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上八點五十三分。
蘇宇墨衣衫不整的沖進市區一座高級辦公大樓。
頭髮未梳、衣衫未理,活脫一副浪蕩模樣。
照理來說,在這棟大樓進進出出的皆是穿著合宜服飾的上班族,但警衛卻沒有將完全不合規範的他攔下,反倒看了他一眼,便又埋首於監視器的屏幕上。
沖到電梯前,蘇宇墨死命的按著電梯按鈕,嘴裏喃喃念著。
「快點!快點!」
等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他馬上進去,按下二十樓的按鈕,便轉頭對著電梯中的鏡子把掛在脖子上的領帶努力弄得像樣點。
高速電梯瞬間又發出「叮」的一聲,門一開,映入眼簾的便是「高升油墨」幾個鑲金大字。
蘇宇墨又跑百米般的沖出去,一路他經過的辦公室,沿路可聽高升油墨的員工微笑打招呼。
「副總好。」
「副總這麼早啊!」
「早。」
蘇宇墨掛著微笑一路點頭,最後終於沖到了位在所有辦公室最後方的副總經理室,推開厚重木門,一屁股跌坐鋪著柔軟暗紅地毯的地上,抬起手腕看了下表,正是八點五十七分。
「宇墨!快換衣服!你看你這什麼樣子!」
盡責的秘書兼好友高念瑜看到他馬上從位子上起身,從身後的櫃子拿出一套熨平的西裝,管他什麼男女之別,把蘇宇墨從地上拉起,襯衫褲子一把扯掉,饒是被女人脫慣衣服的蘇宇墨也有些不好意思。
「這樣不好吧......妳一個未婚姑娘家......」
「你白癡啊!」高念瑜翻白眼瞪他。「手抬高!否則穿不整齊!如果我還把你當男人,早不幹你這秘書了!」
蘇宇墨被她搶白,只好任由她擺佈。
拉好襯衫,打好領帶,外套褲子也打理好了,高念瑜滿意的拍拍蘇宇墨肩膀,把他拽到副總經理大位上坐好,自己沖去茶水間泡了杯咖啡,端到他桌上。
看看手錶,正是九點整,這麼多事居然只花了這女人三分鐘,不愧是花大錢請的。
「妳脫衣服還真快呢......」
蘇宇墨本意是在稱讚高念瑜,奈何後者不領情,一道殺人的目光飄來,讓他馬上閉嘴。
「你爸就快來了,有本事這些話就跟他說去。」高念瑜盯著他的臉看了下,又拿出盒粉餅。「你昨天又跑去喝酒?對不對?連眼圈都跑出來了,真是......一看就知道昨天玩過頭......」一邊說一邊往他臉上補粉,眼圈下的黑眶、鼻子上的粉刺全都被高念瑜掩蓋掉了。
「妳化妝品換了牌子?」蘇宇墨聞聞味道,這個粉味跟以前塗的好象不太一樣啊!
「是呀!聽說這一牌在秋冬之際可以保濕,我最近皮膚幹得可以......」高念瑜還在念著專櫃小姐如何推薦時,猛然醒悟。「啊!你又轉移話題......」
「我哪有。」
蘇宇墨覺得冤枉,他只是順道問問,卻被誤解。高念瑜用四公分高的鞋跟狠踩了他的腳一下,才喀喀的走回座位,翻出卷宗開始處理。
「痛!」
看來等一下不止要過父親這關,還有秘書這邊得說清楚......唉......蘇宇墨一邊歎氣,一邊找一些看起來很像公事的文件放在桌上,拿起一隻筆轉呀轉。
正看著身後那片落地窗發呆時,突然紅木大門被推開了。
「宇墨。」蒼老渾厚的聲音驚的蘇宇墨連忙站起身。
「爸,您來啦?」
眼前的人已五十五歲,但頭髮依然漆黑,身體硬朗,他便是「高升油墨」的創業人--蘇高升。
「不錯,今天也準時到了。」蘇高升面無表情的盯著兒子看,嗯,衣著整齊,頭髮合格,面色清爽,看來兒子最近的確收斂許多,沒再到處野了。
「是啊。」蘇宇墨繼續掛著笑容,而秘書高念瑜也是笑容可掬的站著迎接高升油墨真正的主事者。
「高小姐,我兒子還麻煩妳多照顧。」蘇高升轉身對著高念瑜說。
他一直很欣賞高念瑜,做事俐落,處事精明,要不是需要她多看著這不成材的兒子,早讓她到自己身邊做事了。
「哪里......蘇董事您過獎了......」
高念瑜以退為進,多謙虛總不會錯。
蘇宇墨滿面笑容,心裏卻催著老爸快點走,昨晚他瘋了一夜,還沒沾到床呢!
誰知蘇高升突然走近,細看他的臉,皺眉說:
「有空多運動運動,一張臉蒼白成這樣,不健康。」又動了下鼻子,眉頭皺得更緊。「怎麼你身上老有脂粉味?」
蘇宇墨臉上一僵。
「會嗎?這是新出的古龍水,我覺得還挺好聞。」
「大男人不要老擦些香水,怎麼說都說不聽。」不過,只是擦擦香水,也不算什麼大過錯,蘇高升無意多加責難,便走向大門準備離去。
「我今天要去楊梅看一下新研發的色彩做出來的成果,下午打高爾夫,你自己找點事打發吧!」說完就出去了。
蘇宇墨喔的一聲,然後攤在真皮座椅上。
等到腳步聲消失了一會,高念瑜打開門往外望望,確定沒事了後,才走到蘇宇墨身旁。
「快說!昨天幹什麼去了?」
見她一臉兇神惡煞,蘇宇墨說:
「沒幹什麼......就跟前女友吃吃飯罷了。」
「前女友?」高念瑜一驚,繼續說:「欸,怎麼分啦?」
蘇宇墨坐到椅子上,沉默了好一會,才無奈的說:
「反正又被妳說對了,她腳踏兩條船。」
高念瑜不忍,這種事就算說對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更何況先前蘇宇墨還每天高興的提著這女孩,挺喜歡對方的樣子,自己看了不對勁,才出聲提醒,沒想到又中了一次。
「你啊......真的很不會看人......」
兩人默然對看許久,高念瑜才逼出了這句話。
從高中認識到現在,高中假裝親切實則想不軌的學長、表面友善卻把別人的事到處說的同學、大學將功勞占為己有的社團幹部......
一開始,蘇宇墨哪個不是當作全天下最知心的朋友對待的?
「笨死了。你就是這麼笨才老是被欺騙。」忍不住又罵了句,見蘇宇墨有些掛不住臉的低下頭,她才緩頰說:「反正事情過也過了,就別在意。昨天喝酒消愁夠了嗎?」
「夠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蘇宇墨悶悶的說。「昨天沒睡覺,我去梳洗一下,然後補個眠。」
「你去吧!有事我幫你擋住。」高念瑜微笑,反正也不會有什麼決策要他做,有什麼公文要他簽,頂多擋擋公司裏說風涼話的人吧!
***
蘇宇墨走進副總經理室的盥洗間,隨便沖了個澡,洗臉時,瞧到鏡中的自己,他總覺得光從自己的臉就可以看出懦弱的個性。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沒什麼特殊的才能,就靠家有恆產過日子。
蒼白的臉蛋,眼睛下方微微浮現的黑圈,儘管這張臉不失俊秀,但卻表現出擁有者生活的不正常。
蘇宇墨以前聽人說面相,像自己這種臉,八成天生就是吸引別人來欺負自己的吧?眼睛溫和,嘴邊老是微微帶著笑意,和家裏其它人精明的長相完全不同。
他對著鏡子歎氣,用手把霧氣抹掉。
難怪自己戀愛老是不順利,沒有女人喜歡懦弱的男人的......很沒種的把錯誤推到先天上,蘇宇墨打了個呵欠,把自己一頭亂髮隨便整理了下,穿著T恤短褲,肩上掛著條毛巾,便走出浴室了。
見高大秘書非常沒有責任感的坐在計算機前忙自己的副業--寫小說時,看到自己也只是點個頭,繼續做事,蘇宇墨也不在意,有怎樣的上司便有怎樣的下屬嘛!他們這一對是全天下最不象樣的副總經理跟秘書。
「我去做日光浴。」
丟了一句話,蘇宇墨拉開落地窗,走出去後把室內的窗簾拉上,使陽臺獨立成一個小空間之後,他就朝躺椅躺下,享受二十層樓高的陽光。
蘇宇墨一直很明白,自己這個副總經理之位從頭到尾就只是徒具虛名。
掌握公司發展,以及策略提案的是總經理,負責決議的是董事會。他這個副總經理,只是老爸無計可施之下丟給他的閑差。
因為老爸深知自己的小兒子一無所長,這輩子除了當全天下最偉大的米蟲外,大概找不到別的發展。為了矯治這個孩子的絕症,只好跟他約法三章,只要每天乖乖的準時到公司做滿八個小時,就可以繼續享有大學時的愜意生活。
這麼划算的交易豈有不幹的道理,所以蘇宇墨自然是接受了。只要每天准九點給老爸瞧見,准六點離開辦公室,其它愛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是很棒的生活。
雖然明知這就像老爸施下的緊箍咒,讓自己安逸,不想逃走,再慢慢的收緊,逼迫自己開始為公司負責,但以蘇宇墨這種只看眼前不顧往後的個性,現在快樂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於公司的人都瞧不起他,每個人都知道他是虛位元首,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楊威利說:「有做得到的事,有做不到的事。」
他很聽話的不勉強自己去做做不到的事,好比念書,好比工作。
陽光暖烘烘的灑在身上,今天又是個明媚的好天氣。
看著樓下的車潮人潮熙熙攘攘,為了生活賣命,自己卻能安逸的坐在此處大作陽光浴,他就不禁覺得其實自己還是很幸福的。
蘇宇墨心裏想著雜七雜八的事情,不知不覺間帶著微笑睡著。
「紈褲子弟!」
他可不知高念瑜拉開窗簾時,無奈的評語。
***
「副總經理大人!副總經理大人!起床啦!」
當蘇宇墨睜開眼時,已是下午了。
高念瑜故意用又嬌又嫩的聲音貼在他耳旁把他嚇醒,蘇宇墨一身雞皮疙瘩坐起身時,發覺他的秘書已換了套衣服。早上見她穿著中規中矩的套裝,這會已經換成鮮豔的洋裝了。
「妳幹嘛啊?幾點了?」蘇宇墨揉揉眼,看天色已黃昏了。
「五點半。再過半小時就要下班。」
「待會有節目?」
高念瑜臉上有掩不住的春風得意,蘇宇墨忍不住想調侃她。
「是崔家少爺?」
平常一副精明樣的高念瑜偏偏這個時候才會露出小女孩嬌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好不容易成旭出差回來,我們約好一塊吃晚飯。」
「小姐,離下班還有整整半個小時耶!妳幹嘛現在就換衣服?等不及了?」
高念瑜被說的滿臉通紅,拿起手上的文件就往他頭上一敲。
蘇宇墨嘴裏抱怨幾聲,但被高念瑜走回室內前的眼神凍住,只好也跟著站起身走進室內。上午的時候穿這樣剛好,現在就覺得太冷了。
高念瑜走回了座位,忙著把最後一筆數據處理完畢,看他拿起一套西裝打算去換,有點欲言又止的說:
「你......今天一個人不要緊吧?如果覺得寂寞,我今天就不跟成旭吃飯......」
「不用了。」蘇宇墨擺了擺手。「我不會為了一個失戀就會要死要活的......而且我可不想再讓妳的未婚夫更怨恨我。上次叫妳假扮女朋友替我出氣,他就夠嗆的了。」
高念瑜想到上次自己跟蘇宇墨假扮情人,的確氣壞了自己的男朋友,所以也就不再堅持。
「那你晚上別到處亂走,回家早點睡,等心情好一點再出門,OK?」
蘇宇墨聳肩,不反駁也不同意。高念瑜看他這樣,就知道這傢夥鐵定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隨你吧!」
六點一到,高念瑜準時走了。
蘇宇墨換好乾淨的衣服,拿起昨晚那套皺巴巴的打算送去乾洗。
他穿著的衣服常被父親念太過華麗,比起父親不是深藍就是黑色的老古董型西裝,他的穿著是太過新潮。
墨綠色的高領毛衣,配上淺褐色的外套和長褲,他喜歡這種大地色系,看起來溫和、沉靜。
蘇宇墨從辦公桌上拿起車鑰匙,手上提著待洗衣物的提袋,便踏出了房間,沿路像早上一樣的見到人就點點頭。
「副總經理再見。」
「副總經理這麼早啊?」
每天都是一樣的對話,早上來說早安,下午走說再見。
難道他的人生就是為了每天來公司和員工打招呼的嗎?一種異樣的悲哀浮現在蘇宇墨心裏,不過很快的又消逝了。
***
晃到了洗衣店把衣物送洗,然後再把自己前幾天洗的拿回來,回到自己獨居的家,看一下電視,出門吃飯,本來以為應該已經混的夠晚了,沒想到看一下手錶,居然只過了三個小時,晚上九點半。
其實蘇宇墨每天的生活都是這樣,大學畢業後,在當兵的那段期間,朋友就都散了。工作的工作,結婚的結婚,像他這樣隨意度日實在是不可能的事。
即使是高念瑜,也有自己的生活要忙。工作時還可以靠跟她說話解悶,其它的員工都不太接近他,每天說話的人一隻手就可以數完。
蘇宇墨有時覺得,人不可能不寂寞。
心中總是有一塊地方,沒有人可以觸碰得到。這不是說不說出來的問題,而是即使你跟遇到的每個人都說了,即使被人安慰了,那種寂寞還是像天生就依附在心中,怎麼剝也剝不掉。
因為他打從心底就覺得自己好寂寞、好寂寞吧......
所以與其沉浸在這種感覺裏,他選擇讓自己到處去玩,這樣就沒有體力去想那麼多雜七雜八的了。
但偶爾也會出現像今天這種沒人陪也沒心力玩的情況,讓蘇宇墨真的沒輒。
雖然高念瑜一再提醒他,這種日子就別出門瘋了,乖乖待在家,但蘇宇墨坐在車子裏發怔了會後,還是決定先解除自己最討厭的寂寞感,難不成她說不要出門,自己就真的不出門啊。
蘇宇墨發動車子,開到鬧區,好不容易找到個停車位停進去,一走出車門,突然覺得溫度有點低,秋季的微涼已漸漸被初冬的寒冷取代。
他下車的地方是平常陪女友逛街時經過之處,但他從不曾停下腳步瞧瞧這巷子裏有些什麼店,只記得當時的一瞥,有看到間酒吧招牌,光看外面的裝潢就滿不錯的,可惜一直沒機會進去瞧瞧。
蘇宇墨繞進巷子,有幾對情侶從自己身旁擦過,聽到他們的笑語,無邊無際的失落彷佛快要從心中溢出,這使他加快腳步,逃進位在地下室的酒吧裏。
一進去,將近炸掉人耳朵的音樂就撲面而來,蘇宇墨一時無法適應,只好先蓋住耳朵,穿過人群,走到吧台前,才喘了口氣。
「先生,點些什麼?」酒保問。
「Mudslide。」
等到酒調好,蘇宇墨也習慣了這些吵雜和昏暗燈光,開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飲料上的碎巧克力。
看來跟自己以前去的那些酒吧沒什麼兩樣,不過,酒還挺好喝的。
嗯?等一下......他定睛往舞池裏瞧,這裏的人跳舞,怎麼都是男的跟男的跳,女的跟女的跳?而且是貼在一起跳的那種......
他腦子還沒轉過來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搭在吧臺上的左手被人有意無意的撫摩,還用指尖滑過他的手背。
「第一次來?」
蘇宇墨轉過頭,看見一個挺帥的男人正在對自己放電,笑著問他。
「呃......是......」蘇宇墨眼睛瞪得老大,看著那男人居然動手揪住自己的手。
「難怪我想怎麼先前都沒見過你啊......」
「不好意思,請放開我的手......」
蘇宇墨被他摸得渾身不舒服,將手用力抽回,但對方像一隻章魚似的又追了過來。
「不要不好意思,我剛來的時候也不習慣。」
本來還覺得這男人挺帥的,現在只覺得厭惡。蘇宇墨心情已經夠糟了,被這樣一攪和,更是火冒三丈。
正想用力甩開他再度纏過來的手和身體時,突然有人快他一步將那傢夥的手扒開。
「小山,不要老是對新來的動手動腳。會讓人討厭的。」
被叫做小山的男人臉上一僵,不悅的縮回自己的位置。
蘇宇墨瞧著這做出「英雄救美」般動作的男人,他穿的全身黑,不過看來質料相當好,而且對方白皙的皮膚和冷冽的眼睛非常適合黑色。
他活這麼大,追求也好,維護也好,還第一次這樣被同性這樣對待,不禁覺得新鮮。
對方細長美麗的眼睛掃過來時,本來還盯著對方的蘇宇墨突然有些不自在的低下頭,為了掩飾,端起酒杯來啜了幾口。
可以感覺到對方輕輕的笑了,從空氣中的震動,從四周的氣氛......
「如果可以......要不要跟我到別的地方再喝幾杯?」
那個人乳白色大理石般的面孔靠近,薄薄的嘴唇壓在蘇宇墨耳邊,低聲說,像是在喘氣一樣。
蘇宇墨發覺自己居然心跳加快,而當那人和臉孔一樣白皙的手指握住自己的手反復來回撫摩時,他還以為自己應該會像剛剛一樣,產生不舒服的感覺,結果卻沒有。
相反的,他覺得被接觸到的地方一陣灼熱。
「好不好?」
低沉的聲音誘惑般的在耳邊說,彷佛不夠,對方還咬了下他的耳垂。
蘇宇墨第一次發現,自己若生在古代帝王家,絕對會是個為了美色而什麼都不顧的昏君......


第二章
白癡、笨蛋、色情狂、見色起意、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蘇宇墨覺得如果讓高念瑜知道現在自己在幹什麼,她一定會痛?他一頓的。
好吧!他都承認,可是如果人類不靠下半身思考的話,可能早都滅亡了。亞理斯多德的名言一開始也就該改成「人是肉欲的動物」才對。
不過......奇怪?一開始不是說要去別的地方喝酒嗎?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蘇宇墨懊惱的發覺不知不覺間自己已洗好澡換上浴袍,為了等還在浴室沖澡的人,所以坐在床上,一邊看窗外的夜景,一邊喝酒消除緊張感。
那個黑衣男子似乎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笑嘻嘻的說既然要喝酒,那乾脆到酒店去喝,於是自己就變成跟他來酒店開房間了。
啊啊,這樣對嗎?他二十五年來的道德觀啊......蘇宇墨喝下罐子中最後一口啤酒,煩躁的抓抓頭髮。
雖然從十八歲起就不是處男,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來跟男人開房間。可能是因為今天自己實在太失意了,而這個男人又實在長得太對他的胃口,所以才會做出如此失常的行為吧?
蘇宇墨第一次喜歡上的女明星雖然已經不記得名字,但是她奶白色的肌膚和漆黑的丹鳳眼卻始終記在心裏。那之後,自己每次愛上的女孩一定都是這種長相,沒有例外。
現在這種情況只證明一件事,就是只要是長這副模樣的人,連男人他都無法抗拒......
