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爹心亦難測(1)

  龍寒凜見龍烈神色怪異,詢問地低首看他。

  「沒什麼——」他嘿嘿一笑,「我心情好而已。對了,爹爹,你覺得我怎麼樣?不許說』衝動易蹤『。喔,不要多心,我的意思是,除去我是你兒子的身份,你覺得我如何?」

  龍寒凜的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

  龍烈定睛一看,卻再也看不見,臉上不由得一熱,催促道:「爹爹,說說看!」

  龍寒凜注視他許久,忽而道:「烈兒自以為如何?」

  龍烈鬆開面癱爹的手,整整衣衫,擺出自以為英俊帥氣的姿勢,昂首道:「論外表,俊逸瀟灑,風姿卓爾——當然,比起爹爹還差那麼一點點;論本事,武藝高強,醫術高明:論品行,溫文爾雅,君子謙謙:最重要的一點……」

  他特意看了面癱爹一眼,伸出四根手指,笑瞇瞇道:「我有四顆心給爹爹。」

  龍寒凜凝眸以示詢問。

  「耐心,細心,安心,貼心。」

  龍寒凜看向旁邊,唇角幾不可察地勾起,此時的側臉越發顯得迷人。

  龍烈見之不由心跳加速,面上微窘,氣惱道:「有何可笑之處!本來就是,你敢說我不帥?敢說我性格不好?敢說……本大爺對你不好?」

  「並無此意。」

  龍烈這才滿意地一笑,復牽其手,挨至其肩,再次催促:「爹爹,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龍寒凜凝視他片刻,看向綠林深處,啟唇道:「新茶香郁滿齒唇,伴得糝粑倍美醇。」

  「什麼』糝粑『?」龍烈未曾聽清,不滿地鼓起腮,「這是,轉移話題?」

  龍寒凜又淡淡道:「烈兒,很好。」

  「真,真的?」龍烈大喜,眉眼均彎,心中卻又忍不住吐槽自己:面癱爹此話只不過是「偽」告白,你在激動個什麼勁?

  「風大。」龍寒凜只語二字,直接將他攬起踏著輕功向山上飛去。

  回到堡內,正是午膳之時,桌上所擺幾乎全是龍烈最愛。若是以往,他早已歡快地開吃,今日卻沒有心思,心中疑問不得解答,總覺得心像是被吊在空中,七上八下。更何況,面癱爹說自己「很好」,那是否說明自己在面癱爹心中的地位有那麼一點點特別?這種猜測讓他更加心癢難耐,只覺得不把這個問題搞清楚一定會寢食難安。

  只不過,想搞定面癱爹也不是一件易事。龍烈雙眼滴溜溜一轉,突然產生一個想法,轉頭對站在一邊的流雲道:「去拿酒來。」

  「是。」

  龍寒凜抬頭看他:「不是不喜飲酒?」

  龍烈一笑,道:「今兒個高興。爹爹,你陪我唱酒吧。」所謂「酒後吐真言」,他決定要將面癱爹灌醉!

  龍寒凜頷首。

  「爹爹,你酒量如何?」

  龍寒凜不語,拈起象牙筷為他夾菜。龍烈也不在意,反正一會兒酒拿來之後,自有分曉。

  流雲很快抱著兩個酒埕進來,笑道:「堡主,小少爺,這是山下剛送來的兩壇二十年的女兒紅。

  龍烈接過一壇,沒有理會流雲遞過來的酒杯,直接拿過一隻空碗,一邊倒酒,一邊讓流雲幾人退下,膳廳頓時只剩他與面癱爹兩人。

  龍寒凜靜坐無語,默默掃一眼他臉上賊兮兮的笑容,仍未開口。

  「爹爹,男人這樣喝酒才痛快!不過,我一暫時只是小男人,用小酒杯即可。」他笑吟吟道。

  龍寒凜不置可否,端起碗,輕啜慢飲,面不改色地將一碗酒全部喝完。

  龍烈咋舌,連忙為他滿上,而自己只意思一下沾了沾唇。

  「爹爹,再來。」

  龍寒凜舉碗,再次一飲而盡。

  龍烈暗喜,特意將自己的凳子拖到面癱爹旁邊緊挨著他坐下,又為他滿上,為他夾了一些菜。

  「爹爹,吃菜。」

  如此,連飲數十碗,第一罈酒幾乎見底,龍寒凜的臉色卻沒有一絲紅暈。

  龍烈不由得納悶,面癱爹的酒量到底是有多好?

  「爹爹,你醉了嗎?」

  龍寒凜未答,似是飲白開水一般又喝一碗,隨即才淡淡道:「此酒甚烈,烈兒少飲為妙。」

  龍烈無語,不信邪地將最後一些酒倒入面癱爹的碗中之後,又拍開另一罈酒上的封泥。

  「爹爹,再來!」

  直到兩罈酒喝光,龍寒凜的臉龐未改分毫顏色,雙眼也不見一絲迷濛。

  龍烈咧了咧嘴,無奈扶額。老爹的酒量未免太好了,不過,沒關係,面癱爹的酒量是好,但他的酒量卻很糟。面癱爹不醉,他醉不就好了?

  「為何想灌醉本座?」

  龍寒凜突然的問話嚇得龍烈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連忙抓住他的胳膊坐穩,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裡,閃爍其詞。

  「哪有?只是想到很少陪你喝酒,所以才陪陪你。吃菜,吃菜。」

  龍寒凜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倒也沒有追問。

  龍烈暗吁一口氣。

  「爹爹,晚上我不陪你吃飯了,有事。」

  「何事。」

  龍烈沒有看面癱爹,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麼,晚飯後才回。」

  「嗯。」龍寒凜放下手中象牙筷,看著身邊少年心不在焉地吃飯,他今日怪異舉動層出不窮,以前有事從不會對自己隱瞞。還有他問的那個問題:一個男人是否有可能喜歡另一個男人,卻不知「另一個男人」會是何人。

  「爹爹,吃菜。」龍烈夾起一顆肉丸子送到他嘴邊,笑得無邪。

  龍寒凜的目光從他臉上滑過,張開唇。

  龍烈收回筷子也夾了一顆肉丸子放入自己口中,忍不住邪氣的笑容。這也算是和面癱爹間接……了?

  他默默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擰了一把,檢討自己:龍烈,你猥瑣了。

  吃完午膳,龍烈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天黑才出現在留客居。留客居沒有人住,最適合他做接下來要做的事。房間裡擺滿了酒罈,是他命令流沙和流雲從酒窖搬來。

  流沙好奇地問道:「小少爺,你從來都是淺飲,今天要這麼多酒做什麼?」

  「沒有聽說過酒能壯膽嗎?」龍烈白他一眼,拍開一隻酒罈上的封泥。

  流雲納悶地問:「小少爺想做什麼事要用這種方式壯膽?」

  「問那麼多做什麼?」龍烈不耐煩地道,「總之,你們二人今天的任務就是觀察本少爺喝醉之後的反應,看看會不會有什麼丟人的舉動,等本少爺醉醒之後告訴我。明白了?」

  「是,小少爺。」

  「還有一件事一這件事,千萬不要讓其他任何人知道,包括我爹。記住了?」龍烈見兩人連連點頭,這才滿意地開喝。

  喝下第一口,辛辣的味道讓他忍不住咋舌。他不喜烈酒,但今日為了一醉,不得不取出酒窖裡最烈的酒。果然夠嗆,再唱第二口,給辣的感覺似是弱了些。他滿意地頷首,繼續暢飲,如牛飲水。房間裡片刻便充滿酒氣。

  流沙和流雲二人無奈地相視一眼,托著下巴坐在桌子對面看著他大喝特喝。

  窗外暗處,藏著兩人,正是龍炎和龍靈。見到龍烈一直灌酒,均覺得莫名其妙,向暗處做了一個手勢之後,兩人悄無聲息地離開。片刻後,出現在靜軒內。

  「』留客居飲酒『,」龍寒凜聽聞二人的稟報,臉色愈冷,「所為何事?」

  龍炎慚愧道:「屬下不敢靠近,所以未能聽到小少爺的話,不過,流沙和流雲二人從下午到現在一直與小少爺在一起。」

  流沙,流雲。

  龍寒凜的一雙寒目忽而閃動一瞬,其中墨色變得更為濃稠深重,春日的夜,也似多了幾分涼意。下午之時,烈兒雖說陪他喝酒,卻未飲多少,此時為何卻與其他人共飲?

  一陣清香微微浮動,龍靈和龍炎二人抬起頭時,已經不見龍寒凜的身影。

  龍烈不知不覺中已經喝完一罈酒,第二壇也已開封,感覺到視線模糊,大腦恍惚,不由得大喜——這定是即將喝醉的預兆。他裂開嘴,又猛灌一口,絲毫不知窗外一人正冷臉盯著他。

  「以前總覺得酒難喝,如今一喝,倒是不覺得了。」龍烈覺得酒碗的速度太慢,索性捧起酒罈喝起來。

  「小少爺,你慢點!這,這……」流沙一臉無奈,想攔又不敢攔。

  「嘖,」龍烈將手一揮,舌頭打結,已經有點吐字不清,「走開,你們不明白,本少爺,本少爺有一個大計劃,哈哈,很大的計劃……」

  他確實已醉,只覺得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在搖晃,索性腳步虛浮地站起,一腳將凳子踢開。

  流沙和流雲二人見他要摔倒,正要上前扶他,忽覺寒風一起,被人掀開,差點跌倒。二人定睛一看,龍寒凜不知何時出現,悄無聲息地站在龍烈背後,一把將他攬入懷中。

  第059章:爹心亦難測(2)

  「堡主!」流沙和流雲二人心中大駭,唯恐堡主因為自己未照顧好小少爺而降罪於他們。

  「退下。」龍寒凜口中吐出冰冷二字,讓人聞之膽顫。

  「是!」

  流沙和流雲快步走到門邊,拉開門出去了。

  「嗯?」龍烈靠在面癱爹懷中,人直往下滑,手中的酒罈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掉個粉碎。

  「你,誰讓你拉本大爺的?放開我!」他掙扎著走向擺放著許多酒罈的桌子,腰卻被人勾住。

  「烈兒。」龍寒凜輕鬆地箍著他的腰,撩起長袍在椅上坐定之後,這才將龍烈勾入懷中,讓他坐在自己腿上,自己的雙腿則夾住龍烈的雙腿,讓他動彈不得。

  龍烈此時已經暈暈乎乎,一時未曾意識到抱住自己的是何人,只是下意識地掙扎,想再去拿酒。

  「我,我告訴你,我有一個計劃,嘿嘿!一個絕妙的計劃!」他傻笑地靠在龍寒凜懷中,想抬起頭卻只覺得無力,只得將腦袋靠在龍寒凜肩上,左手不停拍擊龍寒凜胸膛,大笑不止,「面癱爹一定不會猜到的計劃……」

  面癱爹?

  龍寒凜無語,拉回他試圖去夠酒罈的手,另一手勾出袖中錦帕為他擦拭嘴角的酒水清清淡淡地詢問:「何計劃。」

  「憑什麼要告訴你?嘿嘿,我不說你肯定不知道,我呢……呃……」龍烈打了一個酒嗝,得意地搖搖手指,「是何計劃……我呢,喜歡我爹……」

  龍寒凜的右手當即頓住,左臂下意識收縮將人抱得更緊,漆黑的雙瞳忽然閃耀著奇異的光芒,目光定定地投在少年臉上。那光芒消失之後,黑瞳裡的墨色似是更濃,如黑夜般深沉,彷彿能吸走人的靈魂一般。

  「烈兒……」

  龍烈絲毫不知自己的話對抱著他的人造成多大的影響,還在得意地敘說自己的偉大計劃。

  「我想知道他喜不喜歡我,可是……呃,面癱爹的酒量真好啊,原本想,想把他灌醉的,可是,他一直不醉,呃……我就想,就想喝酒為自己壯膽……然後,就可以問問他……可是,你一定不知道,肯定不知道。有些人的酒品糟透了,醜態百出……本大爺從未醉過,所以要試一下。如果醉後不會出醜,就可以問問面癱爹了……哈哈,我聰明吧……你一定想不到……」

  說他醉了,思維卻仍很清晰:說他未醉,卻恍惚不知抱著自己的是何人,還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真是傻氣得讓人眷戀。龍寒凜撥開他擋住臉的髮絲,將他軟綿綿的身體向上提了幾分,溫柔而沉靜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思緒飄遠。

  不知不覺中,小人兒已經長大。彷彿就在昨日,他仍是那個踩著腳踏車臀部一扭一扭的小童,是在葡萄架下踮起腳尖的小饞蟲,是在後花園挖土種藥的搗蛋鬼。今日卻已長成翩翩少年,劍眉英挺,明目如星,靈動耀眼。生氣時之一顰,不耐時之一瞪,開懷時之一笑,無不頑皮而慧黠,總教他心中無奈,卻偏不忍生半分氣。

  十二年的光陰,不短,卻也不長。

  龍寒凜以指輕撫其唇。今次,還是第一次見他醉酒,臉頰酡紅,紅唇泛光,展現出一種與往常不月的溫順。

  「嗯?你抱著我做什麼?只有面癱爹可以抱我!」龍烈推推身前人箍著自己的手臂,突然吸了吸鼻子,無奈頭顱太重,整個鼻子撞在面癱爹胸前,兩手各自揪住眼前人的衣襟,輕嗅不已,皺著眉頭苦思,「好奇怪,你身上的味道為何與面癱爹身上的一模一樣呢……」

  「正是本座。」

  「哦,爹爹。呵呵,我就說,怎會有人身上的味道和我爹爹一樣好聞呢?」龍烈歪頭一笑,翹起自己的腿跨坐在面癱爹身上,努力睜大眼,想將眼前人看得清楚一些,卻只看見幾個人影在自己面前晃,幾乎將自己的整張臉貼上去。

  「爹爹,真的是你?不可以騙我。」

  「嗯。」龍寒凜語氣愈柔。

  「真的是你,」龍烈突然一拍面癱爹的肩膀,臉上浮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湊得更近,忽而撫掌,「呃……差點忘了正事。爹爹,你,你看我醉了沒有?」

  他努力正襟危坐,板著臉,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嚴肅更正經一些,看在龍寒凜眼中卻仍是迷糊可愛的模樣。

  龍寒凜微頓,片刻後有聲音略啞地道:「醉了。」

  龍烈大喜,腰部又向上蹭了蹭,雙手勾住面癱爹的脖頸,努力往下拉,想讓自己湊得更緊一些。兩人的臉完全貼在一起。

  「醉了就好。爹爹,悄悄告訴你,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龍寒凜垂下眼竄,兩手從他腋下穿過將他攬住,一手輕撫他的髮絲,另一手輕拍他的背,默然無語。

  「你怎麼不說話!」龍烈為他的毫無反應所急,撲上去在他嘴上「嘖」地親了一口,強硬地道,「爹爹,你應該說』我也喜歡你『,或者,』本座亦然『。」

  最後四字卻是將龍寒凜平時的口氣模仿得惟妙惟肖。

  龍寒凜的唇角溢出一絲極輕的笑聲。他伸出冰涼的右手勾起少年的下頷,凝視他片刻,緩緩湊近,清涼的唇瓣貼在他的唇上,力道不大,卻不失霸道。

  龍烈愣了一瞬,隨後趕緊閉眼張口,面癱爹的舌頭便進入他的口腔,勾住他的舌上下話動。他心跳得厲害,得償夙願般地含住面癱爹的舌試圖將其纏住。面癱爹卻不讓他佔半分主動,不待他反應便勾住他的舌使力吸吮纏繞,他只能配合著面癱爹的角度與力道,腰身不由自主地在面癱爹身上扭動磨蹭。兩人一時吻得難捨難分,人影映在窗紙上,不分彼此。

  久久之後,龍寒凜才將他鬆開。

  龍烈靠在面癱爹胸前急喘幾下,舔了舔唇,竟就此睡著。

  龍寒凜平穩了一下呼吸,將他抱起正要放在床上,少年突然又睜開眼,咧嘴一笑,雙眼依舊迷離,臉卻擺出正色的表情,可愛得緊。

  「爹爹,我說真的,我喜歡你。」

  龍寒凜嗯了一聲,少年這才滿意地一笑,閉上眼。

  剛將龍烈放在床上,他卻像是受驚一般又睜開眼,見到爹爹仍在床邊,試圖坐起,認真地道:「爹爹,我真的喜歡你。」

  「本座知道,睡。」

  龍烈呵呵一笑,這才徹底睡著了。

  龍寒凜為他脫掉外衣與鞋襪,坐在床沿,悄無聲息,淡然而隱念溫柔的視線卻一直落在床上人的臉上。片刻後,他低頭湊近他,在被那兩片被酒浸染得紅潤而泛著波光的唇上含弄,輾轉反側。睡夢中的龍烈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張開口回應幾下,隨後呢喃一聲「爹爹」,沉沉地睡著。

  龍寒凜褪下外衣,上床躺下,將人攬入懷中。

  一夜無夢。

  頭疼。這是龍烈醒來後唯一的感覺,痛苦地揉著太陽穴,閉著眼坐起身。

  「爹爹……」

  室內無人應答。

  他睜開眼,這才發覺此時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愣了片刻想起昨夜之事。

  「來人!」

  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流沙和流雲兩人快步走了進來。

  「小少爺,你醒了。」

  「水。」

  龍烈皺眉靠在床頭,接過茶杯一口氣喝完,示意流沙再倒。

  「昨天晚上,本少爺在這裡睡的?」

  他揉了揉額頭,回憶了半晌也未想起昨夜後來到底是如何了。

  流沙遞過茶杯,笑道:「是的,小少爺。」

  「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說說。」龍烈又喝了一杯水,這才稍微感覺好些,心裡酸溜溜的。面癱爹見自己徹夜未歸,難道都沒有來找自己?

  流雲道:「小少爺,昨天,您說想試驗一下自己唱醉後是怎樣的,然後就讓我和流沙準備了許多酒,小少爺很快就喝醉了,然後——」

  龍烈一個激靈,連忙追問:「然後怎樣?」

  「然後小少爺就睡著了。」流沙接過話頭道。

  龍烈失望地「啊」了一聲,沒有發現流沙心虛的表情。如此看來,第二計竟然也以失敗而告終?他撇嘴看向桌上剩下的酒罈,氣呼呼地道:「什麼破酒,全部拿走!大爺的。」

  流沙和流雲不敢再多說,趕緊將桌上的酒罈全部抱出去。

  龍烈哼了一聲將自己摔回床上。昨晚的事,並非全不記得,依稀記得自己唱醉,之後的事便只有非常模糊的片段。後來似乎還做了一個美夢,夢見面癱爹找了過來,將他摟在懷裡,還很深地吻了他。那個夢太真實,至今他仍記得面癱爹的舌糾纏自己的感覺。

  不過,自己一夜未歸,面癱爹竟沒有出來尋自己?他茫然地看著屋頂,心裡空落落的,有點受傷。

  第060章:心事被看穿

  「小少爺。」流沙推門進來。

  龍烈拿眼角瞟他一眼,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不想動彈,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小少爺,堡主交代給您煮瞭解酒茶。」

  龍烈猛然坐起:「爹爹來過?」

  「是啊,早上有走的。堡主來時小少爺已經睡著了,所以才不知道。」

  龍烈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遺憾,糾結異常,無論如何,精神卻是恢復了,快速跳下床,將解酒茶喝了,隨後飛快地洗簌沐浴,直接施展起輕功向外而去。

  流沙和流雲看著主子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快跑著追趕。

  龍烈飛出留客居,見到一護衛路過,一把將其抓住。

  「我爹呢?」

  護衛顯然早已熟知小少爺的秉性,沒有絲毫驚慌,鎮定地回答道:「回小少爺,堡主在議事廳。」

  龍烈立即鬆開那人衣領,向議事廳飛去,幾個跳躍,人便衝到議事廳門口,一把將門推開,左手叉腰,右手折扇「嘩啦」一聲展開,動作瀟灑而流暢:扭頭一笑,笑容燦爛而閃耀,晃的人不由得先一閉眼。

  龍寒凜微一挑眉,淡然無語。

  龍烈大踏步走進,一臉正色地道:「爹爹,我有很重要的正事要告訴你,所以才硬闖進來。」

  龍寒凜以眼神向身旁的空座位示意。

  龍烈陪同龍寒凜一起開會多次,此座早已成為他的專屬寶座。他立即屁顛地跑過去坐下,先對面癱爹璀然一笑,這才安靜地聽聞其餘眾人議事。他的心思並未放在他們所說之事上,而一隻手支著下頷,胳膊肘放在桌面上,側著身子盯著面癱爹看,面含微笑。

  「……珠寶被盜,損失不小,調查許久,卻毫無進展。不知是何人如此膽大,竟敢與鷹堡作對……」

  龍寒凜被龍烈如此直接的目光注視,依舊淡定,氣定神閒,俊臉無波地聽取各位管事的報告。

  在場侍位管事雖非被注視之人,卻像是能感覺到小少爺目光之詭異,均有坐立不安之感,只覺得小少爺與堡主之間的氣氛非常之古怪。

  匆匆匯報完之後,各位管事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

  龍寒凜向龍炎和龍靈二人投去一個眼神。

  龍炎和龍靈拱手之後,快步離開,諾大的議事廳,只餘龍烈與龍寒凜兩人。

  龍烈出神地盯著龍寒凜:龍寒凜神色淡然地回視,並不催促他。此情此景,若是看在外人眼裡,怎一個「詭異」了得?

  龍烈在想自己的心事。面癱爹常說自己衝動易躁,昨日借醉酒之機試探面癱爹的心思,這一步棋,自己可能是走得太急躁了些。他一時之間也無其他方法可想。明著問肯定不行,面癱爹一恕之下,說不定會抽死自己。唯今之計,難道只能使用一字訣——「等」?

  「烈兒。」

  他立即回過神來:「爹爹。」

  「可曾用過早膳?」

  「忘了。」他摸摸下巴,打理好自己之後,他就急著來見面癱爹,根本忘了要用早膳的事。

  龍寒凜道:「炎,備膳。」

  守在門外的龍炎立即應了一聲。

  龍烈笑瞇瞇道:「爹爹,我決定以後都陪你議事。」

  「不是不喜?」

  龍烈與他一起開會的時候不少。不過,隨著他慢慢長大,自是不比小時安分,安靜地聽著那些管事報告生意上的事於他來說是一種折磨,因此後來很少進議事廳,或者在外面的假山上等,或者躺在屋頂上消磨時間。

  龍烈故作深沉道:「此一時彼一時。」

  龍寒凜並不追問,頷首應無。

  飯菜直接送來議事廳,二人一起用過膳食,龍寒凜回靜軒處理事務,龍烈在書房陪了他一會兒,自己帶著混混出門晃悠,不知不覺走到司馬高的芳草園。

  如今的司馬高早已將鷹堡當成自己的家,每日除了教授龍烈,便是侍弄藥草,沉醉其中,自得其樂。或許是心事已了,心態輕鬆,他比起十年前半分也沒有變老,反而精神許多。

  芳草園裡除了藥草,便是花草,清香陣陣,沁人心脾,龍烈不禁在花叢裡多站了一會兒。

  司馬高走出房門便見到自己的徒弟站在花國邊發呆,那只混蛋小猴子正興高采烈地扯起一棵藥草。

  司馬高的鬍子頓時翹了起來。

  「小烈,再繼續發呆,師父的藥草都被那小混蛋毀了!」

  龍烈回過神來,見到混混在自己腳邊堆了一小堆草,還邀功似的抬起腦袋對他一笑。他尷尬地哈哈笑幾聲,連忙將它提起來:「師父,混混不是故意的。」

  司馬高一把將混混從他手裡搶過去扔向旁邊的大樹。

  「這小東西不教訓不長記性!」

  「吱吱!」混混反應敏捷地抓住一根樹枝,挑釁地對司馬高叫了兩聲,打了一個鞦韆,蕩到更高的樹枝上去了。

  龍烈見自己的師父被一隻小猴子氣得牙癢癢,不由得哈哈大笑。

  司馬高沒好氣地瞥他一眼,向屋內走去。

  「有心事?」

  「怎麼會?」龍烈負手走到一盆花前,裝作欣賞,「師父,這盆花開得不錯。」

  司馬高笑哼一聲:「都寫在臉上了,還不承認。」

  龍烈好一陣尷尬,越與這師父接觸久了,他越覺得師父不簡單,不愧是老江湖,總能輕易瞧出他的心思。事實上,面癱爹也總能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對此卻是不同的說法:「烈兒太單純。」

  但願他的言外之意不是單蠢有好。

  「和你爹有關?」司馬高暗笑,漫不經心地道。

  龍烈下意識反駁:「怎麼可能?我的心事怎會與爹爹有關?難道我還能和他吵架不成?」

  司馬高揮手示意旁邊藥童退下,兀自拿過藥臼搗藥,笑而不語,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龍烈暗自後悔自己隨便一走怎麼就走到這裡來了。

  「小烈,你老實告訴師父,你是不是對你爹……有其他的心思?」司馬高沉吟道。

  龍烈心裡咯登一下,悶不吭聲,不願在師父面前承認自己對面癱爹的禁忌之情,但也不願意說「不是」來否定自己的感情。說起來,他已活了「三十二年」,卻也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戀愛經驗的毛頭小子罷了。

  司馬高搗藥的噹噹聲傳到他耳中,讓他莫名地又開始煩躁起來,如坐針氈。

  「師父,你是不是要勸我?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他的語氣有些強硬,並非不尊重師父,而是連他自己都無法忍受想要放棄龍寒凜的想法,更不用說是別人的勸解,那是半句也聽不進去。

  司馬高瞄他一眼,搖了搖頭,又低頭搗藥。

  「你啊,性子還是這麼急。師父有說什麼嗎?」

  龍烈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他。師父的思想不至於開明到如此程度吧?

  司馬高歎了一口氣道:「師父只是想說,你還小,凡事都要考慮清楚。自己選擇的路,無站是苦是甜,是否已經做好準備去承受。師父以為,你爹那般性情的人……唉……」

  龍烈隨手從篩子裡拈起一根藥草放在嘴裡咬著,調侃道:「師父懂得不少嘛,年輕時一定也有幾段剛流韻事吧?」

  司馬高的老臉一紅,瞪他一眼:「你這真小子,懂不懂』尊老『?不過,想當年,師父可也是江湖中少有的美男子……」

  司馬高臉上浮現出回憶的表情。

  龍烈立即來了興致,催促道:「師父,講來聽聽。」

  司馬高索性放下手中藥臼,笑歎一聲,道:「那是四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芳草園內笑聲不斷,離開芳草園時,龍烈覺得渾身輕鬆不少,招呼了混混,大搖大擺向靜軒走去。

  師父的言外之意,他明白——你爹不一定會接受你,或者說,接受這種感情。到時候,他會如何處置你?

  師父擔憂的一定還有更多——比如面癱爹會剝奪他的繼承權,或者將他趕出鷹堡,或者斷絕父子關係之類的。

  龍烈不以為然。先不論他根本不在意鷹堡的繼承權。他以為,師父並不瞭解面癱爹。面癱爹除了在自己面前那張面癱臉會微微動容,在其餘人面前從來都是面無表情,甚至冷若冰霜。所以,很多人以為,面癱爹冷漠無情,不可能愛上任何人。在他們看來,冷漠的人沒有心。這只是他們不瞭解面癱爹獨有的溫柔。面癱爹的溫柔,隱忍、內斂,是其他任何人都無緣得見的。

  而他有信心將這種溫柔永遠據為己有。

  「大哥,何以站在路中間傻笑?」龍決正好路過,見到自家大哥,立即走過來打招呼。

  與龍烈同年的龍決如今也長成了溫文爾雅的少年公子,相貌俊朗,秉性穩重。或許有來自他的母親的遺傳,他雖然比龍烈小幾個月,卻比龍烈高出半個頭。這一點讓龍烈鬱悶之極,每每見他,都要習慣性地瞪他一眼。

  龍決對此極為無奈。

  堡內眾人也頗覺奇特,這對兄弟給人的感覺完全反過來了,龍決更像是一位穩重的兄長,龍烈則是被慣壞的刁蠻弟弟。

  龍烈見自己的弟弟探究地看著自己,臉一板,眼一瞪:「誰傻笑了?為何在此?」這裡是去靜軒的必經之路,龍決像是剛從靜軒出來。

  龍決難掩興奮地道:「大哥,師父說我可以出師,我很想去江湖上歷練一番。剛才正是去徵詢爹爹的意見,爹爹已經答應了。大哥不是一直很想闖蕩江湖?或許我們可以一起離開。」

  龍烈興致缺缺地喔了一聲。闖蕩江湖的事,他早已想過,但是卻要和面癱爹一起。不過面癱爹最近一段時間較忙,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如今察覺到對面癱爹的感情,他更是不能輕易離開面癱爹。

  「你也長大了,出去走走也好。」

  龍決無語:「大哥,你這語氣……你只比我大幾個月而已。」

  「大一天也是大,不服氣?」龍烈頗有得色地道,「我就不和你一起了——什麼時候走?」

  他要先拿下面癱爹的心,再與面癱爹一起行走江湖。不然的話,花花世界,面癱爹的魂兒若被別人勾走了上哪兒找後悔藥去?

  龍決遺憾地喔了一聲,道:「明日一早就走。」

  龍烈點了點頭:「江湖險惡,該注意些什麼,想必靳都和你說過。好自為之。最重要的是,無論何時,莫丟了爹爹的臉。雖說行走江湖最忌多管閒事,但忍無可忍,無須再忍,該出手時就出手。萬不能讓別人欺負到龍家人的頭上來!」

  「是,大哥。」龍決忍笑應是,暗道大哥的脾氣還是這麼烈。

  與龍決分開後,龍烈便回了靜軒。

  龍寒凜早已忙完,正在練功房練劍。他的武器雖是雪綾,劍術同樣一流,不然的話,也不會教出龍烈這個劍法一流的「徒弟」。龍烈環手抱胸站在一旁觀看,再次感歎面癱爹劍術之精妙,一招一式如行雲流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流暢感,彷彿所有的招式都是完整的一招,無懈可擊。

  他向旁邊的兵器架看了一眼,忽然心血來潮,隨手拿起一把寶劍,拔劍向面癱爹攻擊。龍寒凜回身擋劍,悠然一瞥,白色衣袂翻飛,飄然無聲,如雪輕盈。兩劍「吭」的一聲撞在一起。

  龍烈賊笑一聲,劍式徒然加快。練功房內頓時刀光劍影,響聲不斷,一白一藍兩個人影交錯在一起,忽左忽右,只留殘影。近半個時辰之後,龍烈生出一絲疲意,向面癱爹看了一眼。龍寒凜立即收劍而立。

  龍烈扶腰輕喘,道:「爹爹,你可真是桃花潭水。」

  「何意?」龍寒凜的衣衫和頭髮均沒有半分凌亂,優雅依舊,走過來拿過他手中的劍放回兵器架。

  「深啊!」龍烈豎起大拇指,笑嘻嘻道。

  龍寒凜微勾唇角:「沐浴。」

  「喔。」龍烈跟在他身側,臉有點熱乎乎的。

  沐浴啊……

  第061章:情動非一人

  龍烈跟在面癱爹後面向浴室走去,腳步遲疑。以往二人通常也一起沐浴,那時的感覺是浴池好大,熱水好舒服,面癱爹身材好棒;今日,他的感覺確實浴池為何這麼小,熱水為何不再熱一點——那樣便可掩飾他臉上的紅暈,面癱爹的身材為何這麼棒。

  但今日若退縮,以後一定更沒有勇氣與面癱爹共浴。萬事開頭難。龍烈,邁過這道坎便成功了一半!他在心底為自己打氣,渾然不覺地咬牙握拳。

  龍寒凜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雙眸諱莫如深,撩起及地的紗幔,走到池沿,手指微勾,挑開腰帶。

  要脫了!

  要脫衣服了!

  面癱爹要脫衣服了!

  龍烈站在面癱爹背後,將他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心猛然撲通一跳,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唯恐被面癱爹聽到自己發出的可恥聲音。又不是第一次看面癱爹的,你激動什麼啊?

  「烈兒?」

  龍寒凜未聽到少年走進的腳步聲,轉過身,見少年一手拉著衣襟,磨磨蹭蹭;另一手古怪地掩口,雙目明明亂眨不已,卻偏偏擺出一本正經的姿態,有趣得很。

  龍烈連忙輕咳一聲,放下自己顯得很傻的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龍寒凜詢問的眼神投向他。龍烈的目光不由地落在面癱爹微敞的胸口,視死如歸般閉了閉眼,如下定決心一樣直視著面癱爹,大踏步上前,筆直地走向他。

  龍寒凜淡然望著他走進。

  然後——

  龍烈昂首挺胸地……與面癱爹擦肩而過,「撲通」一聲跳下浴池。

  龍寒凜見少年整個人埋入水中,無語,隨手將衣袍丟在地上,不疾不徐地步入水池。

  龍烈暗罵自己不爭氣,從水中鑽出來,纏手纏腳地將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剝下來丟出去,尷尬地瞄了面癱爹一眼。

  「害羞?」龍寒凜突兀地吐出二字,話語似是調戲,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龍烈的臉「彭」的更紅了,星目圓睜,拔高嗓音:「誰害羞了?」

  龍寒凜默然。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害羞,龍烈撲騰幾下游到面癱爹旁邊:「爹爹,我幫你擦背。」

  龍寒凜沒有開口,轉過身背對他。

  龍烈連忙抓過池邊放置的干浴巾浸濕,認真地喂面癱爹搓背。

  龍寒凜的視線落在圓柱上掛著的金色小葫蘆上,目光溫柔如水。那隻小葫蘆是乾的,平時做熏爐用,裡面放著用草藥特質的熏香——

  烈兒八歲時,跟著司馬高學了不短時間的醫術,也跟著他學種花花草草。一日,小人兒興沖沖地舉著一個紙包跑回來,尚未進門就大呼:「爹爹,爹爹。」

  「慢些。」他拉門而出,直接將小人兒撈起抱住。

  「這是師父給我的,是讓人從西域帶回來的葫蘆籽,結出來的葫蘆是金色的。我想把它種在後花園裡!」

  「嗯。」

  小人兒興致很高,讓人找來一把鏟子在後花園裡挖了一個坑,將葫蘆籽種下,每日跑去觀察。後來那些籐蔓倒是長大了,結出僅有的兩個金色小葫蘆,卻只小碗般大小。或許是養殖方式不當,金葫蘆再未長大。小人兒便將葫蘆摘下中間挖空晾乾,穿上繩子,做成兩個熏爐。一個掛在浴室,一個掛在靜軒的書房裡。

  「爹爹,這裡面的熏香也是本大爺親手煉製的,可靜氣凝神。」當時,小人兒翹著下巴,頗有得色地如是說。

  轉眼間便掛了八年。

  肩上突然一痛,被咬了一口。

  龍烈呲牙咧嘴地瞪著面癱爹。

  「爹爹,我已經叫了你三遍了!」

  「何事?」

  龍烈氣呼呼地哼一聲,酸溜溜地說:「你在想什麼?我叫你都不理我!」

  龍寒凜毫不在意地瞥一眼自己肩上不淺的牙印,淡淡道:「熏香。」

  「喔,」龍烈恍然,也向小葫蘆看了一眼,「是該加了,舊的差不多也該用完了,明日我從師父那裡拿些草藥再做一些。」

  「剛才,何事?」

  「沒什麼,我只是想說,為何你的身材這麼好而已。」龍烈嫉妒地瞟一眼面癱爹。龍寒凜面無表情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半響,道:「烈兒尚小。」

  龍烈的臉再一次「彭」的紅了,不知為何,第一反應居然是去摀住下半身,抓狂地道:「本大爺不小了!」

  龍寒凜默默地看著他,不予置評,換了話題:「龍訣明日離開。」

  龍烈明白他未盡之意,一邊往身上澆水一邊道:「剛才碰到他了,他問過我。我暫時不想出門,有更重要的事。」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面癱爹一眼。這更重要的事就是——拿下面癱爹!

