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神藥大典

  即使知道畫中人是自己,龍烈還是忍不住被畫中人吸引,只因那畫中人確實栩栩如生,作畫者完全抓住他的活潑情態。他想起來了,就是去年夏天的事。他與面癱爹出去玩了一圈,剛回到院子裡,無意中發現葡萄架上的葡萄熟了。他嘴饞得緊,趕緊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爹爹,葡萄熟了!」他一邊喊,一邊回頭對面癱爹一笑。

  面癱爹也不說過來幫忙,站在原地波瀾不驚地看著他像猴子似的急得直蹦躂,卻始終夠不著最低的那串葡萄。他也不叫人幫忙,跑去屋裡搬了一隻小板凳踩在腳底下,得意地對面癱爹一笑,終是把那串葡萄摘下來了。

  人說古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爹爹,這是你畫的?」面癱爹確實畫得好,龍烈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面癱爹卻將畫拿走,細心地捲起來,用一隻細長的錦袋裝好繫緊。

  龍烈也不知怎的,看著面癱爹認真的表情,心頭很是歡喜,真比吃了蜜糖還甜,趴回面癱爹的大腿上,追問不休:「爹爹,是你畫的?」

  面癱爹不語,閉目養神。

  「爹爹!」

  「吵。」面癱爹似是無奈,睜眼瞥他一眼,微微頷首。

  龍烈呵呵一笑,也閉眼假寐。

  龍靈撫摸著皮皮的頭,讓它保持安靜以免吵到兩位主子。

  翌日,一行人再次路過那間茶棚。

  龍烈迫不及待地跳出馬車。坐了這麼久的馬車,他幾乎快憋死。雖然只相處一日,皮皮已對他極為親近,緊接著從馬車上跳下,蹦蹦跳跳地跟著他。

  「吱吱吱……」

  「老闆,快上茶!」

  「小娃,是你?」老闆顯然還記得他,神色間有些擔憂,「小公子,喝完茶還是快走吧。」

  龍烈奇怪地看著他:「你很怕我?」

  「不是,這……」老闆搖了搖頭,快步進屋準備茶水。

  「何事?」面癱爹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

  龍烈搖搖頭,沒有讓面癱爹抱他,只敢把半個屁股放在凳子上。

  龍炎幾人向周圍的樹林掃視幾眼,也走過來在另一張桌邊坐下。

  「爹爹,下次打我能不能不打這裡了?」龍烈低聲抱怨道。

  龍靈噗的笑出聲。

  龍炎笑道:「小少爺,你還想有下次啊?」

  龍烈嘟囔了幾句。他也不想有下次,但是以自己的脾氣來看,以後挨打的次數估計還多著。

  面癱爹瞥他一眼,將他提起,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若有)下次,四下。」

  龍烈眼一瞪,重重地哼了一聲,從他身上滑下,賭氣地坐到旁邊的桌子邊。

  龍寒凜神情淡然,由著他去。

  龍炎和龍靈等人看著龍烈氣呼呼的模樣,只覺得可愛,都忍著笑意。

  皮皮幾乎與龍烈形影不離,跳過去趴在桌上,好奇地東張西望。

  老闆很快就奉上熱茶,眼神時不時往龍烈那邊瞥,終於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小娃,喝過茶快快離開吧。上次和你發生爭執那人一直在附近晃悠,大約是在等你……」

  龍寒凜臉色愈冷,抿唇無語。

  龍炎幾人也沉下臉,都坐在原地未動。敢動小少爺者,死!

  龍烈此番有人撐腰,自是不懼,捧起茶杯喝茶。

  皮皮有樣學樣,卻被茶杯燙到,吱吱叫了幾聲,連忙鬆開手,急得撓頭。

  龍烈被它逗得眉開眼笑,笑罵一聲「笨蛋」,掏出特意買的肉乾餵給它吃。

  正在這時,兩個人影從天而降,落在龍烈面前。

  「小鬼,老子等你很久了!」

  龍烈冷哼一聲,道:「你大爺也等你很久了!」

  皮皮見到生人出現,立即從椅子上跳下,躲到龍烈身後。

  黑虎看向黑豹,神情不屑:「師弟,你也太沒用了吧?竟然敗在這樣一個小娃娃手裡!」

  黑豹眉頭微皺,輕聲道:「師兄,別大意,這小鬼功夫確實不錯。」

  「喔?」

  黑虎這才認真地看了龍烈幾眼,有些警惕地瞄向龍寒凜等人,見他們只是自顧自地喝茶,放下心來。

  「師兄就幫你這個忙,但是,半個月後的神藥大典,師弟務必要助師兄一臂之力。」黑虎輕語道。

  「那是自然。」黑豹連連點頭,先應下再說。

  「你們商量完了沒有?」龍烈不耐煩地放下手中茶杯,「匡當」一聲響。

  黑虎笑呵呵地抱拳,眼裡閃著精光:「小娃娃,我叫黑虎,這位是我的師弟黑豹。聽我師弟說,你的功夫十分了得,就讓我來請教一二。請多多指教。」

  「抱歉,我不想指教你。」龍烈淡定地道。他身上帶傷,如果出手,面癱爹定會生氣。

  黑虎被這般蔑視,心生怒意,不由分說猛然出擊。他先動手,就不信這小娃不還手!

  龍炎一躍而起,拔劍相向。

  「你!」黑虎大驚失色。他並未料到龍炎和龍烈竟然是一夥的。

  黑豹也吃了一驚,連忙上前相助。

  龍靈嬌喝一聲,挺劍上前:「讓姑奶奶來領教!」

  龍炎和龍靈功夫十分了得,龍烈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真正出手,看得眼花繚亂。

  兩盞茶的功夫之後,黑虎、黑豹均倒在地上,脖子上各自架著一把寶劍。龍靈和龍炎一人提起一個,將人扔在龍寒凜面前。

  「主子。」

  「你,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幫著那個小鬼?」黑豹看著眼前冷若冰霜的俊美男子,嗓音止不住顫抖。

  龍靈一腳踹在他背上:「敢對我們家小少爺無禮,還妄想我們袖手旁觀?這位是我們家主子!」

  黑豹和黑虎的臉刷的白了。這小鬼似乎和鷹堡頗有淵源,這豈非也表明這個恐怖的男人也和鷹堡有關係?

  龍寒凜正坐品茶,默然不語,但這沉默讓黑豹和黑虎越發抖得厲害。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

  龍烈跳下凳子,走過去問道:「喂,本大爺問你,什麼是』神藥大典『?」這才是他感興趣的地方。

  黑豹和黑虎你看我,我看你。

  龍烈最看不慣人慢吞吞的模樣,不由得怒火上升,清脆地喝一聲:「沒聽到本大爺在問你話?」

  皮皮也湊熱鬧地跑過去,威脅地舉起右手,對著黑豹的臉揮了揮。

  「吱吱……」

  龍靈和龍炎忍不住相視一笑。

  黑豹連忙答道:「小公子有所不知,江湖上有一位神醫,叫做司馬高,傳說他的醫術非常高明,能活死人、肉腐骨。一個月之後,他將在鯉城贈藥。據說其中有一粒可以增加二十年功力的』神丹『,一瓶可解百毒的』淨水『,還有一粒能復活死去不到一天之人的』回生丸『。整個江湖的人都慕名而去。不過,僧多粥少,到時必有一番爭鬥。」

  龍烈根本不信,在面癱爹身邊小心翼翼地坐下,不屑道:「有這麼好的東西,他為何不留著自己用?他有那麼好心?」

  黑虎鼓起勇氣插話道:「不止是小公子有疑問,江湖上也有不少人心存懷疑。不過,司馬高在江湖上聲望極高,由不得人不信。更何況,這麼多好東西,寧可信其有……」

  龍烈眼裡不由得現出嚮往之意,但想到面癱爹因為龍冷然的事正在傷心期間,還是壓下想去看一看的念頭,若無其事地道:「讓他們滾吧。」

  「這……」龍炎和龍靈有些為難。他們的宗旨一向是冒犯者必予懲戒,最輕也要廢掉武功,從來沒有說就這麼把人放了的。

  兩人看向龍寒凜,龍寒凜微微頷首。

  龍靈和龍炎這才放開黑虎和黑豹。

  龍靈冷哼一聲道:「本姑娘警告你們,小少爺善良,可不代表好欺負。再敢對小少爺無禮,殺無赦。」

  黑豹和黑虎蒼白著臉,千恩萬謝地逃開了。

  上了馬車之後,龍烈一直提不起精神,心裡想著神藥大典之事,但心知自己去不了,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不由得輾轉反側。

  龍靈坐在一邊,抱著皮皮,暗自好奇小少爺的怪異反應。

  「烈兒。」

  「嗯。」他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

  「想去。」

  龍烈違心地搖了搖頭。自己答應過面癱爹不會離開他,所以如果要去的話,一定要和面癱爹一起。但龍冷然的事似乎對面癱爹的打擊很大,鷹堡的生意一定也有許多需要重新佈置,面癱爹勢必走不開。孰輕孰重,他分得清。

  以後,機會多的是。如此想著,龍烈心裡漸漸釋然,攤開四肢躺在面癱爹大腿上休息。

  面癱爹卻突然又開口,語氣淡淡的:「何以說謊。」

  第034章:小顯身手

  龍烈睜開眼,隨即咧嘴一笑。這幾天與面癱爹幾乎朝夕相對,面癱爹看出自己的心思一點兒也不奇怪,索性坦言心中所想。

  「我想和你一起去,但是鷹堡的事——你又沒空。」

  「炎、靈與你同去。」

  龍烈搖搖頭,打了一個呵欠:「我想和你一起。」龍冷然剛離開不久,他再離開的話,面癱爹就真正只剩下一個人了。

  「那便一起。」

  龍烈抬起頭,雙眼寫滿驚喜:「真的可以?」

  面癱爹微微頷首:「炎。」

  龍炎在外面應了一聲:「是,主子。」

  龍烈感覺到馬車被掉頭。

  「鷹堡的生意怎麼辦?」

  「龍侃(會處理)。」

  龍烈徹底放心,頓時活了過來,一骨碌爬起,興致勃勃地拉扯著面癱爹的衣角:「其實出去走走也好,這樣就可以忘記不開心的事。爹爹,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龍寒凜聽著他嘰嘰喳喳,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眼中的寒冰也融化許多,身上的氣息微暖,讓人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爹爹……」龍烈有些發愣地盯著他,「你笑了?」

  龍靈也好奇地看過來,果然見到主子的唇角勾起一個細微的弧度,不由得暗暗稱奇,心中也是激動不已。

  「(笑烈兒)傻。」龍寒凜俯視龍烈,雙眸瞬間歸於沉靜,食指撥開掉落在他臉上的一縷髮絲。

  龍烈這次沒有炸毛,而是對著面癱爹傻乎乎地一笑,默默地想:面癱爹笑起來多好看啊,真應該多笑笑,不過有外人在的時候還是算了。

  因為出門時比較急,龍烈與龍寒凜都只帶了幾件換洗衣物。路過一個小鎮時,龍靈和龍炎為龍寒凜與龍烈添置些許。龍靈還買了一些布料。

  龍烈看到龍靈拿出針線,不由得大奇:「龍靈,你這是要?」

  龍靈笑道:「小少爺,屬下給皮皮做幾件衣服。」

  「好主意,看不出你居然還會女紅。」龍烈忍不住想自己平時是否太小看龍靈。

  龍靈鬱悶地嘀咕道:「小少爺,人家雖然稱不上溫柔如水,但也是一個女人嘛。」

  龍烈忍俊不禁。

  龍靈手腳靈活地做起針線活。

  龍烈則興致勃勃地教導皮皮一些簡單的動作,舉起皮皮的右手,道:「握手。」

  皮皮蹲坐著,茫然不解地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吱吱……」

  龍烈放開它的手,再次握住,又道一次「握手」。如此反覆多遍,龍烈再叫「握手」時,皮皮便主動伸出自己的右手。龍烈咯咯一笑,伸手握住,剝下一根香蕉給它以作鼓勵。

  龍靈嘖嘖稱奇:「小少爺,你好厲害!」

  「過獎。」龍烈也是嘗試地訓練皮皮,自己也頗為得意,抬眼看了看面癱爹。

  豈知面癱爹的視線本來就一直放在他身上,見龍烈抬起頭,遞過一杯茶。

  龍烈嘿嘿一笑,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又訓練其他動作。

  「坐下。」

  「站起。」

  「趴下。」

  「作揖。」

  ……

  馬車裡歡笑陣陣。馬車外騎馬的幾人也不由得露出會心的笑意。

  將近晌午時分,一輛豪華的馬車在雲遊客棧外停下。

  雲遊客棧是本城最大的一家客棧,位於城內的繁華路口,商人鏢師,江湖俠客,都會選擇在此處打尖或者住店。此時,客棧一樓大堂幾乎已經客滿,客人或吟詩作對,或把酒言歡,或閒聊江湖趣事,煞是熱鬧。

  「小二,來啊,我們的馬好草好料地餵飽了。」

  忽而,外面傳來一道響亮的男聲後,大堂靜了下來。

  眾人回頭一看,原來是一位年輕俊美的男子步伐穩健地邁入門內,身後跟著幾位隨從。男子劍眉英挺,黑瞳如星,氣息沉斂,雪色錦衣飄然如羽,竟似仙人,讓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但男子面若冰霜,目空一切的睥睨神態又讓人不敢直視。稍微懂武功的人,從男子矯健沉穩的腳步聲便可知曉男子身懷絕世武功。

  更讓眾人不願移開目光的是,男人左手牽著一位約六七歲的小童,唇紅齒白,粉雕玉琢。尤其一雙明眸,充滿慧黠,如同一對黑色珍珠晶瑩閃亮,稍一轉動,便透出古靈精怪的意味。真正是人見人愛。小童身著藍袍,緞面磨光,舉手投足間,閃爍著淺淡的銀光,一看便知是上等綢緞。

  忽然,有人低呼一聲。原來,竟是從那小童身後竄出一隻頑皮的小猴子,胡蹦亂跳。小猴子身上套著青色的短衫,短衫有四個洞,正好讓小猴子的四肢穿過,完美地將它的身軀包裹起來。小猴子的脖子上還掛著一塊精緻的黑色玉石。

  小童忽然脆聲聲道:「皮皮,站著別動。」

  那小猴子的兩條腿立即併攏,筆直地站在那裡,只腦袋東張西望,雙眼眨個不停,可愛非常。

  眾人紛紛讚歎。

  「幾位客官,裡面請,請問是打尖還是住店?」同樣看呆的店小二這才回過神來,一邊讓另外一個小二去牽馬,一邊熱情地問。

  龍炎道:「既打尖,又住店,五間上房。」

  「得勒,五間上房。」

  龍烈道:「爹爹,我們在下面吃。」

  面癱爹微微頷首,牽著他走向一張空桌。

  龍炎丟給小二一錠銀子,道:「一壺好茶,再撿拿手的菜色端上來。服侍好了,我家主子自然還有賞。」

  「好勒,多謝爺!幾位爺小坐片刻,馬上來。」小二歡喜地接過,吆喝著菜名,快步向廚房去了。

  龍烈、龍寒凜、龍靈、龍炎和皮皮一桌,另外四護衛自成一桌。

  這一路上,眾人吃穿用度無不佳品,龍烈早已看出來,面癱爹也是極為講究之人。不過,他自己兩世皆為富貴命,對此倒也不以為奇。

  皮皮蹦上長凳,趴在桌面上。龍烈掏出一包肉乾,一條一條地拋出來餵它,同時訓練它的反應能力。

  「爹爹,你試試。」龍烈看皮皮上蹦下跳,著實有趣,忍不住想與面癱爹分享喜悅,小手覆在面癱爹手上,雙眼不自覺地染上殷切。

  龍靈和龍炎無奈地撇嘴。主子的性格誰還不知?怎會做出這般與身份不符的事?

  豈知,龍寒凜卻神色不改地接過龍烈手中的肉乾,遞到皮皮面前。

  皮皮好奇地看了看他,猶豫片刻,張口將肉乾吃掉。

  龍烈呵呵一笑,將腦袋靠在面癱爹的胳膊上,繼續餵食。

  忽然有人叫道:「誒,小猴子,來,餵你吃花生米!」

  一粒花生米從遠處襲來,直向皮皮的方向而去,一下砸在皮皮的頭上。

  皮皮痛得跳起來,吱吱亂叫,東張西望尋找罪魁禍首。

  龍烈回頭一看,見到一位腦袋細長、賊眉鼠眼的男子不懷好意地看著這邊,滿臉挑釁,不時將盤子裡的花生米往嘴裡拋。

  他冷笑一聲,從筷簍裡抽出一根筷子遞給皮皮:「皮皮,反擊!」

  皮皮憤怒地低叫,接過筷子,向那男子扔過去。

  龍烈暗中彈出一顆小石子正好擊在那根筷子的尾部,筷子挾風前行,如同利箭射向那男子,「嗖」的一聲穿過男子肩頭的布料,將他釘在牆上。

  在場眾人驚呼陣陣。

  皮皮興奮地大叫,跳來跳去:「吱吱吱……」

  「你,你……」男子暗驚。他自然知曉小猴子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氣,他看得清清楚楚,剛才那一瞬間,那小童的手動了一下,定是他做了什麼手腳。這小鬼好強的內力。

  眾人哄堂大笑。

  龍靈和龍炎幾人也毫不客氣地嘲笑對方。

  龍烈讚許地拍拍皮皮的腦袋,道:「皮皮,若是他再有下次,直接釘他的耳朵。」

  皮皮拍著手在凳子上跳起來:「吱吱,吱吱!」

  那男子戲弄不成,反被戲弄,頓時滿臉通紅,落荒而逃。

  龍烈得意地看向面癱爹。

  面癱爹的黑瞳毫無波瀾,清冽的嗓音淡淡響起:「有進步。」

  他是指龍烈的內力。

  「爹爹教得好。」龍烈謙虛地擺擺手。

  這動作本來正常,由一個六歲小童做來卻極為可愛,又惹得龍靈和龍炎面上含笑。

  不多時,美味菜餚就送了上來。龍烈一邊吃,一邊聽旁邊的人議論江湖事,果然有人提到神藥大典。這客棧裡竟有不少人也是衝著神藥大典而去。

  第035章:人間自是有花癡

  幾人只在客棧住了一晚。翌日一早,用過早膳後,眾人打算繼續趕路。龍烈抱著皮皮向外走時,一位衣飾華貴、神態嬌蠻的貌美女子正好向客棧內走。

  皮皮不知看到什麼新奇玩意,忽然從龍烈懷中跳出,向外撲去。

  女子看到皮皮直向她的方向而去,嚇了一跳,驚呼一聲,下意識想拔劍,卻看見皮皮身上穿著衣物,猜想是有人豢養,只得偏身匆匆避讓,右腳卻踩到一顆石子上,腳下一滑。

  「啊——」

  龍炎身形一晃至女子身後,在她落地前扶住了她。

  「姑娘,你沒事吧?」

  路過行人好奇地駐足觀望。

  龍烈也不曾想會有這般意外。

  龍寒凜邁步而出,見龍烈呆愣,飄然移至他身側,低首打量,冷然瞥那女子一眼:「烈兒,可有受傷?」

  皮皮撓頭站在一邊,似乎也知道自己闖禍了。

  「爹爹,我沒事。」龍烈搖了搖頭,對皮皮翻了一個白眼。

  「這位姑娘,你沒事吧?」龍烈走過去,似模似樣抱拳,彬彬有禮地問了一句。

  這話從六歲小兒口中說出,著實怪異,圍觀眾人驚訝發笑。龍靈幾人儼然早已見怪不怪。

  女子當眾出糗,本來氣極,忽見那俊美男子緩步而出,俏臉立即染上紅霞,對龍寒凜行萬福之禮:「小女子司紅桃,有禮了。」

  司紅桃,不就是「紅桃四」?龍烈忍俊不禁,趕緊躲在面癱爹的寬袖後面偷笑。

  龍靈一見那女子神色,便知她迷上了主子,不由得心中暗笑。

  龍寒凜自是不語,轉向龍靈:「靈。」隨後,牽著龍烈向馬車走去。

  皮皮搶先一步,跳上馬車,竄到頂部。

  龍靈對司紅桃抱拳道:「姑娘,方纔的事,抱歉得很。在下等人有要事在身,萬望見諒。」

  說完,她轉身想走,卻被司紅桃攔住。

  「請等一等。」

  龍靈皺了皺眉,忍耐道:「不知姑娘還有何事?」

  「靈,快些,莫讓主子等急了。」龍炎早已躍上馬,在不遠處催促。

  「馬上就來。」

  「小妹司紅桃,」司紅桃再次重複自己的芳名,輕咬唇瓣,委屈而為難,「我的腳似乎扭傷了……」

  龍靈狐疑地向她的腳瞄了一眼,想了想,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有勞莘姑娘自己去看大夫。」

  司紅桃瞪著那銀子,杏目中藏著羞惱,面上卻笑靨猶在,似是隨意地向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含羞道:「小女子也是往那邊去,不知是否可與諸位同行?」

  「抱歉,這件事,我做不了主。」龍靈直接道。

  「無妨,我自己去問你家公子更有誠意些。」

  司紅桃慢聲細語地說完,一瘸一瘸地向馬車挪去,隔著窗簾將自己的請求重複了一遍,聲音嬌媚,惹人憐惜,表情更是楚楚動人。

  龍寒凜面無表情,置若罔聞。

  龍烈想到那女子受傷也與自己有關,點頭同意了。

  龍靈偷偷向天空翻了一個白眼:「小少爺,讓莘姑娘同行自是無妨。只是,莘姑娘無法騎馬,只能坐在馬車裡了。」

  龍烈一愣,潛意識裡不願面癱爹與司紅桃同處,看了面癱爹一眼,一本正經地對龍靈道:「爹爹與莘姑娘孤男寡女,不便共處。不過無妨,爹爹,我們騎馬,讓龍炎坐馬車。」

  他詢問地看向面癱爹。

  龍炎騎著馬,靠得近,將龍烈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頓時無語,委屈地摸摸鼻子,暗道:小少爺,難道我不是「孤男」嗎?