蘇宇墨擠扁手上的空罐,丟進垃圾桶,起身到冰箱而想再拿一罐時,浴室的水聲停了。
他倒吞一口口水,看著那個男人只在下身圍著一條毛巾就走出浴室,身上還滴著水滴。
「喝這麼多酒?我可沒有強姦醉倒的人的興趣喔!」那個男的微微皺眉,坐到床上擦拭頭髮。
「強......強......強姦?」蘇宇墨因為這個完全無法聯想到自己身上的字眼,而語無倫次。
男人笑起來,儘管是那種取笑的笑容,但還是好看。他張開兩臂,輕輕說:
「過來。」
蘇宇墨順他的意,走到他面前,突然被用力一扯,兩人雙雙倒在床上,男人連廢話都不多說一句,便埋頭親吻蘇宇墨的脖子。
「等......等一下!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蘇宇墨使勁想推開他啃咬不停的嘴,反而被咬到手指,痛的停了一聲。
「我叫『牧淮』。你呢?」被咬過的地方,牧淮就細細的再舔過一遍,惹得蘇宇墨顫抖了下。
「......宇墨。」他的聲音微微喘息。
「滿好聽的啊......宇墨。」
蘇宇墨感覺對方將嘴唇貼上了他的耳朵,壓低聲音呼喊了好幾次,宇墨、宇墨......好象在喊情人般,一聲聲的鑽進他的神經中樞,轉成麻癢擴散到四肢百骸。
蘇宇墨從這時就發覺,兩人之間掌握主導權的是牧淮,而非自己。
牧淮很熟練的愛撫跟自己相同構造的身體,甚至摸出蘇宇墨自己都不知道的性感帶。
例如耳後、大腿根部以及臀部。
和女人做愛時,通常蘇宇墨只想著如何去討好眼前的女人,以儘快滿足自己的欲望--插入,抽動,射精,結束,他不曾想過對方或許覺得前戲還不夠,或是對方會認為他不夠體貼。
可是牧淮的撫摸讓他發現自己的做愛方式只能夠稱得上是「泄欲」。
牧淮像是拿到新奇玩具的孩子,盡情的舔咬,品嘗味道,雙手在他的肌膚上滑動、搓揉。一開始還找不到重點時,蘇宇墨只覺得很癢,但一摸到幾處敏感的地方時,他就覺得彷佛被雷擊過一般,發出無聲的喘息,而且越來越粗重,但又不想讓牧淮發現,他只好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唇和眼睛。
突然,牧淮扯開蘇宇墨的手,直視他完全洩漏快感的臉,漆黑的眼中帶有惡作劇的笑意。
「幹嘛遮住?受不了了?」
「......我不喜歡被舔。」
蘇宇墨掩飾自己的快感,粗魯的想推開他,反而被更用力的壓住。
「那我不舔了。」
對方吃吃的笑著,手從腰部往下滑到臀溝,然後盡情的撫弄。
感覺到自己的後方被手指戳進戳出,蘇宇墨有點臉色發青,還在猶豫要不要反抗,卻被翻了身。
他的頭偏向一例,剛好看見牧淮伸手在放著燈的床頭櫃上摸索,拿起來之前買的潤滑劑和保險套。
「這個應該夠做兩次吧......」
背後傳來喃喃自語還有塑料袋撕裂的聲音,蘇宇墨全身僵硬,接著就有冰涼的手指探到他的臀間,試圖鬆弛他緊繃的身體。
「好痛......」他聽見自己哀求一般的聲音,接著,身後蠕動不停的手指停止動作。牧淮轉過他的臉,將柔軟的嘴唇壓下,輕輕的撫慰他。
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輕柔觸吻,卻有效的止住蘇宇墨的緊張,那種吻,讓他有如在水中漂浮昏迷欲醉。
牧淮伸出舌頭舔舐他乾燥的唇,當蘇宇墨情不自禁張開嘴時,對方滑溜的舌便纏了進來。
「啊......嗯......」脖子被強轉過來的不自然姿勢,讓蘇宇墨連最後一絲力氣都沒了,當長時間的熱吻結束後,他無力的虛脫攤倒在床墊上,對方小心翼翼的試探他的身體,身後探索的手指一根根增加,當他聽到身後的人喘息越來越粗重之後,手指也抽了出來。
「啊!」那種拔出的感覺讓蘇宇墨弓起身體,牧淮一邊喘氣一邊在他耳邊說:
「放輕鬆,深呼吸,不然會很痛的。」
終於,蘇宇墨感覺到一個硬挺的東西頂上來,忍不住抽了口涼氣,緊閉雙眼,等待可能有的強烈痛楚。
但是他料錯了。
對方的性器慢慢的打入他的身體,每次前進都換來了蘇宇墨的悶哼和對方的安慰,而在艱難的進入之後,也像怕傷害到他似的緩慢律動。
「還痛不痛?」對方一邊動作,一邊低聲細語,手則伸到蘇宇墨身前刺激他的性器前端,減少痛感。
在這種被溫柔愛撫的情況下,蘇宇墨就算覺得痛,也只是將臉埋在床單中死命搖頭,直到對方將他翻過身面對自己,撫平他因為痛而皺成一團的臉,然後再次親吻他的眼瞼、鼻頭和嘴唇。
整間房中只有床頭燈徐徐的綻放光芒,在這樣昏暗的光線照射下,對方白色的軀體、隆起而優美的肌肉,線條完美的臉,和自己一樣陶醉的表情,讓蘇宇墨伸出手開始摸索牧淮的輪廓,用手指記住這個人,然後緊緊抱住他強健的背脊,不肯放開。
好溫柔、好溫柔......
這種溫柔,他沒有體驗過。
***
心蕩神馳的感覺,在夢中都還不曾消失。
第二天早上,蘇宇墨覺得自己很久沒有睡的這麼安穩舒服,平常他都是在瘋狂一整夜之後,將近昏厥般的睡去,但昨晚的睡眠卻讓他完全恢復體力。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飯店房間高雅的米色被單和絨毛地毯,離床鋪不遠之處放著沙發和黑色茶几,沙發後的大型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天氣有點陰陰的。
一開始蘇宇墨還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張陌生的床上,直到他發覺被單下的身體是全裸的,昨晚的回憶才一點一滴的浮現在腦海裏。
同性之間的做愛激烈的讓人難以忘懷,但是做完一次後,對方將他翻身來正面相對,在不斷的親吻間又開啟第二次的欲火,最後蘇宇墨是在體力不支的狀況下被解放的。
想到這裏,蘇宇墨拉開被單,看見自己滿是吻痕的身軀,忍不住淒慘的呻吟一聲,用手蓋住自己的臉。
這種痕跡至少要三天才會消了......蘇宇墨爬起身,惺松的抓起了床旁的手錶一看,是早上七點半。
現在開車去上班的話,還來得及在辦公室裏吃早飯、換件衣服。
蘇宇墨在完全清醒之後,才發覺身旁的床鋪達一點餘溫都未留下,彷佛身旁的人已經離去很久了。
「牧淮?」
他叫了幾聲,撿起地下的內褲套上,發現地下只有自己的衣物。
整個房間在沒有人味的高級擺設襯托下,看起來格外冷清,彷佛昨天的歡愛不曾存在過。
蘇宇墨越來越疑惑,從床上起身,在浴室裏看了看,房間中瞧了瞧,昨晚的牧淮連身上的味道都不留下一絲。
或許對方真的就把這當一夜情,不想多留吧......
想到這點,蘇宇墨有些沮喪。
他以為對方跟自己一樣,對昨晚的上床感到有如戀人間的默契般融洽,不過,現在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只有自己單方面覺得很快樂,想多溫存一下,想多認識對方,想長久交往下去。
算了,在這裏消沉也不是辦法,如果有緣,就會再見的。
他沖了個戰鬥澡,穿好衣服,然後拿出皮包準備看自己的現金夠不夠付帳,如果不夠就刷卡。
但他一打開皮包,就傻眼了。
昨天至少還有七張一千元大鈔在裏面,但現在一張不剩。
再打開皮包夾層,所有的信用卡也全都不翼而飛,但竊賊還算有良心的把他的證件留下來。
蘇宇墨呆楞半晌,用眼睛和手確定了好幾次,每一次皮包裏面都空空如也。
這個......該不會是仙人跳吧!?
***
「我沒有看過比你更笨的人。」
高念瑜坐在駕駛座旁,極度不悅的抽著煙,一口口的噴在討厭煙味的蘇宇墨臉上。
「早上八點叫我趕去飯店救你,還讓我花了一百多元的出租車錢、六千元的住宿費,然後你還告訴我,你的信用卡全部不見,要重辦?哈哈!」
她氣極反笑,然後在煙灰缸上用力把香煙撚熄,蘇宇墨在紅燈停車的時候,偷偷瞄她,結果被氣壞的友人瞪了一眼,連忙又繼續看前方。
自己一發現沒錢付帳後,心慌的不得了,幸好手機還在,連忙撥電話要高念瑜來解救自己的危機。在慌亂間,他也只能隨口交代自己被騙了錢,而高念揄在二十分鐘後沖到現場,一看這樣就知道蘇宇墨昨晚幹了什麼好事,到櫃檯付帳時沒有說話,但一上蘇宇墨的車就罵個沒完。
「以前被朋友女友騙也就算了,你這次居然玩一夜情?你不怕得愛滋啊!?」
「有戴保險套......」蘇宇墨垂頭喪氣的說。
「保險套可保不了百分之百的安全!你以前再怎麼樣,也不會和剛見面的人就去上床啊!昨天到底遇到了什麼女人?」
高念瑜滿臉狐疑的問。
蘇宇墨雖然平常生活態度隨便,但遇到這種事卻還挺有道德觀念的,不會同時有兩個以上的性伴侶,而性伴侶一定就是他的情人。
但今天卻做出這種事來,還被對方狠狠擺了一道,弄得人財兩失,真夠蠢的。
「你最好小心一點,馬上把信用卡掛失,其它還有沒有什麼不見的東西,去查一下。」高念瑜連珠炮似的交代。「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過幾天我幫你預約醫院,給我去做健康檢查。不過,愛滋有空窗期......可能要等再晚一點去檢查。真是煩人......」
高念瑜一個人念著,但蘇宇墨卻無心再聽。
他滿腦子充斥著昨晚感受到的快感,那個人用好轉的聲音在耳邊訴說,讓蘇宇墨的眼睛一整晚都是濕潤的,而他的遊移的手指,火熱的身體......
這麼溫柔的人,溫柔的行為,居然是一個騙子?
那些話和動作全都是要他的?蘇宇墨簡直無法相信自己遇到的一切。
想起昨天高念瑜取笑他的話。「你真的很不會看人。」
對,他在這方面實在是差勁透頂,蘇宇墨無奈的想。
***
蘇宇墨在歷經這樣悲慘的一夜後,到達公司,緊接而來的是一月一次的董事會議。平常混也就算了,但這場會議是絕不能蹺的。
他坐在長型會議桌前方,高念瑜則坐在他斜後方,隨時提供數據。其它與會的董事每個年紀都比自己整整大上一輪。
總經理正在做新產品的簡報,蘇宇墨即使毫無興趣,但也得裝出很認真傾聽的模樣。
高升油墨在二十年前只做有關紙張油墨的生意,但最近擴大事業版圖,所有塑料油墨也都納入旗下了。從光盤上的彩色印刷,到印製喜帖必定要用到的帶有化學香料的油墨,都會用到高早的產品,所以這家公司的產品可以說是深入到每個家庭的角落。
儘管這種產業賺不到暴利,但是長期下來,卻可穩紮穩打的攀升營業額,只要做,就有賺。
總公司因為老闆和大部分股東的關係設在臺北,但製造的工廠設在楊梅,最近為了擴大市場,蘇高升甚至將一部分的資本額轉移到大陸。
蘇高升掌有這家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蘇宇墨自己有百分之五,身為總經理的哥哥有百分之十,所以這家公司等於是蘇家所有。
哥哥蘇宇仲正在散發新型變色油墨所印製的樣品給董事們看,走到蘇宇墨身旁時,彎腰輕聲說:
「待會叫秘書給你補補粉,黑眼圈都跑出來了,小心被爸爸發現。」
蘇宇墨感激的笑笑。
哥哥比他大了五歲,目前三十,未婚。
他們兩兄弟長得不像,哥哥皮膚黝黑,而且長相和爸爸一般威嚴,自己卻長得比較斯文......兩人的個性也完全不同,哥哥是典型的長男個性,將所有的事都攬在自己身上,認真負責,而且對弟弟是無止盡的包容;自己卻是完全的公子,因為有值得信賴的哥哥在,久而久之,就變得什麼也不會做了。
就像現在,哥哥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將新產品的好處一一說明,而且他的態度又是如此的讓人信賴。
董事們在親自見識到變色油墨的成果後,早已滿意點頭,然後蘇宇仲替這場發表下了結尾,大家就站起身,結束了這個月的董事會議。
等董事們一邊談笑一邊走出丟後,蘇宇仲收拾完報表,走到弟弟身邊,抬起他的臉,手指摸著他眼睛下方。
「最近是不是又常熬夜?」
蘇宇墨苦笑的說:
「我哪天不熬?」
哥哥在他頭上輕敵。「太常熬夜會早死。」
「總經理,今天中午的飯局現在不去會遲到的。」
外面的助理探頭進來提醒。蘇宇仲搓搓弟弟的頭髮,便拿著活葉夾出去了。
***
高念瑜催著他去把信用卡掛失,原來還要叫他去報警,但蘇宇墨覺得自己跟男人過夜這種事怎麼好意思說出去,於是找些語搪塞了過去。
一直講求法治的高念瑜當然是氣得要死,罵他姑息養奸,又替社會留下一個敗類,但蘇宇墨自己卻另有打算。
當天晚上,他就去那家PUB等著,坐在吧台,等待可能出現的人。
一連等了一個星期,白天睡覺,晚上等待,高念瑜問他到底幹什麼去,以往都會坦白的他,怎麼想都覺得這種事不說為妙,就沒說了,而且那個傢夥也都沒有出現。
那是當然的,又不是笨蛋,怎麼會出現在可能會被抓到的地方呢?
等到第七天時,先前那個曾來搭訕過的叫做小山的男子,也出現在PUB,蘇宇墨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板一樣,連忙排開人群,向他靠了過去。
對方一看到他,眼睛就瞇了起來,閃著有興趣的光芒。
「嗯......你還記得我嗎?前幾天,我......」
蘇宇墨看到他的眼神,下意識的不敢坐靠他太近。
「我當然記得。怎麼了?今天對我有興趣了嗎?」對方曖昧的笑,依然是讓蘇宇墨打從心底討厭。
「跟那無關。我想找『牧淮』。你們應該認識吧?」
一聽到他是要打聽人,小山的臉色就冷了,一副厭煩的模樣。
「我什麼都不知道。人來人往的,誰知道誰是誰?」
「可是你那天明明和他說過話......」
小山歪著嘴角笑了。「我只在乎你要不要跟我上,其它的我什麼都不管,知道嗎?大家在這裏都是為了一個目的,就是為了......」
沒等他說出下麵那個字,蘇宇墨就轉身走回吧台。
整間屋子彌漫著讓蘇宇墨討厭的氣氛,他受不了每個人都在試探,都在尋找獵物,這間PUB是最寂寞的地方,來這裏的人,都和他一樣茫然。
而且這裏的人口風非常的緊,一問三不知,甚至只要問一問就會招來不必要的糾纏......
蘇宇墨不明白,自己明明這麼厭惡這裏,為何還要為了等一個人鍥而不捨的等待。信用卡已經掛失,重辦就好,而且幾乎沒有遭到盜刷的損失,實質損失不過就那七千元罷了。
那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那個人很溫柔的擁抱寂寞的自己?可是那些都是為了騙他而假裝的。那是因為那人長得很好看?可是若真要去找,要找到一個比他更帥的人也不困難吧?
蘇宇墨歎了口氣,他實在不適合用腦子思考一個問題太久,更何況是這種八成無解的問題。
他搖晃著自己杯中褐色的液體,因為已經快天明,酒吧即將打烊,客人也都一一散去。
酒保擦著吧台,偶爾抬頭看他,似乎在衡量他何時會走。
意識到對方有點趕人的意思,蘇宇墨訕訕的喝完酒就起身,他決定明天開始不來了。


第三章
感覺溫熱的毛巾覆在自己雙眼上,蘇宇墨情不自禁「嗯......」的出聲,聲音裏透露出極度的疲勞。
接著有冰涼的手指撥動他前額的發絲。
「哥,你在做什麼啊?」蘇宇墨拿下毛巾,懶洋洋的看著坐在自己身邊躺椅上的兄長。後者正半生起身饒有興味的看著他。
今天是休假,蘇宇仲不知吃錯什麼藥,放下工作硬拉他到俱樂部,說要讓他輕鬆一下,游泳、打球、做做蒸汽浴。
這家俱樂部采會員制,入會費一年為五十五萬,只能算中級消費。
現在經濟不景氣,也不大有那個閒錢可以付動輒上百萬的會費,所以他們選擇這家中等價位的。
「奇怪,我真是搞不懂,你每天明明也沒做什麼工作,為什麼老是一副快累癱的模樣?」
「天生懶人,沒辦法......」
蘇宇墨拿回那條毛巾,繼續熱敷自己的雙眼。
「你要上進一點啊!雖然爸爸和我都不想強逼你,但是你總不能一輩子這樣下去。靠別人是沒用的,靠自己才好。既然有空,去進修一下也好啊!可以去聽聽企管方面的講座......」
只要一開口就沒完沒了,蘇宇墨實在不想聽下去了,連忙站起身,敷衍的說:
「啊!哥,我想再去遊一下!」
蘇宇仲怎麼會不知道他的逃避,但是蘇宇墨不聽,自己也拿他沒辦法。
蘇宇墨脫掉上衣,走到池邊的跳水台,彈跳後有如魚鳥般的躍入水中,只激起一些水花。
一口氣劃過池水,沖進碧藍的底部,感覺水撲面而來的阻力後,再緩緩的游上池面。
從泳池探出頭,蘇宇墨便伸手抹去臉上的水,而後悠然自得的遊了起來。
俱樂部的泳池寬廣,而且今天人也不多,遊起來頗盡興。
大約又在泳池裏繞了幾圈,開始感覺有些疲累後,他才起身,走到岸邊拿起毛巾往頭上擦。他打算去點些飲料喝,便一邊低頭擦拭頭髮,一邊走路。
泳池旁鋪著白色地磚,蘇宇墨看見對面兩個戴著墨鏡的人朝自己筆直是來,他也沒在意,和他們擦身而過。
「別煩我,我要走了。」
聽到擦過身旁的人不耐的說了這句話,那熟悉的音質讓蘇宇墨瞪大眼睛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那說話的人。
牧淮和夜晚時看到的模樣不同,沒有穿著黑衣,上身隨便套了件白色T恤,下身也是穿著泳褲,側頭和身邊的人說話。
「我討厭有人跟著,這樣我做什麼都不方便。」
那一張俊美的臉一如那晚,修長的身材、英挺的五官、乳白的肌膚、漆黑的眼睛。但是和那晚溫柔低沉的語調不同,他今天的語氣充滿火藥味以及命令式。
他身旁的人穿著正式,在泳池旁看來格外顯眼。
「不行,我一定得待在你旁邊才行......」
牧淮身旁的人辯解般的說,但只換來他厭煩的眼神。
蘇宇墨停下,看著他們繞過泳池,往旁邊的餐廳走丟,他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
這可能是瞭解牧淮更多的唯一路徑......蘇宇墨想到這,有點想追上去,但才走了一兩步,便又停住。
他怕如果直接上前去說話,或許牧淮又會跑得不見人影,與其這樣,不如多知道他的數據,例如住哪什麼的,這樣比較保險吧?