  「是嗎?」龍寒凜頓了片刻,道:「本座三日後南下,堡內事務,暫由你處理。」

  「啊?你要南下?我也去!」龍烈立即改變主意。

  「不是有要事?」

  「我沒有想到你也要出門。」想到即將遠行,龍烈不由得興奮地撲到面癱爹身上,「爹爹,我要去!」

  開玩笑,當然不能給面癱爹任何「變心」的機會!

  「嗯。」龍寒凜推了推他,未能推動。

  「為何突然間要南下?生意有麻煩?」龍烈的興趣完全轉移到南下之事上,未察覺到面癱爹的動作,又蹭近幾分,興沖沖地問。

  龍寒凜無聲地倒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又睜開,沒有再推他。

  「珠寶失竊之事。」

  「喔,此事應該不難解決,敢和鷹堡作對的人僅少數而已——出門的話,有很多東西要帶,我的好好想想。爹爹,先說好,我要騎馬,不坐馬車;還有……」他一邊興致勃勃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一邊無意地在面癱爹身上扭來扭去。

  「烈兒。」龍寒凜忽然喚一聲,嗓音有些許異樣,略帶沙啞。

  「嗯?」

  龍烈正要開口,突然被面癱爹點了睡穴,失去意識。等他醒來時,自己躺在床上,面癱爹坐在一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翻看著一本書冊。

  龍烈惱火地跳起來,對著他哇哇的乎:「為何點我的睡穴?」

  龍寒凜淡然道:「水涼。」

  「然後?」龍烈摸了摸嘴唇,不知為何,感覺有點麻麻的。

  「烈兒話多。」

  龍烈崩潰地撲到他身上:「這是什麼理由?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話多?」

  龍寒凜接住他,不語。

  「爹爹,你要早日習慣我的話多。」龍烈頗有深意地道。

  「烈兒。」

  「幹嘛?」

  「無事。」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龍烈知道自己若不想引起面癱爹的懷疑,應該從面癱爹身上離開,但是面癱爹身上暖暖的,非常舒服;而面癱爹似乎也沒有放開他的意思,雙手隨意地搭在自己的腰上。

  爹爹,我喜歡你。

  他真想把這句話甩出來,但他知道這並不是最好的時機。那麼,先吃點豆腐沒關係吧?

  他飛快地在面癱爹臉上啄一口,隨後將頭靠在面癱爹肩上。

  然後,他感覺到面癱爹動了,接著後背一暖。他扭頭一看,是面癱爹拿起旁邊軟榻上的薄毯蓋在了他身上。

  「睡。」

  他閉上眼,在面癱爹翻書的輕微響聲中和清幽的茉莉花香中漸漸睡去。

  在睡夢之中,他彷彿聽到自己在說:「爹爹,我喜歡你。」

  也似乎聽到面癱爹在說:「本座亦然。」

  然後,他的臉上不由得浮起一抹「猥瑣」的笑,在暖暖的胸膛蹭了蹭,沉沉地睡去。

  再說龍決,與龍烈分開後,他便回到落梅院收拾自己需要隨身攜帶的細軟。年少時,龍冷然所講述的江湖故事和大哥龍烈平時對江湖的嚮往之情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讓他亦對江湖產生幾分好奇。如今能有機會歷練,他難掩興奮。

  如今的他,已不是年少無知的小兒,深知自己是被大哥和父親作為繼承人培養起來的,將來會繼承鷹堡,這一點毋庸置疑。以後興許再無機會在江湖上行走,他越發珍惜這一次的機會。

  只是有些遺憾,大哥竟然不與他一起。想到大哥,他自然地想起爹爹。大哥一向與爹爹形影不離,這次不打算離開,一定也與爹爹有關。

  「少爺,您有心事?」貼身護衛飛霧和飛霜立即關切地詢問。

  龍決坦然一笑:「只是想到很久不能見到大哥,有些感觸。」龍烈對他雖然並未多麼熱忱,他心裡對這位向來早熟的大哥其實也有幾分依賴。

  飛霧不以為然地道:「少爺,您想太多了。小少爺從小就想行走江湖,不久以後一定也會離開鷹堡,到時候說不定兩位少爺還能遇上呢。」

  「就是,就是。」飛霜是一位性格活潑的丫頭,連連點頭,「少爺,您就別擔心了。」

  龍決頜首一笑:「飛霧說得有理。飛霜,明日一早我和飛霧就會離開,你留在堡內。」

  「少爺,我也去,」飛霜連忙可憐兮兮地哀求,「飛霜本來就是您的貼身護衛,您不在堡內,我留下來豈不是無所事事?」

  她一邊說一邊拚命向飛霧使眼色。

  飛霧枉顧她的眼色,就事論事道:「少爺,確實如此。我們都是您的貼身護衛,本來就該與您形影不離。」

  龍決只得點頭應允了。

  第062章:珠寶失竊案

  「爹爹,快些。」

  馬上白衣少年回頭催促,笑靨燦爛如春日陽光,讓人移不開視線。他看上去大約十五六歲,面如冠玉,目如明星,身披白色披風,左手拇指戴一枚黑色扳指,扳指上雕刻一隻展翅雄鷹,栩栩如生。

  少年身邊的白衣男子隨面無表情,氣息冷冽難以靠近,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深處卻隱含幾分溫柔。

  二人身後還有幾人隨行。

  這一群人正是龍烈和龍寒凜幾人。一早他們便離開落雪城,向江南白城而去,調查珠寶被盜之事。隨行人除了龍炎和龍靈,還有流雲和小猴子混混,以及春、夏、秋、冬四護衛——春護衛風煉笑、夏護衛慕弦夏、秋護衛影痕和冬護衛葉無盡。

  流雲懷中抱著混混,背上則背著兩把劍,一把是自己的,另一把則是龍烈的。

  龍炎和龍靈緊跟在龍寒凜身側,不是注意路邊樹林裡的動靜,任何時候都不放鬆警惕。

  「小少爺的樣子還真像從籠子裡飛出來的鳥。」風煉笑人如其名,性情溫和,面上常掛微笑,行事穩重,是四護衛中的老大。

  慕弦夏點頭附和:「是啊,以小少爺的性情,能十幾年不出遠門還真不容易。」

  「噓,小聲點,如果被小少爺聽到,你就慘了。」葉無盡謹慎地向龍烈瞟了一眼,將聲音壓得更低。

  影痕是四人中話最少的人,搖搖頭,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

  龍烈心情極好,沒有注意到四護衛的交頭接耳,偏頭問面癱爹。

  「爹爹,從這裡到白城大約需幾天。」

  「四日。」龍寒凜道。

  「但願路上不要太無聊。爹爹,我們接著趕路吧。」

  語畢,他便揚鞭,率先奔馳而去。其餘眾人緊跟其後,小路上揚起陣陣灰塵。

  如龍寒凜所言,四天以後,一行人才於將近上午時分到達白城。白城的鷹字號早已接到消息,為他們準備了乾淨的院落,鷹字號的總管柳游離親自在門口迎接。

  柳游離不過二十六七歲,相貌俊雅,風流瀟灑,身上沒有半分商人的銅臭,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公子哥。

  他見到一行人騎馬而來,略一掃視便看出其中白衣冷峻的男子便是傳說中的神秘堡主,幾步上前,拱手施禮。

  「游離恭迎主子。」

  龍寒凜端坐馬上,居高臨下,俊目清冷:「白城總管柳游離。」

  「正是屬下。」柳游離一臉正色,不敢有半分怠慢之意。

  龍寒凜無言下馬,一旁下人立即接過韁繩。

  龍炎幾人都是護衛,與柳游離沒有上下級關係,只抱拳示意。

  「烈兒。」龍寒凜看向龍烈。

  「我還以為你都忘了我的存在了。」龍烈撇了撇嘴,進城之後,他一直欣賞白城街景,所以才落在後面,仍然懶洋洋地坐在馬上。

  龍寒凜負手而立,抬眸看向他,目光淡然,威嚴與縱容並存。

  柳游離早已注意到白衣少年,也猜到他身份不俗,但因為他在最後,不便越過其餘人走過去打招呼,是以此時才得以開口。

  「這位莫非是小少爺?」他對龍寒凜有子之事早已耳聞,但並無更多消息,只能憑六分相似的外表大膽猜測。

  當他的目光落在龍烈拇指的扳指上,臉上露出吃驚之色。那不是……

  「好說,好說,本大爺便是龍烈,」龍烈從馬上跳下,走到面癱爹身邊,牽著他的手便大踏步向裡面邁入,「爹爹,先進去。」

  柳游離見到二人攜手而去的情景,不可思議地睜大眼。早已聽聞龍寒凜冷酷孤傲,沒有料到那小少爺竟能和他如此親密。

  龍靈好心為他解惑:「小少爺和主子一向如此,習慣了即可。」

  「原來如此,」柳游離不愧是見過世面之人,恢復之前的不動聲色,笑道,「幾位,裡面請。」

  進了大廳,龍烈一連喝了兩杯茶,才一邊喂混混喝水,一邊對面癱爹抱怨。

  「爹爹,早知如此,還不如我們兩人先走一步。你看龍炎他們幾個多麻煩,一路上就是他們在耽擱時間。」

  隨後進來的龍炎幾人一臉無語的表情。

  龍靈抿唇偷笑。小少爺,您怪我們打擾您和主子獨處也不能這般顛倒是非。

  「小少爺,您可真是冤枉我們了,」龍炎小聲道,「這一路上,砸了一家酒樓的人是小少爺,燒了兩片樹林的人是小少爺,挑了三家妓院的人,還是小少爺……」

  「咳咳。」龍烈輕咳一聲。

  龍炎趕緊噤聲。

  「身為一位有正義感的少俠,路見不平,當然要拔刀相助。那家酒樓的人欺貧怕富,該打;那些山賊姦淫擄掠,該懲;至於妓院,誰叫她們惹到本大爺的?該拆!爹爹,你說對不對?」

  龍寒凜穩如泰山地喝茶,微微頜首。

  龍炎幾人無聲歎氣。人家妓院怎麼惹到你了?只不過是那些姑娘們在主子從樓下經過時揮手帕揮得慇勤了些,叫喊聲嬌媚了些而已。

  「爹爹,你看他們幾個,一直看本大爺不順眼,早知道不帶他們出來。」龍烈絕對不承認自己之所以這般糾結是為他不能與面癱爹二人世界而不爽。

  龍寒凜道:「自有原因。」

  龍烈當然不是真的見不得龍炎幾人,只是故意這般戲弄他們而已,聞言乖巧地點了點頭,擺出大方的神情,擺手道:「算了,不和你們計較。」

  柳游離在一邊頗覺有趣地看了半天,見兩位主子結束了這個話題,這才上前幾步。「主子,小少爺,遠道而來辛苦了。屬下早已叫人備好豐盛午膳,請隨游離到膳廳。」

  進得膳廳,幾人剛坐定,便有相貌嬌俏的丫頭端著美味佳餚輕移蓮步而入,看來是確實早有準備,讓龍烈滿意地點頭有點頭。

  菜上完之後,柳游離才開口道:「主子,關於珠寶失竊之事是游離失職——」

  「等等,」龍烈不滿地向他看了一眼,「爹爹吃飯時不談公事。」

  柳游離見龍寒凜神色無異,知曉他是默認了龍烈的阻攔,連忙道歉,再未提此事。

  用過午膳之後,龍烈又拉麵癱爹回房休息。二人沐浴後躺到床上,龍烈才提起正事。

  「爹爹,失竊的那批珠寶莫非價值連城?不然的話,爹爹不會親自出馬。」

  龍寒凜道:「並非。」

  「咦?」龍烈一愣,瞪大眼,「那你為何突然來白城?」

  「以後自知,睡。」

  「又賣關子,」龍烈不滿地哼了一聲,「你不說,我也能猜到。除了調查珠寶丟失的事,你一定還有其他的秘密任務。放心吧,珠寶丟失的事,我會幫你調查的。」

  龍寒凜道:「烈兒無須理會。」

  「不行,」龍烈連忙表態,「我跟著你就是來搗亂,不是,來幫忙的。」

  面癱爹突然舉起手掌,龍烈下意識地一縮,卻見大掌輕若無物地落在他肩上。

  「睡。」

  龍烈等面癱爹睡著之後,悄無聲息地起床,離開房間。見到守在門外的龍炎,對他招了招手:「本少爺要見柳總管。」

  龍炎立即領命而去,將柳游離帶到花廳。

  「小少爺。」

  龍烈自覺地坐在上座,開門見山道:「珠寶失竊之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柳總管,你詳細說說。」

  柳游離沒有半分隱瞞地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原來,最近,官眷貴婦流行佩戴少數民族晶族的珠寶首飾,極具少數民族風情。白城的珠寶行便從泱城採購一批珠寶,由鏢局押送回白城,一路順暢。然而,卻在珠寶被放入珠寶行的藏寶閣的當晚,其中一部分珠寶不翼而飛。

  「路上無事,回來了卻出了事,莫非是內賊?」龍烈立即猜測道。

  柳游離道:「屬下一開始也是如此以為。但事實並非如此,藏寶閣的鑰匙只有兩把,一把在屬下手中,一把在副總管手裡。但,當夜,屬下二人均無作案時間。此事已經過鷹字號專門的審議堂和白城府衙的雙重調查。副總管此時也在白城,屬下二人隨時可以接受小少爺問話。」

  龍烈不置可否:「暫且不說這個,藏寶閣的門窗可有仔細檢查?」

  柳游離頷首:「均無問題,鎖也沒有被撬開的痕跡。這也是我們覺得奇怪的地方,那些珠寶就像是憑空消失了。」

  隨後,柳游離將龍烈帶到藏寶閣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龍烈道:「這麼看來,只有一個原因。」

  柳游離立即追問:「什麼原因。」

  龍烈不答反問:「江湖中有沒有被稱為神偷或者神盜之人?」

  柳游離暗道這位小少爺單純可愛得緊:「並無。」

  龍烈的雙眼立即瞪得老大:「沒有?」

  他原本以為此案定是神偷所為,如此看來,竟不是了。

  「柳總管可有懷疑對像?比如,鷹堡生意上的仇家。」

  柳游離搖首。

  龍烈失望地「啊」了一聲。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道清冷醇厚的嗓音。

  「關鍵之處,或在於被盜之物本身。」

  「爹爹。」

  第063章:公子真風流

  「主子!」龍炎和柳游離二人連忙站起行禮。

  龍寒凜目不斜視,邁步而入,撩袍坐於下座。龍靈與流雲幾人隨後進入,風煉笑和慕弦夏二人守在門口。

  柳游離暗暗打量龍寒凜一眼,不由得再一次暗暗稱奇,主子對這小少爺果然寵愛得很。

  龍烈幾步走到面癱爹身邊坐下,對面癱爹展顏一笑,才轉向其餘幾人。

  「對了,本少爺一直忘了問,丟失的珠寶都有些什麼?」

  龍炎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雙手奉上:「請小少爺過目。」

  龍烈的眼一瞪,從他手上奪過那張紙:「你有資料竟然不早些拿出來?」

  龍炎摸摸鼻子:「主子不讓我們壞了小少爺調查的興致。」

  龍烈看了一眼面癱爹,笑彎了眼眸,繼而又瞪龍炎一眼:「那你現在又拿出來?」

  龍炎無辜地道:「主子說,要在適當的時候,為小少爺提供線索。」

  這一次,龍烈瞪了面癱爹一眼,視線轉回那張紙,見到上面一一列出幾樣名稱,均是些鳳頭釵、玉簪、項鏈、手鐲之類的女人玩意,並無甚稀奇之處。

  他不由得撇了撇嘴,將紙扔給龍炎,向龍寒凜道:「爹爹,這些東西到底有何不對?」

  「烈兒不是想查。」龍寒凜淡聲道。

  「我對查案沒興趣。爹爹,你說。」他催促道。

  龍寒凜道:「炎。」

  龍炎立即道:「小少爺,其實主子是懷疑,作案之人的目的只是這其中的一樣,為免引人懷疑,才盜走其中一部分。」

  「喔?是什麼?」龍烈連忙追問。

  龍炎道:「孔雀翎玉簪。」

  龍靈接過話頭道:「孔雀翎玉簪是丟失的幾件珠寶之中唯一一件算得上特別的,是以主子才懷疑這其中另有蹊蹺。」

  龍炎也道:「正是如此。若非此物關係重大,以屬下愚見,沒有多少人敢與鷹堡作對。」

  「如此,距離珠寶丟失,已過了這麼久,我們從何查起?」龍烈想到這一點,有些坐不住。

  柳游離笑道:「這一點小少爺放心,主子早已吩咐屬下盯緊一人,更多的線索,想必就在那人身上。」

  龍烈奇道:「既然如此,柳總管為何沒有派人去找他問話?」

  「這……」柳游離遲疑地看向龍寒凜。

  龍烈不由得瞇眼:「爹爹,你又有安排?」

  「並無。」龍寒凜放下茶杯,漫不經心道。

  龍炎道:「小少爺,主子是覺得小少爺可能會對那人感興趣,所以我們才一直按兵不動。」

  龍烈不由得越發好奇:「為何?」

  龍靈笑道:「因為那人是江湖中人。」

  龍烈心中一動,猛然轉向面癱爹:「爹爹,這就是你親自前來的另一個目的?」

  龍寒凜一言不發,僅輕微頷首。

  柳游離卻是聽得一頭霧水,不過,也無人理睬他。

  「爹爹,也就是說,你暫時沒有回鷹堡的打算?」龍烈激動地抓住面癱爹的手,兩眼曜曜發光,真正是燦若星辰。面癱爹之所以帶他一起下山竟是為了陪他遊歷江湖!

  龍寒凜再次點頭:「半年。」

  龍烈心中激盪不已,恨不得馬上長出翅膀,與面癱爹一起飛出去。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那個人!」

  「明日。」

  那人此時不在白城,而是在鄰城青城。面癱爹堅持第二日才出發,龍烈滿腹鬱悶也只得忍耐。晚上躺在床上,他再次輾轉反側,一方面是為未來的江湖遊歷而興奮,另一方面卻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對面癱爹的渴望越來越強烈。此時躺在身邊,聽覺、視覺、嗅覺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面癱爹身上,讓他既是甜蜜又是痛苦。他心中無奈,只得找些話引開自己注意力。

  「爹爹,為何一定要等到明天?」

  「一直趕路,烈兒不累。」

  原來是怕累到自己。龍烈心裡甜滋滋的,情不自禁往面癱爹身邊蹭了蹭,拿下面癱爹的決心也越來越大。

  翌日一早,天才濛濛亮,龍烈便強行將面癱爹叫醒,一行人吃過早膳,向青城出發。

  龍烈對於身後跟著的一大堆人頗為無奈,原本準備丟下幾人的,但是他也仔細想過,龍炎和龍靈要服侍面癱爹,丟不得;流雲要照顧混混以及幫自己背著寶劍,也丟不得;風煉笑四人各有所長,同樣丟不得。此刻,他才知曉面癱爹比自己智高一籌,若非這些人都有用處,想必面癱爹也不會帶他們一起出門。

  難怪面癱爹是堡主,而自己只是「小少爺」呢。

  「烈兒。」龍寒凜以眼神詢問他何以發笑。

  龍烈趕緊搖頭:「沒什麼。流雲,把劍給我。」

  流雲連忙將馬上寶劍遞過去。

  龍烈將寶劍掛在腰間,轉向龍炎幾人,一本正經地道:「你們幾個離遠點,不必離我和爹爹太近。」

  龍炎忍笑道:「是。」

  龍寒凜向龍烈瞄了一眼,龍烈心虛地移開視線,立即策馬:「駕——」

  龍炎幾人等到父子二人的馬奔出半里之外,這才相視一笑,驅馬跟上。

  至此,龍烈小少爺正式步入江湖,成為一位武林俠客,名號……暫無。

  青城距離白城不過一天的路程,第二日將近正午,兩位俊美的白衣男子策馬奔入城內,引來眾人側目。

  「吁——」龍烈勒馬停下,隨手一兩碎銀扔到路邊一行人懷中,「喂,本大爺問你,雲遊客棧怎麼走?」

  那小伙懷裡多了一兩銀子,正在納悶,忽然聽到有人問話,反應極快,連連諂媚地笑道:「從這裡直走,看到岔口右拐進去後的第三家就是!謝爺打賞!謝爺打賞!」

  龍烈根本不理他,轉向龍寒凜。

  「爹爹,就快到了。」

  小伙順著少年目光望去,這才發現少年左邊還有一馬。馬上男子面若冰霜,目若寒潭,氣質冷峻卓絕,僅是望了一眼,就叫他生了寒意,不由得怯怯然收回視線,快速低下頭去。

  兩人不緊不慢地騎著馬,漸漸遠去。

  雲遊客棧便是被龍寒凜的人盯梢的目的地,疑犯此時便住在這家客棧裡。根據探子的描述,那人喜愛穿同種樣式的錦緞衣衫,前胸和後背均印著「風流」二字,極為好認。

  機靈的小二見有客人上門,趕緊吩咐人牽著馬去餵料。

  「兩位爺,裡面請!」小二一邊笑著招呼,視線不由自主地在二人之間來回,一邊暗歎:嘖,原本以為客棧裡住著的那位公子穿著白衣便俊俏極了,沒有料到這世上還有比那人更適合穿白衣的人。

  龍寒凜對於旁人目光向來毫不在意,目不斜視向內走去。

  龍烈警告地瞪了小二一眼成功地逼退小二的目光,這才追上面癱爹。

  「爹爹,那邊有一張空桌子。」

  客棧大堂內眾人驚歎的目光均偷偷地集中在那面無表情的俊美男子身上,此時聽到少年的稱呼,心中不由得暗歎此人如此年輕竟然已是一位十六歲少年的父親。且那少年的容貌雖不及男子俊美,卻也容貌俊逸,氣質跳脫。

  點菜之後,龍烈的手便落在自己腰間的寶劍之上。此時,他多希望有人出來搗亂一下,然後他就可以好好教訓他一番,借此揚名。

  龍寒凜見他躍躍欲試的表情,眼裡閃過一絲柔和。

  正在此時,樓梯處傳來一陣沉穩而輕快的腳步聲,一年輕男子從樓上緩步而下。

  龍烈聽出此人功夫不弱,隨意向那邊看了一眼,不由得揚眉一笑。這還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下樓之人一襲飛揚的白衫,右手執扇;英俊不凡的面容上,一雙桃花眼勾人心魂,唇邊含笑,盡顯風流之意,前胸左右衣襟各印一字,合起來正是「風流」二字。不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男子自信地踏階而下,神情含著一絲驕傲,等待著眾人的仰望與矚目,過了片刻,仍未收到想像中的驚呼,不由得納悶地抬頭,見到眾人目光幾乎都落在大堂南面。

  他定睛一看,不由得雙眼一亮。

  正對著他坐的是一位少年,相貌俊逸,雙目晶瑩閃亮,如兩顆寶石一般,輕輕一笑,猶如陽光般燦爛。

  他不由得驚歎一聲,輕搖折扇,飄然向那邊走去。

  「這位小兄弟,你是白衣,在下也是白衣,我們真是緣分。不如我們同桌,暢談一番?」他拋了一個媚眼,露出一抹自以為迷人的笑容,左手向少年下頷伸去,卻忽然感覺到一陣殺氣由左側而生,直襲向自己的脖頸!

  好強的殺氣!

  男子面色一緊,腳下步伐連連變換,身影一晃,險險躲開攻擊,殺氣幾乎擦著自己的臉而過。幾根髮絲被殺氣斬斷,悠悠落地。

  感覺到自己被一雙陰冷的目盯著,他呼吸一窒,立即抬起頭,眼中映入一張冷峻的臉。

  盯著自己的人正是少年對面的男子。

  剛才就已注意到少年對面的人,但因為少年正對著他,他最先被少年所吸引,並未將此人放在眼裡,此時才打量一番,不由得愣住。

  只因這男子相貌也極為出色,比起少年更俊美幾分,尤其是那一身雪衣,穿在男子身上,出塵不染,真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孤傲,絕美。他從未見過有比自己更適合穿白衣的人,但今天,他心甘情願認輸,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自卑之感。

  「若再無理,殺無赦。」龍寒凜冷冷地吐出幾字。

  男子頓時覺得腳底生寒。這個男人,不好惹。

  龍烈不滿地嘖了聲:「爹爹,你這麼快出手做什麼?害的我都沒有出手的機會。」

  龍寒凜身上的寒氣斂去,語氣平淡地道:「下次。」

  那男子膽色不小,輕咳一聲驅散尷尬,左手展開折扇,勾唇一笑道:「在下流風箴,江湖人稱』風流公子『,敢問二位高姓大名?」

  「哈哈哈……」龍烈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流風箴也是一愣,不知他為何發笑。

  「爹爹,這人的名字好有趣!」龍烈幾乎笑岔氣地趴在面癱爹的手臂上,眼淚都流了出來。

  龍寒凜以指揩去,淡淡道:「何以見得。」

  龍烈忍笑道:「流風箴,』真風流『,果然是名副其實。哈哈……」

  流風箴一陣尷尬。自己的名字不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不知為何,此時被這少年如此笑話,感覺更甚。

  龍寒凜用陳述的語氣道:「烈兒喜歡起別號。」

  龍烈嘿嘿一笑,也不否認,理直氣壯道:「因為這些人的名字太搞笑,還有以前那個』紅桃四『,哈哈。」

  龍寒凜忽而又問:「本座別號為何?」

  第064章:出名要趁早

  「當然是面——」龍烈差點將「面癱爹」三個字脫口而出,猛然反應過來,嚇得幾乎從長凳上跌下去,連忙扒住桌子坐好,就是不看面癱爹的眼睛,「呵呵,爹爹這麼英俊神武,威嚴四射,誰若是敢給你起外號,本大爺一定把他揍趴下!爹爹,喝茶,喝茶。」

  龍寒凜微勾唇而不語,淡定接過他遞來的茶杯。

  流風箴被父子二人的無視態度弄得鬱悶至極,拱手道:「相逢即是有緣,還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稱呼?」

  對於一個風流成性的人,龍烈根本沒有好感,更何況這讓剛才還企圖調戲自己。見小二送來菜餚,他淡聲道:「在下林烈,家父林寒。』真風流『公子,我們該用膳了,請。」他向流風箴的桌子比了一個手勢。

  流風箴笑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如我們一起坐。」語畢,他不等同意,便兀自坐下,雙目閃過精光,暗自打量龍烈和龍寒凜。

  「林烈」除了一臉暴躁之氣,並無特別;但「林寒」全身冷意四散,氣息雖內斂,卻毫不掩飾雙目中的戾氣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酷,給他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讓他不寒而慄,目光竟不敢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更遑論與他視線相交。

  龍烈惱火之極,暗哧此人臉皮之厚,涼涼道:「抱歉,我們介、意。」

  「唉,小兄弟——喝!」流風箴的話未說完,便感到寒氣刺骨,一躍而起,原來是一把劍斜刺過來。

  龍烈頎然而立,手中寶劍直指流風箴。

  此劍乃是龍寒凜特意為龍烈找來的一包寶劍,這還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亮出來。此劍乃千年寒鐵打造,寒氣逼人,龍烈命名為「寒劍」。

  「好劍!」流風箴真心讚一句。

  龍烈傲然道:「此劍名為』雪劍『,不想被本大爺教訓立即走開。」

  龍寒凜本來淡然品酒,聞言酒杯略頓,英眉微挑,隨即恢復淡然。

  此情緒波動不過一閃而逝,卻被龍烈眼尖地瞅到,面上一臊,隨即昂頭故作鎮定。這把劍當初面癱爹送給他時,他喜愛它的寒氣夠足,所以起名為寒劍,但如今察覺自己對面癱爹的心思,便總想事事與他扯上干係,是以更名為「雪劍」,以與面癱爹的「雪綾」相襯。

  龍烈看上去至少比流風箴小三四歲,流風箴並不把他放在眼裡,媚眼一彎,再次悠悠然走近:「小兄弟何必動怒,在下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而已。」

  龍烈冷笑一聲,星目一瞪,不由分說向他攻擊。

  「出名要趁早——本大爺正愁沒有機會成名,拿你開刀也不錯。」

  客棧內眾人尖叫連連,驚慌奔走,不過片刻,客棧內只餘龍烈、龍寒凜和流風箴三人。

  「吭」,龍烈的劍身與流風箴手中的折扇撞在一起。流風箴此人果然非泛泛之輩,折扇雖為竹製,卻堅韌強勁,以巧勁自控,龍烈的第一劍竟未能在上面留下半分痕跡。

  龍炎幾人此時才到,正好見到二人激戰,輕聲對龍寒凜行禮之後,安靜站在一邊觀戰。

  龍寒凜坐在原地未動,右手漫不經心地捏著酒杯,絲毫沒有出手的打算。

  被龍烈與流風箴打飛的爛木頭飛到他身邊,他體內強勁的內力自動流瀉而出結為屏障,將木頭彈開,變成片片碎屑。而他的白色衣衫,卻沒有絲毫浮動。

  龍烈一邊與流風箴交手,一邊道:「爹爹,此人在江湖中地位如何?就算打贏了徒有其名之人,也是勝之不武。」

  流風箴並不動怒,勾唇一笑:「小兄弟直接問我不是更方便?」

  實則他並沒有他所表現地這麼輕鬆,只因為他竟然一時無法看出龍烈的武功路數是何門何派。

  龍烈面色一沉,無聲冷笑。

  流風箴便看到龍烈的劍尖陡然一轉,在空中挽了幾個劍花,竟然瞬間像是隱形。他大吃一驚,暗自凝神,定睛一看,卻發現龍烈的劍刃已經貼近自己的脖頸!

  龍寒凜冷寂磁性的嗓音不疾不徐地響起:「』風流公子『兩年前成名,最擅風流和暗器,以風流第一,憑暗器第二。」

  流風箴沒有料到此人對自己的底細如此清楚,心中一絲慌亂閃過,龍烈精妙的劍術更是將他弄得大驚失色,步伐連連變換,憑空連退幾步,巧妙地避開龍烈的劍刃,折扇「嘩啦」一聲響,從中飛出幾枚銀針。

  卻不料,龍烈並沒如他所想像的那樣收劍抵擋銀針,而是袖中突然飛出一顆青色的蘋果,迎向銀針。雪劍毫無停頓地繼續向前,「嘶啦」一聲劃破他的肩膀處的衣衫。

  銀針沒入蘋果之中,落在地上,滾了幾個圈,靜止不動。

  龍烈瞟了一眼,蘋果並未變色。

  流風箴這才意識到自己小看了這少年,見好就收,疾退幾步笑道:「小兄弟,不打了,不打了。」

  龍烈傲然道:「不打也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本大爺一個條件。」

  流風箴一愣,自己雖然不想繼續再打,但也並非認輸,憑什麼要答應他一個條件?心中鬱悶,但他臉上仍然帶著勾人的笑:「你且說說看。」

  龍烈看了看面癱爹一眼,不懷好意地對流風箴一笑:「從今以後,不可再穿白色的衣服。」

  流風箴鬆了一口氣,也向龍寒凜看了看,笑道:「在下自恃不如令尊更適合白衣,只要小兄弟不強迫在下去掉衣服上』風流『二字,一切好說。」

  龍炎幾人都嗤笑起來。

  龍烈滿意地揚眉,回到面癱爹身邊,將佔了自己座位的混混從凳子上抱起。龍炎幾人在另外一桌坐下,風煉笑拿了銀兩賠償客棧內的損失。

  流風箴自成一桌,視線不停地瞄向龍靈幾人,不是閃過讚歎,不改風流本性。

  「看什麼看?再看本姑娘剜了你的眼睛!」龍靈如今雖已二十有八,卻保養得極好,仍舊如十八歲少女般,清純動人。這多虧了龍烈的醫術,閒暇無事研製幾瓶養顏玉膏,送給龍靈不少。

  流風箴對她拋出一個勾魂的媚眼,視線輕飄飄地移開。

  「爹爹,以後我們要把白色穿得更加帥氣,讓其他人都自卑,看誰還敢和你』撞衫『。」龍烈湊到面癱爹身邊小聲嘀咕。

  龍寒凜頷首,示意流雲為他倒茶。

  龍烈頓時眉開眼笑,筷子撥得飛快,還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

  龍寒凜舀一碗湯放在一邊,龍烈拿起湯匙舀一口喝了,才又繼續撥米飯。

  兩人雖無視線交流,卻讓旁人都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溫馨。若非平時二人如此相處慣了,不可能有此時和諧的一幕。

  流風箴見到父子二人無聲的互動,暗暗稱奇。那冷面父親暫時看不出什麼,那「林烈」對他的父親的態度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曖昧。

  用過午膳,沒有一個人立即上樓休息。氣氛有些詭異。掌櫃極有眼力見,讓小二送上熱茶,才躲到後堂去。

  流風箴沉吟片刻,笑著開口道:「小弟斗膽,不知幾位這是打算往何處去?」

  龍烈立即接過話頭,眼底帶謔:「我也正想問你。」

  龍靈忍俊不禁,噗地一笑。小少爺竟然佔人家便宜。

  流風箴的神色頗為無奈:「在下來青城遊玩,暫無目的地。」

  龍烈笑道:「巧了,我和爹爹也是出門遊歷,走到哪兒是哪兒。」

  「原來如此,」流風箴眼裡閃過一絲狐疑,略一頓,笑道:「既然如此,不知幾位可有興致與在下同行?」

  龍烈故意思考片刻,頷首道:「也好,』真風流公子『成名較久,一定比我們更清楚哪裡好玩哪裡不好玩,在下就不推辭了。爹爹,你覺得呢?」

  「烈兒做主。」龍寒凜對此持放任態度。

  「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我們在大堂相聚,在一起出發如何?」流風箴建議道。

  眾人無異議,各自上樓。

  「爹爹,你覺得』真風流『會不會在試探我們?」一進門,龍烈便道。

  「密探消息,流風箴尚未與任何人接觸。」

  「也就是說,若玉簪真是被他所盜,仍然在他身上。」

  龍寒凜頷首:「烈兒可隨意安排龍炎幾人。」

  龍烈從未有機會領導別人,摩拳擦掌,欲大幹一場,立即把風煉笑幾人叫來,讓風煉笑和葉無盡暗中監視流風箴,慕弦夏和影痕則在客棧對面監視,看是否有人與流風箴接頭。

  風煉笑幾人領命而去,龍烈回頭便見面癱爹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

  「爹爹?」

  「烈兒無需有任何顧忌,只需記得,無論何時,莫弄丟扳指。」

  第065章:腦筋急轉彎

  龍寒凜起身褪衣,龍烈懶洋洋地趴在床沿玩弄指上的扳指,好奇地道:「爹爹,你還未告訴我這個到底是什麼。」

  龍寒凜已經上床,斜倚床頭,沉斂的氣息之中帶著幾分平時難以見到的慵懶意味,面容冷然依舊,卻透著一股致命的誘惑力。

  聽到龍烈問話,他眼波微動,淡聲道:「烈兒可信本座?」

  「當然。」龍烈毫不猶豫地道。

  龍寒凜眼底閃過一絲溫柔,輕聲道:「如此便可。」

  龍烈對於他的迴避自是不滿,但也清楚面癱爹從不會做多餘的事,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便也不再追問,將手伸進被窩裡,嘿嘿一笑:「爹爹,暖和了沒有?」

  這天下大概只有他敢把他爹當成暖床的,也只有他不會讓龍寒凜因這般放肆的舉動而動怒。

  龍寒凜沒有回答, 而是掀起被角。

  龍烈飛快的脫掉外面的刨面袍,想泥鰍似的鑽進被子,兩隻腳自覺地擠進面癱爹的兩隻小腿之間取暖。

  龍寒凜伸出自己的左臂,龍烈立即將腦袋枕上去,面癱爹身上的氣息暖暖的。

  龍烈的鼻端縈繞著茉莉清香,心裡有些癢癢的,忍不住問道:「爹爹,你記不記得很久以前我曾問過你一個問題?」

  「何問題?」

  龍烈一陣失望,乾巴巴地笑幾聲:「沒什麼。」

  「爹爹,有沒有可能一天,我在你心裡佔第一位?」他想起六歲的自己如是問。那一次,他只是想問面癱爹是否已經不再在意龍冷然,但今天,他很想知道面癱爹對自己是否有自己對他的那種感情。

  龍寒凜低首看著陷入沉思的十六歲少年,大掌輕撫他的發,眼前浮現六歲小童的小臉,他有些試探地問自己:「爹爹,有沒有可能某一天,我在你心裡佔第一位?」

  少年不知,他也在等。

  一夜無事,翌日一早,眾人吃過早膳,在客棧外匯合。流風箴果然換下了白衣,改穿黑色衣衫,上面依舊繡著』風流『二字。

  龍炎等人忍不住發笑。

  眾人皆知,流風箴願意放棄白衣而就黑衣也算是某種程度的示好。流風箴此人也著實特別,雖是如此,仍然輕搖折扇,瀟灑自如,沒有半分不自然。

  出發之際,龍烈輕咳一聲,下定決心般地阻止眾人上馬的動作。

  「等等,在出發之前,本大爺有個問題想考考你們。」

  眾人均好奇地看著他。

  「不知小少爺想問什麼?」流雲好奇地問。

  龍烈看了面癱爹一眼,故作神秘地道:「這個問題,你們一定不知道答案。」

  「喔?」龍炎和龍靈相視一眼,總覺得小少爺似乎有「陰謀」。

  流風箴瀟灑地展開折扇,笑道:「流某雖不才,但有自信為小兄弟解惑,不妨說來聽聽。」

  龍烈賊兮兮地一笑:「你們以為,一匹馬,能否承載兩個人的重量?」

  流風箴的臉有些抽搐,他還以為龍烈會問出多有難度和深度的問題。

  「當然不一定,取決於此二人的體重。若一大人一孩童,自然可以;若二人都是大胖子,馬定是被他們壓趴下。」

  龍靈聰慧,嫣然一笑,對龍烈道:「屬下以為』能『。」

  龍炎摸摸下巴,不以為然:「小少爺既然問出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就一定不能簡單地考慮,其中一定有某種』陷阱『。」

  風煉笑幾人聞言,均低頭苦思。

  龍烈暗笑,轉向面癱爹,狡猾地眨眨眼。

  「爹爹,你覺得呢?」

  龍寒凜向自己的馬示意,淡然道:「一試便知。」

  龍烈得逞地嘿嘿一笑,將懷中混混丟給流沙,快速的爬上面癱爹的馬,鄙視地一一掃視其餘人

  「果然還是我爹爹最聰明。」

  龍炎幾人無語,原來如此……小少爺的小花樣還真是多。

  龍寒凜目光縱容,翻身上馬,奔馳而出。

  其餘幾人連忙上馬,快速跟上。龍炎幾人自覺地與前面的父子二人隔開一段距離。流風箴不知其中玄妙,快速驅使身下之馬,追上龍寒凜的馬,惹來龍炎幾人的白眼。

  龍烈窩在面癱爹的懷裡,臉上的笑容就一直沒有褪下。

  龍寒凜的臉雖仍然如同雕塑一般生硬無波,幽邃黑瞳裡卻浮起點點溫柔。

  流風箴見到龍烈的笑容,越發覺得龍烈對龍寒凜的態度有些怪異,暗自留了心思。

  一行人直接出城上了官道,向泱城的方向而去。

  突然,「砰」的一聲,一顆霹靂彈在十幾丈外地路中央爆響,騰起一陣白煙。

  「灰灰——」龍寒凜的馬和流風箴的馬同時受到驚嚇,驟然停下,兩隻前蹄離地,發出聲聲驚慌的嘶鳴。

  龍烈被龍寒凜摟住一躍而起,輕如落葉,悠悠然落在地上,悄無聲息。

  好絕妙的輕功!流風箴也同時躍下馬,嚴重閃過一絲震驚。

  龍寒凜的一雙寒目如同兵刃,掃視樹林深處。

  白日的樹林,安靜得有些詭異。忽而,樹叢嘩嘩作響,竄出一群黑衣人,手執刀劍,不懷好意地斜視他們。

  龍炎幾人此時也追了上來,見狀,神情冷然地跳下馬,與龍烈、龍寒凜站在一起。

  「主子。」

  「靜觀其變。」龍寒凜傳音入密道。

  莫非又是山賊?龍烈摩拳擦掌,正欲開口,流風箴卻疾步上前,臉上笑容猶在,眼中卻泛著冷意:「攔路者何人,報上名來!」

  其中一人叫道:「風流公子,少裝蒜,識相的將孔雀翎玉簪交出來!不然的話,一會兒打起來,若是毀了風流公子的臉蛋,只怕以後都沒有了風流的本錢!」

  他身後其餘人不懷好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龍烈看了面癱爹一眼。如此看來,那孔雀翎玉簪果然還在流風箴手裡,這件事太過蹊蹺。那流風箴既然早已拿到玉簪,為何在青城停留那麼久?