  面癱爹俊臉無波,只劍眉微挑:「曬。」

  龍烈心頭莫名急躁,小臉一沉,偏過頭冷冷地道:「你若是想與司姑娘共處,我又怎會阻攔。」

  微涼而修長的手指抬起他小巧的小巴,他仍然倔強地不肯去看面癱爹,卻聽一個同樣冰涼的嗓音不緊不慢地道:「讓龍靈帶她騎馬。」

  原來面癱爹那句「外面曬」是不忍心讓自己曬太陽?龍烈心頭立即又像喝了冰水一般舒暢,扭頭一笑,兩隻圓溜溜的眼變成彎月亮:「還是我們騎馬吧。爹爹,你沒有帶我騎過馬。」

  面癱爹未再多言,淡然頷首,將他抱起一同下馬車,縱馬馳騁。

  馬車門簾隨風飄舞,司紅桃從縫隙中看著前方白衣男子的背影,羞惱地咬著唇瓣。

  龍靈見狀,皺了皺眉,與龍炎坐在靠門口的地方。

  「還未請教姐姐與這位少俠高姓大名?」司紅桃嫣然一笑,主動搭話。

  「靈。」

  「炎。」

  鷹堡局勢尚未真正穩固,出行在外,二人不便透露真實姓氏,均是簡潔的一個字。

  司紅桃又道:「不知貴主人是?」

  龍靈淡淡道:「抱歉,司姑娘,我家主人一向不問世事,不便透露名諱。」

  司紅桃滿臉失望,卻也不好再問。

  龍烈還是第一次與面癱爹共馬,興奮不已。但他的興奮並未持續多久,因為屁股實在磨得疼,而且此時正是夏天,太陽烈得很。

  「爹爹,還是馬車舒服。」

  面癱爹立即勒馬停下,再次道:「讓龍靈帶她(騎馬)。」

  「這不好吧?」龍烈摸摸鼻子。他想問題也簡單,對方畢竟是一個女人,而是還是因為皮皮才受傷。

  旁邊狄舒見狀,上前道:「主子,小少爺,前方有一小鎮,不如屬下先行一步,再去買一輛馬車。」

  司紅桃在馬車內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挑開門簾,委屈道:「對不住,是小女子給各位添麻煩了。」

  此般動人神色,誰人瞧了忍心讓她委屈?定是好言好語地安慰。只可惜,她不知道,龍寒凜不是一般人。

  龍寒凜似是未曾聽到,對狄舒道:「去。」

  「是!」

  時間充裕得很,龍寒凜索性策馬到樹林裡歇息,等待狄舒帶著馬車返回。

  龍烈照例訓練皮皮學習新動作,龍寒凜站在一邊觀看,幾位護衛也好奇地圍觀。

  司紅桃連忙抓住機會上前搭訕。

  「公子,小公子玲瓏蕙質,可愛得緊。」

  龍寒凜一言不發,身上的寒氣似是更重了些。炎炎夏日,空氣中詭異地多出一股冰冷的氣流。吹拂龍寒凜衣袍的風似乎也受到驚嚇,驀然停止。龍寒凜身上飄逸的布料立即凝滯,紋風不動,透露著生人勿近的排斥。

  司紅桃嬌俏動人,平日也是被人捧在手心的人兒,何時被人如此無視過?眼裡閃過一絲羞惱,靈機一動,生出一計,假裝沒有站穩,「哎喲」一聲,向龍寒凜倒去。

  白光一閃,龍寒凜左袖微動,掀起一陣不小的風,將司紅桃向反方向推去。

  司紅桃始料未及,嬌軀不由得向後倒去,一聲低呼。

  龍炎暗笑,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溫聲細語:「姑娘,小心。」

  「多謝炎公子。」司紅桃又氣又窘,甩開他的手,走回馬車邊,一時忘了假裝腳上的傷。

  龍靈也是性情女子,抱著雙臂,朝著天空,暗嗤一聲。

  「皮皮,錯了,是』坐下『,不是』趴下『。哈哈……」龍烈並未察覺這邊的暗湧,被皮皮搞笑的動作逗得哈哈大笑。

  「吱吱……」皮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頂,走到龍烈面前作揖賠罪,又逗樂眾人。

  龍寒凜對龍靈擺手,龍靈立即將雙手奉上水壺。

  「烈兒。」

  「爹爹。」龍烈聽到呼喚,快步走過來,對面癱爹仰頭一笑後,才就著面癱爹的動作,將小嘴湊到水壺嘴上仰著腦袋喝了幾口水,左手扶著水壺,右手習慣性地抓著面癱爹的衣擺。

  龍靈和龍炎心中感慨萬千,如今的主子身上是越來越有人情味,總算是像一個人了。

  狄舒很快就帶著馬車返回,他細心得很,還帶回一位車伕。這馬車的裝飾比起之前那輛稍微差些,但仍然很豪華。

  龍寒凜將龍烈抱起,飛入車內,只留下一句話。

  「炎,車伕留下。」

  「是。」龍炎笑著答道。

  片刻之後,眾人再次動身,由龍炎駕著新馬車。

  司紅桃孤零零地站在樹林裡,瞪著身後豪華的馬車和被留下的馬車伕,杏目中幾乎噴出火來。

  「姑娘……」車伕怯聲,暗擦一把汗,暗道這姑娘長得漂亮,怎的眼神這般嚇人。

  「看什麼看?還不快追?」

  「是,是!」

  她想得容易,卻未曾料想龍炎趕車的功夫也屬一流。一路之上,拐過幾道彎之後,徹底失去龍寒凜一行人的行蹤,只看見馬蹄所過之處飛舞的灰塵。

  第036章:大典疑雲

  一路慢悠悠地行進二十多天,幾人也曾聽人談起龍冷然離開鷹堡的事,但再沒有龍冷然更多的消息,這個人似乎突然間消失了。龍烈不忘時不時逗逗面癱爹,唯恐他仍然對龍冷然離開的事耿耿於懷。面癱爹眉眼間的凝重之氣散去不少,讓他頗感安慰。

  這一日,一行人終於到了鯉城。鯉城乃凝國繁華城鎮之一,也是江湖人喜愛的聚集地之一。尚未進城門,就可見不少江湖俠客三三兩兩結伴,向城內而去,大多數怕也是衝著神藥大典而來。

  狄舒騎馬去路邊問了最大的一家客棧,又驅馬跑回來,領著馬車向最繁華的街道而去。

  皮皮聽到熱鬧的人聲,早已從馬車內跳出,站在車頂,左顧右盼,吱吱低叫,興奮不已。小猴子毛茸茸的,本就可愛,再加上身上的青色坎肩,一看便知是上等錦緞,剪裁得體,立即吸引了街道兩側酒樓、花坊、茶肆中的人探頭觀望。

  「嘖,好可愛的小猴子,不知會有怎樣的主人……」

  馬車不疾不徐地前行,在祥瑞客棧門口停下。

  龍烈最先跳出來,翹首看上方的皮皮:「皮皮,快下來。」

  「吱吱……」皮皮一臉狡黠,從上面直接撲向龍烈。

  龍烈下意識伸手接住它,被它撞得一個踉蹌差點跌倒,頓時無語。

  皮皮卻非常得意,趴在他肩上,扭來扭去,叫得更歡。

  「皮皮。」一個低沉冰冷的嗓音飽含警告,在身後響起。

  皮皮立即後背一僵,乖乖地從龍烈懷中跳落地面,牽住龍烈的手,討好地搖晃,尾巴搖來搖去地求饒。

  龍烈哭笑不得,不再理會它,抽出手在它頭頂輕輕一敲,拉著面癱爹向客棧內走去,一邊走,一邊抬頭看了看面癱爹的臉色。他也不知為何,看見面癱爹的面癱臉,就想逗一逗,非得讓他的表情有點變化不可。

  「若是再坐幾天馬車我肯定會發霉的。爹爹,累不累?」

  「不累。」

  「怎麼會不累呢?沒有想到半路會下起雨來,我們已經在馬車裡呆了三天了!爹爹真的不累嗎?」

  「不累。」

  「累就是累,沒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爹爹,你真的不累?」龍烈笑得很甜地抬頭看面癱爹。

  面癱爹無語。

  「爹爹,你到底累不累啊?」龍烈搖晃他的手,催促。

  「……累。」

  龍烈這才得逞地嘿嘿一笑,伸出兩隻胳膊,示意面癱爹抱自己。

  「爹爹一開始承認不就好了?」

  面癱爹睇他一眼,神色微有無奈。

  龍炎和龍烈無奈地相視而笑。

  已經到了目的地,幾人也不急著打聽消息,有條不紊地訂房、用膳,休息好之後,狄舒四人去打探神藥大典的相關消息。整個鯉城幾乎都在議論這件事,想打聽什麼容易得很,狄舒四人很快回來了。

  「主子,小少爺,神藥大典四日後辰時開始舉行,地點在祥雲鏢局。」狄舒道。

  龍寒凜道:「參加者幾許?」

  段崖道:「各個門派幾乎都有人參加,江湖中的幾個大門派也來了。若以每門每派只一人參加計算的話,人數恐怕也在上百,還不包括那些無門無派的。」

  龍靈把玩自己髮梢,不以為然地道:「主子,以靈來看,那司馬神醫不是瘋了就是傻了。這麼神奇的藥,每一種卻只有一份,最終沒有得到藥的人會放過他?這不是找死嗎?」

  她和龍炎自小追隨龍寒凜,與龍寒凜感情十分深厚,與其言談並沒有嚴格的尊卑之分。

  龍炎抱著劍,附和道:「靈說的有道理,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道道兒。」

  項梓奇道:「都說那司馬神醫懸壺濟世,乃俠義之士,應該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那可不一定,」黎昉冷冷道,「若他真有這麼好心,何不多煉幾份,人人有份?」

  龍烈坐在一邊聽著,露齒一笑,道:「想知道還不簡單?屆時去看了就知道了。對吧,爹爹?」

  龍寒凜頷首,又對龍炎等人道:「既是僧多粥少,必有人欲取捷徑。」

  龍炎恍然,立即抱拳道:「主子提醒的是,屬下幾人這幾天一定會多加小心。」

  龍烈這才明白面癱爹的意思是,恐怕會有人用旁門左道取得三種神藥,比如,偷,搶,騙。若真是那樣,這幾日的鯉城一定會熱鬧得很。

  原來這就是江湖。龍烈摸著下巴,笑瞇瞇的。

  「主子,那神藥我們是要還是不要?」龍靈問出眾人都關心的問題。

  龍寒凜淡定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掠過龍烈,語氣清冷:「不必。」

  龍炎看了看龍靈,心中有些疑惑。他還以為主子至少會想要「淨水」。主子曾經為小少爺洗髓淨骨就是為了讓小少爺習武時精進得更快,若是取來「淨水」,小少爺以後定會百毒不侵。

  龍靈心中也甚為不解,但心知龍寒凜定有自己的打算,沒有多言。即使他們是龍寒凜的貼身護衛,也知曉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龍烈向來明白面癱爹是驕傲之人,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對面癱爹的決定絲毫不覺得意外,也未放在心上,更是從未想過自己要得到這些藥。他之所以來鯉城不過是為了看熱鬧而已,只在心中期待神藥大典快些到來。

  吃過晚膳後,華燈初上。龍烈拉著面癱爹出門閒逛,皮皮自然與他形影不離。龍靈和龍炎二人盡職盡責地跟在後面。狄舒四人從下午開始就一直不見人影,似乎受了面癱爹的什麼命令。

  也是因了夏季的時令,晚風徐徐,愜意無邊。鬧市夜景無限好,行人絕不少。酒肆、花樓、畫舫這才真正熱鬧起來,街道之上喧囂無比。賣甜水甜糕的太婆,賣烤紅薯的老頭,賣糖葫蘆的小伙,賣鮮花的小童攢著勁兒地吆喝。

  龍靈和龍炎走在最後。龍炎抱著皮皮,龍靈則拿著一隻香噴噴的烤紅薯餵它。

  不少江湖中人將目光不時投在氣質冷絕的龍寒凜身上,但因為不明瞭他的身份,也不見他身上帶著兵器,只敢暗自打量。

  這般安寧祥和的夜晚,卻偏偏有人打擾。

  「站住!」

  龍烈抬頭一看,一群人拿著刀追趕一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男子衣服上被劃了幾道口子,因為傷得不輕,跑得氣喘噓噓,眼見著就要被追上,有幾次身後追趕之人的刀尖都差點戳到他身上。

  龍烈最看不慣別人以多欺少,向周圍瞅了一眼,看見龍靈手中的半個紅薯,眼珠滴溜溜地一轉,伸手拿過紅薯扔了出去。

  皮皮見自己的食物被搶走,不滿地吱吱叫,拽著龍烈的衣角不依。

  卻見那紅薯落在追得最緊的那人腳下。那人一時不查,正好踩在紅薯上,腳下一滑,頓時摔了個狗吃屎。

  圍觀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龍烈對面癱爹俏皮地眨眨眼。面癱爹無甚表情,卻掏出錦帕為他擦去手上沾著的紅薯泥。

  眼睫毛真長啊……龍烈看著面癱爹認真的樣子有些發愣。

  「哪個混蛋暗算我!」那人罵罵咧咧地爬起來,一邊蹭掉腳底粘糊糊的紅薯泥,一邊凶狠地揮舞著手中的刀。

  龍烈回過神來,細眉一豎,脆生生道:「你大爺!那麼大塊紅薯怎麼能叫』暗算『?你自己看不清楚怪誰?」

  龍烈離那人的距離較遠,那人自然想不到紅薯是來自一個小鬼手中,只得自認倒霉,狠狠地瞪龍烈一眼,又向前追去。

  那書生似乎看出出手的人是龍烈,對他微微一笑,跑得更快。但他卻沒有向龍烈等人求救。其他的人也在此時追了上去,將他團團圍住,不由分說便砍。

  「找死!」

  書生失血過多,一臉蒼白,招架無力,只一個勁兒地躲閃。

  龍烈正要叫龍炎出手,一道男聲響起。

  「以多欺少,算什麼英雄好漢?」

  男子束髮,頭戴玉冠,年約二十,相貌堂堂,一襲儒雅青衫,溫潤如玉。他跳入人群之中,左手扶住那書生,右手拔劍,劍招行雲流水,不一會兒就將那幾人打得七零八落。

  龍烈忽然輕咦一聲。他看見那書生藉著男子扶住他的姿勢,將一樣東西悄悄塞入男子的衣襟。書生的動作快速而輕巧,若非龍烈眼尖,只怕也發現不了。

  龍烈詢問地看向面癱爹,面癱爹微微頷首,證實他並未看錯。

  第037章:迷藥和吻

  龍靈笑著輕語道:「小少爺,這就是江湖。不管那東西是福還是禍,那個傢伙不得安生了。」

  玉冠男子正全心應敵,對書生的動作毫無所覺,很快將糾纏之人都打敗,見他們無還手之力,這才轉向書生:「這位兄台——」

  話未說完,那書生卻一把將他推開,匆匆道一句「多謝」,便向另外一條街巷急奔而去。

  玉冠男子一臉無奈,搖搖頭。

  倒在地上幾人快速爬起,放下一句狠話,向另外一個方向逃了。

  這時又有一褐衣男子跳出,對玉冠男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師兄,如此敏感時機,你不該管閒事的。」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有何不對?」玉冠男子不以為然地道。

  玉冠男子初見龍寒凜時便起了結交之心,面含笑意走到幾人面前,有趣地看了看龍烈,又看了看皮皮,對龍寒凜彬彬有禮道:「小公子甚是可愛。在下敖空,這位是在下的師弟葉南,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龍寒凜冷聲道:「敖空,紅鶴派現任掌門旗下大弟子;葉南,三弟子。」

  敖空沒有料到竟被這人一眼道出來歷,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正是,閣下好眼力。」心下不由得暗忖此人來歷。

  葉南也一臉驚訝之色,他們二人此次方初次下山。此人竟也知曉他們,由此可見此人來頭不小。但他從未在江湖中聽說過氣質這般出色的男子,由此更加好奇他的身份。

  「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龍寒凜漠然不答,眉梢微挑,淡然一瞥,含幾分傲視天下之氣勢,眸中冷戾之氣讓人不敢輕易冒犯。

  葉南一怔,一時竟不敢再次追問。

  龍烈道:「大叔,你的劍法不錯。」

  大叔?敖空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叫自己,神色尷尬,不知如何反應。

  龍烈裝得無邪:「大叔看上去比我爹爹僅小一二歲而已,不叫』大叔『叫什麼?」

  龍靈和龍炎兩人暗笑。

  敖空乾笑兩聲,道:「原來如此。小弟弟你的』暗器『也使得不錯。」

  「過獎過獎,」龍烈同情地瞥他一眼,轉向面癱爹使了一個眼色,「爹爹。」

  面癱爹將他抱起,施展輕功離開。

  敖空和葉南眸中訝異之色更濃,這輕功確是絕妙,他們竟只能看到一抹飄移的模糊白影。

  片刻後,龍烈與面癱爹二人出現在一條小巷中,料定那書生還未走遠,追出一段距離,果然見到一個人影躲在牆後急促地喘息。藉著昏暗的光線,可以看出那人確實是之前的書生。

  龍烈和面癱爹相視一眼,悄無聲息地落在牆頭。

  「大叔,你沒事吧?」

  書生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見一個仙童似的小娃笑瞇瞇地看著自己,歪著腦袋,眨巴著亮晶晶的雙眼,一臉好奇;小娃身邊站著的白衣男子頎長玉立,面若冰霜,眼神淡漠,對周圍的事彷彿漠不關心,沉靜的目光偶爾落在小童身上。

  「是你們,」書生撐著牆壁站直身體,「小弟弟,多謝之前出手相助。」

  說完,他想離開。

  龍烈輕身一躍,擋住他的去路。

  「大叔,他們為什麼追你啊?」

  書生不答,扶著牆往前走。

  龍烈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龍寒凜淡然無語,始終與龍烈保持著三步之遙而已。

  「你怎麼會得罪那些江湖人的?」

  「……」

  「那你告訴我,你塞了什麼東西給另外一位大叔?說不定我和爹爹可以幫你。」

  書生的背頓時僵住,忽然轉過身來,一臉警惕,飛速灑出一包濃密的藥粉。

  龍烈大驚,快速疾退兩步擋在面癱爹前面,同時用袖子摀住口鼻:「爹爹小心!」

  這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卻因為張口的動作,仍然吸入一些藥粉。

  他最後只看見面癱爹僵硬的臉,然後他的眼皮就不由自主地合攏,終於失去意識。那該死的「書生」……

  龍烈醒來時,天已大亮,面癱爹坐在桌邊,仍然面無表情,但龍烈卻看得出面癱爹心情不佳,臉色陰沉得嚇人。

  「爹爹……」

  他覺得渾身無力,揉著眼困難地坐起身,想起中毒之事,暗暗提氣仍然全身沒勁,驚訝地睜大眼。

  「我,中毒了?」

  面癱爹冷然一瞥,無語低首,抿一口香茗。

  龍烈心中恐慌,見狀大怒,抖著手掀開被子,無力地跳下床:「我,我都中毒了你還在這兒悠哉地喝茶?」

  卻聽面癱爹涼涼道:「下次,可會記得先保護自己?」

  龍烈一愣,略一想才知面癱爹在藉機教訓自己,這是在怪他當時不該開口。面癱爹江湖閱歷比自己豐富幾倍不止,哪兒用得著自己提醒。

  「那是情急之下的反應,本大爺哪兒會想那麼多!」這一句話吼出來,他全身更加虛軟,扶著床沿,撅著嘴狠瞪面癱爹。他當然知曉面癱爹不會真的放著他不管,只是心中惱怒而已。

  情急之下……龍寒凜總算放下茶杯,視線落在他赤裸的小腳上,意味不明地閉了閉眼,起身走向龍烈,想將他抱起。

  龍烈的小手在他的大掌上拍了一巴掌,發出一聲脆響,想讓面癱爹把手拿開。

  「本大爺自己上去!」

  說完,他冷哼一聲,兩手撐在床沿上,先翹起左腿放在床上,然後小屁股連帶著腰部用力一扭,左半身上去了,再翹起右腿,豈知卻重心不穩,右手一滑,整個人摔向地面,小臉嚇得煞白。