想到這,蘇宇墨轉身往反方向快步行走,哥哥坐在池邊的躺椅正瞇著眼養神,蘇宇墨盡目重壓下自己的急切的心情,裝作不在意的說:
「哥,我突然有事,要先走。」
「什麼事這麼急?」
蘇宇仲皺眉頭問。
蘇宇墨一邊套衣服,一邊說:
「也沒什麼,突然跟朋友有約。你不是老叫我要多出去走走?」
「可是......」
「不跟你說了,我先走了。」
蘇宇墨收好東西,走向更衣室,迅速沖了下,換好衣物,便出了俱樂部,繞到牆邊躲著,打算等牧淮出現。
他們剛剛是朝餐廳走去,那麼應該是去吃飯的吧?蘇宇墨心裏祈禱對方還沒走掉。
幸運的,大約等了約三十分鐘左右,牧淮出來了,身旁依然跟著那傢夥。
蘇宇墨看不出他們是什麼關係。
難道又是牧淮新的下手對象?他是靠仙人跳過活的嗎?
一堆疑問積在蘇宇墨心中,但現在最要緊的便是摸清眼前這個人的底細,在看到他們上了路邊停靠的車子後,蘇宇墨也隨後開著自己的車子跟上去。
對方開的車是黑色的奔馳5320,蘇宇墨先前就一直想買,但礙於價錢太高,一直沒有買下手,而對方居然開著自己最想要的車款......這表示載著牧淮的人至少金錢方面挺寬裕的。
黑色流線型的的車子在市區裏東彎西拐,蘇宇墨細心的讓自己不要跟得太近,最後5320停在一棟公寓前,牧淮下了車,接著車子便開走了。
耐心等待了一會,公寓三樓某戶的燈點亮,蘇宇墨這寸步下車於,觀察周遭的環境。
這裏和自己居住的高級單身套房不同,巷道狹窄、環境普通,左鄰右舍的電視稍微開的大聲一些,站在樓下就都聽得見了。
蘇宇墨推開未上鎖的公寓大門,沿著狹窄的灰色樓梯走上三樓,在門前停頓,他不知自己是否該按下電鈴。
心裏有一個聲音催促著他按下去吧!按下去吧!只要按下丟,馬上就可以看到自己一星期來想念得不得了的臉......但是接下來呢?
蘇宇墨突然覺得退卻。
他們之間什麼關係都沒有,只是一夜的避遁,甚至是金錢上的關係,他又要怎麼去跟那個人解釋自己找到他門口的原因呢?
***
接下來的幾天,下班之後,蘇宇墨就會去牧淮的公寓對面一家小咖啡廳坐著。
點了簡餐後,他一邊心不在焉的的吃著食物,一邊看著對面三樓。
出乎意料牧淮每天家裏的燈都是亮著的,偶爾出門,也是買點食物便回去,那個開5320的傢夥好象是他唯一會見面的人。
說不定那個人是他的情人......想到這,蘇宇墨不禁心急起來。
今天也是一樣,蘇宇墨把簡餐中最後的附餐紅茶喝掉之後,便看到5320開車把牧淮送回來,然後牧準將手搭在車頂上和那人說話,表情雖然冷淡,但偶爾也會泄出一絲笑意。
看到牧淮站在路邊和對方揮手再見,然後手插在口袋裏似乎在路邊想事情的樣子,蘇宇墨就控制不住的走出咖啡廳,直接來到牧淮的面前。
「牧淮。」
牧淮吃了一驚。眼睛瞬間戒備起來,看來他還記得自己,蘇宇墨苦笑。
雖然牧淮的表情警戒,卻看不出害怕的樣子。他身穿普通T恤牛仔褲的模樣,儘管身高比蘇宇墨高,表情也異常成熟,但可以看出比自己小上幾歲。
「你是叫牧淮吧?是真名嗎?」
蘇宇墨不帶惡意的問,不過對方顯然不這樣想。
「是不是真的跟你有什麼關係?我以為我們已經銀貨兩訖了。」那種無賴樣,蘇宇墨簡直不敢相信那晚叉成熟又溫柔的傢夥跟眼前是同一個人。
「那天是交易?」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我吃飽沒事幹釣男人啊!?」
對方不屑的嗤笑。
「你也太天真了,那天我就覺得你這人天真的好玩,一副不解世事的模樣,倒不知你這麼厲害,居然可以尋上門來。」
「可是你先前並沒有說......」蘇宇墨被他豹變的態度驚嚇住,想要開口說,卻馬上又被打斷。
「沒說什麼?這是常規,去那裏的人都知道。」牧淮毫不在意的扯謊,那天他臨時起意釣了人,卻又因為想玩沒錢花而把對方的錢都拿走,這基本上就是一種犯罪,絕對不是常規。
見蘇宇墨楞楞的看著自己沒說話,他索性繼續說:
「你是想叫我把錢還給你吧?不好意思,要錢沒有,全花完了。不高興的話,就去報警吧!不過我可是會把你跟男人睡的事全招出來的。」
牧淮以為說出這些話後,包准眼前這傢夥氣憤的掉頭就走,從那晚蘇宇墨的態度來看,可以知道他絕對不是厲害或堅強的人,而是容易被他人的態度左右的軟弱性格。
但出乎意料,蘇宇墨只是驚訝的一直搖頭,喃喃的說:
「不,錢不重要......我找你不是因為錢......」
「不是因為錢?那是因為什麼?」牧淮皺起了眉,然後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發間。「還有,你怎麼找到我家的?」
「因為前幾天我在俱樂部遇到你......」蘇宇墨將過程交代出來,他開始覺得莫名其妙的,這種情況應該是偷錢的人理虧吧?結果話題卻被對方帶著走。
「你真夠......天哪!你這是犯罪,還有偏執狂,你知不知道?隨便跟蹤別人,可是非常噁心的。」
無恥的責備蘇宇墨後,牧淮嚴厲的瞪著他。
被他美麗細長的雙眼這樣一瞪,蘇宇墨不禁心慌起來。
但看到牧淮彷佛勝利般的想走回住所時,蘇宇墨為了讓他的腳步緩下來,又開了口。
「那個開5320的,是你的什麼人?」
「5320?」牧淮轉過身,臉上掛著不屑。「問這做什麼?」
「你住在這種地方,白天也沒在工作,想必沒什麼錢吧?所以你要靠騙人這種方式賺錢對不對?」
「啊?」牧淮的表情從不屑轉成有趣,看著眼前這個急慌慌,努力想表達些什麼的人。
「他是不是你的金主?」
「金主?」
「你知道的......就是他出錢......買你......」
吞了口口水,蘇宇墨艱難的吐出最後那兩個字,說實在的,這是最有可能的解釋,否則那人為什麼要帶他去高級的俱樂部?
一個人五十五萬,兩人也要一百多萬了,而且還常常接送他,一般的交情是做不到這樣的。
只是蘇宇墨覺得奇怪,既然要養他,為什麼不讓他住好一點的房子呢?
「......算是吧!」
牧淮曖昧的說:
「我的錢的確都是他送來給我花的。」不過還是常常不夠花,就只好找外快。牧淮在心裏又加了句解釋。
「那麼,你愛他嗎?」
蘇宇墨正經的問。
「喜歡也行......你喜歡他嗎?」
牧淮簡直快被面前的人逗的笑瘋了。
這個人在說什麼呢?對一個只有一晚肌膚之親,醒來後還把他錢偷光的人,正經的問自己喜不喜歡另外一個人?
他知道蘇宇墨因為自己將近笑岔了氣而感到手足無措,但他還是等到笑夠了才回答。
「應該......不喜歡也不愛吧?對我來說,他的出現只是代表鈔票的到來而已。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宇墨深吸一口氣。
「既然你不愛他,那麼換一個人也是可以的吧?你出個價,要多少錢?」
「多少錢?」
蘇宇墨以為自己這樣說他就懂了,但牧淮卻像不懂似的重複說了一遍。
「我說,我包養你。要多少錢?」
蘇宇墨尷尬的再說一遍,他真是腦子有問題,才會站在這裏跟一個男性公然討論出價買人的事情。
不過除了這個辦法,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方式可以迅速的把這樣一個人留住。
「你啊......」牧淮的聲音裏帶著驚歎,讓蘇宇墨整個人都羞愧的低下頭去,果然,連他都覺得自己的行為可笑極了。
「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啦......不過你要知道,我的品行不好,說不定哪天手癢,又把你的錢偷光,東西賣光。」
這的確很有可能......蘇宇墨也考慮起來。
「還有,說不定我被買了幾天就煩了,毀約逃走,那你就虧大了。」
嗯......蘇宇墨越來越煩惱了。
「最重要的是,就算你買了我,我也不喜歡聽別人的話,你要買我,就得聽我的,如果你做了我不喜歡的事,交易馬上取消。」
標準的賠了夫人又折兵,和史上最不平等的條約大概也相去不遠。
「這樣也可以嗎?」牧淮惡意的問。
見蘇宇墨低頭考慮,牧淮覺得若真會答應這種約定的人絕對是個大傻瓜......
「好。可以,我答應。」
蘇宇墨考慮完畢,堅定的抬頭回答。
牧淮震驚的看著他,良久,才吐出氣來。
「......偏執狂的人果然不一樣。你真的是個偏執狂吧?要不要去找心理醫生看看?」
蘇宇墨這下真的氣得臉都紅了。
「我都答應了,那你呢?」
「我?」牧淮被蘇宇墨的決心震懾住,什麼樣的環境可以養出這麼執著的人?他真想知道。「一個月十萬。」
「好。」
蘇宇墨很乾脆的點頭。
「付現?」
「好,但你先告訴我你的全名。」
「楊牧淮。」楊牧淮笑笑,回答了他的問話。「那你等一下吧!」
說完,楊牧淮就轉身開了公寓的大門,自顧自的走上去,蘇宇墨傻楞的在底下等著。
等了四十分鐘後,蘇宇墨正開始想該不會自己又再度被欺騙,那個人假裝答應自己,卻從後門溜走了......
這時,他聽到腳步聲,楊牧淮吊兒郎當的提著一個背包走下來,說道:
「好了,走吧!」
「走去哪?」蘇宇墨疑惑的說。
「你家啊!我住在這裏還要付房租、瓦斯費、水電費,這怎麼算包養?」楊牧淮沒好氣的回答。
「喔!」
蘇宇墨連忙接過他的行李,不重,根本沒放多少東西。
兩人走到車邊,蘇宇墨開了車門先讓他進去 然後自己把行李放到後車廂,再慌張的生到駕駛座上發動車子。
楊牧淮坐在身旁讓蘇宇墨異常緊張,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偶爾偷瞄身旁的楊牧淮,他卻一臉閒適,手撐在車窗旁看風景。
就這樣看了好幾次,直到楊牧淮冷冷的說:
「看什麼?」
蘇宇墨臉紅的轉向前方,囁嚅的說:
「沒有。」
「說謊!」楊牧淮駁斥,還冷笑一聲。
蘇宇墨試圖專心開車,一還是不能自製的羞紅了臉,而楊牧淮卻看著他笑了起來。


第四章
季節轉換,日曆上的紙一張張的被撕去,一下就進入了年末的十二月。
蘇宇墨跟人的同居生活剛開始了兩個星期,這兩個星期 他覺得自己有如養了一隻任性的貓,而高念瑜打探自己為何最近一下班就回家時,他也是這麼回答的。
「貓?什麼品種?」高念瑜興致勃勃的問。
什麼品種啊......以楊牧淮那種高傲美麗的樣子,應該最適合當一隻波斯貓吧?
「波斯貓。」所以蘇宇墨就這樣回答她,沒想到高念揄對這話題緊抓不放。
「個性呢?可愛嗎?」
「可愛?怎樣算可愛?」
「就是會黏在腳邊,不停的瞄瞄叫,蹭來蹭去的。」
「不,他不會做這種事......」蘇宇墨失笑。
「這樣的貓一點都不可愛。」
高念瑜睨著他說:
「我本來也在考慮要養一隻寵物,不過還是算了吧!我這種人不適合做賣寵物這麼溫暖的事。」
「那我適合嗎?」
「適合啊!你不是老覺得很寂寞嗎?朋友是無法二十四小時陪在你身旁的,所以養一隻貓對你來說應該就不會寂寞了吧?」
沒被人說時自己沒有感覺,等到高念瑜一點,蘇宇墨才發覺真的是這樣。
至少這兩個星期以來,他不用每天想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要去哪里,現在至少回到家後就有人在家裏。
兩人第一晚回家時,蘇宇墨住的高級單身住宅,住兩個人還是綽綽有餘,而楊牧淮把衣物放置到客房後,便大剌剌的坐在客廳,手裏拿著遙控器開始看電視,讓蘇宇墨連說「把這當自己家」的機會都沒有。
客廳按照蘇宇墨的喜好佈置,窗簾是米色印花布裁制的,平常拉上阻絕外界的雜音。地板是木拼的,冬天時便放上地毯。木制的傢具和褐色沙發給予人溫暖的感覺。
但是楊牧淮似乎不太喜歡這種擺設,走進屋時便嘖了一聲,讓蘇宇墨心驚膽戰的。
和楊牧淮的強悍相比,蘇宇墨天生就比較懦弱,麼子的個性在這種情況下表露無遺,聽從別人的話,希望別人拿主意,再加上他被楊牧淮吸引,對他的一舉一動更是容易在意。
幸好楊牧淮只是皺眉,沒有另外的表示。
兩人蜷縮在沙發上看電視,一人各據一角,像天南地北那樣遠,蘇宇墨更是不時看一下身邊的人,電視的聲音很大,不過畫面卻都沒有進入他的眼裏。
因為彼此都吃過晚飯了,根本無事可做,接下來該怎麼辦?
蘇宇墨手掌冒汗,眼看時鐘已經走到十二點,難道要跟對方說「晚安」,然後各自回房睡覺嗎?
這太奇怪了吧?
那還是先跟對方攀談,瞭解彼此......蘇宇墨正在心裏盤算方案,但身旁的人卻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這電視真無聊。轉來轉去沒有一台好看的。」
「是......是啊!」蘇宇墨緊張的回答。
「不看了。」他咕噥一聲,關掉電視,伸個懶腰,將遙控器放到桌上。
「那......你要睡覺了嗎?」蘇宇墨按照自己剛剛規畫的方案提出建議,而楊牧淮考慮了一下,嘴角泄出一絲無賴的笑。
「說的也是,那就睡吧!」
他伸手捉住蘇宇墨的腳踝拖往自己的方向,後者還來不及驚叫,身體就已經被攤平了。
「這裏是客廳......」
「不願意嗎?」楊牧淮似乎很懂得怎麼撒嬌。
他會用溫柔的聲音貼在別人耳邊,輕輕的說,讓人心軟,不管怎樣,男人還是喜歡被依賴的,蘇宇墨也不例外,所以他無法抗拒,就像第一次楊牧淮誘惑自己的時候一樣。
有人天生懂得運用自己的魅力達到想要的目的,楊牧淮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一定知道自己眼睛微微往下看45度的角度最迷人,所以老是用這種眼神誘惑人,一定是這樣!蘇宇墨被迷得七葷八素時還努力讓自己清醒。
不過當對方的手滑到下方撫摸,而且用身體摩擦自己時,蘇宇墨已經將近放棄抵抗,而楊牧淮繼續軟軟的說:
「可以對不對?我知道你願意......」
結果就這樣莫名其妙度過了第一天。之後就像開了先例,每天就都照例進行。
照理來說真人就是這樣,不過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情況跟平常不太一樣?
蘇宇墨一開始還有些煩惱,但久了之後,發覺這種感覺也不錯,冬天的夜晚又特別冷,他是容易手腳冰冷的體質,能夠和人相擁入睡,實在比以往幸福多了。
蘇宇墨發覺自己沈溺於想像,連忙把自己桌上的數據又翻了一頁。
「這也是貓抓的?」
當把處理好的文件拿給蘇宇墨時,眼尖的高念瑜指著他脖子上的抓痕。
蘇宇墨瞬間滿臉通紅,下意識的用手遮住脖子部位,喃喃的說:
「抓痕?」
該不會是昨晚......
「對,有抓痕。」高念瑜戲謔的說:「不管是女友還是波斯貓,小心別太常受傷啊!」
她眼裏閃著惡作劇的快感,根本就是知道蘇宇墨的謊言卻故意不拆穿。
「惡劣......」
「什麼惡劣?」
哥哥蘇宇仲剛好打開紅木門進來,手上抱著一大迭資料。
「沒什麼。」蘇宇墨狠狠瞪了高念瑜一眼,然後起身迎上去。「哥,這些是什麼?」
蘇宇仲沒有追問的意思,只是寬容的笑笑。
「公司營運資料。這一迭是客戶數據,可以帶回家看,但小心點,別亂放。這一迭是去年的財務報表,雖然你可能看不懂,但學學也是好的......有空把前陣子的會議紀錄也翻出來看,知道嗎?」
「好。」
蘇宇墨接過,最近哥哥越來越積極於指導他瞭解公司的經營,爸爸似乎決定把這個工作轉手他人了,而哥哥絕對不會像爸爸那樣放牛吃草的。
「對了,還有這個。」
蘇宇墨接過一份簡報,上面的標題是「影德科技簡介」。
「最近公司在積極爭取和影德約合作機會。你知道這家公司吧?」蘇宇仲說。
蘇宇墨當然知道。
影德科技是一家資本額高達一百二十億的大型上市公司,生產項目包括了光盤片、燒錄器、記憶卡等多項產品,如果高升要爭取合作機會的話,一定是用在光盤上的油墨這方面。
影德的光盤生產量一個月就可高達一億片,主要是美國方面的訂單,只要能接下四分之一就不得了了。
看到蘇宇墨驚訝的表情,蘇宇仲知道弟弟明白這中間有多大的利益。
「我們可是動員全公司的力量來拼這一場戰役呢!連爸爸都親自出馬了。」
啊?蘇宇墨有點心虛,在他悠哉悠哉的時候......