  流風箴悠閒搖晃折扇,淡笑道:「笑話!在下只是與朋友一起閒遊罷了,什麼孔雀翎玉簪,在下聞所未聞。」

  「朋友?」那人哈哈大笑,輕蔑地掃視其餘眾人,「原來是找到幫手了,難怪如此囂張。」

  龍炎幾人不悅地皺眉,但龍烈和龍寒凜都沒有開口,他們也不輕易插話。

  「弟兄們,給我上!」

  一群莽夫揮刀上前,也不管龍烈一行人是否與流風箴一夥,照砍不誤。

  龍炎幾人不得不迎戰,將他們與二位主子隔開。

  龍烈觀戰片刻,卻又沒有了動手的慾望,一方面因為懶惰,另一方面是自視甚高,根本不屑與這群莽夫動手,與面癱爹一起看戲。

  然,那些人可不這麼想,一瞅到空子,便向龍烈攻擊。尤其其中一位綁著兩個大辮子的男人,擺明是看龍烈年紀最小,認定了他好欺負。

  龍炎幾人屢屢將他的攻擊先行擋下。

  龍烈忍無可忍,伸出右手;「流雲。」

  流雲立即將龍烈的雪劍恭敬地奉上:「小少爺。」

  「大辮子」嗤笑一聲,得逞地撇嘴,低吼一聲,飛奔而來。

  龍烈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嬌貴的小少爺。行走江湖處處都潛伏著危險,武林中人,一向愛兵器如愛自己的生命,「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更是他們奉行的信仰,他們無一例外會將自己的兵器貼身攜帶,以應付隨時襲來的危險。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把自己的兵器交給隨從拿著,這樣的人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江湖人。

  龍烈並不知道自己被人輕視了,但他知道自己被大辮子惹怒了,「吭哧」一聲拔劍出鞘,足尖輕點,躍向大辮子,劍招飛轉,劍影重重,忽上忽下,時左時右。

  大辮子舉刀抵擋,卻每每擋住第一招,擋不住第二招,擋住第三招,卻又錯過第四招,只見到龍烈的手腕飛動,暗自震驚間,忽然看到黑色的髮絲飄落。

  等他終於看到龍烈的劍時,龍烈輕哼一聲,一躍退後,連瞧也沒瞧,便準確無誤地將劍還入劍鞘之中,隨後抱胸地冷視他。

  地上,落了一堆黑色的頭髮。

  那大辮子此時竟成了一個大光頭!

  「啊——」大光頭難以置信地摀住腦袋,慘叫一聲。

  風煉笑幾人見狀,頓時笑不可遏。

  「哈哈哈……」

  此時,莽漢們的人已損失不少,見勢不妙,光頭憤怒地瞪視龍烈一眼,吆喝一聲,眾人狼狽而逃。

  「臭小子,走著瞧!」

  「大和尚,記得吃素!」龍烈大聲喊了一句。

  流風箴笑道:「這些人蠻不講理,該得他們落荒而逃。」

  龍烈維持環手抱胸的姿勢未變,皮笑肉不笑道:「』真風流『公子,現在是否該說實話了?」

  第066章:坦言相告之

  流風箴一愣,奇道:「小兄弟這是何意?」

  「哼,你還真當本大爺好欺負?」龍烈冷笑一聲,心底湧起一股怒火,「那些人很明顯是衝著你來,而你擺明在利用我們為你除敵!」

  流風箴歎了一口氣:「沒有想到小兄弟會對在下有如此誤解。」

  龍烈冷哼一聲:「水仙花不開——裝蒜。剛才那些人突然從出現,明明你就在本大爺與爹爹後面,若那些人不是衝著你來,你根本沒有必要搶到前面。我想,不管怎麼說,我爹爹的氣質比起你,更像是主事者吧?」他一邊說,一邊痞痞地拍了拍面癱爹的肩膀。

  龍寒凜習慣性地忽略那只不安分的手。

  流風箴揉了揉額角。這小鬼是對他爹有多自豪?

  「其次,是你說的那句話,』在下只是與朋友一起閒遊『,那些人一聽見你與我們是』朋友『,自然也會將我們當成攻擊目標。本大爺難道說錯了?」

  龍寒凜一直冷冷地注視著流風箴。雖未開口,流風箴已經感覺到極大的壓力,此時再也無法抵賴。

  流風箴放棄般地笑了笑道:「沒想到小兄弟看起來大大咧咧,心思卻如此縝密,在下佩服。只不過,在下也是出於無奈,才出此下策,只能請諸位原諒則個。以後若有機會,在下一定向諸位賠罪!」

  話音未落,他的扇子中突然飛出一陣煙霧,與此同時,整個人倒退著向密林中疾飛而去。

  「此煙無毒,諸位放心!」

  「爹爹,追!」

  龍烈自信,這世上絕對沒有任何人的輕功能比得過面癱爹的「飄影」。父子二人一前一後,很快追上流風箴。

  流風箴的眼珠幾乎掉出來。

  「你們——二位的輕功著實厲害,放眼整個武林恐怕無人能及。」他頗有自知之明地停下,無奈地笑歎一聲。

  龍寒凜默然,寒目投去警告的眼神。

  龍靈幾人稍慢幾步到來,默契地將流風箴圍在最中間。

  龍烈向來話多,此時卻不覺得有必要再與流風箴說些廢話,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流風箴投降似的舉起雙手:「好了,好了,我真是吃飽了撐的才和你們過不去。」

  「說吧。」龍烈涼涼的道。

  流風箴坦然將前因後果講出。原來,孔雀翎玉簪確實在他身上。

  流風箴是受他朋友雷默年的請求來找回孔雀翎玉簪。雷默年所在的水晶宮內亂,玉簪不知為何會被人盜走,且被放入賣給鷹堡的那批珠寶之中。

  兩年前,流風箴剛出道時又一次被仇家追殺,欠了雷默年一個人情。雷默年此次有難,便托他相助,讓他將玉簪偷出。流風箴查出鷹字號珠寶行會將珠寶藏在藏寶閣內,是以趕在鏢隊抵達前先行到達白城,一早即躲在藏寶閣內,等珠寶被放入藏寶閣內之後,將珠寶偷出,又用巧妙的方法將窗戶從裡面鎖好,確實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盜走玉簪之後,他原本與人約好在青城雲遊客棧碰頭,將玉簪交給雷默年安排接頭的人。但奇怪的是一直沒有人與他碰頭。所以,他不得不暫居青城,耐性等候。

  但不知為何,孔雀翎玉簪不在水晶宮之內的消息竟然傳到了江湖上。他發現自己被人盯上了。

  後來,他遇上龍烈幾人,因為不改風流本性,才與他們扯上關係。他看出龍寒凜等人武功造詣都極高,又覺得他們身份可疑,便想到將計就計,邀請他們同性,一方面是方便就近防備龍烈等人,另一方面則是想利用他們為他除敵。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流風箴道。這最後的幾句話,他當然沒有傻得直接說出口,不過他也很清楚龍寒凜幾人定然是早已看出他的用意。雙方彼此心知肚明而已。

  龍烈諷刺道:「以我看,那雷默年也笨得很,竟然請你這麼自戀的人幫他。你身上的標誌這麼明顯,不是擺明了告訴敵人』看我啊,快看我啊『?」

  龍靈幾人暗暗好笑。

  流風箴哭笑不得地道:「咳咳,這個問題,如果以後小兄弟能見到雷默年,也許可以親自問他較為合適。」

  龍烈懶得理他,看了面癱爹一眼,才又道:「如此看來,剛才那些人事雷默年的對頭派來的?」

  流風箴道:「或許是。」

  「或許?」

  流風箴道:「雷默年沒有與在下碰頭,想必是發生了什麼變數。」

  龍烈拉住面癱爹的手,「爹爹,索性我們沒有事,不如就護送』真風流『一段路。」

  龍寒凜諱莫如深地瞥視流風箴一眼,頷首未語。

  流風箴大喜:「如此甚好。」

  龍烈故意道:「你就不怕我們是另有所圖?」

  流風箴搖扇一笑:「你指的是孔雀翎玉簪?哈哈,如果你們真的想要,直接制服我即可,何必多此一舉?」

  「好!」龍烈撫掌,「就憑你這句話,本大爺就幫你這個忙!」

  兩人相視一笑。

  矛盾暫時解決,一行人繼續向泱城出發。

  流風箴不改風流本性,不過安分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又湊到龍靈身邊,百般逗弄,只可惜龍靈不是普通女子,冷嘲熱諷幾句,把他嗆得無話可說。

  龍烈看了只搖頭,從未見過厚臉皮到流風箴那種程度的,逗弄龍靈不成,居然又把目標放到龍炎身上,真真是男女通吃。不到半個時辰,所有人都被他調戲過,簡直讓人無語。

  但流風箴也沒有討到多少好處。龍炎等人雖只是龍寒凜的護衛,但功夫一流,若有人敢小瞧他們,便是大錯特錯。

  不過,讓龍烈佩服的還有另外一點,那就是流風箴手段頗多,即使是平日裡最酷的影痕也被他氣得咬牙切齒。想必這經驗都是因為流風箴「萬花叢中過」而來。

  可惜的事,這些方法沒有一種適用於面癱爹,不然的話,倒是可以借鑒一番。龍烈摸著下巴,雙眼賊溜溜的轉。

  卻不知他家面癱爹將他古靈精怪的表情盡收眼底,黑眸深處一份無奈,三分寵溺,六分縱容。

  傍晚時分,一行人錯過投宿,不得不選了臨河的小樹林露宿。

  龍烈帶著混混道河邊飲水,看著潺潺的河水冥思苦想,流風箴突然湊了過來。

  「林烈,這小猴子長得真可愛,你養了幾年?」

  「四年。」龍烈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流風箴一笑,席地而坐:「那你們的感情一點很好,就像人與人之間一樣,相處久了一定會有感情。」

  龍烈警覺地看他一眼:「此話何意?」

  流風箴神秘一笑,想伸手摸一下混混的頭。混混對他威脅地嘶叫一聲,避開了他的手。

  「你似乎——戀父。」

  龍烈回頭盯著河水,聲音冰冷許多:「那又如何?」

  流風箴瀟灑一笑:「不如何,不過,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幫我?」龍烈看不出他的用意,只能不動聲色,「你不覺得這種感情很不正常?」

  流風箴冷笑一聲,合起折扇,反問道:「何為正常?何為不正常?」

  龍烈一愣之後,哈哈一笑,道:「說得好!」若有機會,他說不定能和流風箴成為朋友。此人看似風流,實則與他一樣有些桀驁不馴。

  流風箴也大笑起來。

  「說實話,我自認閱人無數,但一點也看不清林公子的心思。」

  龍烈的神色不以為然,甚至還有幾分驕傲。

  「爹爹一向高深莫測,他的心思連我也只能看出幾分,更不用說你。」

  話雖如此,他心中卻仍然難掩失落。若是面癱爹爹臉上能多幾分表情,他說不定能多瞭解面癱爹幾分,但若真是那樣,他也不是真正的面癱爹了。

  想到這一點,龍烈又忍不住揚唇一笑。

  龍寒凜看著不遠處相談甚歡的二人,目光變得晦澀幽深。春日的傍晚,風比起白日更冷了幾分,旁邊樹葉嘩啦啦作響,聲音清晰,在安靜地空間裡響起,多了幾分寂寞的味道。

  龍靈在另外一邊將兩位主子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暗自著急。小少爺也真是遲鈍,平時總粘著主子,這會兒卻偏偏和別人又說又笑。

  龍寒凜靜默半響,終於還是向河邊邁出幾步:「烈兒。」

  流風箴回頭看了一眼,正巧迎上龍寒凜冰冷的眼神,自覺地向旁邊移了幾步,與龍烈拉開距離。

  龍烈應了一聲,丟下流風箴,直接以輕功飛到面癱爹身邊。

  流風箴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好笑地搖搖頭,也站起來,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嚮慕弦夏,一臉調笑。

  「慕公子……」

  「爹爹,」龍烈站在面癱爹面前,將混混舉起讓他看,笑道,「你看混混,像傻瓜似的喝了那麼多水,肚子漲得圓溜溜的。」

  「吱吱……」混混抗議地扭了扭腰。

  龍寒凜目不轉睛地注視他:「你們很談得來。」

  「一般。」龍烈好玩地揉著混混圓鼓鼓的肚子。他總不能告訴面癱爹,流風箴剛才在教他如何俘虜他的心。

  「爹爹,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任性?」

  龍寒凜淡淡道:「無妨。」

  龍烈抬起頭,愣愣地看著面癱爹,雙眸久久閃爍,隨後傻笑出聲。他本以為面癱爹會說「不會」,但「無妨」兩個字更讓他開心。他強硬地道:「如果我將來做錯事,你不可以生氣!比如(強吻了你)……再比如……」

  「嗯。」龍寒凜的回答沒有半分遲疑。

  「你都不問我』比如『什麼?」龍烈瞪眼。

  「有必要?」

  「沒必要。」龍烈心花怒放,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印下一吻,眼角斜瞥。目測,離唇角,兩寸。嗯,下次爭取只留一寸距離,在下次嘛……

  龍寒凜什麼都未說,一隻手拎起混混丟到旁邊的樹上,隨即用雙臂摟住他的腰。

  混混叫了幾聲,識趣地竄到樹林深處玩去了。

  流風箴調戲慕弦夏不成,只得坐在不易引人注意的地方看戲,只看得瞠目結舌,忍不住湊到正在烤肉的留言旁邊,低聲道:「哎,照這樣看來,你們主子對林烈應該也有意才對。」

  哪兒有那麼簡單?龍炎瞄他一眼,不與他多說。

  風煉笑眼一瞪,壓低聲音道:「喂,警告你,這件事你最好不要到處亂說,否則的話——」

  慕弦夏、葉無盡和影痕三人同時面無表情地將警告的視線投向流風箴。

  「他人的事與我何干?」流風箴揚眉一笑,對風煉笑眨了眨眼。

  風煉笑輕哼一聲:「算你有自知之明。」

  吃過簡單的晚膳後,流雲從包袱中拿出龍烈和龍寒凜的鋪蓋鋪好。父子二人獨自享有一個火堆,其餘人圍在另外一個火堆旁。

  春寒料峭,儘管有溫暖的火堆,仍能感覺到晚風的涼意。

  龍烈見面癱爹盤膝而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痞笑道:「爹爹,如果你困了,可以靠著我。」

  龍寒凜唇角微抽,裝作沒有聽到,沒有動彈。

  「爹爹!」

  「莫鬧。」

  「我堅持!」龍烈昂首挺胸,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可靠一些。

  龍寒凜頓了片刻,動作優雅地傾身,將頭靠在龍烈肩上。縱然如此,他身上的威嚴氣勢不減半分。

  龍烈立即感覺到肩膀上一沉,拉過旁邊薄毯為面癱爹蓋上,心底暖烘烘的,面癱爹真的很縱容他。他無意識地盯著面癱爹的臉看那,面癱爹閉著眼,面容沉靜,呼吸平穩,好像已經睡著了。

  他往火堆裡加了一些柴,就這樣盯著面癱爹的臉發呆傻笑。

  流風箴在不遠處看著,一臉好笑,不止是笑龍烈,也是笑龍寒凜。他萬萬沒有料到,龍寒凜對自己兒子的寵愛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向對龍烈使一個調侃的眼神,無奈龍烈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爹爹身上,他只得靠著大樹睡了。

  龍烈迷迷糊糊也進入夢鄉,只餘影痕和葉無盡二人守夜。

  龍寒凜在龍烈閉上眼的那一瞬間睜開雙眸,悄無聲息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將人摟入懷中,修長的手指撥開他臉上被風吹起的髮絲,勾上薄毯將他裹得嚴嚴實實。

  少年在睡夢之中似乎感覺到熟悉的溫暖,面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雙腿蜷起,整個人縮入他的懷抱,兩人貼得緊緊的。

  少年不知夢到什麼,眉頭微微蹙起。

  「睡。」龍寒凜在他耳邊低語一聲。

  龍烈無意識得哼了一聲,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腰,睡沉了。

  龍寒凜凝視他半響,輕柔地掰開他的手臂塞回薄毯之下。

  不急,烈兒,我們還有許多時間。

  第067章:姓龍名冷然

  無名山莊。

  無名山莊乃十年前建立,佔地千頃。之所以稱之為無名山莊,是因為這座山莊確實無名,山莊大門上掛著橫匾,卻是空白。僱傭於山莊裡的家丁和丫鬟剛進來時,都會忍不住猜測, 山莊的主人之所以掛著空白的橫匾,到底有何特別的原因?但所有人都沒有答案,因為山莊的主人雖然年輕俊美,且經常面掛微笑,卻最不喜下人討論一些不該他們關心的問題。

  而這山莊的主人正是失蹤已久的、鷹堡原來的二堡主龍冷然。

  十年前,龍冷然離開鷹堡之後,雖然著手建立白鷺為標誌的生意鏈,但卻再也沒有在眾人面前露面,被江湖人稱為繼龍寒凜之後的第二大神秘人物。無名山莊就是在這時建立。

  不少人知曉江湖中多了一座無名山莊,但卻極少有人知道無名山莊的莊主就是龍冷然。只因無名山莊內德機關陣法之複雜性與鷹堡一樣,外人若想闖入,除非做好以性命為代價的心理準備。

  十年之後的了冷然依舊俊美,依舊單身,不過,身邊卻跟著一隻笑面虎,經常讓他頭痛不已。

  「見過主子。屬下有密信上報。」

  龍冷然本來正躺在舒適的太師椅上瞇眼享受丫環的捶肩和餵食服務,聞言雙目立即睜開,黑瞳裡閃過精光。

  「呈上來。」

  來人一襲青衫,五官端正,英氣十足,目含不悅地掃視龍冷然身後的兩位丫環,見她們自覺退下,這才走上前去,將信件遞給龍冷然,目光地落在龍冷然微敞的胸口,流連忘返。

  龍冷然展開信件,幾眼閱完,唇邊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們下山了。」

  「主子打算如何?」

  龍冷然將信件以內力毀掉,摸著下巴,笑意盎然,臉上露出一抹懷念:「索性最近閒著無事,當然是跟去湊湊熱鬧。說起來,本公子已有許久未見我那可愛的小侄兒了。」

  祝依然聞言一臉鄙夷:「人家可是半分也不待見你。」

  龍冷然置若罔聞:「小傢伙現在一定越來越可愛了。依……依然,傳令下去,準備下山。」

  叫出「依然」二字時,他臉上飄過一抹鬱悶的情緒。

  祝依然臉上現是浮出一絲得逞的微笑,隨後英眉微挑:「您就打算這樣去見他們?」

  龍冷然不以為然地道:「有何不可?不管如何,我都是他的親叔叔。更何況,看他氣得哇哇叫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祝依然涼涼地問道:「那位呢?你也不怕?他對那小少爺可是緊張得很。」

  龍冷然的臉色微微變了變,擺手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祝依然無奈地搖搖頭,下去準備。

  遠處,沉睡中的龍烈,莫名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醒了過來。這才發現日頭已高,其餘人都早已醒了,用各種曖昧眼神若有若無地瞄向他,只有他還舒服地窩在面癱爹懷裡。

  他不由得尷尬地輕咳一聲。

  龍寒凜將他身上的薄毯緊了緊,眉頭微蹙。還是著涼了嗎?

  龍烈揉揉鼻子,嗓音裡帶著初醒的軟儂:「不能,許是花粉刷到鼻子了。」

  流雲拿著水囊走過來。

  「小少爺,先洗洗臉吧。」

  龍烈站起身,美美地伸了一個懶腰,這才接過水囊洗臉, 龍靈拿來一些烤肉和糕點。

  流風箴盯著龍烈半響,感慨地笑道:「林烈,你還真是一位嬌貴的小少爺。」他心裡有事,有些急躁,但卻知道催促不得,只能耐下性子。

  「怎麼?你嫉妒?」龍烈不以為然,咬了一口烤肉,轉向面癱爹,「爹爹,你吃過了?」

  龍寒凜頷首。

  等龍烈慢吞吞地填飽了肚子之後,眾人這才繼續出發。

  一路上,又遇到幾次攔殺,但他們人數不少,且個個武藝高強,毫無困難地突破圍堵。兩天後,一行人終於到達泱城。

  泱城位於凝國西塞,因為處於邊境,人煙較中原稀少。這裡居住的百姓主要為晶族,乃少數民族,喜穿色彩繽紛的服飾,佩戴古樸卻不失金貴的首飾,透出別具風格的風情。流風箴雖然已是第二次來泱城,雙眼扔色迷迷地盯著路上美貌的少男少女看,很不得自己能長四隻眼睛。

  不知是否因為孔雀翎玉簪的消息已經傳遍江湖的緣故,泱城街道上江湖俠客來來往往,到處都是表情詭異的面孔,成立氤氳著一抹古怪的氣氛。

  一行人在城內最大的客棧四海客棧住下之後,流風箴因為需要與雷默年聯繫,先行離開。

  「炎,靈,你們暗中跟著真風流;四護衛出去打探消息。」

  將他們幾人打發走了之後,龍烈才笑吟吟地轉向面癱爹。

  「爹爹,聽說泱城有一條綠河,景色極美,我們去看看。」

  龍寒凜道:「聽何人所說?」

  龍烈輕咳一聲:「還有誰?』真風流『。」

  龍寒凜不動如松:「他為何提及綠河。」

  「嘖,我特意問他哪裡好玩的!不去算了。」龍烈掩下心中失落,若無其事地撇嘴。

  「還不走?」

  他抬起頭來,卻看見面癱爹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頓時無語。

  「流雲,你留下。」他從桌上拿過自己雪劍,快速拉著面癱爹向門外走去。

  「是,小少爺。」

  混混連忙竄出去,蹦蹦跳跳地跟在兩人後面。

  綠河,顧名思義,綠色的河。這條河的河水為碧綠色,晶瑩剔透,清澈見底,如綠寶石一般,因此得名。河流蜿蜒依山,因為河水和河岸的風光都極為秀美,是邊塞聞名的勝地。

  龍烈有意帶面癱爹來此處,自然不是因為此處的風光,而是因為此處也是有名的「古拉河」。「古拉」在晶族語中的意思是比翼鳥,寓為比翼雙飛。傳聞,用綠河河水洗臉,能夠得到愛神的祝福;若是一對情人同去,則必定能結成神仙眷侶。

  龍烈雖不迷信,但這傳說故事卻極得他的歡心,來這裡洗一把臉也無妨,求個好綵頭。他見面癱爹絲毫沒有懷疑他別有用心,心中得意,臉上浮出賊兮兮的笑。

  兩人騎馬不緊不慢地向綠河的方向而去,一路青草的芳香夾雜著野花的幽香撲鼻而來,煞是愜意。

  不過片刻,便見到一條寬闊的河流,河邊樹影婆娑,不少男男女女走來走去,或形單影隻,或成雙成對,無一例外地面帶笑容。

  可惜的事,今日春風拂面,清爽愜意,龍烈和龍寒凜都沒有出半滴汗。

  龍烈拔劍道:「爹爹,很久沒有比試了,我們來打一場吧。」

  很久?不久之前,二人還在練功場裡比了一次。龍寒凜眉梢微挑:「此處?」

  龍烈神色不變道:「咳,這裡風景優美,春風徐徐,最適合不過。」

  龍寒凜未再開口,右手探出一道強勁的內力,手中多了一根筆直的樹枝。樹枝與一把劍同樣地長度,上面還掛著綠油油的樹葉。

  他微微頷首,示意龍烈先行進攻。

  龍烈毫不客氣地出招,劍招極快。龍寒凜的動作自然而然也變得極快,一時之間,只見兩道白影閃來閃去,分不清誰是誰。

  旁邊眾人也有不少江湖中人,見狀無不好奇,紛紛走近圍觀,對二人的劍法驚歎不已,有讚賞,有敵意,有心懷叵測。

  龍烈的劍法自然遜於龍寒凜,龍寒凜一直在配合著他,二人纏鬥將近半個時辰,龍烈才率先撤招,馬上向面癱爹臉上瞅,卻見英俊的臉龐上沒有絲毫汗漬,仍舊乾爽光滑。反觀自己,渾身發熱,衣衫雖未汗濕,額頭上已滲出細汗。

  他不由得撇了撇嘴,劍鞘掉在地上,懶懶地撿起,靈機一動,右手在地上抹了一把,頑皮一笑,站起身來,大驚小怪地看著面癱爹的臉。

  「爹爹,你臉上好像沾了什麼東西。」

  龍寒凜挑眉。

  龍烈不由分說將自己那只罪惡的手伸出去在面癱爹的臉上抹了一把:「我幫你擦掉。」

  龍寒凜的臉頓時變成灰臉。不遠處藏著的二人見之差點跌倒。

  「呃,擦不掉,爹爹,用水洗吧,正好。」龍烈若無其事地將他拉到河邊。

  龍寒凜默然不語,深邃的目光靜靜地注視著少年,見他將潔白的手帕在水中浸濕,臉上掛著得逞的竊笑。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淺淺的笑意,在少年抬頭是恢復,接過濕手帕。優雅地將臉上的灰塵擦去。

  龍烈衝他咧嘴一笑,直接用雙手澆水撲在臉上,抹掉水後,結果面癱爹擰乾的手帕。

  他注意到面癱爹凝視的眼神,面上一熱,結果手帕,快速將臉擦乾。

  「爹爹,這誰很乾淨。」

  「嗯。」

  遠處大樹後躲著的二人均驚訝地看著蹲在河邊的龍烈和龍寒凜二人。他們兩人已在此多時,將剛才的一切都看在眼裡。

  第068章:冤家路窄乎

  「據屬下所知,龍堡主對天下奇聞無一不知,無一不曉。」祝依然曖昧地笑了笑。

  龍冷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地白了他一眼,舉步向那邊走去。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龍冷然故意悠悠吟詩,緩步從龍烈和龍寒凜身後走過,雙目悄然注意二人舉動。

  龍烈心頭一跳。這個聲音雖然已隔多年,他仍然聽得出。那個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他見面癱爹似乎沒有聽出龍冷然的聲音,一把攥住面癱爹的手站起,並未回頭看吟詩之人一眼,快步向兩一個方向走去。

  「爹爹,我們回去吧。」

  龍冷然的嘴角抽了抽,返回幾步,攔住他們。

  「請留步。」

  龍烈只得停下腳步,冷著臉不說話。

  「這莫不是小烈兒?這麼巧。還記得叔叔嗎?」龍冷然一臉驚喜的表情,快步走到龍烈和龍寒凜面前。

  「本大爺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叔叔——這位公子大概是老眼昏花了。」

  龍烈語氣淡淡,隨意打量龍冷然。十年後的龍冷然與十年前沒有太大的變化,或許是因為獨當一面的緣故,氣質中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若他沒有易容的話,顯然他和如今的面癱爹的長相已經不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七分相似。

  這個事實莫名得地讓龍烈的心稍微舒坦了些。

  他的視線又飄向站在龍冷然身邊的男子,看裝束有些想龍冷然的護衛,但他隱隱覺得他們兩人之間不是主子與下屬這麼簡單的關係。更讓龍烈有些疑惑的事,這人看上去竟有些面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祝依然站在龍冷然後面,因為龍烈有些尖銳的話,忍不住無聲淺笑。

  龍冷然輕咳一聲,頗為無奈地轉向龍寒凜,淡然嚮往。

  龍寒凜的視線平靜地從他臉上掃過,聲音依舊漠然:「為何在此?」

  「隨便走走。」龍冷然淡淡道。

  已經十年,兄弟二人之間的氣氛早已不同往日。

  龍烈不等面癱爹再開口,就接過話頭:「如果閣下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們要走了。」

  龍冷然再次攔住他,滿臉埋怨,雙眼斜瞅,眼底帶著調侃的笑。

  「小烈兒,你小時候可是比現在可愛多了。真是的,不管如何,我們也十年未見了吧?』他鄉遇故知『不正是人生一大喜事?」

  「少來,本大爺可不可愛與你無關!你我素未平生,又何來』故知『一說?」龍烈唯恐龍冷然的出現會讓面癱爹有一絲絲的不快,滿肚子火氣,惡言惡語地道。

  龍冷然並不為之所動怒,笑瞇瞇地道:「無妨,叔叔可以提醒你。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又一次,是……你父親的二十歲生辰——」

  龍烈半刻也不想與他多待,果斷地打斷他的話:「住口!你到底想怎樣?」

  龍冷然歉意地一笑:「啊,既然你不喜歡這個話題,那換一個。對了,剛才你們在做什麼?」

  他的眼神銳利地盯著龍烈。

  龍烈臉色微變,手不自覺地將面癱爹的手握得更緊:「干卿何事?」

  龍寒凜向龍冷然警告的一瞥。

  龍冷然視若無睹,仍然笑意盈盈。

  「聽說這條河——」

  「吭——」

  龍烈雪劍出鞘,直指龍冷然:「這條河的河水非常清涼,龍公子可以一試!」

  「哎——」龍冷然閃身避開,腰間龍吟劍拔出,發出一聲悅耳的響聲。快捷地將龍烈的劍擋住。

  龍烈心中火氣旺盛,自然不會有所保留,招招逼人,不過片刻,兩人已交手三十餘招。

  龍冷然似是無意與他爭鬥,只守不攻,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河邊的一棵楊樹上。

  「哎呀,小烈兒,先聽我把話說完嘛。」

  「沒什麼好說的!」龍烈緊追過去,落在旁邊的另一棵樹上,與他冷眼相對。

  龍寒凜摸摸凝視龍烈,不知心中多想為何。

  祝依然筆直地站在一邊,作為一個護衛,也無插手的資格。

  「你想不想知道,當初叔叔為何會離開鷹堡?」龍冷然毫不在意龍烈的態度,不緊不慢地問。

  龍烈心中咯登一下。龍冷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當初他之所以離開鷹堡還有其他的原因?

  龍冷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勾唇一笑,帶些邪惡和絲絲不明的意味:「你也知道,我和你爹爹的真正關係……」

  他意有所指地強調。

  龍烈明白,他所指應該是說他和爹爹其實是雙胞胎這件事。

  「你爹爹將我帶大,從小我對他便極為依賴——」

  龍烈的臉色驀然變得蒼白。這是何意?他心裡萬般思緒飄過,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舊曾諳」。「憶江南」,剛才那首詩莫非是在暗示什麼?莫非龍冷然也喜歡上爹爹,但因為世俗的桎梏才不得不選擇離開?他能喜歡上自己的爹爹,龍冷然為何不能喜歡自上自己的哥哥?難道……自己竟然是一個第三者?