  小腰被一條結實的手臂及時勾住,後背貼上微涼的胸膛,然後整個人被輕柔地放回床上,靠坐在床頭,蓋上薄毯。

  「誰要你幫了?我自己能上來。」他心中慶幸不用屁股受罪,口中卻氣呼呼地扔出一句話。

  面癱爹瞥他一眼,倒了一杯水之後,又走回來,將水杯送到他嘴邊。

  龍烈嘬了兩口,張開濕潤潤的小嘴,不依不饒道:「我都中毒了你還不對本大爺溫柔點!」

  龍寒凜伸手抹掉他小嘴邊的水漬,嗓音冰涼:「普通迷藥。」

  「哈?」等龍烈回過神來,面癱爹已經坐回原處,喚了一聲龍靈。

  龍烈頓時覺得丟人極了,小臉漲得通紅,瞪著面癱爹,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不一會兒,龍靈帶著小二端著豐盛的飯菜走進來。

  「主子,飯菜來了。」

  皮皮緊接著竄進來,跳上床圍著龍烈跳來跳去。

  「吱吱……」

  「小少爺,您醒了,」龍靈走到床邊,笑道,「皮皮一直鬧著想來找您呢,估計還得再躺一個時辰,藥性才能完全消了。」

  皮皮的到來讓龍烈的尷尬稍微散了些,卻因為龍靈的一句話,又鬱悶起來,偷偷地瞅了瞅面癱爹。所幸,面癱爹仍然面無表情,沒有半分取笑的意思。龍烈釋然,此時又覺得面癱臉也沒有什麼不好了。

  「靈,退下。」

  「是,主子。」龍靈帶著店小二恭敬地退下。

  皮皮早已吃過,在一邊自得其樂。

  龍寒凜為龍烈穿上外衣以後,將他抱至桌邊。

  龍烈的肚子正好咕咕地叫起來,小臉越發紅了。他飛快地摀住自己的肚子,罵了一句:「不爭氣!」

  「烈兒。」面癱爹卻瞧見了他的小動作。

  「幹嘛?」

  「傻。」伴隨著這個字,一勺鮮美的湯送到他的嘴邊,也堵住了他即將出口的頂撞。

  他真懷疑面癱爹是故意的,不過,他暫時沒空和面癱爹理論,只忙著張口吃掉不斷送到嘴邊的美味菜餚和香噴噴的米飯。

  「爹爹,你可曾用過飯?」

  「稍後。」

  龍烈喔了一聲,加快咀嚼的速度,催促道:「爹爹喂快點,我很餓。」

  龍寒凜的手頓了一下,卻不理會,仍舊不緊不慢地餵著,直到龍烈咀嚼得差不多,才送下一口。只把龍烈急得白眼直翻,批評道:「不解風情。」

  「不解風情」?龍寒凜沉默片刻,道:「烈兒需重新識文斷字。」

  龍烈軟軟地靠在他胸前當做沒有聽到,晃了晃腦袋:「吃飽了。」

  面癱爹卻又餵他喝了幾勺湯才讓他漱口擦嘴。隨後,面癱爹沒有將他放回床上的意思,他也沒有離開面癱爹懷抱的打算。面癱爹就著抱他的動作拿起筷子用膳。

  吃過午膳,面癱爹又將他放回床上。

  龍烈在床上翻來覆去地不安分,若是睡著倒好,睡不著卻不得不躺在床上,對於好動的他來說,簡直是懲罰。不一會兒,本來整齊的床鋪就被他弄得皺巴巴的。

  「我中迷藥了你還不對我溫柔點!我要無聊死了!」他一邊不滿地重複說過幾次的話語,一邊斜眼偷瞄面癱爹。

  面癱爹靜坐片刻,如他所願走過去將他撈起來,拿過旁邊的乾淨衣衫,一一為他穿上。

  面癱爹終於要帶他出門了。龍烈立即活過來,嘿嘿一笑撲過去,「吧唧」一聲在面癱爹臉上印下一個響亮的吻。

  小嘴離開面癱爹那張俊美的臉後,龍烈頓時愣住,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他,他,他,他竟然輕薄了面癱爹!

  第038章:忽悠,是一門學問

  龍烈只覺得小臉燙得厲害,心頭如小鹿亂跳,砰砰砰,彷彿要跳出胸膛。他的外表確實是一個小鬼,但他的身體裡其實是一個十六歲(注1)的靈魂啊!他怎麼就撲過去了呢?

  面癱爹果然介意了,手裡的動作停了下來。

  龍烈心虛地低下頭,只用眼角偷偷地瞟向面癱爹。他怎麼就撲過去了呢?不過,面癱爹的臉也涼涼的,親上去清爽光滑,觸感著實不錯……

  面癱爹的表情卻沒有變化,也沒有看他,只是眼神有些古怪,似乎在回憶什麼。隨後,面癱爹轉過頭來,雙目晶亮而銳利,沉靜地直視他,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

  龍烈對他捉摸不透,越發心虛,卻不肯有半分示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靠進面癱爹懷裡,兩隻小手捧住他的臉,故作鎮定地在英俊的面頰上又重重地印下一個濕漉漉的吻,隨後,抬起小下巴,一本正經道:「爹爹,其實,兒子親老子乃天經地義,並不稀奇。」

  他心中安慰自己:面癱爹雖然有高明的商業手腕,高超的領導才能,高強的武功,高等的智商,但情商就差了點,不一定懂得這等高深的人情世故。

  站在門口等待傳喚的龍靈卻將龍烈的話聽得清清楚楚,艱難地忍著笑,面部不停抽搐,心語:小少爺,你就接著忽悠吧。

  龍寒凜對龍烈的解釋不置可否,深深地看他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隨後便繼續為他穿衣。

  龍烈有點著急了,挺起胸脯,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理直氣壯:「爹爹,是真的!」

  面癱爹抬眼看他,唇角略勾,嗯了一聲,繫好腰帶之後,將他整個人抱起。

  龍烈這才鬆了一口氣,笑瞇瞇地摟住他的脖子,藉機再將臉在面癱爹微涼的臉上蹭幾下,涼涼的,舒服極了。其實有個小孩子的身體還是蠻好用的嘛。

  走出門外,龍烈發現龍靈像抽風似的雙肩抖個不停,且用背對著他與面癱爹,只覺得莫名其妙。但他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興致勃勃地催著面癱爹下樓。

  「對了,爹爹,怎麼沒有看到龍炎和其他幾人?」

  「另有要事。」

  「喔。還有那個該死的書生,要是再讓我碰到他,一定揍他一頓,竟然戲弄本大爺!」龍烈握拳道。

  說話間,二人已來到街上。龍靈抱著皮皮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不時在龍烈的指揮下買些新鮮的小玩意。

  街上眾人見到俊美男子抱著六歲的可愛娃娃,都忍不住多看幾眼。龍烈仗著自己身中迷藥,渾身無力,毫無羞恥心地趴在面癱爹身上將面癱爹四處使喚。

  面癱爹也表現出奇異的耐心,他說東絕對不往西。

  走出不遠,龍烈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街邊景致,忽聽耳邊傳來一句突兀的話語。

  「為何。」

  「啊?」龍烈好奇地扭過頭看面癱爹,因為渾身無力,頭幾乎靠在面癱爹的肩膀上,只要一抬頭就能碰觸到面癱爹的臉。

  面癱爹腳步未停,也未看他,靜靜地將問題重複一遍,語氣清清淡淡,透著與平時一般無二的涼意,卻似乎又多了一股異樣的波動。

  「為何親本座。」

  龍烈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再次出乎意料,眼珠轉來轉去,就是不看面癱爹。怎麼面癱爹又提到這個問題?當時會親面癱爹嚴格說來是情不自禁,根本就沒有想那麼多,很想親一親,所以就真的親了。更何況,親自己的爹爹有何不可?人生啊,哪兒有那麼多為什麼?

  但是,面癱爹被他輕薄了,必須給他一個交代。

  「烈兒。」

  龍烈想了想,振振有詞道:「爹爹,我親你,說明我非常喜歡你……」話未說完,摟住他後背的手臂驟然一緊。

  龍烈莫名,正猜測自己是否說錯話,面癱爹突然道:「烈兒之前,年歲幾何?」

  「十六。」龍烈貼在他耳邊悄語。雖然以前對面癱爹說過自己轉世的事,但面癱爹從未細問,而且自從面癱爹當著他的面殺了那四個暗衛之後,他沒有再提過自己轉世之事,所以面癱爹一直不知自己前世的年紀。

  面癱爹若有所思,以眼神示意他繼續。

  「哦,」龍烈狐疑地看他一眼,並未多想,接著道,「我剛才說,我親你說明我非常喜歡你。你看,堡內那麼多父子,還有大街上這麼多父子,你見過誰家兒子這麼對他的爹爹了?所以說啊,我是世上最貼心的兒子!」這神情煞是驕傲。

  面癱爹無言,似有所悟。

  龍烈還道面癱爹不信,哼哼一聲:「你對本大爺的行為很反感?」

  「並無。」

  龍烈立即眉飛色舞:「這不就得了?爹爹,你是世上最幸運的父親。這世上再沒有其他的父親能有這般待遇了。」

  龍寒凜轉眸看他,表情有些奇異,頷首道:「原來如此。」

  「是啊,」龍烈眉開眼笑,「爹爹,你說你是不是很幸運?」

  龍寒凜頷首,大掌輕撫龍烈的髮絲,無人發現他雙眸最深處的溫柔。

  龍烈看到面癱爹點頭,得意洋洋地咧嘴一笑,差點又撲過去,無意中卻瞧見斜對面二樓藏著一個人影,一直在看著他與面癱爹的方向。

  人影身著青袍,頭上戴著寬大的帽子,遮住了半張臉,見到龍烈發現他,身影一晃已消失不見。

  龍烈突然的安靜讓龍寒凜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僅見到一片衣角。

  「爹爹,有人在偷看我們。」

  龍寒凜道:「大典在即,處處試探,無須理會。」

  等到傍晚時,狄舒和項梓兩人出現,龍烈才知曉他們之前不在是領了面癱爹的吩咐去調查那書生的來歷。

  那「書生」根本不是什麼書生,也是江湖人士,叫做高律景,偷了鬼月樓的一件重要寶物,所以才被人追殺。追他的人正是鬼月樓的人。

  龍靈驚訝地嘖了一聲:「鬼月樓!高律景和那什麼敖空都要倒霉了,竟然敢惹上鬼月樓!鬼月樓是江湖中較為神秘的教派,行事邪惡,堪稱邪道之首,殺人越貨,坑蒙拐騙,無惡不作,不是什麼好東西。」

  龍烈聽出來了,龍靈的言外之意是在說那書生偷了東西偷得好。

  「就算那』書生『不是壞人,敢那樣戲弄本大爺,本大爺一定得戲弄回去!」

  龍靈笑著應是。一切卻得找到高律景再說。

  直到晚飯過後,龍炎和段崖、黎昉三人仍然未歸。龍烈向面癱爹詢問他們的去向,面癱爹只用「有事」兩字敷衍他。

  龍烈的全部興致都在幾日後的神藥大典上,對此只是不滿地哼哼幾聲,也就作罷,倒頭趴在面癱爹懷裡睡了。睡到半夜,他忽然感覺到面癱爹從床上坐起,立即醒了過來。

  「爹爹?」

  「對不起,小少爺,吵醒你了。」昏暗之中,龍炎的聲音突然從紗帳外傳來。

  「喔——」龍烈瞌睡得很,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趴在面癱爹的大腿上,猜想龍炎一定有事匯報,勉強豎起耳朵。

  龍寒凜伸手抱住他,隔著紗帳問:「如何?」

  龍炎道:「屬下幾人監視了祥雲鏢局一整天,白天的時候,祥雲鏢局並沒有什麼異常,也並不像想像的那般戒備森嚴。屬下見到那司馬神醫與祥雲鏢局的總鏢頭江惠來關係似乎不錯。一番打聽之後,才知道江惠來在初入江湖時就與司馬高是知己好友。恐怕這也是司馬神醫將贈藥地點定在祥雲鏢局的原因。天黑之後,倒是有不少宵小敗類試圖偷藥,但出來的時候都很狼狽,想必是中了什麼算計。屬下幾人未敢貿然進去打探。但憑主子一句吩咐。」

  龍寒凜沉吟不語。

  龍炎好奇地問道:「主子,您讓我們盯著祥雲鏢局是要?」

  他很肯定龍寒凜不屑偷藥這種事,但又實在想不出龍寒凜的意圖,是以才有此一問。

  龍寒凜道:「盯緊司馬高即可,不必有任何行動。」

  「是。」

  龍烈心中也好奇面癱爹的用意,但最終抵不過睡意,沉沉地睡了。

  翌日上午,龍炎又回來稟告。昨兒個後半夜,有一個神秘的黑衣人闖入祥雲鏢局內,似是來者不善。司馬高親自出來見他,江惠來帶人在側室陪同。只因司馬高雖然醫術精湛,武功卻是一般。

  司馬高與來人在室內詳談許久後,那黑衣人怒氣沖沖地離去。

  第039章:神醫司馬高

  不過,後來,龍炎想去查那黑衣人的身份卻沒有查到。

  高律景也一直沒有消息。

  龍寒凜對此沒有任何表示,只讓龍炎依舊安排狄舒四人輪流監視祥雲鏢局,準確地說是司馬高。

  龍烈不知面癱爹意欲何為,也就不再關注祥雲鏢局的事,日日拉著面癱爹閒玩。如此,便到了神藥大典這日。祥雲鏢局外,擂台高築。武林俠客、江湖草莽,紛至沓來,群英薈萃。

  龍烈與面癱爹等人沒有跟著人擠進人群之中,而是早早地在祥雲鏢局對面的客棧訂好了三樓的房間看熱鬧。視野開闊,可高瞻遠矚。龍烈看到下方人頭攢動,不由咋舌。由此可見,那司馬高醫術確實了不得,不然的話,斷然不會有這麼多人衝著他的藥而來。

  他第一次見識到如今江湖中的各大門派,只因各個門派幾乎都有自己的特色服飾和錦旗。錦旗上或書「南嶽派」,或書「百劍門」,或書「海天幫」等等。其中,恐怕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女兒幫。顧名思義,這個幫派的幫眾全是女子,各個長得嬌俏可人,面色也冷得很,彷彿有人欠了她們每人幾萬兩黃金似的。那幫主輕紗蒙面看不清面容,但看苗條的身形想必不可能是一位醜女。

  高台之上,紅布鋪桌,桌上放著三個褐色的小木盒。那裡面就是司馬神醫所承諾的三種神藥。鏢局的高手站在長桌兩側,嚴密戒備。

  台下眾人竊竊私語,眼神狂熱,無不對三種神藥勢在必得。其中也有不少人在議論司馬高此舉的目的。

  正在此時,有人高喊一聲:「闊天教到——」

  「闊天教?」眾人無不露出驚訝的神色,紛紛扭頭觀望。

  龍烈連忙問面癱爹:「爹爹,這闊天教有何問題?」

  面癱爹道:「並無。」

  龍烈莫名其妙。

  龍炎解了他的疑惑,一邊向下看,一邊道:「小少爺,這闊天教屬下聞所未聞,想必這也是眾人好奇的原因。」

  龍烈趴在窗口向下看去,只見不遠處一群身穿靛藍色衣衫的男子簇擁著一頂豪華八人抬大轎,向這邊穩步行來。大轎以青色薄紗作帷幕,輔以垂纓,如青雲飄然而至。透過青紗,隱隱可見裡面端坐著一人。轎子左右兩側跟隨著兩位女子,一綠衣,一紫衣,風姿婉約,氣勢不弱於鬚眉。

  說話間,轎子已到了擂台前面的空地。綠衣女子撩開紗簾,裡面的人穩步而出。原是一位男子,男子墨色長髮及腰,身材頎長,面上卻戴著銀質面具。面具形如蝴蝶,上及額髮根部,下至鼻端,中間只露出雙目。

  眾人見他隱藏了真面目,神色更加不屑。

  早有隨行者準備了舒適的太師椅,放在空地最前方。那男子掃視眾人一番,悠然坐下,唇邊噙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忽然,有人不屑地道:「什麼闊天教?聽都沒聽過,好大的派頭!」

  一個默默無聞的教派突然冒出來與他們爭搶神藥,也難怪他們覺得不舒坦,不出言諷刺幾句,心裡不平衡。

  不少人趁機貶損,哄堂大笑。

  男子唇邊笑意更深,坐著未動,也未開口。

  他旁邊站著的紫衣女子卻俏臉一沉。眾人只見她手中銀光一閃,說話那人發出一聲慘叫,單膝跪在地上。而女子手中的劍尖滴下一滴鮮血。

  「再敢對教主出言不遜,殺、無、赦。」

  眾人立即噤聲,不敢再生事。一個小小的侍女就這麼大的能耐,更何況這位教主?

  龍烈興奮地拉著面癱爹的袖子道:「爹爹,我敢肯定這次的擂台賽一定很有看頭。」

  面癱爹對擂台賽似乎不感興趣,表情有些諱莫如深,只道:「烈兒尚有許多要學。」

  龍烈此時的興致完全放在擂台上,未去思考他話中的深意,毫無愧色地倚小賣小:「我還小,不急——」

  龍寒凜依舊是一聲簡單的「嗯」,並未多言,將腿上坐得歪歪斜斜的小身子扶正。

  「爹爹,那對師兄弟也來了。」龍烈忽然看見兩個熟悉的人影,是之前見過的黑虎和黑豹。不過,此處高手如雲,那對師兄弟絕對沒有半分機會。

  「嗯。」

  龍烈聽到面癱爹的聲音,莫名地又有些走神。若是以前,面癱爹根本不會理睬自己,但現在的面癱爹就算仍然不喜說話,也會給予簡潔的回應,真的改變許多。

  不多時,司馬高與江惠來兩人一起登上高台。龍烈一眼就能肯定左邊那人是江惠來,而右邊那人便是神醫司馬高。江惠來的年紀大約在四十左右,人高馬大,孔武有力,國字臉上,濃眉大眼,正氣十足;司馬高身上則多了一股儒雅之氣,身著灰色長衫,年約五十,體型瘦削,鬚髮微白,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韻味。

  司馬高一出場,眾人頓時自覺地安靜下來。

  司馬高抱拳笑道:「多謝各位賞臉,老夫司馬高有禮了——」

  話未說完,已經有人忍不住插話:「司馬神醫,這些客套話就不用說了。我們都是衝著您的神藥來的。但您這神藥都只有一份,我們這麼多人可怎麼分啊?」

  此話隱含挑釁,表面看來對司馬高極為尊重,其實卻是在表達不滿。雖是如此,仍然引得眾人附和。

  司馬高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隨即呵呵笑道:「諸位莫急,聽老夫說完便知。不瞞諸位,老夫已決定退隱田園。」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從此以後,老夫再不問江湖事。但是,在離開之前,老夫也想為諸位江湖俠士做些貢獻,因此才獻出老夫畢生研究所得。至於數量,確實是因為這三種藥煉製不易,所需藥材奇缺,老夫也是無能為力啊。」

  如此一來,倒也解釋得通他此舉的目的。但不知為何,龍烈總覺得並非如此簡單。

  「因此,這三種藥,只能是』能者得之『。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正在這時,一個褐色人影突然跳上擂台,身輕如燕,悄無聲息。眾人無不暗驚此人輕功之絕妙。

  來人衣飾華貴,神情傲慢,眼含戾氣,顯然是不懷好意。

  「司馬神醫,在下對你真是佩服得緊,僅三種藥就讓整個江湖沸騰了。司馬神醫不愧是江湖中的元老。哈哈哈……」

  此人笑聲尖銳難聽,龍烈不由得難受地摀住耳朵。

  一隻微涼的大掌輕柔地覆蓋在他的小手上,面癱爹的聲音同時響起:「運轉內力。」

  龍烈頓時恍然,那人定是在聲音裡灌注了內力。

  司馬高冷聲道:「古宋詞,你這是何意?」

  眾人皆驚。

  龍靈在一邊為龍烈做解釋。原來這古宋詞竟然就是鬼月樓的副樓主!連鬼月樓的人都來搶藥,無怪乎眾人這般驚訝,均沒有料到司馬神醫的神藥竟然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何意?」古宋詞冷笑道,「在下只是想請教司馬神醫,明知僧多粥少,為何還有此一舉?司馬神醫擾亂武林,意欲何為?莫非神醫真的對中原武林圖謀不軌?」

  司馬高惱羞成怒,老臉通紅,恨聲道:「老夫圖謀不軌?好啊,好啊。老夫的一番好意,竟被閣下如此理解。也罷,老夫今日就當著諸位的面毀了這些藥。至於各位英雄,勞你們白來一趟,老夫無顏以對,恐唯有立即離開中原再不踏足!」