「所以我最近才要你多瞭解公司,當我跟爸都忙的時候,公司也需要你多幫點忙。」
「......嗯。」蘇宇墨點頭。
蘇宇仲用資料輕輕敲一下他的頭。
「加油啊!」
等蘇宇仲出丟,高念瑜也意有他指的說:
「加油啊!」
不過她專指感情方面,蘇宇墨聽得出來。
這個好朋友在告訴自己不要又看錯人了,不要再被騙,要談一場好好的戀愛。
雖然他跟楊牧淮之間是金錢關係,要說感情,或許自己的比較濃厚一點。但是用金錢建立的關係,或許比看不到的愛情更牢固也說不定。
愛情可以作偽,可以口是心非,錢卻這麼的清楚明白。
如果要別人對自己的愛予以等量的回報,就用等量的金錢迅速得到手......這樣的事情自己也不是第一個人做。
畢竟,楊牧淮是一個這麼有魅力的人啊......跟自己完全不同。
***
客廳桌上的時鐘指針指在七點整。
電視正開著,連看的人都不知道在播什麼節目。
楊牧淮心不在焉的躺靠在高級沙發上,一隻手將電話按在耳邊,另一手則忙著脫襪子丟到地毯上去。
原來乾淨的房間一整天下來被他弄得、亂不堪,報紙、衣物隨手亂丟,今天午餐因為在外面吃的所以沒留下殘跡,對於這一點,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對得起供養者了。
「我說我喚地方住了......對......嗯......」
他不耐煩的扯掉一隻襪子後換另一隻。
「告訴你我住哪里?我才不要。我可不想讓老頭知道我住哪,煩死人了......我不跟你多說,我的同居人快回來了......嗯......他是誰不關你的事吧?」
正在說話間,他聽到玄關處傳來開門的鑰匙聲,連忙說了句再見後便把電話掛掉。隨後,蘇宇墨提著公文包走進來,看到楊牧淮時便笑了笑。
「我剛剛聽到有聲音,你在講電話?」
「你聽到的是電視的聲音吧?」
楊牧淮不想說實話,免得對方追問打給誰,打去哪,乾脆指著電視這樣回答。蘇宇墨有點疑惑的皺眉,總覺得剛剛聽到的跟電視聲不太一樣,但他隨即就沒放在心上了,脫下外套,走進房間準備掛上。
這整個房間都是溫暖到讓人受不了的顏色。
楊牧淮剛來時,對這裏的一切都覺得看不順眼,但住了兩個星期後,主人的親切倒彌補了這一點。
他的眼神從電視移到旁邊的房門,可以從打開的門口看到蘇宇墨正站在衣櫃前望著裏面發楞。
蘇宇墨已經把外套脫下掛好了,身上單薄的襯衫顯出他的纖瘦。
第一次在酒吧遇到這個人時,楊牧淮可從沒想過居然會變成這樣,他只把這人當作萍水相逢的對象,而第二天早上想走時,發覺自己身上沒錢,也就毫不客氣的把對方的錢全部拿走,反正也不會再見面。
他很有自信像蘇宇墨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採取法律行動的。他看起來太過脆弱,而且可以說......散發著一種需求的感覺。
當他走進酒吧時,軌已經有不少虎視耽耽的眼神盯上了他,因為蘇宇墨良好的穿著和氣質,是那個酒吧中少有的類型。
再加上他一點戒心也沒有,甚至連拒絕都不曉得怎麼說的人,誰都會把他生吞活剝的。
突然,站在衣櫃前的蘇宇墨轉過頭,直視楊牧淮,讓後者以為心中的聲音可能被聽到了。
「你有看見我的米色毛衣嗎?」
「米色毛衣?」好象有點印象,楊牧淮在地上梭尋一遍,最後想起自己昨天穿過後就丟進洗衣藍裏了。
楊牧淮照實說,本以為蘇宇墨會不高興,沒想到他只是點點頭,便另外拿了件上衣放在床上,然後開始解襯衫的扣子,雖然背對著自己,但前面遮住了,光滑的背部卻一覽無遺,楊牧淮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看。
伴隨著衣物沙沙落地的聲音,對方迅速的套上乾淨的衣物,讓楊牧淮覺得有點可惜。
蘇宇墨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很有魅力的,他甚至對自己感到自卑,例如在床上的時候,除非已經到達神智不清的狀態,要不然他都習慣性的遮掩。
何必呢?楊牧淮這種向來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的人,是無法體會他這種心態的。
才在這裏住了一陣,他就覺得相當舒服。良好的生活環境、優渥的金錢使用、親切而想抱時就可以抱的身體,有時他會想,蘇宇墨真的這麼迷戀自己嗎?
不過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自己的魅力可是無遠弗屆的......
「肚子餓了嗎?」
蘇宇墨換好衣服走了出來問道。將筆挺的西裝換下後,他隨意穿著一件黑色套頭毛衣和土黃色長褲,看起來質料不錯,按著坐在楊牧淮身邊。
沙發上可容得下三個人,而他們通常坐在各一頭,除了上床,平常是沒什麼親密接觸的,因為楊牧淮對性愛之外的肢體語言毫無興趣。
忖度一下自己的腸胃後,楊牧淮搖頭。
「我中午才起床,下午吃了一餐根本可以當下午茶的午餐,等晚一點在出去吃吧!」
「好,剛好我也不餓。」
蘇宇墨從公文包裏翻出一大迭東西之後,便坐回原來的位子,靠在沙發椅背上認真的看起來。
楊牧淮老早就看膩電視了,索性把電視關掉,整間客廳一下寂靜起來,讓蘇宇墨驚訝的抬頭。
「不看電視了?」
沒回答他的問話,楊牧淮微微靠過頭去。
「在看什麼?」
「公司可能的合作對象的數據。」
蘇宇墨揚揚手中的文件。
楊牧淮這時才像想到什麼似的說:「我一直沒問你,你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有錢可以養一個人在家裏?」
「父母庇蔭。」蘇宇墨也不隱瞞,照實回答。
「小開?」
「是啊......不過我也都二十五歲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蘇宇墨一邊看資料一邊回答,這家公司真不是普通的大,自家的公司和他相比實在微不足道,這就是傳統工業和新興行業的差別吧!
楊牧淮越來越靠近,讓蘇宇墨有點緊張,往旁邊挪了挪,但發現楊牧淮的視線是集中在自己手上的資料時,那種緊張瞬間轉化為不好意思。
「你有興趣?」
楊牧淮隨意點了點頭。
「嗯,有點。我瞧瞧吧!」
他直接移到蘇宇墨身旁,兩人難得親近的頭碰頭,蘇宇墨更加不自在起來。雖然什麼都做過了,但總覺得這種不經意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影德科技?」楊牧淮眨眨眼睛,略帶笑意的說。
「是啊!你知道這家廠商吧?做光盤片很有名的。」
「我知道......」
「我哥很努力的在爭取合作機會,總覺得我似乎一點忙也幫不上。」
「你什麼都不會嗎?」楊牧淮的目光從資料移到蘇宇墨的臉上,讓他困窘的低下頭。
「差不多。我從小開始做什麼都做不好。念書、運動沒有一樣行,勉強混到私立大學畢業,而哥哥卻很厲害,什麼都會。」
楊牧淮沉默了一會,似乎不太知道怎麼應付這種狀況,最後才喃喃說了句。「這樣啊......我不是很瞭解這種感覺。」
這大概是他的安慰方式吧!至少他試圖表現善意,這一點讓蘇宇墨想笑。
「你看起來似乎很一帆風順?」
「我?」楊牧淮用手指梳理他漂亮的發絲,白皙的臉上寫著困惑。「我從沒有失敗過,但也從來沒有喜歡做的事。」
「什麼意思?」
「我缺乏熱情。對什麼事都無所謂,成功也好,失敗也好,我都不在乎。就算這樣,還是一路成功的過來了。但是到大學之後,我實在受不了,就離家出走。」
「你是離家出走的?」蘇宇墨第一次聽他說自己的事,忍不住想多問一些。
「嗯,某天突然覺得很厭煩,乾脆跑了,然後到處去玩,卻......」楊牧淮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
「卻什麼?」
蘇宇墨催他,楊牧淮卻搖頭不說了。
「這些有什麼好說的?」
「怎麼會沒什麼好說......」蘇宇墨急切的訴說。
「煩死了!」楊牧淮沒好氣的打斷他,粗魯而不耐的說:「這不關你的事吧!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不過就是金錢上的往來不是嗎?」
不知道他為何突然翻臉,蘇宇墨的表情從開朗變成畏怯。
蘇宇墨真的不懂眼前這個人,他像一本用鑰匙鎖上的書,當快要摸到那把鑰匙時,他就發怒了。
反反復覆,想溫柔時溫柔,想發脾氣時就發脾氣,這就是楊牧淮。
他並不想互相瞭解吧......對他來說,這是一場交易,沒有人會在交易中把自己剖析出來給對方看的。
「你為什麼要露出害怕的表情?」
楊牧淮的語調突然又柔了起來,這表示他想要身體上的接觸了。
「你不是迷戀我嗎?」
楊牧淮繼續說著,把身體壓了上來。
蘇宇墨的心事被說中,只能默然無語。
「你迷戀到用錢來綁我,一般人是不會這樣做的。」
濕潤的嘴唇貼上來,蘇宇墨不知道自己是否該響應。楊牧淮吻了幾次後離開,本來如雕塑品般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疑惑。
「有時候我真想問你,這麼做有什麼感覺?我覺得挺好的,但你不覺得很吃虧嗎?」
楊牧淮不懂得一個人想要得到什麼的心情,他不懂,因為他沒有想要什麼過。
「還好,不算吃虧。」良久,蘇宇墨細聲說。
「......我真是服了你。」
楊牧淮從沙發上站起來後,將蘇宇墨抱起,走進黑暗的房間。


第五章
在外人看來,他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的。
每一個人都稱讚他,說他聰明、說他長得好看、說他樣樣精通、說他家裏有錢......
他當然知道,只是在眾人的面前,免不了要謙虛一番,因為謙虛是中國人的美德。
但是再怎麼聰明,功課要保持得好,並不是光靠先天就可以成功的,必須犧牲許多東西,例如睡眠、玩樂、交朋友......
當初的自己絕對不會認為這是一種犧牲,這怎麼會是犧牲呢?那些現在玩樂的人,將來就會嘗到苦果。不知從幾歲開始,自已就有這種想法了。
但是人並不是機器。上了大學後,突然之間,他發覺自己是個空虛的人。
別人可以大聲的說,他曾有如何有趣的青春歲月,但自己卻什麼都沒有。
所以在蘇宇墨問他時,他突然不想說而停住。這種空虛是再怎麼告訴別人也無法消除的,或許可以一時麻痹,但不知不覺間又會悄然降臨。
於是他選擇逃避、到處玩樂,像現在這種生活就還不錯,不是嗎?
楊牧淮從床上坐起身,看著身旁累癱的人,他本來要看資料的,還說要去吃晚餐,結果這樣一弄,什麼也沒得做。
蘇宇墨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楊牧淮用手撫摸對方光滑的背,而惹來一聲若有似無的「嗯......」的聲音以及翻過身繼續睡。
他不瞭解蘇宇墨是什麼樣的人,他也不想瞭解。
這裏畢竟是個暫時借住的地方,等到開始厭膩,那種討人厭的寂寞感和空虛感回來時,自己就要另想他法解決了。
楊牧淮一隻腳先下了床,披上衣物,便走到浴室沖澡,沖好後,回到客廳,客廳的燈都還亮著。
他撿起散落在沙發上的「影德科技」的相關資料,一邊翻看,一邊若有所思。
「要尋求合作?」
看了一會,他決定不管,將數據落好一迭放在桌上,便回他的客房去睡了。
***
「影德科技的老闆真是個頑固的傢夥!」
蘇宇仲在開會時,氣炸的拍桌子。
員工們都縮著頭不敢說話,而蘇宇墨也被哥哥的氣勢嚇住,只有高念瑜老神在在的說:
「他不頑固是撐不起一家這麼龐大的公司的。」
蘇宇仲嚴厲的眼光射過來,旁邊的人紛紛躲避,不過惹禍者卻沒有什麼感覺的樣子。
「我們已經想辦法努力的說服他,跟他說明各種利益和風險,但總覺得他似乎都沒聽進去......」
蘇宇仲的氣在剛剛發過一陣後,平息了點,聲音也和緩些。
「不然......我們對準他的喜好下手吧?」
高念瑜拿起一張紙,蘇宇墨瞄了上面一眼,寫著淨是影德科技高級幹部的個人家庭狀況和喜好,忍不住小聲說:
「妳這是賄賂!」
高念瑜也低聲反駁。
「商場上誰不是這樣?」
而蘇宇仲拿到後,也一副很贊同的模樣,蘇宇墨不禁覺得這兩人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等到今天的會議結束後,高念瑜和蘇宇墨一起走出會議室,蘇宇墨不禁好奇的問。
「妳那些數據哪里來的?」
「男朋友。」高念瑜小聲說。
「妳......」蘇宇墨不敢置信的搖搖頭。
「你看不慣啊?我這是為公司效力耶......真是的。不過連我男友都說,影德科技的老闆是出了名的難搞。」
「怎麼說?」
「對人對己都很嚴厲,脾氣嚴肅,難怪他兒子離家出走。」
「他兒子離家出走?」
「是啊!聽說受不了他的個性,要我,才不會拋下這龐大的家產呢......」
「誰不知妳高小姐精明厲害得緊。」
兩人邊說邊轉回副總辦公室,高念瑜拿起桌曆瞧瞧,開心的說:
「我都忘記今天是星期五了,明天總算可以放假放兩天。」
「妳放假要做什麼?」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吧!等下午有空,去採買冬衣,現在剛好是秋季服裝減價的時候,臺灣冬天不冷,秋季服裝就夠用了,等一、二月時買大衣差不多吧!」
「這樣嗎......」
蘇宇墨突然想到,楊牧淮來自己家時只帶著一個背包,衣服絕對不夠穿。雖然他都直接拿自己的衣物,但還是替他買一些比較好吧!
高念瑜突然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發什麼呆?」
「沒有......妳說到百貨公司,我突然想起也有些東西要買。」
「是嗎?那最好趁最近喔,至少也打到對折。百貨公司的衣服,平常沒打折時根本不能買,那種騙人的價錢......」
一邊聽高念瑜絮叨,蘇宇墨一邊苦笑的想,高念瑜將來一定會是個好妻子的。
***
「你明天想出門嗎?」
蘇宇墨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問楊牧淮的意願。
「去哪?」他最近少看電視了,買了許多書回來閱讀,看來他跟自己一樣是個不喜戶外活動的人,蘇宇墨推測著。
「百貨公司,買些衣服。你衣服不夠穿吧?」
楊牧淮懶懶的回答。
「好啊。」
蘇宇墨對他笑了一下,突然想起這說不定算他們的第一場約會。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蘇宇墨喜歡這種微冷而乾燥的氣候。
總覺得夏天會讓人不耐,尤其是嘈雜的蟬聲更是有一種燥熱之感,或許因為學生時代對夏天的印象太過清晰,所以他即使現在每天都坐在冷氣房裏,他還是不喜歡夏天。
冬天就不同了,讓人可以冷靜的季節,儘管是很主觀的看法,但蘇宇墨卻不想改變這種偏見。
週末曾遇上大批出遊的人潮,考量到這一點,蘇宇墨提議坐捷運出門。
楊牧淮顯然不太喜歡這主意,但蘇宇墨大力保證捷運方便又輕鬆,他終於同意了。
兩人轉了一條線後到達百貨公司很多的東區,直接往男士都門走去。
因為沒跟楊牧淮一起出來過,蘇宇墨很訝異自己新發現到的情況。
楊牧淮本身就像是一個強力磁石一般,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許多女孩在擦身而過後都會轉頭再看好幾眼才捨不得的離開。
蘇宇墨不想拿這件事當話題,但突然覺得不想提醒楊牧淮他有多麼受人注意,於是閉嘴了。
「先生,要不要先看型錄?」
售貨員看到他們時,眉開眼笑的迎上來。
「要看嗎?」蘇宇墨轉頭問身旁的楊牧淮。
「不了......好麻煩,我都只穿幾種樣式的衣服,還看什麼型錄。」
楊牧淮說完,便在一排的衣架中搜尋,挑出了幾件,試穿之後都很好看便買了下來。
兩人連續逛了幾家,但卻沒什麼興致在員,便到地下樓解決民生問題。
連吃飯都受到不少人的注目禮,蘇宇墨有點忸怩的挪挪身子,試圖逃離視線,坐在對面的楊牧淮突然饒有興味的抬起頭看他。
「不習慣?」
「你習慣?」蘇宇墨反問。
「沒什麼不好啊!這是一種讚美。」嘴巴上這樣說,但是他嘴邊卻有嘲諷的笑容。
「你心裏可不是這樣想。」
蘇宇墨抗議,但楊牧淮只是聳肩不予回答。
吃完飯後,楊牧淮說想去書店,兩人便搭電梯到十樓。
蘇宇墨隨意拿起書本翻看,而楊牧淮則站在書櫃前很認真的挑選。
看不出來他是這麼喜歡看書的人呢......不過他在家裏也是常看書。蘇宇墨覺得多跟他相處,似乎就可以多瞭解他一些。
蘇宇墨突然翻到一本自己滿有興趣的書,便翻了起來,儘管隨意翻過去卻也花了不少時間,等到他想起時連忙轉頭看看楊牧淮在哪里,卻發覺他跟一個女孩在說話。
楊牧淮的身高有一百八十五公分,顯得那女孩子嬌小極了,如小鳥依人般的站在他身旁,兩人有說有笑。
好奇他們究竟說什麼可以說的那麼開心,蘇宇墨靠過去傾聽他們說話。
「這本書好嗎?我上次看過覺得普通......」女孩子笑著說。
「這有兩個版本。妳可能是看到另外一個版本了,兩本的結局不同。」楊牧淮注意到蘇宇墨靠近,且蘇宇墨向他微笑,但他卻冷冷的點頭。
又有什麼地方惹到他了嗎?
蘇宇墨疑惑的看著他,但楊牧淮轉頭回去時,又恢復成笑容滿面。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會引人犯罪的嗎?不,他一定知道,所以他是故意的......蘇宇墨越想越不明白。
「不然......」楊牧淮從高處把書拿下。「妳看看這本吧!結局很出人意表。」
「好。」女孩微笑道謝。
蘇宇墨發覺自己繼續站在這也打不進他們的圈子,只好往後退了一步。
他考慮著要不要回去看書,不過想一想,這兩個人的對話大概還要持續很久,於是他悄悄的先出了書店走到廁所去。
***
煩死了......一直掛著笑容是很累的。
「你一定很喜歡看書吧!?」
女人高分貝的聲音還是不停傳進腦子裏,楊牧淮打起精神,繼續說:
「還滿喜歡的,以前除了念書也沒別的事可做了。」
「那你的成續一定很好,什麼學校畢業的?」
「X大。」
「真棒!」
如他所預料的,女孩讚歎道。
這樣應該夠氣壞那傢夥了吧?楊牧淮勝利般的轉頭過去,卻發現「那傢夥」已經不見了。他環顧四周,完全見不到人影。
跑去哪里了?
楊牧淮一分心,就漏掉女孩的話。
「你有聽到我在說什麼嗎?」
女孩又追問了一句,楊牧淮嗯嗯啊啊的回答,完全沒在聽。
「你沒在聽啊......」
楊牧淮煩躁的抓頭,猛然回過頭來。
「對,我沒在聽!煩不煩啊,妳這醜八怪!」
「什麼!?」女孩不可置信的問。是誰先跟誰搭話的啊?
「我沒空跟妳說話。」
惡劣透頂的丟下這麼一句,楊牧淮繞了一遍書店,沒看見人,有點心急,又走出書店外看。
該不會蘇宇墨那傢夥因為嫉妒而氣瘋了,先跑回家了吧!