  龍烈越想越覺得心寒,手中的劍幾乎握不住。

  「龍冷然。」龍寒凜注意到龍烈的臉色,俊臉沉下,低沉而醇厚的嗓音冰冷如雪,內息瞬間化為狂風,襲向龍冷然所在的大樹。

  龍冷然趕緊穩住自己的身體,一副剛注意到龍烈表情的模樣,故作恍然一笑,對龍烈道:「小烈兒,你想道哪兒去了?我的意思是,你爹天生是我的兄長,才注定我的起步會比他晚。如果我與他站在同樣地高度。我不一定比他差。」

  龍烈心中混亂,根本不知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手中雪劍橫劈而出。他本來天生神力,再加上渾厚的內力,龍冷然對面的那棵樹頓時被砍斷,高大的樹木黑壓壓地向龍冷然倒去。

  龍冷然沒有料到龍烈的內力竟以如此強勁,始料未及,避無可避,腳下的大樹被壓倒,他頓時失去落腳點,整個人垂直地落入水中,嘩啦一聲響。

  「小烈兒,你……」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氣也不是,樂也不是。

  龍烈這才覺得心底稍微舒坦些,涼涼地道:「如何?是不是很清涼?好好享受吧。」

  「主子,我來救你!」祝依然眼前一亮,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歡快地向龍冷然游去。那美好的傳說呵。

  「本公子讓你救個屁!滾!」龍冷然沒有被龍烈氣到,反而被祝依然氣到。

  祝依然開懷一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屁又不是好東西,放出來就算了,有什麼好救的?來,我拉你上去。」

  「你去死!」

  龍烈沒有心思看他們嬉皮笑臉,將雪劍收入劍鞘,轉身就走。

  龍寒凜向龍冷然投去一個冰雪般的眼神,跟在龍烈身後,始終保持一定距離。

  龍烈知道面癱爹跟在後面,但一時之間,根本沒有勇氣面對他,但心中疑問卻不吐不快。

  「你……你們以前一起是不是來過這裡?」他硬邦邦得問。

  身後傳來一個淡然的聲音:「並無。」

  龍烈稍微鬆了一口氣,「喔」了一聲,鵠橪覺得前路迷茫,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龍寒凜突然開口道:「第一。」

  「什麼?」龍烈心不在焉地嘟囔了一句。

  龍寒凜靜靜地道:「你是第一。」

  龍烈雙眼圓瞪,驚訝地轉過身來。

  「也就是說我還有——」機會!而且還是大大的!

  「什麼?」

  「哈哈……」龍烈笑顏逐開地走到面癱爹身邊,摟住他的腰,「沒什麼,沒什麼。爹爹,綠河是我們離開鷹堡後,單獨來的第一個地方呢。」

  「嗯。」

  「我覺得很有紀念意義。」兩人牽著馬,並肩往回走。

  龍寒凜頷首。

  「既然這麼有紀念意義,你覺得我們是否應該做出一個約定?」龍烈笑道更加無邪。

  「何種約定?」

  「以後我們都不再和其他人一起來這個地方,就算要來也一起來,如何?」龍烈喵面癱爹一眼,目含期盼。

  龍寒凜低首凝視他,片刻之後,唇角溢出一聲輕笑,龍烈不由得呆住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面癱爹笑出聲。雖然很淺很輕,卻讓他的心像是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春日的涼風似乎也不那麼涼了。

  「爹爹……」

  「烈兒。」

  「嗯?」

  「傻。」龍寒凜勾唇,臉上笑容斂去,眸底的柔和卻依然在。

  又說他傻。龍烈嘴巴一撇,惡聲惡氣地問:「你到底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

  「本座沒有否認,自是應了你。」龍寒凜淡聲道。

  龍烈心中雀躍臉上卻偏要擺出不滿的表情,毫不客氣地批評面癱爹:「爹爹,你還真是彆扭啊。」

  龍寒凜淡然一覷:「比起烈兒,何如?」

  龍烈摸著下巴作思考狀。難道面癱爹是在暗示自己加快進攻步伐?

  第069章:武林兩至寶

  水晶宮

  「宮主,探子來報,翩翩公子龍冷然在綠河出現。」

  坐在首座的冷艷女子神色微變,冷聲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宮內弟子親眼看見龍冷然與一對父子起了爭執,那對父子極有可能是鷹堡堡主龍寒凜與他的兒子。」

  女子的臉色又是一變,眼底帶著一絲狠絕:「鷹堡——何以見得?」

  「龍冷然自稱是那少年的叔叔;那位少年和龍冷然起了爭執,還將龍冷然打入水中。」

  「竟有這等事?如此看來那人果然是鷹堡堡主龍寒凜——」女子眼底閃過一絲奇異的色彩,沉吟片刻後道,「立即派人請翩翩公子一聚。

  站在女子身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男子神色驚訝,拱手問道:「宮主,您這是打算?」

  女子嬌聲輕笑,冷冷地道:「沒有想到龍寒凜竟然也會出現在泱城,此時行事無常,不敢說他不是衝著孔雀翎玉簪兒來——定不能讓他壞了本宮的好事。正好龍冷然也在,他們不是早已決裂了嗎?本宮打算與龍冷然合作。」

  「宮主妙計。」男子略楞之後,微微一笑,奉承道。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龍烈與面癱爹回到客棧,意外地發現客棧一樓大堂坐滿了人,見到他們二人進來,說話聲驟停,投來古怪的眼神之後,才收回視線。

  龍烈狐疑地掃視一眼,與面癱爹上樓去。

  龍炎、龍靈和流風箴三人已經回來。流風箴一改平時玩世不恭的表情,嚴肅地坐在一邊。

  「喲,真風流,無精打采的可不像你。」

  流風箴勉強一笑,打趣道:「在下當然不像你,春風得——」

  龍烈輕咳兩聲,打斷他的話:「說罷,怎麼回事。本大爺心情好,說不定可以幫幫你。」

  流風箴真誠一笑道:「不必了,我不想連累你們。」

  龍烈沒有耐心與他廢話,敲敲桌子道:「愛說不說,只要本大爺讓人在窗口大喊一聲』孔雀翎玉簪『在此,一樣能知道是怎麼回事。」

  流風箴嘴角抽動幾下。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麼直接地威脅別人。江湖中人誰會願意被人威脅?若非知曉龍烈確實沒有惡意,估計雙方早已動起手來。

  他挫敗地歎了一口氣,道:「剛才我已經按照與雷默年商量好的方法向他發出信號,但並沒有得到回應。如果我猜得沒錯,他並非不回應我,而是沒有辦法回應。」

  龍寒凜不動聲色地向龍炎和龍靈瞄了一眼。

  龍炎和龍靈兩人同時不著痕跡地頷首,示意流風箴並沒有說謊。

  「你的意思是,他已經被人制住?」龍烈沒有察覺到面癱爹與龍炎、龍靈二人的交流,好奇地問道。

  流風箴苦笑一聲,點頭:「極有可能。如今這孔雀翎玉簪在我手中可成了燙手山芋。」

  龍烈摸著下巴道:「幫你確定雷默年不是你的敵人而是你的朋友?說不定不何時得罪了他而不自知,所以他才想出這種辦法整你。」

  龍烈擺明幸災樂禍的笑臉讓流風箴哭笑不得,想瞪他一眼,卻因為他還有個冷酷的爹擺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在旁邊而不敢輕舉妄動。

  龍烈轉向龍寒凜興致勃勃得道:「爹爹,雖然我自己還有』要務『在身,沒有多少時間管別人的事,不過,這可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流風箴暗自腹誹:你有要事?不就是拿下你爹嗎?

  「烈兒想如何?」

  「幫他。」

  龍寒凜看向眼中含有一絲期待的流風箴,聲音依舊冰涼,曜曜雙瞳如同能刺入人心深處。

  「此事取決於流公子是否有足夠的誠意。」

  龍烈茫然地眨眨眼,不知面癱爹有何打算。

  流風箴正襟危坐道:「在下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所以,林公子有何要求儘管提,只要是在下能力範圍之內,在下決不推辭。」

  龍寒凜淡淡道:「閣下無需付出任何代價,只需承諾:在將來,若我兒遇到危險,流公子必定站在我兒一方。」

  龍烈聽得糊塗,等不及地插話道:「爹爹,你在說什麼?就算我遇到危險,不是還有你嗎?你為何說這種話?」

  龍寒凜唇角清揚:「謹防萬一。」

  龍烈心中一鬆,嘴角又撇起來,嘟嘟囔囔道:「你對他說了那麼長的一句話,對我就這四個字。」

  龍寒凜默。

  流風箴沒有想到他提出的會是這麼簡單的要求,神情明顯放鬆了許多,輕笑一聲,大膽調侃:「那麼請問林公子,若是將來林烈與您發生不快,我是否也應該站在他那一邊?」

  本大爺才不會和面癱爹發生矛盾!龍烈警告地瞪他一眼:「你閉嘴。」

  龍寒凜一言未發,只向流風箴若有若無地一瞥。

  流風箴的額頭卻冒出一陣冷汗,目光複雜地看著龍寒凜。只因為,剛才龍寒凜用傳音入密對他說了兩個字——「不錯」。這個男人顯然也愛上了他的兒子,否則的話絕對不會讓人幫著自己的兒子對付自己……

  沒有任何人注意道龍寒凜與流風箴之間的交流。

  龍靈道:「對了,流公子,那孔雀翎玉簪到底是什麼樣的,不知可否拿出來讓我們一飽眼福?」

  流風箴看向龍寒凜。

  龍寒凜頷首示意。

  流風箴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打開之後,裡面赫然躺著一支綠色的玉簪,形如開屏孔雀,華麗而不顯俗氣,表層光滑而泛光,其光芒盈盈透出幾分彩色,閃耀奪目,果真絕品。

  龍靈讚歎不已:「好漂亮。」

  「主子,小少爺,如此看來,這簪子的主人定是一個女人了。」龍炎道。

  龍烈隨意掃了一眼,除了覺得色彩明艷,並無更多感覺,反而覺得這玉簪看上去有些怪怪的。

  他沒有放在心上,轉向面癱爹:「爹爹,這簪子雖然名貴,但也不足以稱之為無價之寶,引得這麼多江湖中人前來。其中到底有何玄機?」

  「玉簪乃水晶宮聖物,武林二至寶之一。風。」

  風煉笑立即上前詳加解釋:「小少爺,武林二至寶的說法是從三十二年前開始的。三十二年前,江湖中有兩大高手,以為名為白叢洲,一位名為黑隨溪。兩人一見如故,遂結為異性兄弟,笑傲江湖。然而,後來兩人卻因故產生誤會,反目成仇。黑隨溪反身投入邪教,引領邪道;與白叢洲由知己變為對頭。那一年,中原武林腥風血雨。最終,二人鬥得兩敗俱傷,不得不暫時言和。為了表示誠意,黑隨溪將邪道的聖物孔雀翎玉簪交給正道代表水晶宮;白叢洲則將正道的聖物水銀龍交給邪道代表鬼月樓。」

  「沒有了?」龍烈正聽得津津有味,風煉笑卻已經講完。

  流風箴好笑地搖搖頭,這小鬼竟然以為自己再聽故事。

  他笑著補充道:「可惜,十二年前,鬼月樓被雪神龍龍寒凜所滅,水銀龍便不知歸處。」

  「雪神?」龍烈的雙眼瞪得圓圓的,不滿地盯著面癱爹,他還是第一次聽說自己爹爹的名號。你竟然都不告訴我!

  烈兒不曾問過。龍寒凜淡然回視。

  「他,龍寒凜為何被人稱為』雪神『?」

  龍烈對龍寒凜直呼其名還是第一次,龍炎等人驚訝地看向他。

  龍寒凜似乎並未聽到,不緊不慢地品茶,用眼神安撫暴躁的少年。

  流風箴聳肩道:「那是因為他非常神秘,江湖指南個關於他的消息極少,就算他出現在江湖中,也會很快消失,如同雪一樣不留下任何痕跡。」

  「聽你的語氣,你很佩服他?」龍烈神色古怪地問。

  「當然,」流風箴將折扇展開,驕傲地道,「此人乃本人所佩服的為數不多的人中德第一個。」

  「這個名號不錯,」龍烈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偏離了話題的重點,「爹爹,你覺得等我揚名之後,江湖人會送我什麼名號?」

  「本座也很好奇。」

  流風箴無語地看著正色討論的父子兩人,見龍靈幾人不以為然的表情,挫敗地繼續保持沉默。

  「不管了,」龍烈擺擺手,「如果別人送得不好聽,我就自己想一個好聽的。」

  「好。」

  龍烈這才仰臉一笑,重新提及正事:「這孔雀翎玉簪和水銀龍能分別被正邪道奉為聖物,一定有其特別之處吧?」

  龍炎也是一臉不解:「關於這一點,武林中的後輩知之甚少,武林中的前輩卻又不知為何諱莫如深,暫時不得而知。」

  「無妨,暫且放在一邊。如此看來,泱城裡突然多出這麼多江湖人都是衝著孔雀翎玉簪來的。」龍烈得出此結論,眾人紛紛點頭。

  龍烈輕叩桌面,看了面癱爹一眼,迅速移開視線,一本正經地道:「以本少爺看,唯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流風箴立即追問。

  龍烈笑吟吟道:「兵分兩路。」該讓他和面癱爹過過二人世界了!

  第070章:陷害為哪般

  龍靈緊接著附和:「主子,靈以為小少爺說得有道理。」

  龍炎也道:「屬下也贊成,不如由屬下七人與流公子一起分散各處暗中監視動作最明顯的幾個大門派。」

  龍烈笑意盈盈地對他投去一個「孺子可教」的嘉許眼神。這兩人果然聰明,以後有機會一定給他們二人頒發一個純銀打造的獎盃!

  「爹爹,靈和炎的主意不錯:至於我們倆的任務則是夜探水晶宮。」龍烈立即吹「耳邊風」。

  「各自行動。」龍寒凜丟下四個字,向龍烈示意之後,便向門外走去。

  龍烈得意地走了幾步桑巴舞步,喚了一聲混混,屁顛屁顛地跟出去了。

  流風箴納悶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好奇地問:「你們的小少爺剛才是在跳舞?」

  龍炎也從未見過,茫然地道:「大概是吧。」

  「果真妙人。」流風箴笑以一句。

  龍寒凜並未走得多快,聽見身後少年小聲地哼著小調,腳步節奏時快時慢,似是在跳舞。

  他淡然地轉身,見到少年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悄悄地做出古怪的舞蹈動作,兩隻腳時前時後,忽而腳尖著地,忽而腳跟著地,膝蓋隨之有頻率地彎曲,左右兩手用時做出不同的優雅動作,或上揚,或下按,或前伸,或後劃,時快時慢,編織出一種輕快歡悅的節奏,令人一見,便能感覺到舞者的喜悅。

  混混不明所以,只當它的小主人正在教它新的動作,有模有樣地模仿,左搖右晃,讓人見之捧腹。

  龍寒凜唇角飄起,眼底也浮現出明顯的笑意,安靜地站在一邊,想起很久以前,烈兒打算收養皮皮之事。

  那時,便覺得烈兒的性子像猴,如今,他雖已長大,卻仍然保留著頑劣的個性,有時亦會覺得頭疼,但一時不見他調皮,反而叫他不慣。

  他默默地站著,沒有出聲驚動喜悅的少年。

  「樓上,似是有人在跳舞。」

  客找一樓的一張桌子邊,一位臉上帶著蝴蝶形銀質面具的黑衣男子唇邊帶笑,有趣地挑起眼角。

  他身邊坐著的另一人聞言側耳細聽,輕咦一聲,臉上帶幾分好奇之色:「果然——很特別的舞蹈。」

  龍烈得瑟了片刻,突然覺得不對勁,抬頭一看,不得了,面癱爹竟然臉上帶笑,不知已經笑話自己多久了。他是希望看到面癱爹的笑容沒錯,但絕對不是這種看似純良的笑!

  「爹爹,啊——」他的臉漲得通紅,在心裡哀號著「糗大了」,趕緊停下舞步,不料左腳卻絆到右腳,整個人向地面撲去。

  龍寒凜腳步移位,翩然飄至龍烈跟前,雙臂攬住他的腰,輕巧地將他接住,手臂結實有力,令人安心。

  龍烈整個人撲在面癱爹懷裡,鼻子在他的胸膛撞了個結實,眼淚差點流出來。

  「爹爹,其實你什麼都沒有看到。」他站起身,雙手拍在面癱爹雙肩上,正色道。

  「烈兒所跳,是何舞。」龍寒凜淡淡問。

  龍烈哭喪著臉,再強調一遍:「爹爹,你真的只是出現幻覺而已。」

  龍寒凜沉默許久,說出一句自認為是安慰的話:「跳得不錯。」

  龍烈扶額,一副「我欲乘風歸去」的表情,搖搖晃晃下樓去。

  「吱吱……」混混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面。

  龍寒凜不緊不慢地跟上,目光一直落在前面似是正在進行自我批評的少年背影上。

  那少年自是不知看著他時,他的心裡多麼平和,與饜足,彷彿再大的世界在他面前,也不過一粒塵埃而已。

  龍烈剛踩下第一層台階,就感覺到有人毫不避諱地盯著自己。

  他不悅地皺起眉,向那邊看去,見到一位面上帶著銀質面具的男子面對著自己而坐,對自己舉杯,唇邊笑容含著一絲戲謔。

  他輕哼一聲,右手刻意在自己腰上的雪劍上按了按,向男子頗有深意地一瞥,警告意味顯而易見。將雪劍帶在身上,果然方便許多。

  男子笑意更深,但總算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龍寒凜寒目微瞇,視線從那人身上掃過,不著痕跡。

  兩人走到一張空桌邊坐定,小兒麻利地送茶過來。混混調皮,從小二手裡接過茶壺,為龍烈與龍寒凜倒茶。

  兩人坐下之後,周圍氣氛徒然一變,四面八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飄過來,落在他們身上,間或略過混混,眼中是來不及掩飾的驚歎。

  龍烈恍若未覺地點完菜,發現那男子又開始盯著他看。

  「看什麼看?本大爺的劍,已經很久沒有出鞘了!」龍烈對著面癱爹以外的人可沒有太好的耐性,面色一沉,銳利的眼盯著那人,「啪」的一聲將雪劍放在桌面上。

  氣氛變得更加古怪,不少人用看好戲的眼神望向龍烈和面具男子。他們巴不得有人強出頭,以投石問路。

  面具男子身邊的隨從張口欲言,面具男子揮手制止,拿起酒壺和酒杯站起,不緊不慢地走到龍烈對面坐下。

  「剛才是小兄弟你在跳舞?」他壓低聲音問,似是對那舞頗感興趣。

  龍烈惱羞成恕,拔劍相向。

  「關你屁事?」

  隨從噌地站起,寶劍出鞘,擋住他的攻擊,劍式凌厲。

  兩人便在眾人上空交起手來,只不時借助下面的桌面借力。兩人武功都不弱,明眼人一看便知,在場眾人幾乎都是江湖中人,自然不會驚慌逃竄,尤其是武林中的長輩,多淡定端坐觀戰:其實也有人想逃,但礙於臉面,只能故作鎮定,暗下卻是如坐針氈。

  龍家的劍法,不,準確言之,是龍寒凜的劍法講求形如流水,即一氣呵成,要對手找不到破綻。這並非說此劍法沒有破綻,而是用和諧性與流暢性來掩飾其破綻,如同人劍合一,最終成其完美。

  龍烈速度奇快,人影飄飄忽忽,如同頑皮孩童在陽光底下亂晃手中銅鏡而產生的光芒,忽左忽右,時上時下,劍影重重,只聞兩劍相加的聲響連續不斷。

  那隨從顯然沒有想到這少年的功夫如此之高,頂著極大的壓力,面容嚴肅。但他的劍法著實不錯,即使如此,亦能鎮定自若地拆招。

  讓眾人在意的還有那白衣男子龍寒凜的態度,兀自淡然品茶,視線未曾向少年方向看一眼,仿若事不關已。

  面具男子同樣一派輕鬆,饒有興致地注視著空中二人,手中捏著白瓷酒杯,不時抿一口美酒。

  忽然,龍烈的招式變了!

  「上下左右右下上左左左右右左!」龍烈狡猾一笑,突然吐出一串讓人糊塗的方位詞,劍式緊隨變動。

  隨從果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長劍被龍烈的寶夕一撞,虎口一震,劍竟然從他手中脫離而去!

  「哎,閣下對自己似乎沒有信心啊?」龍烈惡劣地擠眉弄眼。

  「休得胡說,是你卑鄙無恥!」

  龍烈輕哼一聲,揚起一個欠扁的得意笑容:「若非閣下沒有自信,豈會這般容易受人影響?給本大爺下去!」

  「下去」二字一出,龍烈借力在樓梯扶手上一蹬,左掌擊出,隨從肩頭被龍烈往下一壓,頓時失控,直向地面掉去,下方的人連忙驚起避讓。

  隨從撞到桌椅,「匡當」一聲響,悶哼一聲,頓時倒地不起,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喂,別裝死啊。」龍烈悠悠然落地,白衣飄飄,用劍鞘戳了戳他。

  「他死了!」忽然有人驚叫一聲。

  龍寒凜的寒目動了動,冷光向暗處若有若無地一瞥。

  龍烈一驚,立即蹲下身查探那人鼻息,果然已經斷氣。

  面具男子唇邊的笑容淡了去,眼裡透出一抹冷意。

  立即又有人叫囔起來:「這位公子,這小鬼居然殺了您的手下,簡直不把您放在眼裡!」

  龍烈沒有料到竟被人如此冤枉,恕聲直衝而起,神情冷然而暴烈,星目驟冷饑誚一笑:「找死!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大爺下殺手了?」

  「啊——」

  原來是龍烈抄起桌上筷簍裡的一把筷子隨手一甩,從那大叫之人衣服中斜插而入,將其牢牢地釘在牆上。

  隨即,龍烈蹲下身檢查那人的屍體,毫不避諱地將背後空門對著面具男子。

  在場眾人目光裡閃爍著不明的光芒,不約而同地看向龍寒凜,神情複雜,各懷心思。

  將背部對著敵人乃大忌之一,這少年當然不傻。他之所以如此,顯然不是因為他不明白這一點,而是因為有這位從始至終未置一詞的白衣男子的存在,他有有持無恐。

  龍寒凜依舊一言未發,冰冷的視線銳利地掃觀眾人,提起茶壺,一絲不芶地倒出一杯熱茶放在少年原本所坐的位置,動作絲毫不失優雅,一種天生的王者氣息也隨之淺淺地溢出。

  第071章:月下之一吻

  面具男子唇邊浮起一抹冷笑,向暗處掃了一眼,漫不經心地道:「看來,有人將本教主當成了傻瓜。」

  龍烈拍拍手站起身,先笑看面癱爹一眼,有轉向其餘人,懶洋洋地道:「此人是中了毒針而死,想必是有人趁剛才此人落地時下手。此毒名為』黃泉『,沾上之後,立即斃命。最重要的是,不會造成任何外表上的傷害,實乃居家旅行殺人越貨必備之』良毒『也。」

  他語帶稱讚,惹來不少人不滿的瞪視。

  又有人叫道:「還說不是你下的手?若非是你,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哎?」龍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擺出器字軒昂的姿態,莞爾一笑,故作驚訝,「難道本大爺沒有說過,本大爺是未來的』小神醫『嗎?」

  揚名立萬的好機會,千萬不能錯過!

  小神醫?聞所未聞。眾人均面露詫異之色。

  面具男子冷哼一聲,驀然伸出右掌,掌心竄出渾厚的內力,襲向一個方向。

  龍烈轉身望去,見到一人鬼鬼祟祟,正要悄然離開。然,正在此時,面具男子的內息之風儼然席捲而至,將他捲起。那人慘叫一聲,整個人被箍住,被動地飛向面具男子,摔在他的腳邊。

  「說,受何人指使?」面具男子淡淡地問。

  殺手被巨大的內力所迫,根本無法站起,趴在地上,艱難地開口道:「你,你最好放了我,我的主子,你,你惹不起的!」

  殺戮之氣由面具男子身上流瀉而出,縈繞在大堂內,所有人都神色肅然,暗中擺出防備姿勢。

  龍烈搖頭嘖了一聲,走到面癱爹身邊坐下,正要伸手端茶,龍寒凜遞過一塊手帕擋住他的手。

  龍烈用手帕擦了手,扔掉手帕,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喂,』白蝴蝶『,你這樣審問是不行的。我這裡有不少奇藥,你要不要試試?」

  白蝴蝶?面具男子有趣地笑了笑,正待開口,地底突然伸出一根長刺,插入殺手胸口。那人驚訝地瞪大眼,嘴角流出一縷鮮血。

  情勢徒轉,眾人皆驚。

  面具男子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萬萬沒有料到攻擊竟然來此地底,一掌擊去,地底竟露出一條黝黑的地道。

  龍烈冷笑一聲,閃身而至:「有本大爺在,想死沒有那麼容易!」

  「來人!」龔令煦冷喝一聲。

  圍觀眾人中立即奔出幾人,面對面具男子而跪下。

  「參見教主!」

  「追!」

  「是!」幾人從洞口跳下,急急追去。

  暗中竟然還隱藏有面具男子的人,大堂內,人人自危。

  龍烈快速將一粒藥丸塞入那人口中,又迅速封住他的幾處大穴,他口中再無鮮血流出,整個人精神煥發,像是根本未曾受傷。

  面具男子讚道:「你的醫術不錯。」

  「那當然。」龍烈傲然道。

  面具男子無語。

  龍烈屁顛地跑回座位:「爹爹,以後我的名號就叫』小神醫『,如何?」

  龍寒凜客觀地評價道:「差強人意。」

  眾人面面相覷,靜默。好一對極品父子。

  「還是不打算說?」面具男子冷然斜視地上的人。

  殺手被自己的主子派人暗殺,自嘲地一笑,眼裡閃過一絲猶豫,仍舊沒有開口。

  龍烈「啪」的一聲,將一個小瓷瓶放在桌上,一副小奸商模樣:「白蝴蝶,本神醫研製的、世上絕無僅有的』測謊粉『,不二價,一百兩,保管你想問什麼,他答什麼!」

  「成交。」面具男大方地掏出一張銀票。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

  龍烈嘿嘿一笑,收起銀票,樂顛顛地對面癱爹道:「爹爹,看,我多有經商頭腦,我可以養活你的。」

  面具男子正將粉末往那人身上撒,聞言突然清咳幾聲,隱隱帶著饒有興致的笑意。

  龍寒凜早已習慣少年時不時搞怪的話語,絲毫不感意外,依然氣定神鬧,心下暗忖這人又在想些什麼有的沒的。

  「說,是何人派你來的?」面具男稀奇地看著殺手。

  殺手躺在地上渾身抽搐,非常想笑,卻又非常想哭,一張臉硬生生地憋得通紅。

  「不說的話,你會一直這樣一整天,」龍烈邪惡地一笑,「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體一點也不會覺得疲憊,這種痛苦般一直伴隨你直到你講出實話為止。覺得如何?不夠刺激的話,本大爺這裡還有另外一種藥——  「

  「我,我說,是,飛,飛天……門……」

  「飛天門。」面具男子冷哼一聲,一掌直揮而下,殺手立即斃命。

  面具男唇角勾起一抹邪笑,隨後悠悠然轉向龍烈和龍寒凜。

  「在下龔令煦,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原來此人便是江湖中最大的門派——赤焰教的教主龔令煦。

  龍烈總覺得他看向面癱爹的目光帶些自來熟的戲謔,讓他很不舒服,沒有理睬他的問題,而是湊近面癱爹:「爹爹,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龍寒凜淡聲道:「』赤焰『。」

  龍烈先是茫然,隨後驚訝地打量龔令煦,嘴角抽了抽。他想起來了,十年前,闊天教的教主雲闊天機緣巧合送給他一枚赤焰令,並告知他,他的真名實則為龔令煦。後來闊天教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他也漸漸忘了此事。沒有想到,當日的闊天教竟然改頭換面,化身為赤焰教,難怪沒有任何人能探聽到闊天教的任何消息。

  闊天教為何會改名為赤焰教?這其中興許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本大爺林烈,家父林寒。」

  這兩個名字眾人從未耳聞,竊竊私語。

  旁人的議論並未被這三人放在眼裡。

  龔令煦頷首,轉向眾人,淡淡道:「飛天門的人給本教主聽著,三日之內,我赤焰教必滅飛天門,這便是意圖利用我赤焰教的下場!」

  語畢,他飄然而去,門邊一人悠然而出,淡笑著向龍烈與龍寒凜二人輕掃一眼,與龔令煦一同離去。

  人群中閃出二人,抬了那隨從的屍體緊隨其後。

  龍烈不由得暗歎龔令煦心思縝密,竟在人群裡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人。

  暗中,有幾人臉色蒼白,不著痕跡地交換一個驚恐而擔憂的眼神。

  眾人各自磨磨蹭蹭地散去。

  有人道:「師父,怎麼辦?這父子二人都不好對付。」

  另一人道:「看來,只能放棄原計劃,靜觀其變。」

  龍烈和龍寒凜二人被攪了興致,攜手離去,另覓酒樓。或許是剛才的一戰讓眾人見識到龍烈並非他所看上去那般無害,無人敢悄然跟在他們身後。

  「爹爹,你發現沒有?那個』大眾女婿『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龍寒凜咯頓:「大眾女婿?」

  龍烈想到龔令煦的名字,捧腹大笑:「爹爹,你仔細想一想他的名字的後兩個字是什麼。龔令煦,』令煦『。通常提到對方的兄長或者女兒什麼的,不都是』令兄『。』令嬡『?』令煦『,便是令婿。見人就自報姓名,不就成了所有人的女婿?哈哈哈……」

  龍寒凜默然,揉了揉額角。

  龍烈絲毫沒有注意自己的面癱爹被自己弄得極為無奈,一邊大搖大擺地往前走,一邊笑瞇瞇道:「哈哈……爹爹,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龍寒凜頷首。

  龍烈眉飛色舞道:「據聞,龔令煦有一位朋友,娶有一美嬌妻。話說,某天,龔令煦去拜訪這位朋友,只有此女在家,謹防門戶。此女問來者何人,龔令煦答道,』龔氏,令煦『;此女又問:』欲見何人『,龔令煦又道:』令婿『;此女羞惱道:』初次見面豈可直呼名諱『,龔令煦無奈,又道:』在下求見令夫君『;此女恍然,道:』夫君不在『,龔令煦只得道:』另敘『,此女微慍:』都說了夫君不在!『哈哈……」

  龍寒凜面無表情,忽然握住他的手。

  「爹爹?」龍烈好不容易停住笑。

  「到了。」龍寒凜漠然說一句後,步入酒樓。他一點兒也不喜看見少年的目光因別人而閃耀。

  龍烈得逞地盯著兩人相握的手。終於成功了,這還是面癱爹第一次主動牽他的手。

  他想起那天在河邊流風箴教給他的一招——故意在面癱爹面前提及別人,讓面癱爹吃酷。

  果然是妙招,不過,「見好就收」是訣竅。

  他美滋滋地跟在面癱爹身後,腳步差點沒變成外八字。

  他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天黑與面癱爹一起夜探水晶宮之時。當年,水晶宮之所以能成為正道的代表而得到孔雀翎玉簪,由此可以想見其規模之宏偉,勢力之龐大。

  剛躍上院牆,龍烈就被宏偉的彩色殿堂所以吸引,暗暗讚歎。

  這殿堂,讓他想起了現代的教堂。

  如果是在現代……

  「烈兒。」腦海裡突然想起面癱爹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是面癱爹的傳音入密。

  龍烈突然對夜探水晶宮之事少了幾分興致,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到底何時他與面癱爹才能修成正果?

  「怎麼?」龍寒凜微涼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頷,摸了摸他的額頭。

  「我沒事,」龍烈在圍牆上蹲下,雙手托著腮幫,一副苦惱的模樣,招招手,「爹爹,你下來一點。」

  龍寒凜撩起純白色的長袍,無聲地單膝蹲下,以眼神詢問。

  龍烈不語,雙眼直勾勾地打量面癱爹。

  夜色已深,月光下的樹影落在面癱爹的臉上,斑斑駁駁,看不清他的容顏。但面癱爹的那雙墨瞳卻比白天時更亮,兩片薄唇泛著淺白的銀光,讓他怦然心動。

  他,已經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或許是這月色本身就有讓人壯膽的魅力。

  「爹爹,如果我一不小心跌倒了你會如何?」

  龍寒凜淡然地看著他,頓了片刻,道:「接住。」

  「如果我不小心跌倒在你身上你又會如何?」

  「抱住。」

  「如果我不小心跌倒在你身上又不小心嘴巴碰到了你的嘴巴你又會如何?」龍烈一口氣說完,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

  龍寒凜忽然站起,在皎潔的月光之下,淡然地凝視他,隨後他突然一揮右袖。龍烈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他懷中撲去,臉靠在他的胸前。

  不等他反應過來,面癱爹便——

  吻住了他!

  面癱爹沒有給他任何準備的時間,靈活的舌便迫不及待地勾住了他的舌,動作熟練地彷彿已演練過無數遍。龍烈自是不知自己曾被面癱爹偷吻許多次,情不自禁地一顫,隨即雙臂纏住面癱爹的脖頸,像是怕他會逃跑一般,稚嫩的舌生澀地回應每一次律動,想要透過這種親密的舉動告訴面癱爹他所有的心意。

  高高的困牆上,兩個潔白的人影緊密地擁抱在一起。

  第072章:夜探水晶宮

  龍寒凜的舌如同進入藏寶洞一般,仔細地研磨每一個迷人的角落。他能夠感覺到少年柔軟的身軀毫無間隙地貼著自己,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脖骨的硬度。

  他唇舌的動作未停,微微睜開眼,見到少年睫毛輕顫,一臉專注與投入,八分大膽的神情,還有兩分天然的羞澀。這份純粹讓他越發不捨放開。

  他知曉,少年有些著急了。少年本就不是有耐性的人。他一直確定自己想要這少年。只是,少年人生閱歷尚少,是否真的確定這是他想要的?他本可以飛得更高,更遠。他可以等,卻萬不願束縛少年一絲一毫。

  龍烈自然不知面癱爹心中所想,也不想去思考面癱爹為何會突然吻自己,只想把握這個難得的機會,與面癱爹更親近,只要面癱爹稍微有放開他的趨勢,他立即將自己的舌頂過去,不讓面癱爹避開。

  此舉讓龍寒凜身軀一僵,略一頓之後,舌尖的動作更加狂烈深入,遠不像他的本性那般冷靜自若。唇舌頻繁相交發出曖昧的水漬聲,昏暗的小巷,隱隱傳出幾聲讓人臉紅心跳的低吟。

  龍烈只感覺自己就像是要融化了一般,不知不覺中,被按在牆上而不自知。

  久久之後,龍寒凜才鬆開他,讓他靠在自己胸口。

  「爹爹……」

  龍寒凜輕撫他的髮絲,嗯了一聲,薄唇若有若無地在他額頭蹭過。

  龍烈抬起頭,雙目帶水,波光粼粼。他踮起腳尖將自己的唇再次送到面癱爹的嘴邊,伸出舌頭舔了舔面癱爹的唇瓣。

  龍寒凜微低首,再次銜住他的唇瓣,輕柔地吸吮嘶磨。

  兩人的呼吸頓時都變得紊亂。

  「爹爹……」龍烈喚了一聲,聲音有些急,心裡翻湧著一股莫名的感動。他不知面癱爹為何吻他,但他至少可以確定面癱爹並不排斥他們之間禁忌的親密。這是否說明,他已經成功的一半?

  「嗯。」

  「其實,你的吻技似乎一般。」這完全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面癱爹的吻技和記憶中的一樣好。

  他口中吐出批評的話語,雙臂卻仍舊牢牢地摟住面癱爹,唯恐他因為自己的話而推開自己。

  龍寒凜幾乎是立即用銳利的眼神審視少年,但很快又恢復平靜。經驗告訴他,少年有時說出的話不可信,目的不是為了欺騙,而是為了設下「陷阱」。若非確定少年柔軟的唇從未有他人碰觸過,他定會多想。

  「所以。」

  龍烈正色道:「所以,以後有機會,我們應該多練習。」

  龍寒凜啞然片刻,他早該想到,少年最喜要這些可愛的小心思。

  「不錯的建議。」他深沉地凝視少年,看他那雙眸在月色下泛著迷人的光彩。

  龍烈彎眸一笑:「爹爹以後想要練習可以隨時找我,不可以找別人。」追爹三十六計第二計——煮熟的鴨子一定要放在自己的鍋裡!