  「爹爹,以你看孰是孰非?」龍烈看著眼前鬧劇,心中感歎比看過的電影電視劇還精彩。

  「烈兒以為如何?」面癱爹淡淡反問。

  龍烈對這二人都不瞭解,哪裡會知曉誰有問題?故作深沉地道:「恐怕,這二人都有些問題。」

  面癱爹不置可否。

  龍烈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太狡猾,嘿嘿一笑,並未回頭,只用後腦勺撞了撞面癱爹的胸膛,催促道:「爹爹?」

  「不急。」

  聽面癱爹的意思竟像是早已料到這種局面,龍烈不由得狐疑地抬頭斜瞄面癱爹。面癱爹輕捏他的手心,面色沉靜,僅以眼神要求他稍安勿躁。

  隔壁突然傳來一陣笑聲:「小弟弟的見解很是獨到。」

  龍烈將頭探出窗外一看,隔壁那人笑吟吟的,原來是之前見過的敖空。

  「是你。你還活著啊?」龍烈有些稀奇地道。他還以為這人被那書生塞了那樣危險的東西,一定會被人追殺呢。

  敖空無語片刻,奇道:「我還活著很奇怪嗎?」

  第040章:龍烈拜師

  「不奇怪。」龍烈笑瞇瞇的。看敖空身上的衣服,已經不是上次那件,也就是說,敖空應該已經知曉自己身上多了一樣東西,此時卻在故作不知,也不知是作何考慮。

  「呵呵。小弟弟,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敖空興致勃勃地與龍烈搭話。

  龍烈正要說話,小腰被人一摟,抱離窗台。

  「爹爹?」

  面癱爹以眼神示意他看下方擂台。

  敖空沒有等到回答,在那邊又叫了幾聲。

  龍烈想趴回窗台和他打個招呼。面癱爹卻似無所覺,兩隻大掌把住他的腰,既不用力,也不鬆弛,卻又能讓他無法離開半分。

  龍烈有些莫名,也不再堅持,安安分分地坐好,抓過一串葡萄,一邊吃,一邊繼續看戲,不時拋一顆葡萄給皮皮。

  司馬高說出的一襲驚人之語讓眾人急躁不安,矛頭頓時指向古宋詞。

  「古副樓主若是不想要神藥,就此離開即可。」

  「是啊,何必如此污蔑司馬神醫的一番好意?」

  「司馬神醫俠骨丹心,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

  龍靈冷哼幾聲:「這些人中又有幾人是真心為司馬神醫說話?」

  江惠來此時方和藹可親地一笑,開口道:「諸位,請讓老夫說幾句公道話。」

  眾人靜默,由此可見,江惠來在武林中威望不錯。

  「先不論司馬神醫的用意是好還是壞,神醫是真心獻藥,而各位也是真心看得上神醫的醫術,不然的話,也不會千里迢迢來到鯉城。雙方,你情我願。既然如此,何不將問題想得簡單些?如果各位無異議,擂台賽即刻開始,人人都有機會。最終獲勝的三人,可以得到神藥。第一名先選,第二名為次,第三名則得最後一種藥。諸位以為如何?」

  這話說的圓滑,且說到眾人的心坎上。台下眾人紛紛叫好。

  古宋詞冷哼一聲,雙目冷若寒冰,看了司馬高一眼,飛身離去,沒入人群消失不見。

  司馬高古怪一笑,也走入擂台後的庭院,將所有事宜留與江惠來主持。

  龍寒凜突然抱著龍烈站起,龍炎幾人也起身向外走去。

  「爹爹,去哪兒?我想看比武。」

  「稍後。」

  龍烈只得作罷,任由面癱爹施展絕妙輕功,躲過酒樓中人的注意,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街道,向對面而去。

  龍炎幾人則悄然向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直到龍烈聽到背後傳來的打鬥聲,這才發現他與面癱爹此時正在擂台後的庭院內。

  一間安靜的房間裡,司馬高正面無表情地坐在桌面喝茶。門口守著兩人,那是江惠來派來保護他的高手。

  司馬高幽幽一歎,抬起頭時,卻發現面前站著一個身形修長、氣息冷冽的英俊男子,男子懷中還抱著一個可愛的小娃。

  他不由得一驚,馬上站起:「你——」

  龍寒凜右手一揮,已點住他的啞穴。

  「司馬神醫無需驚慌。本座並無惡意,只是想與司馬神醫做筆交易。」

  司馬高不愧是老江湖,眼中的警惕慢慢褪去。他很清楚,若此人想殺他,輕而易舉,因此,他只能選擇相信他的話。

  龍寒凜伸手解開他的穴道。

  司馬高沒有呼叫,而是古怪地看向外面。

  龍烈笑嘻嘻道:「爹爹點了他們的穴道,也封了他們的聽覺。」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司馬高明顯一驚,不由得仔細打量龍寒凜。封住聽覺並不像封住啞穴那般容易,需要以適當的內力打入大腦中的神經,多一分則損,少一分則敗。據他所知,江湖中極少有人有此等本事。由此可見此人內力深厚與純熟。但更讓他在意的是,此人與他所知曉的那幾人外在條件皆不相符。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司馬高一手輕捋鬍須,一邊坐下,一邊比了一個手勢,請龍寒凜入座。

  「龍寒凜。」龍寒凜抱著龍烈坐下,語氣淡然。

  司馬高又是一驚:「龍寒凜?鷹堡的神秘堡主龍寒凜?」

  鷹堡,在外人眼中,一直是江湖之中最為神秘的存在。鷹堡本來只是商業組織,但卻在八年前開始就是江湖中人津津樂談的對象。傳說,鷹堡堡主龍寒凜武功蓋世;也有人說,根本沒有龍寒凜這個人,一切都是鷹堡二堡主龍冷然的障眼法;還有人說,鷹堡坐落在落雪山上,但從來沒有人在落雪山發現任何房屋的存在。曾經有許多人不信邪地硬闖,卻因為迷路,只能在落雪山上轉來轉去,最終餓死或者被野獸吃掉。

  沒有想到龍寒凜此人不僅真實地存在,而且還是一位天之驕子般的人物。

  龍寒凜頷首,又道:「犬子龍烈。」

  龍烈從面癱爹身上跳下,有模有樣地作揖:「龍烈見過司馬神醫。」

  司馬高精明得很。剛才第一面,他已看出龍寒凜是不喜言語之人,如今特意介紹龍烈,只怕與剛才所說的「交易」有關。

  「小公子客氣。」

  龍寒凜又將龍烈抱回懷中。

  「不知龍堡主大駕光臨,有何指教?」司馬高客套地問,不動聲色地注意龍寒凜的表情。

  龍烈不知面癱爹的打算,心思早已跑到外面的擂台上,在龍寒凜懷裡不自覺地扭動。

  龍寒凜由著他動來動去,只用手臂圈著他保證他的小身子不會從身上滑下去。

  「本座想請司馬神醫做犬子的師父。」

  此言一出,其餘二人均驚。

  龍烈眨眨眼,很快反應過來,連忙自我推薦,拍著小胸脯道:「司馬神醫,在下自認資質不錯,您一定不會失望的。」

  司馬高呵呵一笑,但眼中露出幾分疏離。第一眼見到這小娃,他就從這小娃靈動的眼中可以看出其聰穎,確有幾分好感。只不過,這和收之為徒卻是兩碼事。

  「承蒙龍堡主和小公子看得起。不過,老夫剛才已告知天下,即將退隱。是以,只怕無緣和小公子結成師徒。」

  龍寒凜道:「本座明白,是以才言』交易『。」

  司馬高再次迴避:「呵呵,老夫全部精力都在於安享晚年,也沒有什麼旁的心思了。」

  龍烈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一會兒抬頭看面癱爹,一會兒看向司馬高。

  龍寒凜面無表情地吐出幾個字:「唐詩宋詞。」

  司馬高的臉色唰的白了。

  「你……」

  龍寒凜神態從容,冷冽的語氣讓人信服:「本座乃商人,既是交易,自然絕對公平。神醫只需在鷹堡留六年即可,六年之後,去留自如。」

  龍烈從面癱爹身上跳下,趕緊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遞過去:「師父,徒兒的資質真的不錯。爹爹常誇我聰明,師父有所不知,爹爹一向嚴厲,想得到他的一句誇獎可不容易。」

  後面那句純屬虛構,龍烈偷瞄面癱爹一眼。

  面癱爹未置一詞,神情仍然一片冷漠,看向他的目光卻隱有柔意。

  司馬高看著小娃搖頭晃腦的動作,啼笑皆非,還在遲疑。能收這樣聰慧的小娃為徒,倒也並非壞事,只是,自己確實存了退隱的心思,且受人脅迫也非他所願。不過,他也很清楚,鷹堡能走到如今輝煌的地位,龍寒凜自有他的手段。此外,龍寒凜一直對外界隱瞞身份,如今他已知曉龍寒凜的身份,若是不應,只怕……

  龍烈搖頭晃腦道:「司馬神醫,聽爹爹說,您沒有徒弟。就此退隱豈不是浪費了一身醫術?收了在下這般聰慧的弟子,既能將您的醫術發揚光大,師父又能在鷹堡安享平靜生活,豈非一舉兩得的好事?當然,神醫若是不願,我和爹爹絕對不會強迫您。只不過,以後的江湖若是沒有』小神醫『或者』龍神醫『這樣一個角色加入,實乃一大憾事。唉——」

  司馬高沉默半晌,幽幽一歎,接過了龍烈手中的茶。

  「龍堡主果然神通廣大——老夫可以收小公子為徒,但是,你必須保證,不能說出師承何處,也不得以醫術害人。」

  龍烈大喜,甜甜一笑道:「徒兒謹遵師父教誨,就算您允許,爹爹也不會允許的。師父請喝茶!」

  第041章:再見龍冷然

  司馬高略顯意外地看向龍寒凜。江湖中關於龍寒凜的傳聞實在太多,他也不知龍寒凜為人,但今日至少可以由龍烈的話中確定一點,龍寒凜應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對於龍烈的話,龍寒凜面無表情,卻伸手撫弄一下他的腦袋。

  龍烈翹頭對他一笑。

  司馬高見他俏皮可愛,且雙目清澈明淨,也喜歡得緊,不由得呵呵一笑,隨後爽快地將手中的茶喝了。

  龍寒凜的話中頗有深意:「其餘事自有鷹堡處理,神醫安心即可。」

  「堡主費心。」司馬高釋然地一歎。

  隨後,龍寒凜便帶著龍烈從原路返回客棧。一進房間,龍烈就屁顛地跑去窗邊將窗戶關得緊緊的,再拉開門,探出小腦袋謹慎地看一看外面是否有人,接著將門關嚴實,又跑回面癱爹身邊。

  龍寒凜坐在桌邊,看著他跑來跑去,唇角幾不可察地揚起。

  「不是要看比武?」

  「等會再看,」龍烈趴在他的腿上,難掩興奮地道,「爹爹,你怎麼會想到讓司馬神醫做我的師父?」

  龍寒凜不語,提起茶壺倒茶,熱氣騰騰的茶水從壺嘴流出,咕咕作響,一滴也不曾濺起。

  龍烈看得有些發呆。他家面癱爹全身上下都是迷人特質,即使是一個倒茶的動作,竟也可以做得如此優雅。等他放下茶壺,龍烈才去搖他的手臂。

  「爹爹,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自己)想。」龍寒凜一邊說,一邊伸手想要端起茶杯。

  「我要你說。」龍烈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動作,為防面癱爹將手抽走,抓得緊緊的,還仰臉對他得意一笑。

  龍寒凜注視他,淡淡道:「烈兒是否願意?」

  龍烈立即點頭:「當然!」

  「如此即可。」

  不知為何,龍烈心中暖洋洋的,心中的喜悅似乎激盪得要湧出心口,大腦裡老是面癱爹的俊臉在晃啊晃。他放開面癱爹的手,爬上他的大腿,清咳一聲,正色道:「爹爹,兒子親老子乃天經地義。」

  面癱爹的雙眸波瀾不驚地盯著他,嗯了一聲。

  龍烈喜滋滋地撲上去,勾住面癱爹的脖子,在他的左臉上「啪」的親了一下,離開時再回味似的舔一口,然後對面癱爹露齒一笑,又從他身上跳下去,跑到窗邊推開窗戶,趴在窗台上往下看。

  「爹爹,快過來,是闊天教的教主。」

  龍寒凜不疾不徐地走過去,站在他旁邊。

  擂台之上,戴著面具的闊天教教主正與一彪形大漢對打。大漢使一柄彎刀,虎虎生風,一招一式,極為嫻熟。龍烈能看出此人江湖經驗極為豐富,不止進退自如,且總是能把握住最佳進攻時機。

  那教主本身身份神秘,吸引眾多人的目光。他手中並無武器,只用拳腳對敵,招式犀利,進攻角度也極為刁鑽,更像是玩耍,給人一種不可捉摸的感覺。不少人之所以盯著他看,是想從他的招式中看出他的門派。但這人顯然是不想讓任何人知曉他的來歷,僅用些普通招式,且混雜了其他各門派的功夫,讓眾人越發覺得古怪。

  不一會兒,那大漢就被教主一把掀翻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教主傲然掃視眾人一圈,唇角微勾,足尖輕點,回到自己的座位,帶著自己的教眾揚長而去。

  「爹爹,你可曾看出他的來歷?」龍烈隨口一問,不忘啃著手中的蘋果。

  「有意隱瞞。」

  神秘江湖自有神秘人和神秘事,龍烈也不再追問,又被下一場打鬥所吸引。接下來的幾場,他都看得意興闌珊,但隨後上台的一個人卻驚得他差點從面癱爹懷裡掉下去。

  那人竟然是龍冷然!

  他身上也穿著青衫,正是之前在暗處偷窺他和面癱爹的那人。

  龍烈連忙回頭看面癱爹,面癱爹正在喝茶,似乎並未注意擂台。

  「爹爹,我肚子疼!」他一邊說,一邊摟住面癱爹的脖子,擋住他的視線。

  面癱爹臉色微變,立即將他抱起放在床上為他把脈。

  脈象自然無異,不過總算離開窗邊,龍烈暗暗鬆了一口氣。

  「何處不適?」面癱爹挑起他的小薄衫,輕柔按壓他的腹部,神色凝重。

  面癱爹的手指有些冰涼,在光溜溜的腹部摸來摸去,讓龍烈癢得肚皮輕顫,只想一跳而起,憋笑憋得臉通紅,只好咬唇控制,小手抓住面癱爹的大掌。

  「爹爹……」

  龍寒凜見他面色發紅,還以為他疼得厲害,眸光波動,將手抽出,猝然站起:「本座讓人找大夫。」

  龍烈連忙抱住他的胳膊,將臉埋入散發茉莉香味的懷抱裡:「許是剛才吃太多了,爹爹,你抱著我。」

  龍寒凜將龍烈抱起,見他臉色確實沒有半分勉強,這才抱著他到房間正中的桌邊坐下,讓他側坐在腿上將他摟住,一手倒一杯熱茶,另一手輕揉他的腹部。

  面癱爹身上的氣息煞是好聞,龍烈心滿意足地靠著,看到桌上水果盤裡誘人的葡萄,下意識地伸出手去。

  小手卻被握住,抬頭看見面癱爹不認同的眼神,龍烈心虛地移開視線。

  「腹痛不可暴食。」

  「我是想拿給你吃。」他狡辯道。

  面癱爹無言,端起熱茶吹涼一些,遞到他嘴邊。

  他喝了一口茶後問道:「爹爹,這幾天你開心嗎?」

  面癱爹不答。

  龍烈有點失望,小臉也黯淡下去:「不開心?」還記著龍冷然啊。也是,十幾年的相處總強過兩年的相處……為什麼這兩個數字的鮮明對比讓他這麼失落呢?

  「開心。」

  耳邊突然傳來兩個字,龍烈看向面癱爹卻發現面癱爹已經低下頭注視自己的腹部,大掌再次輕柔地按摩。

  「如何?」

  「呵呵,很好。」面癱爹的答案讓龍烈心中雀躍,忍不住傻笑起來。其實他真的很想知道面癱爹以前是否也對龍冷然這樣溫柔過,不過,還是不要提那個人的名字了。

  面癱爹勾了勾唇。

  龍烈懶洋洋地窩在面癱爹懷裡,聽到外面其他人報出自己的名號,這才確定龍冷然已經下台,對面癱爹說一句「不疼了」,像一隻兔子似的從他懷裡跳出去,跑到窗邊。

  雙眼快速地掃瞄一圈,沒有看到龍冷然的身影,他這才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那人到底來幹什麼的。

  「何事?」面癱爹注意到他撅起的嘴。

  「沒什麼。」他拍拍椅背,示意面癱爹坐下。

  上午的擂台賽打完,諸人各自散去。龍烈向來有和面癱爹一起午睡的習慣,這次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與面癱爹說了一聲,便帶著皮皮出門,打算與龍靈一起出去走走。

  誰知,剛出客棧,卻見到龍冷然站在對面酒家的錦旗後,看見他出來,還對他親切地笑了笑,像是刻意在等他,隨後轉身走入那家酒樓。

  龍烈輕哼一聲,帶著龍靈向那邊走去。

  進了酒樓,小二不等他們吩咐就直接將他們向二樓帶去,而樓下明明有許多空位。

  龍靈警惕地道:「小少爺,小心。」

  龍烈猜到是龍冷然的吩咐,沒有絲毫遲疑,便邁步上樓。

  包間裡等著的人果然是龍冷然,泰然而坐,風姿雅然,見他進來,臉上立即浮現出一個歡快的笑容。

  「小烈兒,好久不見。」

  龍靈正欲上前,被龍烈攔住。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龍烈淡淡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當然是求藥,」龍冷然和煦一笑,將水果盤推到他跟前,「叔叔還記得你最喜歡吃葡萄。」

  龍烈微微皺眉,撩袍坐下:「我不想和你廢話。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爹爹面前。」

  龍冷然也皺起了眉,低頭喝了一口酒,隨後把玩著酒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半晌才道:「小烈兒,你為何這般維護他?就因為他是你爹?」

  「不,」龍烈下意識否認,腦中模糊地閃過什麼想法,但轉瞬即逝,「總之,他對我來說很重要!」

  龍冷然哼笑一聲,意味不明,隨後不緊不慢地舉起酒壺斟酒:「小烈兒,你要明白一點——鯉城可不是鷹堡的地盤;人人來得。」

  龍烈一時語塞,噌地站起:「你說的確實沒錯,但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傷害爹爹第二次!」

  第042章:闊天教的赤焰令

  【「你真的這麼討厭叔叔?雖然叔叔已與鷹堡脫離關係,但也不至於像是殺父仇人那般對待你爹。真是的,小烈兒居然把叔叔想得那麼壞。」龍冷然哀怨地歎了一口氣,似真似假地道。

  若是以前,龍烈定反唇相譏,與龍冷然唇槍舌戰地嬉鬧一番,但如今,他只是板著小臉不語。

  龍冷然無趣地放下手中酒杯:「算了,告訴你也無妨。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裡,並沒有對你爹不利的打算——你也知道,我已經自立門戶,需要不少幫手。此番前來,主要是為了招募人才,至於擂台賽,只是為了好玩而已。」

  此時,有人在門上輕敲兩下。

  「敲什麼敲?不知道本公子在和小侄兒談心嗎?」龍冷然衝著包廂的門冷聲道。

  敲門聲立即停了,還傳來一聲輕笑。

  龍烈對於門外的人是誰根本不感興趣,見龍冷然尚夠坦誠,語氣也緩和了些:「如此甚好。既然你還有事,我就不打擾了。」

  龍冷然微一搖首,目送他離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走出包廂,龍烈見到一年輕男子背對自己站在窗邊,看身形有一絲熟悉的感覺,似乎在何處見過此人。他沒有放在心上,直接下樓而去。

  走到樓下,他轉身對龍靈交代一句。

  「龍靈,見到龍冷然的事,我不希望你向爹爹提起。」

  龍靈連忙道:「小少爺放心,屬下知道你不想讓主子傷心。」

  龍烈點點頭,招呼了皮皮,輕快地向客棧走去。

  之後,龍冷然果然沒有再出現。龍烈這才能夠完全放心地欣賞擂台賽,因此知曉不少江湖流派,也見識了各大門派的武功,頗有心得。

  其中最受人矚目的當屬闊天教教主雲闊天,其人表現尤為出色,如同一匹黑馬,在幾次激烈的對戰之中都脫穎而出;將不少本來信心滿滿的人弄了個措手不及,因此連帶著闊天教也愈發神秘起來。

  不過,有一句話說得好,人怕出名豬怕壯。這日晚,龍烈與面癱爹一起出門散步,無意中遇到雲闊天與一男一女兩位隨從被一群黑衣人截殺。

  不用想就可知曉,這些人定然是奪取神藥的有力競爭者,被雲闊天這攔路虎壞了好事,便想耍陰招。少一個對手,他們得到神藥的可能性就多幾分。

  父子二人既不刻意避開,也不上前,站在一邊看熱鬧。

  雲闊天的功夫自是不必說,在擂台上龍烈已經見識過。讓龍烈覺得有些意外的是,他那位男隨從身手也不凡,招式從容,出招快准,均直切要害。那姑娘的功夫同樣不容小覷,正是之前用劍「殺一儆百」的那位。