***
幾分鐘後,他才看到蘇宇墨一臉沒事人樣從另外一端走了過來,看到自己時還微笑揮手打招呼,他的心裏沒來由的更加生氣。
「你跑去哪里?」
面對自己的質問,蘇宇墨有些驚訝和無辜,期期艾艾的說:
「我......我去上廁所。」
「怎麼連說都不說一聲?」
「你在跟那女孩子說話,我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啊......」
楊牧淮煩躁的用手指撥了下自己前額的發絲,然後瞪視了他好一會,才冷冷的說:
「我們走吧!」
他轉身往右方的電扶梯走去,蘇宇墨也跟了上來,語氣中帶著疑惑。
「你在主什麼氣呢?告訴我我才會知道。」
「我沒有生氣。」
「你有。」
兩人的聲音漸漸高亢,楊牧淮驚覺到身旁的人開始注意他們,便壓低聲音。
「別吵這種沒意義的事情。」
「我不是要吵......」
楊牧淮諷刺的嘲笑他。
「不然你是要怎麼樣?老是問我這問我那,打探個沒完,我還真沒見過比你更煩的人。」
這句話總算把蘇宇墨那張嘴巴給堵起來。他有點受傷害的看著自己,楊牧淮看到這樣,嘴角揚起,好吧,他承認自己愛欺負人的個性是有點過火,喜歡去傷害別人,然後藉此得到娛樂。
電扶梯已經將他們送到下一層了,前面的人一個個跨出去,見蘇宇墨不說話,楊牧淮也懶得理他,自顧自的往前走,而身後的蘇宇墨突然跟了過來,拉住他。
「那是因為......我關心你啊!」蘇宇墨很認真的說。
不是他心理作祟,楊牧淮發誓他真的聽到身邊傳來好幾陣抽氣聲。
幾個聽到的人用怪怪的眼神瞧他們,然後快步離去。
「別鬧了......放開我。」楊牧淮尷尬的想扯開蘇宇墨的手,但後者是一認真起來,就什麼也不顧的人。
「為什麼你不肯接受我的關心?因為我關心你,所以你生氣了?我當然想問為什麼,這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蘇宇墨窮追猛打,像是不得到楊牧淮的回答絕不死心。
「問題不在這裏。」
好歹注意一下四周的情況吧?楊牧淮甩不開他,又得聽他的胡言亂語,整張臉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擺。
「那問題在哪里?我這樣有什麼不對?我喜歡你、關心你......有什麼不對?」
蘇宇墨急切的語氣表示他絕對不是開玩笑的,楊牧淮總是諷刺的對他,瞧不起他,取笑他,把他的心意不當一回事,可是自己是認真的。
如果不認真,不會這樣容忍一個欺負自己到這麼沒天理的地步的人吧?
楊牧淮愕然的看著眼前的人。
蘇宇墨平常看起來軟弱,但他的內在卻有超乎自己想像的炙熱感情。讓楊牧淮感覺好象第一眼正視這個人般的新鮮。
或許自己從來未曾去真正想過「喜歡」這個詞彙的意義,喜歡這個詞並不是連結在肉欲上的,而是更深的一種溫暖,給予自己和他人雙向的溫暖。
楊牧淮發覺自己居然呆呆的看著蘇宇墨,不禁掩飾般的撇過頭,但聲音已不如先前那樣粗暴。
「我知道了,你不要一直重複說。而且......別在這種地方說。」
他拉住蘇宇墨的手排開人群前進。處在人群中央,或許他們的關係就不會那麼異類,可以被其它的正常所掩蓋吧?


第六章
深冬的早上從睡眠中清醒是件困難的事。
楊牧淮隱約聽見一點聲音,而後那聲音越來越擴大,當他終於可以使用腦子分辨來源時,他已經睜開眼睛了。
「幾點了啊......」
他咕噥的說,抓起床頭櫃的鬧鐘一看,是八點十分,蘇宇塞上班的時間。
天應該已經大亮了,但在窗簾的遮蓋之下,只有昏暗的光線投入房內。
聲音是從客廳傳來的,隱約還可以聽見蘇宇墨的噴嚏聲。
覺得冷怎麼不多穿件衣服?楊牧淮在心底抱怨。
因為只穿了一件褲子,楊牧淮用手伸到被窩外探一探溫度,冷得他馬上縮回手來。
已經是深冬了啊......自己住到這裏來也過了一個月了。
最近晚上他也懶得回客房,常常就像今天一樣睡在蘇宇墨的房內,而蘇宇墨早上上班時,總是躡手躡腳的,不過再怎麼小心,還是會發出一點聲音。
如果楊牧淮不小心醒了的話,就會窩在被窩裏懶洋洋的看他準備出門,等他走了之後,馬上又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中。
又打了一個噴嚏了......
楊牧淮皺眉,起身披件衣服,因為寒冷而不停的搓著手腳,從蘇宇墨的衣櫃中摸出一條圍巾,他常拿蘇宇墨的衣服穿,早就知道他把自己的衣物如何擺放。
他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走到客廳,正好看見蘇宇墨蘇著鼻子在門口準備出門。
「喂,蘇宇墨。」
他一叫,蘇宇墨嚇得轉過頭來,滿臉歉意。
「抱歉,把你吵醒了?」
「你才知道啊,拜託你下次小聲一點。」
楊牧淮不高興的抱怨。
「好,我會注意的。」
「還有,這個拿去。」
楊牧淮懶得走過去了,直接把圍巾丟了過去,蘇宇墨沒接好,讓圍巾砸在自己臉上,然後才落入手裏,看到他這樣,楊牧淮忍不住在心裏偷笑,但語氣還是冰冰泠泠。
「我就是被你的噴嚏聲吵醒的,趕快把圍巾圍上吧!」
「謝謝你。」
蘇宇墨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迅速的圍上圍巾。
「笨蛋。」
這樣也值得開心嗎?楊牧淮揉眼睛後,發覺睡意還是很濃。
「我今天會很晚回來,晚飯你自己吃吧!」蘇宇墨打好圍巾的結後,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說。
「嗯。」楊牧淮應了一聲,便又走回房裏鑽進餘熱猶存的床上,等聽到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之後,他才又沉入夢鄉。
***
從家裏到公司的車程是三十分鐘,蘇宇墨坐在車上時,嘴邊不自禁露出笑容,或許楊牧淮不覺得,可是他真的認為對方有對自己溫柔一點。
雖然他擁抱自己的時候一直都很溫柔,但一想到那是個的習慣,蘇宇墨就討厭起這樣的態度,他想要的不只是這些。他希望他們的關係能漸漸改善,變得像情人間的關係一樣。
這會是種奇怪的奢求嗎?可是他盡力的好好對待對方,當然也希望對方能一樣的對待自己不是嗎?
只是一點點也好......一點點就是很多的開端了。
腦裏轉著這些念頭,蘇宇墨把車子轉進公司的辦公大樓地下停車場裏。
今天大哥很早就對他說過,下班後必須去參加跟影德科技幹部的飯局。
這算是「招待」的一種吧!在飯桌上談生意本來就是中國人的特性,任何事情都可以在飯桌上談笑中解決,不過哥哥對於酒店一類的地方極度排斥,所以並未將飯局訂在聲色場所,而是一般的高級餐廳,一家專門做蘇杭菜肴的,這也是針對對方的喜好。
蘇宇墨滿討厭這樣的飯局,整場下來必須小心翼翼的,隨時探測對方的一舉一動,一看出有那個意思就馬上窮追猛打,這實在不是他做得來的事,幸好高念瑜也會跟著自己去......
想到今晚討厭的預定行程,蘇宇墨剛剛的好心情又都快沒有了。
***
楊牧淮大約在早上十點鐘才再度醒來,因為分段睡眠的關係,頭有些沉重,但吸到冷空氣後,就整個人清醒過來。
楊牧淮是個討厭吃早餐的人,因為作息不正常的關係,通常早餐都吃不下,有時甚至連午餐都並做下午茶一起吃,所以他只喝了一杯咖啡草草了事,當作暖和身子的方法。
今天他和人有約,所以走進房中,換上上次和蘇宇墨一起出外購買的衣物後,鎖上門就出去了。
和對方是約在附近的一家家庭式餐廳中,用走的就可以到達。
出了門之後,十一點的陽光並不炙熱,以前高中上課時就聽老師說過,儘管中午的陽光是最強烈的,但柏油路卻會在這時不停的吸收熱量,而後再經過一副兩個小時的時間之後釋放,也就是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所以楊牧淮避免在這時出門。
雖然當初隻當做考試的一部分而記住了,不過現在想想,這也是生活的重要常識。
蘇宇墨的住家附近很安寧,道路寬敞,有如美國片中看到的那種小鎮住家。紅磚道旁有一排青蔥的行道樹遮掩陽光,每隔一段路,路旁就設置黃色如一串鈴蘭般的路燈。
直走了一段路,又轉了彎,便到達了那家餐廳門口,門前的佈告欄公佈今日中午套餐。
大約距離餐廳約兩百公尺外,可以看到那輛黑色的奔馳車,在陽光下因為光線折射而看不清真正的色彩。
走進餐廳後,溫暖的空調讓楊牧淮不太通應。
「歡迎光臨!一位嗎?」
站在服務台後方滿面笑容的服務員大聲問候。
「我找人。」
楊牧淮環顧一圈後,便坐在穿黑色西裝男人的對面。
「少爺好。」
表情嚴肅,頭髮用髮油全部往後梳的男人微微頷首,身子彎了下,隨即又正經八百的坐正,給人一絲不苟的感覺。
「沒事叫我出來做什麼?」
楊牧淮不悅的問,拿起菜單琢磨要吃的菜。
「老闆問你是不是也該回去了,他問你玩夠了沒有,一直鬧脾氣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你沒告訴他我現在在做什麼嗎?」楊牧淮瞥了他一眼,見後者不說話,知道他沒有。「幹嘛不告訴他?」
「我想老闆聽到這個消息應該不會高興......」
「你是說跟一個男人住在一起?我又不是為了他高興才活的。」
「老闆不懂的就是這一點。你以前從來沒有說過你不喜歡,一直是這樣過來的不是嗎?他不懂你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突然像到了反抗期似的,莫名其妙的開始跟他作對......」
服務生過來詢問要點的餐點,兩人都點好了之後,楊牧淮才徐徐的說:
「他跟你說的?」
西裝男子默然了會,才說:
「不是,他什麼都沒說。這些是我認為他所想的。」
「他一定嫌你多管閒事吧?他會說:『我只是叫你叫他回來,不要多嘴說其它的』。」
「......」
「我現在住這裏很好,也覺得很開心。」
「別人家不比自己的家,老借住別人那裏做什麼都不方便,而且你都二十四歲了,難道不會感到不好意思嗎?」
又來了,這種和爸爸一模一樣的語氣,八成這句話就是從爸爸那原封不動搬過來,用一種自以為是關心的說法,聽在別人耳裏,卻只感覺到嚴厲的責備般的說話方式。
「我不是借住。他有付我錢,這是一種交易,沒有什麼不好意思。」
楊牧淮觀察著眼前這個男人臉上的表情變化,又吐出一句。
「你不可能天真到認為,我們只是單純的住在一起吧?」
「我替他和你的父親感到難過。」
男人冷靜的說:
「他盡心盡力栽培你,為的是什麼?你成功了,對他的人生並沒有什麼好處,一切都是為了你自己,而你卻要把他為你做的一切毀掉般的逃走。為什麼你不替他想想?」
好自私的話語。楊牧淮把下唇咬得發青,或許太久沒有聽到這種話,遠離了這種環境,他發覺自己對這種話的防護力似乎減弱了一些。
「你爸爸現在常常在後悔是不是對你的教育方式錯誤,越高智商的孩子似乎EQ越低,你不懂得如何去為別人著想,只是自私的只顧你自己。」
對方嘲笑的說:
「念X大有什麼用?到頭來你什麼都不會做。從一處逃到一處,過著無意義的生活,你根本在侮辱自己的文憑。」
眼前的人彷佛幻化成自己的父親。
「現在還來得及。回去吧!不要再這樣墮落下去,你的人生應該還有很多可以做的事不是嗎?」
餐點送上來了,對面喋喋不休的人終於安靜了一陣子。
楊牧淮已經不會去相信父親說的一切都是為自己好的話,這聽起來很合理,可是如果真的認同兒子的人生是他自己的這種觀念的話,就不會這樣一直干涉了不是嗎?
用自己的道德和價值觀,用自己認定的標準劃分這個世界,劃分成功者與失敗者,劃分有用的與沒有用的人生。
一味的要求兒子達到自己的標準,沒有去問過對方願不願意,一旦對方不願意的時候,便開始用各種說法讓對方產生罪惡感,說他自私、不顧親情、不懂誰才是真正為他好的人。
這就是那個人,而自己也真的受夠了。
***
「大家多吃一點!」
高念瑜掛著像花一般的笑容勸著每個人動筷,桌上擺滿菜肴,氣氛熱絡。
「高秘書,妳一直勸我們吃,妳自己也要多吃啊!」
影德的副總看來就是個好色之徒,從進來之後就對高念揄盯著不放,現在甚至拿起一瓶酒就往高念瑜的杯裏倒,大聲吆喝。
「來,幹!不幹就是不給我面子!」
高念瑜苦笑的拿起杯子,還想推託一番。
「王副總,我酒量普通......」
其它影德的員工居然也拼命起哄要高念瑜喝,蘇宇墨看不過去,帶著笑容不著痕跡的把酒杯弄到自己手上,直接說:
「大家別為難我的秘書了,我替她幹。」
一口氣飲盡之後,王副總也訕訕的說:
「蘇副總好酒量啊......」
蘇宇墨感覺酒氣搶得自己受不了,只能儘量忍耐,幸好他是即使喝了酒臉也不會潮紅的體質,替高念瑜擋一陣應該沒問題。
這場飯局簡直痛苦極了,或許影德的人玩的很開心,但高升的人欲如坐針氈。
沒問題吧?高念瑜擔心的眼神朝他看過來,蘇宇墨對她微微地搖頭,表示不要緊。
忖度今天的飯局也該進入尾聲,蘇宇墨把侍者召喚過來,小聲問。
「還有幾道菜沒上?」
「就剩湯和甜點。」
「是嗎......」
侍者走開後,蘇宇墨趁大家酒酣耳熱持相高念揄換了個位置,而王副總正和自己下屬劃酒拳,等他轉過來後,蘇宇墨便湊過去低聲說:
「王副總,這個方案你看看吧?」
他拿起一迭合作計劃的方案塞在對方手裏。
王副總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這我可不能作主......老闆對這種事一向都自己決定......」
那你還來參加我們設的飯局幹嘛?蘇宇墨真受不了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
高念瑜從座位上起身,走到兩人後方,美豔的臉上展開迷人的笑容。
「怎麼這麼說呢?副總,誰不知道影德的老闆向來都很器重你的意見。」
顯然美色遠比蘇宇墨說一百句話都有用,王副總一副心癢難搔的模樣。
「唉......高秘書妳把我想得太......」
「還是請王副總您看看吧?一切細節上面都說得很詳細,合作條件還有可以談的空間,先考慮看看可能性如何?」
蘇宇墨借機遊說,最後王副總終於將方案收了下來,蘇宇墨暗自緩了口氣,這樣至少此行的任務就達到了。
飯後甜湯送了上來,是濃稠微甜的紅豆湯,紅豆入口即化,直到現在蘇宇墨才有心情品嘗。
喝完甜湯後,蘇宇墨先告歉離席,去上洗手間。
他在洗手間裏用手帕沾水撲在臉上,想把酒味消除一些,順道又漱了口,如果無法自己開車回去的話,就得叫出租車了。
自己的酒精濃度值不知是否有超過標準......
想到這,蘇宇墨將雙手放到嘴前呼了口氣,然後再用鼻子聞了一聞,還好,酒味不是很濃,應該可以吧?
把手帕迭好收進褲袋後走了出來。他們是包下餐廳的一個隔間吃飯,而這一層樓整排都是隔好的房間,他沿著走廊走回去,卻瞧見兩個人在走廊上說話。
一個是王副總,那圓滾滾的肚子想不認出也難,而另外一個是......
總覺得有些眼熟,蘇宇墨走進時,那兩人也發現了,王副總先大聲打了招呼,沒禮貌的說:
「怎麼?蘇副總,吃太多了?」
蘇宇墨笑著應付他,眼睛卻盯著那傢夥看。
「我去洗手間洗把臉醒醒酒。這位是......」
王副總連忙介紹身後的人。
「這是我們老闆的助理,叫于志成。於特助,這是蘇副總。」
蘇宇墨瞧著眼前這個西裝筆挺,看起來頗有威嚴的人,伸出手來和他相握。
「你好。」
對方也很有禮貌的和他握手,接著就說有事要先走了。
看來他是特別來這裏和王副總說些什麼事的。
飯局到此也接近尾聲,蘇宇墨和高念瑜盡主人的禮儀,送客人走後,才一起走出餐廳去開車。
高念瑜見蘇宇墨一直若有所思,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在想什麼啊?」
蘇宇墨沉吟的說:
「剛剛遇到一個很面熟的人,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車發動後,要排隊從停車場出去,前面的一輛奔馳拖拖拉拉的不知在幹什麼,老半天都還沒動,蘇宇墨不耐煩的搖下車窗想看發生什麼事了,卻突然靈光一閃的想起來了。
原來是開那部奔馳5320的男人!


第七章
蘇宇墨開車回到家後,從樓下看到家裏的燈是暗的。
這一個月來他每天回家家裏都有人在等著,所以總是點著燈,突然之間的改變讓他不太習慣。
所以他急匆匆的上了樓,就著走廊的燈光看手錶,是晚上十一點半了。
打開門後,蘇宇墨一邊開燈一邊試探般的叫喊。
「牧淮?你在嗎?」
客廳沒有人。沙發上散放著雜誌和報紙,蘇宇墨走過去收拾,將他們落成一迭後放在桌上。
蘇宇墨心中突然出現了一點恐懼。
楊牧淮說過,只要有一點不如意他就會離開這裏去找別的地方住,所以他們的關係是不安定、隨時都會改變的,只是會這麼快嗎?
蘇宇墨走進房裏,他繼續呼喚。
「牧淮?在的話就應一聲。」
沒有人應,冷清的房間內感覺特別寒冷,蘇宇墨開始摸索牆上燈的開關,按下去之後瞬間大放光明,床上隆起的棉被中突然爆出一聲怒吼。
「關掉!」
蘇宇墨嚇得連忙按掉開關,房間又是一片漆黑。
良久,他才走到床邊,手輕輕的放到棉被上,確定棉被裏的人沒有排斥之後,才依偎過去。
「牧淮,你怎麼了?」蘇宇墨輕聲的問。
黑暗中只聽到兩人呼吸聲,楊牧淮過了好一會才回答。
「我很好,沒事。」
又來了。
蘇宇墨歎了口氣,楊牧淮不知要武裝自己到什麼地步才甘心。對他來說,誠實的說出自己的心情有這麼困難嗎?
既然無法用言語,或許只能用動作讓他心安吧!
蘇宇墨靠在他身上,用手撫摸他的頭髮,讓柔順的發絲在自己指間滑過散開。
兩人用彼此的體溫溫暖對方,就這樣子蘇宇墨單方面的擁抱他,似乎可以從這種動作中體會到對方的心情正在漸漸平靜下來。
蘇宇墨始終無法讓自己的眼睛習慣這片黑暗,但是楊牧淮又不要他開燈,左思右想,他就先起身,把厚重的窗簾拉開。
窗簾一開之後,外面的光線雖然不強,但還是將屋內的擺設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楊牧淮本來就蒼白的臉上現在更是毫無血色。雕琢般立體的五官,有著不知是氣憤,還是憂愁的複雜神色。
蘇宇墨很擔心,他幾乎不曾在楊牧淮的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他寧願他嘲諷的對自己笑,也不要他露出像現在這麼不快樂的模樣。
楊牧淮似乎察覺了他的憂心,臉上突然有了一點笑容。
「過來。」
蘇宇墨溫順的從窗戶旁走到床邊,楊牧淮伸出手摟住他的腰,將臉靠在他的腹上。
楊牧淮用側臉貼住蘇宇墨一陣後,才又抬起頭來,蘇宇墨用手從楊牧淮的臉頰滑到額前,順著他的輪廓移動,直到楊牧淮誘惑的說:
「吻我。」
蘇宇墨將自己的嘴唇貼上那冰冷的雙唇,蜻蜒點水般的一下、兩下......