  龍寒凜未答,唇在他唇上一點。

  龍烈立即眉飛色舞,此時才想起原本應該在牆頭上。

  「爹爹,我們進去吧。」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精力非常旺盛,精神也非常亢奮,就算面癱爹打算拆了水晶宮,他也能完成任務。

  兩人如同飛鳥從庭院上空飛過,巡邏之人來來回回,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龍烈毫不猶豫地向著燈火最明亮的地方而去,輕飄飄落在屋頂之上,小心翼翼地將一塊瓦片移開一條縫隙。

  大殿上座坐著一位外表冷艷、衣飾華麗的女子,威嚴地掃視下方。女子看上去極為年輕,身材火辣,妖媚動人,飽滿的胸部被兩片魚鱗似的紫色布科緊緊地包裹著,如同圓球,幾乎要彈跳出來,勾勒出深刻的乳溝。

  龍烈驚得差點跳起,不止是因為女子暴露的穿著,還因為此女子看上去竟然有幾分面熟。

  龍寒凜注意到他怪異的神色,佐目向縫隙處掃視。

  龍烈連忙捧住他的臉將他轉向自己,認真地道:「沒什麼好看的。」

  龍寒凜平靜地陳述道:「烈兒,此時在屋頂。」

  龍烈尷尬地看向下方,一群護衛聞聲而來,舉著火把,充滿殺氣地看向屋頂。

  被發現了。

  「抱歉,本大爺迷路了,不是故意到這裡來的。」龍烈乾笑一聲,居高臨下道。

  雷岳川冷笑一聲,充滿殺氣的眼逼視上方兩位白衣人。

  「確實,大晚上的出門,是很容易迷路。不如小兄弟先下來,讓水晶宮的兄弟們為你帶路。」

  「那多不好意思。」龍烈擺擺手道。

  雷岳川臉色一沉:「下來!再不下來,可得讓弟兄們請了,若是因此誤傷了小兄弟,恐怕不合適!」

  「下就下,本大爺怕了你不成?」龍烈輕哼一聲,裝作功夫不濟的樣子,先笨拙落在旁邊的一棵樹上之後,才跳到地面上。

  雷岳川果然一臉輕蔑。

  龍寒凜卻直接走到屋桅,毫無避讓地踩空,整個人垂直而穩當地下墜,無聲落地,雙手負於身後,身上輕柔的白色布料竟毫無波動。一雙星目波瀾不驚地掃過,看似無害,冷峻的面容卻透出一股不容小覷的威嚴與壓力。

  雷岳川神色驟變,雙目一厲,右手一揮,護衛們便向兩邊散開,將龍烈與龍寒凜包圍。

  雷岳川向前走了幾步,護衛們立即讓開一個缺口。

  「兩位,請!」

  龍烈沒有動,龍寒凜也沒有動。

  「爹爹』被『請,進去太丟人了。」

  雷岳川面容愈冷。

  「烈兒以為(該如何)。」

  「當然是闖進去。」

  龍烈拔劍指向一人:「被你們這樣』請『進去,以後本大爺還怎麼在江湖上混?本大爺會把你們都打敗再進去。記住,是本大爺闖進去的!」

  雷岳川從未見過這般胡攪蠻纏之人,嘴角抽搐了幾下,幾乎恕極攻心。

  正在此時,幾步之遙傳來一個冷漠的女聲。

  「這位小兄弟說話可真有趣。看來,是本宮的手下怠慢了。」

  眾護衛自覺地讓開,一女子輕移蓮步而至,正是方才龍烈見到的那名火辣辣的女子。

  龍烈立即看向面癱爹,見他神色冷漠,目不斜視,放下心來。

  雷雪兒不動聲色地打量龍烈與龍寒凜。當她的目光落在龍寒凜身上時,如水雙臉裡奇異地波動了一瞬,短暫失神。

  這天下竟然有這般英俊的男人。

  雷岳川冷聲道:「這位是我們水晶宮宮主雷雪兒,雷宮主。」

  雷雪兒的嗓音此時變得非常好聽,冰冷的臉也柔和許多,帶著淺淺微笑,溫柔地注視著龍寒凜:「還未請教二位高姓大名。」

  龍烈抱拳道:「好說,好說。在下林烈,這位是家父林寒。」

  「喔?原來林公子和林小公子,」雷雪兒秀眉微挑,盈盈一笑,「不知二位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龍烈漫不輕心地一笑,道:「在下和爹爹有夜間練習輕功的習慣,豈料無意中誤入貴寶地,實在抱歉,希望宮主不要在意。」

  雷岳川冷哼一聲:「夜間練習輕功,聞所未聞!」

  「那是你孤陋寡聞,」龍烈鄙視地指著他,「所謂輕功,鍛煉的不止是內力,還要考教眼力。夜間練習,視力會更加敏銳——啊,不能多說,這可是林家的獨門妙招。嘖——」

  「你——」雷岳川自然知曉他是胡謅,一時卻也無法反駁。

  龍烈轉向雷雪兒,吊兒郎當地道:「宮主,天色已晚,我們也該告辭了。」

  雷雪兒向龍寒凜瞄了一眼,見他神色冷漠,並無開口的打算,只得仍轉向龍烈,笑道:「既然小公子也認為天色已晚,何不就在水晶宮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離開?」

  「聽宮主的意思是打算強行留下我們了?」龍烈臉上浮起一抹痞笑,冷哼一聲道,「本大爺和爹爹想走,你們誰也攔不住!」

  「呵呵,小公子何必如此衝動?且先聽本宮把話說完。」雷雪兒身為一宮之主被人如此頂撞,竟仍然表現出極好的脾氣,實在怪異。

  雷岳川也露出不解之色,但卻知曉自己的主人做事定有她的道理,是以無自沉默。

  「好,你說。」龍烈環手抱胸,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雷雪兒道:「並非本宮不願意讓二位離開。只不過,我水晶宮在江湖中雖不算獨佔鱉頭,卻也是數一數二的大門派,若就此放兩位離開,其餘那些不長眼的人定會以為我水晶宮是好欺負的;但若是不讓二位離開,二位一定也不會罷休。所以,不如二位留下住一晚,明日一早毫髮無傷地離開,外人也只當我們交了朋友,不會生些沒有必要的流言。如此豈非一舉兩得?不知小公子以為如何?」

  龍烈暗道此女果然非一般角色,心機一流,說話滴水不漏。

  「爹爹,你覺得呢?」是留是走龍烈都無所謂,只恐面癱爹不願。

  龍寒凜道:「烈兒想走,便走;想留,便留。」

  第073章:別號小頑童

  好自大的男人,不過……

  雷雪兒美目微瞇,毫不避諱地盯著龍寒凜看了片刻,方轉向龍烈。

  龍烈揚眉:「好。我和爹爹就在你們水晶宮住一晚又何妨?」

  雷雪兒淺淺一笑:「如此甚好。雷總管,你親自帶二位公子去萬香國。」

  龍烈和龍寒凜離開之後,雷雪兒又恢復冷漠表情。

  「來人。」

  「參見宮主。」暗處跳出一人,單膝跪地。此人乃水晶宮護法之一雷岳山。

  雷雪兒冷冷地道:「上次可是丁舵主報信說在綠河邊看到一對父子與龍冷然起了爭執?」

  「是,宮主。」

  「很好,立即讓他給本宮去查那對父子的下落。」

  「宮主是懷疑林寒與林烈便是那對父子?」

  雷雪兒道:「不錯,若查不到那對父子的下落,那麼林寒與林烈便極有可能是他們了。龍寒凜嗎……哼。」

  「屬下立刻去辦!」

  雷岳川將龍烈和龍寒凜送入萬香園後,又招來兩個伶俐的丫環,隨即虛偽一笑道:「二位,最好不要再出來散步,不然的話,在下唯恐手下的人會誤會二人有意亂闖水晶宮。」

  龍寒凜冷眼凝睇,雷岳川腳底生了涼意。

  龍烈向房間內的床輔瞄了一眼,痞痞一笑道:「放心,你們水晶宮的床比客棧的好多了。本大爺打算明早睡到自然醒再離開,不知是否方便呢?」

  雷岳川呵呵一笑,道:「當然。小紅,小蘭,好好照顧二位客人。在下告辭。」

  龍烈毫不客氣地使喚兩個丫環,與面癱爹慢條斯理地洗漱之後,果真熄燈,爬上床休息。窗外的人監視許久,沒有聽到動靜,悄然隱入黑暗之中。

  外面的人一走,龍烈也完全放鬆下來,還嫌自己與面癱爹離得不夠近,使勁往面癱爹懷裡擠。

  「烈兒。」黑暗之中,龍寒凜的嗓音有些異樣。

  龍烈有不管面癱爹的制止,磨磨蹭蹭地將嘴巴湊到他耳邊,小聲道:「爹爹,其實剛才我忘了說了,我的吻技也不好。」與面癱爹的月下一吻,讓他對與面癱爹之間的感情更有自信,是以有愈發控制不住想親近他。這就像是吃東西,一旦嘗到甜頭,便會貪心地想要更多。

  「所以。」

  「所以,我也可以隨時找你練習。」

  「烈兒。」

  「嗯。」面癱爹遲遲不答,讓龍烈有些焦躁,無意識地動了動身子。

  「傻。」

  少年何時明白對他不需要用任何借口,那便算是真正地成長了。龍寒凜輕撫少年的髮絲,心中暗忖。

  龍烈哼哼一聲,又煩躁地扭動幾下,絲毫不知自己此時很像一隻慾求不滿的小色貓,焦躁地用爪子扒著自己身上的毛。

  龍寒凜翻身將少年壓在身下,在黑暗之中,準確地捕捉到他的唇,兩舌緊緊地糾纏在一起。

  「爹爹……」

  龍寒凜不答,微涼的唇舌變換著角度侵襲少年的口腔,直到少年渾身發熱,喉間發出模糊的愉悅的呻吟。

  「爹爹,夠,夠了。」龍烈察覺到自己身體的反應,連忙推開面癱爹,背對著他,唯恐自己羞恥的變化被面癱爹發覺。

  龍寒凜深吸一口氣,用內力化解慾望,將少年輕輕地摟住。

  龍烈摟住面癱爹腰在腰上的手,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暗處監視的人悄然來到雷雪兒的房間外。

  「宮主。」

  「如何?」

  「林寒與林烈安分地呆在房間裡,並未出門。」

  「喔?」

  「不過,有一件事,有些奇怪。」

  「何事?」

  「他們父子二人住在同一個房間。」

  雷雪兒不以為然的聲音從房內傳出:「有何奇怪?想是那林烈武功不濟,林寒唯恐我水晶宮的人暗下殺手,才如此防備,也乃人之常情。可還有其他的事?」

  「並無他事,屬下告退。」

  翌日一早,龍烈神清氣爽地起床,與面癱爹打理完畢之後,便打算離開。兩人剛出萬香園的圓拱門,雷雪兒迎面而來,身後跟著幾位隨從。

  龍烈揚起一林笑,笑意並未到達眼底:「宮主親自前來,莫非是打算挽留我們?」

  雷雪兒盈盈一笑道:「小公子真會開玩笑,本宮既然做出了承諾,自然會讓你們離開,請。」

  龍烈狐疑地與面癱爹交換一個眼神,跟隨雷雨兒向水晶宮大門走去。

  雷雪兒走在龍寒凜身側,卻有自己的一番思量。今日一早,屬下來報,那對父子確實不在他們本來住宿的客棧裡,她已經確定林寒和林烈就是那對父子。也就是說他們也是龍寒凜與他的兒子。

  在與龍冷然談好合作條件之前,她不會輕舉妄動,只能放任二人離開。

  龍烈走在前面,不時對龍寒凜評價幾句水晶宮的佈局,雖然龍寒凜極少開口,即使開口也是兩三個字,但雷雪兒仍能察覺到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說不出的溫馨味道,讓人心生不安。

  「林公子,林小公子,若是下次想到水晶宮來玩,本宮非常歡迎,一定派人在門口迎接。」

  龍烈聽出來了,她是在映射自己下次莫在偷偷摸摸地進水晶宮。這女人還真不是簡單角色!

  「好說,好說,下次若有機會,本大爺一定來好好地參觀參觀水晶宮。」龍烈擠到面癱爹與雷雪兒之間,邪邪一笑,道。

  龍寒凜斜瞄他一眼,絲絲淡笑在眼底。

  離開水晶宮之後,父子兩人直奔酒樓,解決早膳。

  「誒,』小頑童『大鬧四海客棧的事你們可聽說了?」

  旁邊一桌的人正在大談江湖趣事,龍烈咬了一顆小籠包在口中,連忙豎起耳朵。「小頑童」,難道也是江湖名人?

  旁邊那人一笑,托長聲音:「聽——說了,當時我就在客棧對面,親眼看見他把那人救活了之後又把他整得慘兮兮的,哈哈!」

  「你還別說,』小頑童『年紀雖小,功夫卻著實不錯,更重要的是,他還懂醫術!」

  又一人插話道:「這件事是我兄弟講給我聽的,那小鬼性子頑劣不說,還不知江湖險惡。嘿,江湖中要熱鬧起來了!」

  龍寒凜不動聲色地瞄了身邊少年一眼。

  龍烈眉頭抽動不已,咬牙切齒,一個圓溜溜的小籠包被他捏成爛泥。他噌地站起,大踏步走到那張桌子邊,氣勢洶洶。

  「你想幹什麼?」閒聊的幾個江湖莽夫嚇了一跳。

  龍烈擠出一個自以為無害地笑,道:「幾位大哥說的可是四海客棧的那件事?」

  「是啊,小兄弟你也聽說過?」

  「聽說過。不過,據說那少年醫術一流,為何不叫他』小神醫『?還有啊,那少年外表出色,身手不凡,叫他』英明神武小公子『或者』雪劍少主『也可,為何偏偏稱呼他』小頑童『?」

  其中一人打量他一番,爽朗一笑,道:「小兄弟,看你的樣子應該也是初入江湖吧?這你就不懂了,雖然那少年確實武功、醫術均為一流,但不過初見端倪而已,具體如何,眾人不得而知。江湖中人,名號一般都與第一次出手有關,哪一方面給人的印象最深刻,江湖中人便會習慣性地從那方面起名號。」

  龍烈揉揉額頭,不可思議地叫一聲:「所以,那少年在其他人眼中就成了頑劣份子?」

  「呵呵,是啊。對了,看小兄弟的打扮,也是江湖中人,不知小兄弟怎麼稱呼?」另一人好奇地笑問。

  龍烈乾笑幾聲,鬱悶地回到座位,看面癱爹一眼,想尋求些安慰,卻見面癱爹垂眸品茶,唇角微勾。

  「爹爹!」他一拍桌子。

  龍寒凜恢復面無表情,將小籠包推到他面前。

  「昨天還有一件趣事,你們知不知道?」只聽那邊又繼續道。

  龍烈暫且放下心中不爽,傾耳細聽。

  「什麼事?」

  「是關於赤焰教教主的一個笑話。」那人壓低聲音道。

  龍烈心底突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只聽那人道:「據聞,龔令煦有一位朋友,娶有一美嬌妻……」

  龍烈第一次見識到江湖人的八卦能力,腦門青筋鼓動,嘴角微抽:「這些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龍寒凜淡定地道:「無須理會。」

  龍烈像是與手中的小籠包有深仇大恨似的,齜牙咧嘴,使勁咬了一口。

  離開酒樓後,兩人向四海客棧走去,卻見二人踱著悠鬧的步伐向這邊走來,卻是龔令煦和他的那個隨從。

  兩人本在輕聲交談,看見龍烈與龍寒凜,龔令煦的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加快了步伐。

  龍烈暗道倒霉,握住他爹的手色色地摸兩把,以求個心理安慰。

  倒不是怕了龔令煦,而是拿了別人的名字來嘲笑,畢竟還是有點心虛。

  第074章:玉簪暫換主

  「小頑童,這麼巧?」龔令煦笑著開口,龍烈懷疑他是笑裡藏刀。

  「請叫我』小神醫『。」龍烈正色糾正道。

  龔令煦輕聲一笑:「本教主一早出門,就聽到了一個笑話,不知小頑童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興師問罪?自然是死不承認。

  「不必了,我若是想聽笑話,我爹爹自會講給我聽,不勞教主費神。」龍烈始終覺得他讓人捉摸不透,避重就輕道。龔令煦現在並未認出他是當年的小孩,如今敵我不明,龍烈暫且也不打算說出來。

  龔令煦低下頭莫名其妙地笑了一會兒,看了龍寒凜一眼:「林公子?呵呵,很難與講笑話聯繫在一起。」

  「我爹深不可測,你當然想不到,」龍烈暗念試探道,「不過,說起深不可測,龔教主倒是與我爹爹不遑多讓。」

  「好說,好說。」龔令煦四兩撥千斤,也是迴避態度。

  「烈兒。」久不言語的龍寒凜喚了一聲。

  龍烈諱莫如深地看了龔令煦一眼,與面癱爹走遠了。龔令煦也不為難,看著他們離開,兒自笑得邪魅,讓人頭皮發麻。

  「爹爹,你說那人整天帶著面具也不嫌呼吸不暢?」龍烈用嫌惡的語氣道。

  「鼻子。」

  「啊?」

  「烈兒是用鼻子呼吸。」

  「爹爹,你果然會講笑話,冷笑話。」龍烈無語片刻,得出這個結論。

  回到四海客棧,兩人卻正巧遇上一場打鬥。打鬥一方是龍炎幾人,另一方卻是其餘各派之人。

  唯獨不見流風箴。

  龍靈抽身而出,低聲向龍寒凜解釋一切。

  原來,龍烈與龍寒凜離開之後,流風箴與龍炎等人也沒有閒著,分頭打探各大門派的消息。等到夜晚來臨,幾人故意設計一場劫殺,還刻意驚動了客棧的其餘江湖人。流風箴趁亂而逃,假意誤闖對孔雀翎玉簪表現出最強烈意圖的猛虎堂所投宿的來福客棧。猛虎堂堂主張霸果然中計,假稱收留流風箴,實則是企圖伺機搶奪孔雀翎玉簪。

  龍炎幾人則繼續留在四海客棧。各大門派久搜流風箴無果,將矛頭轉向他們,認為是他們故弄玄虛,實則流風箴已被他們所殺害,而孔雀翎玉簪也在他們手中。

  一言不合,雙方便大打出手。

  「住手。」

  一道冷凌而威嚴的嗓音響起,正在打鬥中的眾人收手,轉過頭來。

  認出龍寒凜正是龍炎幾人的主子,此時各大門派卻又團結起來,不著痕跡地將龍寒凜與龍烈幾人圍在中間。

  龍寒凜漠然的眼底掀不起一絲波瀾,緩緩掃過眾人。

  「此處乃水晶宮勢力範圍,水晶宮定已將泱城控制,只進不出。」

  此乃極為淺顯的道理,眾人一點即通。就算他們搶到玉簪,也無法離開泱城。

  「那又如何?」有人叫道,「風流公子和你們是一夥的,我們不找你們找誰?」

  「此言不無道理,」一老者將著鬍鬚,道貌岸然地一笑,「孔雀翎玉簪畢竟並非私人所有,武林正道皆為其主,林公子以為呢?」

  其餘眾人紛紛附和。

  龍烈冷哼一聲上前:「喂,』老毛蓋『,你憑什麼妄下定論?就算你是審判者,是不是也應該先找到當事人再說?」

  「老毛蓋」三字一出,立即有人憋不住嗤笑出聲。原來這老頭早已頭髮須白,掉了許多,只在頭頂一方留著不少短髮形成一個圓,看上去就像一個白色的蓋子扣在頭頂,確實極為滑稽。

  此人乃「闊刀陝」秦滄海,在江湖中較有地位。以往也有人在心裡嘲笑他的頭髮,但卻從未有人敢當面笑話,更不用說起外號。

  秦滄海被眾人這般肆笑,當下惱羞成恕,臉色一肅,沉聲道:「你就是』小頑童『?好沒教養的小子,長輩說話,哪兒有你這個黃口小兒插話的份?」

  龍寒凜一雙寒目驟然轉向秦滄海,冰冷的目光宛如一把把利刃,能在他身上化出道道口子來。

  秦滄海不由得一震。那人看著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著一個死人。

  但奇怪的是,龍寒凜並未立即發作,而是淡然注視身邊少年。只因,他知曉少年定是忍不住反駁一番。

  「錯,本大爺是小神醫!」龍烈咧嘴一笑,「黃口小兒不能插話,本大爺牙齒這麼白,當然不在其列。至於談到教養,晚輩倒是要和』前輩『討教一番了。古語有云,』百善孝為先『,老毛蓋前輩您與我家爹爹作對,晚輩當然要站在我爹爹這邊幫他說話,何錯之有?退一步講,就算在下有錯,老毛蓋前輩您作為江湖中的長輩,不提點提點』晚輩『也就罷了,還自降身份,一句話侮辱了兩個人,到底是誰沒教養?大家倒是來說說公道話。」

  這番話看似歪理一大堆,實則也有幾分道理,不僅巧妙地反駁了秦滄海的話,還反過來指責秦滄海,不可謂不犀利,真正是巧舌如簧。眾人被龍烈說蒙了,一時啞然,均持保留態度,明哲保身。

  龍烈一口一個「老毛蓋」,只把秦滄海氣得老臉通紅。

  「休得血口噴人,老夫只是指教了小子一句,何來』二人『之說?」

  「前輩,您可是急糊塗了?」龍烈拍拍面癱爹的肩膀,又指指自己,「我爹爹,還有在下,加起來,不正好是兩人?」

  龍炎幾人兀自頗有得色地微笑。

  「也罷,老夫也不與你這小鬼計較。林公子,此事總得有一個說法。」秦滄海不愧是老江湖,如此也能沉得住氣。他深知其餘幾大門派的人雖然與他一起包圍住龍寒凜幾人,實則在等著看他們相鬥,無論傷了哪一方,對於他們爭奪孔雀翎玉簪都是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他當然不會蠢得自掘墳墓。

  龍寒凜低首看龍烈一眼,才漫不輕心地道:「如吾兒所說,各位是否該先找到流風箴再言他事。」

  龍烈涼涼地道:「再晚了,說不定真能給他逃出城去呢。」

  正在眾人拿不定主意之事,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其中還夾雜著刀劍相加的聲音。

  眾人回頭一看,流風箴正與一群人纏鬥在一起。

  一個布包正在空中飛來飛去,被雙方搶奪。

  對方畢竟人多勢眾,流風箴一時失手,布包被張霸憑空截下,哈哈大笑,飛身離去。

  「追!」秦滄海最先回過神來,大喝一聲,率先掠向張霸逃離的方向。

  不過片刻,內有圍住龍烈與龍寒凜的人都走得一乾二淨。

  沒有動的人還有四隊人馬——龍寒凜與龍烈一行人,悠然站在街道中央;龔令煦一行人,不知何時到來,悄無聲息地站在旁邊屋頂上,居高臨下;另一個方向是身穿統一紫色衣飾的水晶宮宮眾;面無表情的青衫男子與他的手下在北面屋頂上,身份不明。

  龍烈摸了摸下巴,讚歎地點點頭:「晶族人的屋頂質量真不錯。」

  龍寒凜無語,龍靈幾人則忍不住輕笑起來。

  上方四行人心思各異地掃視下方眾人一眼,各自向不同的方向離去。

  流風箴吐出一口氣,優雅地將自己的衣衫整理一番,面含微笑,快步走向龍烈等人。

  「喲,小頑童。」

  流風箴臉上明顯帶著戲謔——平時老給別人起外號,今天也嘗到被別人起外號的滋味了吧?

  龍烈瞪他一眼,環手抱胸,一字一頓:「請叫本大爺小、神、醫。」

  「算了,你就認命吧。」流風箴右手搖著不離身的折扇,左手正待拍拍他的肩膀,龍寒凜的眼神若有若無地掠過來。他揚眉一笑,左手拐了個彎,繼續整理自己已經夠整理的衣衫。

  龍烈暗道,他當然不認命,總有一天,他要擺脫這什麼「小頑童」的名號。

  「剛才的玉簪是真是假?」他好奇地問。

  「當然是真的!」流風箴抬頭白他一眼,「燙手山芋當然是最早丟出去越好。」

  龍烈挑眉:「但是,你的朋友可能還被水晶宮的人控制著,你把玉簪給了別人,不是沒有了談判的籌碼?」

  「這一點,在下也考慮過,不過,只要玉簪沒有落在水晶宮手裡,就還有機會救人。」流風箴說得自信,但眼底仍有一絲愁緒。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必須在水晶宮拿到玉簪之前找到雷墨年。

  龍炎道:「小少爺,這是我們商量出來的結果,反正玉簪在我們手中也無用,還不如讓他們搶去。泱城畢竟是水晶宮的地方,來了這麼久,水晶宮一直持觀望態度,也不知是否有其他陰謀,還不如我們徹底抽身。站得高,便看得遠。」

  「做得不錯,不愧是爹爹得力的幫手。」龍烈大方地讚一句。

  龍寒凜道:「此事拖得愈久,愈不利於水晶宮,接下來定有動作,不可大意。」

  「是!」

  第075章:意外之告白

  玉簪交出去後,龍烈幾人明顯輕鬆許多。翌日一早,龍烈還很悠閒地帶混混出門散步,不曾料想,竟然看見龍冷然與祝依然低調地往水晶宮的方向而去。

  他只遲疑一瞬,便毫不猶豫地跟著後面,親眼看見他們被水晶宮的人恭敬地迎進去。

  龍烈的臉色立即沉了下去。看架勢,這兩方人馬竟然有合作的意圖。如今的龍冷然,嚴格說來,只算半個江湖人。武林中實力龐大的門派不少,水晶宮為何偏偏去找一隻腳在江湖外地龍冷然?

  那只有一種可能性,水晶宮接下來極有要對付面癱爹。龍冷然與面癱爹有過節,水晶宮找他合作,是自然而然的事。

  他很想再次潛入水晶宮,打探更多消息,無奈現在是白天,確實不易行動,只得一步三回頭地返回客棧。

  「烈兒,何事?」龍寒凜放下手中茶盞,看向進門半晌卻一言不發的人。

  「沒什麼。」龍烈盤膝坐在椅子上沉思。

  「過來。」

  「爹爹,有事?」龍烈剛走過去,卻被面癱爹扯入懷中。這舉動把他弄得一愣,平時他和面癱爹兩人的親密舉動絕對不算少,但面癱爹很少主動不說,這種可以稱之為霸道的舉動更是從未有過。

  少年臉上居然會有類似「受寵若驚」的表情,讓龍寒凜的心一疼。真的是自己對少年太苛刻了嗎?

  「練習。」

  龍烈臉上一熱,心裡又有點酸澀和抽痛。難道面癱爹對自己真的沒有一點點別的心思,真的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練習吻技的對象?龍冷然與水晶宮可能會有的勾結本來讓他心焦,面癱爹此時的淡然反應又刺激到他,他覺得自己再也擋不住就要噴薄而出的感情。為何還要繼續等?他們同床睡過,抱過,甚至吻過!若說這感情是一種禁忌,那麼他們之間的吻不也是一種禁忌!

  「爹爹,我喜歡你!」

  他握住面癱爹的肩,直視著幽深的墨瞳,告白的話脫口而出,如同宣戰一般,鑒定,執著。

  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安排了花前月下再告白,又或者等待良辰美景再告白,但一句簡單卻沉重的話就這樣由心底吐露。雖然有些衝動,但他並不後悔,說出來後,他的心裡輕鬆許多。這才是本來的他,縮手縮腳本不是他的作風。

  前世,親情薄涼,此世依舊,尤其帶著前世的記憶,更覺孤獨,像是無根的浮萍,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值得自己逗留。對於今生的世界他總覺得格格不入,沒有絲毫歸屬感。原以為自己會安分地呆在母親身邊,等足夠強大就可以獨自離開,在流浪之中,尋找這一世生存的目標,就這樣過完一生。

  然而,卻遇上面癱爹,雖則軍民,卻冷若冰霜,沉默寡言,淡然如風。

  不知從何時起,面癱爹在他心裡的地位越來越重要,潛藏在心靈深處的孤獨悄然地淡了。面癱爹已經成為他對於此世唯一的眷戀與羈絆。只有在面癱爹身邊,他才覺得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一個人,是與這個世界有真實的聯繫的。

  這個男人,他真的不願放開。

  龍寒凜盯著因為心緒激動而眼眶發紅的少年,突然釋然。既然一直寵著這少年,為何不對他再寵一點?及時少年將來後悔,想離開自己又如何。

  他摟住少年的手臂緊了緊,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注視著少年焦急而有些緊張的臉:「烈兒,傻。」

  「別管我傻不傻,你只需給我一句話!」龍烈揪住他的衣襟,語氣有些沖,心裡也百般煎熬,千頭萬緒,唯恐面癱爹對他沒有半分感情,若以往包括親吻在內的所有縱容都是因為自己是他的兒子;若面癱爹真的無法接受這種感情;若面癱爹一怒之下要他滾,那自己……

  「我喜歡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那種喜歡,」龍烈唯恐面癱爹誤解自己的告白,語氣急促,有些語無倫次,「我很清楚這不應該,但感情的事是無法控制的。喜歡就是喜歡,我龍烈向來敢作敢當。如果你無法接受,也不要說』不『,就直接把我一巴掌扇出去!」

  他等待著緊接而來的巴掌,但並未等到,稍微鬆開了一口氣。但該說的話,他不吐不快。若不然,只怕以後都沒有機會。

  「發現自己喜歡上你之後,我也獻過就這樣離開的……」

  龍寒凜的手臂更緊了些,黑瞳裡的漣漪起伏不停,但龍烈並未注意到。

  「但是,只是想到離開你的可能性,心裡就很難受。所以我想爭取一次。如果你無法接受……」龍烈的心有些慌,也有些涼。他很清楚,若面癱爹真的拒絕他,以後……

  他不知自己的手幾乎將龍寒凜的衣襟扯破,也不知自己的臉色蒼白,更不知自己故作堅強的模樣讓龍寒凜心底幾分疼痛,只在想面癱爹的巴掌會不會落下來。

  「你,你再不動手,我就當你也是喜歡我的!」他如同焦躁的小獸低吼一聲,仍然未敢抬頭。又不是沒有被打過,若真的……承受這一巴掌也是應該的。

  龍寒凜終於開口。

  「烈兒既有勇氣說出這番話,緣何沒有勇氣看著本座?」

  聽嗓音似乎與平時並無不同。

  龍烈猛地抬起頭,見面癱爹靜靜地凝視著他,臉上仍然沒有半分表情,眸子裡似乎藏著溫柔。但龍烈不知是否為自己的幻覺,此時的他除了聽覺,不敢相信其他的任何感覺。

  「算了,你若是因為這個人終歸是你的』兒子『而下不了手,直接說吧。」他心慌地厲害,想要從面癱爹身上站起,卻被結實的手臂摟得紋絲不動。

  「本座亦然。」

  居然出現幻覺了嗎?記得,那天喝醉酒,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對面癱爹講出「我喜歡你」這句話,還強迫面癱爹說「本座亦然」。今日,竟然出現幻聽。

  龍寒凜從未忘記,那日少年喝醉,強硬地要求自己是「本座亦然」,今天便給了他這四個字又何妨?原本,這並不是最佳的時刻,只是,終究捨不得在少年眼中見到半分驚慌。

  「回答我一句話,有這麼難沒嗎?」龍烈暴躁之氣終於爆發,再次低吼一句,使勁地掙扎。

  龍寒凜無語。原來那四個字竟是被這少年當成了耳邊風?

  「烈兒。」他沉聲喚了一聲。

  龍烈立即老實地坐定,不敢發出半分聲響,唯恐錯過面癱爹的答案。他卻不知自己已經錯過很多次,就快沒救了。

  「爹爹,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吧!

  後面四字尚未出口,龍寒凜左臂依舊將人抱緊,右手已捏住他的下頜,力道有些重,淡淡道:「本座說』本座亦然『——烈兒似乎心不在焉。」

  「啊?」龍烈的雙眼難以置信地瞪大,如同牛眼睛一般,嘴巴也大大地張開,看上去既傻氣,又讓人心底泛起一絲一絲的疼。

  龍寒凜低首,薄唇含住他的下唇瓣,輕咬了一下。

  龍烈推開他的腦袋,閉上嘴巴,緊張地吞了吞口水,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面癱爹的神色:「爹爹,你剛才說』本座亦然『?」

  「不然,你以為本座為何吻你。」龍寒凜任由他推開自己的頭,但隨即卻又靠攏過去,將少年的唇包裹住,細細品味。

  少年卻再一次推開他,臉上露出傻笑,眼底猶帶著幾分驚疑,像是仍舊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你看上去總是面無表情,我還以為你不懂……七情六慾。」

  「傻。」龍寒凜輕揉他的髮絲。原本他是不懂的,只是……有些事,還不是解釋的時候。

  「爹爹,呵呵……」龍烈知道自己這樣有些傻,但還是對著面癱爹笑。

  龍寒凜修長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頜,印上自己的唇,長驅直入地探入口腔,吮住柔嫩的舌。龍烈本能地歪著頭承受他的給予,這樣的姿勢讓兩人的舌糾纏得更深。房間裡的氣氛漸漸變得曖昧起來。

  龍烈的爪子不自覺地跑到面癱爹的背上和腰上,來回地摸個夠本;龍寒凜似無所覺,連親吻也一絲不苟,順著唇角來到下頜,又至白皙的脖頸,只輕輕在少年喉結上一吮,少年便渾身一顫,呼吸急促起來。龍烈深吸一口氣,主動將唇貼到面癱爹最是,張開便吸,無半分技巧可言。龍寒凜再次拿回主動權,兩人才又默契地配合起來,就像粘在一起一樣,半晌沒有分開分毫,只不斷地變化方向與角度,四片唇間發出「嘖嘖」的響聲。

  久久之後,龍烈才無力地趴在面癱爹胸口大口喘氣,以示投降。

  「剛才,烈兒為何不快?」龍寒凜提起前事。

  龍烈今日終於拿下面癱爹已經樂得找不到北,此時又被吻得暈暈乎乎,大腦早已不會早已不會轉動,下意識地搖頭:「沒有不高興——呵呵,爹爹,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後,豆腐可以隨便吃了。

  龍寒凜低頭看少年的頭頂,不置可否,大掌輕巧地撫弄他的發。

  第076章:寵溺又何妨

  龍烈止不住心底的喜悅與滿足,抬起頭在面癱爹臉上連親幾口後,神色忽然有些古怪:「爹爹,我想起一件事。」心情好了,似乎腦袋瓜也變靈活了。

  「何事。」龍寒凜靠在椅背上未動,任少年像小孩子似的在他懷裡動來動去。

  「小時候,我強吻你,不是,重新說。小時候,我吻你,還每次都用』兒子親老子乃天經地義『做借口,你是不是心裡偷著樂?」他興師問罪道。

  龍寒凜一言不發。偷著樂到不至於,但心情卻總因小人兒可愛的話語而變得愉快起來。當時他就在想,這人兒將是他一生最在意的珍寶。

  「果然。」龍烈的臉頓時一陣黑,一陣紅,再一陣白,想起以前佔過面癱爹多少次便宜既是心虛,又是鬱悶。他頗有不甘地在面癱爹肩膀上咬了一口。

  「烈兒。」

  「幹嘛?」

  「本座並未偷著樂,卻很開心。」

  「我知道,我知道,」龍烈得了便宜還賣乖,「其實你也期待我那樣做,對不對?不然的話,你才不會讓我佔便宜。對不對?對不對?哈哈哈……」

  他只是這樣開玩笑,卻不知都說對了。龍寒凜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只是冷硬的唇線再一次變得柔軟起來。

  有人在外面敲門。

  龍烈又頗輕佻地在面癱爹嘴上啵地啄了一口,得意洋洋地一笑從他身上站起,將自己的衣衫理好,見面癱爹也將衣襟拉直,這才一本正經地道:「進來,」

  龍靈推門而入,抱拳行禮,道:「主子,小少爺。」

  「何事?」龍寒凜淡淡問。

  龍烈還在為今天的美事而開心,難得沒有立即去摻和,而是臉上笑容不減地倒茶,一杯放到面癱爹面前,另一杯捧起來自己喝了。

  龍靈被他臉上的笑容弄得心裡發毛,又見他不住地往龍寒凜的方向看,目光明顯與平時有所不同,突然有一個很大膽的猜想。

  難道,小少爺和主子的事成了?