  不過,圍攻的人均身手不俗,且手段卑鄙,暗器和藥粉不斷飛手而出。

  龍烈最見不得人以多欺少,拿出五十繡,射中幾位黑衣人。

  黑衣人以為雲闊天還有「幫手」,頓時如凶神惡煞般瞪過來,見到出手的是一個小娃,均是一愣。隨後見到小娃身邊面無表情、雙目如冰的冷峻男子,立即料定小娃是有所依仗,相視一眼,飛身遠去。

  雲闊天見到龍烈與龍寒凜,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低首看龍烈。

  「小娃,你這暗器倒是很厲害。」

  這是雲闊天從一開始出現到現在,龍烈第一次聽到他說話,聲音低沉而渾厚。原本他一直以為這人根本是啞巴。

  「大叔,你這面具倒是挺礙眼。」龍烈收起五十繡,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此言引得雲闊天的女隨從警告地一瞪。龍寒凜眼中寒芒一閃,她輕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將目光收回。

  雲闊天感覺到女子呼吸紊亂,視線若有若無地從龍寒凜臉上掠過,又落回龍烈身上,似乎對他充滿興趣。

  「小娃,你叫什麼名字?」

  龍烈擺手,脆生生道:「何必多問呢?就算我告訴你,也是假的。」隨後,他便拉著面癱爹的手打算離開。

  雲闊天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塊青色的令牌。

  「等等,小娃。本教主從來不承受別人的恩惠。你救了我,便送你一件禮物。」

  女子一驚,雙眼盯著令牌,上前道:「教主,這恐怕不妥……」

  雲闊天的目光驟然一沉,女子立即噤聲,立即退下。

  男隨從輕聲責備女子:「小幽,教主向來特立獨行,你又不是不知,何必惹得教主不快?」

  「無功不受祿。」龍烈不感興趣地道。

  雲闊天頗覺有趣似的,面具下方的唇角勾了起來:「你救了本教主,當然是』功『。這是赤焰令,我門中人只要見到此令,必定惟你的命令是從。」

  「喔?」

  龍烈好奇地瞅了一眼,見到那青色當中有一朵燃燒的橘紅色烈焰,極為精緻,如同真的在飄動。這教主是否太奇怪了些,竟輕易將這麼重要的信物交給一個小娃娃。他懷疑雲闊天的用心,自是不接,詢問地看了看面癱爹。

  面癱爹將他抱起,並不言語,目光幽冷地瞥視雲闊天一眼。

  「你們是父子?」雲闊天再次追問。

  龍烈與龍寒凜都未開口。

  雲闊天並未覺得尷尬,這才對龍寒凜道:「你們不敢接本教主的東西,總不至於是怕了。」

  龍寒凜淡然一瞥,自然不答話,低首問懷中人:「烈兒是否想要?」

  龍烈問道:「可以要?」

  龍寒凜頷首,右手輕拂,雲闊天手中的赤焰令已經被捲入他手中,掃視一眼後,方遞給龍烈。

  「不知大叔剛才所謂』門中人『是否包括大叔你呢?」龍烈沒有立即接下,而是歪著頭問。

  龍寒凜縱容地睇他一眼。

  女子臉色一沉:「休要得寸進尺!」

  雲闊天卻哈哈大笑起來,撫掌道:「有趣,有趣。也罷,若小娃娃你真有用到這令牌的一日,本教主就答應你一個條件又何妨?」

  龍烈這才作出滿意的表情,接過令牌塞入面癱爹懷中,笑瞇瞇道:「爹爹,送給你。」

  雲闊天頗有興味地看著他足以稱為「囂張」的小動作。

  「教主,這人好生無禮。」女子不滿地低聲道。

  雲闊天瞥她一眼,對龍寒凜道:「閣下的傲氣倒是與本教主不相上下。」

  龍寒凜斜睨,仍舊一言不發,昂然神態卻有一股君臨天下的氣勢。

  龍烈聽見雲闊天對面癱爹的讚許,頗為受用,笑道:「大叔,下次有機會我還會救你的,你放心吧。記得先備好謝禮。」

  雲闊天一怔,隨後再次大笑,忽而降低了聲音:「小娃,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記住本教主真正的名字——龔令煦。除了本教中人,整個江湖可只有你二人知曉這個名字。哈哈哈……」

  雲闊天,不,龔令煦頗有深意地看著他們,唇邊帶著一抹邪氣的笑,讓人毛骨悚然。

  龍寒凜沒有理睬,抱著龍烈,施展「飄影」離去,片刻便已無蹤影。

  龔令煦低笑不止,口中道一句語義不明的「值得」,衣袂翻飛,向另一個方向而去。

  回到客棧,龍寒凜方問道:「烈兒為何不要?」

  「我又用不上,爹爹先替我保管著。」龍烈一邊剝葡萄吃,一邊道。他雖小,心中卻有自己的思量。龍冷然已經離開,以後鷹堡的許多事務面癱爹不得不親力親為,談及生意也少不了要與江湖中人打交道,若這令牌真的如此好用,也可讓面癱爹多一份保障。

  這些話,他不會說給面癱爹聽,以免讓面癱爹覺得自己小瞧了他。

  說完,他卻沒有聽到面癱爹的回答,好奇地抬起頭,見到赤焰令被面癱爹放在桌上。

  「爹爹,怎麼了?」

  「無事,收好。」龍寒凜語畢,提壺倒茶。

  龍烈看他的表情卻不像無事的樣子,心中有一絲慌亂,只能自己猜測:「你不喜歡我收別人的東西?」

  龍寒凜默然無語。

  龍烈有些急躁,丟下手中的葡萄串,強硬地將赤焰令塞進面癱爹手裡:「收都已經收了。你先保管著,等我們以後闖蕩江湖時再用。」

  面癱爹低頭看他,依言將赤焰令收入懷中。他仍然一言未發,但龍烈就是感覺到剛才自己說了那句話後,面癱爹身上的冷冽之氣散了不少。

  龍烈不解其因,但總算看到面癱爹心情好了,心中也鬆了一口氣。】

  第043章:神藥歸屬

  這幾日裡,龍炎幾人輪流不在,被龍寒凜派去保護司馬高和監視古宋詞。龍烈偶爾讓面癱爹帶著他去偷看司馬高,與他小聊片刻。師徒二人竟越發投緣了。龍烈雖然只有六歲,其實卻是十六歲的靈魂,許多事能說得頭頭是道,讓司馬高越發覺得這徒弟天賦異稟,也因此對他更加稀罕。

  到了第五日,參加擂台賽的人,終於只剩最後十人。其中的熱門人物是闊天教教主「雲闊天」、鬼月樓副樓主古宋詞和女兒幫的牡丹使。

  最後一日,司馬高才再次出現在高台之上觀戰。

  龍烈發現圍觀的人一點兒也沒有減少,即使是打過擂台的淘汰者也留下繼續觀戰。面癱爹言,那些人無望以光明正大的方式得到神藥,是想認準最終得到藥的人,然後暗搶。

  面癱爹當然不可能說這麼長的話,這是龍烈從他給的兩個字「暗搶」中推理出來的。

  這十人是經過重重淘汰的勝出者,實力果然非同凡響。高手過招,刀光劍影閃爍,讓人目不暇接。最終獲勝的人果然是最熱門的那三人。其餘七人雖敗猶榮。這次擂台賽來的都是高手,他們能躍居前十,由此可見實力也不容小覷,連帶著他們所代表的門派在江湖之中的名聲也能更響亮幾分。

  「雲闊天」、古宋詞和牡丹使三人一番爭戰之後,古宋詞得了第一,「雲闊天」第二,牡丹使為三。

  古詩詞冷眼看著司馬高,陰險而得意地一笑。

  司馬高視若無睹,起身呵呵笑道:「恭喜三位。現在,三位即可選藥。不過,老夫不得不提醒一句,這三種藥均用了冰山雪蓮做藥引。因此,若要服用,夏至正午最佳,否則的話,恐寒氣傷及經脈,切記切記。」

  龍寒凜若有所思。

  龍烈嘖嘖一聲,輕聲對面癱爹道:「爹爹,是不是有些奇怪?」

  面癱爹的眼神微有波動,隨口一問:「何以見得?」

  龍烈振振有詞道:「今日乃六月十七,五天以後才是夏至。這樣的話,這些人把神藥帶在身上,豈不是很危險?」

  面癱爹頷首,眸中隱有讚許之意。

  龍烈悄聲道:「難道師父真的……」

  面癱爹沉默片刻,道:「烈兒可知鬼月樓在何處?」

  龍烈道:「龍靈說過是在橘絡城。」

  「離此處幾日行程?」

  龍烈略一思索,微驚:「最快也要六天。」

  面癱再次頷首後,不再言語。

  古宋詞選中了回生丸,「雲闊天」毫無遲疑地取走淨水,牡丹使得可以增加功力的藥丸。擂台賽既已結束,闊天教、鬼月樓和女兒幫匆匆離開。其餘各大門派也紛紛告辭。

  站在龍寒凜身後的龍炎和龍靈二人悄然離去。不多時,龍炎悄然將司馬高帶來。大約半個時辰後,龍靈才回。龍烈眼尖地看到她將一朵紫色的花交給面癱爹。花朵乃紫荊花,為紫色水晶雕琢,與小酒杯一般大小,栩栩如生。

  面癱爹面不改色地收入袖袋。

  「爹爹,那是什麼?」龍烈好奇地問。

  面癱爹置若罔聞。

  「莫不是爹爹的哪位紅顏知己送的定情信物?」龍烈沒大沒小地調侃自己的爹爹,雙眼不由自主地盯著面癱爹的袖口。

  「莫胡思亂想。」面癱爹淡然一瞥。

  「那你告訴我!」

  「以後自會知曉。」

  龍烈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又把嘴巴閉上,不滿地瞪了龍靈一眼。

  龍靈不由得一抖,偷瞄龍寒凜一眼,乾笑兩聲:「小少爺,屬下也不知是何物,不過絕對不是來自堡主的』紅顏知己『。」

  龍烈心中一鬆,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擺手笑道:「逗你玩呢,這麼緊張做什麼?」

  龍炎和龍靈兩人見他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偏過頭去無聲偷笑。

  龍烈見狀,只覺得氣悶,下意識望向面癱爹,竟發現面癱爹正注視著他,眼底似也隱著笑意。

  他重重地哼一聲,昂著頭顱,若無其事地走到桌邊,淡定地倒茶喝。

  晚上上床之後,龍烈仍對那朵水晶花耿耿於懷,偷偷地對皮皮比了個手勢。皮皮機靈得很,無聲地跳到龍寒凜換下的衣服上翻找。

  龍烈將頭探出紗帳,雙眼在昏暗的光線下賊亮賊亮的,身後卻響起面癱爹疑惑的聲音。

  「烈兒。」

  龍烈連忙縮回頭,小手在背後對著皮皮擺了擺,示意它撤退。

  「爹爹,呵呵。沒事,我只是看看外面有沒有月亮。明日應該是個好天氣,晚安。」

  面癱爹未置一詞,將薄毯蓋在他身上,闔上雙目。

  睡到半夜,幾人收拾好以後,打算趁黑啟程回落雪城。龍寒凜將龍烈放上馬車,自己卻未上去。

  「爹爹,怎麼不上來?」龍烈掀開門簾,卻發現面癱爹的表情與以往有些微不同。龍炎站在他身後。

  「另有要事。」

  「哦,那我陪你。」龍烈說著,就要下車。

  面癱爹制止了他:「烈兒先行一步。」

  「不行!」龍烈唯恐自己的語言說服力不夠,抓住面癱爹的胳膊,猴子攀樹似的巴著面癱爹的腰,一邊用堅持的眼神盯著他。到如今,他還擔心面癱爹放不下龍冷然,唯恐他會去暗中尋找龍冷然。

  那個龍冷然有什麼好的,別讓他再見到他,不然的話,見一次揍一次!

  想到這裡,他瞪了龍炎一眼。為何不早點告訴本大爺面癱爹要自己留下?

  龍炎哪兒能明白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無辜地摸摸鼻子,不說話。

  皮皮湊熱鬧似的跳出馬車,繞著龍寒凜轉圈。

  司馬高坐在馬車裡,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對父子,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奇特。

  龍炎摸了摸鼻子,道:「小少爺,主子要做的事不方便帶您。」

  不方便帶他?難道是去逛妓院?龍烈的小腦袋裡首先冒出的居然是這個恐怖的想法,雙眼瞪得大大的。但問題是面癱爹不像是這種人,而且那些女人怎麼配得上面癱爹!不過,除了妓院,還有什麼地方是自己不能去的?萬一真是妓院,那他就更要跟著了!

  「我、要、去!」

  龍寒凜一言不發地將他抱起。

  龍烈得意地一笑,兩隻小胳膊牢牢地摟住他的脖子,一邊道:「爹爹,我不是說過要一直陪著你嗎?我正在履行我的諾言,你也不想讓我做言而無信之人吧?」

  面癱爹盯著他片刻,不置可否。

  龍靈抿嘴一笑,將自己的包袱從馬上取下,將韁繩遞給龍炎。

  「吱吱……」

  龍烈低頭看了看皮皮:「爹爹,把皮皮也帶上吧。」

  「靈。」

  「是,主子。」

  龍寒凜又轉向車內的司馬高,微微頷首:「前輩請先行一步,安心即可。」

  司馬高猶豫片刻,誠懇道:「有勞堡主。」

  龍寒凜頷首,示意眾人出發。

  「師父,路上小心。」龍烈探出腦袋,甜甜一笑。

  「好,好。」司馬高捋著鬍鬚含笑點頭。

  眾人離開之後,龍靈繞到客棧後面,從小樹林裡牽出兩匹馬。三人兩馬,藉著月色,向南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一開始,龍烈還想問面癱爹是要去哪兒,不過實在困極,後來便在疾馳的呼呼風聲中睡著。等他醒來時,已經躺在床上,看房內擺設應該是在客棧。

  第044章:刺殺古宋詞

  面癱爹坐在一邊閉目養神;龍靈站在窗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外面的動靜;皮皮則在一邊吃香蕉,自得其樂。

  「爹爹。」

  「小少爺,你醒了。」龍靈笑著說了一句,但並沒有走過來,又回頭看窗外。出門在外,小少爺起床之事一向是自己動手,或是主子相幫,無需她插手。

  龍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尚是凌晨。他忽然想起一事,見面癱爹穿的仍是昨夜離開時的那件衣服,快速披上外衣下床,幾步走到面癱爹身邊,一言不發,兩隻小手揪著面癱爹的衣襟趴在他胸口瞇著眼嗅來嗅去。

  「小少爺,你在做什麼?」龍靈好笑地看著龍烈,小少爺這模樣好像一隻可愛的小狗。

  龍烈滿意地點了點小腦袋,小臉上露出幾分笑。嗯,沒有脂粉味。

  「咳咳,這是一種問候的禮節。」

  面癱爹神色無波,眼中幾分縱容,伸手為他整好衣衫,繫上腰帶。

  龍靈則秀眉微挑,目含笑意。

  龍烈一手放在面癱爹腿上,一手揉著眼睛,越發覺得此行有古怪:「爹爹,你到底要做什麼?」

  龍寒凜默然片刻,直視著他:「殺人。」

  龍靈立即轉過頭,驚訝地看著龍寒凜。她不是對主子要殺人感到驚訝,而是沒有想到主子會當著小少爺的面說出自己的目的。畢竟,小少爺才六歲而已。

  龍烈愣了片刻,驚叫道:「你怎麼不早說?」

  龍靈的心一擰,擔憂地看向龍寒凜。

  龍寒凜移開視線,淡淡道:「烈兒可與靈離開。」他一動不動,望著窗外的眼神似乎更多了幾分清冷的寂寞之意。

  「爹爹,你就是這一點不好,」龍烈並未聽清他的話,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眼含責備地道,「如果你昨天告訴我,我一定會讓你把龍炎也帶上。」

  龍烈心裡有自己的算盤。面癱爹和龍炎一起的話,把握應該會大些。龍靈畢竟是姑娘家,而且如今還多了一個恐怕只能成為累贅的他。

  龍靈鬆了一口氣,微笑著看向窗外,暗責自己怎麼會以為小少爺會因為主子殺人而討厭主子。

  龍寒凜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小人兒:「烈兒不怕?」

  龍烈搖了搖頭。

  「爹爹要殺誰?」

  「古宋詞。」

  「擂台賽奪得第一的人?為何?」龍烈有些不解,「爹爹對回生丸並無興趣,莫非他和爹爹有仇?」

  「並無。」面癱爹搖頭淡語。

  龍烈並不笨,想到面癱爹突然要求司馬高收他為徒之事,又想起與師父分手時師父說的那句「有勞堡主」。這樣若還是猜不到原因,那他就太蠢了些。

  「爹爹莫不是因為我?」

  龍靈見他神色有異,插話道:「小少爺,這古宋詞本來就不是個好東西。鬼月樓無惡不作,古宋詞更是殺人無數,人人得而誅之。正巧司馬神醫的仇人是他,殺了他,算是為民除害,而且還可做個順水人情。」

  「師父和古宋詞有什麼仇?」他好奇地問。

  「具體如何,我們不清楚,」龍靈搖頭,語氣中難掩對龍寒凜的敬佩,「不過,主子英明,早就猜到這次的神藥大典是司馬神醫設下的一個局。古宋詞是司馬神醫的仇人,那晚出現在祥雲鏢局裡的黑衣人也是他。司馬神醫和古宋詞,不知因何結仇,但古宋詞勢力龐大,司馬神醫武功微弱,單憑一己之力,不足以對付古宋詞。恰巧,古宋詞為了自己的大哥——也就是鬼月樓的樓主古唐詩,需要司馬神醫的回生丸。司馬神醫便以此為誘餌,設下此局。古宋詞在擂台上奪得第一,也在神醫意料之中。

  小少爺,你想,懷璧其罪。得到神藥的人勢必會被其他人追殺,司馬先生這一招正是』借刀殺人『。不過,古宋詞武功高強,江湖上鮮有敵手。司馬神醫擔心其他人都對付不了古宋詞,是以主子才會親自出馬,以防萬一。」

  龍烈瞭然地點點腦袋,嘖了一聲:「就事論事,師父使得好計策。爹爹也很厲害……」

  他看向面癱爹:「其他人似乎都不知道司馬神醫和古宋詞之間的過節,爹爹是如何知曉的?」

  龍寒凜簡潔地道:「最大疑點乃司馬神醫之高調,循線而查。」

  「原來是這樣——爹爹,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何會突然讓神醫收我為徒?」這個疑問一直藏在他心底,今日忍不住又問一遍。

  面癱爹注視著他:「不喜?」

  龍靈張口欲言,被龍寒凜一個冷然的眼神制止。

  「怎麼會?多一技之長當然是好事。」龍烈總覺得面癱爹還有隱瞞,但他沒有再追問。他很清楚,既然面癱爹打定主意不說,即使再問,面癱爹也不會說。

  所以,他轉移了話題。

  「爹爹之前為何瞞我?害得我還以為你要去的地方是——咳咳。」龍烈對面癱爹口無遮攔慣了,總算及時收口。

  面癱爹難得地對他的怪異表情表現出一絲興趣,隨口問道:「是何處?」

  龍烈慚愧地紅了臉:「沒什麼,我去洗臉。」

  他總不能告訴面癱爹他以為他特意留下來是要去妓院?這樣想真對不起面癱爹啊,也對不起自己純潔而幼小的心靈。

  三人一起用了早膳,都沒有出門,龍靈依然守在窗邊。

  「主子,鬼月樓的人來了。」龍靈突然道。

  龍寒凜緩步走到窗邊,果然見到鬼月樓的幫眾匆匆向這邊而來。古宋詞被他們簇擁著走進斜對面一家酒樓。一群人剛進入酒樓不久,幾個鬼鬼祟祟的人也跟了進去。

  「嗯,果然被盯上了。」

  龍寒凜低頭一看,龍烈雙手扒在窗台上,踮起腳尖往外看,黑溜溜的小腦袋還煞有其事地點了點。

  「爹爹,不急出手,有人代勞豈不輕鬆?」

  龍寒凜道:「時間無多。」

  龍靈道:「不錯。小少爺,還有四天就是夏至,古宋詞一定急著趕回去將回生丸交給古唐詩。一旦他們回到鬼月樓,再難得手。這也是主子決定親自出手的原因。」

  話音剛落,就見不少客人驚慌地從酒樓裡跑出來。想必那邊的人已經動起手。

  龍寒凜站起身:「在此處等。」

  龍烈心中一緊,等反應過來,已一把拉住面癱爹:「爹爹,帶我一起去。」他說不出為什麼,希望面癱爹可以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小少爺?」龍靈連忙拉住他。她之所以與龍炎換,也是為了方便照顧龍烈。

