第一章

  次子情結,也就是所謂的老二情結,至於什麼是次子情節,他想他是最感同身受的當事人了。

  何為次子情結?就是好巧不巧在三個小孩的家中排行第二,然後爹不疼、娘不愛的可憐小孩了,或許有多數的家庭不會這樣,但偏偏他家就是。

  傑出而完美優秀的大哥,和漂亮美麗又受寵的妹妹,他們是父母親的寶,而夾雜在他們中問的他,似乎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多餘的存在一般。

  大哥是父母驕傲的期望,頭腦四肢都樣發達,從小到大拿的都是第一名或是冠軍的獎狀獎盃,除了第一再也沒有拿過別的,所以父母總是向親戚朋友炫耀著大哥的優秀,某至在大哥考上了台大財金系之後更甚。

  漂亮的妹妹嘴甜又會撒嬌,從小到大就是父母捧在手心中的掌上明珠,要什麼有什麼,即使成績總是在補考邊緣,性格再任性,也總是倍受疼寵,無論犯了什麼樣的錯誤,長輩們也總是視而不見,甚至將過錯推到他的身上。

  相較之下,他總是被挑剔被嫌棄,就像是個被孤立、沒人要的小孩一樣。

   他的功課也不是不好,至少他都排在全校前五十名以內、班上的第一名,可是和從小到大就排在全校第一的哥哥一相比較,硬是差了那麼一大截,在父母親眼中便 什麼也不是,再多的努力和優點他們都看不見,也無法遮掩去那一段的距離,對他們來說,那些距離就是一個永遠存在無法抹滅的缺點,妹妹可以考不好,他卻不 行。

  從小到大,衣服都是哥哥穿過留下來的舊衣服,玩具是哥哥不要的舊玩具,鉛筆盒文具用品是哥哥淘汰不要的,書包是哥哥用過的,太多 太多的舊東西,記憶中,沒有一樣東西是父母親買給他的新東西,什麼都沒有,就連過年也是穿著哥哥以前的舊衣服,而妹妹就和他完全相反,不僅所有的東西都是 新的,還是昂貴的名牌。

  記憶中,他哭的時候沒有父母安慰過,只有不耐煩的苛責,要他學習哥哥的安份乖巧,他撒嬌的時候只有父母說他一個男孩子還撒什麼嬌的責備,當他吵著要新玩具時也只有一巴掌的問候•。

  又或者,當他考了全班第一名,想跟父母博得一些誇讚的時候,只有父母親皺眉的說他為何只有考九十九分的成績,而不像哥哥一樣都是滿分的嫌棄。

  他十七歲的歲月裏,好像沒有什麼是他可以值得快樂以及去記憶的事情。

  而他覺得,他沒有因此而學壞隋落還真是一項奇跡。

  不是沒有想要墮落學會來博取父母的注意,可是他反復思考父母對他的冷淡,所得出來的結果是,即使他學壞,父母也不會在乎他為何要這麼做,甚至不會思考反省他們對自己次子的冷淡,只會說他果然是一個多餘又沒用的孩子,本性就是那麼差勁之類的批評。

  他要為了這樣子的父母來毀了自己的一生嗎?深思熟慮之後,他自嘲的覺得那不值得。

  或許他一直用功是想表現給他們看沒錯,但不代表他的未來要隨著他們起舞旋轉,從很早很久以前,他就已經對他們不抱任何希望了。

  高一那一年,他開始打工到很晚才回家,一開始當然會擔心父母會不會因此而責備他,其實如果能得到責備還好,至少那還表示父母還會有一點點的關心,可是實際上,父母卻是對他不聞不問,他有沒有回家、在做什麼,他們甚至不在乎吧!

  那是他最後的希望,在那之後,他已經完全死心了。

  既然不需要他,那他也就當作自己只是這個屋簷下一個免費的住戶。

  從他打工開始,就不曾再動用到父母親匯到他帳戶裏的定額生活費,吃的穿的用的全靠自己努力的打工費。

  那筆生活費其實是唯一能夠證明他還是被承認是他們孩子的證據,他一點也不懷疑,如果當自己滿法定年齡二十歲時,父親就會斷了他的生活費。

  他到底在這個家算是什麼呢?如果他有了什麼萬一,他們會為他傷心嗎?他思考過這樣的問題,可是自己思考過的答案連他自己的不想去看,因為那個答案肯定是殘酷的負面答案。

  「宛銘,我們等一下要去唱歌。你要不要去?」算得上是他唯一朋友的何鈞手撐在他的桌上問。

  他愣了愣,然後苦笑的搖頭。

  「對不起,我沒辦法去,我還要打工。」他總是拒絕大家邀約的玩樂,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會邀請他一同出遊,只有何鈞還會在要去玩前來邀請他。

  「你家很窮嗎?為什麼你老是在打工?」何鈞好奇的反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看著他問,每一次邀約他,他都是以同樣的藉口來拒絕。

  窮?他不覺得,至少大哥考上台大財金系時,他的禮物還是.輛Ferrari的跑車,妹妹偶然一次考試進步到全校前五十名的禮物,還是一條價值百萬的鑽石項鏈,而他考上一間市立高中時,很抱歉,他什麼都沒有。

  他本來可以考上建中的,卻偏偏在他高中聯考前夕重感冒發高燒,但父母卻不曾想過要照顧他,他只能自己拖著沉重的病體去看醫生拿藥吃,考試當天自己一個人昏沉沉的去到考場然後考完,他能夠考上市立高中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算是吧……」至少,他的親情方面是窮到不能再窮。

  「那你加油吧!我們去玩嘍!」何鈞也只有揮手道別的份,跟著外面那群喊著他的同學一起走了。

  又是一個人了。

  他會感覺孤單嗎?當然有過,只是,他沒有那種孤單的資格。

  收拾好東西回到家中,大哥還在父親公司裏實習著,而小妹還沒放學回家,房子裏只有他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毫無人氣。

  看了一眼牆上掛鐘的時問和日期,他頗為意外的楞了一下。

  今天……是他十八歲生日。

  不過從小到大,他也從沒有過生日過,沒有禮物沒有蛋糕也沒有派對,那些都是大哥和妹妹才有的權利,所以他也不認為,會有人記得他的生日。

  將書包放好換上便服之後,他便趕著去打工的地點工作了。

  星期一到五的六點到十點是他的工作時間,他在一家電腦科技公司做晚班工作,晚班的時薪比較多,一個月兩萬的底薪算高了,再加上他星期六日一天都超過十二小時的加班工作時問,林林總總加下來一個月也有四萬多的薪水可拿。

  到了公司忙碌的和一些學歷都比自己高上許多的人在電腦前奮鬥了幾個小時之後,小老闆看大家把程式寫的差不多之後便異常開通的放人提早下班,看看時間才九點多,走在街頭的他還有些茫然的不知道要做什麼。

  直到肚子咕咕作響,他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餐,東張西望之後,看見了一家離公司很近的咖啡店,便舉步往那裏走去。

  叮鈴鈴……推開門的時候響起了清脆的門鈴聲。

  「歡迎光臨。」傳來的並不是想像中的女孩子聲音,而是低沉溫和如同香醇咖啡般的男音。

  那個在吧台之後的,是一個相貌還算不錯的男人,帶著親切的微笑,年紀大概在三十歲上下,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溫和與舒服,暖暖的冬陽一般。

  「請問這裏有餐點嗎?」在吧台前坐下後,他有些靦腆的詢問著。

  畢竟這個時候早過了用餐時間,而且這裏還是咖啡店而不是餐廳。

  「有,這是目錄,你先看看吧。」男人溫和的笑了笑,遞給他一本餐點目錄。

  看著裏面琳琅滿目的餐點,但他還是只點了一盤最便宜的炒飯,以及一杯焦糖瑪奇朵咖啡,正打算對那男人說就這樣的他,突然的看見了最後一頁的甜點,裏面有著許多看來精緻的蛋糕,他不禁微微的一頓。

  「嗯……然後再給我一個焦糖乳酪蛋糕。」偶爾,也該犒賞一下自己,畢竟,今天是他的生日。

  似乎很少看見男性客人點用甜點,男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之後,沒說什麼,重複了一次他所點的東西之後,就進到廚房去弄他點的東西了。

  男人進去廚房後,這時候,他才仔仔細細的看著這一家店。

  這裏的擺設采歐洲風格的裝潢,很簡單也很古樸,有一種家的味道,至少在他感覺上,要比家裏還來得溫暖。

  客人不多,也許是因為已經過了用餐時問,只剩下兩三桌有人。

  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男人才端著熱騰騰的炒飯和看來無比精緻的咖啡與甜點出來。

  「請用。」男人把餐點放在他面前之後,就站在他面前的吧台裏開始擦起一些剛洗完的杯子。

  吃了第一口之後,他又頓了一下,然後速度不自覺的加快,沒五分鐘就把一盤熱騰騰的炒飯給吃的乾乾淨淨,連一點殘渣都不剩,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有些訝異,但嘴角的笑容卻也上揚了一些。

  「還合你的胃口嗎?」男人忍不住的笑問。

  「嗯,很好吃,有一種很溫暖的味道。」那是不是「家」的味道他不知道,至少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家吃過東西了,而以前母親煮的東西再精緻,他仍然感受不到那種溫暖,不過這外面的一盤簡單炒飯,卻讓他覺得比母親那些精緻美食還要好吃。

  家的味道……這形容讓男人還挺高興的,然後,男人在他臉上捕捉到了一抹落寞的色彩。

  「這裏有小蠟燭嗎?」他很快的拋開了自己的低落,抬起頭問著男人。

  「有,你要做什麼嗎?」

  「嗯,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我想為我自己慶祝一下。」他只能自己為自己慶生,沒有人會替他慶生的。

  這答案顯然很讓男人意外。

  「你不回家和家人一起慶生或是和朋友一起慶生嗎?」男人轉身從木櫃的抽屜中拿出了一盒裝著小蠟燭的鐵盒,一邊問著。

  「我家人從我有記憶以來還沒有替我慶生過呢!而我……也沒什麼朋友。」夾雜著苦澀的微笑,讓人看了於心不忍。

  男人有些感概,是什麼樣的家庭,竟然連孩子的十八歲生日都不在乎呢?

  在他點燃了蠟燭放上蛋糕之後,一語不發的趴在吧臺上看著蠟燭逐漸變短。

  「生日快樂。」男人突然微笑的對著他說道,讓他錯愕的向上看著站在面前的男人。

  透過火光,男人溫暖的笑容讓他心神動搖了一下。

  這是第一次,他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有人對他說生日快樂。

  「謝謝。」忍不住的,他為那四個字露出稚氣的開朗笑容。

  因為男人的一句祝福,兩人逐漸的聊了起來,然後他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叫林晉宇,是這家咖啡店的店長,也是這裏的主廚,剛剛他吃下肚子的晚餐和蛋糕就是男人的傑作,這讓他訝異了好一陣子。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磁場相近,也許是個性上的契合,兩人不知不覺的就聊到過了淩晨,客人也都已經走光。

  「啊!已經這麼晚,該打烊了呢!你也該回家了,以免有人會擔心。」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男人才發現已經這麼晚了。

  「不會啦!我曾經在公司打工三天沒有回家,他們也沒有人在乎。」漫不經心的隨意回答中,男人聽出了他的失落。

  「還是回家吧,有空歡迎你再來。」男人摸摸他的頭,像個大哥哥安慰小孩子的感覺。

  他雖然不怎麼想離開,但還是乖乖的聽話,然後掏出錢包要付賬;卻被男人阻止。

  「不用了,這一頓就算是我請你的生日晚餐。」男人笑了笑,不讓他拒絕。

  也因為已經晚了,所以男人還特地開車送了他一程,畢竟在男人眼中,即使他已經十八歲了,他也還是個孩子。

  而對他來說,這一天的生日,他得到了意外的特別禮物。

  ※※※

  那天,齊宛歆看著月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的發現了幾天後就是她二哥齊宛銘的生日,然後她就那樣盯著那個日期愣仲了好久。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那時候突然想起二哥的生日,只是記憶中,她從來就不記得爸媽有幫二哥慶生過。

   越想越多關於二哥的事,她就越發現自己對二哥一點都不瞭解,二哥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她不知道,甚至連二哥讀哪問高中她都不知道,二哥每天早出晚歸她最近才 發現,二哥的存在感薄弱的就像是一個借住於家中的房客,不受重視也不被關心,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沒聽過二哥開口說話。

  為什麼會這樣子呢?明明就是一家人……齊宛歆忍不住的皺眉想著。

  以前二哥也會跟爸媽撒嬌要求,可是隨著每一次被爸媽無情的拒絕,二哥也越來越沉默安靜,然後不曾再要求過什麼。

  然後她回想起二哥國三那一年,二哥聯考的前天晚上重感冒發高燒,但是那天是她的小學畢業公演,所以爸媽都沒有留在家中照顧重病的二哥,反而開開心心的去看她的公演。

  後來,二哥沒有考上建中,只考上一問普通的市立高中,爸媽更是對他視而不見,更甚者該說……引以為恥?可是她的成績從來就沒有比二哥好,卻是倍受寵愛,她突然的替二哥感到悲哀。

  總覺得似乎是她的存在,奪去了二哥該擁有的關心與親情。

  也許是因為這淡淡的愧疚感吧!她很難得的買了一份生日禮物想要送給二哥,可是等了一整晚,二哥都沒有回來,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他的生日,而爸媽竟然都沒有問起二哥,然後便去睡了。

  有些愕然,但齊宛歆這才發現,他們家人對齊宛銘的忽視有多麼嚴重。

  「小歆,怎麼還不睡?」剛洗好澡的大哥齊宛睿走出來,意外的看著妹妹還未就寢,電視開著卻沒在看,反而是盯著桌上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盒發呆。

  她抬起頭,有些愣愣的看著齊宛睿,然後問他。

  「大哥,你記得昨天是什麼日子嗎?」她想,大哥一定不記得。

  「什麼日子?」果不其然,齊宛睿皺起眉頭不解的反問,怎麼也想不出來昨天究竟是什麼大日子。

  他抬頭看壁上的鐘,然後搖頭表示想不起來。

  她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還有其他家人都很過份。

  「三十分鐘前,也就是昨天,是二哥的生日。」可是卻沒有人記得,他們到底是怎麼樣的家人?

  齊宛睿愣住,經由妹妹的提醒,他才想起來,今天是弟弟的生日。

  一開始他也是覺得那又怎麼樣,可是思緒再那麼一轉,他卻又發現,就連他自己也不曾為弟弟慶生,不曾送過他禮物,更甚至,連一句生日快樂他都沒對弟弟說過,對於死黨和女友他甚至比對弟弟好,這樣,他到底算是什麼樣的哥哥?

  自己和弟弟,是何時開始這樣疏離的像個陌生人的呢?

  好像是……小學吧?總是在弟弟想要找他玩的時候,母親總會以他要念書弟弟不要打擾的理由把弟弟趕開,久了,弟弟也就不敢再來找他玩,兄弟倆也就越來越像只是同住一屋簷下的陌生人一般。

  「哥……你不覺得二哥很可憐嗎?」齊宛飲的話拉回了齊宛睿的思緒。

  「嗯?」

   「從小到大,我好像都沒有看過爸和媽對二哥說出一句像父母親的話,二哥病了沒人照顧,即使成績再好也得不到爸媽的一句鼓勵和讚美,他們總是拿你和二哥做 比較,可是,我的成績比二哥不知道爛了多少倍,得到的關心卻比二哥多,這樣二哥到底算什麼?他不是也是爸媽生的嗎?為什麼爸媽都不在乎他呢?」一個人從小 到大都沒有感受過親情的溫暖,人格還能夠不扭曲已經算很厲害了。

  齊宛睿被妹妹的問題給問呆了,他沒思考過這個問題,現在想想也覺得……這已經不能說有點問題,而是很大的問題了吧?但十幾年來他卻從未關注在乎過這點?

  「而且我發現,二哥都很晚回家,不……應該說他每天總是比我早放學回家,但卻又在我回來前出門了,不知道二哥……到底是在做什麼?」一般正常家庭的人,會讓孩子這樣晚不回家卻又不擔心的嗎?她不懂父母親到底在想些什麼,也對於這樣的父母有了一種不確定的茫然。

  「每天?」齊宛睿這時也才赫然發現,他的確已經好久沒有看過自己的弟弟了,這種情況……詭異的過分。

  弟弟到底都在做些什麼,他這做哥哥的人的確完全不知情,這樣還算是一家人嗎?他因為妹妹的話而有些困惑。

  能夠這樣的忽視一個孩子,這也不是說他們家窮困,所以無從理會孩子所造成的,父母親的行為模式影響了他和妹妹,但這樣子的父母,雖然對他和妹妹都很好,卻也……失職的讓人不敢相信。

  而他……也是一個失職的哥哥。

  門外突然一陣汽車停在門口的聲音,兄妹倆都忍不住的走到窗前,看見的,是夜歸的齊宛銘,正從一輛很普通的TOYOTA房車上下來,然後不知道和開車的人說了些什麼,才笑著揮手道別走進來。

  一關了門,發現家中客廳的燈還亮著,他先是一愣,然後看見久未見面的大哥和妹妹都在客廳中,還同時的看著他,他又再度的微微一愣,但也沒說什麼的,就打算上樓回房去。

  畢竟他不覺得他和他們有什麼話好說的,對這兩個親人,可能還沒有他上班的公司中那些電腦工程師來的熟悉吧?

  對他來說,家人兩個字不過是比陌生人還要高一點點的等級而已。

  而他也不會妄想他們是在等他的歸來,這種對家人的期待早就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抹煞了。

  「二……二哥……」妹妹突然的叫喚聲讓他在樓梯間停住,一時之間他還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聽了。

  「有事情嗎?」淡漠的語氣不是他刻意,只是,他真的沒辦法對他們擁有、以及表現出該屬於家人之間的態度。

  家人是什麼?至少對他來說他不曾感受過家庭的溫暖。

  「那……那個……這是你的生日禮物……」不知道為什麼,齊宛歆莫名的對這樣子的二哥有種畏懼感,不是真的怕他,而是因為他的疏離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一個知道對方名字的陌生人一般。

  他愣了一下,低頭看著妹妹手中那個包裝的很精美的禮物,沒有接過來,也讓齊宛歆的一顆心吊的半天高,猜想他是不是不願意收。

  就在她要放棄的放下手時,他接過了那個禮物。

  「妳去買的?」淡淡的語氣雖然是問句,但其實很篤定,因為要父母送他禮物?那比登天還困難。

  只是他想不透的是,妹妹怎麼會突然想送禮物給他,這還算是他活了十八年的第一個禮物吧?

  「嗯……」

  「謝謝。」同樣也簡短的回答,然後沒有感動也沒有其他表示,他就這樣轉身上樓,留下有些錯愕的兄妹倆人。

  雖然他們早就有預感和心理準備,但卻沒想到和齊宛銘之間會是疏離到這種地步。

  就好像只是知道對方名字的陌生人一樣而已。


第二章

  想不透為何有如陌生人般形同陌路的妹妹,為何會突然送禮物給他,但他也不想去思考太多。

  妹妹送他的是一條頗有個性風格的白金雕刻十字架。

  因為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麼吧!

  沒有因為妹妹的禮物而逐漸改變他的生活作息,他依舊是那樣的早出晚歸,只是在他的生活裏,多了一件事情。

  就是在十點後的下班時問之後跑去林晉宇的店中窩到十二點才回家,林晉宇對於他的天天報到也沒有什麼反對與不歡迎,還時常的不要他付錢請他吃東西。

  他們就像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一般,有時候,他是乾脆在吧台前寫起作業,林晉宇也沒有反對過,誰也不干擾誰,就這樣直到打烊。

  林晉宇對他很好,讓他有家人的感覺,至少比起父母和兄長、妹妹來說是如此沒錯。

  對於林晉宇,他也有種不設防的感覺,常常就對著林晉宇吐露他的感覺與心中的想法,像是宣洩的管道一樣,而林晉宇也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不會老是插嘴唱反調,只是偶爾適時的插進一些客觀的想法。

  而林晉宇越是瞭解他,就越覺得他的家庭環境不可思議到了極點,也越心疼這樣的他。

  現在這個社會,還有人會對自己的孩子這麼刻薄嗎?現在的小孩,和他同一年齡層的,哪個不是倍受疼愛和寵溺的環境下所成長出來的溫室花朵,有哪個小孩會和他一樣,獨立到這地步?他沒變成街頭流氓混混也真是一件奇跡了。

  尤其是當他聽見齊宛銘用那帶著些許落寞的聲音,說他高中聯考前的重病卻無人照顧時,也更加的心疼這樣的一個孩子。

  不曾感受過親情溫暖的少年,對於這樣的齊宛銘,林晉宇便忍不住的將他當成自己弟弟一般,有時候假日他也會提議帶齊宛銘出去玩,沒和人出去過的齊宛銘,對於被他當成自己哥哥一樣的林晉宇,也很高興的向公司請了假,然後愉快的去玩了兩天。

  然後一路上他都很興奮,林晉宇也只是微笑的看著他,聽他像個孩子一樣的嘰嘰喳喳,然後一方面也覺得憐惜這個小自己十三歲的小弟弟。

  從小到大沒有和家人一起愉快的出遊過,即使被帶出門也像是被拋在一邊,沒有人理會,所以他即使和家人出去也不快樂。

  再怎麼樣的孩子,如果每次和家人出門的結果都是這樣,久而久之也會變的不想出門吧?

  看著他那符合他年紀的笑容,林晉宇心中莫名的寬慰。

  或許,多帶他出來也是一個不錯的方式,至少,可以讓他別那麼樣的壓抑。

  這個年紀的孩子就該有符合他年紀的情緒態度,太過於老成,只會讓人看的心酸不捨。

  「宇哥,這塊肉可以吃了嗎?」拿著長簽戳著那看起來似乎已經熟透了的烤肉片,齊宛銘期盼的看著林晉宇。

  「等等。」林晉宇拿過吐司,夾住那肉片之後,才遞給他。

  齊宛銘非常開心的接過,一臉滿足的吃了起來。

  雖然這不是什麼五星級的豪華大餐,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吐司夾肉片,但是對齊宛銘來說,卻是比什麼都美味,因為,裏面包含著林晉宇的溫柔心意。

  看著齊宛銘那一副很滿足的模樣,林晉宇就忍不住的微笑。

  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這麼一個得人心的孩子,卻是那樣的不受父母重視與在乎,而他最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齊宛銘在這種成長環境下,竟然還能夠沒有人格扭曲的度過了十八年的歲月。

  「吃慢一點吧!沒人跟你搶東西的。」看著齊宛銘的嘴角沾到了烤肉醬,林晉宇好笑的拿起衛生紙替他擦乾淨,這舉動讓齊宛銘一楞,然後呆呆的看著他。

  因為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會這樣對待他,那種家人的感覺……

  注意到齊宛銘突然呆呆的看著他,沒注意到自己方才的動作有多親昵的林晉宇不解的看著他。

  「小宛,怎麼了嗎?」林晉宇臉上掛著溫柔微笑的問他。

  齊宛銘恍然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竟然看著林晉宇發呆,忍不住的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

  「呃……沒什麼啦!只是剛剛突然想到,宇哥真是個現代新好男人,嫁給你的女人一定很幸福哪!」齊宛銘隨口的說了一個藉口,但是話一說完,心中卻閃過了一種很陌生的異樣感覺。

  但是他不懂那是什麼,只覺得有些悶。

  「對了,宇哥你有女朋友嗎?」現在想想,林晉宇好像也很常和他待在一起出去玩,他認識林晉宇的這些日子以來,還沒見視過那樣一個幸運的女人。

  如果是因為跟他相處而占去和女友相處的時間,那他可就罪過了。

  只見林晉宇頓了一頓,微笑似乎瞬問的消失了一下子,但旋即又恢復了那親切的模樣。

  「沒有,因為沒人要啊!」林晉宇淡淡的笑道。

  齊宛銘撇了撇嘴。

  「那些女人還真沒眼光。」齊宛銘認真的說道。

  他是真的這麼認為,雖然林晉宇不是什麼知名連鎖咖啡店的老闆,只是一問自營咖啡店的店長,咖啡店沒有說非常的受歡迎道門庭若市的地步,但也穩定不至於負債。

  再加上林晉宇又長得不差,往人群之中一擺,也算是顯眼的不會讓人視而不見的帥哥,而他又有一手的好手藝與溫柔的好脾氣,沒有女人喜歡他,肯定是那些女人瞎了眼。

  聽見齊宛銘那對他帶有些許恭維的不平,林晉宇心情很好的笑了一笑,像在感謝他的讚美態度一樣,拍拍他的腦袋。

  他們吃飽之後,又天南地北的聊了許多,林晉宇也聽了很多齊宛銘自己的事情,還有一些他在工作上的事情,他對於電腦方面的天份除了讓林晉宇暗暗訝異之外,也覺得他的父母非常的沒有眼光。

  事事第一、滿分是一件很沒有用處的要求,即使再厲害的人,也有犯錯的一天,而越是沒有嘗過失敗的人,就更容易一敗塗地爬不起來。

  他也算是那樣的人吧……待齊宛銘累了進到帳棚裏去睡時,林晉宇望著劃過天際的銀河,想起了過去。

  他不是沒有交過女朋友,曾經,在他最義氣風發的時候,他身邊也有一個美麗的女朋友,那時旁人都說他們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但在他遇見人生的瓶頸時,那個他以為會一直支持他的女朋友,卻放手棄他而去,然後,投入一個一直以來他以為是朋友、死黨的人懷中。

  失去工作、失去女友,然後禍不單行的是父母以及弟弟還在那時車禍身亡,他頓時失去了一切,連最好朋友都沒了。

  唯一剩下的,是老家的房子,和家人的高額保險金,那筆金額比什麼都還要諷刺。

  如果可以,他寧願不要那筆錢,只要他的家人活著,可惜的是死者無法複生。

  後來,他拿著那筆錢,也離開了原來的公司、原來的環境,開了一間簡單的咖啡館。

  沒有像以前一樣年收百萬,但扣掉店面每月的電費和工讀生費用,林林總總扣下來每個月還有三、四萬,以一間咖啡店來說不算多,但還算充裕與穩定,林晉宇覺得這樣就夠了。

  不會太多也不會太少,夠他生活,平平淡淡的。

  不是沒有當初同行的其他老闆想要招攬他,畢竟他一次失敗之前,成功的成績更加斐然,但最終都被他推拒了。

  比起背負著數千萬甚至上億金額的案子和所有人的目光,他覺得當個自主的咖啡店老闆更好。

  輕輕地嘆了口氣,林晉宇掀開帳棚布門,進入帳篷內看見齊宛銘的睡容,微微地愣了愣。

  這孩子和自己的過去一點相似都沒有,甚至可以說相反,和過去幾乎一切順遂的自己比起來,他比自己更早嘗到人情冷暖……連家這個避風港都沒有的孩子,肯定比自己更辛苦。

  伸出手輕輕地撫摸齊宛銘柔軟發絲,林晉宇眼底有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寵溺。如果小弟還活著,也差不多跟宛銘一樣大了吧?