  心裡心緒飛快地閃過,她口中並未有半分懈怠,稟告道:「主子,剛收到的最新消息嗎,水晶宮在南城門和北城門都加派了一倍的人手;各大門派與黑虎堂爭搶孔雀翎玉簪,孔雀翎玉簪暫時落在七星門手裡;另,昨晚,不少武林人死於暗殺,疑是水晶宮所為。」

  一聽龍靈提起水晶宮,龍烈突然想起剛才出門時無意中發現的事,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龍冷然,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放下手中茶杯,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爹爹,你們談正事,我帶混混出去看熱鬧,」

  龍寒凜點頭之後,他便帶著混混出去了。

  龍冷然住在何處,龍烈並不知道,但他確定龍冷然是從不遠處的一條街道拐過來,遂在必經之處找了一間茶樓,坐在二樓,遠遠地瞧著水晶宮的方向。在進茶樓之前,他進了一家店舖買了兩樣東西。

  茶樓掌櫃看見他腰間的寶劍,神色有些不虞。四海客棧裡的事他們都聽說了,對突然多出的這麼多江湖之人也有些怕。雖說如此,卻不能不做生意,他仍然叫了小二招待客人。

  龍烈當然不會留意這些小事,一邊逗著混混玩,不時將視線掃向樓下。之前的好心情仍然保留了大半,心裡回憶著以往與面癱爹的種種美事,倒也不覺得無聊,臉上甚至帶著淺淡而滿足的笑容,只惹得二樓其餘的茶客暗暗稱奇。

  這少年的姿容遠不算傾國傾城,但卻不得不承認那笑容著實惹人注目,極具感染力,看著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等了半個多時辰,龍冷然和祝依然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街道上。

  龍烈臉上的笑容立即褪去,從錢袋裡掏出一錠銀子丟在桌上,將黑衣套在身上,面巾也蒙在臉上,對混混做了一個手勢,道:「混混,呆在這裡,不要出現。」

  「吱吱……」混混叫了一聲,果然老老實實地坐在長凳上,眨巴著眼向他看了看,好像在說自己很乖。

  茶樓其餘人被少年和猴子的舉動弄得又是好奇又是好笑,便見到那少年直接從二樓躍下,正好擋住龍冷然和祝依然的去路。

  龍冷然有趣地盯著用劍指著自己的人,上下打量一番,恍然一笑:「你是小烈兒?」

  龍烈眼裡露出幾分驚訝,沒有料到龍冷然這麼快就認出自己,心裡有些鬱悶。不過,他之所以蒙面其實並非為了避開龍冷然,而是為了避免撞見剛才一直不在客棧的龍炎和風煉笑幾人。

  「龍公子,我想和你談談。」他語氣淡淡地道。

  龍冷然微笑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又痞笑起來:「好啊。我們許久未見,確實應該好好敘敘舊。你說對不對,小烈兒?」

  龍烈皺了皺眉,走向旁邊的一條安靜的小巷子。

  龍冷然示意祝依然在原地等他,不緊不慢地跟著龍烈身後。

  「我知道你們去了水晶宮。」

  龍冷然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會被龍烈撞見。

  「呵呵,原來小烈兒這麼關心叔叔啊?對叔叔的行蹤這麼清楚。」

  龍烈被他嬉皮笑臉的態度弄得惱火之極,卻不得不忍著怒火,繼續談正事:「少廢話,水晶宮是不是想和你合作對付我爹爹?」

  龍冷然微挑眉梢,不動聲色道:「何以見得?」

  「很簡單,你最大的仇人就是我爹爹;那麼多勢力龐大的門派,水晶宮卻偏找你合作,顯然是因為你們有共同的敵人——那就是我爹爹。」

  龍冷然奇道:「水晶宮和你爹爹有何仇怨?」

  「不關你的事,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龍烈冷聲道。

  龍冷然聳了聳肩,笑吟吟道:「既然你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說我也可以不回答你的問題?」

  龍烈臉色又是一冷:「你回不回答都不重要,我只是來警告你而已。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傷害我爹爹第二次!」

  龍冷然沉默片刻,不置可否地嘖了一聲:「如你所說,我與你爹爹已經決裂,互不干涉。」

  龍烈見他神色淡然,似乎當年的事對他來說,沒有造成半分遺憾或者傷害,本來已經沉寂的怒氣不知為何突然甦醒,忍不住再次拔劍。

  「小烈兒。」龍冷然不贊成地皺了皺眉,語氣有些無奈,但卻不得不拔劍擋住龍烈來勢洶洶的攻擊,後退幾步,落在身後的圍牆上。

  「如我所說,雖然我與你爹爹已經決裂,我仍然是你的叔叔,你也仍然是我的小侄兒,呵呵。所以,我不會和你動手的。下次見!」

  龍烈一把扯下面巾,隨手扔在地上,再解開身上黑衣,也迅速離開了小巷子。回到茶樓領回混混,他才慢悠悠回客棧去。

  面癱爹沒有詢問他去了何處,他也沒有主動說。

  「龍靈走了?」

  「打探消息、」

  龍烈喔了一聲,問了一個自己一直忘了問的問題:「爹爹,你的功夫在江湖中排名如何?」

  「鮮有敵手。」龍寒凜淡然陳述,語氣中並無狂妄。

  龍烈這才安心地喝茶。退一萬步講,就算龍冷然與水晶宮真的發難,他手中還有一枚赤焰令,應該可以起不小的作用。

  夜深人靜,龍烈和龍寒凜的房間裡傳來床板的吱吱叫聲和聲聲低吟,不多時,歸於沉寂。久久之後,一個白影從房間裡離開,以快如閃電的速度,向城郊而去。

  樹林裡有一處涼亭,已經有一人備了美酒在此等候。

  感覺到有人靠近的氣息,黑影淡淡著轉過身來,銀色的蝴蝶形面具在月色之下越發顯得明亮。

  「如何?」龍寒凜燎泡而坐,淡聲問。

  龔令熙勾唇一笑,一邊提起酒壺斟酒,一邊說:「我辦事,你還不放心?等進一步的消息即可。」

  龍寒凜點頭,不再多言。

  「我的名字是否真的很可笑?」龔令熙想到由眼前這人的兒子口中傳出去的笑話,自己也忍不住好笑。

  龍寒凜瞥他一眼,不予置評。

  「算了,知道他是你寶貝——你和那小鬼的事,如何了?」龔令熙唇邊浮起戲謔的笑意。

  龍寒凜兀自品酒,並不答話:「五十年陳釀。」

  「不錯。這可是我特意托人從北疆帶過來的,僅此一壇而已,」龔令熙又為他滿上,才繼續之前的話題,語氣帶著幾分回憶,幾分感慨,「有時候,我一點兒也不懂你。你為他做了這麼多,為何卻一點兒也不讓他知道?」

  原來,這龔令熙竟然是龍寒凜的人,而赤焰教其實是龍寒凜一手創立的,龔令熙不過是管理者。若龍烈在此,一定會驚得將下巴掉在地上。

  第077章:美人鴻門宴

  「司馬高知曉淨水之事。」龍寒凜淡淡道。

  龔令熙瞭然。司馬高畢竟是神醫,且淨水又是他所煉製,龍烈還是他的徒弟,他能發現龍烈服用了淨水也是情理之中。

  「但那小鬼不知,」龔令熙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正色道,「你是否早就愛上了他。」

  「多此一問。」龍寒凜不動如松。

  龔令熙攤手一笑:「你打算創辦赤焰教時我就懷疑你是否對那小鬼有不同尋常的心思,沒有想到,確實真的。」

  龍寒凜瞥他一眼:「並非那時。」

  龔令熙感興趣地追問:「那時何時開始的?」

  龍寒凜卻不再開口,陷入自己的思緒。

  龔令熙無奈,只得換了話題:「你打算拖到何時?我怕你拖得太久,他的耐性會漸漸被磨光,弄巧成拙可大大不妙。」

  龍寒凜面無表情地道:「管好你自己即可。」

  「你打算何時將我的身份告訴小鬼?那小子挺好玩的,我也想和他培養下感情。」

  龍寒凜把玩酒杯,斂眸沉吟。現在,並非最合適的時機。

  「等。」龍寒凜放下酒杯,也鬆開了手。

  龔令熙玩世不恭地一笑:「要走了?」

  「出來太久。」

  兩人都未再多言,各自飲最後一杯酒,施展輕功,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掠去。

  翌日一早,龍烈醒來,發現自己被面癱爹摟得緊緊的,別提心裡多得意,稍微轉身面對面癱爹,欣賞美男睡顏。

  用兒子的身份看面癱爹和用情人的身份看感受當然不同,看著看著,龍烈就把嘴巴湊了過去,偷偷在面癱爹的唇上無聲地親了一下,雙手也大膽地摟住面癱爹的腰。

  龍寒凜未動。

  龍烈的心越發癢了,玩性大起,大膽地含住面癱爹的唇瓣。後腦勺突然被扣住,他僵了一瞬,放鬆地趴在面癱爹身上,兩人渾然忘我地吻了一陣。龍烈突然覺得自己的腹部被硬物戳了一下,下意識伸手去摸,手卻被一隻手鉗住。

  他好奇地抬頭,撞入面癱爹越發幽深而不見底的眸子路。他突然間明白了什麼,迅速低下腦袋,臉像是被太陽暴曬過,燙燙的。

  「烈兒,下次,莫在床上挑逗本座。」

  「爹爹!」龍烈立即滿臉通紅,抬起頭,很想在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咬一口洩憤。

  「嗯。」龍寒凜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閉眼片刻才又睜開,眼底情慾消散得無影無蹤,恢復以往的沉靜。

  「為何我突然很想咬你?」他誠懇地問。

  龍寒凜不語,下床穿衣洗漱。

  龍烈趴在床上看著,臉蛋保持酡紅狀態。面癱爹對他起了那什麼,之前只顧著高興,沒有往這方面想。如今想想,兩人既為情人,總歸是要走到那一步。男男之事,他並非不懂,以前身在豪門大家族,還當過古惑仔,什麼事沒見過?有空得調製一些藥膏,以免弄傷面癱爹(這傢伙自以為自己是上面的)。

  龍寒凜打坐完畢,見少年仍然趴在床沿雙頰紅潤,雙目閃動,笑得猥瑣。

  「烈兒。」

  「哦。」龍烈回過神來,連忙爬起快速打理自己。

  少頃,龍靈送早膳過來。混混也被打理得乾乾淨淨,換了新衣,和她一起過來,自覺地跳到龍烈旁邊的座位上。

  用過早膳,龍炎等人才過來,還帶來一張請帖。流風箴也一起過來了,目前他與龍寒凜一行人基本可算是同一陣營。

  原來是水晶宮宮主雷雪爾發出英雄帖,邀請各門派掌門人巳時末(11點)在水晶宮內一聚,以盡地主之誼。話雖如此,各人心知肚明,此番前去,定是為了孔雀翎玉簪的歸屬問題。誰敢說這不是一場鴻門宴?進了水晶宮,就等於徹底進入水晶宮的地盤,屆時會有何種危險,不得而知。

  「爹爹,這個女人不簡單啊。」龍烈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龍寒凜挑眉:「何以見得。」

  「』林寒『在江湖上毫無名氣,雷雪爾為何會連你也邀請在內?」龍烈平時確實毛毛躁躁,但絕不愚蠢。

  龍炎幾人聞言也臉色微變:難道她已經知道主子的真實身份?

  「不無可能。」龍寒凜看出他們心中所想,淡淡道。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龍烈托著下巴,懶洋洋地瞄面癱爹一眼,語氣酸溜溜的。

  龍炎虛心請教道:「小少爺,是什麼可能?」龍寒凜與龍烈在水晶宮住了一晚的事,他也知道,但他並不知雷雪爾的相貌及為人,是以沒有往雷雪爾可能會看著龍寒凜這方面想。

  龍烈擺手,豪氣蓋雲天地道:「沒什麼。放心吧,本大爺絕對會把那種可能性扼殺在搖籃裡!」

  流風箴半天沒說話,此時忍不住一笑。雷雪爾是一個大美人的事,他聽雷墨年提到過,聯繫龍烈對他家爹爹的佔有慾,不難猜出龍烈的言外之意。

  龍靈道:「主子,還有一事甚是奇怪。」

  「講。」

  龍靈道:「主子和小少爺那日從水晶宮出來之事,原本無人關注,但不知為何,昨天突然傳開,像是有人故意放出流言。」

  龍烈皺了皺眉。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

  龍寒凜道:「本座心中有數。」

  「是。」

  龍烈轉向流風箴:「真風流,以我看,你那個叫雷什麼的朋友如果還活著的話,興許是被關在水晶宮裡內,本大爺建議你可以趁此機會一探虛實。」

  流風箴點頭一笑道:「我正有此意。」

  計劃就此定奪,龍寒凜將影痕和葉無盡二人派去助流風箴一臂之力;龍寒凜只帶著龍烈、龍炎和龍靈三人一起赴宴;風煉笑、慕弦夏和流雲三人留在外面,以防突發狀況。

  龍烈心思一轉,還是帶上了混混。

  到了水晶宮門口,便見到許多江湖俠士早就到了,正被水晶宮宮眾迎向宮內。相互之間見了,虛偽地問一聲好,眼底藏著幾抹銳利。

  所有人中,恐怕只有龍烈四人表現地最為輕鬆。也只有他們不是為了孔雀翎玉簪而來。但別人卻不這麼想,或許是因為當天龍烈與秦滄海唇槍舌戰的原因,眾人對龍寒凜父子的關注度增加不少,目光多充滿敵意。

  可見,人太出名,有時也並非一件好事。

  進得大殿,雷雪爾早已在上座坐定,一襲紅裙,妖媚惑人,緩緩站起,如水眼眸先在龍寒凜身上停留許久,羞澀一笑,才轉向其餘眾人:「多謝諸位賞臉,雪兒有理了。」當即在上方盈盈施禮。

  「雷宮主言重,言重。」眾俠客紛紛虛應,看向龍寒凜的目光已多幾分曖昧。

  龍烈卻被雷雪爾的眼神弄得咬牙切齒,手無意識地將面癱爹的手掐得發紅而不自知。你那深情目光是怎麼回事?你那脈脈含情是為哪般?你大爺的,這年頭,小三可不是好當的!看本大爺不把你整個花容失色!

  龍寒凜淡然看他一眼,似無感覺,並未將手抽開。

  簡單的寒暄之後,宮眾將各門各派帶往不同的桌子,龍寒凜幾人在離上座最近的位置。

  此舉又惹得龍烈撇嘴,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看見龔令熙、秦滄海、張霸等人都在場。龍冷然卻並未現身。

  他心中狐疑,在面癱爹面前自然不動聲色。

  待眾人坐定之後,酒菜上桌。

  雷雪爾掃視下方眾人,淺淺一笑,舉杯道:「多謝諸位應邀列席,本宮先乾為敬。」

  眾人均面露警惕之色,默然不語,舉杯而不飲。

  龍烈將酒杯舉在嘴邊,擺出一臉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的為難表情:「宮主,在下並非受邀前來,只是跟著爹爹來蹭飯的。這酒在下應該也能喝吧?」

  眾人無語。

  龔令熙忍不住笑起來。

  雷雪爾臉上閃過一絲陰鬱,笑道:「小公子真幽默,各位既然來了,自然都是水晶宮的客人。」

  「如此,在下就不客氣了,」龍烈端起酒杯正要喝一口,突然又停住,面色古怪,「這酒……」

  在場眾人本來都注意著他的舉動,頓時臉色大變,其中不少更是放下了酒杯,還有幾人嚇得摔掉酒杯,甚至有人警惕地拔刀,隨時準備出招。

  「難道酒中有毒?」不知是誰驚慌地叫了一聲。

  雷雪爾俏臉一黑,隱忍怒氣,沉聲道:「休要胡說水晶宮向來為正道楷模,豈會用如此下三濫手段。」

  「小神醫醫術高明,怎會胡說?」

  終於聽到有人叫自己「小神醫」,龍烈心裡那個舒坦,眼鏡得意地瞇了起來。

  雷雪爾氣得飽滿的胸膛起伏不停,卻礙於稍後的計劃,不便立即與龍寒凜翻臉。

  「還請小公子小心措辭才是。」

  龍烈向眾人舉了舉酒杯,一臉無辜地眨眨眼:「本大爺說什麼了?你們這些人啊,行走江湖,還不如我這個小輩沉得住氣。本大爺是想說這酒甚是芳香,只不過剛才很想打噴嚏才頓住而已。」

  第078章:第二位宮主

  「還不如我這個小輩沉得住氣」,此言一出,龍炎和龍靈暗笑不已。

  龍寒凜默然,挑眉看一眼那得意洋洋的少年。

  其餘眾人則臉色再變,以雷雪爾為首,青的,白的,紅的,黑的,綠的,五彩紛呈,煞是有趣。

  龍烈心裡狂笑,對眾人卻笑得單純無邪,露出享受般的神情將酒一飲而盡,興沖沖地對龍寒凜道:「爹爹,這酒不錯,濃烈而香醇,清涼而滑膩,你定會喜歡。」

  龍寒凜微抿一口,認同地頷首,隨後優雅地將一杯酒品完,動作不緊不慢,如海浪輕拍海岸般閒適,又如橋下流水般從容。

  龍烈幾乎看得著迷了。

  這小鬼也不知收斂些。龔令熙清咳一聲,果然引來龍烈的斜視。他向龍烈瞄了一眼,眨眼一笑 ,這才也端起酒杯。

  龍烈投給他一個白眼:膽小鬼。

  在場也有見識過小神童的醫術的,見狀,表現出大發坦然的姿態,豪爽地舉杯,同樣一飲而盡。

  雖是如此,剛才短暫的混亂儼然已經對雷雪爾的計劃造成一定程度的阻礙,從她那雙隱含陰戾的雙眼即可看出。龍烈的胡鬧也在一定程度上催化了眾人心底的焦躁。

  一杯酒喝完之後,正式切入正題。

  一人站起道:「雷宮主,想必你今天找我們來也不單是為了喝酒。飲酒誤事,不如我們還是先談正事。這孔雀翎玉簪到底該歸誰所有?」

  眾人均向那人望去,卻是秦滄海同桌的一名弟子。

  秦滄海低喝一聲:「閉嘴!諸位前輩在此,哪有你小輩說話的份兒?」

  弟子唯唯諾諾地應了,低頭坐下。

  眾人暗自嗤笑。誰都看得出來秦滄海是在做戲,那弟子定是受了他的命令行事,秦滄海不過是借弟子的口將自己關心的問題問出來而已。表面看來,秦滄海是最沉得住氣的一個,實則是最沉不住氣的。

  雷雪爾淡淡一笑:「這位小俠士問得有趣,眾所周知,孔雀翎玉簪在三十二年前就歸水晶宮所有,我想諸位應該都無法否認這一點才是。」

  「此言差矣,」又一人呵呵一笑道,「三十二年前,黑隨溪和白叢洲分別作為邪道和正道的首領,各自統領邪道和正道,雙方才得以交換聖物,正道和邪道也心甘情願從此停戰。水晶宮作為』當時『正道最具實力的門派,有幸得到玉簪暫作保管,也屬眾望所歸。但這並非等於玉簪就成了水晶宮的所有物。不知諸位以往如何?」

  此人乃紅鶴派大長老周棟。

  雷雪爾俏臉一沉,但下方卻越發喧鬧。

  立即有人附和:「周長老言之有理。三十二年已過,如今的水晶宮可算不得正道最大的門派。孔雀翎玉簪也該換換主人了。」

  眾人各執一詞,爭執不休。

  再說流風箴、影痕和葉無盡三人。

  水晶宮宮主雷雪爾既然敢邀請這麼多門派的高手到水晶宮一聚,一定會想到他們會動起手的可能性,必定將更多的人力調集到聚會所在的大殿處。從側面來講,這也為流風箴三人悄然潛入水晶宮創造了有利條件。

  三人略費心思,便巧妙地混入水晶宮內。

  「往哪個方向走?」葉無盡問道。

  流風箴一改平時風流本色,道:「除了大殿之外,哪裡看守的人最多,就在哪裡。」

  影痕瞟了他一眼,沒有想到此人平時看起來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認真起來倒也讓人信服。

  三人便向左偏殿方向而去,抓了一個宮徒拷問,果然得到雷墨年的下落所在,將人點了睡穴藏起來。按照那名宮徒所言,流風箴三人輕易地便找到地牢所在,見到不少人在一道凹凸不平的石壁前來來回回地巡邏,看守極為嚴密。

  「現在如何?」葉無盡皺了皺眉,「若不想驚動太多人,最好的辦法只有暗殺。」

  流風箴對他拋出一個媚眼:「無盡忘了?在下可是最擅長暗器,同時射中那邊六人易如反掌。」

  「你最擅長的不是風流?」影痕冒出一句。

  葉無盡忍俊不禁。

  流風箴卻毫無尷尬之色,臉皮不是一般厚,湊近影痕道:「你真瞭解我。不必擔心,其實自第一次見面,在下便一直把你放在心——」

  他驀然收口,因為影痕冷冰冰的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行了,莫在胡鬧,」葉無盡輕聲制止二人,「做正事要緊,若是引來更多人,大事不妙。」語畢,他降身將自己縮在樹叢後面。

  影痕也收回劍,悄無聲息地隱藏起來。

  流風箴足尖在地面一點,整個人如同一道閃電從巡邏之人上方掠過,與此同時,手中折扇無聲而快速地展開,十枚銀針悄然飛出,射中毫無所覺得十人。每一根都插在他們的背心,不可謂不精準,讓人心下忍不住讚歎。

  六人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要緊昏迷過去。

  流風箴輕鬆地落在地上,不忘對影痕和葉無盡二人眨眼一笑,再瀟灑地搖晃折扇,好不得意。影痕和葉無盡兩人都忍不住白他一眼。流風箴見好就收,率先走到地牢門口,上下觀察。他畢竟才是雷墨年的直接關係者,理當走在最前面開路。

  影痕和葉無盡二人沒有制止他,心底對流風箴的自知之明多了幾分欣賞。龍寒凜只交代他們幫手,他們犯不著為了流風箴的事不顧自身安危。三人在這一方面,可謂心照不宣。

  影痕和葉無盡二人默契十足,一左一右背對流風箴,密切注意周圍動靜。

  「小心埋伏。」葉無盡低聲道。春夏秋冬四護衛之中,他的疑心最重,在很多時候,這能夠成為他的優點,考慮事情會更加全面。

  流風箴點點頭,在牆壁上摸索一番,找到機關所在,輕輕一扭,巨石發出沉悶的「光光」聲,緩緩移開。

  出現在幾人面前的是幾層下降的台階,連接著一條昏暗的甬道。

  流風箴先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投入甬道之內,片刻之後,沒有聽到裡面有任何動靜,這才稍微鬆一口氣,笑對葉無盡和影痕二人道:「二位在此等候即可。」

  既是主子讓他們幫忙,他們自然不可能什麼也不做。影痕道:「我下去。無盡,你留著上面。」

  葉無盡點頭道:「小心。」

  相處了一段時日,流風箴已較為瞭解龍寒凜的幾位手下的個性,沒有再堅持,對葉無盡頷首之後,先行邁下台階。

  一下地道,一陣陰冷之氣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全身的寒意,過得片刻才能適應。甬道兩岸的牆壁上每隔一丈多的距離就插著一支火把,倒也能看清周邊情形。

  流風箴走得很小心,每走出幾步,就要以石探路,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或機關,想必是水晶宮對這個地牢很有自信。

  忽然,地道深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鐵鏈聲響。

  流風箴和影痕同時心神一凜,對視一眼,越發謹慎地靠近。不過片刻,便到盡頭,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幾間石室,以鐵柵欄隔開。其中一間關押著一位雙手被鐵鏈鎖著的男子。

  「雷公子?」流風箴驚叫一聲。那男子衣衫襤褸,滿面憔悴,儼然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聽到聲音,雷墨年驚喜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雙眼曜曜發光:「流公子?你果然是講信用之人,沒有讓雷某失望!」

  不等流風箴和影痕二人再說話,雷墨年激動地對著隔壁叫道:「宮主,宮主!我們有救了!」

  宮主?難道水晶宮竟有兩位宮主?流風箴和影痕同時一愣。

  影痕飛身掠向旁邊,見到左邊石室也鎖著一人,卻是一位女子,端坐於石床之上,身形嬌小,臉龐瘦削,面容憔悴。儘管如此,亦可看出她原本是一位容貌出眾的女子,身上衣衫髒亂,卻絲毫掩飾不了她上位者的氣質。

  女子不緊不慢地站起,不動聲色地打量影痕,目含警惕。

  流風箴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啪」地一聲打開折扇,目光又變得色迷迷的,臉幾乎貼在鐵柵欄上:「』釧松皓腕香桃瘦,帶緩纖腰弱柳柔『。好一位俏佳人!」

  女子俏臉一沉。

  雷墨年連忙道:「流公子,這位是我們水晶宮的宮主,請慎言。」

  流風箴和影痕相視一眼,但並未就此詢問。

  流風箴無趣地收回折扇,道:「這位是影痕公子,可以信任。」

  雷墨年笑道:「在下既然相信流公子的為人,對於流公子相信的人,自然也是相信的。」即使是不信,此時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流風箴和影痕的出現,是他們逃出去的唯一機會。

  「先出來再說。」流風箴語畢,便用內力去砍鐵柵欄上的鎖,不料,那鎖鏈卻毫髮無傷。

  「沒用的,這鎖鏈乃精鋼打造。」

  影痕伸出手道:「銀針。」

  第079章:身世之揭秘

  「小痕莫非有絕招?」流風箴輕佻一笑挑眉,手指在折扇上一彈,一枚銀針從折扇中飛出,另一手兩指將其夾住,遞給影痕。

  影痕接過,在鎖頭上搗弄幾下,鎖「啪嗒」一聲開了。

  流風箴瞠目結舌後,又不正經起來:「嘖,小痕,我決定放棄娶你做娘子的想法了,以後想藏點私房錢都沒有保障。」

  「想死我成全你。」影痕不由分說拔劍,差點削去流風箴的一縷髮絲,幸虧他閃得快。

  雷墨年和女子各自走出,流風箴和影痕這才察覺到二人都沒有絲毫內力在身,想必是被關押他們的人封住,甚至廢去。

  女子隊流風箴和影痕微微頷首,輕啟唇瓣:「小女子乃水晶宮宮主雷雨兒。多謝二位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本宮謹記在心。」

  「宮主言重。」流風箴笑道,雙眼仍賊溜溜地在雷雨兒身上滑上滑下。

  「宮主,流公子,影公子,先出去再說。」雷墨年提醒道。

  幾人快速地離開地牢與葉無盡匯合,看守的人仍然昏迷著。

  雷墨年與雷雨兒帶著幾人去了一處偏僻的宅院。沐浴更衣之後,兩人這才看上去還像個人。

  雷雨兒笑道:「三位大俠為了救我們二人,想必費了不少力氣,小女子再次謝過。」

  「宮主客氣。主子交給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們也該告辭了。」葉無盡並不願多呆,他的任務只是幫流風箴救人,接下來的事已經與他無關。所以他的態度有些冷淡。

  雷雨兒一陣尷尬,輕聲細語道:「葉公子,且慢。公子救了小女子一命,小女子若就此讓公子離開,只怕傳出去以後,江湖中人會以為我雷雨兒知恩不報。」

  葉無盡皺了皺眉,與影痕交換了一個眼色,不再多言。

  流風箴倒是也想走,但扭頭就走卻不是他的風格。

  雷墨年也感激道:「三位本與水晶宮毫無瓜葛,卻因為我們宮主而牽連其中,墨年深感愧疚,但將來若有機會,墨年定……」

  流風箴笑道:「雷公子言重了。上次雷公子也救過在下,就當扯平了。至於這二位更是不會放在心上。」

  「不知三位可否告知如今江湖中的形勢?」雷雨兒客氣地問道。

  流風箴簡單地道:「江湖中人因孔雀翎玉簪躁動不已,早已沸騰,此時眾人正在水晶宮大殿,想必定有一番爭鬥。」

  雷雨兒的臉上閃過一抹古怪的激動之色,勉強按捺住,又問道:「不知鷹堡堡主是否也在其中?」

  影痕和葉無盡眼神驟變,眼底殺氣一閃而過,此時反而沒有了離開的打算。

  流風箴亦是微愣,沒有料到雷雨兒會由此一問,遂故作遲疑之色而不答,以作試探。

  雷雨兒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臉上浮起一抹淺淺笑容,道:「幾位似乎誤會了,本宮並未他意。只不過,本宮與龍堡主頗有淵源才……」

  葉無盡突然道:「流風箴,你不是和小少爺約好兩刻後去找他嗎?」

  這約定淡然並不存在。流風箴立即明白葉無儘是想讓他去將這件事匯報給他的主子,而他和影痕則留下來親自監視雷雨兒。

  他雖然不知葉無盡此舉的意圖,但他欠雷墨年的人情已還,他也沒有再繼續與雷墨年打交道的必要,遂裝出剛想起的樣子,站起身笑道:「無盡你不早些說?差點壞了我的事。」

  隨後,他轉向雷雨兒和雷墨年拱手道:「雷宮主,雷公子,如今你們已平安,這裡也沒有在下的事,就此告辭。」

  雷墨年和雷雨兒無權多留,再次感謝一番後,任他離開。

  影痕淡淡道:「若是二位信得過在下二人,還有何事需要幫忙,在下可以考慮。」

  雷墨年看向雷雨兒。

  雷雨兒淡淡一笑,道:「多謝。想必二位公子也是要去大殿的,不如我們同去。」

  影痕和葉無盡兩人點了點頭。

  大殿之內,眾人安坐,或立,仍在爭吵。

  「水晶宮是女人做主,我們怎麼能讓一個弱女子當此重任?」一人趁機煽動眾人。

  龍烈只覺得眼前正在上演一出鬧劇,湊到面癱爹身邊,趁機摸個手,涼涼的,很舒服。

  「爹爹,這孔雀翎玉簪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如果僅是一件聖物,也不至於這麼多人覬覦。」

  龍寒凜道:「烈兒可曾注意,剛才開口的都是何人。」

  他當然沒有注意那麼多,隨口道:「什麼人?一群老頭子唄。」

  龍寒凜卻吐出兩個字:「不錯。」

  龍烈一愣,沒有想到自己誤打誤撞說對了,奇道:「這和他們的年紀有何關係?」

  龍靈解釋道:「小少爺,三十二年前,主子才出生。」

  龍烈挑眉:「所以?」

  龍靈道:「孔雀翎玉簪的真正秘密只有江湖中的老一輩才知,每一個都諱莫如深。」

  「原來如此——爹爹你也不知?」龍烈一臉意外。

  在他的印象裡,面癱爹是與超人地位相當的存在,猛然間知曉面癱爹也有不清楚的事,讓他有點難以想像。

  少年有趣的表情讓龍寒凜的一雙寒目又柔和些許:「不難猜,或為財,或為勢,或為權。」因此,才會讓人趨之若鶩。

  「我不明白的是,他們要搶玉簪為何不早些行動?偏要在玉簪流落出去才動手。」

  龍烈一副鄙視的口氣,再湊近面癱爹幾分,惹得龍靈和龍炎兩人無聲微笑。兩人隱隱都有一種感覺,兩位主子極有可能已經將話攤開,只因二人的舉動比之前更多幾分親暱與旖旎之息。

  龍寒凜隨意地看一眼自己的手。

  龍烈當做不知道,偏抓得緊緊地,還挑釁地咧嘴一笑,十足的小痞子形象。

  龍炎道:「與水晶宮的秘術有關。」

  「什麼秘術?」龍烈好奇地問。

  龍靈輕聲道:「水晶宮最擅長傀儡術,擅闖者無不失手,是以若在水晶宮內偷取,很難得手。」

  龍烈心中一動,如此說來,這玉簪果然是水晶宮的人故意放入那批珠寶藉機運出的,目的何在?

  只聽雷雪爾道:「如此說來,諸位來到泱城,果然是為了孔雀翎玉簪。」

  「不錯。聖物必須好好保管,不容有失。一旦遺失,邪道豈非蠢蠢而動?水晶宮能遺失一次,必然還會有第二次。所以,依在下看,還是換一個人保管較為合適。」

  「七星門門主也是這麼認為?」雷雪爾收起怒容,緩緩坐下,淡淡一笑,看向下方一五十歲作業的儒家老者。

  那位正是七星門門主於滿天。從他等到孔雀翎玉簪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多時辰,他仍舊將玉簪掌握在手,由此可見,也有幾分本事。

  於滿天呵呵一笑道:「雷宮主似乎誤會了,在下奪取玉簪可不是為了占為已有,而是為了物歸原主。」

  眾人神色皆變,連龍烈也不禁好奇地看過去。天下間除了他爹爹,還有不貪婪的人?

  於滿天站起身,淡淡一笑道:「當年,我七星門的門主曾承過水晶宮宮主雷子震的恩情。七星門向來有恩必報,此次,老夫便是為了還當年的恩情。」

  語畢,他果然示意手下掏出一隻錦盒,打開之後,正是之前得到的那隻玉簪。

  「接下來的事,我七星門再不便插手。」

  語畢,他伸出右掌在桌面上一擊,整張桌子向前飛速滑行之後,穩穩當當地停在大殿最中央。

  「爹,如此寶物竟然輕易交給別人?」於滿天之子於九亞心有不甘地道。

  「你懂什麼?」於滿天低斥一句,目含深思。自從拿到玉簪,他一直在研究,卻沒有發現玉簪有任何奇特之處,只道要解其中秘密還需借助水晶宮,不得不忍痛割愛,暫且將玉簪還回。他有信心,既然能去的這玉簪一次,待套出其中秘密之後,也能再取第二次!

  龍烈微微挑眉,卻不知流風箴那邊進行得如何。若玉簪真被雷雪爾得到,雷墨年恐怕必死無疑。

  「這盒子在你手中呆了那麼久,誰知是真是假?」他隨口說了一句,唯恐天下不亂。

  眾人再次變了臉色,雷雪爾眼中更是閃過一抹寒光。

  於滿天目光詭異地大量龍烈一番:「小頑童這是何意?」

  「在下不過說出眾人心中所想而已。難道諸位沒有如此懷疑?」龍烈笑得無辜。

  雷雪爾道:「玉簪曾經擦過一種水晶宮特有的藥水保留光澤,是真是假,本宮一看便知。」

  眾人沒有他法,任憑雷雪爾走近查看,目光幾乎粘在雷雪爾身上,唯恐她動什麼手腳。

  雷雪爾將玉簪仔細審視一番,頷首道:「確實是真的。」

  流風箴在此時到來,搖著折扇,大搖大擺地走向龍烈一桌。見到只有他一人返回,龍寒凜微一挑眉。

  坐在龍寒凜左側的龍炎自覺地站起,給流風箴讓座。

  流風箴忍不住再次感歎「林寒」的手下素質之高,竟然看得出他代替影痕和葉無盡出現在此一定有重要的原因。

  他盡量低調地坐下之後,才低聲道:「人已經救出來了,救出來的還有一位女子,名為雷雨兒。他們似乎是想留下親自與那二人接觸。雷雨兒曾向我們問及鷹堡,其餘的,並未有何特別之處。」

  他注意到雷雨兒這個名字一出,龍炎和龍靈的臉色都變了。龍寒凜依舊面無表情,龍烈則一臉茫然。

  流風箴不由得覺得這主僕四人是否有趣。

  「爹爹,雷雨兒是誰?」

  流風箴抓起一壺酒,笑道:「這裡太擠了,我去那邊。」

  流風箴離開之後,龍烈又追問一遍。

  龍寒凜面無表情地道:「你的母親。」

  「哈?」龍烈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事實上,他早已忘了自己也是有母親的人。這並非他無心無肺,而是因為一則,他本來親情薄涼,出生時就擁有一顆十六歲的靈魂,對母親沒有深刻的眷念也屬正常;此外,這些年和面癱爹 過得有滋有味,當年的那位美人娘親早就被他忘得一乾二淨。至於母親的名諱,當初他在心底對那位娘親總是「美人娘親」、「美人娘親」的稱呼,從未知曉她叫做雷雨兒。

  他的生母是水晶宮的人,此事實在出乎意料。

  第080章:人不可貌相

  正在這時,雷雪兒已經走進,哀切而委屈地道:「龍堡主,你我相識一場,不如由您來說句公道話。」

  她的目光溫柔而多情,所及之處儼然是「林寒」所在!