  「莫任性。」

  「誰任性了?」龍烈抱住面癱爹的大腿,理直氣壯道,「我正在履行承諾。」

  面癱爹卻突然出手點了他的穴道:「很快。」

  話音剛落地,他已經不在原地。

  「喂——爹爹!」龍烈一動也不能動,氣得咬牙切齒,「龍靈,幫我解開穴道。」

  皮皮跳上他的肩頭,抓耳撓腮地打量他,似乎在奇怪他為何不動。

  「對不起,小少爺,我不能。」龍靈將皮皮抱起,充滿歉意地看著他。

  龍烈無奈地翻了翻白眼:「你看看少爺我現在的姿勢,胳膊酸得很。」此時的他,仍然保持著抱住面癱爹時的那個姿勢,兩隻小胳膊抱成圈,別提多彆扭。

  龍靈猶豫片刻,道:「小少爺,我可以為你解開穴道,但是你要答應屬下不能亂跑。」

  「敢威脅你家少爺,膽子不小嘛,」龍烈不耐煩地低估幾句,「行了,本大爺答應了,快點解開穴道。」

  龍靈點頭走過來。

  龍烈的穴道一移開,立即飛快地出手將龍靈定住。

  「小少爺!」龍靈大驚。

  「你放心,我不會』亂跑『,這只是』快走『而已。」說完,龍烈一溜煙地跑出房門,「啪」的一聲將門合上。

  「小少爺,等等!小少爺——」

  龍烈跑進酒樓時,正好瞧見面癱爹與古宋詞激戰。為了避免讓面癱爹分心,他未敢出聲,悄悄地站在一張被劈得只剩一半的桌子後面。地上倒著不少死人,正是之前偷偷跟進來的人,還有一些乃古宋詞的手下。

  離龍寒凜與古宋詞不遠的地方,站著兩位穿著一模一樣服飾的男子,也是古宋詞的人。

  古宋詞的功夫果然極為厲害,出招收勢都快如閃電,一把劍在他手中耍得幾乎不見影子。

  第045章:假回生丸

  龍烈見到面癱爹手中的兵器,眉間隱有憂色。面癱爹的兵器名為「雪綾」,乃是一條似鞭似綾的雪色緞帶。看似薄如腰帶,實則堅韌無比,強勁有力,乃天蠶絲與雪麻所編,如九節鞭一樣可伸可縮。天蠶絲輕盈,雪麻堅韌,二者結合,輕靈而強硬,是江湖中獨一無二的武器,平時就藏在腰帶下面。一般人並不識得,不止是因為面癱爹極少在江湖中行走,還因為面癱爹並不輕易展示這件兵器。龍烈也是以前有一次與面癱爹嬉鬧時才發現面癱爹的兵器是這般奇特。

  如今,面癱爹竟然亮出了兵器,由此可見古宋詞的功夫確實不錯。

  古宋詞顯然對龍寒凜此人與他的兵器都極為感興趣,雖然一直被龍寒凜壓制著,臉上卻帶著興奮狂熱之色。那笑容讓龍烈看了只覺得礙眼,嘴巴不由自主地嘟起。

  「閣下也是為回生丸而來?」

  「啪」,龍寒凜的雪綾抽中古宋詞的胸膛,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但古宋詞臉上卻閃過一絲痛苦,額頭上也冒出冷汗。

  這正是龍寒凜的功夫的奇特之處,他使用雪綾時,從來只會造成內傷,不願讓雪綾沾染其他人的髒血。

  「副樓主!」兩名手下大驚失色。

  「你真的要殺我?你可知與鬼月樓作對的下場?」古宋詞此時才覺得不妙,應付起來漸漸有些力不從心。

  「你尚有機會自我了斷。」龍寒凜的眼睛深沉幽冷,如兩把寒刃,讓人望之不寒而慄。

  「癡心妄想!」古宋詞將內力運轉到最大程度,意圖速戰速決。

  龍寒凜神色不改,從容不迫地攔住他的每一招劍式。

  龍烈突然瞧見古宋詞的手下舉起長刀,意欲從背後偷襲,不由得大驚,暗道:背後偷襲,卑鄙小人!

  他立即拿出「五十繡」,瞄準那人。那人聞風而動,快速回身,用刀擋住射來的銀針。

  龍烈就等著他防守,見狀得意地一笑,手中已按住五十繡的按鈕,發出第二枚銀針。那人攔截第一枚銀針時,卻剛好撞上第二枚,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他這一現身,卻引起那邊三人的注意。

  另外一名手下見狀,拔劍衝向龍烈。

  龍寒凜見到龍烈,眸光忽暗,臉色一沉,便要向龍烈而去。

  「欺負小孩子算什麼?」女子的嬌喝悠悠傳來,紅影一閃,擋在龍烈前面。

  來人竟是司紅桃!

  紅桃四?怎麼又是她?龍烈的心情有些複雜。他雖然小,武功並不弱,根本不需要別人來救,更何況還是一個女人,一個他並無好感的女人。

  與她一起來的還有其餘幾人,顯然也是聞風而來的搶藥者,見有人與古宋詞相鬥,不遠不近地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將古宋詞與龍寒凜二人包圍起來,妄圖坐收漁翁之利。

  司紅桃武功不弱,不出二十招就將古宋詞的手下打敗,對龍烈溫柔一笑。

  龍烈仗著自己是小孩,擠出一笑,也就作罷。

  司紅桃本來還欲藉機套近乎,見狀也只有乾笑一聲,將目光投向龍寒凜。

  「唰唰——」龍寒凜手中雪綾一抖,纏住古宋詞的脖頸。

  古宋詞嗚咽一聲,臉龐漲得通紅,倒在地上,很快斷氣。龍寒凜並未再看他一眼,手掌微動,雪綾嗖地縮回綁在腰間,輕靈飄逸,隨後他直接轉身離開。

  旁邊幾人見狀,立即上前翻查古宋詞的衣服,尋找神藥,再次大打出手……

  當所有人都離開酒樓後,誰也沒有注意到,有兩個人從暗處匆匆走出,神不知鬼不覺地地將古宋詞的屍體帶走。

  司紅桃癡迷地看著龍寒凜,正失神間,發現龍寒凜已經站在龍烈面前。

  龍烈見到面癱爹走近,下意識地摀住自己的屁股,無論如何不想再挨一次打。龍寒凜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寒目微柔,將他抱起,飄然向門外而去。

  「公子,請等等!」司紅桃快步追上,「公子莫非不是為回生丸而來?白白讓其他的人撿了便宜。」

  龍寒凜並不理會,連腳步都未曾頓一下。

  司紅桃俏臉一紅:「你,站住!」

  龍寒凜果真停住腳步。

  司紅桃以為他改變主意,連忙柔柔一笑:「公子武藝高強,恐怕江湖之中無人能出其右,小女子對公子著實仰慕,不知可否告知名諱。」

  龍烈胡謅道:「』姐姐『,我』爹爹『叫林寒。」

  龍寒凜瞥他一眼。

  「爹爹,她似乎喜歡你。」龍烈貼著面癱爹的耳朵,有些酸溜溜地道。

  龍寒凜恍若未聞,右袖一揮,一陣強勁的風將司紅桃掀開,使其退後兩三丈之外。連她的一頭秀髮也被強勁的風吹散,披頭散髮,如同瘋婆子。

  不遠處圍觀眾人都哄堂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等司紅桃站穩,龍寒凜已然走遠。

  司紅桃被龍寒凜毫不憐香惜玉的舉動弄得臉面全無,又羞又氣,杏目帶火,眼底隱藏著一抹恨意。

  「林寒,你記住——我司家不是好惹的!總有一天,你會有求我的時候——」

  走遠之後,龍烈不由得感歎一句:「女人還真是恐怖。」

  卻聽空中突然響起「砰」的一聲,是信號彈的聲音,面癱爹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有殺氣!

  龍烈猛地扭過頭,幾個凶神惡煞的大漢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威懾地揮動他們手中的刀劍。

  「你們是何人?」龍烈開口問道。

  「我們是鬼月樓的人!這周圍到處都是我們的眼線,小子,你竟敢殺害我們的副樓主,今天別想活著離開!」其中一人直衝著龍寒凜嚷道。

  「爹爹,放我下去。」

  「站著莫動。」龍寒凜將他放在自己腿邊。

  七八人一起舉劍衝過來。龍寒凜冷眼掃視,輕易地從他們手中奪過兩把劍,雙手劍長劍如虹,銀光閃爍。

  龍烈再一次見識到面癱爹的實力——站在原處分毫未動,便將那八人打翻在地。

  「放箭!」對方竟是有備而來,街道兩側的屋頂上突然冒出許多弓箭手。

  龍烈暗叫不妙,拿出「五十繡」瞄準,銀針飛閃而出,立即射中八九人。父子兩人背靠背而立,一時倒也防得滴水不漏。

  忽然,對方一人騰空而起,從上方向下射出一箭,直逼龍烈而去。

  龍寒凜左袖一捲將龍烈抱起,飛向對面房頂,反手扔出長劍,氣勢凌厲。「撲哧」一聲,那人被射中,一聲慘叫,重重地摔在地上。

  龍寒凜未作停頓,如白鶴亮翅,向遠處飛去,身後傳來一聲厲喝。

  「追!」

  龍寒凜帶著龍烈飛遠之後,竄入一家成衣店,等出來時,兩人已經換了裝束,龍寒凜也易容成另外一張臉。隨後,二人慢悠悠地向暫住的客棧走去。

  「爹爹,對不起。」龍烈忽然道。如果不是他硬要跟來,面癱爹一定會輕鬆許多。

  龍寒凜語氣平淡地道:「為了好玩才跑出客棧。」

  「當然不是!」龍烈脫口而出。

  龍寒凜看向前方:「那便不必道歉。」

  面癱爹在縱容他,龍烈忽然意識到。

  他不懂,從與面癱爹相識到今日,時間並不短,對於面癱爹,他心裡仍然有太多疑問。面癱爹就像是一本深奧的書,他認識每一個字,卻不解文章之意。不過,他並不介意花更多的時間去懂他。也許某一天會有意外的收穫。他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在這麼說。

  沿途,武林中人行色匆匆,表情肅穆,不時還有成群結伙的人一路奔跑。路過一處茶攤時,龍烈聽到有人議論紛紛。

  「誒,你們聽說沒有?不止古宋詞死了,』草原七匹狼『的狼主也死了!」

  「什麼?居然有這種事?怎麼死的?」

  「吃了回生丸死的!」

  「原來如此,那也是活該。司馬神醫早就說過,那三種神藥必須等到夏至那天方可服用。」

  「呵!你以為狼主是因為寒氣而死?他是因為中毒而死,那回生丸被古宋詞掉包了!」

  「竟是如此?不愧是邪魔歪道,果然夠狡猾!」

  ……

  龍寒凜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抱著龍烈離開。

  第046章:龍爹降溫法

  「爹爹,怎麼了?」

  「晚些回堡,如何?」

  「還有事?」

  龍寒凜道:「回生丸應該已到古唐詩手中,若不殺他,後患無窮。」

  「爹爹,古唐詩到底是什麼人?」龍烈忍不住好奇。

  龍寒凜道:「古宋詞之所以想要回生丸,是為古唐詩。古唐詩,人稱』吸血魔頭『,數年前,因練邪功走火入魔,必須食幼童心上血才可克制。」語畢,他似有所指地看向懷中小人兒。

  龍烈心裡一陣後怕,因為他想起之前尋找龍冷然的路上曾經聽人提過此人。沒有想到那人就是古宋詞的兄長。

  「此法亦有併發症,長此以往,日益消瘦,直至萎縮至死。是以古唐詩對回生丸勢在必得,以』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麼危險的人,爹爹可以派其他人對付,不必親自動手。」龍烈不贊成地道。

  「時間無多。」

  龍烈猶豫了一下,嘟囔道:「我還是想和你一起。」

  他以為面癱爹會不答應,不料立即聽到答案。

  「那便一起。」

  他不由得一喜:「我要先將』五十繡『的針裝滿。」

  面癱爹帶他走進街邊的一家店,挑了十幾根銀針,隨後去無人的地方安裝。龍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小瓷瓶裡裝著迷藥。

  「交與本座。」

  「我會。」龍烈有意顯擺自己的聰明似的,抬頭對面癱爹得意洋洋地一笑,將銀針一一放入瓷瓶浸泡。這會兒倒忘了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的小鬼的事了。就是這一分心,小指頭被銀針扎到,一滴鮮紅的血珠立即冒了出來。

  他正愣神,感覺到手指頭被一陣濕熱裹住。面癱爹竟將他的手指頭含入口中,他清晰地感覺到面癱爹的舌尖在指頭上吸吮了一下。他的臉上立即騰起一陣熱氣,渾身上下染上紅暈,連手都是紅的。

  怎麼辦?為何心跳得這麼快……

  面癱爹用手帕將他的手包好,自然地放開,拿起其餘的銀針放入藥瓶內浸泡,然後就地取材,用兩根纖細的竹枝將銀針夾起,一一放入五十繡的暗槽內。

  「爹爹為何這麼熟練?」龍烈覺得周圍太安靜,唯恐面癱爹聽到自己可疑的心跳,沒話找話。

  面癱爹頓了一下,語氣平淡無奇:「烈兒的每一樣玩具,本座都很熟悉。」

  龍烈心中一動。

  裝好五十繡,龍寒凜書信一封,讓人送到城內一家屬於鷹堡的產業。到了約定時間,龍靈等不到他們的消息,自然會找過去。隨後父子二人便向西城而去,打探古唐詩的下落。皇天不負有心人,果然被他們發現古唐詩也在城裡。

  父子二人耐心地在城內住下。此鎮是離開鯉城向西而行的必經之路,龍烈不時能看到江湖中人匆匆而過,追著女兒幫那顆可以增加二十年功力的「神丹」而去。但古怪的是,從始至終都未見過闊天教的人,整個闊天教似乎在神藥大典結束之後就離奇地全部消失,那個神秘的教主更是再未出現。

  但許多人都認為,兩三年之內,闊天教一定會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一鳴驚人。彼時,江湖上必定掀起腥風血雨。

  等到夏至這一天,越接近正午,龍烈的心越來越不安,總覺得自己堅持與面癱爹一起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此時,他們就住在古唐詩所住的院落斜對面那家客棧的二樓,正好可以看見古唐詩的房間。

  「想什麼?」面癱爹將一碗冒著熱氣的湯汁放在他面前。

  龍烈聞到刺鼻的味道,連忙捏住鼻子,皺著小眉頭,嫌棄地瞄著褐色的液體:「爹爹,這是什麼東西?」

  「解暑。」

  「解暑?用這麼熱的東西解暑?」龍烈狐疑地看著面癱爹。

  「一口喝完。」面癱爹將碗送到他嘴邊,簡單明瞭。

  龍烈嘟嘟嘴,慢吞吞張開口,將湯汁一點點抿入口中,不由得瞪大眼。湯汁確實不燙,但胃裡卻瞬間湧起一股燒熱的感覺,連舌頭也是麻的,就像是吃過極辣的辣椒一樣。他的動作不由得一頓。

  「不許停!」

  龍烈第一次聽到面癱爹用這麼嚴厲的口氣對他說話,抬眼看了他一眼,自己捧著碗,視死如歸地閉上眼一口氣喝完,隨後可憐兮兮地睜開眼,像小狗一樣吐著舌頭,眼眶也因為太熱而水光粼粼,就像是要哭一樣。

  「爹爹,這是什麼東西……好熱……」

  面癱爹沒有言語,一手衣錦帕抹去他臉上的汗。龍烈無力說更多的話,緊接著又感受到從胃中冒出一股濃郁的苦澀味,向喉嚨侵襲,幾欲嘔吐。面癱爹將他下頷一頂,嘔吐感暫且消失,然後面癱爹快速將一樣東西塞入他口中,體內又騰起一股極寒之氣在丹田處迴旋。驟然經受一熱一寒,龍烈不由得渾身一顫,瞬間好像失去所有力氣,向後跌去。

  面癱爹一把接住他,將他抱入懷中,大掌貼在他背心,為他輸入一股真氣。隨後那灼熱卻又竄了起來,雖然比起之前好了不少,仍然燙得厲害。

  「如何?」

  「還是熱……」龍烈的小臉紅得直冒熱氣,伸著舌頭,埋怨地瞪向面癱爹,眼睫毛上也沾染著薄霧。

  面癱爹沉默片刻,忽然俯首貼近他,竟張開薄唇含住他的小舌!

  龍烈被動地昂著腦袋,不由得瞪大眼睛!

  這,這是何種狀況?

  舌頭被面癱爹的舌尖纏住,燙熱的舌遭遇溫熱,產生一種奇妙的落差。龍烈無意識地將舌抵向面癱爹的,立即被面癱爹包裹纏繞,如同以往的擁抱一樣,讓他有些流連往返,下意識地閉上眼。緊接著,一股淡淡的涼意從面癱爹的舌尖傳向他,龍烈立即覺得舒適許多,不自知地向面癱爹湊近幾分,貪婪地勾了勾舌。

  面癱爹的身軀一僵,愣住一瞬,動作變得急切些許,強勁卻不失溫柔的舌緊緊地纏繞著他,如情人間的抵死纏綿,片刻後才將他鬆開,嗓音有些許異樣。(這兩段八月份會刪掉的,囧)

  「……可是好些?」

  好多了,不過……

  「還熱……」龍烈小嘴微啟,鬼使神差地說出這兩個字。

  面癱爹頓了頓,再次低頭將他吻住,他的姿勢也不知何時變成跪在面癱爹腿上。茉莉花的清香越發近了,戀戀不捨地縈於鼻端,讓他更覺頭昏腦熱。

  久久之後面癱爹的唇才再次離開。

  「如何?」

  其實,龍烈還是想說「很熱」,但他已渾身無力,意猶未盡地砸吧了一下嘴,臉上一片燥熱,心跳聲也好大,像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似的。面癱爹的吻技還真是不錯啊,五顆星。

  「嗯,不熱了。好苦……」

  面癱爹將一顆甜甜的糖豆塞入他口中,繼續為他輸入些許真氣。不一會兒,在面癱爹的真氣引導之下,燥熱與寒氣很快消失,只餘一股清涼之感。龍烈頓時覺得舒服許多,像是從酷暑進入秋高氣爽的秋季後,褪下笨拙的冬衣,渾身輕鬆而涼爽。

  想起剛才的親密接觸,龍烈的心又怦怦跳起來。他當然不會主動提起,因為面癱爹的面癱臉看起來好像很正經,讓他覺得如果自己多心的話就顯得自己心術不正了。

  「這茶果然能消暑氣。爹爹,你喝過嗎?」

  面癱爹頷首:「可有不適?」

  龍烈渾身清爽,笑嘻嘻地搖搖頭:「沒有。」

  「本座讓人送水。」

  面癱爹起身出門,龍烈看到面癱爹剛才坐的椅子上落下一樣東西,正是之前龍靈交給他的水晶花。

  龍烈連忙拿起來瞅了幾眼,除了特別精緻以外,並沒有看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他特意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也沒有聞到脂粉味,莫名一笑,若無其事地將水晶花放回原處,隨後跳下椅子打開他和面癱爹共有的包袱找出他和面癱爹稍後要換的衣物。

  龍寒凜進來時,看見椅子上的水晶花,果然向他看了一眼。

  龍烈假裝不知面癱爹在看他,見到面癱爹不著痕跡地將水晶花收入懷中。

  熱水送來之後,兩人一起沐浴。面癱爹將他準備好的藍色小衫,換成了另外一件綠色的。

  「爹爹,這件衣服為何我以前沒有見過?」龍烈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綠青蛙。

  「昨夜新買。」

  龍烈的嘴巴又嘟了起來:「你又趁我睡著出去了。」

  面癱爹置若罔聞,抱起他就向門外走去。

  「去哪兒?」

  「古唐詩。」

  「現在?」龍烈奇道。不是月黑風高的晚上才是殺人夜嗎?