  可是小弟沒有機會看這個世界,只在這個世上留下短短十二年的時間。

  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捨棄過去的一切,也和過去的朋友們做了切割,換了電話、不去同學會……他怕見到那個曾是自己最要好的死黨的人,會忍不住衝動的給對方一拳。

  不是沒有以前的朋友來找過自己,但大多在自己溫和拒絕好意之後,就不再出現。

  每個人都是見自己執意不回商場上,覺得他大概也沒什麼接觸利用價值後,就不再和他有太多牽扯……人其實是種很勢利的生物。

  他們覺得他是一蹶不振,可是他卻覺得這只是自己看透一些事情而已。

  如果讓那些人知道,自己手中因為家人的失事而握有多少保險金……那些人大概會比蒼蠅還纏人的黏過來吧?

  這麼多年來,他拒絕他人的靠近,直到宛銘的出現,他才發現,他並不喜歡也不習慣孤獨。

  他和齊宛銘兩個人,可以說是呈現強烈的對比。

  曾經他有著一個溫暖美滿的家庭,兄友弟恭,還有慈藹的雙親,一切的一切都讓人無比羡慕,只是這些都已不存在。

  而齊宛銘不同,他沒嘗過所謂的親情的溫暖,縱然他的家人都還在世,但卻不明白什麼是家人的溫暖。

  共通的,是他們一樣寂寞。

  ※※※

  一睜開眼,看見近在咫尺的俊挺容貌,要說齊宛銘沒有嚇一跳是不可能的,畢竟他第一次如此無防備地近距離看見別人的臉,而且還是一個男性。

  當他那當機的腦袋稍稍地回過神,意識到眼前大概只有一尺距離的人是誰,才慢半拍的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和這個人睡在一起。

  他輕輕地呼了口氣,差點都忘記自己和林晉宇出來露營這件事,第一次和人出遠門果然還不太習慣呢!

   他沒和家人一起所謂的家庭旅行過,就算有大概也是在很久很久、久到他沒有記憶的以前,從他小學開始,家庭旅行似乎自己永遠都被排除在外,他總是孤零零地 在家,他甚至還曾經在暑假時,一個人面對無人在家的房子整整一個月,只因為父母帶著哥哥和妹妹去埃及旅行,而他就這樣被遺忘……

  算了,不要再多想那些,想那種不快樂的事情,也只是越想越讓自己難過而已。

  他從帳篷的小窗往外瞧去,天色灰濛濛地微亮著,還隱約可以聽見鳥兒的朝鳴,他小心地坐起身,曲膝環抱瞧著以手臂為枕的林晉宇,不由得看得出神。

  林晉宇是一個相貌不錯的男人,就連齊宛銘以同樣身為男性的角度來看,都覺得林晉宇是個優質男人,又高又帥又成熟,還是一家咖啡店的老闆,而且個性又溫柔體貼,這麼多的優秀條件還真是挑燈都難找著。

   以東方人來說林晉宇的五官看起來有些深邃,他不是屬於美型,而是一種純男性陽剛的俊挺,但揉合著一種斯文溫雅的味道,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很難想像到他是一 個咖啡店老闆,反而比較像是企業菁英,那種月領高薪的白領階級,或是只出現在小說或電視劇當中的帥哥總裁、總經理之流……他想太多了。

  可是林晉宇偏偏只是一個咖啡店老闆,這大機會讓許多到他店裏的女客人覺得可惜吧?如果他是一個管理階級的人似乎會更完美。

  除此之外林晉宇還有一頭很有藝術家味道的深棕色長髮,而且發質好的可以去拍廣告,說實話,齊宛銘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適合長髮的男人,非但沒有髒亂落魄的感覺,反而增添一種優雅的氣質。

  能夠認識林晉宇,齊宛銘覺得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不是因為他是「板」字輩,而是林晉宇讓他真實的感受到,有一個哥哥是什麼樣的感覺。

  雖然林晉宇的年紀大上他十四歲,但卻把他當弟弟一樣疼愛,連他那位親生大哥都沒林晉宇對待他來得好。

  而且有時候他可以感覺得到林晉宇的眼中,帶有著一絲懷念與感慨,還有淡淡的傷緒,他知道林晉宇肯定也有一塊他所不知道的黑暗存在心底,但那還不是他所能夠碰觸到的地方。

  畢竟他和林晉宇雖然是朋友了,但還沒有好到會讓林晉宇向他談心事,一直以來都只有自己在說、林晉宇在聽,然後適時地給自己安慰或建議,可是林晉宇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關於他自己的事情。

  這個發現讓齊宛銘意識到,他和林晉宇之間的距離與隔閡,其實比他想像中的大,只是比一般客人與老闆之間多了種親人般的友誼,但在林晉宇眼中,其實也不是多特別的吧?

  也許……這男人只是同情自己而己吧?同情自己不受家人關愛,所以才對自己那麼好。

  心裏頭對於這樣的關係有些不滿足,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對什麼都無欲無求的人,對於親情什麼的也早就放棄,可是認識了林晉宇之後他才發現,其實他跟一般人一樣,還是有著人性貪婪的那一部份。

  一旦擁有了什麼,就會不知不覺的想要更多。

  可是遲早有一天,林晉宇也會對這種照顧者的角色厭膩的,如果自己任性的想從林晉宇身上得到什麼,失望的……也是他自己吧?

  不想被這個人討厭,所以,不能要求的更多,現在這個位置是最恰當的了。

  有一種連齊宛銘自己都沒察覺的心情種子,悄悄地埋進乾涸心田當中。

  就這樣看著林晉宇沉靜的睡臉,齊宛銘不知不覺就維持著屈膝環抱坐著的姿勢,將頭靠在自己膝蓋上再度睡著了。

  而林晉宇一醒來,就發現原本昨晚睡在自己身邊的人不見蹤影,他訝異地挪動視線,看見齊宛銘竟然坐在旁邊睡著,純稚安穩的睡顏看起來非常自然,有那麼一瞬問林晉宇都看呆了。

  簡短俐落的烏黑發絲,柔順閃亮地貼在奶茶色的肌膚上,和一般同年紀的人不太一樣的,齊宛銘不會特別在意同年齡的人都流行什麼樣的髮型,也沒有染過頭髮的痕跡,相較之下林晉宇那種天生的深棕色頭髮,還比較容易會被誤以為他染過。

  齊宛銘的衣服也都以單純舒適為主,林晉宇每次看見他大多都是學校的制服,或是簡單的素色襯衫、棉T恤和牛仔褲之類,乾淨爽朗的打扮讓人第一眼就感覺很舒服。

  那時候第一眼,林晉宇就覺得齊宛銘給人乖巧又得人疼的感覺,他原本以為齊宛銘會是一個倍受疼愛且家教良好的孩子,卻沒想到事實與自己想的有很大的出入。

  他難以理解齊宛銘的家人在想什麼,但他沒資格去多說什麼,這個世界上的家庭有千百種,虐童案一天到晚在社會新聞中上演,比起那些殘忍的父母,齊宛銘只是被忽視己經算是輕微的了。

  可他就是為這孩子感到不捨,他總覺得齊宛銘值得更好的對待。

  「怎麼會這樣子睡覺……會著涼的哪……不會是夢遊吧?」他伸出手輕輕地撥開齊宛銘頰畔垂落的頭髮替他紮回耳後,看著那乾淨光裸的奶茶色頸項,竟然有種想要咬一口看看的念頭浮現。

  他怎麼……林晉宇手邊一頓,意識到自己竟然浮現這種奇怪念頭,臉上露出苦笑。

  八成是太久沒做,連一個小男生乾乾淨淨的脖子都能夠讓他有遐思,他明明就沒有那種取向……或許他該去交一個女朋友才對,但是六年前被兩個最重要的朋友給傷害,一個是自己的好友、一個是他深愛的女人,他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世界上還有沒有永遠的愛情。

  自己對愛情的專一,得到的是背叛,那時候他甚至在想,難道他對愛情的堅持反而是錯誤的嗎?

  在那一陣子他自暴自棄過,也藉酒消愁過,去酒吧邀過幾個女孩子一夜情,可是也就那麼幾次,他覺得那樣的舉動,與其說是刺激,不如說令人感到空虛。

  當下或許肉體得到了稍微的滿足,但隨著屬於身體裏的一部分流失,緊接而來的是滿滿的失落,沒有那種熟悉的溫度氣息還有感動,什麼都沒有。

  那些黏上他的女孩子,看的是他這身還算好看的皮囊,如果她們那時候知道他是個失業的人,大概會閃得更快。

  看得太多,瞭解太多人性的險惡,他反而很難去相信這世界上,除了家人還有誰可以相信,尤其在他的家人喪生過後,他一度認為自己的生命或許就會一直如此貧乏下去。

  而齊宛銘就像突然出現在他黯淡無色的生命裏,那個為他帶來光亮的天使,純淨而美好,即使滿身荊棘也無損他的本質。

  雖然希望齊宛銘可以永遠都這麼樣的不變,但他也很清楚,總有一天,齊宛銘也會改變,或許也有一天,會到達他所無法觸及的地方去。

  「嗯……」齊宛銘滑晃了下腦袋,然後驚醒過來,看見林晉宇含笑看著他的臉龐,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尷尬地熱紅了耳根。

  「咦……我又睡著了嗎……」齊宛銘臉紅地搔搔臉頰,從他語氣和話裏,林晉宇注意到他大概是醒過但又不小心睡著,才會用那種奇怪的姿勢睡覺。

  「我還以為是你不喜歡躺在我旁邊呢?」林晉宇一臉溫和淺笑地說著,話裏有著他小小的惡作劇。

  「不是、唔……」齊宛銘本來是要說他不是不喜歡,但正要說的時候卻又覺得,如果自己回答說不是不喜歡……那不就變成喜歡了嗎?說喜歡躺在林晉宇身旁睡覺……這樣感覺又很奇怪,最後只好吞回未完的話,困擾地看著林晉宇。

  林晉宇看著那雙圓杏的貓兒眼滿是困惑地望著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是故意的吧、宇哥……」看林晉宇笑出來,齊宛銘就知道自己被他給耍了,微惱地瞪著他。

  「因為小宛很可愛咧!」林晉宇溫和地笑著,雖然沒有誇張的笑聲,但那笑彎的眼和嘴角,都讓齊宛銘湧上一股難為情的感覺。

  「有哪個十八歲的男孩子被人家說可愛會覺得高興的啊……」他不滿地嘟嚷,覺得林晉宇大概需要去配副眼鏡了。

  他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可以跟可愛這兩個字劃上等號,既不嬌小玲瓏,也沒有娃娃臉或秀氣漂亮的臉蛋,端正的五官勉強可以說是一個小帥哥,但還不到萬人迷的程度,相較之下他大哥齊宛睿反而還比較適合帥哥這個名詞。

  他寧願林晉宇敷衍的說他很帥,也不想被說可愛。

  聽見他的碎碎念,林晉宇臉上的笑意更深,那張好看的面龐露出那樣的表情,幾乎要讓齊宛銘大喊這是違規的。

  「既然都醒了就起來吧!順便開始收一下東西,八點過後會開始變熱,帳篷裏會變得很悶。」林晉宇拍拍他的腦袋,轉身開始收起睡袋。

  「喔……」對這方面不是很懂的齊宛銘,看林晉宇開始收睡袋,也跟著他一起收拾自己睡的那個睡袋。

  但畢竟他很少出去旅遊,更別說用到睡袋了,在這方面他就笨拙的像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孩,一個睡袋怎麼捆都那麼大一個,讓他越收越氣惱,搞不懂這麼大的一個睡袋,到底要怎麼收進它的小袋子當中。

  他氣惱又不服輸的反復攤開收綁,但又笨手笨腳的收不好,林晉宇收好他自己睡的那顆之後,一轉過頭就看見齊宛銘的窘境,那樣子就像是一隻幼貓笨拙的玩著毛線球,卻反而被毛線球團團纏住的模樣。

  真的……很有趣。

  他是打從心裏覺得齊宛銘很可愛,不是外表上,而是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神態,讓人有那樣的感覺。

  他好像……撿到一隻很可愛的小貓。


第三章

  發現林晉宇轉頭在一旁悶笑,讓齊宛銘非常不高興,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嘲笑了一樣,用力地瞪著身旁摀嘴抖動雙肩悶笑的男人。

  「幹嘛啦……我沒用過睡袋啊……」他小聲的跟男人抗議,就算在公司寫程式忙到沒回家,他也都是直接蓋毯子趴桌睡。

  幾個經驗比較老到的同事,也是會直接攤開睡袋倒在地上睡覺,但他每次看他們要睡的時候就拿出來攤開,睡飽就收起來,放在地上睡了那麼久的睡袋,一次也沒洗過,而地板……他光用想的都覺得很可怕,自然也從沒想過要用睡袋。

  何況他也沒有什麼和家人一起出去旅遊的經驗,更別提一家人一起睡在帳篷裏和用睡袋了,對於沒使用過的東西感到燙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啊!

  「咳……」林晉宇努力的忍住笑意,避免自己因為笑得太過火而讓齊宛銘生氣,但還是會有幾分岔氣流露而出,讓齊宛銘羞惱地紅了耳根。

  「給我吧,我來收就好。」林晉宇忍住笑意,想要拿過來自已動手比較快,但卻被鬧彆扭的齊宛銘拒絕。

  「不要……我自己來。」齊宛銘悶悶的拒絕,像只生氣的小貓繼續跟毛球……不對,是睡袋奮戰。

  但是無論他怎麼掙扎,那顆睡袋還是一樣蓬鬆,體積還是林晉宇收好那顆睡袋的兩倍大,塞都塞不進去。

  「以後有機會再讓你收吧!這次就給我收,我邊收邊教你怎麼收比較快,嗯?」林晉宇摸摸他的腦袋,笑著安撫著自信心受創的齊宛銘。

  以後……這個字眼讓齊宛銘心臟跳了跳。

  這是表示自己以後還有機會可以跟他一起出來吧?想著想著他就不由自主的鬆開,看林晉宇含笑地拿過他睡過的那個睡袋。

  知道自己再怎麼掙扎也只是浪費時間,齊宛銘只好乖乖地看林晉宇怎麼收。

  「先將睡袋旁邊的拉鏈都拉上,之後從頭的部分開始捲,因為睡袋大多是頭寬腳窄,所以在捲收之前,頭的部分要先稍微折半在開始捲,你可以把它當成一個壽司捲一樣,邊捲要邊壓緊,把睡袋裏的空氣壓出去。

  如果力量不夠可以用膝蓋壓住,然後把前面攤平還沒捲的部分,用手把空氣先擠壓出去再繼續往前捲,用腳壓著的優點是可以用身體的重量,避免再讓空氣跑進去。」林晉宇邊解說邊示範,收拾的動作非常熟練俐落。

  「為什麼要從頭的部分開始捲?」齊宛銘不懂從頭跟從尾收有什麼差別。

   「因為最後收捲用的綁繩在睡袋腳尾的地方,你從尾端開始收就沒辦法用那繩子綁緊了……收到這邊用尾端這兩對繩子,繞過壓捲好的睡袋後用力綁緊,像在做叉 燒一樣綁緊,就可以收進袋子裏了。」三兩下地,林晉宇就把睡袋給收好,速度之快一讓齊宛銘覺得自己真像沒見過世面、什麼都不會的小孩一樣。

  「……宇哥真熟練……」感覺上就像是收了幾百個睡袋過一樣。

  「以前大學時代常跟一群朋友往山裏面跑,那時候還滿常收的,也收習慣了。」一提起跟一堆朋友,林晉宇臉上就閃過些微地苦澀。

  只要提起朋友、想起當時的同伴,他就無法避免的想到那兩人,那種被戀人與朋友同時背叛的感覺,到現在回想起來依舊鮮明。

  「……現在不常了嗎?」似乎看出林晉宇臉上表情微妙的轉變,齊宛銘小心翼翼的問著。

  看見林晉宇那偶然的落寞,頓時讓齊宛銘剛才的怒火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好久沒這樣出來散心了,而且也沒人陪我出來,自己一個人出來玩不是很無聊嗎?沒人陪著欣賞與分享,有些風景自己是不會覺得好看、食物也不會覺得好吃,那種感覺差很多。」林晉宇看著齊宛銘,臉上掛著平淡的笑。

  有些時候,之所以會因為一個景象而覺得感動或美麗,或是覺得那東西非常美味,是因為有重視的人一同分享,是那種心情在牽引著感官知覺,一旦失去了想要一起分享的物件,就會覺得那些都不再那麼美好。

  他的笑容,讓齊宛銘看得心中隱隱的泛起一股酸疼。

  「我也沒有和別人一起出來過,每次我都是被丟在家的那個人呢!所以宇哥你其實很幸福的啦!」齊宛銘不喜歡林晉宇那種微傷的表情,他寧願挖開自己的傷口,讓自己疼痛,也不希望林晉宇露出那樣的表情。

  聞言,林晉宇有些怔然地看著齊宛銘,那雙圓亮認真、仿若黑曜石的眼眸,看來卻是那樣明亮純然,讓他有種被拯救的感覺。

  與其說他想要保護這個孩子,不如說這孩子那份打從心靈深處的美好,讓他得到了救贖。

  「一起……」齊宛銘不知道小聲嘟嚷了什麼,林晉宇沒有注意聽清楚。

  「什麼?」林晉宇看著他那似乎有些微紅的臉龐,不知道是是因為帳棚的紫紅色,還是齊宛銘自己臉上的色彩,讓他覺得齊宛銘……很漂亮。

   「我說……我們以後可以像這次一起出來玩,就不會覺得孤單了。」齊宛銘認真地說著,但耳廓也染上一層鮮豔紅彩,稚嫩青澀的臉上有著淡淡的不好意思。畢竟 他從未對誰說過這樣的話,對他來說這樣的邀請不是大家玩樂時,隨口就能說的言詞,而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人才能夠讓他這樣說出口。

  看著齊宛銘眼中那純然的依賴與信任,還有對他人的體貼,讓林晉宇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動與溫暖,這種感覺他已經好久都沒有過了,從他失去家人、情人和朋友之後,他幾乎都要忘記什麼叫做感動,但是現在卻因為一個小了自己一輪多的少年,而讓他內心溢滿這樣的情感。

  「謝謝你,宛銘。」林晉宇認真而溫柔的說著,但卻讓齊宛銘愣仲起來。

  因為在他眼前的林晉宇,此時此刻突然讓人覺得看來極為性感,俊挺的臉上勾著微笑,散開未整理的長髮自然地垂落著,沒有緊扣、敞開了幾顆鈕扣的襯衫,微微露出結實的胸膛,連齊宛銘身為男性都深深感到,這樣的林晉宇非常性感。

  齊宛銘覺得,此刻的林晉宇似乎散發著濃濃的費洛蒙,但林晉宇本人似乎毫無自覺。

  真是可怕……如果他是女人,搞不好會以為林晉宇是在引誘他也說不定,然後就有可能這樣子撲上去,齊宛銘緊抓著衣角,想要撫平內心那不由自主加快的心跳。

  這樣的男人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滿分哪!他認真的覺得林晉宇曾經提過一次已經分手的女友,是一個很沒有眼光的人,像林晉宇這樣的好男人都那麼稀有了,竟然還不要?

  他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成為像林晉宇這樣,充滿成熟男性魅力,又事業有成的好男人。

  「先把行李拿到車上去吧!等一下要收東西才不會手忙腳亂。」林晉宇拍拍他的腦袋,而他也乖乖的照做,他覺得現在要做什麼都好,遠離林晉宇那種可以男女通殺的費洛蒙,對他可能會比較好。

  他從來就不知道,自己也會因為覺得一個男人很帥,而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可是認真想想,他活了十八歲,也沒特別對哪個女性有興趣,平常看見同學偷帶的色情書刊也都覺得還好,不會特別讓他有感覺……

  該不會……他真的有那種傾向吧?把睡袋和行李搬上車的齊宛銘皺眉認真的想著。

  雖然這幾年社會上對於同性戀有比較和善,但不可否認的是大多數人依舊對同志抱持著負面的看法,再加上每次有關於同性戀的事情上新聞頭條,都是一些出問題的。

  像是前幾年的同志Home Party事件等等,最後還檢驗出那群人因為群交且保險套不夠等等問題,導致交叉感染上愛滋,更讓一些普遍民眾覺得同性戀好像就會跟愛滋畫上等號。

  但其實就算不是同志,也是有許多玩得誇張一些的男女會做同樣的事情,性關係亂一些的其實也一樣容易感染,並不是只有同性才會,只不過因為新聞報導時,抓到異性的集體性愛派對時,報導的立場與角度就會讓人覺得這好像沒比同志的嚴重,但實際上都是一樣糟糕。

  說他保守也好,他覺得最重要的是對於性觀念的正確性,無論對像是男是女其實都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單一性伴侶這件事情,對自己或對方,才是一種尊重,他沒辦法苟同那種能爽就好的觀念。

  就算只是個炮友,不參雜愛情成分,固定的物件總比隨便找還要安全……

  唔……他想到哪里去了,怎麼會想到這邊來呢?齊宛銘因為自己腦袋裏想的事情而訝異,甩甩頭後還是要自己不要想這些。

  他是被林晉宇太驚人的魅力給嚇到才會想這些有的沒的吧?

  人家都說,在他這種年紀的青少年,在不安定的時候往往會因為外在因素,例如家庭條件或是敬仰等等各種因素,而對同性產生戀慕,那只是一種暫時性的投射。

  或許……他只是這樣子而已。

  因為父母親和兄長都不曾關係過他,缺乏這些關愛的他,對於第一個向他釋放這種像是親情善意的林晉宇,才會產生一種近似雛鳥的心態也說不定……

  當他把一些行李放上車後,轉頭就看見林晉宇已經出帳篷,坐在昨晚的烤肉堆旁,用戶外旅行用的小瓦斯爐與咖啡壺煮起咖啡,帶著濃郁焦糖香氣的咖啡香,讓齊宛銘的口腔裏不由自主的分泌唾液,很想要立刻來一杯。

  林晉宇的一頭中長髮已經梳理整齊的綁束在腦後,動作優雅的煮著咖啡的模樣,讓齊宛銘覺得他就像電影裏走出來,一舉一動都充滿魅力的男主角。

  「不收帳篷嗎?」看了看就這樣被先擱置在一旁不管的帳篷,齊宛銘不解的問。他以為林晉宇要先把帳篷收一收才會準備早餐呢!