  龍堡主?眾人大驚。這天下除了鷹堡堡主龍寒凜,還有誰會被人稱為「龍堡主」?鷹堡堡主龍寒凜的出現著實在他們意料之外。

  雷雪兒所說的「相識一場」更是引來眾人頗多猜測。再聯繫那日龍寒凜與龍烈被人恭送出水晶宮,由不得他們不相信龍寒凜和雷雪兒之間有更不為人知的關係。

  流風箴第一次露出丟人的表情——嘴巴張得大大的,一點也不符合瀟灑英俊的形象。他崇拜已久的人竟然就在他身邊。

  龍烈也吃了一驚,沒有想到雷雪兒不僅輕易挑明面癱爹的身份,竟然不知廉恥地像眾人暗示她與面癱爹有曖昧,頓時氣得火冒三丈。若非面癱爹按住他的手,他早已噌地站起來!

  被眾人用各種目光注視的人兀自面色寒冷地端坐,劍眉輕佻,一雙冰瞳緩緩掃向雷雪兒,不帶一絲感情。

  「在此之前,雷宮主是否先給本座一個解釋。」

  雷雪兒臉色微變,更走近一些,目含曖昧與明示的暗示,柔聲道:「恕小女子不明白堡主所指為何。堡主,若是私事,何妨私下再聊。」

  龍寒凜面沉如水,鳳目向龍炎示意。

  龍炎起身,對眾人抱拳一周示意後,才朗聲道:「我們堡主來此 不為別的,而是為了鷹字號生意之事。一個月以前,我鷹字號從水晶宮名下的工業坊買入一批晶族的珠寶首飾,但卻莫名被盜,其中一件珠寶正是孔雀翎玉簪。」

  雷雪兒臉色立變,心下暗忖:那人為何將玉簪送到鷹堡之人手中?

  「什麼?」眾人嘩然。孔雀翎玉簪並非私人所有,水晶宮有何權利將其賣出?

  龍寒凜眸中冷光一閃,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龍炎微微一笑,道:「諸位放心,鷹堡對一隻玉簪尚不看在眼裡。但玉簪既然已經賣給鷹字號,便與我鷹字號有了關聯。若我家堡主不予追究,外人還道我鷹堡好欺負。」

  龍靈嫣然一笑,道:「雷宮主,您既然為水晶宮宮主,是否該就此事給出一個說法?」

  雷雪兒臉色難看之極,沒有料到不僅未能拉鷹堡下水,反而被將一軍。她原本以為憑自己的姿色,龍寒凜定會妥協。誰知這龍寒凜果然是個無形無情的主!

  龍烈見到雷雪兒的臉色,心中痛快,提起酒壺給自己和面癱爹各倒了一杯酒。其悠哉模樣,讓人見了無不鬱悶得牙癢癢。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道叫聲:「宮主駕到,宮眾迎駕!」

  龍烈回頭一看,幾人邁入大門。

  為首那人卻是一位長相與雷雪兒有幾分相像的女子。此人正是雷雨兒,身後跟著雷墨年,影痕和葉無盡悄無聲息地回到龍寒凜身後站定。

  雷雨兒雖然被鎖在地牢多日,清減不少,卻絲毫不影響她的氣質,杏目微瞥,自有一番不弱的氣勢。

  「雷雪兒並非水晶宮宮主,當然無法解釋玉簪一事。」

  雷雪兒見到雷雨兒出現,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雷雨兒,你這個叛徒,休得胡說!」

  龍烈蹙著眉,臉色實在不好看。這位就是當年的美人娘親?如今的他,對於她已經沒有半分印象。

  手中忽而一涼,原是面癱爹的手置於他的手臂。

  龍烈挺挺胸膛,示意自己無事。

  雷雨兒淡淡一笑:「雪兒妹妹是在說自己吧?」

  「我們可沒興趣在這裡欣賞你們內訌,」一人叫道,「這玉簪究竟該如何處置,早早地拿出一個說法!」

  「不錯!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兩位『宮主可要和睦相處才是。」有一人諷刺道。

  雷雨兒咬唇,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向龍寒凜,欲屈膝行萬福之禮:「妾身見過夫君。」

  「夫君」二字一出,龍烈心底莫名煩躁,下意識看向面癱爹。

  龍寒凜並未看他,握住他的手卻緊了緊,另一手寬袖一揚。眾人只覺得白光一閃,雷雨兒已被龍寒凜強勁的內力托住,屈膝彎腰的動作被攔住。

  「雷姑娘自重,休書早已送出,緣何自取其辱。」冷漠的嗓音沒有半分感情。

  眾人無不咋舌,沒有料到竟有如此內幕——水晶宮的宮主與鷹堡堡主龍寒凜原來曾為夫妻。今日的聚會儼然已經成了一出鬧劇。

  雷雪兒也吃驚不小。當年雷雨兒失蹤之事,她也聽說過,卻不知雷雨兒竟然嫁人了不說,對付還是龍寒凜!

  雷雨兒眼底閃過一絲尷尬,神色哀戚,強顏一笑,轉向眾人,手中拿一枚水晶圓飾:「此乃我水晶宮宮主的信物,天下眾人皆知。本宮今日便以水晶宮宮主的名義向各位保證,明日此時,玉簪歸屬自有定奪。若諸位不介意,可在水晶宮住一晚,方便明日繼續商議要事。」

  眾人心知肚明,雷雨兒是想先解決私事。

  雷岳川悄然走到雷雪兒身邊,低聲道:「宮主,早知如此,還不如早些殺了那女人!」

  雷雪兒沉著臉不語,毫不掩飾眼中殺意。若非她尚未弄清楚玉簪之中的秘密,她早已動手殺了雷雨兒,豈會等到現在?

  龔令熙看了半天的戲,首次開口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到饒了。」

  眾人順水推舟,紛紛拱手告辭。流風箴向來識時務,對龍烈眨眨眼之後,也大搖大擺地離開。

  雷雪兒一甩長袖,憤然而去。

  大殿內只餘龍寒凜一行人和雷雨兒、雷墨年。

  雷雨兒歉然望向龍寒凜:「龍堡主,小女子剛才並非有意——」敢利用雪神的人,天下恐怕僅她一人。但若非事關重大,她怎會鋌而走險?幸而她還有龍烈的母親這一身份。龍寒凜看著龍烈的份上,應該不會與她為難。

  龍寒凜並未理會,淡然地看向龍烈。

  龍烈卻玩起深沉。事實上,他也不知該說什麼。雖然這麼說顯得很無情,他對雷雨兒並無多大感覺。

  雷雨兒歎了一口氣,道:「龍堡主,不知烈兒可好?」

  龍寒凜對龍烈道:「離開?」

  龍烈摸了摸下巴,看向雷雨兒:「如果我沒有猜錯,孔雀翎玉簪應該是宮主故意送出宮外的吧?」

  雷雨兒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向那白衣少年看了一眼。剛才她就注意到了這少年,但卻無法辨明他的身份。

  「小公子真會開玩笑。」雷雨兒神色閃爍。

  龍烈不置可否,握住面癱爹的手:「爹爹,我們走。」

  「爹爹」二字讓雷雨兒一驚:等等!「你,你是不是烈兒?」

  龍烈不置可否,也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雷雨兒咬唇道:「等等,你們不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龍寒凜冷聲道:「事到如今,你仍未明白一點,永遠莫要威脅本座。你真以為本座不會殺你?」

  雷雨兒被他冰冷的目光一覷,倒吸一口冷氣,強自鎮定道:「龍堡主多慮了,不如坐下再談。」

  隨後她又向雷墨年示意,讓他到門口守著。

  雷雨兒這才深吸一口氣,將事情經過道來。一個多月以前,雷雪兒與邪教勾結,背叛了她不說,還趁機將她推下宮主之位。除了雷墨年以外,幾乎所有的人都投靠了雷雪兒。她無法可想之下,只得向外界求援。龍寒凜成為她的首選目標。雷雪兒將她軟禁起來,她只得讓自己的心腹雷墨年偷偷將孔雀翎玉簪放入賣給鷹字號的珠寶當中。雷墨年又找來一個可靠的人(流風箴)將玉簪透出,目的就是為了公然與鷹堡作對,以引龍寒凜現身(當然這一切,流風箴並不知情)。她相信以鷹堡的勢力,一定可以助她重登宮主之位。至於雷墨年的突然失蹤,一方面是因為故意,另一方面也確實是因為他後來也落入雷雪兒的手中,同樣被關了起來,

  雷雪兒得知孔雀翎玉簪不知所蹤之後,將他們困入地牢,查出雷墨年與風流公子有聯繫,遂將玉簪的消息放出去引來許多人追殺流風箴,同事伺機而動。

  簡而言之,這場玉簪爭奪戰只不過源於一個門派的內亂。

  雷雨兒講完之後,連忙解釋道:「我並非有意利用,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有機會見一見烈兒。」

  龍烈嘲弄地撇了撇嘴,心底突然對這個名義上的母親生出幾分厭惡。她不止利用面癱爹不說,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用自己的兒子做借口。

  龍寒凜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人。

  龍烈挑眉,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爹爹,我餓了。」

  「等等,至少告訴我,你是不是烈兒?」雷雨兒急急地拉住他。

  龍烈淡淡道:「我叫龍  。」

  雷雨兒的雙眼立即變得暗淡,神色也淡漠了些。

  「龍堡主,水晶宮之事,小女子希望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龍寒凜漠然道:「不知悔改——此次看在烈兒的份上,本座且不與你計較。若有下次,殺無赦。」

  說完,他帶著龍烈直接施展輕功離去。

  龍靈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龍炎幾人面無表情地瞄雷雨兒一眼,也一言不發地離開。

  一直到水晶宮外,龍寒凜和龍烈二人才步行。

  「爹爹,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無情?」

  「比本座如何?」龍寒凜雙眸波瀾不驚,面無表情道。

  僅僅五個字,卻讓龍烈立即釋然了。

  「烈兒可想知曉當年之事。」

  「嗯,嗯!」龍烈連連點頭。

  龍寒凜施展輕功向前掠去,龍烈立即跟上。片刻之後,二人已在客棧房間內。

  當年,龍寒凜不過十五歲。那時的鷹堡實力已不同凡響。他所要娶的人並非名門閨秀,卻是清白人家的女子。然,他原本要娶得人並非雷雨兒,而是另外一人。正巧,她的名字也叫雷雨兒。暫且稱龍烈的母親為雷姑娘,而龍寒凜原本的妻子為雷小姐。

  當年雷姑娘十七歲,性情驕縱,乃離家出走。無意中得知雷小姐和自己同名,而且即將嫁給文明天下的鷹堡堡主——少年龍寒凜,心生羨慕,遂大膽地偷天換日,殺了雷小姐取而代之。

  雷小姐的身家背景原本都調查得一清二楚,但龍寒凜並未見過雷小姐本人,一切委託媒婆安排。是以,雷姑娘加入鷹堡之後的一段時間,龍寒凜並未發現此雨非彼雨。直到時日一久,他發現雷姑娘從不回娘家也從未有娘家人來看她,方起疑心。再次讓人調查,才發現雷小姐父母均已遇害。

  雷姑娘素知龍寒凜行事果決狠辣,見大事不妙,連夜逃離鷹堡。仗著有秘術傀儡術在身,她才得以逃脫鷹堡的追捕。

  鷹堡的殺手曾追到她,卻得知她有孕在身,而放棄行動。

  雷雨兒原本並未打算留下腹中胎兒,料定鷹堡定然不會放過她才決定生下龍烈以作護身符,隱姓埋名躲在環縣。

  鷹堡原本遺世獨立,很少與外界有不必要的聯繫,是以外人對於此事均不知情。

  龍寒凜自然不會容許有人如此侮辱他,將龍烈接走之後,再次派人追殺雷雨兒,誰知,雷雨兒卻狡猾之極,又一次利用傀儡術逃走。

  這些年來,龍寒凜一直在暗中調查雷雨兒下落卻毫無線索。

  直到玉簪之事,她才再次現身。

  第081章:那個疙瘩啊

  龍烈沒有料到以往給他留下溫柔印象的美人娘竟然是這般狠毒之人,若說之前,他還對曾經的美人娘有半分不忍,此時真是半點不剩。

  「本來我還覺得歉疚……」龍烈嘟囔。

  「歉疚。」龍寒凜語氣平淡地重複這兩個字。

  龍烈瞪他一眼,快速別開眼。本來就是,面癱爹和美人娘曾經是夫妻,雖然他們之間並無感情,但畢竟有過親密關係。如今,他作為兩人的兒子,又和面癱爹成為情人,怎麼想,還是有些彆扭。

  「烈兒在意。」

  龍烈搖頭:「現在不在意了。」他原本是在意美人娘親的存在,如今算是沒有那個必要了。她生了自己,就當他先欠她一命,以後若雷雨兒有性命之憂,自己再救她一次罷了。

  龍寒凜也不再說話。

  龍烈又想起龍冷然。龍冷然竟然沒有出現,大出他所料。又或者,他並未答應與雷雪兒合作?

  「想什麼?」

  龍烈搖頭。

  「爹爹,明日我們不去水晶宮,讓四護衛去看看玉簪到底會落在誰手裡即可。」

  龍寒凜沒有異議,瞧見少年神情坦然,無半分強顏歡笑之色,這才真正放心。但他瞳中隨即卻又升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凝重。龔令煦之事也是時候告訴烈兒。

  翌日一早,飛天門滅門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赤焰教在眾人心中的形象更添幾分邪魅。但此時的重任分不出半分的心思去關注飛天門,心心唸唸扁食孔雀翎玉簪。

  龍烈卻甚是悠閒,帶著混混慢吞吞地走在街道上,就像是在自家的後花園裡散步,覺得風都比平時舒服。

  「一路上你在賊笑什麼?」流風箴好笑地道。

  龍烈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最愛美人?為何不去水晶宮瞧美人去偏偏跟著本大爺?」

  「再美的美人也比不上你啊,」流風箴不怕死地伸手想摸他的下巴,突然哇地慘叫一聲,「你做了什麼?」

  龍烈得意地一笑,悠悠然走遠了。

  「本大爺沒告訴過你嗎?只要本大爺高興,全身上下都是毒。」

  流風箴一邊抓癢,一邊毫無形象可言地快跑著追上去:「小頑童,我錯了,快給我解藥!」

  「叫一聲』小神醫『聽聽。」

  流風箴無奈地一笑,拱手道:「小神醫,龍小神醫,請給在下解藥,可否?」

  龍烈哈哈一笑,食指對他一彈,一陣清淡的煙霧飄出。流風箴猛吸幾口,立即全身舒坦。自此他對龍烈的醫術心服口服。

  「你的任務已經完成,怎麼還不打算離開?」

  「在下四海為家,隨遇而安。」流風箴慢悠悠地道。

  龍烈輕哼一聲:「我看你是在覬覦我爹爹,對不對?」

  流風箴的臉一黑,正色道:「我可不想被你爹滅口。我對龍堡主那是純潔的崇拜之情,你可明白?」

  「諒你也不敢有不純潔的感情。」龍烈得到想要的答案,雄赳赳氣昂昂地向路邊藥鋪走去。

  流風箴追上去道:「不過,我對你們家的那幾個美人護衛倒是挺有興趣。」

  龍烈邪惡地哼一聲。不怕死的你就上吧,別以為他們幾個是護衛就好欺負。

  他邁入藥鋪,東張西望。混混先一步竄進去,裝模作樣地趴在藥櫃上,像是很懂行似的。

  流風箴無人可以調戲,蹲在一邊調戲混混,把它逼得上躥下跳。

  「這位小公子,您想買點什麼?」

  龍烈沒有理會掌櫃,兀自拿了幾張包藥材用的油紙,走到高大的藥櫃面前,看著每一格抽屜上標注的藥草名,一格格地挑選,包好,再交給老闆。

  老闆一邊稱重,一邊笑道:「小公子似乎頗懂藥理,連這每一種藥的重量都拿捏的正好,不多不少,都是兩錢。一共是九十八兩。」

  「幾味藥而已,這麼貴?」流風箴隨口道。

  掌櫃笑道:「這位公子恐怕有所不知,這位小公子挑選的都是上好的藥材,無一不貴。」

  龍烈又挑了一個藥爐和一個專門搗藥用的小石臼,掏出從龔令煦那裡得來的一百兩的銀票,付賬走人。

  流風箴試探地道:「這些藥不會都是用來煉毒的吧?」

  「本大爺是小神醫,不是小毒醫!」龍烈一腳踹過去,被流風箴躲開了。

  回到客棧房間,對面癱爹打了招呼,龍烈毫不避諱地將藥材拿出來,當著面癱爹的面搗鼓。反正面癱爹也不懂藥草,也不怕他知曉自己搗鼓的是什麼藥。跟著師傅學醫之後,龍寒凜專門在靜軒內為他佈置了一件藥房,他常在裡面煉製藥丸藥膏之類,面癱爹很少過問。

  龍寒凜不語,在桌邊坐下,拿過另一紙包裡的珍珠果,淡淡地看了一眼,直接用力碾成粉塵。看樣子是打算幫助龍烈。

  龍烈莫名地傻笑幾聲,突然覺得這樣的氣氛非常溫馨。外面的人爭權奪勢熱鬧無比,他們自享受他們的幾分寧靜。

  過了不久,慕弦夏回來報告最新消息。水晶宮宮主雷雨兒和雷雪兒暫時和平相處,迫於壓力,她們不得不答應重新選擇孔雀翎玉簪的守護者。有意參加角逐的門派分別派出一人比武,奪得第一的門派將成為玉簪的下一任保管者。

  龍烈奇道:「雷雪兒沒有亮出他的殺手鑭?」

  「並無。」慕弦夏想了一下,道。

  龍烈點了點頭,向石臼裡加了一些藥材,沒有再開口,心下暗忖:難道真是自己誤會了龍冷然?

  龍寒凜示意慕弦夏退下,道:「烈兒欲煉何藥?」

  龍烈快速低下頭,將石臼砸得咚咚響,支支吾吾:「就是以後可能會用到的很平常的藥物。」

  龍寒凜看著一堆草藥若有所思。

  一連三天,父子二人都沒有出門。流風箴來過幾次,每次來時就見父子二人一個難得認真地做事,另一個面無表情地盯著看,怎麼看怎麼詭異,不敢打擾。

  到第四天,龍烈看到被自己裝得滿滿的瓷瓶,流里流氣地一笑,放在自己的百寶袋裡,還寶貝似得拍了拍。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時機成熟,他就可以出擊,徹底拿下面癱爹!

  慕弦夏再次回來報告,帶來出人意料的消息——一個毫無名氣的小門派——瑤月山的掌門人連瑤御最終奪魁,取得孔雀翎玉簪的保管權。各大門派按照之前達成的協議,會等瑤月山的人離開一天之後,才離開泱城。而瑤月山的人再過一刻左右就會啟程。

  「事出反常必有妖。」龍烈故作深沉地道。

  慕弦夏道:「屬下幾人也是如此認為。其他門派沒有得手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雖說之前已有協議,暗中一定還是會派人追蹤瑤月山的人。」

  「爹爹,不如我們也去看看那位掌門到底是什麼來頭?」龍烈興致勃勃地道。

  龍寒凜道:「與雷雪兒勾結之人正是連瑤御。」

  「你怎麼知道?」龍烈隨口一問。

  龍寒凜默然。此事自然是從龔令煦那裡得到的消息,但他尚未想好如何向烈兒解釋。

  龍烈只道他為難,沒有再追問,心底卻留下一個小疙瘩——面癱爹還有些事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慕弦夏看出兩位主子之間的尷尬氣氛,連忙道:「主子,小少爺,現在我們該怎麼做?」

  龍寒凜沒有開口。

  龍烈便道:「跟著瑤月山的人——那位掌門若非深藏不露,便是有問題。」

  語畢,他舉步向門外走去,突然想起忘了拿雪劍,又返回幾步,雪劍卻出現在他面前。

  握在另一人手中。

  他接過劍,若無其事地邁出門檻。

  龍寒凜眸色轉暗,微微蹙眉,不緊不慢地跟上。

  流風箴聽見動靜,連忙跑出來緊緊地跟著,唯恐錯過湊熱鬧的機會。

  出了客棧不過片刻,龍烈便見到幾人行色匆匆向這邊而來。

  慕弦夏輕聲道:「走在最前面那位就是連瑤御。」

  龍烈微一挑眉,從錢袋裡掏出一顆珠子彈出。珠子撞擊在對面牆壁上,角度極為巧妙地反彈回來,正好射向連瑤御。

  慕弦夏不由暗讚一聲:聰明!

  連瑤御聽到空中破風聲,目光一沉,頭稍微後傾,避開珠子,向暗器襲來的方向望去,不遠處證實一臉高深莫測的張霸。

  「張堂主,你這是何意?莫非要破壞協議?」

  張霸眼底閃過一絲意外,自不承認。連瑤御全身散發一陣冷絕之氣,再次出言相譏。雙方各執一詞,終於動起手來。

  隔岸觀火的眾人見狀,無不希望坐收漁翁之利,借勸架之計,實行偷襲,街道上立即混亂起來。過往老百姓嚇得四方奔逃。

  龍烈不由得咋舌,他原本只是想挑撥連瑤御與張霸,藉機觀察連瑤御的武功路數,沒有想到會有此等連鎖反應。

  忽然,其中兩人轉了方向,極有默契地同時向他砍過來。

  龍烈挑眉,拔劍防守,叫道:「喂,你們的對手在那邊!」

  「哼!拿的就是你!」

  龍烈這才知曉二人是衝著自己而來,冷笑一聲,拔劍相迎。本來在面癱爹那裡受了委屈,這下正巧,可以把火全部發在他們身上。

  流風箴站在一邊,饒有興趣地揮動他手中的折扇。這小鬼莫非又和他爹鬧彆扭了?

  第082章:令煦即冷然

  刀光劍影閃動,不過片刻,那二人倒在地上,每人身上都有劍傷,痛苦哀嚎。

  龍烈一把抓起一個提到跟前,毫不客氣地揮出一拳,揍出一隻熊貓眼:「說,誰派你們來的!若想在本大爺面前耍花招,就等著吃苦頭!」

  「我說,我說,是雷宮主!」那人連連告饒。

  「哪個雷宮主?」

  「雷雪兒。」

  「是她?不知死活。」龍烈不以為然地將人扔在地上,突然卻感覺到風向改變,像是有生命一般繞著自己打轉,凌厲如刀。

  好強的煞氣!

  地上兩人驀然一躍而起,如同毫髮無傷,一起向他撲來,殺氣沖天。

  傀儡術?

  龍烈猝不及防,腳下步伐疾而不亂,敏捷地滑行幾步後退,躲開那二人的第一擊。龍寒凜站在一邊,並無插手的打算,冰寒鳳目,一片冷清,注視著龍烈的一舉一動。

  龍烈天生力大,再加上雪劍的寒鋒,要斬殺這二人輕而易舉。但他已經不打算放過雷雪兒,只避開要害,隨著那二人的招式向遠處移動。若有人以為他是心軟之人,大錯特錯。當年他才四歲時,面癱爹擋著他的面殺了四人,他毫無懼意。

  龍寒凜目光一沉,看出了少年的意圖。

  鋌而走險嗎?烈兒,你最好莫傷了自己。

  龍烈習慣性地向面癱爹看了一眼,見他眼底藏著慍怒,微微一笑,並未改變主意。他大致能猜出雷雪兒的意圖。她既然與瑤月山的人有合作關係,此時之所以抓他,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面癱爹插手,放瑤月山的人帶著孔雀翎玉簪離開。

  他偏不讓她如意。

  他又看了面癱爹一眼,索性讓那兩人分別抓住自己的手腕。那二人各自發出一聲長嘯,向遠處掠去。

  流風箴被龍寒凜身上的寒氣刺激得一連倒退幾大步。

  但奇怪的是,龍寒凜並未去追。

  「龍堡主,您不打算追?」

  龍寒凜臉色愈冷,輕甩長袖,轉身返回客棧之內,長袍掠過之處,激起片片涼意。

  龍烈被那二人帶著奔走一陣,果然回到水晶宮。雷雪兒面有得色地站在開闊的練功場中央已等待多時,身後站為數不多的水晶宮宮眾。雷雨兒並不在場。

  「林小公子,喔,不,龍小公子,失禮了。」雷雪兒假惺惺地展顏一笑。

  龍烈似笑非笑:「沒有想到雪兒姑娘這麼急著找死。本大爺本來打算放過你的,但現在,本大爺又改變主意了。」

  「哈哈哈!有趣,」雷雪兒大笑,冷聲道:「你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過,你放心,只要龍堡主助瑤月山的人離開,本宮自然不會傷害你。」

  龍烈似乎沒有聽到,不緊不慢地拔劍:「這可讓本大爺為難了,你不想傷害本大爺,本大爺卻很想傷害你。」

  「不見棺材不落淚!上!」雷雪兒厲聲喝道。

  「喲,怎麼這麼熱鬧?」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從牆頭傳來。龔令煦懶洋洋地蹲在那裡,嘴角勾起一抹調笑。

  雷雪兒神色一凜:「赤焰教教主?」

  龍烈的眉頭蹙起,此時才開始有些凝重。多了一個不可捉摸的龔令煦,事情雖然會有些棘手,但想要脫身他也有把握。他向水晶宮宮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劃過一片失望的陰霾。面癱爹居然真的不管他了?

  龔令煦唇邊勾起一抹笑,右手一勾,一群赤焰教教徒從牆外跳進,訓練有素地向兩邊列開,呈半圓形包圍龍烈和雷雪兒等人。

  「喲,小頑童,你家爹爹怎麼沒有和你在一起?」

  「關你屁事。」即使敵眾我寡,龍烈也沒有半分示弱,怒目一瞪,毫無怯意。

  「呵呵,莫不是吵架了?」

  龔令煦幸災樂禍般地笑了笑,隨後慢吞吞地走到雷雪兒對面。

  「雷宮主想找人合作,為何不找我赤焰教?在這兒為難一個小鬼,這傳出去可不怎麼好聽。」

  雷雪兒並不打算與他多做糾纏:「龔教主這是何意?總不至於是忘了之前教主曾明確表態,不會插手孔雀翎玉簪之事。」

  「本教主並未打算插手玉簪之事啊,」龔令煦攤手,「本教主只是想帶走這個有趣的小鬼而已。」

  龍烈皺皺眉頭,站在原地未動。

  「如此,我們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上!」雷雪兒話音一落,身後的手下便衝了上來,與龔令煦帶來的人纏鬥在一起。

  水晶宮的傀儡術果然厲害,龍烈掃視一眼,已看出幾分異樣,正待瞧得更仔細,龔令煦笑瞇瞇地走到他跟前。

  「走吧。」

  「你究竟是何人?」龍烈並未放鬆警惕。這人每一次都在敏感時期出現,若說沒有陰謀,恐怕三歲小孩都不信。

  那人竟然還未將自己的身份告訴這小鬼嗎?龔令煦摸摸下巴,道:「救了你的人。你再不走,本教主可要改變主意了。」

  離他不遠,正與幾個水晶宮宮眾打鬥的一名男子後頭瞥了他一眼,他並未注意。

  龍烈哼了一聲,自信一笑,道:「你不敢對我怎樣的。」

  「為何?」龔令煦揚眉。

  龍烈慢悠悠地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得意洋洋地道:「龔教主應該認識這個東西。」

  他以為會看到龔令煦驚訝的表情,豈料龔令煦只淡淡地瞥了一眼,輕笑一聲:「原來是赤焰令。我還在想,你何時才會把它拿出來。」

  「你知道?」龍烈一驚。

  龔令煦笑而不語。

  龍烈皺著眉頭,越發懷疑起他的身份。

  「你家爹爹來了。」

  龍烈察覺到,每一次龔令煦提到面癱爹時的語氣都不像是對一個陌生人。再聯想以往面癱爹與龔令煦見面時的古怪氣場,他心底隱隱有一個他並不想接受的答案,具體是何答案,他卻沒有明確的猜測。

  他回頭看去,果然見到面癱爹一身雪衣,負手而立,如同雕塑一般站在不遠處,靜默地注視著自己。

  他第一次沒有因為見到面癱爹而雀躍,反而心裡充滿沮喪。他相信面癱爹對自己的感情是真的,但是面癱爹的心裡還隱藏著連自己也無權碰觸的秘密。

  他走過去叫了一聲「爹爹」,頓了一會兒,才遲疑地道:「你和龔令煦是不是早就認識、」

  龍寒凜靜默片刻,道:「他確實是本座安排的人。」

  「什麼?」

  龍烈對此毫無心理準備,難以置信地看了看面癱爹,忽然像是燙手一般將令牌仍在面癱爹懷裡,憤然轉身,直接施展輕功,如閃電般向水晶宮外掠去。

  「你太直接了。」龔令煦陳述道。

  龍寒凜默然,並未開口,漸行漸遠。

  龍烈不知不覺中走到綠河旁邊,突然覺得自從來到泱城之後,自己就像是一個傻瓜一樣!

  當初,龔令煦將令牌送給自己的時候,那個人在想什麼?曾不止一次在那個人面前表現出對龔令煦的防備,如今想來不也是一場笑話?那個人,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態看著自己做出如同小丑一般的行為,說出蠢得好笑的話語?

  他的心從來沒有這麼通過。

  自從來到鷹堡之後,與面癱爹偶爾也會過不快,卻都是小吵小鬧,從未有過大的爭執,一直無憂無慮。對面癱爹告白之後,更是幸福得像飄在空中。但是,果然是站在越高,摔得也越痛。這場幸福持續的時間未免太短了些!

  他只想痛快地發洩一番,想扔些什麼到河裡,身邊卻只有綠油油的青草。除此之外,便是手中的雪劍。

  為什麼?為什麼要瞞著自己?

  他幾次試圖將雪劍丟入水中,卻始終做不到。

  「我真傻,我是一個大傻瓜!」

  「烈兒。」

  那人果然跟了上來。那又如何?

  龍烈想對他吼叫,卻突然意識到也許自己根本沒有資格。

  他為什麼要跑到河邊來?他應該回到客棧,將所有的東西都摔個粉碎!他像一頭受傷的小鹿一般在河邊急急地走來走去,時而冷笑一聲,神色充滿對自己的嘲弄。

  許久之後,他才洩氣地在樹底下做下,一臉頹然。

  龍寒凜在幾步之遙站定,定定地望著樹下白衣少年的背影。不到半個時辰前,少年還興高采烈地對自己展開燦若陽光的笑臉,如今卻像是被風雨打過的樹葉一樣,萎靡不振,毫無生氣。他從來未見過少年這般脆弱的樣子,即使是小時的冷戰,少年也總是趾高氣昂,盛氣凌人。

  為什麼要騙我?你明白的,我只有你而已,如果連你也不值得信任,我還能相信誰?龍烈看著河面,兩隻拳頭握得緊緊的,指甲幾乎在掌心摳出血來。

  他從草地上拔起幾根草,隨手扔進水裡,看著那草打了幾個轉,隨著水流漸漸遠去,自嘲地一笑。

  龍寒凜的目光掠過漂浮著的青草,心底一陣抽搐。

  烈兒。

  「烈兒。」

  龍烈不語,也沒有動彈。還有什麼好說的?

  「並非有意瞞你,原本想待此事過了,便告知你所有,」龍寒凜語畢,未作任何停頓地道,「龔令煦與龍冷然是同一個人。」

  龍冷然與龔令煦竟是同一人,竟是同一人!

  龍烈哈哈大笑:「你沒有必要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

  他咬著唇瓣,心如亂麻。若非今日之事,他還打算瞞自己到何時?是了,這是他們兩兄弟之間的事,與他何關?

  他的兩手將地上的草抓得緊緊的,隨後慢慢地鬆了。

  他將頭埋在雙膝間,不想說話,不想思考。

  太陽漸漸西斜,兩人仍然沒有說一句話。

  直到太陽落山,水面開始反射粼粼波光,兩人的姿勢都沒有絲毫變化。一坐,一站,就像是凝固了。

  「爹爹。」龍烈突然抬起頭,輕快地開口。

  龍寒凜立即道:「我在。」

  「我突然發現我錯了。」

  龍寒凜心口一縮。

  「以前,我一直以為是我陪在我身邊。今天,我才發現我一直錯了,其實是你陪在我身邊。」

  「並非如此。」龍寒凜銳利的眼神轉向他,沉聲道。

  龍烈自嘲一笑,站起身:「回去吧,我餓了。」

  龍寒凜伸手去捉他的手,卻被他猛然揮開。

  回到四海客棧,燈火明亮,龍炎等人都在,神色焦急地等待他們。見到二人回來,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主子,小少爺。」

  龍烈忍住心中難受,盡量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流雲,你少爺餓了。」

  「是,是,小的馬上讓人準備。」流雲說完,就要去找掌櫃。

  龍烈叫住了他:「等等,叫掌櫃幫我準備一個房間。」

  流雲一愣:「這……」

  「不必。」龍寒凜道。

  「去準備!」

  「不必。」

  「我說』去準備『!」龍烈「啪」的一聲將雪劍按到桌上。

  龍寒凜未再開口,清淡如水的目光掃過流雲時,不經意地浮起一絲殺氣。

  流雲嚇得後退幾步,輕顫一下,為難地看了看龍烈,又偷偷地看一眼龍寒凜。

  龍烈深吸一口氣,無所謂地對他擺擺手,轉身上樓。眾人不放心地跟上,卻只聽到一聲「砰」的關門聲。

  得以進門的只有閃的最快的混混。

  「烈兒,先用膳。」

  龍烈雙眼死死地盯著房門,抄起一個花瓶扔了過去,「匡當」一聲巨響。混混嚇得驚嚇一聲,跳上窗台。

  「不用你管!為何要騙我?」

  第083章:何處是我家

  那人一向沉默,隱忍,他並沒有指望得到答案,滿心的煩躁急需一個發洩口。不過片刻,房間裡所有能砸得東西都摔個粉碎,地上滿是碎片,連桌上和床上都落了不少,一片狼藉。

  門外的幾人面面相覷。聞聲而來的流風箴張了張嘴,因為不知該說什麼,又閉上。

  「主子,小少爺……」龍靈擔憂地出聲。

  龍寒凜依舊面無表情,沒有人知曉他袖中的雙拳握得與之前的龍烈一樣緊。

  「誰在發瘋?」隔壁房間的人不滿地探出頭來。

  龍炎一把將一錠五十兩的銀子塞給他,凶狠地一瞪:「不想住就滾去別的客棧住!」

  龍烈看著滿地的碎片,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一把掀開床上沾了碎片的被褥,直接躺在堅硬的床板上,看著上方的紗帳發呆。

  混混像是能感覺到小主人的心情,安靜地跳過來坐在一邊不出聲,只偶爾扭過頭看龍烈一眼,不時試探地用手輕輕地碰碰他。

  龍烈一聲苦笑。

  在最難受的時候,竟然只有一隻寵物陪在他身邊。

  這是他的幸,還是不幸?

  那個人,對他那麼縱容,那麼寵溺,為何要騙他呢?一騙就是十年。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真的不想失去。可是,以後該怎麼面對他?

  那人又是否知道,他在意的其實不是他對他有所欺騙,而是他已經不確定他的承諾是否還能繼續相信下去?為何要騙他呢?

  心裡一陣陣的抽搐,讓他不想再去想這個痛苦的問題。此時的他,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躲在角落舔著自己身上的傷疤。

  他茫然地看向半開的窗戶,微微出神。隨後,他抱起混混,輕巧地推開窗戶,從窗口一躍而下,悄無聲息。

  天色雖晚,街道上卻仍然有人來往。他們都有自己的去處,或者是回家,或者是去住客棧,多好啊。

  他茫然地往前走,不知該往哪裡去。他本就是一個人獨自來到這世界,如今是否也該獨自一人離開?