突然間,楊牧準將他的頭拉下,狠狠的攫住他的唇,跟剛剛那種平靜的吻完全不同,他是灌注了熱情般的吸吮,蘇宇墨好不容易才逮著空隙呼吸,但隨即又被堵住雙唇,身體也被楊牧淮壓倒在下方。
兩人的喘息越來越急促,楊牧淮扯開了蘇宇墨的襯衫後,炙熱的手在他身上移動,而蘇宇墨也迷戀的看著楊牧淮從敞開的扣子間裸露的健壯身體和肌膚。
蘇宇墨很自然的用雙手環到他的脖子後方交叉,可是當楊牧淮的手移到他後背時,就停住了,維持著把他摟住扣向自己的姿勢。
「嗯?」
蘇宇墨迷蒙的眼神透露出迷惑,楊牧淮卻用另一隻手刮著他的臉頰,讓兩人的臉貼近到鼻子相碰的地步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剛剛我的心情還有如蕩到穀底般難過,可是現在卻覺得好了些。」
蘇宇墨親親他的鼻子。
「所以跟人相擁是必要的啊!感受別人的體溫,會有一種『其實我並不是那麼寂寞』的感覺。」
楊牧淮喃喃的說:「是這樣嗎......」,想了一想後才回答。
「我覺得是因為你很溫柔。」
「我?」
「嗯。」
蘇宇墨逼問著為什麼,但楊牧淮選擇不回答。他畢竟不是那麼坦然的人,有些話他不喜歡說也說不出口。
說蘇宇墨溫柔,或許是因為今早遇到父親的助理的關係。
以前從來不曾體會過什麼叫溫柔,身旁的人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絕對不曾向任何人示弱的類型。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他自己也是用強硬的外殼包住自己,才能抵擋那些人的毒言毒語。
可是蘇宇墨不同,他像是生長在一個充滿了溫暖的環境中,對人毫無戒心。甚至可以對自己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用包容的態度對待。
以前自己曾開玩笑的說要看蘇宇墨成長的家庭,那時是因為嘲笑他,現在卻是真正的想看看了。
被壓在底下的麻雀依然吱吱的吵著要知道答案,楊牧淮第一次充滿憐惜惑的吻他,而後說:
「安靜一點!」
不然,我怎麼抱你......聽到這句話在耳邊回蕩的蘇宇墨,血液整個都漲到臉部來。
幸好這麼黑也看不見......蘇宇墨摟緊對方,僥倖的想著。
***
接下來的幾天比較忙,蘇宇墨一直忘記跟楊牧淮提,自己在和影德的飯局中,看見他以前的包養者這回事。
不過那真的是包養者嗎?現在蘇宇墨開始覺得不太像,因為楊牧淮和那個人的感覺實在怎麼樣也搭不上一塊,不過這種憑直覺的猜測也不值得當作一回事。
蘇宇墨請高念瑜幫忙查于至成的底細,高念瑜的手腳利落,過了兩天就來回復了。
「我本來就一直在打聽影德科技內部的事情,查起來當然快!」高念揄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驚訝,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于至成是影德科技老闆的助理,不過其實比較像是私人秘書,他和影德科技公司內部的事情沒有直接關連,他像是老闆的傳聲筒、管家、打雜的,隨便說什麼都好......」
可憐的私人秘書,做牛做馬也無人憐惜......高念瑜替他一掬同情之淚,當這種的最累了。
「主要幫老闆擺平那幾個情婦、叛逆的兒女,也就是解決家庭糾紛。不過不要小看他,他當初也是在影德科技中很有力的幹部,可能老闆實在太欣賞他了,剛好又需要一個口風緊、做事明快的人,才會將他提拔為私人秘書吧!」
那楊牧淮跟于至成到底是什麼關係?
蘇宇墨實在想不通,不過既然想知道,就直接問楊牧淮是最快的方法吧......
下了班後,蘇宇墨回到家,再和楊牧淮出門一起去吃飯。
兩人吃飯的途中,蘇宇墨刻意讓自己的語氣像是不經意般的說:
「我遇到以前開車載你的那個男人。」
楊牧淮停了筷子,過了一會才說:
「......哪一個?」
「就是一個月前我去找你的時候,常常開著奔馳停在你家樓下的那個。」
「哦......他啊,怎樣?」
楊牧淮一臉不在意的模樣,蘇宇墨又繼續問:
「他是影德科技的員工?我上次有在和影德的飯局上看到他。」
「然後?你到底想問什麼?」
楊牧淮有點不耐煩了。
「你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們有再繼續見面嗎?」
蘇宇墨乾脆把心中的疑問一起說出,然後等待楊牧淮的回答。
楊牧淮考慮著要不要說實話......自己的確有跟他見面,可是並不是那種關係,那又何必特別說出來讓蘇字墨心裏有疙瘩?
就算全部照實說,蘇宇墨的公司目前正和影德有利益關係,他把自己的身分給說了,難保不會被利用。
與其這樣,還不如選最保險的答案。
「我跟他的關係就像我跟你的關係一樣,沒什麼差別。現在我也沒有再和他見面了,這樣的回答可以嗎?」
雖然是說謊,可是有時為了讓關係維持目前的融洽,說謊絕對是必要的,而且楊牧淮討厭還要費心去解釋這些無聊的事情。
「是嗎......沒見面了,那就好。」
幸好蘇宇墨也不會去懷疑他,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而且露出安心的笑容,讓楊牧淮覺得自己的謊撤對了。
想想這也真是奇怪的事......他居然會為了不想讓自己和蘇宇墨的關係出現裂痕,而刻意去隱瞞什麼,雖然只是小事,但也夠讓楊牧淮對自己的轉變感到驚訝。
兩人吃完飯後,走出餐廳大門,蘇宇墨因為襲來的寒意縮了一下肩頭。
「十二月了。」
楊牧淮喃喃自語般的說。
「嗯......十二月了......雖然有點早,不過這個給你。」
蘇宇墨從外套口袋中拿出一個信封袋放到楊牧淮手中。
楊牧淮不用打開也知道這是錢,突然覺得有點訕訕的不知該不該收下,現在跟他說自己其實並不缺錢也沒有意義。
還在猶豫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略微高亢的女性聲音。
「宇墨!」
接著一個穿著大紅外套的女性臉色興奮的朝向他們走過來,而楊牧淮看到身旁的蘇宇墨也一副驚奇的模樣。
「念瑜,怎麼這麼巧?」
女人身後還有一個男性也急匆匆的追了過來,有如跟班似的,楊牧淮一看就知這兩人應該是情人,那就和蘇宇墨沒有關係了,他心安了點。
高念瑜和蘇宇墨熱絡的打過招呼後,眼光才移到站在一旁的楊牧淮,不禁好奇的打量起來。她和蘇宇墨從大學開始就是同學,彼此的交際圈都差不多,也擁有一樣的朋友,所以眼前出現一個陌生人,讓她覺得有點意外。
蘇宇墨順著她的眼光瞧過去,這才想起自己不知該如何解釋身旁的人和自己的關係,面對高念瑜露骨的疑惑,他老半天才擠出一句。
「念瑜,這是我的朋友,叫楊牧淮。」
崔成旭此時也從後趕了過來,滿臉不悅,但不能在眾人面前發作,和蘇宇墨禮貌性的點頭之後,看到楊牧淮卻有些驚異。
這個男人有些面熟......
雖然想不起曾在哪看過,但八成也是跟父親有生意往來的公司的人吧!否則不會這樣看自己,或許是曾參加過家裏舉辦的聚會什麼的......
楊牧淮怎麼也想不起對方是誰,這種被對方認識,自己卻搞不清狀況的事情實在不好受。
當那個男人張開嘴,要向自己打招呼時,楊牧淮心中突然響起鼓漲的氣球被一根細針刺破後發出的聲音。
果然,那個男人滿面笑容的說:
「真巧,能在這裏見到你......上次見面,是在令尊的六十大壽上吧?」
楊牧淮還沒回答,高念瑜先搶著笑問。
「你們認識?」
「嗯。他是影德科技老闆的公子。你們公司最近不是想和影德合作嗎?難怪你們倆會一起出來吃飯。」
唉!楊牧淮頭痛得想按摩自己的太陽穴。
轉頭一看,蘇宇墨的臉色有些驚訝、不可置信,還有些陰沈。
這兩人來得完全不是時候,當四人彼此文互相寒暄了一番,但楊牧淮已經聽得出蘇宇墨的心情越來越糟糕。
終於和對方兩人道再見後,蘇宇墨不發一語的自行走在前方,往自己的車子走去,楊牧淮從未看到他生氣的模樣,不禁有點心慌,但隨即又壓了下來,蘇宇墨再怎麼生氣,相信也不會對他氣多久的,如果蘇宇墨真的氣壞了,那自己哄哄他總行吧?
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楊牧淮跟著蘇宇墨上了車,儘管回家的一路上蘇宇墨都出奇的安靜,但楊牧淮卻心情輕鬆。
到家後,蘇宇墨鑰匙往桌上一丟,便走入房裏關上門,楊牧淮等了好一會沒見他出來,終於歎口氣,走到房門口試探性的敲敲門。
裏面的人沒反應,楊牧淮溫柔的在門外說:
「宇墨,我知道你在生氣,不要氣了好不好?」
見他沒回音,楊牧淮開門進去,見蘇宇墨呆楞的坐在床邊,一看見他進來,便反射性的離他遠一點。
楊牧淮不理會他的後退,逕自走到他身旁坐下,用力的摟住他肩膀,蘇宇墨想躲開,但楊牧淮卻使力抱住他,讓他沒辦法甩開自己。
「你到底在氣什麼?我的確說謊了......但那是因為我不曉得該怎麼說實話,不要為這種事生氣好嗎?」
見蘇宇墨還是不答話,楊牧淮也不高興了。
「不要像個女人似的鬧脾氣,你又不是女人。」
蘇宇墨身體抖了一下,終於抬起頭來,咬著下唇壓抑的說:
「你知道我在氣什麼嗎?我剛剛才問過你一次,你跟那個人究竟是什麼關係,你卻跟我信口胡說。」
「那是因為解釋起來太突兀......」
楊牧淮不耐煩的開口。
「而且不只一次,有很多次你可以跟我說啊......我那麼誠心誠意的問你,對你一切都說實話,為什麼你不對我說實話?」
蘇宇墨像個聽不進任何話的小孩一樣,只顧著質問楊牧淮。
「我有我的考慮......」
「什麼考慮?你寧願說謊,然後像現在一樣隨便的用溫柔的聲音哄我,也不願意一開始就跟我說實話。」
「好了,別生氣,是我錯了好不好?」
楊牧淮抱住眼前的人,一邊吻他的臉頰,一邊在他的身上撫摩,像在對待任性的情人一般。
蘇宇墨簡直不敢置信,他正在生氣的時候,楊牧淮不但不認真的看待他的問題,反而將他視作寵物還是什麼的哄著,難道楊牧淮以為用溫柔就可以讓他的氣消掉嗎?
不過,他從以前都是這樣,有不想回答的問題或是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時,就用這一招。
「等一下......你不要鬧,我很認真的在問你問題。」
那種無力感從蘇宇墨的心裏深深散發出來,完全無法跟人溝通的感覺。
「我也很認真的在解決問題......」楊牧淮皺眉的壓制住不停反抗的蘇宇墨,努力想脫去他的衣服。「你乖一點。」
「我不要做!你聽不懂嗎?我不想做!」
本來是想讓蘇宇墨停止發問和吵鬧所以才進行的行為,在兩人強力的推擠和動作之間壓力越來越升高。
「你以前都做得很開心的,到底在不滿意什麼?」
「我不要在這種情況下做這種事!毫無意義!我要的是交談!」
蘇宇墨手用力的揮出去,卻不小心揮到楊牧淮的臉頰,在上面留下一道紅痕。
兩人的動作都暫時停止,蘇宇墨的身體不停的往後縮,嘴裏說著抱歉,但楊牧淮用手輕撫過自己臉上的傷痕後,眼神也變得危險起來。
就算用蠻力也無所謂......他無法忍受蘇宇墨這樣的拒絕自己。
蘇宇墨顯然也感受到了,害怕待全身瑟縮,他想逃走,但楊牧淮卻比他快了一步,抓住他的腳踝,用力的將他拖向自己。
當衣服被撕開,對方的手粗暴的撐開他的腿,連前戲都沒有,就硬生生的被對方插入時,蘇宇墨努力的不讓自己慘叫。
楊牧淮從一開始,就沒有注意過自己是多麼認真的對待他,自己並不是對誰都那麼溫柔......因為喜歡他才包容、才相信他,但是如果對方不覺得這是兩人相處的重要條件的話,自己再怎麼努力都沒用......


第八章
「對不起......我自己地不知道我怎麼搞的,我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對著背向自己的身體道歉,楊牧淮試圖想安撫那還在發抖的人。
楊牧淮不曾粗暴的對待和自己上床的人,因為性愛是一種享受,但剛剛的卻像是折磨,折磨彼此,就連楊牧淮自己都覺得做得太過分了。
蘇宇墨一開始還有反抗,最後卻動都不動,只有在太過粗暴時才啜泣出聲。
他伸手去觸摸對方身上青紫色的淤痕,有點心疼。
「為什麼要反抗呢?如果你不反抗,我也不會生氣。」
他把蘇宇墨摟進懷中,不停的撫摸他的後腦勺。
「我真不懂,這只是一件小事,為什麼你要這麼生氣?像以前一樣溫柔的對待我好嗎?你一直都很溫柔的,我喜歡那樣的你。」
好不好?低喃的親了蘇宇墨的嘴唇,卻被咬了一口。
蘇宇墨憤恨的瞪著他,卻換來楊牧淮有趣的笑容。
「算了,你生起氣來也不錯。」
蘇宇墨欲哭無淚。剛剛的事根本是強暴,讓他感受到這輩子還沒這麼屈辱過。兩情相悅和單方面的要求是完全不同的。
楊牧淮對於自己想說的事說個不停,可是蘇宇墨想問的,他一件也不回答......
想到這,蘇宇墨全身都冷了下來。
「你放開我,我不要跟你睡在一起。」蘇宇墨說。
身後的人僵了一下,聲音明顯不快。
「你鬧夠了沒有......」
楊牧淮說出這句話時,突然楞住。
總覺得這種情況、這句話在什麼時候說過或聽過。
「我不是在鬧,我真的很生氣。放開我。」
蘇宇墨辦開他的手,但隨即感到全身都痛而輕哼出聲。
楊牧淮的手依然溫柔的摸著他的身體,可是他現在卻覺得這種溫柔好可恨。
「不要氣過頭了。」
床墊彈了一下,兇手毫不知恥的說了這句話後,便走出房門。
***
第二天,蘇字墨早早的就出門上班。
進入辦公室後,他臉色蒼白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發一語。
高念瑜難得的比他晚進辦公室,看到蘇宇墨時驚訝的走上前來。
「怎麼了?今天這麼早來?」她伸手摸著蘇宇墨的臉。「你的臉色好蒼白,沒問題吧?」
蘇宇墨默默的搖頭,驚覺自己呆坐在辦公桌前很久,連忙想找點正事做。
「你到底怎麼了?」
高念瑜越看越擔心,蘇宇墨怎麼看也不像沒事的樣子。
「昨天你怎麼會跟影德的小開在一起?他不是離家出走了嗎?你什麼時候跟他認識的?既然認識,你先前怎麼沒說呢?這樣對生意也有些幫助。」
「我跟他在PUB認識的。」
蘇宇墨說道。高念瑜的話倒讓他想到一些事。她剛剛說「生意上」......如果自己早知道楊牧淮是影德的小開,會不會叫他幫忙?而楊牧淮就是怕這件事,所以才不告訴自己?
這是他所謂的考慮嗎?蘇宇墨很難得的出現諷刺的笑,原來那個人有這麼多顧慮啊,怕別人利用自己。
看到影德的文件時,還故意裝作跟他毫無關係的樣子,現在想起來忍不住覺得他這個人實在太假了。
他說的話是假的、態度是假的,一旦被發現連解釋都不肯,只會暴力的對待自己的人......
想著想著,突然感覺有水滴滴在桌面上,接著是高念瑜慌張的聲音。
「宇墨,你怎麼了?你別哭呀,有話慢慢說......」
蘇宇墨抬起臉來,他以為自己正在為這些可笑的事情在笑,結果卻是在哭?
「我不是在笑嗎?」
高念瑜拿了一盒面紙過來,手忙腳亂的抽出一堆往他臉上抹。
「你又哭又笑的,還一個做好不好?不要讓我擔心。」
蘇宇墨拿過面紙自己把臉擦幹,低聲說:
「我真笨。第一次就被騙了,以後居然還會相信他。」
「你在說誰?」高念瑜滿臉困惑。
「還以為只要好好的對待他,他一定也會好好的對我的。」
「你到底在說誰?」高念瑜的臉色從困惑轉成青紫。「是那個影德的小開嗎?是不是他!」
蘇宇墨點頭,高念瑜這座火山終於爆發了。
「等一下!你說你第一次就被他騙?什麼時候?」
「就那次仙人跳......」
這已經不是用笨或智障可以形容的情況,甚至到了想拿把刀殺了蘇宇墨了。高念瑜氣過頭,頹然靠在桌旁,手按在自己頭上。
「影德的小開居然還需要玩仙人跳?而你居然還去找他?這種情況......你是自作自受。」
「是嗎......」
「如果有留下一些證據也好,像是他送你的東西,拿出來當證據,揭發到媒體上,說不定還可以賺他一票......」不過這樣你以後也完了,高念瑜發覺此路不通,又歎了口氣。
「那你要怎麼辦?」
「我今天回去跟他說清楚......這個遊戲我不玩了,玩不起。」
影德的小開哪需要自己包養他?說不定拿到那十萬塊時,還在心裏嘲笑自己出手寒酸哪......
「這樣也好,劃清界限。不過......」高念瑜的臉色嚴肅了起來。「跟影德約合作還是要談,公私要分明。」
「我知道。」
「王副總打過電話來,說方案他已經遞上去了,過幾天可能就有消息,如果要談的話,對方會再聯絡。」
「嗯。」總算有點振奮人心的消息,證明牠的努力還是有點回報的吧?
高念瑜看他的神色還是不好,不忍心的追加一句。
「如果那傢夥還敢怎麼樣的話,至少跟我說,讓我也幫忙想想辦法吧?不要像先前一樣瞞著不說......」
蘇宇墨苦笑。
那傢夥絕對不會再怎麼樣的,因為感覺上纏著對方的是自己吧,而且對方也一直不停的這樣強調,說自己是這樣的喜歡他,所以不該反抗。
***
不過蘇字墨下班後回家,就發覺自己連親口說不要繼續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楊牧淮不在家裏,而且看起來並不是只是出門真個東西那樣簡單,他的背包什麼的都不見了,家裏像被狂風吹過般的淩亂。
蘇宇墨呆站在客房門口一會後,才慢吞吞的開始收拾,從楊牧淮住到家裏,客廳就沒有一天整齊......