  「不能直接就收帳篷,因為昨晚和早晨的濕氣和露水還沒蒸發掉,就這樣直接收起來,會像穿過的雨衣沒有先晾過就直接收起來一樣,很容易發臭和壞掉,所以要先讓太陽曬一曬再收,可以保持乾燥。」

  林晉宇微笑的解釋,然後把煮好的咖啡倒了一杯給他,而且還很神奇的,不知從哪拿出烤得微溫和充滿奶油香氣的小牛角麵包給他。

  簡直就像是萬能的哆啦A夢一樣……只是林晉宇外表比哆啦A夢高級了一些。

  「牛角麵包是從店裏拿來的,剛剛有先用瓦斯爐稍微加熱過。」似乎看出他的訝異,林晉宇還主動說明。

  唔……連問都不用問就有回答了……齊宛銘忍不住在想,自己有那麼好看透嗎?在想什麼林晉宇都能知道。

  戶外的早餐雖然很簡單,可是齊宛銘卻吃得很滿足,甜甜暖暖,舒服地醞沁入心。

  他覺得自己似乎能夠理解林晉宇所說的,當有人陪伴著自己分享時,簡單的食物也會變成帶來幸福感的美食那種感覺。

  悠閒的吃完早餐後,林晉宇就開始拆起帳篷,他本來也想幫忙,但卻像個小孩一樣被摸模頭的,請他收拾戶外用廚具那些就好。

  雖然他知道自己和林晉宇差了十四歲,被當成一個小孩也是很正常的,但是那種感覺還是讓人覺得小小不滿。

  他都已經十八歲,早就到可以抽煙喝酒的法定年齡了。

  只是……被當成孩子一樣照顧的感覺,其實還不差,畢竟他從以前就要學著什麼都自己來,明明沒有什麼父母早逝或家庭破碎的原因,他還是被環境逼著要自己成長。

  同學老是說他給人的感覺比同齡的人都要早熟,他也不懂得被人當小孩的感覺,畢竟從以前就被念著要懂事要聽話不要煩人這類的話,他都忘記對家人或長輩撒嬌是什麼樣的感覺,更別說被當成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孩子。

  可是在林晉宇面前,他可以不用什麼都會,就算不會也沒關係,因為林晉宇是個成熟的大人,會容忍與接受他那些屬於孩子的愚笨與不成熟。

  他知道自己不能太依賴和任性,在自己貪求更多之前必須停止,他一直這樣告訴自己,不斷的按著腦海裏的Repeat鍵警告著。

  收拾好東西後,林晉宇帶著他往山裏跑,第一次和人這樣出外走走的他,很快就累得沒什麼儂力,卻讓他很滿足,因為他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麼美麗的瀑布。

  包裹在充滿綠蔭的林間,嘩啦啦的直沖而下,在陽光照射下仿若銀白色的緞帶,還可以看見數道虹影彎掛著,下方翠綠的水潭看起來就像是美麗的碧玉,搭配上山林問清脆的鳥鳴,讓人有種忘卻煩惱的感覺。

  雖然疲累,但這樣的美景讓他覺得很值得。

  或許是還很早,來到這裏的遊客並不多,剛剛他們到瀑布的時候才剛有一對情侶離開,之後幾乎就沒什麼人。

  「感覺怎麼樣?」林晉宇笑笑地問,而他則是喘著氣說不出話,但用力的點頭表示他現在的心情。

  「先到旁邊休息一下好了,看你流了好多汗。」林晉宇拉著他走到旁邊的大石頭上坐下,並拿起準備好的毛巾替他擦拭滿頭的汗水,這過於親昵的舉動讓齊宛銘微微一怔,只是林晉宇似乎也沒有注意到這點。

  等到齊宛銘不在大喘之後,林晉宇才將運動飲料遞給他,讓他補充水分與鹽分,齊宛銘大口地灌了好一大半之後,才突然想起這罐似乎是林晉宇已經喝過的運動飲料……

  問接接吻四個字驀地竄進他腦海,但沒兩秒又立刻被他自己打掉。

  共喝一瓶飲料這種事情在朋友之間很常見,沒必要扭扭捏捏地在意這種事情,況且林晉宇一定不覺得有什麼,如果他自己在那裹東想西想反而奇怪。

  「我第一次看見真正的瀑布呢……很漂亮。」齊宛銘微笑的回答,努力地掩飾他對手中那瓶運動飲料的介意,把視線轉向瀑布,怕自己多看林晉宇幾秒就會臉紅。

  挪開視線的他,沒有看見林晉宇看著他而微瞇的眼眸,帶了些許……異樣色彩。

  林晉宇望著齊宛銘因為走了好一段山林小路,比平常看起來要來得粉潤嫣紅的臉蛋,就像剛由青澀轉成熟的蘋果一樣,那瞬間他有種想要咬一口的衝動。

  但他的理智還是制止了他,不讓他做出這種可能會被眼前少年驚恐望著、大罵變態的舉止。

  他並不想失去少年對自己的那種信任與依賴,破壞掉現在這種寧靜且讓人感到幸福的關係。

  「下次,再一起去別的地方吧!」林晉宇很自然的脫口而出,其中有著難以察覺的試探。

  少年聽見他的話,拉回視線看著他,露出了燦爛明亮的笑容用力點頭。

  下次,代表著他們未來還有很多的相處時問。

  ※※※

  從弟弟生日過後那天開始,齊宛睿總是在回家時忍不住的多注意起弟弟在這個家存在的痕跡。

  玄關的鞋子屬於齊宛銘的只有那一雙球鞋,不像家裏的其他人各有一個專屬的鞋櫃擺滿各種鞋子,齊宛銘一向把鞋子放在櫃子角落,人在或不在只要看鞋子有沒有在那邊就知道。

  這次那雙鞋子消失了兩天,沒有在半夜時回到原有的位置上,就這樣整整消失了兩天。

  而他一向覺得溫柔慈藹又愛家的父母,卻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這種異況,母親依舊每天早起做早餐,而且只有四人份,彷佛他們家本來就沒有齊宛銘這號人物一樣。

  會不會有一天,齊宛銘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他們這些「家人」卻渾然不覺呢?

  齊宛睿覺得這個家中,齊宛銘存在的影子真的太少,烘乾晾曬的衣服裏沒有屬於齊宛銘的,馬克杯沒有齊宛銘的,更甚至連浴室裏也一樣。

  由於他們每問房都是包含浴室的套房,外面也有共用的浴室,但共用的浴室裏都有著他和妹妹以及父母的私人物品,但卻找不到屬於齊宛銘的,沒有他的牙刷與毛巾。

  他只能退一步想想,或許那些東西都在齊宛銘房中的浴室裏。

  明明是自己的弟弟,但卻在這個家過得像是寄宿於這裏的人。

  就像想要推翻自己是個如此冷漠的哥哥這件事一樣,齊宛睿不斷找著弟弟存在這個家的痕跡,他甚至發現沒幾張屬於齊宛銘的照片。

  齊宛銘的照片只有幾張剛出生以及小學時候的照片,之後就再沒有屬於齊宛銘的了。

  沒有他們去埃及的照片,沒有他們全家一起去東部露營的照片,也沒有過生日時的紀念照,一切都沒有,只因為齊宛銘從不曾參與其中,沒私他們出國,也沒和他們一起家庭旅行。

  他甚至想不起弟弟國中時的模樣,只有偶然地在家中擦身而過時,會意識到「啊,這是我弟弟」的時候,才會想起他們家不是四個人而是五個人。

  仔細想想那種感覺其實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如果被遺忘與忽視的是自己,他斷然無法忍受,或許會因此而發瘋也說不定。

  他在齊宛銘不在的時候偷偷打開過齊宛銘的房門,齊宛銘沒有上鎖,他也沒動任何東西,只是看著弟弟房裏乾淨得不像十八歲少年的房問。

  寬大的桌面擺著一台桌面電腦,桌面乾淨整潔井然有序,教科書一本本整齊的放著,而一旁書櫃上,擺放的是一本本複雜難懂的電腦程式相關書籍,沒有任何休閒閱讀的刊物,床鋪也整理得像飯店誧整好的一樣。

  衣服一件件整齊筆挺地掛在衣櫃裏,衣櫃旁還有燙板跟熨斗,可以看出他是自己動手將衣服燙平整,不像他和妹妹,都是母親每次洗好曬乾後親手燙平。

  他甚至有種感覺,齊宛銘如果有一天要從這個家消失離開,或許很輕而易舉,而他的父母甚至是他,都不會發現齊宛銘不在這個家了,或許很久很久之後的某一天,才會模糊地想起,覺得家裏缺少了什麼。

  看著齊宛銘的房問,他甚至覺得終究有一天,齊宛銘會像他所想的那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齊家。

  明明是自己的弟弟,卻比他那些外面的朋友還要陌生,他甚至清楚記得那些死黨們的興趣喜好與個性,卻完全不瞭解齊宛銘是個怎樣的人。

  一種自我厭惡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覺得自己真的很糟糕,糟糕得讓他覺得這種事情根本無法向朋友們討論,當遇上這種情況時該怎麼辦才好。

  當發現弟弟兩天不在家的時候,他甚至不知道,這種時候要去連絡齊宛銘的哪個同學或朋友,只能在家裏望著時鐘,看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走到窗邊,他們家是獨棟別墅型的房子,前院還可以停下三台汽車,要說豪宅其實並不為過,而他的房間是靠大門的方向,可以從窗戶看見大門的情景。

  直到禮拜日晚上十一點多,他才看見上次那台TOYOTA的車子出現在他家大門口,感覺上很久不見的弟弟,背著背包下車,然後笑得很開心地向開車的人揮手。

  齊宛睿有種被打擊到的感覺。

  他似乎從沒看過弟弟的笑臉……不,應該說很小很小的時候,弟弟也曾那樣一臉開心的想找他玩卻被母親阻止然後拉開,久而久之,他不曾再看過那張臉露出那樣毫無防備的笑容。

  偶爾看見他,齊宛銘也都只是面無表情,似乎連眼底都映不上齊家人的身影,淡漠而疏離。

  但他不能對這情況指責,因為造成這一切的,是他們自家人,是他們先推開齊宛銘,拒絕他伸出的雙手,讓齊宛銘不再在他們身上尋求家人的溫暖。

  他看不清開車的人長得什麼樣子,但他可以看見對方溫柔地用手揉揉齊宛銘的腦袋,那時齊宛銘臉上開心靦腆的笑容,彷佛千根針紮刺在他心中,諷刺著他。

  那是他的弟弟,但卻早已經對他失去那份親情。

  當齊宛銘轉身走進家門時,齊宛睿注意到,那開心的表情瞬問染上了不甘願與捨不得就這樣進門的表情,像是在說,他根本就不想回到這個家,比起這個家,和那個車裏的人在一起,還比較開心。

  齊宛睿沒由來的厭惡起那個開車的人,當他意識到那種心情可以稱之為忌妒時,臉上不禁露出苦笑。

  竟然會有忌妒弟弟朋友的一天,明明和弟弟之間,根本就沒有那種深厚的兄弟情感不是嗎?

  這種感覺究竟是自尊心作祟,還是對弟弟那份遲來的兄弟之情呢?

  齊宛睿自己也說不出來。


第四章

  一進家門,才剛脫放好鞋子,一抬起頭齊宛銘就意外地一愣,因為他大哥齊宛睿正站在樓梯上,略帶不悅與擔憂的神情看著他。

  ……擔憂?是他想太多了吧?齊家人……怎麼可能對他分出那一點情緒來?

  「你這兩天……去哪了?」在他踏上階梯要從齊宛睿旁邊經過時,他原本以為會默不作聲的齊宛睿突然開口了。

  齊宛銘訝異地轉頭看他,看著齊宛睿有些認真的表情,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這和你……沒關係吧?」雖然齊宛銘很想當作沒聽見,但別人問話當作沒聽到的直接走開不是他的個性,所以他還是淡漠的反問齊宛睿。

  「我是……你哥哥,關心這點不為過吧?」齊宛睿覺得,在自己說到是哥哥這句話時,齊宛銘臉上閃過譏哨的神色,而他自己也知道這句話有多諷刺。

  「現在才在扮演好哥哥,你不覺得太遲了嗎?」齊宛銘諷笑地的說著,頓時讓齊宛睿有種說不出話來的感覺。

  十多年的隔閡,並非像電視劇裏的大和解戲碼一樣,三言兩語就能夠解開,有些事情,是一旦遲了,就無法彌補。

  「總之,不要隨便外宿而不告知。」齊宛睿狼狽地撇開視線,不敢直視弟弟那黑潤的像是能夠看透一切的眼眸。

  「你以為我完全都沒告知過嗎?」齊宛銘看著齊宛睿那種自以為是的態度,莫名的想要嘲弄。

  「你以為我從以前到現在有幾次外宿了?但你們有發現過嗎?」第一次外宿時,齊宛銘還會乖乖地告知母親一聲,但母親的態度就像是沒聽見,他也曾想看家人會不會擔心而不說一聲就住在外頭,但事實證明根本沒人擔心過他。

  齊宛睿因為他的反問而語塞,完全回答不出來,他腦海裏甚至浮現「齊宛銘除了這次還有外宿過嗎?」這種念頭。

  「你們完全不知道,對吧?所以你大可不必現在才來管這些,那只會讓我覺得虛偽。」齊宛銘說完不再理會齊宛睿,彷佛連多看一眼都嫌多餘地上樓回房,而齊宛睿只能怔愕地看著弟弟離去的背影。

  多年來,他第-次和齊宛銘交談,才意識到他們與齊宛銘之間,早已經有一道無法填平的海溝橫跨在那。

  他們流著來自同樣的血液、呼吸著相同的空氣,但卻像陌生人。

  「宛睿,你在和誰說話?」美麗的母親帶著溫柔笑臉走出來,手裏還端著要給在書房的父親喝的熱茶,任憑他怎麼看都覺得他的媽媽是個溫柔體貼的好母親,細心的照顧每一個家人。

  可是在齊宛睿腦海裏盤旋的,卻是弟弟那充滿諷刺的冷漠表情。

  細心照顧,卻偏偏獨漏齊宛銘。

  在這個家,他能和誰說話?不就是和家人嗎?除了媽媽自然就是和另外三個人,可是他媽媽的態度,卻像是忘了還有齊宛銘這個孩子存在一樣。

  齊宛睿突然能夠理解,齊宛銘那種不在乎這個家的反應從何而來。

  那是已經死心放棄的態度,齊宛銘之所以還未離開這個家,只是因為那最後一根稻草尚未出現。

  ※※※

  齊宛銘心情不怎麼好的走進自己房間,覺得齊宛睿真的是莫名其妙。

  他們兄弟倆早就不知道幾年沒說過話,更別說關心他這種事,怎麼想都覺得荒謬,而齊宛睿不知道哪條神經不對勁,竟然還質問他上哪過夜不回家也不連絡?

  如果說他們是感情很好的兄弟,被這樣子問是理所當然的,但重點就在於他們之問大概就跟知道對方名字的陌生人沒兩樣,齊宛睿的態度反而讓齊宛銘覺得他在發神經。

  他撲倒在自己的床上,柔軟的被子與上面帶有的些微自己使用沐浴乳味道,似乎是哈密瓜的味道,這反而讓他想起林晉宇身上那種舒爽自然又好聞,充滿了成熟男人感覺的氣息,和自己這種青澀小毛頭完全不同。

  明明只有那醒來的瞬間是意識到在林晉宇身旁,根本沒時間去注意林晉宇身上是什麼味道,但或許是整晚依靠在林晉宇身邊的緣故,他的腦袋自然而然地記住了林晉宇的氣息,只要稍微想像,彷佛就能勾起他的記憶。

  才剛分別,他就已經忍不住的想念起那醇厚溫柔的嗓音,低低地喊著自己「小宛」,很女孩子氣的叫法,但是他卻不討厭。

  腦海裏浮現那寬厚的胸膛,如果被那懷抱其中,應該會很舒服溫暖吧?他不由得想像自己靠在林晉宇懷中,然後被那溫柔的聲音喚著的感覺。

  『小宛……』

  他突然覺得身體好熱,有種酥癢的感覺往下腹集中而去,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隔著褲子摩擦那微熱的部位,可是有種強烈不滿足的感覺。

  『小宛……』

  咬著下唇拉下牛仔褲的拉鏈,他顫抖著手碰觸自己微挺的灼熱性器,覺得自己已經無法控制,笨拙地用手上下搓摩著。

  『小宛……』

  他一次次地想像著那男人呼喚自己的低沉嗓音,想像男人用他曾經牽過的、那張寬厚且帶有薄繭的大手,撫觸在自己性器上會是什麼樣的感覺,他的呼吸逐漸急促不穩起來。

  好想、他好想……

  「唔……」他發出一聲悶哼,白濁的黏稠液體濺滿他的手,他紅著臉側躺在自己床上喘息著。

  好半天當他終於回過神時,聞到空氣中那明顯的腥膻氣味,才發現自己想著誰做了什麼事情,不禁漲紅了臉跳下床沖進浴室。

  他洗掉手上的液體,看著鏡子裏滿臉通紅的自己,覺得自己真是糟糕透頂。

  竟然會想像一個男人幫自己手淫而達到高潮,難道他真的有同性戀的傾向嗎?

  這種事情如果被知道了,肯定會被鄙視吧?

  只要一想到林晉宇可能會用輕蔑的眼光看他,齊宛銘就覺得非常難受,他不希望被林晉宇用那樣的眼光看待,那會讓他覺得比被家人藐視存在更痛苦。

  所以,絕對不能讓林晉宇知道。

  他脫掉髒衣服想乾脆好好地洗澡,畢竟他今天走了那麼多路也流了一堆汗,再加上剛剛還……他放滿一缸熱水浸入,舒服的溫度讓他忍不住發出輕嘆,然後望著霧濛濛的浴室天花板。

  腦海裏想起昨晚在到露營區之前,先在露營區附近的溫泉區和林晉宇泡澡的畫面,雖然臺灣的溫泉區不像在日本要全脫光,還要穿上泳褲,但身材的好壞卻是讓人一覽無遺。

  林晉宇的身材之好,讓齊宛銘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雖不到倒三角的地步,但線條卻非常漂亮,胸肌腹肌臂肌一樣都不缺,那時他有注意到很多女性都經常的往林晉宇身看去,借機在林晉宇面前搔首弄姿走來走去的美女也有幾個,但好像沒看到林晉宇有什麼反應。

  他能夠理解那些女孩子的想法,因為林晉宇讓人感覺寬厚安穩的胸膛,如果能被懷抱其中,肯定會讓人覺得很滿足吧?

  在未來的某一天,林晉宇終究會成家立業,他身旁會有一個漂亮的妻子和小孩,而林晉宇那樣溫柔的人,肯定會一家非常幸福,不會讓他的小孩像自己一樣倍受冷落。

  如果林晉宇能夠過得很幸福,他也會替他感到高興。

  只是,心中卻難掩想到這種情況時會有的酸澀。

  當那天來臨時,林晉宇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麼的照顧他了吧?畢竟他不是林晉宇真正的弟弟,當老婆和乾弟弟擺在同一個天秤上時,孰輕孰重昭然若示。

  他只能緊抓著現在,為自己製造一些可以往後開心回想留念的記憶,告訴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也曾經有人如此的關心自己過。

  這樣一來,就算以後依然寂寞,他也可以忍受下去。

  十八歲,他第一次地明白暗戀的酸澀大概是什麼樣的滋味。

  ※※※

  一個禮拜。

  那孩子已經一個禮拜沒有來,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林晉宇微微蹙著眉頭,一邊擦拭著杯子,目光不時地望向大門。

  已經習慣那孩子每天晚上十點出現在自己的店裏,那就像是不成文的默契與習慣,每天如此重複,而每晚十點也成了他最期待的時刻,他總是等著那孩子揚著靦腆的微笑,出現在自己面前。

  可是卻已經一個禮拜沒看見少年的出現,這讓林晉宇不由自主地擔心是不是少年發生什麼事情。

  簡直就像被制約的狐狸,等待著牠的小王子一樣。

  林晉宇自己意識到那種等待著的心情後,腦海裏浮現的是這念頭。

  狐狸與小王子嗎?似乎還滿貼切的。

  但被制約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畢竟這兩三個月來,他的小王子天天都會來,但卻突然地消失了一個禮拜,這讓他怎能不擔心。

  他的……小王子,注意到自己那理所當然的冠有名詞,林晉宇覺得自己遲早會把身上披的羊皮給脫掉,把小王子給打包帶走。

  在他今天第七次看向時鐘時,林晉宇忍不住嘆了口氣。

  現在才下午三點,離晚上十點都還有七個鐘頭,但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的小王子今晚會不會來。

  「老闆,你最近都心神不寧的樣子耶!有心事啊?」雙胞胎工讀生小茶與小樂兩人拿著託盤晃到吧台前,好奇地望著她們帥哥老闆。

  她們兩人這幾天老是看到老闆的視線,經常地往時鐘和大門的方向看去,像是在等待誰。

  她們的工作時間通常都是到晚上八點前,因為老闆覺得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好,不讓她們工作到那麼晚才回家。

  看了眼那對充滿好奇寶寶精神的雙胞胎,林晉宇沒打算告訴她們關於齊宛銘的事情,那純粹是出於私心的,不想讓她們看見自己的小王子。

  只是不知道,齊宛銘什麼時候才會再來店裏,才不過短短七天,林晉宇卻覺得像是七年一樣漫長。

  「妳們顧好前面,我去後面弄一下餐點。」轉了念頭,林晉宇決定去後面做事,在前面總是會心不在焉的想著齊宛銘為什麼沒來,不如到後頭廚房讓自己忙一些才不會想那麼多。

  林晉宇開的這間咖啡店也有兼賣簡餐,雖不到每天都客滿的地步,但在附近還算是頗受好評的一間店,氣氛好、價錢合理、東西美味、咖啡也煮得非常香醇,熟客多於慕名而來的遊客,所以經營得一直還算蠻穩定的,工讀生也只聘請小茶和小樂這對雙胞胎姊妹花,就忙得過來了。

  至於廚師一職則是由林晉宇本人身兼此重責大任。

  其實林晉宇也不是從以前就對進廚房很熟練的人,母親還在世時,總說廚房是她的天地,不准他們家的男性踏入,對母親而言,讓家人吃到健康美味的食物,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所以他們家除了有豐富美味、不輸給五星級飯店餐廳美食外,也常常可以在下午的時候,聞見母親烤的美味點心,那種帶著奶油與麵粉揉合而成的香氣,一直是他記憶裏,屬於幸福的味道。

  只是當家人消失了,那些味道也就逐漸的消散在他的家中,他不想忘記、也捨不得忘記,只能自己從母親留下的那些筆記當中,試著去摸索出記憶中的味道。

  反正失業在家又領了一大筆保險金的他,那時候失去所有方向,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靠著做菜做點心這件事,來保留住那殘存的一點幸福記憶。

  後來,他靠著母親留下的那些食譜,還去考了中餐與西餐的各級廚師執照數張,開了這間咖啡店,每天下午自己烤出爐的甜點香氣,配上自己喜愛的咖啡香氣,總能讓他想像回到以前一切都還很美好的時光。

  「今天客人不多呢……明明天氣這麼冷,上門喝杯咖啡不是很暖和嗎?」小茶站在吧台與廚房門口之問,不停的嘀咕著。

  「下雨的關係吧?誰叫臺北連冬天都會下雨下不停,很多人就懶得出門,更別提上咖啡店了。」小樂看了一眼外頭嘩啦啦的雨串,這種天氣還真是讓人不自覺的憂鬱起來哪!

  「是啊……這種天氣真讓人憂鬱,連我們老闆都變成憂鬱帥哥了。」小茶看看廚房裏的林晉宇,看見他朝自己挑眉像在說『妳說什麼』的表情後,忍不住心虛的吐吐舌,嘿嘿笑著轉回過頭看前方。

  林晉宇搖搖頭,繼續準備今天晚上套餐所附的當日甜點。

  他記得齊宛銘說喜歡蘋果派……那今天就來做蘋果派好了,只是希望他的小王子會因此而出現。

  俐落的將蘋果削皮切丁放進鋼鍋裏,放入一定比例的砂糖與檸檬汁,小火煮至熟軟入味,然後加人些奶油與肉桂粉增加香氣,再煮到有些呈現焦糖蘋果醬的狀態之後,再將蘋果醬餡倒入準備好的派皮中,送進已經以一百七十度的溫度預熱過的烤箱當中,烤上二十分鐘就能完成。

  在等待焦糖肉桂蘋果派烤好的時候,林晉宇一邊等待一邊就收拾著臺面,然後聽見外面響起推門時掛在門後的角鈴聲,以及雙胞胎熟練又客氣的招呼臺詞。

  「歡迎光臨……咦啊客人你沒帶傘嗎?等等噢我拿毛巾給你。」似乎是剛來到的客人沒有帶傘所以淋濕了,小茶匆匆忙忙的跑進廚房內,打開櫃子找乾淨的毛巾。

  至於咖啡店為什麼會準備毛巾……畢竟總是會有像這種時候,或是遇上電視小說中那種情侶談判潑咖啡的時候,有準備總比沒準備好。

  「你是第一次來嗎?要不要跟你介紹我們店裏的招牌咖啡?喝一杯暖暖身子很好喔!」小樂則是盡責的在前頭招呼客人。

  「啊……不……我不是第一次來……」乾淨的嗓音回答得不大聲,但讓廚房裏的林晉宇聽見還是綽綽有餘。

  林晉宇停下動作,訝異地睜大眼,立刻轉身走到外頭,果然看見惦念了一個禮拜的齊宛銘,正被雙胞胎拉到一個座位上,拿著毛巾替他擦拭濕透的頭髮和衣服。

  渾身濕透的齊宛銘被雙胞胎雞婆擦著頭髮的模樣,雖然齊宛銘看起來似乎對於雙胞胎的熱心有點不自在,但看上去就像一臉困擾地被侍女服侍的小王子。

  「小宛?」林晉宇訝異的看著幾天未見的齊宛銘,居然會在這個時間出現。

  那感覺就跟看到吸血鬼在白天出沒一樣令人意外。

  「啊,宇哥……」看見熟悉的面孔,齊宛銘揚起那讓林晉宇熟悉得靦腆笑容,然後一臉求助。

  畢竟被一對雙胞胎姊妹這樣替他擦頭擦身體感覺非常奇怪!他一輩子都不會習慣這種事。

  「怎麼沒帶傘?」林晉宇走近,然後要雙胞胎去忙別的,齊宛銘讓他來服務就好。

  雖然對這小帥哥感到好奇,但老闆都下令了她們也不能不聽,只能一邊好奇的看著這個她們從未見過的小帥哥,一邊替其他客人上飲料。

  「你衣服都濕透了,跟我去樓上,我拿件乾淨的衣服給你換?」林晉宇溫柔地說著,而一旁的雙胞胎則是瞠大眼一臉不可思議的瞪著她們老闆,活像林晉宇被外星人附身了一樣。

  她們在這裏打工兩年,雖然沒有說對林晉宇是個什麼樣的人早已經摸透,但至少……她們從沒看過她們老闆,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她們說話過。

  她們也很清楚老闆表面上總是帶著溫雅笑容,說話也不曾嚴厲過,可是腹裏絕對是烏漆嘛黑,所以當她們看到林晉宇對一個少年那麼溫柔,讓她們有種渾身寒顫的感覺。

  「小茶小樂,顧一下店面。」話說完林晉宇就拉著渾身濕淋淋的齊宛銘上樓。

  林晉宇開的這間咖啡店是位在十字路口轉角,大約有三個店面的寬深,坪寬大約有六十坪左右,一樓是店面和咖啡店專用的廚房,二樓則是林晉宇的私人住處。

  林晉宇是在開了這問店之後才搬到這裏,因為老家有太多太多幸福卻又苦澀的回憶,那種充滿回憶卻又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家,太令人難過,他沒有辦法一個人住在那裏。

  只是他也捨不得賣掉那間充滿回億、從小生長的地方,只好逃避的搬到店樓上,偶爾回去那個地方打掃與回憶。

  上二樓的樓梯是從廚房旁的樓梯上去,而且平常這時候也總是上鎖著,齊宛銘跟著林晉宇上樓,然後在二樓小玄關脫掉鞋子後就被林晉宇推進浴室。

  由於這裏也只有一個人住,看起來就非常具有單身男子的風格,不過倒是比一般單身男性居住的環境乾淨寬敞,浴室和廚房有稍做隔間,但客廳到房問卻是感覺非常開放的空間,僅僅用一個只有裝飾作用的裂紋型玻璃牆隔著,也沒有所謂的房門。

  面街的兩面則是一整排的落地窗,即使是陰雨天,也有自然光而顯得不那麼陰暗。

  「你先洗個澡暖一下身子,我去拿乾淨的衣服給你換。」林晉宇貼心地在浴缸裏放上熱水,在對齊宛銘微笑之後才走出浴室。

  他退出浴室後就走到自己的衣櫃前,翻找可以讓齊宛銘穿的衣服,不過兩人體型差異甚大,齊宛銘穿他的衣服應該會太寬鬆,因此林晉宇只能儘量找比較貼身且有彈性的棉T給齊宛銘。

  是說……看著齊宛銘穿著他過大的襯衫,好像也挺不錯……正好找到一件尺寸略小但彈性很好的棉T時,林晉宇腦海中不由得浮現這個念頭。

  他從來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以前青少年時看過的色情書刊或A片也沒少過,只是年紀越長,對於這方面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衝動,再加上沒物件,需求也就更為淡薄,但這並不表示他對這方面沒有興趣。

  以前年少輕狂時,跟前女友假日在床上玩一整天這種事也不是沒有過,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最後女友居然是跟他的死黨帶球跑,後來知道那兩人早已經背著他來往兩年。

  他沒有處女情結,女友和他在一起之前也早就不是第一次,但他不在意,一直認為只要相愛就好,只是他從來就沒想過,居然會變成和死黨共用一個女人,那種感覺非常不舒服。

  真是……怎麼會想到那邊去?回神低頭看著自己手裏的棉T和旁邊的襯衫,林晉宇最後還是將棉T塞回衣櫃裏,抽下掛在衣架上的白色襯衫和牛仔褲,還有全新的旅行用拋棄式內褲準備給齊宛銘使用。

  如果能看到齊宛銘只穿著他的襯衫,下面什麼都不穿……感覺上還挺不錯的,只是他可不能真的這樣做,那樣意圖實在太明顯,他怕把人給嚇著。

  「小宛,我進去了喔?」他敲了敲浴室門,然後走進去,看見剛好泡在水裏的齊宛銘嚇了一跳,紅著不知道是被熱氣熏紅,還是因為他突然進入而漲紅的臉蛋,努力的沉降身體不讓他看見不該看的部位。

  但不管是哪一種,林晉宇都知道自己不能多待,因為齊宛銘那渾身濕淋淋又看起來粉嫩可口的模樣,是在挑戰林晉宇的忍耐力。

  雖然已經滿十八歲,但監護人要告也是可以的啊……

  「我把衣服和毛巾放在衣架上,記得擦乾後再穿。」林晉宇對他笑了笑之後就退出浴室,沒讓他覺得哪里不對勁。

  看林晉宇就這樣離開,齊宛銘大大的鬆了口氣,要不然若是被林晉宇這樣盯著看,他根本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在林晉宇的視線下,產生什麼樣的反應,他並不想被發現那不該有的感覺。

  只是在鬆了口氣之餘,他也有些淡淡的失落感,看林晉宇那毫不猶豫且沒什麼不對勁的眼神,證明他對自己根本不可能有興趣的吧?