  面癱爹簡單地道:「古唐詩死後到服用回生丸之前是最佳時機。」

  第047章:毒與糖豆

  龍烈瞭然地點點頭,仍不放心:「但是,他們一定會嚴密保護古唐詩……」

  面癱爹不發一言,摸摸他的頭,施展輕功向古唐詩所住的院落而去。

  古唐詩的住處果然戒備森嚴,院子裡,巡邏的人來來往往,幾乎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龍寒凜悄無聲息地落在一棵樹上,將手中的包袱遞給龍烈。

  「在此處等。」

  原來這便是面癱爹將他弄成「小青蛙」的原因,龍烈不得不點頭。

  「爹爹,小心。」

  龍寒凜頷首,如同一陣風,飄然遠去,空氣中只餘片片殘影。

  龍烈忐忑不安地站在樹上,一動也不動,唯恐發出聲響,引起其餘人注意。太陽很烈,雖然龍烈並不覺得熱,但蟬蟲的叫聲傳入耳中,讓他的心一刻也不得安寧,雙眼更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面癱爹離開的方向。他的右手緊緊地捏著五十繡,不敢有半分大意。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感覺到空氣中輕微的由遠而近的波動,然後白影一閃,清香撲鼻,他已落入熟悉的懷抱之中。

  他連忙摟緊面癱爹的脖子,面癱爹施展絕妙的輕功,閃身已在半里之外。

  「追!」

  身後傳來遙遠的低喝,龍寒凜如一縷青煙飛遠。直到奔出郊外藏馬的地方,龍寒凜才停下。

  「爹爹,沒受傷吧?」龍烈連忙問。

  龍寒凜搖了搖頭。

  龍烈這才真正放下心來:「得手了嗎?」

  龍寒凜微點頭:「快些離開。」語畢,面癱爹就將他抱上馬。面癱爹上馬時卻似乎有些力不從心。

  龍烈臉色大變,上下掃視他:「爹爹,你是不是受傷了?」

  「並無。」龍寒凜神情淡然,翻身上馬。

  龍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按住他的脈搏。他雖然不懂醫術,但習武之人通常都可從脈搏中感覺到內力的流動。

  他立即察覺到面癱爹的脈象有異,不由得又急又氣:「回城找大夫!」

  面癱爹卻抱緊他,一夾馬腹,馬兒立即嘶鳴一聲,飛奔出去。

  「停下,你停下!」龍烈心亂如麻,像發了狂似的拚命掙扎。面癱爹的雙臂卻如同一雙鐵臂,半分也不放鬆。

  轟隆——

  夏日陣雨侵襲,片刻就將兩人淋濕,烏雲滾滾的天空下瀰漫著一片灰濛濛的霧氣。

  「放開我,放開我……」

  「乖一些,有追兵。」

  龍烈眼尖地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山洞。

  「爹爹,你停下,我有辦法,快停下!」

  片刻之後,龍烈躲在洞口的草叢後面,看見一隊人馬在雨霧中急馳而過,馬蹄聲漸行漸遠。

  剛才他靈機一動,與面癱爹一起下馬,踩在草地上,沒有留下腳印。隨後,他讓面癱爹用他們的衣服包裹了兩塊大石頭綁在馬上,將馬趕走。追趕的人看到泥濘中較深的馬蹄印,一定不會想到他們竟然還沒有走。

  他鬆了一口氣,回頭一看,面癱爹盤膝坐在地上,冷峻的臉蒙上一層黑氣,像是在烈日下暴曬過幾天一般。

  他知道,是面癱爹中的毒發作了。但他卻毫無辦法,如果他的身體不是孩子的身體,他可以強行將面癱爹扛去城裡,但是,他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沒有解藥,面癱爹會怎麼樣,他根本不敢去想。

  「爹爹,現在返回城內應該不會有問題。」他跪坐在面癱爹身邊,連說話也不敢大聲。

  「不可。」龍寒凜言簡意賅。

  龍烈忍著怒氣道:「你留在這裡,我進城找大夫。」

  這一次,龍寒凜沒有再開口,而是直接將他拉到身邊,按著他坐下,冷聲道:「烈兒,莫任性。」

  龍寒凜沒有聽到回答,卻聽見低低的嗚咽聲,驚訝地側首,只看到孩子的後腦勺,這個孩子竟然……

  「那你說,到底怎樣才能救你!我,我不想讓你死!」龍烈噌地站起低吼,眼中波光閃閃。

  龍寒凜默然,片刻後,淡然道:「是本座大意。本座已服過解毒丸暫壓毒性,此毒雖烈,但兩天之內不會有事。本座內力深厚,調息之後便帶你離開。」

  龍烈驚恐地瞪著他,一滴淚珠從眼角滑落。那兩天之後呢?

  龍寒凜默默看他半晌,勾了勾唇,竟像是心情大好,隨後用大掌抹掉他的眼淚。「傻。」

  龍烈小手使勁一揮,將面癱爹的手拍開。面癱爹垂下眼簾,不再看他,兀自運功調息。龍烈緊張地站在一邊,一動也不敢動,唯恐打擾到他。

  「噗——」龍寒凜突然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整個世界彷彿在這一瞬間突然變成了黑白色。

  「爹爹——」龍烈尖叫一聲撲過去,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洞外,雨仍然在嘩啦嘩啦下個不停,掩蓋了天地之間其他的一切聲響。龍烈只覺得好安靜,連自己的呼吸聲也聽不見,天地之大,彷彿只剩下他一個人獨立。看著面癱爹一動也不動的身影,心底的恐慌幾乎能將他吞噬。

  對了,運功逼毒!

  他的內力雖然遠比不上面癱爹,但廖總勝於無!他艱難地將面癱爹扶起,雙手掌心貼在他背後,將自己的內力緩緩注入面癱爹體內。然而,直到他的最後一絲內力流乾,面癱爹仍然沒有任何反應。若非尚能感覺到他的鼻息,龍烈幾乎真的會以為面癱爹已斷氣。

  「爹爹,你不能死,絕對不能死。我只有你而已,你不可以不管我的……」他抱著面癱爹的頭,呢喃不休,直到哭得筋疲力盡,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龍烈猛然驚醒,赫然發現面癱爹的身體已經越來越涼。

  「不可以,不可以變涼……」他從面癱爹的白靴上拔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地劃破自己的左掌。如果爹爹變冷,就用自己的血讓他變熱!溫熱的鮮血一滴滴地流入面癱爹的口中,直到他的大腦變得沉重,視線變得模糊。當龍烈看見面癱爹的頭動了動,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爹爹?」他喚了一聲,嗓音虛弱得如同大病一場。

  龍寒凜蹙起英眉。他聞到了鮮血的味道,他記得很清楚,與古唐詩動手時,並未受任何外傷——

  「烈兒!」

  他猛然坐起身,視線飛快地搜索周圍。

  「爹爹……」龍烈見他真的醒來,在驚喜和疲憊的雙重衝擊之下,只來得及無力一笑,便倒在地上,失去意識。最後一剎那,他聽見面癱爹一聲焦急的呼喚。迷迷糊糊之中,他恍然想起不久以前,龍冷然為龍寒凜擋住暗器的那一幕。雖然不知那一次龍冷然是真心還是假意,但他隱隱約約似乎有些明白了:或許,有的時候,一個人確實有可能為了另外一個人不顧自身性命……

  不知過了多久,龍烈才悠悠醒來,身後是熟悉的氣息,抬頭一看,發現自己果然躺在面癱爹懷裡。

  面癱爹醒著,雙眸波瀾不驚地注視著洞外,臉上的黑氣不知何時已褪下不少。

  「好了?」他冷冰冰地道。

  「嗯。」

  「真的?」

  「嗯。」

  龍烈鬆了一口氣,心中卻還窩著一把火,不想理會面癱爹,正要坐起,卻不經意撞上面癱爹沉靜的目光。

  他倔強地扭過頭,從面癱爹懷裡走開,手上微微有些痛,低頭一看,受傷的手已經塗了金瘡藥被細心地包紮好,那片白紗正是面癱爹常穿的布料。

  不知離進入山洞已過了多久,他的肚子有些餓。但他現在當然不會提起這個話題,悶不吭聲地走到對面的洞壁靠坐,垂著小腦袋,眼眶有些發熱,鼻腔裡一陣酸意。幸好面癱爹沒事,不然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怎樣……

  他知道面癱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就是不肯抬頭。

  「烈兒。」

  「……」

  「為何割血?若非烈兒受傷,本座定會罰你。」

  「我也很想罰你!」龍烈氣極,抬起頭口不擇言地怒吼一句。

  龍寒凜靜默無語,良久才又淡聲道:「可覺得餓?」

  「餓死也不用你管!」

  「過來。」

  「……」

  「你若不願過來,本座過去便是。」

  「你!」龍烈猛地抬起頭來,氣鼓鼓地瞪著他,咬唇走到他面前。

  龍寒凜神色不變,兀自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但那雙黑瞳卻始終亮得讓龍烈心慌。

  龍烈被面癱爹微用力一拽,便落入他懷中。口中被塞入一粒糖豆,與之前喝解暑茶時的味道一模一樣。然後,他未受傷的那只右手中被塞入一個不大不小的錦袋,裡面裝著半袋糖豆,圓溜溜的,大大小小,五顏六色。

  龍烈心頭的酸澀莫名地被沖刷得無影無蹤,只有舌尖的甜膩在口腔裡打轉,像是要融化他的心一般。

  「我還在生氣!」

  「嗯。」面癱爹仍然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他嘟囔一句,從錦袋裡掏出最大的一顆糖豆,不甚溫柔地塞入面癱爹口中,故作凶狠地瞪著他。

  面癱爹注視他片刻,唇角再次勾了勾。明明是一樣細小的弧度,龍烈就是覺得面癱爹此時的微笑要比之前的那次微笑迷人得多。

  片刻之後,面癱爹用毫無起伏的嗓音吐出兩個字:「太甜。」

  龍烈卻硬是覺得其中包含著嫌棄之意,鼓著腮幫在錦袋裡撥了半天之後,終於挑出一顆更大的,更加粗魯地塞入面癱爹口中,一邊昂著腦袋,板著小臉,亮晶晶的眼微瞇著,充滿幼稚的挑釁。

  「還是覺得甜?」

  面癱爹沉默半晌:「……不甜。」

  第048章:靈猴尋主

  面癱爹沉默半晌:「……不甜。」

  龍烈這才宛如高高在上的小王子一般趾高氣昂地哼哼一聲,放鬆地躺倒在面癱爹腿上,掏出一顆糖豆餵入自己口中,嚼起來嘎崩響。過了片刻,他想起什麼,翹起腦袋,眼簾裡映出面癱爹倒著的俊臉,強調道:「不要誤會,我依然在生氣!」

  面癱爹的墨瞳注視著他,無言。

  終究是太累,迷迷糊糊再次睡著,等醒來時,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線條冷硬的下頷,龍烈才發現自己趴睡在面癱爹身上,兩隻小胖胳膊還摟著面癱爹的脖子。

  他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懶洋洋地張開小嘴打了一個呵欠,無意中抬起頭,對上面癱爹凝視的眼,沉靜無波。

  面癱爹的兩隻手隨意地搭在自己背上。

  他這才想起自己與面癱爹的處境,而且自己還在生面癱爹的氣。他略顯尷尬地移開視線,裝作若無其事地從面癱爹身上滑下去,走到洞口,撥開草叢向外看。心裡還在奇怪著,自己什麼時候爬到面癱爹身上去的。

  外面濛濛亮,雨不知何時停了。

  龍烈擔心面癱爹體內餘毒未消,想盡快帶他去找大夫,但唯一的一匹馬已經被趕走,也不知面癱爹的身體能否承受這段不算短的距離。

  而且,若是主動開口問他,豈非認輸?

  他手中絞著一根茅草,偷偷瞄向面癱爹,見他臉色不錯,稍微安心。即使是睡在山洞裡,面癱爹也不失優雅,靜靜地坐起,隨意地撣去衣衫上沾染的塵土,順開墨色長髮,盤膝而坐,雙眼看著某一個點,不知所思。

  龍烈看到地上爬過的一隻蜘蛛,突然靈機一動,蹲下身用茅草戳著蜘蛛的背。

  「蜘蛛啊蜘蛛,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幫我問問爹爹,他的身體怎麼樣了?」

  龍寒凜的嘴角微微翹起,轉頭看向那孩子,輕聲喚道:「烈兒。」

  「我還在生氣。」龍烈蹲著未動,嘀咕道。

  「過來扶本座。」

  龍烈一聽便知面癱爹的身體可能仍然尚未恢復,若是出去之後碰到那幫人只怕不妙。

  他扭頭看向洞外:「我才扶不動你。在這兒多呆幾天也沒關係,反正我有東西吃。某人不喜歡吃甜食,只怕要餓著……」

  面癱爹沒有再開口。

  龍烈雖然口中表現地滿不在乎,心中卻十分焦急,無意識地用腳尖蹭著地上的泥土,不一會兒就刨出一個小坑,就差沒有和皮皮一樣抓耳撓腮。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熟悉的「吱吱」聲。

  皮皮的聲音?

  龍烈面露喜色,蹭地站起,就要向外跑去,張口欲呼。眼前白影一閃,面癱爹飄至面前,閃電般將他抱起,大掌掩住他的小嘴。

  「慎言慎行。」

  龍烈口不能言,只能狐疑地眨眨眼。剛才面癱爹不是還虛弱得需要他去攙扶?他根本就忘了自己現在的小胳膊小腿,就算面癱爹真的需要攙扶,也不會讓他去扶。

  這時,外面又傳來龍靈焦急的聲音。

  「皮皮,不要亂跑!我們必須盡快找到主子和小少爺。」

  「吱吱……」

  皮皮的聲音越來越近。

  「你是說這裡有線索?」龍靈驚喜地跑起來。

  龍烈感覺到茂密的草叢「嘩啦」的一動,一個小小的影子飛竄進來,落在地上,一個彈跳,向自己撲過來。

  「吱吱!」

  「皮皮?」

  面癱爹的手一抄,將皮皮(注1)抓住,輕輕地塞入他懷中。

  緊接著一個人影從外面竄進來。

  「主子,小少爺,真的是你們!」龍靈開心地笑著,俏臉有些扭曲,眼眶紅紅的,又像是忍不住想哭。她是主子的護衛,本該寸步不離地保護主子,如果主子真的出了什麼事,她恐怕只有以死謝罪。

  「外面如何?」龍寒凜將龍烈放下,淡眼看他與皮皮親近。

  龍靈恭敬地道:「回主子,鬼月樓的人已經撤走。當日——」

  龍烈打斷她的話,撇嘴道:「龍靈,你確定要現在說這些?你家主子中毒了喔。」

  「什麼?」龍靈大驚,看了看龍寒凜的臉色,連忙道,「主子,靈將備好的馬也帶過來了,這就可以回城。」

  她注意到龍烈受傷的手,神色有些驚訝,但並未出言詢問。

  龍寒凜將皮皮丟給龍靈,隨後將龍烈抱起,輕鬆愜意地向洞外走去,步伐穩健,沒有半分勉強,哪兒像需要攙扶的人?

  龍烈對著面癱爹的耳朵重重地哼了一聲,唯恐面癱爹不知自己仍在生氣。然,他的表現沒有引來面癱爹的半點反應,依然神色自若,讓他氣得牙癢癢。

  一行人即刻離開山洞,驅馬回城。找到大夫後,大夫卻奇怪得直捋鬍須。

  「這位公子的脈象確實是中過毒的症狀,不過,公子體內並無毒。待老夫開一貼藥即可恢復體力。」

  回到客棧,龍寒凜打算即日起程回落雪城。龍烈還在生悶氣,單手擰著面巾想要洗臉。面癱爹走過來,拿起面巾擰得七分干,意欲為他擦臉。

  他卻將臉一扭:「我自己會洗。」

  面癱爹一言不發將他拎起放在腿上,兩腿夾住他不安分的小腿將他固定,一隻大掌扣住他的後腦勺,另一手的面巾也蹭了過來。

  龍烈心知躲不過,嘟著嘴,瞪面癱爹一眼後,閉上眼任由毛巾在臉上擦來擦去。

  「你總說我任性,你也是!」

  臉上的面巾頓了一下,然後在他的下巴上輕輕地抹了抹,最後轉移到他的右手上擦拭。

  收拾妥當之後,又用了一頓豐盛的膳食,幾人沒有再停留,租了馬車踏上北上之路。因為擔心鬼月樓的人突然返回,一路行進得極快。

  上路之後,龍靈才注意到主子和小少爺之間的氣氛不對,主子的視線一直落在他懷中的小少爺身上。但小少爺卻不予理睬,只是偶爾偷瞄主子。兩人一直沒有視線接觸,實在古怪得很。

  為了打破僵局,龍靈便向龍寒凜匯報他們二人離開之後的種種。

  原來,那日她衝開穴道之後,立即出門尋找龍烈。豈知此時,龍寒凜和龍烈都已不知去向,她只得回到客棧等消息。拿到龍寒凜留給她的信件之後,她不得不耐心靜候。誰料,一直等了幾天,她都沒有龍寒凜的消息,心中不安,再也等不下去,便帶了皮皮尋出來。

  經過樹林時,皮皮突然從兜裡跳下馬,她連忙追趕,後來,果真找到了他們。

  「皮皮,做得好,謝謝。」龍烈摸摸皮皮的頭,笑瞇瞇地掰下一根香蕉遞給它。

  「吱吱……」皮皮撒嬌般地在他懷中蹭蹭,樂滋滋地吃香蕉。

  「主子,您怎麼會中毒的?」

  「一時大意而已。」

  「』而、已『。」龍烈輕哼一聲,偏頭看窗外。

  龍靈乾笑兩聲:「小少爺,屬下去外面給車伕指路,煩請小少爺照顧主子片刻。」

  等龍烈想要阻止時,龍靈已經柳腰一扭,鑽出門簾。

  龍烈扭頭斜視面癱爹,見他仿若無事人一般,淡淡地看著自己,彷彿非常無辜。

  不過,面癱爹的嘴唇似乎有些干……

  他從面癱爹身上跳下去,將水壺遞過去,冷淡地道:「喝水。」

  龍寒凜接過,喝了兩口。

  龍烈又拿起一根香蕉剝皮。香蕉是最適合補充體力的水果。

  龍寒凜看了看他受傷的那隻手,從他手中將香蕉拿走,剝皮之後,又遞給他。

  龍烈卻沒有接,粗聲粗氣地說一句「你吃」,原本就是要剝給面癱爹吃的。

  龍寒凜不緊不慢地吃著,從容而優雅。

  等龍寒凜吃完後,龍烈的眼珠轉了轉,又將水壺遞過去。

  龍寒凜面無表情地接過,再次喝了兩口。

  龍烈的臉莫名地一熱,嘴角抽了抽。為何他有一種面癱爹在縱容他的錯覺?

  龍靈從門簾的縫隙中看見裡面的情形,抿嘴一笑。小少爺,您沒有感覺到嗎?主子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您服軟呢。

  過了兩日,龍寒凜的功力與體力才完全恢復,幾人退了馬車,改為騎馬趕路。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在一日晌午回到落雪城。

  幾人在城裡用過午膳,才回到鷹堡。

  龍炎幾人一直在擔憂主子和小少爺,見到他們平安回來,才放下心。龍玦聽到父親與大哥終於回來的消息,也與其餘人一起出門迎接。

  注1:一般來講,猴子的嗅覺次於視覺、觸覺和聽覺,但某些低等種類在腦中具有高度發達的嗅覺中樞,並在很大程度上靠嗅覺行動。

  第049章:代表自己懲罰你

  隨後,龍寒凜帶著龍烈正式拜訪司馬高。司馬高被安排在最幽靜的幽園,龍侃心細,特意將幽園改名為芳草園。

  聽聞古唐詩已死,司馬高竟老淚縱橫。龍烈不由得暗驚,追問之下,這才知曉原來司馬高的仇人其實是古唐詩而並非古宋詞!