把那些散放的物品收好,過期的報紙和雜誌捆起來,穿過的衣物先丟進洗衣籃裏,蘇宇墨就這樣無意識的一直整理。
用吸塵器吸過一遍地板後,蘇宇墨將客廳的窗簾整個拉開,讓外面的光線照進來。整個房間像再世為人的乾乾淨淨。
最後他坐在沙發上發楞,手撐在身體兩旁,突然之間摸到了一樣東西,是個信封袋。
看來根本是隨意丟在沙發上的......那剛剛自己整理時怎麼沒瞧見呢?因為信封和沙發一樣都是米色的所以沒注意到?
蘇宇墨一邊想一邊打開,將裏面的鈔票抽出,一張張的數,正好一百張,一張不少。
蘇宇墨也不知道自己心裏在想什麼的呵呵笑了出來,用力的將錢甩在地上。
「算你狠......」
連錢都不屑要,然後走得這麼決絕,果然自己從頭到尾都是被耍的人。
***
過了幾天,影德打了通電話過來,請蘇宇仲和他們過去相談,顯然是那個方案打動了他們的心。
蘇宇仲相當的開心,努力了半個月,總算有了顯著的進展,而他要求蘇宇墨也跟去,可以學習學習。
蘇宇墨一聽到影德,心裏就不自覺的反抗,但是自己說過要公私分明,不能因為這種事就拒絕去吧!
影德科技的辦公大樓和高升完全不可相提並論,當他們一行人到達時,蘇宇仲忍不住說了一句。
「真希望高升以後也能夠變成這種公司。」
不過,這種高科技產業,和油墨這種傳統工業,希望能相提並論是有點太困難了。蘇宇墨看到占了這棟十層辦公大樓六層的影德科技時,才真正體會到兩家公司的財力差距。
他們直接到達第十層樓的大型會議廳開始進行簡報,簡報是由高升內部的業務部門專員負責的,但蘇宇墨見蘇宇仲彷佛自己在說似的緊張。
簡報相當的長,中場休息時,會議室內的燈也打開,每個人都喘口氣喝茶,互相交換意見,蘇宇墨覺得坐不住,便先走出會議室。
第十層除了會議室之外,都是一間間隔好的辦公室,走道上也都沒有人,如果是下面一點的樓層,應該就有很多員工吧?
走道是用大理石鋪成的,走到電梯前面時,電梯對面就是超大的落地觀景窗,從十樓看下去,有點讓人心驚。
蘇宇墨走到不能再近的地步,驚歎的往下看,從這裏看下去,好象有墜落的感覺。十層樓的話,應該有三十公尺以上,這裏的樓層又特別挑高,那麼應該是四十公尺......
底下的人車川流不息,蘇宇墨本來就挺喜歡從高處往下望,平常在自家公司看得有點膩了,換一個地方看起來特別吸引人。
「好看嗎?」
有人在身後帶著笑意的說。
蘇宇墨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渾身一顫,緩緩的轉過頭來。
眼前的人正是楊牧淮,帶著笑容,看似熟悉卻又覺得陌生。一定是因為楊牧淮的裝扮改變的關係。
先前兩人一起住時,他都穿得很隨意;而現在的他,黑色的襯衫配上銀灰色的西裝和領帶,看來俊美而威嚴。
黑色的發絲沒有再散亂的披散額前,楊牧淮整齊的梳理到耳後,露出他白皙的臉。發覺自己又有點看呆了,蘇宇墨一邊後退一邊說:
「好看。」
「我也很喜歡看這裏的景色。」
楊牧淮前進了一步,而蘇宇墨又後退一步。
「怎麼突然來影德呢?」
楊牧淮似乎完全沒有歉意,毫不在乎的問著,甚至連嘴邊的笑容都散發輕佻的氣息,好危險的人。
「來做簡報。」
「哦?我還以為你來找我呢!讓我開心了一下。」
「那是不可能的。」蘇宇墨不悅的說。
「為什麼不可能?」
對方詫異的臉孔看起來不像裝的。他忘記自己做了什麼嗎?他忘記他在不告而別前,還做了那種自己完全不能原諒的事?
對方裝得太無辜了,讓蘇宇墨快要以為他得了記憶喪失。
「你不是走了嗎?連錢都不拿......是賺錢太少嗎?」
蘇宇墨話中帶刺,自從上次他已經知道惹這個人生氣的話自己的下場會很慘,可是經過這些事,自己無法像先前那樣毫無芥蒂坦率的對待他,人畢竟是有學習能力的。
「錢我的確不太在乎......不過,我定是因為別的原因。」
楊牧淮似乎想解釋,皺著眉頭說話。
既然不在乎當初就不要開價!錢可以退回,感情可不能退回。
看見會議室的燈開始一盞盞的關上,蘇宇墨說:
「我要回去聽簡報了,這對我們公司很重要。」
會議室在楊牧淮的後方,要過去就得經過他,蘇宇墨刻意離他遠一點的想繞過去,在兩人交錯時,手臂卻一把被揪住。
很熟練的,手臂被拉住後就順勢一帶,被帶進了那人的懷中。
緊接著印上來的親吻蘇宇墨勉力閃過,但在下巴被固定之後,就無法抗拒的讓對方親吻自己的唇。
唇瓣分離後,對方改將吻落在他的耳後,一邊灑下親吻一邊低聲說:
「你去不去聽簡報都沒差......我一句話就可以改變情況了,嗯?」
這是威脅也是利誘,如果聽話,就不用去聽簡報,因為他會直接交代,如果不聽話,那麼他就直接封殺,是這個意思嗎?
「你不是一直怕我利用你?」
蘇宇墨眼睛垂下看著地板,而楊牧淮似乎被他這副溫順的樣子吸引,吻他的眼瞼。
「現在我甘願被利用,不好嗎?」
楊牧淮滿心以為他會答應以的,用手指勾畫他的嘴唇。蘇宇墨冷冷的撥開他的手,身體也離開他的懷抱。
「我不要。我以前沒想到要利用你,現在是不屑。」
楊牧淮的臉明顯是很不高興了。
「真的是你想太多了......一直以你的心思忖度別人。騙人的是你、耍手段的是你,我也是會生氣的。」
蘇宇墨抬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睛。
「我不想再對你溫柔,因為會被你騙。」
蘇宇墨一邊看著他一邊往後退,接著才轉身走向會議室。
他好象聽到身後傳來楊牧淮輕喊著「宇墨......」,但一下就沒有聲音了。或許他聽錯了。
***
「怎麼這麼久!?」
走進會議室坐下後,蘇宇仲小聲的斥責他,蘇宇墨連忙道歉。
「身體有點不舒服......在洗手間耽擱了下。」
一聽到這個原因,蘇宇仲就不再責?他,反而要他注意身體。
半小時後,簡報終於結束,雙方都很滿意,似乎合作的可能性很大,彼此都互握對方的手,並且交換名片。
一群人說說笑笑的走出會議室時,正好看到另外一行人正要進入會議室旁的辦公室。一行人中有兩個人蘇宇墨認識,一個是楊牧淮,一個是于至成,而站在前面的老人,想必一定是影德的老闆。
果然,蘇宇仲往前蹲了一步,率先打招呼。
「楊老闆,您好啊!」
被打招呼的人傲慢的點點頭,真是惹人討厭的傢夥啊!而且感覺上就跟楊牧淮很相似。
「這位是您的公子吧?」
小公司的人就是這樣悲哀,即使對方一臉傲氣還要繼續有禮的說話。
「對......這是小犬。牧淮,打招呼。」
「各位好。」
楊牧淮和蘇宇仲握完手後,自然而然的伸出手要和蘇宇墨相握,沒有拒絕理由的蘇宇墨當然伸出手來,卻感覺對方像是刻意要彰顯自己存在般,用力握了一下後才放開。
「我們要先走了。」
蘇宇仲點了點頭,等楊老闆先轉進辦公室,一行人才去搭電梯。
走進電梯後轉過身,蘇宇墨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斜角的辦公室要關上門時,楊牧淮投過來的一瞥。


第九章
到底在生什麼氣呢......
楊牧淮斜倚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手肘則靠在扶手上面,撐住自己的下巴思考著。
難道是氣自己不告而別?可是他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父親派人硬把他架了回去,自己也不至於連紙條都沒留的走掉。
「我說話你有在聽嗎?」
眼前的人面色嚴肅的訓斥。
這裏是影德集團總裁的辦公室,楊牧淮很討厭這裏,因為這裏簡直像動物屠宰場,牆壁四面除了一面是窗戶,不能掛東西之外,其它都掛了獸頭當作裝飾。
楊牧淮一直在猜那些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光叫保育人士來瞧就夠看的了。除了獸頭之外,為了展現一點文化氣息,還掛了幾幅字畫和書法。
董事長座位之後,掛著一幅超大的山水畫,還是父親特地去大陸請國寶級的大師所繪,每當有人來這間辦公室參觀時,父親都得意洋洋的誇耀自己是多麼的重視傳統文化。
「坐要有坐相!翹著二郎腿是什麼樣子!出去一年,你是變得越來越粗俗。我當初和你媽生下你、養你,不是為了要讓你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父親儘管講著這麼毒辣的話,表情卻還是那麼平靜,畢竟是在商場上被人稱作鬼一樣的人。他從辦公桌上的一個紙盒中拿出雪茄,點燃後抽了起來,瞬間雪茄的香味彌漫在密閉空調的室內。
「算了,現在還來得及......我幫你替國外的大學打通關節,你直接去做做樣子申請就可以了。荒廢了一年,我也不指望你能考上程度那麼高的大學。」
「我不想去。」楊牧淮冷冷的說。
「為什麼不想?把理由說給我聽。」父親的眼神很嚴峻,楊牧淮突然發覺自己的眼睛長得是這麼像他,如此的嚴厲無情。
「我根本就不想再念書。我一點都不喜歡念書,你想過嗎?」
「別鬧了。」他不耐的說。「這是一個文憑至上的世界,為什麼不想念書?多少人想要無後顧之憂的去留學,你為什麼不想要?就為了這種喜歡不喜歡的無聊理由,你就要放棄進修的機會嗎?我無法把公司交給一個像你這麼任性的人。」
父親煩躁的把雪茄燃息。
「我老了......公司需要接棒者。你是我的兒子當然由你接棒,可是你連這樣一點小事都做不到,我無法信任你,這樣下去,我可是要把公司交給別人了,到時你一毛錢都拿不到,就不要怨我。」
聽到父親說他自己老了的時候,楊牧淮心裏有一絲絲的不忍。
真的要說自己有什麼想做的事,其實是想不到。但是一旦答應父親接下這個擔子,那麼接下來的責任和要求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直到有一天自己負擔不了的地步。
而父親總是搞錯方向般的在說服自己。就算自己是他的兒子吧,但才能並不會因為血緣關係而遺傳的,難道只因為自己是他的兒子,就有能力撐起這家公司嗎?他撐不住,也不想撐。
老實說,和蘇宇墨一起生活的這一段時間,還遠比過去那種豪華的生活好過多了。
奇怪?為什麼又想到蘇宇墨去了......楊牧淮越來越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麼。
「到底要不要?」父親終於忍耐不住的快要拍桌子了。
「讓我想想。」
楊牧淮自行起身,也不管父親的話說完沒有,就直接走出門。
去留學能做什麼呢?現在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如果連自己都無法瞭解的話,
不管再花多少年,自己還是會這樣虛無的活下去,不是嗎?這種日子,光想到可能得過七、八十年,就讓人沉悶得想自盡。
走到走廊外,要進電梯時,看到觀景窗的楊牧淮,忍不住走到窗前,往下看。
從高處往下看可以讓人感覺自己的無力和渺小、空虛和痛苦,可是如果往上看天空的話,就會覺得開闊一點。
為什麼剛剛要叫蘇宇墨呢?為什麼要離開蘇宇墨呢?為什麼當初要答應他的無聊邀請呢?為什麼既然現在都沒關係了還要去想......簡直討厭透了,讓自己這樣想的蘇宇墨,讓人厭惡得不知如何是好。
楊牧淮心中想著厭惡,卻又忍不住依戀的摸著觀景窗,或許就是這種依戀才讓人憤恨自己,他不曾喜歡什麼,也不知道這種牽掛的感覺,所以一旦來襲,伴隨牽掛而來的懦弱感便便他厭憎。
「少爺。」
于至成從後方走了過來,看來是見自己從辦公室走出後才追過來的。
楊牧淮看著他走向自己,心裏調悶他叫住自己的動機。
「老闆剛剛跟你談留學的事是嗎?」
楊牧淮更加奇怪了,于至成不是個會去這麼刻意打探別人事的人,更何況是上司說的話,但他還是點頭。
此時電梯來了,于至成接住按鈕,讓楊牧淮先進去之後自己才又跟著進去。
「你想接受嗎?」
「我還在考慮......」
「你知道老闆為什麼這麼急著要你去留學?」
于至成話中有話的言語讓楊牧淮抬起頭驚訝的看他。
「老闆跟我提過......想要收我當養子。他這麼注重血緣關係的人,居然跟我說想收我當養子。」
楊牧淮從沒聽過這件事,這是假如自己不聽話的第二個方案嗎?
「老闆不是個不能等待的人......他給過你一年,要給第二年,照理來說不是難事,但他卻這樣不擇手段的弄你回來,還要你馬上選擇。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是有一點......你到底想說什麼?」
當電梯門要打開時,千至成卻突然把電梯門接住關上的鍵,但也不按樓層,就讓它這樣關著。
「這些話不能給別人聽到,也不能洩漏出丟......所以我在電梯裏跟你說。你知道影德的最大客戶是美國的廠商吧?幾乎占了百分之八十的收益來源。但最近有好幾個合作的大客戶都突然抽資,或是改和其它的廠商合作,本來就已經很不景氣,又突然發生好幾件這樣的事......
「最糟的是,公司一年前開始做擴廠的準備,結果現在的出貨量大為減少,擴廠的資金等於全部付諸流水,即使賣掉已建好的廠,也回收不了多少錢。」
越聽越覺得全身發冷,楊牧淮回來才沒幾天,他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父親也沒提過。
公司表面上看起來依然是這麼的正常,所以楊牧淮從未曾去想過這個像巨人一樣的公司或父親居然也可能會有撐不住的時候,而自己的全副心思只放在自身的事情上。
這就是他不適合當一個領導者的原因吧?
一個完美的領導者,應該是能夠體察細微,並且帶領大家走出困境的,他......沒有這種本事。他想要找到自己喜歡的事物,然後為了他生活,即使一輩子平凡也不要緊。
「今年的虧損太大,即使裁員也無法補回多少,所以簡單的來說,公司陷入了經營危機。這是連老闆都快要無法可想的情況。現在消息還壓著,所以可以靠周轉維持營運,外人看不出來......但一旦讓媒體知道披露出去,其它投資人發生信心危機,一起抽資的話,公司就完了。」
于至成終於把接住電梯按鈕的手放開,門打開後,外面一群不耐煩的員工,大半都是影德科技的,發現是于至成,都把不耐煩的表情壓了下去。
兩個人出了電梯後,其它人魚貫進入,電梯門關上。
這棟辦公大樓的一樓相當於平常樓層的一層半,天花板上鑲滿金色的藝術燈,金碧輝煌。
于至成走到大廳中央,用手指著旋轉玻璃門。
「每天,有超過上千人從那扇門走進來,經過這個大廳,搭電梯上樓來為影德工作。一旦影德完蛋,代表的不是一家公司的毀滅而已,而是上千人的失業。一個人有四到五個家人,這等於是五千人的家庭危機。」
透過于至成的話,這些利害關係展現在楊牧淮的面前。他當然知道于至成想說什麼,他想說的,便是要他多站在公司的立場,為公司想想。
儘管如此,楊牧淮還是想逼他直接說出自己的意圖。
「你到底想說什麼?」楊牧淮打斷他的話。
于至成用腳踢了下地板,臉上似笑非笑的說:
「我想說的是,對你來說,這只是你父親逼你去留學的問題,可是對你父親來說,是要抉擇該把公司交給誰才能繼續下去的問題,而對這裏的幾千個員工來說,卻擴大成為有沒有飯碗的問題。如果你不行,或是根本不想,乾脆就早點說。」
「好讓父親把公司交給你?」
「為什麼不?我有能力,這點相信你也知道,否則你父親不會叫我當他的私人秘書,把最親信的事都告訴我,而我也有意願。我唯一缺少的,只是沒有一個給我這種環境的父親。
「你有,可是你不想,那何不給別人呢?那麼,你可以不要去留學、可以不要被逼去做你不喜歡做的事,喜歡的事情,可以慢慢花時間找,不是嗎?」
楊牧淮驚愕的看著他。
于至成都說得很對......
在這種情況下,想也知道能解決公司困境的一定是他,不是自己,而爸爸說不定也比較信任他,自己唯一佔優勢的,不過就是血緣這一點。
「你考慮看看好嗎?畢竟最後還是要由你做決定,我只是提出一個對彼此都好的方法。」
「你說這番話,到頭來不也是為了你自己的私心嗎?」楊牧淮冷冷的提醒他。
于至成失笑道:
「你跟你爸真的很像,無論是長相,還是個性。」
我跟我爸像!?這怎麼可能,自己明明是最討厭牠的,那個人是這麼的自私、冷酷......楊牧淮還在咀嚼他的這句話時,于至成卻又繼續說:
「我當然有私心,人怎麼可能沒有私心?你不妨將這用利益王義來想,最多數人得到的最大利益即為『善』,如果一件事能夠讓你我都能得到好處,那這就是一件好事。既然是好事,有沒有私心又如何呢?」
于至成絕對是說服的高手,而楊牧淮向來就一直對公司的事、父親要自己做的事......這許多都感到難以忍受,這是解除他伽鎖的最好辦法。
「如果沒有這一層需要你繼承公司的問題在,你父親和你,就只是普通的父與子。你可以去尋找你想要的東西。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瞬間閃過了些什麼,楊牧淮默然了會,才說:
「我沒有想要的......所以這些都給你也沒關係。」
***
這絕對是諷刺的一件事。
高中聯考前,因為壓力過大,不止一次在日記上發洩般的寫著要全部的人都去死,對眼中除了成續之外什麼也沒有的父親感到噁心,總想著父親就是這樣子,冷酷、勢利、自私、任性、為所欲為,即使是對自己的兒子,說話也總是狠毒的讓人無法承受。
不過血緣這種關係不是很奇怪嗎?不知不覺間,就會越來越像給予自己DNA的人,某天突然發現,自己最討厭的特質一樣樣出現在自己身上。
父親總是用不耐的語氣叫自己別鬧了,當自己有不想做的事的時候,即使講出理由,也會被說得一文不值,簡單來說,他根本沒在聽人說話。
如果說自己和他相像,那麼每當和他相處,就有如在照鏡子般面對著鏡中的影像,討厭的話語、無情的行為舉止,就像刻印在血液中註定的宿命一般,會再一次重現,這就是血緣。
某方面來說這算是一種幸運,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清楚的這樣看出自己的缺點,正因為如此,很容易被蒙蔽,直到從第三者的口中說出。
如果說這就像一串鏈子似的,可能在一千多年以前自己的某位祖先就是這種個性,然後再以這種個性養他的孩子,而他的孩子又成了這種個性,就這樣一路循環下去,最後終於到了自己的身上,難道不能改變嗎?
自己明明是這麼討厭擁有這種個性的父親......如果這樣想來,事實上和父親相像的自己,也絕對是令人難以忍受的類型。
這樣一想,蘇宇墨會在今天拒絕自己的理由就顯而易見了......