  又乾又扁的男性身體,怎可能比得上女性柔軟好摸的身體呢?林晉宇當然不可能對他有興趣……齊宛銘忍不住自卑的想著。


第五章

  當齊宛銘洗好後,穿上林晉宇那大了許多的衣服,袖子和褲管都捲了好幾捲,忍不住羡慕林晉宇那種高大的身軀,還有給人的安全感。

  他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出浴室,就聞到帶著奶油和焦糖甜味的咖啡香,還有充滿蘋果與肉桂香氣的甜味。

  在他還在洗澡的時候,林晉宇已經下樓去拿了剛烤好的蘋果派和一杯香濃焦糖瑪奇朵上來。

  「過來喝點咖啡暖暖身體,還有準備你喜歡的蘋果派喔!」林晉宇笑著要他坐到玻璃餐桌前,他也乖乖地走過去坐下,睜大眼看著散發誘人香氣的點心和咖啡,乖乖地吃了起來。

  蘋果派餡帶有肉桂那成熟濃郁的香味,酸甜不膩的口感吃起來非常清爽順口,熱騰騰剛出爐的派皮酥中帶軟,讓齊宛銘內心感嘆以後要是吃不到會很難過。

  可是,此刻他吃進滿嘴的幸福感覺是真實的。

  身後突然響起轟隆隆的機器運作聲,他訝異地想轉頭,卻被林晉宇固定住腦袋,還拿掉了披在頭上的毛巾,熱風呼呼地從後方吹來。

  「你慢慢吃,我幫你把頭髮吹乾。」林晉宇向他解釋著,但語氣裏有著不容拒絕的命令感存在。

  在自已頭上撥弄移動的手指,似乎比吹風機呼出的風還要溫暖,那溫柔的力道不會扯痛他的頭皮,暖暖地熨燙到他心裏。

  從來就沒有人這樣幫他吹頭髮過記得,或許在妹妹出生前曾經有過,但他已經不記得,他只記得,自己每次都看著母親幫哇哇的妹妹吹頭髮,,可是從來就沒有人那樣幫過他,他總是自己來。

  或許林晉宇覺得這只是很平常的舉動,可是對他而言卻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子對他,溫柔得讓他想要掉淚。

  這個男人不會知道,他每一個溫柔的舉動,都會讓他情不自禁的陷入那泥溥之中,無法掙扎。

  「你一個禮拜沒來,我還以為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林晉宇一邊替他吹著頭髮,邊平靜的開口。

  他感覺到少年的動作微微一僵。

  「唔……抱歉,我先前忘了說,今天是大學學測,我忙著做溫習,連打工那邊也請了假,所以才會沒來……」雖然他平時都有預習做好準備,但對於大考也不敢輕忽,畢竟這攸關他自己的未來,還有離開那個家的機率。

  沒有連絡就無故一個禮拜都沒出現,則是他想看看自己如果一個禮拜不見林晉宇,會不會讓自己平靜冷卻一些,搞不好那只是他一時的困惑而已。

  然而現實是他根本沒辦法就這樣冷靜,或許是時間太短暫,或許是他本來就是在想見著林晉宇的心情下,逼迫自己不要來見他,使這份感覺,非但沒有因為幾天不見就冷卻,反而還更加渴望見到林晉宇•

  所以,他才會一結束考試就直接跑來見林晉宇。

  「是嗎?那就好。」原來這孩子也到准備考大學的時候了……他差點忘記這孩子還只是一個高中生,沒來店裏其實還比天天來正常多了。

  「如果你早跟我說,我也可以陪你去。」林晉宇其實對這點有些小小失落,他知道齊宛銘肯定沒有人陪考,頂多就幾個同學在場聊聊大而已,其他時候還是會覺得孤單吧?一想到齊宛銘孤伶伶的樣子,林晉宇就覺得心疼。

  因為太習慣寂寞與孤單,所以也忘記依賴與求助他人的感覺了嗎?

  「咦?可……可是宇哥要開店不是嗎?我不想妨礙你做生意……」齊宛銘雖然很訝異林晉宇會願意陪他到考場,畢竟陪考是很乏味無聊的事情,但他也不想因為這樣而妨礙林晉宇開店做生意。

  上一次林晉宇帶他去玩還是因為趁著國定假日,乾脆休息兩天才出門去玩的,他不想那麼快又麻煩到林晉宇,讓他休店那麼多次。

  「反正店裏有工讀生,老闆偶爾不在她們也要發揮作用。」林晉宇不是很在意的說著,請工讀生當然就是要讓她們看店,不然請來做什麼?

  「考完了嗎?明天呢?應該還有一天?」今天是星期六,明天照理說還有一天考試才對,大考中心還不至於強迫考生在一天內考完所有科目。

  「嗯……」齊宛銘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明天全部考完才來……

  「我明天陪你一起去,順便替你準備午餐,你在考場那邊應該沒吃什麼東西對吧?」林晉宇看著少年局促不安的表情,知道他是在厭惡他自己麻煩到他,忍不住地摸摸那一頭柔軟黑髮。

  「不要覺得自己是給我添麻煩,我一點都不覺得這點事情會很麻煩,你就當作是我自己雞婆跟去的就好了。」更重要的是,林晉宇想要在屬於少年人生每一個重要的轉捩點上參與,或許過去他無法參與其中,沒辦法陪在少年身邊,陪他傷心陪他快樂,但至少在未來,他可以做到。

  齊宛銘的家人不想要他沒關係,他想要就好,他們不想給齊宛銘的他也會給,只要自己知道齊宛銘的好就夠了。

  齊宛銘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拒絕林晉宇的好意,林晉宇要陪考,說他不覺得高興是騙人的,能和林晉宇多相處一秒,對他而言都是非常珍貴的,畢竟自己偷偷暗戀的人願意撥空陪自己,誰不會感到開心?

  只是他也真的認為自己給林晉宇添麻煩了,雖然林晉宇說不覺得,但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不會是麻煩?還要讓林晉宇放著工作不管……

  早知道就明天考完再來……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考完試之後就不知不覺地搭著捷運,然後走到這裏。

  因為這裏有他想見的人在。

  而在見到林晉宇那刻,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看見那張熟悉而溫柔的臉龐,胸膛裏就溢滿了感動與滿足,就算無法成為林晉宇的對象也沒關係,只要能夠這樣偷偷暗戀著就夠了。

  「小宛,你可以多依賴我一些沒關係。」男人撫著他的頭髮,溫柔地讓齊宛銘想哭。

  男人到底知不知道,這樣的話會讓他誤會呢?還是說其實男人根本沒想過會有可能引起他誤會?應該是後者吧

  但就算只是他自作多情也好、妄想也好,只要這個男人肯為他付出些關懷,他就能夠滿足了。

  ※※※

  齊宛歆一大早就起床,並不是因為良好習慣,因為她今天和朋友有約,所以才早起。

  她走下樓準備去廚房喝個冰牛奶醒神,卻看見齊宛銘正在玄關穿鞋準備出門,讓她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二哥……你要去哪?」齊宛歆說著,還忍不住往玄關旁掛著的時鐘看去,早上六點四十五分,他就要出門了?

  似乎沒料到有人會這麼早起來,還問他要去哪里,齊宛銘抬頭看了她一眼。

  「考試。」雖然感到意外,但齊宛銘並非別人問問題還當作沒聽見的那種人,只給了兩個字當作簡短回答後,齊宛銘就沒再理會她,拿起放在一旁的背包就出門了。

  從小到大,齊宛歆一直是被捧在手裏的寶貝,何時曾被人這樣忽視。雖然明白齊宛銘和他們早已形同陌路,但被這樣冷漠對待,她還是覺得很難過。

  自己和爸媽還有大哥,以前也都是這樣推開他的嗎?那樣的感覺她一次就覺得難受了,而二哥……是被他們的冷漠給推開幾次,才變成現在這樣呢?

  齊宛歆失神地走到客廳,從客廳窗戶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上次那輛銀白色的汽車停在門口。車旁站著一個綁束著馬尾的男人,感覺非常溫文俊雅,那男人見齊宛銘出去後,露出溫和微笑地替他鴒了車門,然後她看見齊宛銘露出不同於方才的笑容,看起來很高興的上了車。

  那是她不曾見過的笑容,她還以為齊宛銘不會笑,只會端著那冷漠的表情而已,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齊宛銘只是對家人冷漠而已。

  想到這裏、齊宛歌就覺得心裏一陣刺痛,還有滿滿的不甘心。

  明明他們才是最親的家人,但卻連一個外人都比不上,直到失去了什麼,她才恍然驚覺到那其實是很珍貴的東西。

  人總要到失去後,才會明白那失物的可貴。

  「很生氣……對不對?」齊宛睿的聲音突然從後頭響起,讓齊宛歆嚇一跳地回過頭,看著不知道何時走到她身後的齊宛睿,也凝視著遠去的車影,臉上有著淡淡的自嘲。

  「哥……」齊宛飲看著齊宛睿的表情,知道他肯定和自己有同樣的感觸。

  「小銘剛出生的時候,我明明就很高興能有這個弟弟的,小小的……好可愛,可是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錯?」齊宛睿臉上滿是迷惑地回想著那久遠的記憶。

  他記得當初看見白白軟軟剛出生的弟弟時,他是很高興的,高興自己當了哥哥,高興自己不再是一個人。

  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眼裏再也看不到這個弟弟、還視之為無物的?

  他怎麼也想不起來,當妹妹提醒而回過神時,就好像只有他與齊宛銘的兄弟關係,像是突然從兩三歲直接搭乘時光機跳到N年後,除了一片空白還是只有一片空白。

  從沒寫上東西的白紙,無法試著尋找任何字跡,橡皮擦也擦不出任何黑痕,更別說試著刮掉紙面看看是否有隱藏的圖畫在裏面。

  什麼也沒有。

  他們就連想要責怪齊宛銘對外人,比家人的態度還要好的立場都沒有。

  「二哥說,今天是考試……但我們都不知道他要考試的事情……那個人卻……是要去陪考的吧?」齊宛歌望茶几上還放著的,昨天的報紙。

  頭條上明明就是關於大學學測的新聞,但他們全家看了,卻沒有人意識到齊宛銘就是那個考生,更別說有沒有人想要陪考

  就連齊宛銘自己都不覺得他們會陪考,連跟他們說都懶得說。

  考試……這種事情照理說家裏的人不可能會忘記才對,至少他每一次重要考試時,母親都記得,甚至還請假陪考過,但為什麼獨獨齊宛銘就漏了呢?齊宛睿想不透。

  這個家,他一直都覺得是非常幸福美滿的家庭,從沒想過有什麼不對與漏缺的地方,可是直到弟弟滿十八歲那天開始,就像灰姑娘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他才發現原來他們家並不是真的那麼幸福美滿,光鮮亮麗之下也有醜惡得讓人不敢置信的地方。

  比起流有相同血液的家人,那個幾乎天天送齊宛銘回家的男人,怎麼看都比他們更和齊宛銘親近,齊宛銘會告訴他說要考試,那男人也會陪他去……

  「大哥……二哥和那個男人會是什麼關係?」齊宛歆忍不住問,那男人無論怎麼看都是比齊宛銘大上許多的成熟男人,要說是學校老師的話也不像,而齊宛銘是上哪去才會認識那樣的男人?

  齊宛歆的問題同樣也是齊宛睿心中的問題,那男人絕非等閒人物,在父親的公司打工實習的他,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大的集團,頂多只能算得上中小企業,但他至少也看過一般員工與裁策者的差別,那個男人雖然開著普通的房車,衣著也很簡單,但卻有那樣的氣質。

  可是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和一個高中男生走在一起,還陪對方去考場?

  無論齊宛睿和齊宛欽怎麼想也想不出一個頭緒來。

  ※※※

  要說起視力好壞,三十多年來一直保持良好視力的林晉宇,對此可是很感到自豪的,所以他在替齊宛銘關上車門、繞回自己駕駛座時,眼角不期然的看見一對樣貌相似的年輕男女,就站在那比大門口略高的窗邊,看著自己和齊宛銘。

  他們和齊宛銘長得有些相似,外表也很年輕……林晉宇略微思索齊宛銘曾經向自己提過,關於他家的家庭成員,猜測他們是齊宛銘的哥哥和妹妹,而他們那帶有著敵意與淡淡忌妒的目光,突然的讓林晉宇有種想笑的感覺。

  應該不在乎齊宛銘的人,為什麼突然之問會流露那樣的表情呢?是突然驚覺到失去所以才不高興嗎?

  這世上總是有這樣的人,手裏握著時不會感覺到那東西的可貴,覺得那根本不值得珍惜,當有人想要的時候卻又緊咬著不放不肯放手。

  但,他不會容許。

  他不容許這些人僅僅是因為不甘心所以不肯放手,但卻又不肯對齊宛銘付出,而繼續留著傷害他,如果他們是真心的想要修補這段親情,林晉宇不會反對,但若只是自尊心作祟,林晉宇說什麼都不允許。

  坐進車子裏之後,就看見齊宛銘乖乖繫上安全帶,還拿出筆記做溫習,林晉宇看了忍不住微笑.他忍不住伸手摸摸齊宛銘整齊的黑髮,讓齊宛銘一臉訝異困惑地抬頭看著他,那表情和圓潤的大眼就像無辜的小貓一樣可愛,這讓他有種想要抱過來親一親的衝動。

  「沒什麼,只是覺得小宛真是個好孩子。」林晉宇笑笑的收回手,不想自己太過唐突而嚇到齊宛銘。

  「什……什麼好孩子……」齊宛銘被這樣說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畢竟他都是十八歲的人了,被人摸頭說好孩子,感覺就像是被當成小孩一樣。

  是雖然有點彆扭,但齊宛銘還是因為林晉宇的稱讚而微微地紅了耳根。

  「是好孩子啊……來,這是早餐,吃過之後比較有力氣念書。」林晉宇笑著拿了一個紙袋給他,他打開來看是一杯熱鮮奶茶和一盒總匯三明治,一共有火腿蛋沙拉、培根荷包蛋、乾酪豬排三種口味,每一種除了主料之外都還均衡地搭配上不同新鮮生菜,一整個就是只能用豪華來形容。

  而且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外面早餐店會有的,沒有早餐店會弄得這麼精緻又豪華,他唯一能想到的是這個是林晉宇親手準備。

  齊宛銘除了愕然之外,更多的是溢滿胸口的感動。好久沒有吃到別人特別為他準備的早餐了,他總是在外面吃著口味不怎麼樣的早餐,喝著滿是糖與奶精味道的奶茶或稀淡如水的豆漿,這樣的早餐對他來說簡直是奢侈。

  而且還是自己喜歡的人親手做的早餐,讓他覺得幸福到快死掉的感覺,但這也讓他更加不敢把這份情感說出口,因為他真的很怕要是說出口,會不會就不再有這樣的機會。

  「謝……謝……」除了這句話,齊宛銘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林晉宇對他好得讓他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個美夢,只要輕輕一戳,很容易就會破掉。

  仔細想想,林晉宇對他好得沒話說,比家人更像家人,那種從小地方就被無微不至地關懷著的感覺,總覺得需要花費很大的心思才能做到,可他是什麼人?和林晉宇又是什麼關係?他真的值得林晉宇對他這麼好嗎?

  他們明明只是普通朋友,但林晉宇為他做的,似乎也多了太多太多,多道他不知道該怎麼償還這些人情債了。

  「快吃吧,早點吃完再專心念書。」看著齊宛銘那似乎感動到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林晉宇也忍不住深深地微笑。

  能讓他的小王子快樂,對他而言也是一種快樂哪!

  ※※※

  何鈞遠遠的就看見他那個安靜的好同學,和昨天一樣早早就到考場,只是和昨天不同的,是他身邊還多了一個高大成熟的男人,是會在不知不覺間吸引他人目光的男性。

  只是那個人是誰呢?要說爸爸的話也未免太年輕,說是哥哥……似乎又太大,而且也長得一點都不像。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一向給其他同學感覺早熟沉穩的齊宛銘,在那個男人面前似乎顯得孩子氣許多,平常總是給人一種莫名距離的感覺,也因為那個男人的存在而消失不見。

  齊宛銘不知道側臉抬頭看著那男人在說些什麼,看起來還頗為開心,而那個男人也一臉溫柔的傾聽齊宛銘說話,偶爾回答幾句。

  因為下著毛毛雨的關係,那男人還替齊宛銘撐傘,那畫面不知道為什麼,讓何鈞看了覺得,彷佛有許多粉紅色泡泡與玫瑰拼命的開著,而且畫面還沒有任何不協調,反而融洽適合地讓何鈞看了頭皮發麻。

  他想起妹妹房問裏那些開滿浪漫玫瑰色的漫畫,每次去她房裏找其他少年漫畫,不小心翻到那種他都會大叫地丟開,然後妹妹就會跟他吵架。不過現在……他該不會看到傳說中的真人版……吧?

  他應該覺得很噁心才對,可是為什麼會覺得那畫面,協調得讓人難以真的覺得噁心哪?

  噯,算了,他管那麼多幹嘛?就算齊宛銘真的是那種人,光看那個男人凝望著齊宛銘的眼神,就會覺得他也不用擔心這些有的沒的。

  更何況,總是給人感覺好像很寂寞的齊宛銘,如果真有一個能夠讓他不寂寞的人存在,其實也不錯啦……

  嗚嗚,為什麼他有一種像在嫁女兒的淡淡感傷呢?他是個才剛滿十八歲沒多久的青少年耶!

  是因為當初自己也是第一個主動找安靜的齊宛銘說話、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成為齊宛銘朋友的人嗎?不過看了齊宛銘的態度大概就能夠明白,如果朋友分成普通、好跟非常好三種階段,那自己大概是在好的位置上,而那個男人……大概還超越非常好的程度吧?

  沒想到他身邊會有這樣的人啊……學校裏那些總是在遠觀著齊宛銘的女生們,知道這件事的話肯定會心碎滿地。

  齊宛銘很少和人聊八卦是非,所以一些關於他的八卦自然也不會傳到他耳裏,更不會知道他在學校裏有多少女生喜歡他。

  雖然總是抱持著溫和有禮的態度,但就是因為那層帶有疏離感的溫和,像是開到最大的AT力場,反而讓許多對他有意思的女孩子不敢出手。

  「嘿,宛銘!」他朝齊宛銘揮揮手喊著,看見齊宛銘轉過頭訝異地看他,然後不知道跟男人說了什麼,才一同走過來。

  「何鈞,早安•」齊宛銘像往常一樣很自然的打招呼,但何鈞有聽出他語氣中的愉悅,和平常寧靜的感覺不太一樣。

  「早安,他是……」何鈞好奇的看著沒多說話,動作還很優雅地收傘的男人,訝異這世界上還真的有這種男人,一舉一動都會不自覺得吸引他人目光。

  看這男人一副沒什麼感覺、早就習慣的模樣,肯定也知道他自己有多受人注目吧?

  「啊……他……他是我朋友,叫林晉宇,今天來陪我考試……宇哥,這是我同學何鈞。」突然就被問起林晉宇的身分,齊宛銘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想了想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的措詞來介紹兩人。

  畢竟……他和林晉宇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只是他自己……暗戀對方而已。

  一般高中生要上哪去,才會交到這種年紀一看就差一輪的朋友啊?大部分的人要交上和自己有年紀差的朋友,大多都是要到大學或是出社會之後,才會接觸到不同年齡層的朋友,他實在很好奇,齊宛銘是怎麼和這個男人成為朋友的。

  不會是傳說中的援……呸呸呸,他在胡思亂想什麼,齊宛銘不可能做那種事啦!覺得自己社會案件看太多的何鈞,連忙甩掉腦袋裏的齷齪思想。

  「你們在哪認識的啊?年紀看起來差很多耶……會當朋友給人很意外。」何鈞只是單純的想知道,齊宛銘是上哪認識這樣的社會人士。

  「就……偶然打工結束後到咖啡店吃晚餐,才認識宇哥……」齊宛銘也知道林晉宇和自己當朋友,在其他人眼裏應該會很奇怪,但是要他因此而放棄林晉宇這個朋友,他肯定是辦不到的。

  何鈞點點頭沒有多問,他父母常說,一個人的眼神可以透露出這個人是怎麼樣的人,何鈞身邊很多朋友,是那種眼神很輕浮又不穩定的,對於那些人他也總是跟他們打打鬧鬧,但不會和那些人認真當可以交心的朋友。

  而這個一直安靜站在齊宛銘身後的男人,一直是用溫柔沉穩又具有讓人心情安定的目光,在看著齊宛銘。

  他是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是不是那種關係啦,但至少看得出這個人應該不會傷害齊宛銘。

  這個男人,其實也很喜歡齊宛銘吧?


第六章

  考前十五分鐘左右,齊宛銘就先去廁所排隊等著,避免自己在考試中,因為憋著而不舒服寫不下去,趁著這個空檔,何鈞轉頭看著翻閱外國咖啡雜誌的林晉宇。

  「那個,這位大叔,你和宛銘是什麼關係?你是他男朋友嗎?」何鈞一點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切入問題核心。

  畢竟他沒什麼時問可以慢慢旁敲側擊,等等齊宛銘回來他就問不到了。

  而被人如此直接詢問的林晉宇,還真不知道該為那聲大叔,還是男朋友這個名詞反駁。

  現在的年輕人講話都這麼直白嗎?不過才差個十四歲就被叫大叔了啊……

  「不是,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林晉宇依然保持溫和微笑地否認。

  就算他有那個期望,在瞭解眼前這個少年意欲為何與人品之前,他不覺得太過貿然說些什麼,畢竟現在的社會雖然開放了許多,但還不是一個會對同性戀友善的社會,大體來說,臺灣在對於這方面都還是很保守的。

  尤其是青少年,有時候排斥的舉動會比成年人來得直接與明顯,很容易造成傷害與校園暴力,他並不想讓齊宛銘最後的半年高中生涯過得不順遂,更不希望齊宛銘因為被誤會曲解,而受到傷害。

  「是『目前不是』而已吧?」何鈞這點看得出來,雖然齊宛銘和林晉宇之問互動很曖昧,但還缺少了一些關鍵,兩人都還沒有跨越那條名為朋友的界線,往下一個目標前進。

  簡單來說就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

  林晉宇挑挑眉地看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這一點。

  「安啦我不會說出去,我沒那麼無聊去跟人家說這些,我只是小小好奇一下而已,不過……」何鈞頓了頓,表情突然變得很認真。

  「雖然他自己大概不覺得也不會承認,但宛銘是個很認真又單純的人,大叔你絕對不能傷害他。」

  聽見何鈞那帶有警告意味的言語,林晉宇先是感到微微的訝異,但又有些替齊宛銘感到高興,畢竟有一個關心齊宛銘的同學也不是件壞事。

  「你很關心他?」林晉宇看著少年澄澈的目光,少年雖然像時下年輕人一樣,抓著一頭刺蜻造型的頭髮,身上的衣服充滿嘻哈風,看似輕浮,但眼中卻沒有那種浮躁。

   「噯,畢竟也是三年的同學嘛!雖然宛銘總是很少跟大家互動,但大家都還滿喜歡他的,雖然他自己大概沒覺得很受歡迎,因為他總是不跟大家出去,所以大家也 就沒再約他,但這不代表大家不想約,怎麼說呢……有點類似高嶺之花?大家都很想摘卻不敢摘。」結果變成只有他敢跟齊宛銘說話?