  混混在一邊抓耳撓腮,也許它明白主任的心情,只可惜它不會說話。

  「咦,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小頑童嗎?」兩個江湖人走了過來,嬉皮笑臉地擋在他面前。

  龍烈淡然不語。

  「怎麼啞巴了?咦,你不是自稱小神醫嗎?應該能治好自己的啞巴病才是。哈哈哈……」

  「哈哈哈。要不要跟我們走,我們兄弟二人可以為你找一位最好的大夫,哈哈……」

  龍烈微微一笑:「你們二人的運氣不錯。」

  「臭小子,你說什麼?」

  「本大爺說你們找死!」龍烈臉色一沉,雙拳出擊,神拳擊向二人腹部,毫不留情。兩人慘叫一聲,飛速向後跌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雙眼一翻,昏死過去。

  路邊的人低呼一聲,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跑遠了。

  龍烈吐出一口氣,不以為然地繼續往前走,漫無目的。

  一陣淡淡地清香突然襲來,他不由得蹙了蹙眉。

  「烈兒。」龍寒凜的聲音突然響起。

  龍烈閉了閉眼,加快腳步,手腕卻被攥住。

  「放開我!」他淡淡地道。

  「風大,回去。」龍寒凜沒有將手鬆開,淡聲道。

  「我說,放、開、我。」

  「下次離開,記得交代一聲。」龍寒凜鬆開手。

  「是啊,你是我爹,我是應該交代一聲。」龍烈面無表情地轉身,快步向四海客棧走去。

  整個客棧已經空蕩蕩的,所有的住客都被龍炎幾人送走。

  房間已收拾乾淨,飯菜也已備好,很豐盛。龍烈很餓,但只吃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

  「收了吧。」他扔下筷子,懶懶地吩咐流雲。

  「是,小少爺。」流雲被僵硬的氣氛弄得大氣也不敢踹一聲,快速將飯菜收拾了,帶上門快步離開。

  龍烈踢掉腳上的鞋子,自顧自地脫了衣裳,上床躺下,一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上方。

  龍寒凜做在桌邊未動。

  而龍烈一直在想這個人為何要騙自己,卻想不通。長達十年的欺騙,讓他連想為他開脫都做不到。既然這欺騙能持續十年,誰敢說這些年這個人對自己的寵愛和縱容不是一場欺騙?天上和地上是如此之大的區別。

  那一天,自己因為龍冷然的背叛而離家出走,一個人走了那麼遠的路就為了替這個人想龍冷然要一個解釋。二十二歲(前世十六加彼時的六年)的人生裡,他第一次為了另一個人心甘情願地扮乞丐,心中所想只是不願讓這個人再受到一絲傷害。那時,那個人在想什麼?是否覺得自己很可笑?當自己把那封信交給他的時候,他是否在暗嗤自己的愚蠢和幼稚?他拍著自己的胸膛說會一直陪著他時,那個人又在想什麼?

  這十年來,自己都不過是跳樑小丑。

  可是,依舊想不通他為何要騙自己。

  「你為什麼要騙我?我真的想不通。」

  「錯在我,不會有下次。」

  「是不會有下次,龍冷然還是你最親愛的弟弟,你已經不需要我了!我當初為何會自作多情地以為自己可以安慰你!你常說我傻,這一次我心甘情願地承認!以後,我再不會那麼傻啦。」他吼了一通,最後一句卻喃喃地說出,雙眼失神。

  「我不會讓你離開。」龍寒凜靜靜地道。

  「我一定會離開!」他偏過頭對著床內側的牆壁,心中仍然積壓著怒火。

  龍寒凜一言不發,閉了閉眼。

  龍烈也不再說話。如果就這樣睡著,醒來的時候發現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多好。他沒有因為和別人打架而被人打死,也沒有轉世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更沒有在四歲的時候被這個男人接到鷹堡……

  他的新突然再一次抽痛起來。捨不得,即使這個男人傷害了自己,想到沒有遇見他的可能性,自己的心仍然會刀割般疼痛。

  「烈兒。」

  「我不想聽!如果你想教訓我,改天;如果你想解釋,沒必要!不是所有的一切你都已經和你弟弟計劃好了嗎?沒有必要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我憑什麼?我沒有資格!我只是,只是,一個外人……」他眨眨眼,不知為何胸腔裡會漲滿可笑的酸意。

  「烈兒,」龍寒凜攥住他的手腕,一把將他從床上拉起,嗓音冷冽,「本座從未如此認為。」

  龍烈別開臉:「我想睡了。」

  龍寒凜鬆開他的手腕,再次回到桌邊,靜默地坐下。

  龍烈無意中看見他沉默而孤獨的身影,心中一陣刺痛,索性翻過身不看他。他傷害了自己,自己為何還要為他心疼?錯的人明明是他。

  明天以後,自己該何去何從?

  一個人孤獨地來到這個異世,或許也注定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遊蕩。遇見龍寒凜,於他來說,抑或只是漫長一生的一個小插曲。但為何他覺得這小插曲如此難以割捨?

  「本座依然」四個字,如果真的是更大的謊言……

  背後空蕩蕩的,或許以後再不會有人從背後擁住他。

  他為何要騙自己呢?如果他沒有騙自己該多好,又或者他一輩子都瞞著自己該多好。

  「烈兒。」

  他不想給予任何反應。

  「你可知,本座既然給了承諾,便在不會放你離開。」醇厚的聲線涼意依舊,字字清晰,如宣告,如警告。

  「我已經傻夠了,還能相信你的話嗎?」他的唇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忽然間想起那一日他對自己說「你是第一」,實際上,龍冷然才是他心中的第一吧。

  龍寒凜面色一沉:「你不相信本座。」

  龍烈輕吸一口氣緩和自己的心情,不想開口。

  翌日一早,他像是沒事人一樣起床,將自己打理地整整齊齊,然後洗漱,下樓用早膳。但任何人都可以發現他眼中的血絲。

  飯桌之上,沒有一個人說話。

  龍寒凜仍然和平時一樣對龍烈,或為他倒茶,或為他夾菜。龍烈照吃不誤,除此之外,卻沒有其他的任何反應,表情淡淡,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所有人都走了,我們是不是也該離開了?」用完早膳之後,龍烈終於說出第一句話。

  龍寒凜道:「你做主。」

  龍烈默然。

  龍炎幾人看著著急,卻幫不上任何忙。

  流風箴插話道:「風護衛,昨天不是有人送來一樣東西嗎?說不定小烈會有興趣。」

  風煉笑連忙拿出一個木盒,遞給龍烈:「小少爺,這是雷雨兒雷姑娘托人送來的。裡面是真的孔雀翎玉簪,說是轉交給她的兒子,據她所說,這裡面隱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需要找到水銀龍才能一清二楚。」

  龍烈心中一驚,倒是沒有想到之前眾人搶來搶去的玉簪其實是假的。雷雨兒心機深重,果然早就留有後招。

  第084章:寒心藏烈愛(1)

  「你是主子,你拿主意即可。」龍烈平靜地道。

  龍寒凜道:「你決定。」

  龍烈挑眉一笑:「如果我決定一個人離開呢?」

  龍寒凜面色一沉,冰冷迫人的氣息壓得人幾欲跪拜。

  眾人皆驚,大氣也不敢出。

  正在此時,有人敲門。

  「咦,大家都在。」作龔令煦打扮的龍冷然笑吟吟地走進來。

  龍烈臉色一變。

  龔令煦即龍冷然的事,知道的人,只是鷹堡眾人。流風箴見到龔令煦出現,只猜出赤焰教教主和鷹堡有所關聯,並不知內幕。他微挑眉,站起身道:「在下想起還有事,先走一步。」

  「不必,本教主想,風流公子應該不會到處亂說才是。」龔令煦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番,挑起眼角笑了笑。

  「自然。」流風箴其人坦率,聽他如是說,也不堅持,站在原地觀望。

  龔令煦掃視眾人一眼,立即猜出是怎麼回事,不由得暗自翻一個白眼。他這位大哥未免太遜了,竟然還沒有將小烈兒搞定?

  「小烈兒——」

  「還嫌不夠亂。」龍寒凜冷聲開口,冰寒冷絕的氣息直衝龔令煦撲面而去。

  龔令煦一臉無辜。

  「我出去走走。」龍烈淡淡說一句,轉身欲走。

  龍寒凜攥緊他的手腕,沉聲道:「都出去。」

  「是。」

  眨眼工夫,其他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烈兒,如何才消氣。」

  「我不知道!放開我!」

  「……」

  「放開我!」

  「……」

  「放手,你放手!」

  在外面偷聽的龔令煦忍無可忍地推開門,一把拉住龍烈另一隻胳膊:「你跟我來。」

  「龍冷然。」龍寒凜警告地盯著他,肅殺氣勢鋪天蓋地。龍冷然拽得很用力,為防傷到龍烈,他不得不鬆手。

  龔令煦置若罔聞,帶著龍烈直接施展輕功,片刻後停在一片僻靜的小樹林裡,用銳利的眼神盯著他。

  「看什麼看?有話快說,本大爺沒時間和你耗!」

  「你到底在介意什麼?」

  龍烈冷笑一聲:「我能介意什麼?我有什麼資格介意?也許我還應該向你說聲』對不起『,畢竟以前我一直誤會你。」

  說完,他轉身就走。

  龍冷然皺了皺眉,攔住他的去路。

  「少用這樣陰陽怪氣的語氣和我說話。在你發脾氣之前,你是不是應該給你爹一個解釋的機會?」

  「沒什麼好解釋的!」只要一想到面癱爹如此欺騙自己,他就心痛難忍,又何來心情聽他解釋?

  「你們以後就好好地兄弟情深吧,我再不會對你有敵意,也再不會千方百計阻止你們見面就怕他見到你想起傷心事!」

  龔令煦翻了個白眼,雙手叉腰道:「我說錯了,就算你給他解釋的機會,他也不會解釋。你走吧,你走了就永遠也不知道這個計劃一開始根本就是我提出來的!」

  「是你提——你說什麼?」龍烈腳步一頓,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瞪著他。

  龔令煦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就地坐下,見他呆呆的站著不動,既覺得心疼,又覺得好笑,懶洋洋地支著腦袋:「這可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愛站就站著吧。」

  龍烈挪出去的腳彆扭地僵在那裡,板著臉道:「少說廢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龔令煦見他回復些許生氣,暗暗鬆了一口氣,開始講述起來。

  「那還要從那一次,我聽到你和小決兒的那段對話開始說起。」

  龍烈撩起長衫坐下,耐著性子道:「我和龍決?嘖,繼續說!」

  聽聽,這是什麼語氣?龔令煦暗道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這對父子的。

  「你還記不記得你六歲那一年,有一次,你和龍決在練功場內練武,後來你和你爹出來時,正好碰見我從外面回來?」

  龍烈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實有這麼回事。

  龔令煦輕吁一口氣,道:「你對你爹說,將來不會繼承鷹堡,而是會闖蕩江湖。你爹就將此事放在了心上,對我談及此事,打算將鷹堡的勢力漸漸滲入江湖,並決定創下天下第一的門派赤焰教,以作為你將來闖蕩江湖的堅強後盾……」

  龍烈震撼不已,好一會兒才消化,龔令煦的話,不由得深吸一口氣。他從未想過,面癱爹竟然一直將他說過的話放在心上!

  「當時,你叔叔我於祝依然在感情上正糾纏不清。祝依然,他以前的名字叫做祝繁寮(029章),你可還記得?你們曾經見過。」

  龍烈想了想,並沒有任何記憶,搖了搖頭:「何時?」

  龍冷然白他一眼:「你離家出走的時候,在一間茶棚裡不是與人起了爭執?」

  他一提示,龍烈便想起來了。當初確實有一人為他說話,那人正是祝繁寮。他當時的任務便是故意在江湖中放出龍寒凜與龍冷然決裂的消息。

  龔令煦知道龍烈心裡現在很亂,遂放緩語氣從頭講起——

  龍烈六歲那年在練舞時與龍烈的一段對話被龍寒凜聽到(024章),這並非他第一次表達出要闖蕩江湖的決心,龍寒凜便有了創辦赤焰教的計劃。

  若他想飛,他便送他一對翅膀。

  龍寒凜決議轉入江湖後,原本只打算找一個最信任的手下暗中創立赤焰教。龍冷然卻有了一個更好的注意,那就是他故意和鷹堡決裂,由他親自創辦赤焰教。畢竟,親兄弟總比外人更放心些。而且,如此能夠麻痺外人,更好地創建各自勢力。

  彼時,恰逢他與祝繁寮(祝依然)在感情上糾纏不休。祝繁寮也是鷹堡之人,一直是龍冷然的左右手。兩人在外一起行動慣了,正可借此機會過二人世界。

  隨後,他們就策劃了那次對龍寒凜的暗殺。目的只是為了讓外人相信他們兄弟二人確實決裂。

  唯一沒有料到的是,龍烈在此事上反應極大,甚至為此離家出走。

  龍寒凜得知龍烈不見,想起龍烈曾問自己龍冷然對他而來是否不可或缺,立即猜出他是獨自下山追趕龍冷然,一方面帶了龍烈的畫像下山尋找,另一方面快速向龍冷然發出消息。

  是以,後來龍烈遇到危險,龍冷然才恰好出現救了他。

  龍寒凜之所以能那麼快找到龍烈,也是因為龍冷然久了龍烈之後,暗中派人與龍寒凜取得聯繫。龍冷然當初之所以說要帶龍烈走,也是故意而為之,只是為了試探龍烈有多在乎龍寒凜而已。

  龍冷然寫給龍寒凜的那封信自然也非所謂的解釋,此處暫且不表。

  神藥大典上,龍冷然以龔令煦的身份出現,便是受了龍寒凜的命令參加大典為龍烈奪得淨水,以便將來行走江湖多一層保障。之所以以雲闊天的身份和闊天教的名義出現,則是為遮人耳目,不讓任何人發現赤焰教的勢力在暗中發展。

  當初龍烈頗為在意的水晶花便是從龔令煦那裡得來,裡面藏著淨水。龍寒凜餵給龍烈喝的「解暑茶」便是。龍寒凜必須在夏至晌午時分動手殺古唐詩,所以不得不提前給龍烈服用淨水。而淨水因為含有冰山雪蓮寒氣極大,為了抗寒,龍寒凜特意在其中加了熱性的草藥。因此,那時龍烈才會覺得又冷有熱,正是寒熱性完全相反的藥在同時起作用。

  龍寒凜因假回生丸中毒,之所以並未毒發乜野事龍烈的血起了作用。

  之後,龍烈和龍冷然會撞見龔令煦被刺殺之事,卻非精心安排,而是意外,卻恰巧創造了一個合適的機會以一個合理的理由將赤焰令送到龍烈手中。

  龍冷然「背叛」之後,龍寒凜經常會長時間地下山,不只是為了生意之事,也是為了赤焰教的勢力發展。

  這一切,龍烈毫不知情。

  聽完龔令煦講完一切,龍烈靠在樹上,久久無語。

  「你仔細想想,你爹可曾親口對你說過我背叛了他?」

  龍烈悶不吭聲。

  「他從未想過騙你,」龔令煦搖了搖頭,「只是覺得他為你做的這些都沒有必要特意告訴你。你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

  龍烈依舊不語。如今想想,只要他再細心一些就能發現,龍冷然和面癱爹從未直接起過衝突;龔令煦和龍冷然更是性格相似,都以惹惱自己為樂;而且,他們二人幾乎從未同時出現……許多跡象都表明,龍冷然從來沒有背叛過,龔令煦和龍冷然是同一個人亦有不少證據。

  龔令煦想調節一下氣氛,揉揉他的腦袋,揶揄道:「誒,你叔叔我起的這個名字真的很好笑?嗯,你的腦袋和小時候一樣軟軟的。」

  龍烈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何止是很好笑,是非常好笑!」

  第085章:寒心藏烈愛(2)

  「目無尊長,」龔令煦嘖一聲,「小烈兒,其實啊,你沒有發現我和龍冷然是同一個人怪你自己不夠聰明,可怪不得你爹爹。我這名字可是我想了很久才特意起的,』龔『中有』龍『,』令『加兩點水為』冷『,』煦『與』然『下面均有四點。總之』龍冷然『三字和』龔令煦『三字都有共同點。如此絕妙的名字竟然被你嘲笑成』大眾女婿『,你叔叔我可真想揍你一頓。」

  龍烈的嘴角抽了抽,原來這名字中還有如此玄機,他確實沒有發現。

  「現在還生你爹的氣嗎?」龔令煦見他心情好了很多,問道。

  「生。」龍烈淡定地道。

  「還生氣?」龔令煦瞪大眼,又想伸手摸他的腦袋,被龍烈一掌揮開。

  「他又不是沒有嘴巴,為何不自己來向我解釋?」龍烈昂著下巴道。

  「彆扭小孩。」龔令煦嘲笑一句,拍拍屁股走了。

  龍烈呆呆地坐在原地,心裡有點酸酸的。春日的陽光並不熱烈,僅有淺淡的溫度,透過樹的縫隙落在草地上,斑斑駁駁,更添一股寂寥的味道,四週一片寂靜。

  龔令煦已經將所有事都講清楚,按理來講,他不該再生面癱爹的氣,本可以立即回客棧,但他卻煩躁地揪一把地上的草,打死也並不承認心中的期待,希望面癱爹可以主動來找自己。

  他對面癱爹也說了不少過分的話,他們還能回到之前嗎?

  面癱爹曾問他是否信任他,他毫不猶豫地說「當然」,但昨晚……

  他垂下腦袋,假裝神色如常,卻連自己也騙不過去,兩隻眼拚命地眨動,想要緩解雙眼的酸澀。

  「烈兒。」

  龍烈嚇了一跳,一下竄起:「你是想嚇死我嗎?嚇死我就沒有人敢吼你了!」

  龍寒凜不語,兀自不緊不慢地邁步,白色的衣擺從容不迫地搖曳,在空中劃出旖旎的弧度。那抹熟悉的馨香清清淡淡地在空氣中蕩漾,越來越近。

  「是本座的錯。」

  龍烈眨眨眼,一顆淚珠兒不經意地從眼眶中滾出,隨即一發不可收拾,一滴一滴啪嗒啪嗒地落下。他倔強地轉過頭,胡亂抹了一把臉,嘴巴嘟起而不自知。

  「烈兒。」修長的指抬起他的下巴,熟悉的手臂攬住他的腰。

  這一聲似是飽含歎息的輕喚讓龍烈隱忍已久的委屈終於爆發出來,一把推開他大叫:「你為什麼要騙我?你明知道我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你明知道我只有你一個人,你明知道我喜歡你,你明知道我信任你,你明知道我害怕不得不離開你,為什麼還要騙我!」

  「不會有下次。」龍寒凜凝視少年激動的樣子,眉頭蹙起,卻不是因為不耐,而是因為擔心少年會傷到自己。

  他右手一揚,已將少年重新納入懷中,任由他的眼淚擦在白色的衣衫上。他早該想到的,少年雖然生性活潑,骨子裡仍藏著幾分敏感與不安。

  「你說,我一個人跑下山時,你是不是在笑話我!」

  「並無。」他明白少年知道答案,但仍是回答了他。當是,自己是心疼了的。

  「聽本座解釋,如何?」

  「你愛說不說!」龍烈此時方覺得丟人,索性扯著面癱爹的袖子在臉上一次抹過,隨後賭氣地坐在地上。

  面癱爹撩起衣擺剛在他旁邊坐下,他就像猴子似的跳起來,強行騎在他腿上,故意將自己全身的重量往下沉,使勁壓他。

  龍寒凜勾了勾唇,輕撫他的眉,視線卻並未落在她身上。

  「你可知,一開始本座將你接回,不過是因為你姓』龍『。」

  「呵!姓龍怎麼了?不姓龍又怎麼了?本大爺前世也姓龍,也叫龍烈!」僅開頭一句話,便叫龍烈不爽。當然,他不會向面癱爹指出,他不爽的不是姓氏問題,而是「不過」的內容!

  「耐心。」龍寒凜低首,以指按壓他的唇,淡淡道。

  龍烈哼了一聲,撇起嘴巴,拉過他的手抓著,沒有再插話。

  龍寒凜卻並未立即開口,而是陷入自己的思緒。

  第一次見面,便是在環縣(雷雨兒隱居之地)那件酒樓,小人兒在酒樓對面,單手插腰,深情不屑地面對地痞無賴。

  當時,只隱隱覺得這孩子有些奇特。之所以會親自抱他,也不過是因為他們已經在環縣耽擱太久,而小童太過張狂,龍炎和龍靈又不敢動手。

  他從未抱過龍決,是以也從未知曉孩童的身體會那般軟,像是稍微用力就能捏碎。

  隨後,那孩子竟然膽大包天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似是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有些疼。他當然不會把那絲疼放在眼裡,亦不知自己為何仍舊面不改色,但若換成龍決,他定會將他丟在地上。

  這是一種新奇的感受,無所謂喜歡,卻也不反感。

  小人兒好動,扭頭之時,小嘴無意中在他的臉頰上擦了一下(007章),濕濕軟軟,不過一瞬間,卻在他臉上留下無形的痕跡。或許與他是冬日雪天出生有關,龍寒凜向來體制偏寒,所以,那一瞬間的短暫的溫暖卻給他留下深刻而陌生的印象。

  這僅是開始而已。小人兒的身份,他意外,但並不在意。然,小人兒的坦白卻讓他莫名地有一絲心疼——他並不懂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從此,在自己的底線之上,竭盡所能地縱容與寵溺。小人兒很大膽,經常沒大沒小地出言不遜,甚至明知自己不喜吵鬧而故意喧嘩。他莫名地覺得理所當然。

  他並非萬能,偶爾也會不知如何應付,所以才會在叫小人兒起床時用濕毛巾貼他的臉。小人兒懊惱卻又不得不忍氣吞聲的模樣讓他第一次產生一種名為愉悅的心情。

  這一刻,他肯定,小人兒對於自己來說,是特別的;所幸,自己對小人兒來說亦然。

  那次冷戰,他並非像他所表現地那般平靜,亦是生平第一次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解決那僵局。

  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亮色,怎可失去?

  他突然意識到,這感情已經向父子之外的方向偏移,而這人也霸道地佔去他心底唯一的位置。下山閒逛那次,他給予他隱形的承諾,小人兒並不懂。已然孤獨二十年,他不介意等。然,當他聽到小人兒和龍決說的那段話,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不可抑制德疼痛起來。

  他早該意識到,他終歸是要飛的。

  一句簡單的話救贖了他。

  「爹爹,到時候我們一起。」小人兒仰著小臉如是道。

  如此,便無妨。若他要飛,他便給他一雙翅膀。

  隨後,便是策劃冷然的叛變。他不想欺騙這孩子,但冷然說的不錯,暫時隱瞞是最安全的做法。江湖風雲幻變莫測,唯有萬無一失,方能護他周全。

  龍冷然以身擋箭的戲碼無意中刺激那孩子,他不知這孩子何時才會明白,他對他的期待從來都不是兄友弟恭(025章)。

  不過,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他自會為他撐起一片天空。

  當當年的小童長成翩翩少年,他察覺到少年對他的情絲。他慶幸,卻只能不動聲色。少年即使曾有過前世,也不過一十六歲,並不懂情;他也不知少年是否真的做好承受一段禁忌之情的準備。

  直到那日,少年急切地說「我喜歡你」,他忽然恍然。即使少年將來後悔又何妨,他自愛他、虎他一生。

  龍烈無語地抬起頭,瞪著一言不發的人。

  「爹爹!你的解釋就是讓我看著你發呆?」

  「烈兒,可還記得本座說過的話。」

  「你說過的話雖然不多,但也不少,我怎麼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他再向上蹭蹭。

  「你很吵,但本座從未覺得煩,將來亦然。」

  那句話朦朧咧自然是記得的。當時,他就覺得那是他所聽過的面癱爹說過的最溫柔的一句話。他呆呆的,羞窘,而感動。

  他原本不知,面癱爹竟會一直記得這句話。

  「你是特別的。」

  「嗯……」他臉上熱熱的。這並非什麼了不得的情話,但仍舊讓他滿心喜悅。

  「今日本座再給你一個承諾,你可敢要?」

  「為何不敢?」他挺起胸膛,眼神倔強而執著。

  「那好,」龍寒凜捧起他的臉,深不見底的眼直視著他,「本座便許你,吾之所在,便是汝家。如何?」

  他竟懂!

  「爹爹……」

  「你可相信本座?」

  龍烈摟住他的頸脖:「我相信你。以後,我再也不會懷疑你,就算你瞞我,我也相信,你是為我好。」

  「烈兒。」

  「嗯。」

  「傻。」

  龍烈的臉一黑,滿心的感動頓時化為泡沫,抬起頭陰森森地道:「爹爹!你還可以再不解風情一點!這種時候如果是在房間裡,就應該趁熱打鐵圈圈再叉叉,就算此時是在野外,也至少應該抱抱再親親!」

  第086章:寒心藏烈愛 (3)

  「圈圈再叉叉,何意。」龍寒凜不喜他的遠離,將他的頭扣回胸口,目光落在少年白皙的頸側,目光深沉。

  「就是這樣再那樣,你也是男人,你懂的。」龍烈的臉微微一紅,強作鎮定地用手指在他胸口畫個圈再畫個叉以做圖解,理所當然地道。

  「呵……」龍寒凜唇邊溢出一聲輕笑,無盡風華從漆黑的眼眸裡流淌而出,俊美的面容更顯生動與迷人。

  「爹爹……」龍烈睜大眼,唯恐錯過面癱爹的任何表情。這是他第二次見面癱爹笑出聲,簡直是迷死人不償命。

  龍寒凜卻似是不習慣放開的笑,斂起淺笑,面容又恢復冷硬堅毅,只唇角勾了勾,一手按在他後頸,淺緋色的唇張開,含住少年粉嫩的唇瓣,沒有任何停頓,長驅直入。

  龍烈第一次知曉冷面冷情的面癱爹的吻也可以如此熱,如此急,如此深,也第一次意識到,面癱爹對他的渴望絲毫不比他對面癱爹的少。

  他摟緊面癱爹的脖子,昂著頭承吻。厚實的大掌滑到他腰間,撫弄輕捏,隨即滑入衣衫之內,微涼的大掌來來回回,讓他溫熱的肌膚禁不住一縮,卻仍捨不得推開,甚至有樣學樣地在面癱爹腰上掐了一把。

  龍寒凜驀然睜眼,黑眸幽深,隨即又閉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口舌的速度更快,讓龍烈再無閒暇作怪。

  一陣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兩人的白衫糾纏在一起,不分你我。

  或許是情到濃時,龍烈覺得自己的五官感覺反而比平時更敏銳,臉頰上也燙得厲害,只因腰腹之下與面癱爹緊貼的地方開始不安分起來。

  「爹爹……」他右腳在身後的樹上一蹬借力,將面癱爹壓在地上,呼吸急促。

  龍寒凜閉上的眼睜開,被情慾染得更為凝重的墨色漸漸沉澱,眉梢微揚:「烈兒想做什麼?」

  「壓你啊。」龍烈理所當然地道。

  喔?龍寒凜不動聲色地瞇了瞇眼,任由他壓住自己未動,僅用右手扣住他的腰讓他動彈不得。

  「莫急,改日。」

  龍烈的臉又是一熱,這才想起此事二人尚在外面,老實地趴回面癱爹胸前。

  「我沒急。」

  龍寒凜沒有拆穿他的謊言,有趣地看他臉上的緋色越來越重。

  「爹爹,你是何時喜歡上我的?」

  龍寒凜閉眼不語。

  「爹爹!」

  「吵。」

  「是你自己說不會嫌我吵的!」

  「……」

  「爹爹!」

  「在烈兒之前。」

  龍烈立即眉開眼笑,問題越問越多,舉起自己的左手伸到他面前:「這個扳指到底是什麼的,爹爹?」

  龍寒凜頓了片刻,用平淡無奇的語氣吐出一句驚人的話語:「如今武林,各大門派都有本座安排的內應。若烈兒在本座不在身邊時與他們發生不快,內應見到此扳指,自會想方設法助你。」

  什麼?龍烈吃驚地看著面癱爹,半晌說不出話。面癱爹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究竟為他做了多少事?此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極其耗時與耗力,安排值得信任的內應絕非易事,更不用說在每個門派都安插人手。

  龍寒凜見少年神色複雜 ,輕柔摩挲他的面頰。他之所以不願告訴烈兒,亦是不想他有壓力。但他想要知道,自己也絕不會隱瞞。

  「烈兒很重。」

  龍烈噗的一笑:「爹爹,你轉移話題的水平不怎麼高明。」

  龍寒凜默然,不以為意。

  但他生澀的安慰方式顯然讓龍烈釋然許多,神色恢復之前的輕鬆,又趴回他胸前。

  「那日,我問你覺得我如何,你告訴我的那兩句詩是不是有什麼說法?」

  龍寒凜不置可否。

  「肯定有。你不說,我自己去查。我記得那兩句詩是,』新茶香郁滿齒唇,伴得糝粑倍美醇『。」龍烈得意洋洋地吟道。

  「烈兒記得。」龍寒凜忽而睜開眼,眼裡閃過一抹意外。

  「當然。」龍烈隨口道。當時追問面癱爹對自己的看法,急於知曉答案,因而豎起兩隻耳朵,唯恐漏掉一字,所以他其實是將那句詩聽清楚了的,只不過當時以為面癱爹是敷衍他才突然吟起詩來,所以未放在心上。今日想想,既然面癱爹說在自己之前就喜歡上自己,面癱爹當時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冒出兩句詩來。

  龍寒凜未再開口,向來清冷無情的眼再次透出一抹暖色。

  「走,我們回去!」龍烈一躍而起,催促道 。他現在就想弄清楚這兩句詩到底是何意。

  二人回到客棧,龍炎幾人見到龍烈恢復精神,放下心來。至於他們的主子,在他們面前從來是面無表情,無從判斷。所以才以龍烈的表情為判斷依據。

  流風箴看到龍烈臉上燦若陽光的笑容,嚇了一跳,差點沒閃瞎自己的眼,誇張地用折扇在雙眼上方搭一個「遮陽棚」。

  「才這麼一會兒就甜甜蜜蜜了?」

  龍烈白他一眼,笑瞇瞇地看著面癱爹。

  龍寒凜看他一眼,又淡然地看流風箴一眼,轉身上樓去。

  龍烈對龍炎 幾人道:「你們上去收拾東西,我們一會兒就出發。」

  「是,小少爺。」

  被獨自留下的流風箴被龍烈盯得渾身發毛:「為何用這種眼神盯著我?雖然我是英俊沒錯,但自認為還比不上你家爹爹。」

  「少自作多情,」龍烈環手抱胸,上下打量他,「』真風流『,自古以來,自命風流之人,必然具備三大基本條件,一、臉皮足夠厚;二、有幾分才氣可以賣弄;三、長相還過得去。你可同意?」

  流風箴的嘴角抽了抽,「啪」地打開折扇,優雅地扇兩下,淡定一笑道:「哦,我是不是想說我,第一、有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第二,才識過人;第三、英俊瀟灑、風度翩翩?這三點,顯而易見。」他一邊說,一邊指指自己。

  龍烈無語片刻,擺擺手,不與他計較:「本大爺就考考 你,如果答對了,就讓你和我們一起上路。」

  流風箴眼底亮光一閃,比了一個請的手勢,正色道:「請龍小公子賜教。」

  「新茶香郁滿齒唇,伴得糝粑倍美醇。這兩句詩出自何處?可有什麼典故?」

  「這麼簡單的問題?」流風箴侃侃而談,「此詩出自倉央嘉措的《七絕》,全詩為,新茶香郁滿齒唇,伴得糝粑倍美醇。情人眼裡出西施,每對卿卿每銷魂。此詩的意思就是——」

  他尚未說完,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陣傻笑,抬頭一看,嚇了一跳。

  龍烈坐在桌前,呵呵地笑個不停,兩片嘴唇根本合不攏,一雙大眼睛亮得像是陽光下的黑寶石,放射出璀璨奪目的光芒,讓人滲得慌。

  「』每對卿卿每銷魂『,呵呵……」

  龍烈一想到面癱爹對自己竟早已情根深種,心就像是變成了蝴蝶,翩翩飛舞,找不到方向。

  流風箴略一想就明白了個大概,忍俊不禁。這樣的兩人,還真是絕配。

  「你慢慢地傻笑吧,我先去收拾東西。」流風箴說完,直接施展輕功上樓而去。

  龍寒凜下來時,便見少年雙手托著下巴,笑呵呵地看著樓梯的方向,冰冷徹骨的眼瞬間多了幾分溫度。

  「爹爹。」

  「傻。」

  「我才不傻!」不然的話,也俘獲不了面癱爹的心!

  龍寒凜默然不語,烈兒不知,自己心中同樣歡喜。

  龍烈兀自高興,從流雲手裡接過自己的披風,招呼混混一聲,率先雄赳赳、氣昂昂地他出客棧。

  當一群人走遠之後,四海客棧老闆如同渾身脫力般軟到在地:這一幫煞神,總算是走了。

  龍烈一邊走,一邊道:「龍炎,講講之後的事。」

  「是,小少爺,」龍炎道,「水晶宮與赤焰教一戰,以慘敗收場,雷雪兒已死,雷雨兒姑娘與她的手下雷墨年一起離開了泱城,如今的水晶宮只剩下一具空殼;經過調查,瑤月山的人,全是邪教陰陽殿的人假扮,玉簪仍然在他們手中;赤焰教暗中護送他們出城,陰陽殿的人並不知情;各大門派仍然在追殺陰陽殿之人,以求奪得孔雀翎玉簪。」

  「也就是說龔令煦也走了?」龍烈撇了撇嘴。他被面癱爹騙這件事,歸根結底,他呢哥惡劣的叔叔是罪魁禍首,若不報復他一下,始終嚥不下一口惡氣。

  龍寒凜淡然一瞥,目含安撫。

  龍靈抿嘴一笑,道:「走了,而且還走得很快。」

  龍烈輕哼一聲。那傢伙是料到自己肯定不會放過他嗎?

  「爹爹,赤焰教為何要幫陰陽殿的人離開?」

  「平衡正道與邪道的勢力。」

  龍烈瞭然。當今武林,正道以海天幫、隨風營、七星門、南雲幫四大派為首;而邪道則以陰陽殿、地煞閣、天麾島為首。若陰陽殿在這次爭鬥中慘敗,邪道勢力會減弱不少,對於整個江湖來說卻並非一件好事。至於赤焰教,亦正亦邪,給外人的印象,一直難以捉摸。

  龍烈若有所思地道:「爹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海天幫和隨風營的人似乎都沒有在泱城出現過。」

  龍寒凜頷首:「即使如此,也並非好事。」

  這麼多人對孔雀翎玉簪趨之若鶩,隨風營和海天幫卻毫無動靜,本就可疑。

  龍烈笑嘻嘻道:「我明白,不過我不在乎。」

  龍寒凜微勾唇而不語。

  慕弦夏問道:「小少爺,我們現在去哪兒?」

  龍烈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直接道:「水銀龍原本是在鬼月樓,若果想要得到更多線索,只有前往鬼月樓一探。但鬼月樓十年前就已滅門,想找線索,恐怕並非易事。依我看,最好還是兵分兩路,四護衛可走水路,先行去橘絡城打探消息,我和爹爹隨後就到。爹爹,你覺得呢?」

  龍寒凜道:「烈兒考慮得很周到。」

  龍烈嘿嘿一笑。

  「那我呢?」流風箴問道。

  龍烈似笑非笑:「你不是說我們家的四護衛都是美人?你可以選擇跟著他們。」

  風煉四人聞言,一起冷眼瞪向流風箴。

  四人的殺氣均不是一般重,流風箴小心翼翼地落後一步,搖搖折扇,笑道:「話雖如此,但俗語雲,』小別勝新婚『,所以我決定,還是與小烈一起。」

  話一說完,他已閃到龍烈身後,唯恐四護衛群毆他。

  四護衛不去理他,轉向龍寒凜和龍烈道:「主子,小少爺,請多保重。屬下幾人這就出發。」

  龍寒凜淡淡道:「隨風營,不簡單。」

  四人相視一眼,齊聲道:「是,謝主子提醒。」

  「爹爹,我們也出發吧。」龍烈將混混交給流雲,翻身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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