畢竟連自己都體會過這種討人厭的地方不是嗎?走出影德科技時,楊牧淮覺得好象很多事情都改變了,討厭的事情、喜歡的事情,都變得很模糊。
***
「宇墨。」
有人在叫著自己,蘇宇墨原來無意識的咬著筆尖,一聽到對方的呼喚,便抬起頭來。
高念瑜站在自己面前微笑。
「怎麼搞的?今天一直發呆。要下班了喔!剛剛我去傳公文時,你哥哥特別要我跟你說,今天晚上我們三個去大吃一頓,明天就要簽約了不是嗎?」
蘇宇墨腦子這才開始轉動。
前幾天去影德做了簡報後,昨天這件事就走了下來 這是值得慶賀的一件事,但自己的心情卻還是平平淡淡的,感覺不到什麼起伏。
「別再咬筆尖了。壞了還得去申請一枝。」
高念瑜頭也不拾的收拾桌上的物品,蘇宇墨突然說:
「我不想去,你們兩個人去吧!」
聽到這句話的高念瑜,放下正在收拾的桌面,挑起眉毛。
「怎麼突然又說不想去......都訂好餐廳了。而且,只有我跟你哥哥兩個人去不是很奇怪嗎?」
蘇宇墨倒沒有想到這一層,兩個人一起去吃飯或許會被傳成什麼難聽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你最近都悶悶不樂,出去玩一玩不是比較好嗎?」
「妳不覺得......心情不好的時候,出門玩固然快樂,但一旦恢復成一個人時,就會更痛苦?」
「那麼你就要因為這樣,然後逃避一切享樂嗎?你根本是悲觀主義者嘛!那個傢夥有這麼值得你念念不忘?」
高念瑜哪壺不提開哪壺,一句話像針一樣的刺了過來。
是念念不忘......蘇宇墨倒想知道有誰能在這種情況下迅速忘掉的?
自己對他絕對是喜歡的,要不然不會再看到他時還忍不住的心跳,即使被吻也不會推開對方,如果楊牧淮不要說出這麼過分的話,或許自己又軟弱的被他吸引過去了。
他無法忍受的是,對方先前那樣提防著自己,似乎把身分當作一種很重要的東西,這種事也要看在別人眼裏是不是有同等的價值吧?其實他的所作所為並非不能原諒......糟糕的是他的態度,讓人心灰意冷。
「我會忘記他的。」蘇宇墨喃喃的說。就像忘記先前的情人一樣,第一個騙自己的並不是他,只是為什麼這樣難以忍受呢?
「那就好。」高念瑜開心的說:「我們要出去大瘋一場,慶祝我們的事業,也預祝你早日再找到一個好情人!」
蘇宇墨也順著她笑了起來。
「我也這麼希望。」
高念瑜聽到他的話,就知道他還在介意。
不過不是常聽人說,要忘記上一場戀愛,最好的辦法就是談一場新的戀愛嗎?
***
結果,三個人整整鬧到半夜才各自回家。
連平常不苟言笑的哥哥,今天都破例喝了一堆酒,最後是被自己和高念瑜撬扶上了車,然後將他送到家,接著再送高念瑜,等到自己回家時,早已過了深夜十二點。
在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後,蘇宇墨因為停車場的寒冷而打了一個噴嚏,這才想起自己出門時應該帶條圍巾的。
脖子的部分特別容易怕寒,當受寒時,就很容易咳嗽。蘇宇墨用手覆在自己的頸項上,想要壓下那種咳嗽的預感。
半夜十二點的大樓早已沒什麼人在進出,等到他回到自己家所在的樓層,整條走廊只聽到自己皮鞋的喀喀聲,還真是冷清得讓人毛骨悚然。
突然,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因為蘇宇墨遠遠的看見自己家門口坐著一個人。
這麼寒冷的天氣、這麼深的夜,那個人居然就這樣坐在自己門口的地板上嗎?
蘇宇墨不知該走還是該停,但自己的腳步聲已經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那個人影站起來後拍了拍自己的褲子,對自己打招呼。
「......宇墨。」


第十章
「那天走得太匆忙,不小心錯拿了一些你的東西,得還你。」
楊牧淮遞過來一個袋子,蘇宇墨默默的接過,裏面放的是一些衣服。
「謝謝。」
兩人默默無言。
蘇宇墨不知道楊牧淮怎麼又會來找自己,但眼前的人跟以往他自信或無所謂的模樣都不同,他看起來很焦躁,彷佛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的樣子。
「站在這裏很泠。」蘇宇墨打破僵局的說。
半夜的溫度,驟降得快,為什麼兩個人要站在這裏四目相對,然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不定......楊牧淮是想來道歉,想說他也喜歡自己?蘇宇墨為這不尋常的情況燃起一絲希望。
雖然高念瑜一直說會跟這種人在一起的人簡直是笨蛋,因為她覺得楊牧淮從頭到尾就是個只知需求,不知付出的人。但是,人是會改變的啊!或許因為自己的抗拒讓他有所改變了......蘇宇墨不禁懷抱著這有點過度浪漫的想法。
「對不起,你覺得很冷嗎?」
楊牧淮解下自己的圍巾替他圍了上去,還殘留人身上溫暖熱度的圍巾圍在脖子上好舒服,蘇宇墨微微笑了起來,而楊牧淮看到他的笑容,突然伸手抱緊他。
「把那句話收回好嗎?」
「話......什麼話?」
周圍充斥著楊牧淮的味道,蘇宇墨努力克制自己也將手伸向他的衝動,自己是這麼的迷戀他,光聞到這好多天不曾聞到的味道,就逃到腦子都快昏了。
「『我不會再對你溫柔』這句話。」
他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低沉好轉的男中音,就像初見他的第一晚那樣。
「為什麼......要我收回?」
將自己的身體靠向他,臉頰貼住他的肩,蘇宇墨沒有推開將自己越抱越緊的手臂。
因為你喜歡我嗎?他期待著這樣的答案。
楊牧淮沉吟了老半天,才低聲說:
「我也......不太清楚。」
啊?蘇宇墨失望的抬頭看他。
楊牧準將他摟回自己的懷抱裏,一邊輕撫他的頭,一邊說:
「你一直對我這麼溫柔,我根本無法想像你討厭我的樣子。我已習慣你的溫柔了,不要改變好嗎?讓我們再像以前那樣。」
以前那樣?難道楊牧淮到現在還覺得以前那樣很好嗎?那種只有自己單方面付出的情況......對他來說或許很輕鬆,什麼都不用給就有人來愛自己,但是對蘇宇墨呢?有人可以在毫無補給的情況下持續給予嗎?
楊牧淮似乎沒有感覺到蘇宇墨的動搖,仍然持續說著。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過......即使是我的親人,也沒像你這麼包容我。有時候我會覺得,心中有一塊怎麼也填不滿的地方,卻能夠在和你相處時,漸漸的被填滿了。」
「那麼,你會說你喜歡我嗎?」
蘇宇墨抬起頭,認真的問。
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也是兩人若要再度生活在一起的話,最低限度他必須知道的事。若能再在一起,就不該用金錢維繫。
可是,這個問題卻讓楊牧淮愕然半天說不出話來。
蘇宇墨急了,連聲音都變大了起來。
「你喜歡我嗎?有像我一樣,想要對你好,常常想著你,想到都忘不掉的地步嗎?」
楊牧淮知道自己有想他,而且常常想、莫名其妙的想,但是對不對他好這件事還是什麼感覺......
基本上他這輩子也沒對什麼人好過,叫一個本來就不溫柔的人突然之間要變成溫柔,那根本就是在癡人說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蘇宇墨。
但是蘇宇墨是這麼的心急、這麼想知道,自己如果誠實說出心裏的疑惑,或許兩人就真的要道再見了。
幾番考慮之下,楊牧淮決定先度過眼前的難關。
於是他將蘇宇墨用力的抱住,用他最溫柔的聲音、最迷人的語氣,貼在他耳邊說:
「我喜歡你。別再離開我了。」
說完之後,再親親他的臉。
懷中的人沒什麼反應,而楊牧淮在一直摟抱住他的情況下,那久違的體溫和輪廓使他產生情欲,手也不自禁的環住對方的腰間,試圖挑起對方的感覺。
但是蘇宇墨卻一直低著頭,全身僵硬,最後才終於說了句。
「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這不是你想聽的回答嗎?說出別人想聽的話,究竟有什麼錯?楊牧淮越來越不解了。
「你有沒有發覺,你的壞習慣很明顯。每一次要哄我、騙我時,就會溫柔的說話,對我很好,然後把我帶上床?」
蘇宇墨用力的將他推開,他第一次這樣對待楊牧淮,以往即使抵抗,也都沒有用太大的力氣,因為怕楊牧淮討厭自己......但這次真的受夠了。
楊牧淮驚訝到用手遮住自己張開的嘴。他有這種習慣嗎?他怎麼都不知道?這樣說起來,這不就像電影中,賭神要耍老千時,一定會摸一下自己的翠綠戒指一樣嗎?
「可是......這是你想聽的話,不是嗎?」
楊牧淮說出的話,讓蘇宇墨彷佛覺得自己的理性瞬間爆破。
他問的是他到底怎麼想,而不是要他揀自己想聽的話說,然後又重複這種一時的安寧,他到底懂不懂!?
「我這也是為了希望我們能和好如初......」
楊牧淮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就感覺臉上一陣劇痛,當他回過神來時,發覺自己居然被蘇宇墨狠揍了一拳,踉蹌了好幾步才停止後退。
瞬間被毆打的侮辱感,被反噬的不痛快,一起湧上他的心。
「你做什麼......」
「你這是活該!玩弄別人的心,只被打一拳,算便宜你了!」
蘇宇墨緊握著拳頭,一字一字的吐出這句話。
楊牧淮憤怒的往前踏了一步,那種氣勢讓人害怕,上次的恐怖回憶蘇宇墨也依然沒有忘記,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姑息根本無法讓這傢夥瞭解些什麼吧?
「你敢揍我!?」楊牧淮擦拭自己的臉頰,那雙眼睛在瞪人時彷佛會冒出火花一樣。
「我是揍你了......你要怎麼做?再強暴我一次?」蘇宇墨淒夾的說。
楊牧淮楞住,為什麼用這麼心灰意冷的語氣說話?好象被傷得很深的模樣......
「反正,你也只會做這種事。」
蘇宇墨搖了搖頭,指著下樓的方向,低聲說:
「你走吧!我要回屋子裏了。」
楊牧淮沒有動,不甘心的看著他。
「快走,否則我報警,說你騷擾我。」
楊牧淮終於走了。
他走後,走廊又是一片寂靜,甚至是讓人泠到骨子裏的寂靜。蘇宇墨頹喪的蹲在門前,他不想這樣做,他應該接受的......就算楊牧淮騙他也好,至少他花心思在騙他......
可是自己是有堅持的啊!真心的說喜歡......有這麼困難嗎?
***
「希望我們以後能合作愉快!」
影德的襄理滿面笑容的說,兩家公司才剛簽好合約,從此以後,影德的油墨方面生意就交給了高升。
蘇宇仲和襄理勾肩搭背的一邊談笑一邊走出會議室,而蘇宇墨和高念瑜則跟在後頭。
「好奇怪......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影德氣氛好象不太一樣?」高念瑜突然這樣說,蘇宇墨本來就沒花心思在注意這方面,現在更不會曉得。他今天渾渾噩噩,滿心都在後悔。一時衝動打了對方,現在又來後悔,不是很奇怪嗎?
是對方的錯......他的理性這樣告訴他,但感性卻不停的責備自己為什麼要推開對方。
蘇宇仲和襄理道別之後,聽到高念瑜的話,回答道:
「好象是影德內部做了人事調動。」
「人事調動?」
「嗯。你們知道楊老闆的特助于至成吧?」
聽到這,蘇宇墨的耳朵總算張開了。那個男人怎麼了嗎?
「楊老闆直接收他為養子,將公司的股份交了一部分給他。而且職位也從特助調到經理級了。」
高念瑜驚呼道:
「那個老闆居然敢這樣做!?他是要把公司交給那人嗎?」
給予股份和職位,這擺明瞭是培養他當接班人嘛......那,那楊牧淮怎麼辦?蘇宇墨比高念瑜更吃驚,吃驚中還帶了擔心。
這樣楊牧淮豈不是什麼都沒有嗎?為什麼他爸爸會做這種決定?
「那他的兒子怎麼辦!?」蘇宇墨急慌慌的拉著哥哥問。
「這我怎麼會知道呢?」蘇宇仲皺眉回答。「不管怎麼樣,他的兒子一定還是會有一部分繼承權,但充其量就是做股東,公司的經營權就不是他的了。而且楊老闆收于至成作養子的意義很明顯,就是將他視作自己的家人。」
那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宇墨?」高念瑜看地出神,開始拼命的晃他。「你在想什麼啊?」
「他什麼都沒有了。」蘇宇墨喃喃的說。
「那又怎樣?不關你的事啊!」
「可是......」
他這麼高傲,在這種情況下,他要去哪里?一定也不會來找自己的......因為自己拒絕過他了。
那要自己去找他嗎?可是蘇宇墨根本不知他會去哪里。
***
早上八點五十四分。
蘇宇墨不但衣衫不整,還眼圈黑得像是被人狠狠打過似的沖進辦公大樓,警衛照舊瞄了他一眼,然後打個呵欠回去看自己的報紙。
「等一下!」
他在電梯要關上門前的那一刻滑壘成功,一邊道歉一邊擠進人滿為患的電梯,幸好電梯沒有發出超重的嗶嗶聲。
好困啊......蘇宇墨現在只想睡覺。
每天都跑臺北市各處的pUB,就為了找楊牧淮,還因此被一堆討厭鬼騷擾,但怎麼樣也找不到他。
他去哪里了?像輕煙般的消逝......
「叮!」
清脆的聲音瞬間又響起,電梯門開了後,映入眼簾的正是「高升油墨」四個大字。
「副總經理早!」
「副總早安!」
「大家早安!」
因為這一次的生意談成功,而蘇宇墨也盡了一份心力,儘管並不是主要由他負責,但感覺上,他跟公司就是多了那麼一份聯繫,再也不像以前那麼格格不入。
而且總覺得員工對自己的態度也真誠了一些,只是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
穿過了狹長的辦公室之後,最後方的便是他的副總經理辦公室。
為了不讓高念瑜替自己擔心,蘇宇墨深呼吸一口氣,盡力裝出開朗的模樣,將手放在金色的喇叭鎖上,將紅木制的大門打開。
一進門,高念瑜高分貝的聲音便朝他襲了過來。
「你這個無賴!」
怎......怎麼了?蘇宇墨眨了好幾下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前方。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不就是那個朝思暮想的傢夥嗎?只是,他為什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宇墨!」高念瑜氣憤的轉頭看他。「你還不叫這傢夥快點出去,居然仗著他老子的公司名聲騙過門口的小姐,就這樣跑進來!我們公司的保安在做什麼?」
高念瑜的聲音太大,引起外面的員工側目,讓蘇宇墨連忙把門關上。
「我不是無賴。而且我也的確是要和你們公司的人談生意啊,算不得騙人,你說是不是,宇墨?」
楊牧淮就在眼前,掛著笑容,朝自己說話。
蘇字墨不動的站在門口,傻楞的看著對方。自己找了他那麼久,找遍各處,結果他卻出現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你要談什麼生意!?你以為我不知道影德的人事異動嗎?」
言下之意就是諷刺楊牧淮根本沒有那個權力談任何生意。蘇宇墨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瞪了高念瑜一眼,後者卻毫不在乎,她對這個男人是絕對沒有好感的,所以口下絕不留情。
「宇墨,你怎麼會請這麼凶的秘書小姐?」
「這不關你的事吧?」
蘇宇墨聽著兩人的唇槍舌劍,但眼睛卻只是盯著楊牧淮,直到楊牧淮用低沉的聲音,催人魂的說:
「宇墨,過來。」
「宇墨,不要過去!」高念瑜慘叫,彷佛蘇宇墨又要落人蜘蛛結的網。
蘇宇墨走到楊牧淮身邊,後者坐在應該屬於蘇宇墨的位置上,兩人視線糾纏,直到蘇宇墨先撇開臉,將公文包放在桌上,低頭說:
「你......你要談什麼生意?」
蘇宇墨有些不知所措,楊牧淮會來找自己談生意?
「我沒什麼剩餘的東西了......」楊牧淮玩弄著桌上的筆,用手指推著筆滾來滾去,而蘇宇墨卻看著他的手指發呆,直到楊牧淮的聲音把他喚回來。
「所以,我要談的是我的身體。你要不要?」
伴隨這句話而來的是高念瑜的抽氣聲和蘇宇墨自己的吞口水聲。
這傢夥居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講出這麼噁心的話!身體?身體?
「你真下流!」高念瑜在一旁鄙夷的說。她對他的印象已經壞到不能再壞的地步,這種男人叫做什麼?天生的壞胚、全身散發毒性的人......
她還沒在心裏唾?完,蘇宇墨卻喃喃的說:
「你的身體......我要過了。」
如果對方可以這麼噁心的說話,為什麼他不行......抱著這種想法,蘇宇墨繼續說:
「我要心。只有身體的話......我不要了。」
你可以給我心嗎?蘇宇墨用眼神問他。
「你可以嗎?這次,你一定要說實話。」
蘇宇墨的眼神之中摻雜著悲傷、害怕等複雜的色彩,像是一潭波動的池水般晃蕩。
「可以。」
沒有刻意的溫柔,也不去特別強調自己話中的真實性,楊牧淮只是平淡的說出這句話,但卻比他以往說的任何一句都更值得相信。
「真的?」蘇宇墨還是不敢相信,又重複詢問一次。
「真的。」
楊牧淮伸手將他抱住,把臉埋在他的腹上。
「被你第一次拒絕,我始終認為那只是你心口不一......直到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絕我,我才真的去想你說的話。」並且,瞭解了你的意思......楊牧淮的聲音越來越小,終至無聲。
牆上的鍾,時針快要指到九了。
高念瑜早已走到副總辦公室門外,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她第一次看到蘇宇墨有滿足的神情。以前,他總像是不停在尋找什麼一樣。
「天哪!」
遠處那位董事長,蘇宇墨的父親,正要走過來查勤,而辦公室內的兩人,現在可能已經吻得魂飛天外。
如果現在讓這位父親闖進去,事情就大條了。算了,看在蘇宇墨的面子上,幫他們一把吧!
高念瑜使勁擺出最最美麗的笑容,迎了上去,把自己當作酒店裏的交際花。
「董事長,您好,怎麼今天這麼早就過來了。」
「我每天都是這個時間......」
「對了,上次還有一篇文件有點問題,我可以跟您談一談嗎?」
努力的將董事長帶開,兩人的聲音離這間辦公室越來越遠。
***
「糟了,我爸來了......」
衣服窸窣聲響個不停。
「那不是剛好嗎?我可以跟他求親。」懶洋洋的聲音說道。
「拜託!你還在說這種玩笑話!」略帶哭音的聲音說著。「快把你的衣服穿回去。」
「沒關係啦,你那個秘書能幹得很,你聽,聲音是不是越來越遠了?」
「啊,真的......」
「我以前都沒來過你的辦公室,想不到這裏還有這麼好的景色可以看。」
「嗯,我很喜歡從這邊往下眺望。」
「是嗎?我更喜歡往上看。你看......」
廣大的蔚藍天空,像是包容一切般的寬廣。
每一次用眼睛看著時,便會有自己也能飛的錯覺,儘管人並不是真的能飛,但是,當心靈滿足時,用腳,也可以走得更遠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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