  「而且看得出來,齊宛銘應該也很喜歡你吧?要不然,不太跟人親近的他怎會容許一個人在自己身邊陪伴著,所以對他來說,你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如果你傷害了他,會讓他很痛苦的。」何鈞本來還想多說,但遠遠的就看見齊宛銘那走回來的身影,只好說到這裏。

  「放心吧……不會有那種事情。」林晉宇淡淡的回道。

  他怎麼樣也捨不得傷害齊宛銘,那就像在傷害他自己一樣,他小心翼翼呵護都來不及了,又怎會去傷害到齊宛銘。

  「不過,有你這樣的同學,其實他很幸運。」林晉宇覺得,除了家人之外,就某方面來說齊宛銘其實還挺幸運的。

  雖然這麼說是有些自大,但齊宛銘身邊還有關心他的自己和同學,不是嗎?

  「那當然,哼哼。」何鈞驕傲的哼了哼,讓林晉宇忍不住輕笑。

  而遠遠的就看見林晉宇和何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林晉宇竟然還露出笑容,這讓齊宛銘心中莫名不高興與不安。

  那就像是,自己很重要的東西被人搶走的感覺一樣。

  「你們……在聊什麼?」齊宛銘懷疑的看著他們兩人。

  「啊哈哈,在聊你喔!」何鈞也毫不掩飾的說著,只是對於他的話,齊宛銘抱持著幾分懷疑。

  「我哪有什麼好聊的?」齊宛銘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以讓林晉宇跟何鈞聊到笑出來。

  有時候越是坦承,別人就越不相信,遮遮掩掩反而會引人疑竇,何鈞對於這點瞭解得很透徹,林晉宇覺得何鈞是一個比外表更不簡單的少年。

  「聊了什麼?就是MAN TALK 啦!」何鈞豪爽的笑著。

  此時預備鐘敲響,齊宛銘也沒空追問,只能抱持著狐疑的準備上樓。

  但在他上樓前,林晉宇似乎看出他因為這樣而有些心神不寧,笑笑地摸摸齊宛銘的頭髮。

  「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剛剛真的只是在聊關於你的事情,你同學還要我不要欺負你。」

  「嘎?欺負……宇哥你不要聽他亂講……我同學他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欺負他?齊宛銘不懂為什麼何鈞會要林晉宇不要欺負自己,畢竟林晉宇對他那麼好,怎麼可能會欺負他?

  「別擔心,我知道你同學的意思,快去準備吧,我會在這裏等你出來,不過要仔細的寫完再出來,知道嗎?」林晉宇就像其他人的家長一樣叮嚀著。

  如果是其他人被家人這樣說,或許會覺得不耐煩或囉嗦,但齊宛銘卻有著被濃濃關心包圍著的感覺。

  如果能永遠都被這個人如此關心,那該有多好。

  ※※※

  考試對於陪考的人來說總是乏味無聊了一些,但對於考生其實是轉眼間就結束的,有時候還會怕時問不夠寫完。

  但考完之後考生們總是大大地放鬆下來,畢竟剛考完總是會覺得可以稍微放鬆一下,更何況緊接而來的就是寒假,還有小孩子最愛的過年,學校也理所當然的讓高三考生們放了一個美美的假期。

  以往過年可以說是齊宛銘少數會跟家人在一起的日子,至少在這個回鄉下過年的時節,那對父母會偶然記起他,然後載著他同車回到鄉下爺爺奶奶家。

  只是就算這樣,他也總是被忽略,在一群親戚裏,他格外的不起眼,加上他也不愛說些甜話討好長輩,總是安安靜靜地在一旁,有時候被忽略掉齊家有他這個孩子,而少包紅包給他也是很常有的事情。

  但齊宛銘不在乎那些,對他來說錢打工就有了,有時候他甚至不想一起跟著回去,反正他有沒有回去都沒差。

  而這次過年他不想回鄉下的情緒更加強烈,因為林晉宇說他過年還是要待在臺北,齊宛銘實在不想放棄跟林晉宇相處的時問,前一個禮拜他逼迫自己不去見林晉宇,就已經清楚體認到,他是無法割斷對林晉宇的這份情絲。

  他很想留在臺北,但是林晉宇卻勸他還是跟家人一起過,說能和家人一起過年其實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林晉宇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眼中有著濃濃的悲傷寂寞,讓齊宛銘沒辦法任性的說他就是想留在臺北,他不想讓林晉宇覺得,自己是個任性又不懂事的小孩子。

  所以只好跟著家人,一起搭著三四個小時的車程,回到父母位在南部的鄉下老家。

  齊家在老家當地是有名的大戶人家,雖然不到非常有錢的地步,但在當地提起齊家,老一輩的大多都知道是在指他們家。

  齊宛銘的父親有兩位兄長、一個弟弟和二個妹妹,每一次過年都很熱鬧,但齊宛銘總覺得自己和大家格格不入,無法融入其中。

  他坐在庭院一角的大樹下,這邊從以前就一直是他回這裏時一個人待著的秘密基地,望著天空上那閃亮的點點星光,他會覺得很寧靜。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的思念起遠在臺北的男人,想見他的心情無比強烈,在這裏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看著天空發呆。

  「小銘,你又在這裏發呆了啊!」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齊宛銘轉過頭,看見一個老婦人微笑地站在距離他兩公尺遠的地方。

  「……奶奶……」齊宛銘乖乖地喊。

  如果說齊家還有誰會讓他掛懷,或許就只剩眼前的人了。

  齊奶奶是齊家唯一不會把他當空氣的人,從以前就對他這個孫子很好,買給孫子的糖果飲料絕對不會少他一個,在他不見的時候也會像現在這樣來找他,每次過年偷偷塞給他的紅包總是厚厚一迭,像是要彌補他被其他親戚忽略一樣。

  如果有一天齊奶奶過世,大概就是他永遠不再踏進這裏一步的開始吧?

  「看你的表情,在想著誰嗎?女朋友?」齊奶奶捏捏齊宛銘的臉頰笑問,讓齊宛銘訝異地瞪大眼。

  「不……我沒有女朋友啦……」對於奶奶敏銳的感覺,齊宛銘嚇出一身冷汗,沒想到齊奶奶感覺會那麼敏銳。

  但他心裏也有淡淡的感傷,因為他的暗戀是,永遠也不能告訴老人家的。

  在奶奶的有生之年,他是肯定沒辦法讓這位唯一關心他的奶奶,看見他結婚生子。

  甚至沒辦法開口告訴她,他喜歡的人,是一個年紀比自己大的男人。

  「想瞞著奶奶嗎?小銘也到這種年紀了呢!」齊奶奶也沒覺得自己被瞞騙或者排擠,只是笑呵呵地拍拍孫子的臂膀。「好啦奶奶現在不問,不過以後如果追到人家,記得要跟奶奶說喔!」

  齊奶奶還一副記得要她分享的表情說著,讓齊宛銘忍不住露出苦澀笑容,因為他或許永遠也沒辦法告訴老人家這樣的消息。

  「奶奶……」如果能說出口該多好,只是他很害怕,怕奶奶知道後會用鄙棄的眼神看他,奶奶是他在齊家唯一不想被討厭的人,他不希望讓老人家知道這樣的事情。

  況且他和林晉宇……也不是那樣的關係,那只是他的單戀而已。

  「小銘,奶奶很希望你能幸福,如果說齊家所有的孩子誰最讓我掛懷,大概就你這傻孩子了。」齊奶奶摟過孫子,感嘆的說著。

  這個孩子看起來非常獨立與堅強,不吵鬧也不任性,但也因為這樣,更讓齊奶奶對於這個孫子感到擔心。

  有時候,這樣的孩子反而有異常脆弱的地方,因為他們不會把心裏的痛說出口,只是默默地把眼淚往肚裏吞。

  「我很好的,只是……有點想念臺北的天空了。」想念……那個人所在的地方。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那個人呢!以前就算你對這裏再怎麼覺得無聊,也不會說想念臺北,但是現在看起來卻有種歸心似箭的樣子……真的那麼喜歡那個人,巴不得跟對方黏在一起嗎?」齊奶奶一針見血地指出齊宛銘現在的心情,讓他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的確很想見到林晉宇,也恨不得黏在林晉宇身旁,聽那醇厚的嗓音呼喚自己名字,然後給他一個安慰的擁抱。

  「等一下就要開始發紅包了,記得進來拿喔!你今年滿十八歲奶奶要包大包一點。」齊奶奶說著一邊起身,然後把不知道何時拿在手上的粗呢大衣披在齊宛銘身上。「還有衣服穿厚點,天氣很冷,只穿這樣是不夠的。」

  「謝謝奶奶……,一齊宛銘一邊道謝,一邊看齊奶奶往屋裏走去,直到齊奶奶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他才轉頭繼續凝望滿是星星的天空。

  隨著夜深也越來越冷的空氣,光是呼吸著彷佛連肺都覺得冰冷,齊宛銘忍不住的想,如果現在有一杯林晉宇煮的熱咖啡該有多好。

  不知道……宇哥與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跟家人很快樂的在過年呢?他似乎都沒聽他提起過自己的家人,或許……他在宇哥心目中根本也不是可以提及自家私事的物件,所以才沒說什麼關於他家的事吧?

  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音樂突然響起,讓他愣了一下,慢半拍的發現是自己的手機鈴聲,忙將手機從口袋裏掏出,看見螢幕上閃爍著熟悉的名字。

  『林晉宇』

  胸口因為那三個字而灼熱起來。

  「喂……宇哥嗎?」他忙將電話接通,有些興奮雀躍,但又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怕被對方覺得自己的反應很奇怪。

  手機那方似乎傳來輕輕地笑聲,讓齊宛銘有些尷尬地紅了臉。

  『晚安,小宛,吃飽了嗎?』讓齊宛銘無比想念的聲音,從手機裏發出,震動著齊宛銘的耳膜,一種酥麻的感覺從腦中延著背脊竄下,齊宛銘沒由來地想起之前,曾經想像著林晉宇的聲音,而在房裏自慰的事情,臉上更加羞紅。

  『小宛?』那端的人沒得到他的回應,又出聲詢問。

  「我、有吃飽不用擔心,現在在看星星……宇哥呢?是不是也跟家人在一起做什麼?」齊宛銘儘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那麼緊張,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詢問起關於林晉宇的私事部分。

  但那端緊接而來的是一陣冗長地沉默,齊宛銘本來還以為是自己手機接收訊息不清,但拿到眼前看不只電量滿格,連訊號也是滿格,他只能抱持著困惑地將手機貼回耳邊,一邊擔心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

  「……宇哥?」他不安地輕喚,然後,他彷佛聽見了那端傳來悠悠地輕嘆。

  「……我父母和弟弟,在六年前因為車禍過世了。』林晉宇語氣平靜的說著,但卻讓齊宛銘聽了錯愕不已。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齊宛銘不知所措的道歉,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比自己年長的林晉宇。

  林晉宇的聲音雖然聽起來非常平淡,但還是可以聽出他和家人之間的感情。和他那種平淡疏遠的家庭關係不同,肯定是很好。

  但是林晉宇的家人卻因為車禍過世,也難怪他過去怎麼也不曾跟他提起關於家人的事情,畢竟那每提起一次,就是撕開林晉宇的傷口一次。

  『沒事的,小宛,都已經過了六年,能痛的也都痛過了,我已經不介意,你不用向我道歉。』男人溫厚的聲音安撫著他,但他知道男人並不如他自己所說的,已經不介意。

  否則,男人剛剛不會突然那麼長的一陣沉默造訪。

  「那……宇哥現在……是自己……一個人嗎?」齊宛銘還是忍不住地詢問,在知道林晉宇已經沒有家人陪伴,他的心裏不由得替林晉宇感到疼痛,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林晉宇堅持要他跟著父母回鄉過年。

  是因為,林晉宇的家人都已經不在,更覺得他還有家人是很可貴的-件事,所以不希望他捨棄吧?

  只是他的這個詢問其實也帶有幾分私心,自私的希望此時此刻沒有其他人陪在林晉宇身邊,雖然林晉宇只有一個人,會讓他替林晉宇感到心疼,但他更不希望,林晉宇身邊會有一個伴……那會讓他很難受。

  『是啊,不過你放心,我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過年,其實不用再跟另外那些不熟的親戚拜年也很輕鬆。』林晉宇的語氣聽起來很輕鬆。

  從父母過世之後看透那些親戚的嘴臉,林晉宇就跟親戚們斷絕往來,可以說在這世上真的是孤身一人。

  雖然他已經認定,如果齊家不要齊宛銘,他會非常樂意接收,但在齊宛銘和齊家人的關係還有改變的餘地之前,林晉宇還是希望,齊宛銘和家人能夠修補好關係。

  聽見林晉宇確實只有自己一個人,齊宛銘心裏五味雜陳,一方面高興林晉宇沒有女朋友陪伴,一方面卻又忍不住想著,林晉宇此刻一定覺得很寂寞,他在這裏也一樣覺得像是只有一個人,所以思念著林晉宇。所以他很清楚只有一個人的感覺是有多麼孤獨。

   

  『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現在天氣冷,在外面看星星記得要多穿幾件,知道嗎?』林晉宇充滿關懷的聲音讓齊宛銘好想哭,胸中的某種東西已經要溢滿出來。

  和林晉宇又聊了幾句之後就掛斷電話,看著滿是星星的天空,齊宛銘手裏緊握著手機,腦海裏的思緒轉了好幾回。

  他霍地起身,匆匆進門跑到三樓的和式通鋪房間,匆匆的將自己本來就沒什麼的行李整理好。

  雖然能夠理解林晉宇要他和家人相處的用意,但是齊宛銘就是沒辦法,只要想到林晉宇自己也是一個人,他就怎麼也無法不去想這件事。

  林晉宇總是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個成熟男人的體貼,從不讓他看見脆弱的地方,可是只要是人,都是會有自己最脆弱的那部分,林晉宇也一樣。

  他不知道林晉宇為何會突然告訴自己關於他家人過世的事情,或許只是因為剛好他問起,所以林晉宇才會說,但其實林晉宇也可以像以前一樣,對於不想說的事情以笑帶過。

  可是林晉宇卻告訴他了。

  也許是他太過自以為是,也許是他想太多,但他卻有種感覺,好像那是林晉宇在向他發出某種微弱的訊號,或是對他敞開心裏某扇原本緊閉的門扉,他無法不去推開那扇門,朝那個訊號而去。

  他匆匆地拿起行李準備下樓離開,卻正好撞見上樓的妹妹齊宛歆。

  齊宛歆看著他那準備離開的樣子,露出錯愕的表情。

  「二哥……你……拿著行李要去哪里?」

  「回臺北。」齊宛銘只回答了三個字,就打算繞過齊宛飲下樓。

  但沒想到,齊宛歆竟然伸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

  「為什麼……要回臺北?你想做什麼,二哥?你該不會……是要去那個男人……那邊吧?」齊宛歆緊張地追問著,然後看見齊宛銘詫異地瞪大眼看著她。

  「妳……」齊宛銘訝異地看著齊宛飲,不懂她怎麼會知道自己要去見的人是個男人。

  「是每天都送你回家的那個人對不對?就是上次還陪你去考試的男人,二哥你……是不是喜歡那個人?」齊宛歆追問著,還緊緊拉著齊宛銘不放,而她的問題,也讓齊宛銘愕然地睜大雙眼。

  「妳……」為什麼會知道?齊宛銘問不出口。但也有種自己私密之事被人偷窺的不被尊重感。

  「二哥,不要……不要去見那個人好不好……」齊宛歆忍不住哀求。

  她總有一種感覺,今天如果齊宛銘就這樣離開,或許就會永遠地離開家裏,或是和齊家斷了關係,她就會失去這個哥哥。

  她從來沒想過一個和自己不是很親的哥哥,如果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自己會不會感到難過這件事,但是當她真的遇上,卻反而有種強烈的失去感,那種即將失去重要之物的感覺讓人非常難受。

  看著齊宛歆苦苦哀求的模樣,齊宛銘覺得有些荒唐與可笑,從上次妹妹注意到他生日送了條項鏈給他後,到今天突然抓著他,央求他不要去見林晉宇,他是不知道齊宛歆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自己的交友狀況,甚至還注意到他對林晉宇的好感,但這並不能阻止他想見林晉宇的心情。

  只是……如果連一個平常和自己不親近的人,都能查覺到自己的心情,那林晉宇呢?

  林晉宇……是不是也發現自己的心情了?他不由得抿緊了唇。

  他並不打算讓林晉宇知道他的心情,因為他很怕這層微薄的關係會破碎,但是……如果林晉宇知道他的心情,卻沒有疏遠他……

  是不是,能夠讓他稍微厚著臉皮想,林晉宇也喜歡他?

  「對我來說,他很重要。」他看著妹妹,語氣輕淡的說著。

  「那我們呢?他對你來說……比我們重要嗎?」齊宛歆明知道會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卻還是忍不住的問。

  齊宛銘閉上眼,深深地吐了口氣後,才睜開眼看她。

  「對我而言,是的。」齊宛銘語氣認真的回答。

  或許在認識林晉宇之前,他還是渴望著家人回頭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就能夠讓他能夠繼續忍受,他從不認為總有一天會有誰,在他的心裏有如此重要的份量,甚至超越過家人。

  但那一天,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分界點一樣,讓他遇上林晉宇,讓他不再奢盼齊家的人回過頭。

  一切都已經不同。

  「哎呀,你們兄妹倆在這裏做什麼?樓下開始在發紅包了喲……咦,小銘你拿著行李要做什麼?」齊奶奶沒見到這兩個孫子,便走上樓來看看人是不是在樓上,卻看見齊宛銘和齊宛歆在樓梯口,而齊宛銘手裏還拿著行李。

  齊宛銘拉開齊宛歆的手,認真而專注地看著齊奶奶。

  「奶奶,對不起,我要回臺北。」


第七章

  掛斷電話後,林晉宇看著窗外發怔起來。

  其實他本來沒打算將自己家人過世的事情告訴齊宛銘,他知道依齊宛銘的個性,大概會很自責自己提起這種讓他難過的話題。

  可是就像他在電話裏對齊宛銘所說的,他己經沒那麼難過了,或許直到前陣子他一想起父母和弟弟,心裏還是疼痛難當,但現在他卻已經沒有那麼介懷。

  或許,是因為他知道會有一個人為自己傷心為自己難過吧?已經不是一個人,他有他的小王子陪在身邊,有人分擔了那份疼痛,所以那道傷口才不覺得有那麼令人難受了。

  而且,把掛在心上多年的心事說出口後,他也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雖然此時此刻自己一個人很寂寞,但就像小王子裏頭的狐狸一樣,他會滿心期待與齊宛銘之後的見面。

  林晉宇不是傻瓜,也不遲鈍,齊宛銘看著自己的目光,從一開始的敬仰、崇拜、仰慕到戀慕,其中的轉變他也有發現。

  只是,雖然他也慢慢地喜歡上齊宛銘,但也會擔心,齊宛銘那會不會只是青少年對於大人的一種崇拜而已,如果有一天齊宛銘發現還是喜歡女孩子比較多一些,那他該怎麼辦?

  這類的問題他想過很多次,更不想趁著齊宛銘對自己如此依賴時,將齊宛銘徹底佔有,因為他不希望齊宛銘將來會有後悔的一天,所以他想給齊宛銘兩年的時問,等齊宛銘成年、上了大學見識更廣闊之後再說。

  只希望到時候後悔的別變成自己才是……

  清晨一早,望著窗外難得的好天氣,林晉宇思考自己是不是要回去老家一趟,從認識齊宛銘之後,他原先每兩個月回去一次行程都取消,不知不覺就半年沒踏進那裏過,想來應該堆滿灰塵了吧……

  換上衣服準備回去一趟,他才剛下樓打開店門就嚇了一跳,因為門外站著個他想都沒想過會出現在此的人。

  「啊……」那個正欲按他店面門鈴的人,發出一聲驚呼,然後尷尬不自在地縮回了手。

  「好久……不見,晉宇。」對方猶豫了一下,朝他露出溫婉美麗而略帶歉意的笑容。

  來的人,不是在他心中惦念不忘的小王子。

  而是,他的前女友。

  ※※※

  看著眼前和多年前相比,也明顯多了幾條歲月痕跡的女人,雖然還是一樣美麗大方,但林晉宇已經沒有當初的感覺了。

  不再愛也不再恨,更不會因為那曾經的背叛而感到悲痛,曾有的甜蜜與纏捲愛戀,都隨著時間而消散在空氣中。

  傷口還在,但卻不感覺到疼痛,這大概是因為,他已經有了一個更重要的人進駐在他心中,所以能夠忘記那份背叛的痛楚。

  「有事嗎?」林晉宇完全不打算請人到未營業的店裏坐下來聊,只是站在門口冷淡地看著對方。

  他不覺得自己見到久違的前女友,會有什麼感動或懷念,畢竟當年他可是被告知女友要嫁人而新郎不是他。

  最離譜的還是因為工作出問題加上父母過世,一連串的事情讓他忙得焦頭爛額,整整半年沒碰過的前女友,在婚禮當時已經懷有三個月身孕,想當然爾那個孩子也不可能是他的。

  雖然不再恨了,但不代表林晉宇看見曾經背叛自己的人,出現在他眼前他就會感到高興。他還沒有那麼大的肚量,可以笑著祝福。

  「我可以……跟你進去談談嗎?」女人一臉不安與彆扭的,望瞭望今日未營業的咖啡店,輕咬唇瓣地看著林晉宇,似乎覺得自己這樣的姿態會讓林晉宇心軟,因為林晉宇以前只要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即使再生氣也都會軟化。

  「我跟妳已經沒什麼可以談的了,這點早在六年前妳就該知道。」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林晉宇態度完全沒有任何軟化,那眼神就像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林晉宇可以接受包容自己的情人一切任性,也很樂意承受情人鬧脾氣,那對他而言就像是情人間的情趣,只是,這不代表他會在乎一個已經和他毫無關係的人,曾經身為他女友的女人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對方不是因為擔心他會和其他女人亂玩而不安,才因此變心,而是因為他當時面臨失業與家變,無法提供她安定平穩的未來,再加上那位曾經是他死黨的人,當時正好跟他相反,在另一問公司當上了副理,然後他就被劈腿甩了。

  而他還真的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人,某日他們三個共通的朋友神色不對地跑來問他,知不知道她和另外那位死黨要結婚,還拿了那兩人發的喜帖給他看,他才知道自己被劈腿,而且還完全蒙在鼓裏。

  當時被背叛的感覺還很鮮明,他還記得那種滋味,只是不再那麼難以釋懷。

  「我……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幫我了……」女人在林晉宇那明顯劃清界線的態度下,微微一窒,但還是擺低姿態的央求。

  「……範琳恩,妳覺得我有善良到願意聽妳訴苦?妳以為妳是我的誰?我有必要做這種事嗎?我們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林晉宇冷漠地看著女人,態度尖銳而冰冷,完全看不見面對齊宛銘時的那種溫柔。

  林晉宇自認自己沒有那麼大的肚量,能夠包容與原諒那兩個對自己而言那樣重要,卻同時背叛自己的人。

  已經不恨了是一回事,但原諒是另一回事。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在聽見林晉宇二度冷漠拒絕的聲音,範琳恩再也忍不住偽裝的堅強,脆弱地在他面前落淚。

  「可是除了你……我沒有別人可以幫我了……我不知道除了你我還能找誰……維安他……有別的女人了……」范琳恩泣不成聲地向他告解,但他只覺得很煩。

  「……所以呢?他外遇妳找我這個當初一樣被妳劈腿的人說這幹什麼?妳又希望從我這裏聽到什麼?好可憐?還是活該?」林晉宇一點也不留情面的諷刺著,沒有半分同情。

  對眼前這個前女友的任何憐惜與寵愛,早就隨著背叛而被蠶食的一點不剩。

  人心是很現實的,一旦變了就是變了,怎樣也無法再回來,所以當初林晉宇完全沒有任何央求範琳恩回心轉意回到他身邊的舉動,他知道那沒有用,所以不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感情。

  而現在,她卻跑回自己面前訴苦?林晉宇只覺得這一切荒謬至極。

  「我……」範琳恩看著林晉宇比起六年前更加沉穩與成熟,不減俊挺的外表,和同樣年齡但卻已經變得比年齡看上去還要老許多、還背著她與其他女人交往的丈夫比起,一種強烈諷刺湧上心頭。

  她很想說她後悔了,後悔當初沒有陪伴著林晉宇走下去,現在想要回到他身邊,和他重新開始,她原本奢望林晉宇對她還有一絲留戀,但林晉宇的態度讓那些話梗在喉嚨說不出口。

  「晉宇……」她癡癡地凝望著林晉宇,在看見舊情人之後,她更加懊悔自己當初禁不起寂寞的考驗,只因為當時林晉宇失業前一段時間無暇顧及她,她無法忍受林晉宇的冷落,再加上之後林晉宇失業,就覺得他未來無望,繼續跟他在一起只是自討苦吃。

  所以當現在的丈夫瞞著林晉宇,溫柔地向她示好時,她就忍不住劈腿了,但現在只覺得,當初的她只能說是目光短淺,幾句甜言蜜語就被哄騙了,只看見林晉宇那時的缺點,卻忘了林晉宇的優點。

  林晉宇從大學和她交往到當兵、出社會那幾年問,從來就沒有讓她因為其他漂亮的女孩子倒追他而不安過,雖然不是一個體貼完美的情人,但卻是個對愛情盡責的男人。

  然而劈腿的卻是她而不是林晉宇。

  「晉宇……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為了自己的幸福,範琳恩還是厚著臉皮央求想要回到林晉與身邊,甚至主動撲進林晉宇懷中。

  林晉宇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撲鼻而來的濃烈香水味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反而想起那孩子身上那清爽的沐浴乳味道。

  「妳……放開……」林晉宇皺眉地想推開她,一邊忍不住看著四周,雖然一大清早,但他可不想被什麼人看見一個有夫之婦在這裏和他拉拉扯扯,即使那非他所願。

  但是當他的視線瞥到右方不遠處,那抹眼熟的少年身影時,手裏一頓,詫異地看著此時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晉宇……」範琳恩又呢喃著他的名字讓他回過神,而少年則是蒼白著臉,驚愕、受傷接著露出難過的表情,退了兩三步之後,便轉身跑走。

  見狀,林晉宇呼吸一窒,明白少年誤會了他和女人的關係,立刻毫不猶豫的用力推開範琳恩,不管她因此而狼狽的跌坐在地,拔腿就往少年跑走的方向追去。

  開什麼玩笑!怎麼會讓這種芭樂又可笑得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他才不想因為那女人而被誤會!

  ※※※

  齊宛銘覺得自己真的是倒楣透了,衝動的一個人跑回臺北,卻像不小心打開藍鬍子那扇門的妻子,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自己根本就是多餘的,就算他不回臺北,其實林晉宇也不寂寞,以為只有自己可以陪伴他的自己,簡直自作多情的可笑。

  那個女人很成熟、又漂亮,哪是自己這個乾扁四季豆的小男生可以相比的?林晉宇喜歡那個女人很正常啊!可是他卻覺得像難過得快死掉一樣。

  早就知道這段暗戀終究會失敗,可是當宣判死刑的鐘聲響起時,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眼睜睜看著林晉宇和別人在一起。

  早知道就不要回來了,至少眼不見為淨,他還能騙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到,也不用像現在這樣丟臉的跑掉。

  又不是漫畫裏的小少女,為什麼他非得看到這樣傷心的鏡頭才行?

  「小宛,等一下!」由遠而近的聲音讓他怔了怔,他沒想過林晉宇會追上來,但這並未讓他停下腳步,反而想要加快速度逃離現場,免得自己情緒崩潰。

  只是他忘記自己身上還背著略重的行李,真要跑其實也無法跑得多快,才跑不到五十公尺就被林晉宇追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放……開……」邊說邊喘的齊宛銘眼淚泛眶,只差一點點就要滿溢出來。

  他覺得很難堪,如果想要保持在朋友的位置就好,自己應該高興的恭喜林晉宇,或者是默默走掉,可是他卻忍不住衝動地拔腿就跑,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不應該有這樣的反應才對,但他就是無法忍受。

  為什麼要追上來呢?如果林晉宇不追上來他就會死心了。

  「放開,你會跑掉吧?」林晉宇微喘著溫柔的聲音,手中一拉,站不穩的齊宛銘就往他的方向被拉扯過去,然後被拉轉過身地跌入林晉宇懷抱。

  林晉宇的舉動和溫暖的懷抱讓他愣住,還來不及想這是怎麼一回事,強而有力的手臂就緊緊環抱住他,屬於林晉宇的氣息暖暖的包圍住他,讓他幾乎要忘記呼吸。

  為什麼要抱住他?難道林晉宇不知道這樣會讓他誤會的嗎?齊宛銘在他懷中,不由得耽戀起那懷抱的溫度和氣息,洩憤似地將眼淚全抹在林晉宇的衣服上,但卻又在林晉宇身上捕捉到一股帶著濃豔香氣的女性香水味,讓他想起了剛剛在林晉宇懷抱中的女人,他忍不住再度掙扎起來。

  「小宛,聽我說……」林晉宇看著懷裏掙扎不停的齊宛銘,不禁苦笑,他其實做夢也沒想到這種八股橋段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該不會接下來還有「我不要聽我不要聽」這種連老天爺都會唾棄的回應吧?林晉宇緊摟著懷中掙扎的小王子,忍不住嘆息。

  不過顯然老天爺也不想聽見這種臺詞,也沒機會讓齊宛銘說出那經典名句,那個讓林晉宇內心很想罵「該死的程咬金」的女人就又冒出來了。

  「晉宇,他是誰啊……..」對於自己被林晉宇毫不憐香惜玉的推開,甚至跌倒在地也沒關心她是不是有受傷,範琳恩很不高興。

  原本以為是林晉宇的現在女朋友,才會讓林晉宇那樣推開她跑去追人,不甘心的她才會厚著臉皮追上來想要看看,是什麼樣的人讓林晉宇如此緊張的追去,卻沒想到那個被林晉宇摟住的,不是她想像中的美女,而是一個完全超乎她想像與意料中的人。

  一個五官端整俊雅,還充滿著一種稚嫩未成熟感的青澀少年,要說美少年是確實有資格的,但絕不會被誤以為是女孩子。

  而這少年在視線轉向她的時候,眼中充滿著難以遮掩的妒焰,生氣的看著她,還不停在林晉宇懷中掙扎著。

  可他的掙扎非但沒有讓林晉宇鬆手,環抱在少年腰問的手反而攬得更牢。

  不……不會吧?不會是……她所想的那樣吧?範琳恩愕然的看著林晉宇和他懷中的少年,她也在林晉宇臉上捕捉到無奈的寵溺微笑,心中更是震顫起來。

  那樣的笑容,她以前也常常在林晉宇臉上看到。

  就在這時候,林晉宇突然摟著少年轉身看她,雖然望著少年的目光還是那樣溫柔且充滿寵愛,但看著她的視線卻極為冰冷。

  「『江太太』,容我向妳介紹,這是我現在的戀人。」林晉宇攬著齊宛銘,笑容滿面的說著,不只她露出愕然表情,連齊宛銘都愕然的側首望著林晉宇,忘記要掙扎。

  「什……什麼……你是想讓我放棄,所以在跟我開玩笑的吧?晉宇……」範琳恩僵著臉,極為勉強的牽起僵硬的笑容。

  「妳說呢?」林晉宇也懶得跟她辯解,乾脆用行動表示。

  他先是親昵的在齊宛銘發頂落下一吻,接著是齊宛銘的眼角、臉頰,每一吻都充滿難以忽視的憐愛與情愛。

  完全沒想到林晉宇會有此舉的齊宛銘僵住身子,完全沒有任何反抗,只有任由林晉宇光明正大的,在別人眼前吃他豆腐。

  當林晉宇修長的手指摩娑過他的下顎,然後抬起他臉頰時,唇上濕濡又柔軟的觸感讓齊宛銘瞠大眼,不敢相信的瞪著林晉字那近在咫尺的眼眸,火熱的感覺一路從脖子往上蔓延。

  齊宛銘赤紅了雙頰與耳朵,甚至可以說裸露在外的肌膚都染上一層瑰麗紅彩。

  「唔……」他一聲輕吟,雙唇輕啟的瞬問,林晉宇炙熱的舌也跟著鑽了進來,摩娑愛撫著他口腔內部,齊宛銘只覺得腦袋轟地炸閑似的,然後化作一灘泥漿,什麼也無法思考。

  一種像是要麻痹腦袋的酩酊感,甜美地讓齊宛銘覺得自己像要融化掉,幾乎要站不住腳,若非林晉宇另一手還牢牢地箝摟在他腰問,他很有可能會就這樣當場軟腳在大街上。

  當林晉宇終於從他唇上離開,他已經完全無法思考地靠在林晉宇懷中,不住地喘息著。

  「你……你們……」範琳恩僵硬著美麗的臉,表情看起來非常驚愕。

  她完全沒想過會有那麼一天,看見前男友摟著一個少年,在她面前上演男男激吻,這也像在嘲諷她,她的魅力還比不上一個少年。

  「還有,麻煩請妳不要再直呼我的名字,我和妳並沒有好到可以直呼的關係,妳可以喊我林晉宇或是林先生,但就是請勿直呼我的名字,我不想讓他誤會。」林晉宇摟著齊宛銘的腰,一手還輕撫摩娑在齊宛銘的臉頰上,手指遊移方式充滿了曖昧的暗示。

  連範琳恩都覺得,如果現在不是在大街上,男人那雙手說不定會撫遍少年的身子,每一吋肌膚都不會放過。

  「沒……沒想到你居然連男人都要……嗯心死了!」範琳恩打從心裏感到噁心,她完全沒想過林晉宇會喜歡上同性,以前明明就沒有那種跡象的不是嗎?

  想到林晉宇會對男人的屁股有興趣,再想到同志的做愛方式,她完全無汰想像如果林晉宇和那個少年做過再和她的話……範琳恩光想到這就渾身雞皮疙瘩。

  「我想再怎樣都不會比妳像八爪章魚一樣劈腿噁心。」林晉宇嘴角勾起充滿嘲諷的笑痕,讓範琳恩更加難堪。

  「……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要跟同性戀在一起!」範琳恩抓狂的踩著受傷不穩的腳,匆匆離去,連一秒都不想多留,對她而言會愛上男人的男人,比和女人外遇的丈夫更嚴重,說不定連外遇的對象都有兩倍危險,這種人她才不要。

  也或許,她無法接受自己竟然會比不過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

  而她什麼時候離去,靠在林晉宇懷裏的齊宛銘完全沒注意到,他只是腦袋一片混亂地想著自己和林晉宇接吻了的事實,唇上被吸吮摩娑過的熱脹酥麻感,還鮮明清晰地留在唇瓣上。

  他忍不住咬著唇,想要抑止那種麻癢,要不然,他會很想要再來一次,但這種話他可說不出口。

  「我們……到店裏談談?」男人溫厚但似乎在壓抑著什麼的聲音,從他頭頂上傳來,他抬起頭看著男人似乎有些為難的表情,而且環在腰間的手還鬆開,讓他心中一沉。

  自己……其實只是被利用而已吧?只是用來演戲……其實男人根本沒那麼意思……不能自作多情……

  只是那沉下去的心還沒幾秒就再度往上飄浮,因為男人雖然鬆開環在他腰上的手,卻用那雙大掌緊緊的和他的手五指交扣著,然後他愣愣地看著男人第二次的低下頭,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不過這次是很輕柔卻甜蜜,只有在他唇上輕輕摩娑了一下。

  他怔然地看著男人,眨著困惑的眼,滿臉不解男人的望著。

  那雙看著他的眼眸,依然溫柔似水,只是在其中又多了幾分深濃的情意,讓他被看得忍不住低下頭,心臟也激烈跳動著。

  「宇、宇哥……?」好不委屈的聲音讓男人一陣輕笑,讓他臉頰又燒紅幾分。

  「走吧,回去店裏我會解釋清楚。」男人用那種哄誘的語氣,還拿起他不知何時掉落在地的行李袋,牽著他往店裏走回。

  齊宛銘偷偷觀著林晉宇看來心情不錯的臉,再看看兩人十指交扣的手,多多少少地感染了林晉宇愉悅的心情。

  他可以自我解釋為,林晉宇也是一樣喜歡他的嗎?所以才會親吻他?而且林晉宇是否多少……為他回臺北感到高興?

  這些問題齊宛銘想問卻問不出口,他只能害羞地跟著林晉宇走進咖啡店,一方面慶倖大過年期間,臺北就跟一座空城沒什麼兩樣,剛剛也因為淩晨時分街道上根本沒人,要不然他和林晉宇在大街上熱吻若是被人看到……

  林晉宇讓他坐在吧台前,然後在他頰上又是一吻,接著便往吧台裏面走去,齊宛銘摀著臉頰,臉蛋燒紅不知所措,不明白林晉宇怎麼會突然轉變那麼大,一個又一個令人害躁的親吻,讓他整個人都犯傻了。

  「熱拿鐵和葡萄司康?」似乎知道他還沒吃早餐,林晉宇一如往常溫柔的詢問,見齊宛銘愣愣地點頭,漾起充滿寵溺的笑,大手越過吧台輕揉了揉齊宛銘的腦袋。

   在把司康送進烤箱,一邊煮著咖啡這段期間,兩人之問充斥著沉默,齊宛銘覺得自己該開口問些什麼,但又難以啟齒,雖然從剛剛林晉宇就一直在偷親他,但他又 不是林晉宇的誰,也沒辦法因為那幾個吻,就任性的質問那女人是誰,那樣感覺就像是情侶才在做的事情,而他和林晉宇根本不是那種關係……

  他還在猶豫和攪盡腦汁想自己該問些什麼比較好時,林晉宇卻主動的開口了。


第八章

  「剛剛那個女人,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叫范琳恩。」林晉宇一開口就是一記落雷直打在齊宛銘身上,讓他愣愣地看著他,什麼反應也做不出來。

  不過她在六年前就上演帶球結婚、然後孩子的父親和新郎都不是我的戲碼,嫁給我當時曾經視為最好的朋友的人。」林晉宇笑笑的說著,讓齊宛銘瞪大了眼。

  「……咦?」

  那女人、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是劈腿的?

  「六年前……可以說是我人生遭遇最低潮的時候吧……畢業當完兵後到大公司工作,花了兩年坐上經理的位置,還沒坐滿一年就因為一次企劃案失敗,而被公司辭退,那對我來說確實是個打擊。」林晉宇第一次對其他人述說過去,齊宛銘也拉長耳仔細的聽著。

  「就在我失業時,我父母和弟弟在去親戚家玩的回程上,遇上連環車禍,三人當場死亡,連救都沒得救,那對我而言是第二重打擊,就在那陣子,範琳恩對我提出分手,理由是她要嫁給我當時的死黨。

  而且在婚禮上她很明顯的已經有了身孕,但那絕對不會是我的小孩,因為在我失業到她跟我提分手那段時間,我那時早已經沒有精神與力氣,有半年沒碰過她。

  很可笑的,在那短短一年內,我失去了工作、家人、女朋友和最要好的死黨,對我來說人生簡直就像完全失去意義。」林晉宇緩緩說著,臉上的笑容看起來也比平常悲傷黯然。

  齊宛銘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也總算明白林晉宇有時候陷入沉思時,那種憂鬱的氣息從何而來。

  他們兩個有著微妙的相似處,就像是磁鐵,有著相似又相異的磁極,互相吸引著對方。

  「在父母和弟弟過世我又失業時,一群親戚開始避著不見,連想請他們幫忙葬禮事宜都不肯,我只能找儀禮公司幫忙做個簡單的儀式。

   然後就在那天,保險公司也找上門,給了一筆巨額保險金,而那些親戚又不知道從哪聞訊得知,一個個經常的就上門旁敲側擊,想要得到那筆保險金,勢利眼得讓 人作嘔,最後乾脆和他們徹底劃清界線。」林晉宇就像是被挖了個開口的水池,多年凝滯不動的水開始往外傾泄,而且還無法停止。

  齊宛銘默默地吃著林晉宇端給他的早餐,一邊默默聆聽林晉宇沉積在心中多年的心事。

   「很多朋友在當時都選擇站在我那個前死黨與前女友那邊,畢竟我當時是個失業份子,他們也不曉得保險金的事情,每個人都把我當廢物看待,只有兩個遠在美國 的另外兩個死黨,是站在我這邊,還特地請假從美國回來看我,就怕我想不開會自殺。」林晉宇由衷地感謝那兩個人,要不是他們那段時間陪著他,他或許真的會想 不開。

  只是那兩人最後還是得回去美國工作,而他便在那時候,利用保險金開了這間店。

  對他而言,這問店不僅僅是他現在賴以維生的店面,也是他用來紀念家人的所在,那筆錢是父母與弟弟給他最後的一次禮物。

  「宇哥……」

   「我的家庭曾經非常的幸福,小宛,幸福到從小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個幸運兒,一直那麼順遂,平步青雲,有著慈藹的父母、高薪的工作和美麗的女朋友,一切都那 麼順利……但是那一夕之間的崩毀,卻可以讓人看清一切。」林晉宇弄完早餐給自己和齊宛銘之後,走出吧台在齊宛銘身邊坐下。

  齊宛銘望著林晉宇溫柔卻悲傷的臉龐,有些遲疑地,慢慢伸出手,輕觸林晉宇那皺起的眉心。

  這個貼心的小舉動讓林晉宇微微一笑,抓下齊宛銘的手,然後一邊用手指摩娑著彼此的指掌,再緊緊握牢不放。

   「曾經我覺得這輩子或許已經沒有什麼生存意義,每一天我都覺得,或許哪天我在哪里發生意外,也不會有人為我悲傷,因為會為我擔心的人都已經不在,即使是 那兩個遠在國外的朋友,也不會因此而心痛到快死掉,我一直這樣認為的。」林晉宇有好幾次都這樣想,載著他的那艘船已經破碎不堪,沒有任何目標與方向的迷航 在人生之海上。

  「不會的,我……」我會為你擔心為你傷心,所以……齊宛銘急急地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林晉宇看著他那著急的模樣笑了笑,抬起齊宛銘的手在他指上落下輕如棉絮的吻,齊宛銘覺得彷佛從指稍傳來灼熱的溫度,要將他給燙傷。

  「可是,你的出現卻讓我覺得在那片迷霧中找到出口,小宛。」

  「咦……?」齊宛銘愕愣地看著眼前微笑的林晉宇,那份溫柔凝望,讓他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本來我覺得這世界上已經沒有值得我去在乎與關愛的人,可是你的出現,卻讓我覺得這世界對我其實還是很好的,每次被你用認真的眼神看著時,我都會覺得自 己像是無所不能。」或許他並不是真的那麼好,可是有一個人那樣信任且依賴自己時,他會因為被需要,而覺得自己真有那麼好。

  齊宛銘因為林晉宇的話而漲紅臉,若依照他的話意聽起來……是不是早就發現自己對他的那些傾仰與戀慕?

   「我總是很貪心的在想,如果你的家人不想要你沒關係,那就全部給我,你的頭髮、你的臉、你的聲音、你的身體、還有……你的心、你的仰慕……你的一切我通 通都想要,他們不知道你的好無所謂,只要我一個人知道就好。」林晉宇呢喃著那充滿佔有欲的言詞,超乎齊宛銘所能想像的濃烈,讓齊宛銘一直在想,自己會不會 因為超頻現象,CPU工作過度而發熱燒壞。

  可是聽見林晉宇的這些話,讓他無比開心雀躍,甚至覺得自己幸福到快死掉。

  這對他來說,比中樂透還要讓人開心。

  「本來,這些話是要等到你滿二十歲、如果還喜歡著我的時候才說的。」林晉宇面露為難的苦笑,讓齊宛銘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要等到他二十歲。

   「小宛,雖然我很喜歡你,也很想獨佔你的一切,不過我沒辦法那樣做,這個世界你沒見過的事情還很多,未來總是很廣闊的,我不希望我局限了你未來的發展, 還有喜歡上一個人的選擇,我不希望你上了大學或是出社會後,發現一個更喜歡的人,卻因為礙於我這個『老男人』而放棄。」

  雖然他才三十二歲,嚴格來說並不老,還是正值男人的黃金時期,但是他比齊宛銘大上十四歲卻是個無法改變的事實。

  「你覺得……我會喜歡上其他人?」齊宛銘在被自己喜歡的人這樣說時,心中感到受傷是在所難免,可是他知道林晉宇是為了他著想,所以他也無法因此而生氣。

  「小宛,你才十八歲。」林晉宇嘆息地看著眼前一臉倔強的少年,他不希望將來有一天齊宛銘會後侮,後悔把人生最黃金的時問都花在跟他這個老男人相處上。

  「我是才十八歲沒錯,但是我喜歡你,我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可是我現在喜歡的人是你,你把我推開對我而言並不會比較好,那會讓我……一輩子遺憾。」他並不敢說自己絕對不會變心,或許他以後會後悔,但現在不愛林晉宇,也許他會一輩子都帶著遺憾。

  「……你真是個傻孩子,傻得讓人心疼。一林晉宇手中一拉,讓坐在椅子上的齊宛銘靠近他懷中,溫柔寵溺的吻輕輕地落在齊宛銘發梢上。

  「我只有你……宇哥……我只有你……」在林晉宇懷中的齊宛銘,在他懷中感受著他的體溫和氣息,滿滿的幸福感讓他覺得很不真實,反而想哭,他忍不住伸手繞到林晉宇的背後,緊緊環抱抓住林晉宇背後的襯衫。

  對他而言,林晉宇是帶給他幸福的青鳥,是唯一能夠讓他覺得幸福的人與存在,在認識林晉宇之後,他才知道想要獨佔。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才知道幸福是什麼樣的滋味,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只求留在林晉宇身邊的機會。

  而對林晉宇來說,齊宛銘是他黑白色的風景中,那唯一的美麗彩虹。

  ※※※

  之後,林晉宇和齊宛銘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他們誰也沒說「我們交往吧!」這句話,但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心意,那句話說與不說,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之間的相處就夠了。

  雖然在林晉宇的堅持下,他們除了接吻、擁抱之外,沒有再更進一步,但齊宛銘很知足的享受林晉宇的寵愛,只要和林晉宇接吻擁抱,他就覺得這樣子很幸福。

  齊宛銘變得更常往林晉宇的店裏跑了,三四月的時候,他推甄上臺北本地大學,比起其他同學輕鬆很多,學校對於這些已經考上大學的學生們極為寬鬆,只要求有要到學校就好,其他時間不想上課在學校裏亂晃也無所謂,也不要求他們要留下來參與課後晚自習。

  有時候,齊宛銘會留宿在林晉宇家,在林晉宇的房子裏,屬於他的記號也越來越多,他的衣服、他的馬克杯、他的牙刷……等,越來越多屬於他的東西放在林晉宇的房子裏,每次看著東西增加齊宛銘總是會開心的笑著然後哼著小歌曲。

  因為那是林晉宇容許他進入他的領域的證明,他不只一次被林晉宇笑說他像只小貓,會宣示領地所有權。

  他曾問說為什麼不是說像小狗,然後就被林晉宇摟進懷裏,一口一口愛憐地親吻著他的臉頰,接著才是唇,兩人吻得纏綿黏膩,每次幾乎都要擦槍走火,可是林晉宇總是會在最後關頭放開他,然後一邊咬著他圓潤的耳垂,一邊說他就是他可愛的貓王子。

  齊宛銘上了大學之後,就搬出家裏,堂而皇之地進駐到林晉宇家中,開始和林晉宇同居,每天早上醒來能夠看見林晉宇安祥的睡臉,齊宛銘都覺得很幸福。

  唯一讓他小小不滿意的,還是林晉宇依舊堅持要他滿二十歲的法定成年、擁有投票權才要碰他。

  而說到他們能夠順利同居,這之問還有一些小插曲,時問要推回到過年那時。

  過年那次他突然決定要回臺北,讓他父母得知後很不高興,覺得他這樣中途離開很不禮貌,本來他們是有想阻止他自己跑回臺北,但他卻充耳不聞。

  那時候妹妹為了攔阻他,還不顧一切的說出他喜歡的那個人是男人,讓奶奶和父母嚇了一大跳。

  接著他就被那對從小到大和他就不親近的父母辱,就連其他觀探發生什麼事情的親戚們在得知後,都用輕蔑的眼神看著他,但那些齊宛銘都不在乎。

  其實齊宛銘最難以接受的,是那對父母擺出的姿態彷佛就像他是個不聽話、專門惹事又丟臉的小孩,現在竟然還丟人現眼的去跟男人搞在一起之類的難聽言詞。

  他以為他可以完全充耳不聞,可是心裏還是有某個角落在隱隱作痛著。

  但是之後事情卻有了奇妙的轉折,大哥齊宛睿替他說話的要父母別再說了,他說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指責齊宛銘愛上同性是不對的,他們家反而是最沒資格說這些話的人,這句話不僅讓他的父母錯愕,連齊宛銘也愣愣地看著齊宛睿的背影,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他那對父母本來還想辯白,但卻反而被奶奶難得露出嚴厲一面的指責,說他們不懂得珍惜他,從以前就不關心他,而他現在有了重要的人――至少對他而言比家人更重要,他們沒有資格指責他向外尋求關心他的人。

  齊宛銘非常感動、也對奶奶非常抱歉,他很感動即使知道自己的孫子有那樣的傾向,奶奶也沒有因此嫌棄他。

  後來那時他也沒有管後續狀況,就一個人跑回臺北了。

  事後和林晉宇互訴內心、他愉快的回到家中後,齊宛銘立刻被父母叫住,第一次認真的詢問他,是不是真的是因為他們對他缺乏關心,才讓他變成同性戀。

   他說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去喜歡上林晉宇,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對他而言,現在林晉宇不僅僅是他所喜歡的人,也是他的家人,和林晉宇在一起他才 體會到「家」的意義,或許對哥哥和妹妹來說,他們是一百分的父母,但對他來說,他們卻是不及格的父母。母親曾經生氣的想辯白,但他只靜靜的反問了一句,讓 全家人啞口無言,說不出半句話。

  『你們,知道我念哪所高中嗎?』

  僅僅是這樣一句,另外四人完全都回答不出來,因為他們的確不曾關心、也不曾在乎過齊宛銘究竟在哪里就讀,當然不會知道齊宛銘念哪所高中。

  連他就讀哪里都不知道了,現在才擺出家長的姿態想要管訓他,會不會太遲了?他們終於意識到齊宛銘和他們之問的鴻溝有多深多大,只是,他們不知道後悔來不來得及。

  齊家人慢慢的會開始關心他的事,包括他在學校的狀況、早餐想吃什麼等等小事情,這樣的轉變齊宛銘不知道算好還是壞,但林晉宇則是要他坦然接受。

   他還是像過去一樣的作息,只是早上起來會有人為他準備早餐,回家就算沒有晚餐也會有點心或宵夜,妹妹總會藉故跑來問他課業問題,尤其在得知他已經甄試上 大學之後更是對他莫名崇拜,像是要彌補她過去十五年來跟他這個哥哥陌生的相處部分,只是大多時候齊宛銘雖然會回應但也不熱絡。

  齊宛睿和妹妹一樣,開始試著和弟弟相處,他覺得弟弟其實很可愛!他總是想起那男人陪齊宛銘去考試那天,齊宛銘臉上那抹燦爛的笑容,他很想看見齊宛銘也對他那樣笑著,可是一直沒有辦法。

  每隔幾天,齊宛銘就會在外留宿,齊家人雖然都知道他是去他的「男朋友」家,但關於齊宛銘的對像是個怎樣的人這種問題,他們都不想也不敢問,那就像是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地雷,只要不看不聽不去踩到,大家就當作沒這回事一樣。

  齊家人真正第一次近距離看見林晉宇,是直到齊宛銘的高中畢業典禮上。

  齊氏夫婦原本想像過各種類型的男人,但就是沒想到過會看見像林晉宇這樣的,第一眼給人向海洋一般遼闊沉穩的感覺,但看見他的眼又會發現這個人不僅僅是沉穩,他也擁有海洋的深沉與難以預測。

  那男人沒做出什麼引人側目或是懷疑的舉動,從頭到尾都只是靜靜的看著齊宛銘微笑,眼裏有著很深的情感,而對常到家門口接送齊宛銘的男人有印象的齊宛睿和齊宛歆,則是偷偷的示意父母,告訴他們那就是齊宛銘喜歡的人。

  齊宛銘看見他們到來時,只是微微一愣,但也就只有這麼一愣後向他們點頭示意,平淡的表情沒有見到家人的喜悅,只是看起來有點困惑而已。

  反倒是看見男人的時候,齊宛銘那明顯驚喜之後所露出的微笑,讓齊家人看得發愣發酸,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和他之間的疏離是他們自己造成的。

  而且對齊宛銘而言,只有那個男人才是他心中幸福的依靠,這個認知沉重的讓他們說不出要齊宛銘和那男人分手的話,就算說了,連半分威信力都沒有,斷絕關係、封鎖經濟這些對齊宛銘也沒任何威脅性。

  畢竟齊宛銘從高中開始就在偷偷刊工賺錢,存了不少錢當大學基金,就算斷絕關係,齊宛銘大學學費早已經有著落,生活費什麼的再賺就有,他也不會在乎沒有經濟來源這些問題。

  畢業那天,林晉宇的店也暫時不對外營業,雙胞胎工讀生小樂小茶,也被林晉宇放了一天無薪假,只由他一個人接待齊家人,而這也是他們首次正式談討,關於他與齊宛銘之間的關係。

  他們本來是想用言詞逼退林晉宇,但只要他們說出這類的言詞,一直表現得很冷淡的齊宛銘就會像被踩到尾巴的小貓一樣,怒目瞪著他們,大有他們要是敢說什麼傷害林晉宇的話,不用林晉宇趕人,他就會先驅趕他們的意思在。

  若不是林晉宇一直安撫著齊宛銘,齊家四人-點都不懷疑齊宛銘會當場跟他們撕破臉。

  最後他們只能妥協的接受,任由齊宛銘和林晉宇交往,並在上大學後開始同居。

  齊宛銘雖然搬出去,但他每個禮拜都還是會抽空回去,或許沒有和他們說很多話,但至少他還沒有打算徹底切斷和這個家庭的關係。

  齊氏夫婦直到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只要齊宛銘願意,他隨時都可以徹底消失在他們的生命中,他沒有因此而離家出走,或許只是因為他還對他們有所留戀,當這股留戀被消磨殆盡後,也就是他不會再踏進一步的那天。

  他們一直認為孩子們不能沒有他們、無法捨棄這份親情,所以沒有去珍惜,但那是他們太過自信,單方面的感情若沒有共鳴,那股鳴震最終也會減弱,然後停止。

  而那個男人卻給予了齊宛銘共嗚回應,他們一直不放在眼裏的孩子,卻被他捧在手心裏呵護著,當他們發現到時,那孩子已經屬於那個男人,他們與齊宛銘的立場,一下子被顛倒過來。

  而他們在這之後唯一能做的,只是提供一個歸處,讓齊宛銘以後就算和林晉宇之間有什麼不愉快,也還能夠回到那個家。

  ※※※

  甜甜的楓糖香氣繚繞在房問裏,帶著佛手柑香氣的伯爵茶與奶香也不斷飄散著,混合著培根蛋與烤過的麵包香,散發著誘人味道。

  躺在床上的少年因為那股香氣而醒來,但又捨不得離開床鋪,閉著眼輕輕地用臉頰摩擦著柔軟的枕頭,還不想就這樣醒來。

  柔軟的床鋪有著令人眷戀的味道,讓他捨不得爬起來,但那股食物的香氣又在不停的誘惑著他,讓他微微蠕動掙扎著。

  那味道光聞就讓肚子有點餓了,可是賴床的感覺也很舒服,他以前從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愛賴床,但現在他真的能體會。

  賴床其實能夠給人一種幸福的感覺。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然後停在他附近。

  「小懶貓,還不起床嗎?」隨著腳步聲的停止,充滿磁性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低沉而溫柔,讓人聽了有種幸福又酥麻的感覺。

  他閉著眼埋在枕頭裏搖了搖頭,耳邊傳來一陣輕笑。

  然後隨著笑聲落下的,是一連串輕柔且充滿愛意的吻,暖暖地印在他額頭和臉頰上,接著是他的唇,溫軟親昵地磨膩著,在他忍不住發出呻吟時,帶點濕濡感的舌描繪著他的唇,鑽進他口中柔軟地交纏著。

  好半天當這個吻結束後,少年也一臉粉嫩嫣紅氣喘呼呼地醒來,望著情人含笑的雙眼,還有唇上那未消失的感覺,讓他意猶未盡。

  「貓王子醒來了嗎?」男人笑著看他的表情,看起來也非常的幸福溫暖。

  望著眼前的男人,他還陷在半夢半醒的狀態,雖然已經醒了,但夢境卻還揮之不去。

  「……我……」

  「嗯?」

  「……我夢見……兩年前剛遇到你……到我們開始在一起的那段時光……」他語焉不清嘟嚷,伸手摟住男人的脖子,然後把頭窩進男人頸窩間贈著腦袋。

  男人愣了一下,嘴角勾起笑容。

  「是啊……不知不覺都已經過了兩年……」他拉開少年,看著神色還有些迷蒙,看著他沐浴在窗外照進進來陽光下,穿著他的過大襯衫,早己經因為在床上翻動而顯得衣衫不整,衣襟微敞地露出小巧粉嫩乳尖,一大早就充滿活色生香的誘惑。

  突然他的少年側身用力地將他撲倒壓在床上,整個人跨坐在他腰上,一臉愉快的伸手去解開他的襯衫鈕扣,他愣了一下,一把抓住少年的手。

  「我可以問……你在做什麼嗎?」他挑眉看著小戀人,那身上只穿著他的襯衫還跨坐在他腰上的姿勢,實在太過於刺激他的神經與意志力。

  「拆‧禮‧物,你答應我說我滿二十歲時,如果還喜歡你,就要陪我做的!」貓王子高興的宣佈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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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禮物》

  已經……到他二十歲生日了啊……好快……

  林晉宇不知道該說他的王子大膽,還是該稱讚他有乖乖的在忍耐,他訂下這個要求與規則的兩年來,齊宛銘不是沒有偷偷試著打破,但就算失敗也不會因此而生氣,總是想著下一次要怎麼做才能成功。

  但林晉宇的自製力卻好得每每讓齊宛銘生悶氣。

  「你比我還猴急呢!」林晉宇帶著深深的笑意,撫摸那光滑修長又充滿彈性的大腿,意有所指的說。

  坐在他身上的少年臉微微一紅,似乎是也知道自己現在的姿勢有多開放,但他還是一臉認真的看著林晉宇。

  「我要……宇的全部。」他要林晉宇的一切一切,雖然林晉宇總是留著那最後一步給他,但他並不想要那個退路,他只想要完全的擁有這個男人。

  也讓他擁有自己。

  「還是……雖然你心理上可以接受男人,但身體上……沒辦法?」齊宛銘咬著唇看他,心裏還是有著介懷。

  林晉宇的前女友是個漂亮身材又姣好的美女,柔軟的身體和雙峰,是他這單薄扁平的身體所無法相比,林晉宇說過他過去也沒和男人交往甚至做過,他是他第一個會想要在一起的男孩子,可以說是把他由直的扳彎的人。

  所以齊宛銘當然會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身體對林晉宇而言,一點性吸引力都沒有,要不然他每天衣衫不整的和林晉宇同床共枕,林晉宇怎麼都沒有反應?

  「傻瓜,不要胡思亂想,你是很有魅力的……晚上……好嗎?你今天下午還有課吧?」男人輕嘆了口氣,輕輕地吻了吻齊宛銘,他知道自己得說話算話,但一大清早的就進行這種運動……似乎不太好?

  「今天教授剛好請假。」齊宛銘認真的說著,繼續伸手去解開男人的衣扣。

  意思就是他逃不過這一劫了嗎……

  「一大早就運動會很累喔?」男人伸出大掌,輕輕來回地撫摸著他的大腿,熟悉的感覺讓他一陣輕顫。

   「你是要說你老了所以不行做太多運動嗎?」齊宛銘在他胸前趴下,近距離的看著男人那不管他看多久,都依然無比眷戀的臉龐與眼神,像只小貓輕啄著男人的下 顎•林晉宇是個很有自製力的人,否則不會堅持忍耐不碰齊宛銘那麼久,但只要是男人,都很在乎被人說「不行」這件事,林晉宇當然也不例外,面對別人可以聽聽 就算了,但對於戀人說這種話,就很難當作沒這回事了。

  男人翻身將他們兩人的位置交換,把少年壓制在床上,看著少年笑盈盈地望著他,滿臉幸福開朗的表情,這是兩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所沒有的,少年在他以愛細心呵護培育下,成為一朵美麗的花朵。

  少年……或者已經該說是個青年,但在他眼裏,他的小王子永遠都是個少年。

  奶茶色的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看起來就像一杯香濃可口的奶茶,配上空氣裏的濃濃奶茶香,會讓人有種那香氣是來自於他身上的錯覺。

  男人低頭親吻著他帶著笑意的嘴角,輕柔但又纏綿,濕褥地交換著彼此口中的溫暖,男人在一次極為偶然的情況下,發現到他的小王子很喜歡和他接吻,每次都可以感覺到唇間的細小血脈,在他的親吻下加快跳動,傳來細微的震動。

  手指撩開那幾乎沒什麼遮蔽作用的衣服,以指腹滑過那片光滑有彈性的胸腹,緩慢而充滿性暗示意味地搓磨著,引來齊宛銘細碎微弱的呻吟,就像是小貓的叫聲一樣。

  男人微瞇了瞇眼,眼裏有著滿滿的笑意,他略帶薄繭的手指搓揉著薄嫩而敏感的粉色乳尖,感覺到齊宛銘的輕顫。

  雖然是齊宛銘主動說要獻身,但仍改變不了他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子這個事實,對於情事自然是生澀的,即使他曾經偷偷看過G片觀摩學習,但影片跟真實體驗到所帶來的感受還是有差異。

  在他身上因為男人所帶來的欲望輕輕的觸碰他,比他當初想著男人自慰時還要強烈,強烈到男人只要輕輕的觸摸他,他的身體就會有反應,彷佛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因為男人的撫摸而沸騰。

  他的呼吸聲不知不覺急促起來,雖然害羞,卻還是咬著唇仔仔細細地看著男的動作,男人或許是看在他第一次的份上,男人的每一個動作都很溫柔,讓他在男人的每一個親吻愛撫下,感受到自己是被珍視的。

  「唔啊……」當男人輕咬著他乳尖時,他無法克制那從骨子深處泛起的顫慄,感覺上酥麻地在背脊蔓延開。

  他彷佛聽見了男人的悶笑聲,然後腰側被男人輕咬了一口,讓他身體無法抖制地像小蝦般驚彈了一下,但旋即被男人用雙手制住他的腰,用那雙手細細地摩娑愛撫著他的腰。

  對於自己敏感的反應,齊宛銘不僅漲紅了臉,就連那奶茶色的身體,都像參進了一點草莓果醬一樣,染上淡淡的粉色,看上去更加可口。

  「小宛……很舒服嗎?你這裏都硬起來了……」男人伸出一隻手,隔著那一層薄薄的白色布料,以指尖上下緩緩摩擦著,低沉性感的聲音比往常更添幾分情色誘惑,讓齊宛銘光聽就覺得心裏不停震顫著。

  齊宛銘已經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反應才好了,他只能羞赧地看著男人低下頭,隔著白色布料舔弄著自己微勃發的性器,那種沒有直接接觸的搔癢,和著布料細微的摩擦,逐漸濕溽的內褲服貼在他性器上,半透明的平口褲幾乎遮掩不住什麼,可以看出性器充血腫脹,隨著男人的舔弄輕彈著。

  光是這樣看著男人紅潤的舌舔著自己,齊宛銘就輕喘不已,他沒想過林晉宇敢直接這樣舔著自己那個地方。

  「宇……不要……」雖然戀人願意這樣做讓他很高興,內心溢滿著感動,但那種搔不到癢處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小宛,你真的好可愛……」男人笑得很開心,手指勾下那已經被唾液給沁濕的薄布,讓齊宛銘那腫脹不堪的性器彈跳而出,鈴口溢出幾絲白液,像在告訴男人他有多舒服一樣。

  男人沒有猶豫地親了親那看來稚嫩的部位,還發出有些猥褻淫糜的「啾滋」聲,在他一聲輕喘中,男人張口將嫩芽整個納入溫暖濕潤的口腔中,讓齊宛銘倒抽一口氣。

  「啊……宇……你……」不敢相信男人竟然會毫不猶豫的,含入自己的性器上下吞吐舔弄,還用舌尖在他冠頂處劃圈,這讓齊宛銘忍不住呻吟著。

   男人嫺熟地舔弄著他的性器,手指一邊搓揉著他下方的囊袋,甚至在舔弄時遊移到下方的囊袋輕輕吸咬吞吐,「唔嗯……不……我要、射……」毫無任何防備,他 在強烈而陌生的快感刺激下,很快的就達到高潮,即使想把林晉宇推開也來不及,林晉宇突然的又將他的性器納進嘴裏一吸,他瞬間以大腿夾緊了林晉宇的腦袋,像 只蝦米一樣弓起身子,從頭頂到圓潤的腳尖全都繃緊了肌肉,將欲液全解放在林晉宇口中。

  震顫的身體持續地繃緊著,直到餘韻過去後,齊宛銘才鬆緩下渾身肌肉,一臉通紅地癱軟在床上,臉上還有著高潮後的餘紅,雙眼也無比濕潤地看著林晉宇。

  林晉宇回望著他,伸舌將溢出嘴角的白液給舔掉,那表情非常的性感情色,齊宛銘意識到那是什麼時,更加不敢置信地看著林晉宇。

  「你……」竟然把那個吞下去了?

  齊宛銘雖然沒經驗,但他最起碼也自己自慰過,那東西的味道他曾嗅過,味道非常腥膿,光用聞的就覺得不是什麼好味道,但是林晉宇竟然……

  「味道好濃,小宛你都沒在自己來的嗎?」林晉宇面不改色的說著,卻讓齊宛銘有種羞恥的想要把自己埋起來的衝動。

  「我……我有在看片子時自己做啦……」齊宛銘小聲的說著,但林晉宇聽見他的自白之後瞇起眼看他,表情看起來有點危險。

  「看……片子?哪種片子?A片……還是G片?」林晉宇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溫柔,溫柔到齊宛銘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但他吱吱嗚嗚之後還是乖乖的回答了林晉宇的問題。

  「G……G片……」齊宛銘小聲的說著,還吞了吞口水。

  「所以……你看著片子裏那些帥哥自慰……而高潮?」

  「唔……我、我是……」嗚……為什麼會突然跳到這邊來?齊宛銘突然覺得戀人其實也有很讓人膽戰心驚的溫柔,簡直像是火山爆發前的那種寧靜一樣。

  「嗯?」男人微笑的低吟彷佛惡魔的耳語,甜蜜而危險。

  「我是看著片子……然後想著你……和你的聲音做的啦!」憑著一股傻勁與衝動,齊宛銘喊完就覺得羞恥的想要挖個地洞將自己埋起來,但這裏可沒有土讓他當土撥鼠。

  他的答案讓男人頓了一下,然後露出和剛才不太一樣的笑容,是那種開懷到讓齊宛銘覺得丟臉的笑容。

  「你真的好可愛,小宛。」林晉宇愉快地親著他的臉頰,老實說齊宛銘的回答確實有取悅到他。

  直到剛剛以為齊宛銘可以看著「別人」而自慰獲得高潮這件事,林晉宇才發現其實他比想像中的自私多了,他一點都不希望他的寶貝能夠看著別人而高潮。

  「有什麼辦法……第一次自己做時就……」驚覺到自己說了什麼恥度大開的話,齊宛銘立刻住口,但林晉宇卻已經聽到,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你是說……從你第一次自慰時,就都是想著我的聲音嗎?」說實在話,林晉宇覺得這句話對自己來說非常受用,只要是人,聽見自己的戀人總是只想著自己做這件事,其實都會覺得開心。

  「對……對啦!不行嗎?」齊宛銘有些自暴自棄的說著,緊閉上眼不敢看男人的表情。

  「不……怎麼會不行……」男人心情格外愉悅地回答,然後用齊宛銘最愛的聲音覆在他耳邊低喃。「那麼……你看著那些片子中的男人,他們都是做什麼?你又是想像著我對你做什麼?」

  他想像……林晉宇對自己做什麼……一想到他曾經看過的片子和想像過的畫面,還有加上此刻在他耳邊低喃的聲音,齊宛銘就忍不住渾身輕顫,剛發洩完的性器也微抖地再次腫脹起來。

  他那青澀又敏感直接的反應,讓林晉宇忍不住輕笑,似乎也終於下定決心要完成他們的「第一次」。

  林晉宇坐起身,那包圍著自己的溫度乍然離去,讓齊宛銘慌張地睜開眼,但映入眼中的並非林晉宇離去,而是林晉宇動作俐落地脫去衣服的畫面。

  那裸露在自己眼前的結實身軀,還有林晉宇的手搭在褲頭解開鈕扣拉下拉鏈的動作,一切動作都可以感覺到林晉宇同樣迫不及待,卻又從容不迫的那種優雅,讓齊宛銘看得目不轉睛。

  林晉宇的身材保養得非常好,雖然他平常沒有特別做運動,但每天的工作量和注重吃方面的養生,讓他即使已經三十四歲,身材還是比一一十歲的齊宛銘還要好,加上他身高又高,脫掉衣服後會發現,在那衣服底下,有著比想像中還要有看頭的身材。

  胸肌腹肌加上背肌,一樣都不缺,線條優美而結實,尤其那手臂上的上臂二頭肌,隨著林晉宇的舉起而扯動出充滿力與美的線條,儘管不是第一次看見,齊宛銘卻還是看得臉紅心跳。

  不過,隨著林晉宇脫去最後一層防禦的底褲,也和他坦誠相見時,齊宛銘忍不住為那第一次親眼目睹的同性器官、也是第一次見到林晉宇的欲望根源,漲紅了臉蛋,雖然覺得羞赧又尷尬,卻怎麼也挪移不開視線。

  「好大……」他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羞恥地不敢看林晉宇。

  可惡……好丟臉。

  「親愛的小王子,這真是莫大的讚美,還滿意你所看見的嗎?」林晉宇看著齊宛銘害羞不已的模樣,就覺得很開心。

  「唔……」幾番掙扎還是掙脫不了對林晉宇的渴望,還有男人那身體對他所產生的誘惑力,齊宛銘最後還是挪回視線,看著男人那形狀可以稱得上漂亮的性器,比他看過的那些日本片中的男主角們都還要完美,齊宛銘忍不住撐起身子,然後伸出手戰戰兢兢地觸摸男人的欲望。

  男人的欲望已經硬直起來,那尺寸幾乎是到連他身為男性也握不住的程度,只要想到這是等一下會進到自己體內的東西,齊宛銘就覺得自己耳根發熱又口乾舌燥起來。

  「啊……沒有準備潤滑劑和保險套呢……」林晉宇突然傷腦筋的說著,因為他也沒想過會有自己被戀人主動撲倒求愛的一天,他也還沒想過要發展到這步,自然也就沒有準備這些必須的道具。

  「你是第一次,要用這些比較不會難受。」

  聽見林晉宇說到這個,齊宛銘臉紅地開口。

  「潤滑劑……在床頭櫃裏……」

  林晉宇愣了一下,伸長手去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果然看到一盒全新未拆封的潤滑劑躺在裏頭,讓他有些失笑的感覺。

  不知道,齊宛銘準備這天準備多久了?

  「可是還是沒有套子。」林晉宇會覺得需要套子是因為,通常套子上也有潤滑劑,加上比較光滑,能夠減少摩擦,雖然戴的人用起來感覺比較沒有直接做來得舒服,但較能減少承受那方的不舒服。

  「第一次……我想要你……直接來……不行嗎?」齊宛銘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著羞恥心把話說完,就因為是第一次,他更不希望他和林晉宇之間有著隔閡。

  林晉宇看著他害羞但又認真的表情,也不再堅持一定要戴套。

  「抱歉,事後我會替你清理乾淨。」林晉宇湊上前在他唇上輕吻一下,然後拆開盒子包裝,拿出裏面的東西。

  他抬起齊宛銘的腿,露出那光裸的臀還有密閉的花蕾,那粉嫩的花蕾正因為主人緊張的情緒而蠕動著。

  先擠了一些在穴口和手指上,林晉宇先用潤滑劑在入口處按摩了一陣,讓齊宛銘稍微放鬆,避免他太過僵硬繃緊,在確定那裹的肌肉軟化許多之後,才和著潤滑劑探入一根手指,緩慢地摩擦著內外的皺折,仔細將潤滑劑均勻塗抹在內部,避免太過乾澀讓他不舒服。

  「唔……」大敞著自己雙腿的齊宛銘,臉紅不已的看著林晉宇的動作,忍不住因為那陌生的異物感而發出呻吟。

  耳根很熱、腦袋也很熱,雖然無法完全看到林晉宇的手指怎麼進入他體內,但卻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探入自己體內的手指,腦海裏也跟著勾勒描繪出那常常撫摸著自己的手指形狀。

  「會痛嗎?」林晉宇動作輕柔有耐心地反復開拓著,不想讓他第一次就因為疼痛而對性愛有著壞印象。

  齊宛銘搖搖頭,雖然後庭因為異物進入而有奇怪的腫脹感,但並沒有疼痛的感覺,只是……感覺很微妙而已。

  因為那個地方從來沒有任何束西進入過,所以感覺反而更加鮮明與強烈。

  「已經兩根手指了……小宛,你裏面好熱好軟……」

  「不、不要再說了……」齊宛銘羞恥地用手遮掩自己的臉,雖然一開始是他主動的,但是實際開始還是很令人害羞,尤其是那裹被另一個人那樣愛撫著,是他認識林晉宇以前從未想過的。

  林晉宇突然傾身輕輕舔咬著他的乳尖,似乎要分散他的注意力,濕熱不光滑的舌舔過乳尖,從乳尖傳來酥麻的感覺讓齊宛銘忍不住驚叫。

  「唔嗯……不……那邊……」齊宛銘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乳頭也會那樣敏感,光是被輕輕一舔就讓他渾身顫慄。

  男人不斷以唇齒愛撫著他的乳尖,直到那兩粒蓓蕾因為他的反復疼愛而顯得充血紅腫,在陽光下閃耀著水潤的光芒。

  他不斷地一邊替齊宛銘拓展,一方面在齊宛銘身上每一處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證明這個人是屬於自己的。

  眼裏是戀人那充滿濃濃愛欲氣息的身軀,下體那粉嫩嫣紅的穴口吞吐著自己的手指,隨著他每一次的抽插,都帶出那紅嫩的豔肉與透明的潤滑劑,給人一種格外淫靡與色香的感覺,再加上那噗滋噗滋作響的聲音,都不停刺激著林晉宇。

  他一邊持續著拓展的動作,一邊為自己的性器搓磨著,到拓展一定程度之後,他在自己已然灼熱的性器上倒了不少潤滑劑,儘量地減低到時候的直接摩擦,然後將手指抽出,小心翼翼地將肉冠部分抵在微啟的穴口,感受那柔軟炙熱的秘境微微顫抖。

  抬頭凝望著齊宛銘,他也凜住呼吸地望著自己,紅潤的臉蛋雖然充滿害羞之色,但是卻很堅定,沒有半分退縮與畏懼,還伸出左手去握住林晉宇的右手,十指緊緊相扣著,彷佛那樣能帶給他莫大的勇氣與安心。

  「放鬆……別緊張……」男人緊握著他的手,俯身親吻著他,沒有立刻進入,只是等待他放鬆。齊宛銘一直很喜歡男人的親吻,那總是讓他覺得既甜蜜又安心,彷佛天塌下來這個男人依舊會在他身邊陪伴著他,就算他的家人不要他,這男人也會在他身邊,像這樣牽著他的手。

  男人的親吻就像天然的鬆弛劑一樣,讓他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沉醉在男人溫柔纏綿的親吻當中,男人灼熱的硬物也只是在入口處淺淺地磨動著,他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攀住男人的背,雙腿也在男人腰側無意識地緩緩摩擦著。

  就在他沉浸在男人像棉花糖般輕柔又甜沁入心的吻當中時,無比炙熱的碩大突然地挺入,窄小的穴道瞬問被撐開至極限,彷佛連內臟都被深深壓迫著,火辣辣的痛感也從那邊蔓延開。

  他痛得眼眶直泛淚,大腿緊緊夾住男人的腰,一手緊緊握著男人的手,一手卻在男人背上留下抓痕,直到恍惚間嘴裏傳來一陣血腥味,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把男人的唇給咬破,連忙鬆口,愧疚地望著男人。

  雖然嘴唇被咬破了,但男人也沒生氣,只是摸摸自己傷口後,看著手指上頭的血跡輕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齊宛銘神色迷茫的呢喃著,仰頭小心翼翼親吻著男人嘴邊的傷口。

  「沒關係……你真的好像小貓一樣。」有銳利的牙和爪子,雖然看起來很可愛,但還是不改本質。

  男人的輕笑牽動著腹部的肌肉,連帶的也牽動著他和男人交合相連之處,讓他一陣輕顫。

  「還會痛嗎?」男人在他耳邊低喃著,他一邊喘著氣,一邊將自己的意識拉到下半身,雖然還是又漲又痛,卻沒有像剛剛那麼難受,反而鮮明地感覺到男人的灼熱深埋在體內的感覺。

  那種被充實的感覺,雖然伴隨著痛感,但齊宛銘卻有更多的是滿足。

  他努力地放鬆著,儘量不讓自己因為太過緊繃而難受,然後對男人漾開淡笑容地搖首。

  「如果還是不舒服就告訴我。」男人親吻著他汗濕的額際,開始緩慢地律動。

  「唔嗯……啊啊……」一開始確實是極為慢調的抽出挺入,但隨著他逐漸習慣,發出淺淺呻吟,男人的律動也逐漸加快與用上幾分力。

  男人握住他的性器,一邊頂弄著他,沒有特別快速,只是規律地讓他開始有幾分不滿足,就在這時候男人頂到他體內某一點,酥麻的強烈快感衝擊而上,讓他不由自主地發出妖豔媚麗的吟喘。

  「嗯哼……唔……」他無法克制地發出聲音後,才驚覺自己發出多麼情色的聲音,不禁羞紅了臉,咬著唇瓣想要忍住,卻忍不住那尖銳的刺激。

  「原來在這裏……還滿深的嘛……」男人低喃著,嘴角勾起和平時不太一樣,有些邪惡卻又誘人的笑痕。

  男人逐漸加快速度,比方才更加強勁快速地頂撞著那一點,使得齊宛銘想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聲喘息。

  「宇……宇……啊嗯……」

  兩人緊握的手依舊沒有放開,男人伏低著身子律動,齊宛銘那抹嫩芽也在他們倆的胸腹間不斷摩擦,而慢慢地再度硬挺。

  就在齊宛銘覺得自己就要被快感給淹沒時,男人突然單手撈起他的腰杆,讓他因此而坐起,他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就將他的臀往下壓,然後男人自己也重重地往上挺,用力地撞擊在他的前列腺上。

  「啊……」齊宛銘瞬問繃直了身子,腦海裏一片空白,聲音也幾乎要啞掉的喊不出什麼聲音,一直摩擦在兩人腹部間的性器,射出了白濁的黏稠液體。

  他渾身微顫著,圓潤的腳趾也用力地蜷縮起來,等到那感覺逐漸散去,只剩淡淡餘韻時,男人本來停止不動的欲望又開始抽動,捧著他的臀上上下下地力挺著,不再像方才那樣緩慢而溫柔,反而多了幾分侵略性。

  渾身還處於一種敏銳狀態下的齊宛銘,幾乎是瞬間又被捲入男人的情欲之海當中,隨著男人逐波蕩漾。

  在他第三度解放時,耳邊傳來男人和平時溫柔感不太一樣的粗重喘息,緊接著,一股炙熱的流液沖進他體內,幾乎要將他給燙傷似的,但卻讓他有種極為愉悅踏實的感覺。

  他無力地靠在男人一樣汗濕的身軀上,感受著男人一樣炙熱的體溫和熟悉的氣息,多了幾分情欲的味道,但是他非常滿足快樂。

  終於……讓他們屬於彼此了。

  「還沒完喔?小宛。」男人充滿欲望的聲音,媚惑地在他耳邊響起,他訝異地抬頭看著男人,想起自己雖然已經解放了三次,但男人卻才一次而已。

  而且埋在他體內的那根熱柱,似乎沒有半分軟化的跡象,依舊是非常地有精神。

  「你、啊啊……」無法再多說一句,才休息一會兒的男人又開始進行他的第二波。

  然後,齊宛銘恍惚間,聽見男人一句邪惡的宣告。

  「這是……八年份的喔!」

  【完】


《七年不癢》

  人說,無論是熱戀中的情侶或已經結婚的夫妻,總是會遇到同樣的問題,太過長時間的相處,再怎樣熱烈的情感,也會隨著時間而變成像家人一樣平淡,因為天天看著同樣的臉龐,總是會有倦膩的一天。

  也有許多情侶即使感情變淡,最後依舊選擇一起走上婚姻的道路,那已經無關乎愛情,只是因為習慣對方、能夠婁對方的生活習慣,比起要再花時問去習慣另一個人的一切,不如跟現在的另一半就這樣繼續下去。

  但人總是一種喜歡新鮮的生物,所以才會有七年之癢這個說法存在人人心中的魔咒一樣。

  齊宛銘其實也有擔心過自己和林晉宇會不會走到那一步,對他而言林晉宇一直是他的全部,是家人也是戀人,即使這些年來父母和兄妹對他的態度大有改善,但對他來說林晉宇是最重要的那個人。

  不知不覺中,他和林晉宇已經交往同居要七年,他總忍不住想起七年之癢這件事。

  他對林晉宇的感覺……不能說是淡了,只是比起單純的愛情,還多了更多更多……或許是親情的部分。

  但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對他而言林晉宇都是不能割捨的一部份,只是他不能保證過七年後,他們的愛情是否還保鮮,林晉宇對他的感情是否依舊不變。

  想到這裏,齊宛銘忍不住的嘆了口氣,他之所以會在這時候胡思亂想,全是因為自己這兩個月來隻跟林晉宇做過一次,如此不頻繁的數字讓他忍不住想,是自己已經讓林晉玉喪失新鮮感,還是林晉宇已經不愛他,所以連義務性的上床都懶?

  偷偷望著站在廚房煮晚餐、一邊試喝那充滿藥膳味道補湯的林晉宇,齊宛銘忍不住偷偷的煩惱著。

  「晚餐煮好了,你在想什麼一直發呆?」將湯鍋放上餐桌後,林晉宇走到他面前摸摸他的臉。

  抬頭凝望著那張益發成熟,眼角也染上幾絲歲月痕跡的臉龐,一種滿足的感覺湧現,他忍不住伸出雙手去攬住林晉宇的脖子,撒嬌地將腦袋埋在林晉宇頸窩間窩著,那熟悉的味道,讓他覺得很安心。

  他很鴕鳥的在想,不管林晉宇是不是對他沒「性」趣了,只要林晉宇沒對他說出那兩個字,他就是死皮賴臉的裝做什麼事也沒有,也要黏在林晉宇身邊•

  如果有人問起,他大概還是會坦白承認吧……

  「小懶貓,這麼愛撒嬌。」林晉宇發出溫柔的輕笑,輕輕一個使力,就把他從沙發上抱起來,走到餐廳後將他放在餐桌前的椅子上。

  被人服侍得好好的,讓他不知不覺習慣這一切,齊宛銘不只一次在想,哪一天他如果被迫和林晉宇分離,他大概會像被棄養的家貓,因此而被餓死。

  被林晉宇眷養已久,他都快忘記自己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滋味。

  要像林晉宇這樣有耐心又享受著養寵物感覺的好男人,真的非常稀有哪……那個人就肯定做不到這點。

  說到那個人……

  「宇……我們公司最近有個長期合作公司的客戶放話說要追我……」雖然說受歡迎不是件壞事,有追求者更不是什麼稀奇事,但重點在於……對方是個年輕有為、外貌優質的帥哥。

  對方說對他一見鍾情,每天大把大把的花送進公司,熱烈追求到他覺得很煩,就連告訴對方說他已經有物件,對方還不相信,說如果他真的有物件那就讓他見面,公司的同事也都把這事當笑話與緋聞在講,每個人都等著看好戲。

  他當然沒有說自己的物件不是正妹,而是個帥哥,雖然他不認為戀人是同性有什麼麼可恥的地方,但沒有相同正面觀念的人,得知身邊有同性是同志後,難免會用異樣眼光與態度,上司搞不好還會激要懇談然後請人走路。

  被同志追跟已經是同志……旁人的態度也是會有差異的。

  這社會對同志還沒有那麼友善,很多人即使表面上對這類事情非常開通,嘴裏說的冠冕堂皇,但真正有同志在身邊出現時,又會一副把人當病毒的態度。

  這個社會為什麼很多人選擇隱瞞,並不是沒有道理的,沒人喜歡被用異樣眼光盯著過生活,但愛上就是愛上,也不是說因為這種理由就能夠放棄,而且他也不希望被旁人破壞他現有的幸福。

  但他又怕林晉宇會不會已經不愛他……所以才都不碰他,讓他忍不住拿出這件事來講。

  林晉宇停下動作,認真的看著他。「……男的?」

  「嗯,而且跟他說好幾次我已經有物件,他就是不信,說非要看到人不可。」

  「會心動嗎?」林晉宇輕撫著他的臉。

  齊宛銘皺了皺眉,瞪著林晉宇。

  看那貓毛像是全部豎起的模樣,林晉宇忍不住笑了,低頭溫柔的在他唇上落下恬淡的吻。

  「吃飯吧!今晚還給你燉了湯補身體。」林晉宇溫柔的說著,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

  「……你不會在意嗎?」齊宛銘忍不住的問,是不是自己對林晉宇而言已經喪失吸引力,所以有誰追自己他都不在意呢?

  「要說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每個對你有意的人我都要去介意,我大概會急速老化,更何況我相信沒人像我一樣愛你。」林晉宇肯定的說著。

  雖然這些年早就已經聽過數不清的愛語,但聽見林晉宇說出口時,齊宛銘心中還是充滿甜蜜的滋味。

  「那你……為什麼最近都不……碰我?」說到最後,齊宛銘的聲音變得非常微弱,一方面是覺得難以啟齒,一方面是有些畏縮,怕這個問題問出口後會聽到令他難過的答案。

  正在添飯給他的林晉宇露出訝異的表情,看著一臉不自在的齊宛銘,總算知道為什麼戀人這幾天來,老是用奇怪的眼神和態度望著他。

  「原來看你最近心神不寧都是在想這個……」說完這句話之後,林晉宇就突然陷入沉默,然後一句話也不說。

  林晉宇突然的沉默不語讓齊宛銘不由得焦躁害怕起來,怕林晉宇會人覺得他的胡思亂想令人厭煩、或者是被說中什麼而沉默……種種讓齊宛銘心生不安的理由在他腦海中漂浮著。

  更讓齊宛銘焦躁不已的,是到他們吃完飯、休息然後到洗澡前為止,林晉宇都沒跟他說上一句話。

  在林晉宇準備去洗澡前,齊宛銘終於忍不住不安的拉著他的衣角,在林晉與低頭看他時,用力皺緊眉頭思索該怎慶問間林晉宇才對。

  「你、在……生氣嗎?」齊宛銘僵硬著聲音問,有些不知所措,從以前到現在,林晉宇都沒有這樣不發一語過,林晉與總是非常禮貼的顧及到他所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沉默著,那讓他非常不安。

  他甚至沒有那個多餘的當心去想七年之癢這種芭樂問題,光是林晉宇的沉默就讓它夠煩惱了。

  只是,那張成熟的臉上,像是被他的問題給問倒了一樣,微微一愣之後路出一抹複雜難解的苦笑。

  就在齊宛銘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突然被林晉宇給抱起,嚇一跳的他下意的攀住林晉宇的脖子,然後進距離的看著那張多了一兩條魚尾紋,卻絲毫無損其男性魅力的臉龐,他還是覺得雖然那個追求者很年輕也很帥氣,但缺少了戀人那種成熟風味。

  他一點都不覺得林晉宇老,而且相較之下顯得成熟許多的林晉宇,更給他安全可告的感覺。

  「你啊……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像過去一樣不變的溫柔中,帶點莫可奈何和寵溺。

  「……」齊宛銘悶著沒回答,只是用手指捲著林晉宇的長髮。

  「這兩個月沒碰你,是因為你在忙著公司的案子,我看你那麼忙,每天

  都加班又累的要命,不想給你的身體增加負荷,怕你每天那麼累傷身體,還給你煮了補湯……結果你卻覺得我對你沒興趣了?」林晉宇的聲音裏帶著一種危險的味道,讓齊宛銘不自覺的抖了抖。

  「明天……是假日,而你案子也正好做完,那麼我就向你證明一下我對你還有多大的興趣好了。」說完,林晉宇也不給他後悔的機會,就抱著他往浴室走去。

  ※※※

  看著戀人在自己眼前脫去衣服,齊宛銘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耳根子微熱了起來,雖然身後的浴缸在放著熱水,整間浴室也充滿著濕潤的蒸氣,但他還是覺得口乾舌燥了起來。

  因為注重身體保養和飲食的養生,所以林晉宇即使已經年屆三十九,就要踏入四十大關,但身材保養的還是非常好,結實的身軀上看不見一絲贅肉,臉上也看不見什麼明顯皺紋,只有眼角幾縷魚尾紋稍微地洩漏了他的年紀。

  而且更可恨的是,年長的戀人體力永遠比他好,每次出外旅遊總是他先淚的氣喘呼呼,但該喊累的人卻一點也不顯疲態。

  在他稍為恍神的時候,林晉宇已經連帶的將他身上的衣服給扒光,一邊拉過蓮蓬頭替他沖洗著身體,那讓他無法克制地紅了臉。

  「唔、恩……」當林晉宇的手在自己身上塗抹沐浴乳,搓揉過他乳尖時、他忍不住的發出呻吟,但立刻咬住唇避免自己發出聲音,只是林晉宇的手就像是刻意的一樣,若有似無的搓揉著他的胸膛。

  在他又要發出舒服的呻吟時,那雙大掌就遊移到下方,撫摸他的小腹,他怕癢的瑟縮,還差點倒進後方的浴缸當中,幸好林晉宇一把捉住他往前一帶,將齊宛銘拉禁他懷中。

  微微嚇一跳的齊宛銘,聆聽著戀人胸膛裏傳來的規律震動,還有戀人身上那帶著各種美食香氣的味道,忍不住的輕嘆。

  「為什麼嘆氣,嗯?」沉沉的聲音隨著胸膛的微薄震動穿透過齊宛銘的耳膜,男人溫熱的手掌也撫上他稍微有那麼一點感覺的性器,讓他不由自主的又是一陣輕顫。

  男人的手掌美其名是在幫他洗澡,但實際上也很明顯與刻意的在搓揉愛撫他的下體,他忍不住的緊攀住男人的臂膀,為那快感喘息顫抖,嘗過性愛的身體無法像未經人事時那樣,即使長久沒有性愛也無所謂。

  憋忍了兩個月的身體,光是被輕輕愛撫就敏感地讓他承受不住,沒兩三下就在男人手裏達到高潮,讓他在男人的懷中癱軟著不想動彈。

  「好濃。」男人搓揉著指尖沾染上的白濁,低笑的讓齊宛銘面紅耳赤,不甘心的咬了咬男人厚實的胸膛,然後感覺到男人的身體微微一震,露出得意的笑容。

  「還不是你都不碰我……我還以為你對我沒興趣了呢……而且最近店裏又新來了一個新的服務生對你很崇拜……」想到那個年輕的大學男生,就讓齊宛銘莫名吃味,尤其是那個七年魔咒……讓他對那個年輕工讀生更加在意。

  聽到戀人的咕噥聲,林晉宇好氣又好笑的長嘆了一口氣,有些懲罰性的輕輕一咬。

   「你以為我今年幾歲?二十九,再過幾個月就四十了,我沒那麼多時間與心思去玩愛情遊戲,你小我十四歲……我有時候都有罪惡感了,何況是那個工讀生才十九 歲?他的年紀當我兒子也綽綽有餘,我還沒有想吃嫩草到那種地步,你對我來說就已經是朱不得了的嫩草,而且還是我最愛的口味,吃不膩的。」說著,林晉宇還在 他光裸沒有泡泡的脖子上再咬了一記。

  「唔……」

  「我已經過了遊戲人間的年紀,可是你就不一樣,你還在你人生的巔 峰……你的身邊不是有更多的誘惑嗎?就像那個追求你的客戶樣,你煩惱我會不會愛上別人,我一樣也會煩惱會不會有哪一天你嫌棄我太老,只是我願意相信你,也 相信誒也人比我更愛你。」林晉宇輕啄著他的臉頰,那溫度和沖刷在臉上的熱水比起來,似乎更加鮮明。

  齊宛銘因為他的話而有些恍惚起來,是啊,自己比林晉宇年輕上許多,有時候林晉宇更該擔心他會不會受到誘惑而跑掉吧?

  只是……即使已屆不惑之年,林晉宇還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不能怪她會擔心這些嘛……

  「那……你這些日子不碰我,難道不難過嗎?」齊宛銘還是忍不住的問,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雖然他自己是累到沒有那個力氣,但林晉宇可沒有工作累到無力吧?

  聞言,林晉宇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直接按住齊宛銘的臀部往自己的方向壓去,齊宛銘愣了愣,當他意識到緊貼在自己下半身,那個不屬於自己的灼熱硬物,還微蹭著自己剛發洩完的性器時,還很敏感的身體忍不住一顫。

  「我每天可都先在浴室裏解決兩次才能睡在你身邊,要不然看得到卻吃不到,真的很痛苦。」林晉宇一邊說著,大掌一邊悄悄滑到那柔軟的股溝間,帶著薄繭手指輕緩摩娑著那片柔軟,然後埋進炙熱的花徑中。

  「啊……」私密的地方被那樣撫摸著,讓他更鮮明的想起被貫穿時帶來的疼痛,還有那直達骨子裏,洶湧且溢滿的欲望,告訴他自己,當男人那雄偉的性器磨擦過自己的前列腺時,會勾起多麼強烈豐盈的快感。

  當手指摩娑在他體內時,他忍不住發出甜膩的呻吟,雙腿也自主地夾緊了男人的腰,不由自主的用股溝間磨蹭著男人已然硬挺的灼熱欲望。

  前端微硬挺的性器,緩慢顫抖地吐露出黏膩欲望,沒有噴發,但就這樣緩慢而不停歇的流淌出來,沿著柱體往下滑落到兩人磨擦著的地方,淫糜的愛欲痕跡經由皮膚沁入他們體內,完全抵擋不住。

  很熱、很熱,浴室內滿滿的熱氣和從體內散發出來的熱度,讓齊宛銘腦袋完全暈眩,什麼也無法思考,渾身都因情欲而顫抖著,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他忍不住湊上前吮咬著戀人的唇瓣,然後激烈地交纏著舌尖。

  睽違兩個月的性愛,就像噴發的火山一樣,在林晉宇那略急但又溫柔的手指愛撫中,齊宛銘感受到他是真正的想要自己,而不只是敷衍或單純的反應而已。

  「……來……進來……宇……」勉強分離的唇瓣,困難地吐出央求,單純的互相摩蹭讓齊宛銘覺得這樣一點都不足夠,他想要更灼熱、強悍的磨擦與深入。

  當灼熱的欲望頂在因為兩人下體反復磨增,而早已經濕漉漉的柔軟入口時,齊宛銘渾身泛過一股顫慄的甘美,然後迎接那緩慢撬開的巨大熱楔,不能說不會痛,那種充滿壓迫性的疼痛確實難受,但他的身體也清楚知道接下來所要迎接的快感是多麼美好。

  他緊緊攀住男人的臂膀,男人也用雙手扳開他的臀緊捧著他,開始深淺深淺的進出摩擦著。

  由於兩人是采站姿,而他的重量又幾乎全掛在男人身上,所以當他的臀被往上向反方向抬起,再往下被用力地按著臀,和男人的性器磨擦撞擊著時,那深入的程度和力道,讓他無法克制地發出嘶吟。

  每一次的進出都帶著熱辣的痛與快感,他甚至能感覺到男人的灼熱似乎又變大且更熱,然後更加強烈。

  男人的速度逐漸變快、力道也一次次地加強著,滿滿的欲望不停的灌注著,他們就像失速的賽車,想停也停不了,不停的衝撞與貫穿,緊緊交纏著不分開。

  「宇、宇……宇……愛你、好愛你……」他不斷嘶喊著男人的名字,暈眩的腦袋中也只有在男人的名與愛喃,還有那些他曾經害怕是不是會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消失的愛意,滿滿地充斥在他心中。

  男人劇烈地律動終於使他無法承受地繃緊身子,他幾乎要以為那滅頂的快感讓他無法呼吸,他只感覺到一陣灼熱在這之後浸染了他體內,然後他癱軟在男人身上,卻覺得男人的灼熱似乎還未消退,仍是那樣硬熱地埋在自己體內。

  真、過份……他明明比自己年長那麼多……為什麼體力會那麼好呢?沒有新思再去多想那些問題的答案,男人灼熱的欲望又開始緩緩律動,他只能攀附著男人,然後想起第一次他勾引男人上床的時候……

  那時候男人說了什麼……兩年份?那時……他好像整整一個禮拜的課都翹掉了……

  所以說現在是……兩個月份?他突然有種……難得的假日完蛋的感覺。

  ※※※

  欲望獲得滿足後,雖然心靈上非常愉快,但付出的代價是渾身的酸痛,他都要以為自己已經是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家,骨頭稍徹運動就會劈哩啪啦作響。

  近兩天他還真沒什麼休息過,除了最後一次之後,林晉宇終於放他狠狠睡上八小時,醒來要面對的就是上斑。

  本來林晉宇還想要他請假,但他還是堅持拖著酸痛的身體上班,只不過行動上就比平常遲緩許多,同事們還一臉曖昧的問他是不是假日玩過頭。

  然後當他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就覺得自己真的應該聽從林晉宇的建議在家才對,尤其是眼前又出現一堆鮮濃紅豔的玫瑰花……

  他不討厭玫瑰花也不討厭玫瑰的味道,但他實在不喜歡這麼一大捧……

  當那位追求者又在他下班準備去搭捷運時,開著某名貴跑車出現在大門口,旁邊看見的同事們還都沒義氣的偷笑看戲。

  「林副總,我真的、已經有物件了,請您不要再送這些有的沒的。」奇琬明布是很高興的將那束花塞回對方懷裏。

  「與其送我這些東西,你還不如拿去給那些需要資金幫助的人。」錢那麼多不會去多作善事嗎?

  對方有些愕然他會把禮物退還,還皺眉認真的看著他、再想它是不是在欲擒故縱。

  「你說你有戀人,那讓我見上一面。」對方還是堅持這件事,讓齊宛銘很頭痛。

  一樣都是姓林的,為什麼他親愛的男友就跟這人呈現天壤之別?

  「見了你就會放棄?」他非常非常的懷疑。

  「不,如果你的物件沒我好,我絕對不會放棄,就算要橫刀奪愛我也要得到你。」男人非常有自信的說著,但讓看見他下巴跟鼻孔的齊宛明看了就莫名不爽。

  林晉宇因為比他高,但總是顧慮著和他說話時給他的感觀,都會稍微低頭的跟他說話,而不是像這人……充滿了大男人主義。

  總而言之,不講清楚說明白,這人大概也不會放棄吧?比起老是被人這樣騷擾,他還寧願公開出櫃說清楚。

  「林副總,我承認,我的對像是男人,只不過你完全不是我的菜,長像個性和身材各方面都不是,所以我拜託你放棄行嗎?」齊宛銘也有感覺到旁邊的同是瞪大眼,但比起被職場騷擾,他還寧願辭職換工作。

  大不了回去當電腦工程師,反正他以前打工時期的同事們都還有在連絡,再不然乾脆回家踢掉林晉宇店裏那個工讀生,自己來也可以,嗯……這麼一想似乎也不錯。

  「小宛。」

  雖然這樣會很對不起那個工讀生,但他至少不提心吊膽……

  「小宛。」

  阿哩?是他幻聽嗎?怎麼一直覺得很像聽到林晉宇的聲音……

  他困惑的東張西望,然後看見幾公尺遠的馬路上,廳放著他眼熟的白色TOYOTA,還有那個總是參嘻自己的男人時,他差點沒當場尖叫……不過他已經驚訝到叫不出來。

  在這種時候看見林晉宇,他覺得林晉宇簡直就像個天神般,讓他朝林晉與小跑步過去,一臉開心的站在林晉宇面前。

  林晉宇還是那樣溫柔地揉揉他的頭髮他,但有意無意的看向那個追求者時,就看見那個追求者在看到他時,露出僵硬愕然的表情,就像是看到尼斯湖水怪一樣。

  「回家吧?」

  「嗯。」齊宛銘快樂的點頭,至於明天會不會被約談或是解雇他也不管了。

  就算林晉宇不養他,至少他還有個老是在煩他要他去上班的家族企業……

  只是說也奇怪,從那天之後,那位林副總就沒再精神騷擾他,而他也神的沒被裁員解雇,雖然同事是有議論了一陣子,但見他也沒什麼威脅性,久了之後很多人也都以平常心看待。

  只是偶爾會有幾位女同事開心的拿著一些所謂的「BL」跟他分享……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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