  五年以前,司馬高至邊塞尋找奇藥,寄居在邊塞一個偏僻的小村莊裡。古唐詩恰好在那時身中奇毒,竟然尋到那個村莊。適逢司馬高外出尋藥,古唐詩只道司馬高故意不為他解毒,狂性大發,竟然將整個村莊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殺害。因為那村莊處於深谷之中,幾乎與世隔絕,這個消息並沒有傳出去,幾乎沒有人知情。

  司馬高一直暗中查了五年才知曉當日的罪魁禍首是古唐詩。奈何,他武功低微,要想為村民報仇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正巧在此時,古唐詩因為邪功而走火入魔,急需奇藥,而回生丸恰好可以根除古唐詩體內邪氣。於是,司馬高想到借刀殺人,以奇藥為誘餌,目的便是引誘古唐詩現身,讓他成為武林眾人追殺的對象。沒有料到,來的人卻是古宋詞。但司馬高非常清楚,古宋詞是為古唐詩而來,只要古宋詞一死,眾人便會搶奪回生丸,屆時古唐詩仍然免不了一死。結果,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讓司馬高意外的是,古唐詩真的死了,卻是被龍寒凜在原計劃之外所殺。

  無論如何,雖然有不少插曲,但古唐詩終歸是死了。司馬高徹底解開幾年來的心結,站起身拱手道:「龍堡主放心,日後老夫定會全心教導小公子。」

  龍寒凜淡淡道:「司馬先生即為我兒之師,自然並非外人。」

  「是啊,師父,」龍烈起身為司馬高倒茶,甜甜一笑,道,「師父,既然古唐詩已死,以後您就不要想那麼多了,安心呆在鷹堡安享晚年,烈兒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的。」

  「呵呵呵,好,好,好。」司馬高欣慰一笑,頻頻點頭。

  龍烈又陪司馬高閒聊一會兒,便和面癱爹一起離開。

  這時,兩人的傷都早已好了,卻一直不冷不熱地處著。主要是龍烈還在為上次面癱爹中毒的事耿耿於懷。只要一想到面癱爹可能會出事,他就一陣後怕。所以,儘管他仍然在生面癱爹的氣,他也沒有故意疏遠面癱爹,只是每次與面癱爹說話都是凶巴巴的。

  白日吃飯,他仍然和面癱爹坐在一起,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給面癱爹夾菜,也不再故意將面癱爹不喜歡的菜夾給他;與面癱爹學武之時,面癱爹讓他練四遍劍法,他就偏練五遍;飯後散步時面癱爹想去後院,他就偏往前庭去;面癱爹開會時,再也不陪他一起;面癱爹沐浴時,故意讓丫環在水池裡撒上成片的花瓣,整個水池也變成五彩繽紛,嗆得面癱爹噴嚏連連;晚上睡覺時,假裝不經意爬到面癱爹身上壓著他不讓他動彈,然後再假裝做惡夢,在面癱爹肩膀上使勁咬幾口洩憤……

  「主子?」龍靈第一次發現主子在開會時走神,不禁有些稀奇。

  龍寒凜抬起眼皮,看向其餘管事:「如無他事,退下。」

  「是!」

  很快,議事廳內,只剩下龍寒凜、龍侃、龍炎和龍靈四人。

  龍寒凜的右手輕撫茶杯的蓋子,沒有開口。

  「堡主,不知是否在想小少爺的事?」龍侃拱手,含笑問道。

  龍寒凜的手停下,淡然看向他。

  龍侃道:「堡主,小少爺畢竟才六歲,那次堡主出事,定是將他嚇得不輕。侃以為,恐怕此次不得不由堡主稍作讓步。」

  龍靈笑歎著搖頭:「主子,屬下斗膽,屬下與總管想法一致。雖然最近幾次開會,小少爺都沒有和堡主一起來,但總是躲在外面的假山上偷看,看著實在讓人心疼。」

  龍炎點了點頭,若有所思:「主子,說起來,不知為何,小少爺本來一直給人的感覺都極為早熟。但最近幾天,總讓人覺得脆弱。畢竟,小少爺還是一個孩子啊。」

  龍靈和龍侃深有同感,齊齊點頭。

  片刻,龍寒凜開口:「該當如何(讓步)?」

  龍靈搶先道:「靈以為,小少爺很好哄的,只要主子主動和他說幾句話,小少爺定是雀躍得很。」

  龍炎附和道:「不錯,屆時,堡主只需順坡而下即可。」

  不是他們給不出更好的建議,主要是,他們瞭解他們的主子。旁的事,以這位堡主大人的冷清性情做不來。

  龍寒凜未置一詞,站起身,飄然而去。

  「唉——」

  此時的龍烈,正在龍玦的落梅院。在面癱爹那兒受了委屈,便到這裡來找平衡,偶爾欺負一下龍玦。龍玦對於大哥的到來尤為開心,可惜的是,這位大哥每次來了就是站在窗邊,像個小大人似的背著雙手,望天興歎。總把他弄得莫名其妙。

  「哥哥,你和爹爹又吵架了?」龍玦蜷腿坐在椅子上,趴在扶手上,好奇地問。

  龍烈根本沒聽到他的話,心中想著此時面癱爹是否已開完會。

  「哥哥?」

  「喔——龍玦,你的劍最近練得如何了?」龍烈回過神來,問道。

  「哥哥,我沒有偷懶!」龍玦趕緊道,「不信的話,你問師父,我每天都有很認真地練劍。」

  「這麼緊張做什麼?盡力即可。我先走了,如果有事記得找龍侃幫忙。」

  龍冷然背叛,第三個受到影響的人便是他的這個弟弟,龍冷然對龍玦一向極好。他沒有了叔叔,還有面癱爹;但龍玦卻不一樣,面癱爹對龍玦較為嚴厲,龍冷然是對龍玦最好的人。不過,幸好,龍玦還有一個非常疼他的奶娘,翠姨。

  龍玦乖巧地點了點頭:「是,哥哥。哥哥,叔叔已經走了麼?他什麼時候再回來?」

  龍烈頓了一下,才道:「不知道,我該回去了。」

  回到靜軒,面癱爹已經坐在膳廳內等他。桌上菜餚和碗筷都已經擺好。

  龍烈的嘴巴又撅了撅,才走過去坐下:「爹爹。」

  「烈兒。」

  「幹嘛?」

  「(還在)生氣。」

  「是啊,」龍烈抬起頭,理直氣壯地道,「我做錯了事,你可以生氣;你做錯了事,我當然也可以生氣!」

  這孩子似乎忘了,他是子,自己才是父……龍寒凜看了他片刻,將他抱起放在腿上:「你待如何。」

  龍烈聽出面癱爹語氣裡的妥協意味,小嘴當即咧開:「我要代表自己懲罰你!」

  「這些日還不夠。」

  面癱爹直視的目光看得他心虛。他似乎在面癱爹的肩膀上留下了不少痕跡……

  「誰叫你惹我生氣的?」龍烈傲慢地昂著頭,「你是我爹,不能罰得狠了。就罰你,今天一天之內要說夠一百句話!」

  「烈兒。」

  「幹嘛?」

  「傻。」面癱爹的唇角似乎又微微上揚了。

  龍烈的好心情頓時消失,板著小臉端起碗,也不去夾菜,快速地往嘴裡拔著白飯。他就不該對面癱爹認輸之事抱有幻想!但是,但是沒有理由每次都是自己讓步!

  碗裡突然多了一塊酥軟金黃的雞塊。

  「烈兒。」

  「又幹嘛?」龍烈夾起雞肉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面癱爹看他一眼,頓了頓,語氣生硬地道:「數(三聲)。」

  龍烈先是愣了一瞬,隨後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在面癱爹的冷眼下,自覺地忍住笑,卻控制不住小臉上的得意之色,伸出四根手指搖了搖:「嗯,四句了。」

  他心情大好地跳下凳子,將凳子往面癱爹身邊挪了挪,然後再爬上去坐好,慇勤地為面癱爹夾菜,故意道:「爹爹,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說話。」

  「烈兒。」

  「嗯?」龍烈美滋滋地吃掉一顆紅燒牛肉丸,眼珠卻瞅著面癱爹,示意他繼續。

  「七句。」面癱爹淡定地道。

  「啊?五句!」龍烈趕緊吞下牛肉丸,肯定地道。如果面癱爹以為他正在吃飯就忘記數數,就大錯特錯。

  面癱爹鎮定自若地道:「』烈兒『——第五句;』七句『——第六句;此句,第七句。」

  龍烈絕倒,片刻後,跳下椅子,拱手道:「孩兒佩服。」

  龍寒凜略微勾唇。

  吃過一頓既開心又鬱悶的午膳後,龍烈才問及學醫之事。

  「爹爹,我從今日開始就和師父學醫術嗎?」

  「明日開始。」

  「那我午睡過後,去練功場練劍。」

  面癱爹點了點頭,兩人起身在後院走了走,面癱爹一直若有所思,似乎有心事。散步之後,二人回房,龍烈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後,卻見面癱爹直接走到書架前。

  「爹爹?」

  面癱爹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才走過去脫鞋上床。

  「烈兒,睡之前,本座且為你講一個故事。」

  「喔——」龍烈新奇地支起上半身,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面癱爹,心中疑惑面癱爹今日是怎麼了,他明知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孩,還講什麼睡前故事。

  面癱爹靠在床頭,翻開一頁,清冷的聲音平緩地響起:「昔孟子少時,父早喪,母仉(zhang)氏守節。居住之所近於墓,孟子學為喪葬,躄(bi),踴痛哭之事。母曰:』此非所以居子也。『乃去,捨市……」

  這似乎是孟母三遷的故事。龍烈無語。不過,面癱爹的聲音還真是好聽。他正把面癱爹的聲音當催眠曲聽,忽聞面癱爹道:「幾何?」

  「啊?」龍烈根本未用心聽,心虛地眨巴眨巴眼裝可愛。

  面癱爹淡然地瞥他一眼,道:「數(動詞)。」

  龍烈立即反應過來,他就說面癱爹怎麼有這麼好的興致給自己講故事,敢情只是為了充數,剛才散步時心不在焉肯定也是在想如何湊數的問題!

  他頓時覺得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雙眉一豎,小胸脯氣得起伏不停,從面癱爹手中抽出書扔到一邊的軟榻上:「不、算、數!」

  第050章:面癱爹的「天經地義」

  龍寒凜盯著他片刻,揉揉他的髮絲,抱著他睡下。

  「睡。」

  龍烈哼了一聲,翹起腳壓在面癱爹身上,攤開四肢,像個大老爺似的:「不過,如果爹爹講自己的事,可以算數。」

  「不急。」面癱爹一副不願多說的姿態。

  龍烈淡定地道:「我更不急。」

  說完他便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似乎總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

  「爹爹,現在返回城裡應該不會有問題。」

  「不可。」

  「你留在這裡,我進城找大夫。」

  「烈兒,莫任性。」

  「那你說,到底怎樣才能救你!我,我不想讓你死!」

  「是本座大意。本座已服過解毒丸,暫壓毒性,此毒雖烈,但兩天之內不會有事。本座內力深厚,調息之後便帶你離開。」

  面癱爹默默地看著他半晌,勾了勾唇:「傻。」

  「噗——」面癱爹突然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地上,黃色的土壤上沾染著滴滴鮮血,好刺眼的血色。

  「不要,不要丟下我,爹爹,爹爹……」不要丟下我,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一個人而已。爹爹,其實,我真的好害怕。或許人真的是本性貪婪,一旦得到,再不願失去……

  「爹爹……」

  「烈兒,醒醒。」

  有人在使勁搖晃,龍烈突然驚醒,猛然坐起,雙眼渙散,茫然無措,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口中下意識喚出最熟悉的兩個字:「爹爹……」

  「我在,莫怕。」他被擁進微涼而熟悉的懷抱裡,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睡衣和頭髮都被冷汗浸濕,全身發涼。

  龍烈靠在面癱爹胸口,雙手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一句話也沒有說,淚珠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硬是強忍著不願落下。多希望面癱爹可以明白他的心情,這種不想一個人的心情。

  「莫怕,本座在此。」

  「本大爺沒有怕!」他口中吐出倔強的話語,卻將自己整個人縮成一團,鑽進面癱爹懷裡。

  「烈兒。」面癱爹又喚一聲,手臂鬆開,似是想推開他。

  他連忙摟得更緊,小腦袋搖個不停。

  面癱爹卻強硬地將他的兩隻小胳膊掰開,將他壓倒在床上,兩手捧住他的腦袋,逼他直視他的雙眼,嗓音清冽,透著不可反抗的威嚴。

  「看著本座。」

  龍烈咬著唇:「我早就知道你很帥,不用向我炫耀這一點。」

  面癱爹的眉頭微微挑起,氣息沉斂,夜空般沉靜而深邃的眼眸凝視著他,語氣清涼而肅然。

  「烈兒,本座且問你,老子親兒子是否天經地義。」

  龍烈立即想起不久前忽悠面癱爹的事,整個人像是掉入紅色的染缸裡,瞬間忘了剛才的噩夢,心兒慌慌,眼珠亂轉,就是不敢看面癱爹,支支吾吾:「呃……」

  「回答本座。」面癱爹的語氣仍然冷冷清清,語調不急不緩,眸子裡的認真卻並未淡去半分,大掌放過他的腦袋,撥開他耳邊的一縷髮絲,力道極輕,髮根撩撥得頭皮有些癢。

  那雙眼眸太過深邃幽遠,龍烈無意識地點了點頭,不得不繼續忽悠:「既然兒子親老子是天經地義,那反過來,沒有道理說不通……」

  唉,人家都說,說了一個謊話就要用更多的謊話來圓,看來果然是真的。但是,沒關係。以後多親親面癱爹,就算是謊言也把它變成真的!

  不過,面癱爹這麼問的意思難道?

  龍烈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臉蛋此時紅撲撲的,連大聲呼吸都不敢,也不知自己的爹爹要親自己有什麼好緊張的,更何況,其實他們連「舌吻」都有過了。他直勾勾地盯著面癱爹,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兩片性感的薄唇上。

  面癱爹垂下眼簾,清涼的唇在他的左臉上輕柔地印下一吻,頓了片刻,又在右臉上落下一吻。這是第一次,面癱爹主動親吻他的面頰!

  那吻軟軟的,似乎印在了龍烈的心上,臉上涼絲絲的同時,心裡居然也甜絲絲的,所有不安立即被驅除得一乾二淨。如果他沒有理解錯,面癱爹是要告訴他,就像他會陪在面癱爹身邊一樣,面癱爹也會一直在他身邊!

  他頓時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恢復了精神,心就像是處在春日的陽光之下,暖洋洋的。他瞄了瞄面癱爹,頗為大方地道:「算你五十好了。」

  「嗯?」

  「我說,算你已經說過五十句話了!」

  面癱爹若有若無地瞄了瞄他,向門外說了一句:「備水沐浴。」

  外面傳來想容的聲音:「是,堡主。」

  不多時,浴池被裝滿熱水,面癱爹將他抱起走向浴池,水溫剛剛好,兩人舒舒服服地窩在翠綠色的玉石躺椅裡。

  「做了何夢?」

  「夢見你中毒的事。」龍烈垂著腦袋,有些彆扭地道。

  面癱爹久久沉默之後,道:「此次,確實是本座大意,不會再有下次。」

  「嗯,」面癱爹既然有了承諾,龍烈也放下心來,「對了,爹爹,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何會中毒?」

  「舊事莫提。」面癱爹澆水為他洗髮。

  龍烈哼了一聲,閉上眼:「那為什麼你的毒突然間又解了?」

  面癱爹頓了片刻,才道:「解毒丸。」

  龍烈忍不住出口調侃:「爹爹,其實我突然覺得,你不喜歡說話,是不是因為懶得說話?」

  話一說完,他就感覺到面癱爹的動作停下。

  「難道我猜對了?」他嘻嘻一笑,轉過頭來,頭頂上全是皂角香精的沫子。抬眼一瞧,果然見到面癱爹無語的表情。

  「本座並非烈兒——閉眼。」

  龍烈依言將眼閉上,突然想起一事:「那,回生丸到底有沒有被古唐詩吃掉?」

  面癱爹沉默片刻:「並無。」

  龍烈一愣:「為什麼?」

  「他確實得到回生丸,卻是假的。」

  「真的回生丸到底在誰手中?」龍烈不由得感興趣地追問。

  面癱爹的表情似乎不想告訴他。

  他連忙使勁搖他的手臂:「爹爹,說。」

  「古宋詞。」

  說了等於沒說!古宋詞不是已經死了嗎?

  龍烈哼一聲,一手摟住面癱爹的脖子免得自己小小的身體被水漂走,一手比了一個「八」:「爹爹,我決定收回剛才那句話,你現在還需要說八十句!」

  面癱爹睨他半晌,終於說出有史以來最長的幾句話、

  「若本座所猜無措,古宋詞拿到回生丸時,將回生丸暗中藏起,而將假的回生丸放在身上;隨後,假回生丸被搶,得藥之人中毒而亡;古宋詞為本座所殺之後,屍體被人帶走,將真的回生丸餵給他;而古宋詞雖早已與古唐詩達成協議,卻將另外一份假回生丸交給古唐詩;本座到時,古唐詩之所以尚未服用,便是發現回生丸是假,見本座出現,他便將假回生丸扔向本座,以掌力擊碎,是以本座才會中毒。」

  面癱爹難得說這麼長的話,龍烈讚賞地拍拍他的肩膀,小胳膊伸到池邊,倒了一杯茶給他。

  「喔——還有一點疑問,走火入魔的人不是古唐詩嗎?古宋詞根本用不著回生丸,何必非要死這一回?」

  面癱爹道:「(古唐詩和古宋詞)二人均走火入魔,古唐詩較重。」

  龍烈一驚,隱隱猜出些什麼:「不對啊,古宋詞即使想要回生丸,也沒有必要害自己的哥哥啊?」

  面癱爹語氣冷然地道:「古唐詩未必沒有存害古宋詞之心。」

  「若是如此,他為何不親自出手取藥?」龍烈依然想不通。

  面癱爹道:「懷璧其罪。」

  龍烈略一思索便瞭然,這兄弟二人竟是在互相算計。古唐詩讓古宋詞奪藥,藥在古宋詞身上,自然引來眾人追殺,古宋詞必死無疑;而古宋詞則因為某種原因,假意答應為古唐詩奪藥,不止將假的回生丸給追殺他的人,還將假的回生丸交給古唐詩。而真正的回生丸則被他自己所用。

  龍烈偷偷瞄了瞄面癱爹的臉,見他似乎神色無異,才又問道:「既然古唐詩早已對古宋詞起了防備之心,為何還讓古宋詞為他奪藥?」

  「烈兒可還記得上次的』書生『?」

  「當然記得!」說起來,他還沒有找那假書生算賬呢。

  面癱爹道:「他所偷之物便是古唐詩承諾會送給古宋詞的武功秘籍。」面癱爹將他抱起,放在池沿。

  而那本秘籍,是古宋詞最終背叛古唐詩的直接原因。武功秘籍已失,他便不再遵守與古唐詩的約定,將回生丸歸於己有。

  龍烈唯恐自己提的這個話題讓面癱爹想起同樣背叛的龍冷然,撲通一聲又跳向面癱爹,面癱爹快速將他從水中拎起。

  「爹爹,你沒有因此而想到誰吧?」龍烈試探地問。

  「有。」龍寒凜道。

  龍烈的小臉頓時一僵:「……誰?」

  第051章:鷹堡訪客

  「你。下次切記先保護自己。」面癱爹用浴巾抹去龍烈臉上的水。

  龍烈知曉面癱爹說的是被書生下迷藥之事,也不知他說真還是說假,兩隻胳膊抱住他的脖子,也不等他反應,湊過去在他臉上一連吧唧吧唧地親了好幾口,意圖以此分散面癱爹的注意力,不讓他想龍冷然。

  面癱爹並無避讓的打算,一動不動,任由他在臉上留下口水印子,漆黑的雙瞳直視著他,讓人心慌意亂。

  龍烈心中快樂,止不住小臉上的笑意,不怕死地抹了一把白色的皂角泡沫往面癱爹臉上蹭了兩下。

  「爹爹,我幫你洗臉。」

  龍寒凜瞥他一眼,再次將他水淋淋地提起放在池沿後,若無其事地澆水洗去臉上泡沫。

  龍烈吐了吐舌頭,乖乖地拿起旁邊竹籃裡的干浴巾擦掉身上的水漬。

  半晌之後,兩人才又回到床上躺好。

  龍烈猛地坐起身:「爹爹,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面癱爹躺著未動,略微偏頭望著他。

  「古宋詞沒有死——而他是』死『在你手裡——豈不是要找你報仇?」

  「不相信本座。」

  「當然不是,」龍烈躺下去,對著面癱爹側躺,握拳道,「我相信你能殺他一次,也能殺他第二次!」

  面癱爹撩開他額前的發:「睡。」

  日子算是再次恢復正常,龍寒凜少了龍冷然這個幫手,比以前忙了許多,不止要開始訓練更多可靠的幫手,偶爾還要離開鷹堡,處理山下各處的生意,一連幾天不在堡內。好在龍烈因為拜了新的師父,也變得比較忙。否則,他定會不習慣在與面癱爹幾乎形影不離的兩年之後,突然再和面癱爹分開。

  每日辰時起床後,面癱爹會教授一個時辰的劍法,隨後兩人一起吃早膳,早膳之後,龍烈自行練劍直到午膳;與面癱爹一起用午膳之後,是半個時辰的午睡,午覺之後,便跟著司馬高學習醫術一個半時辰;之後練劍半個時辰,隨後便是帶著皮皮散步,若是面癱爹在堡內,這段時間也是給面癱爹搗亂的時間;緊接著,二人一起晚膳,晚膳之後,是「裝模作樣」的識字時間。雖然他會識文斷字,但這件事畢竟只有面癱爹一人知曉,偶爾也必須做做樣子給外人看看。

  至於龍玦這個弟弟,龍烈自認也做了自己該做的。面癱爹在龍玦面前一向是嚴父,考慮問題自是沒有龍烈周到。他想不到的,龍烈替他想到了——為防龍玦少了龍冷然的關心,性格會變得孤僻,他特意讓龍侃在堡內的同齡孩子中找了兩個資質較好的孩子與龍玦一起習武識字,一個女孩,一個男孩,順便將他們當做龍玦的貼身護衛培養起來。

  至於龍玦到底能否習慣失去龍冷然的日子,那便要看他自己的造化。龍烈本就親情薄涼,不可能為他做到更多。

  龍炎多事,知曉此事後,也要為最喜愛的小少爺挑兩個同伴,龍烈只送給他一個大白眼。

  龍炎覺得自己無辜,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總而言之,龍烈的小日子過得非常之愜意。可惜,平靜的生活因為兩個人的到來再次被打破。

  這兩個人是龍冷然的好友雙傲塵和他的表妹月採桑。據說,兩人剛從西域回來,路過落雪城,順便來鷹堡拜訪龍寒凜,想探聽龍冷然的消息。只因龍冷然自從與鷹堡斷絕關係之後,便與雙傲塵失去聯繫。鷹堡在落雪城內也有產業,雙傲塵通過那家產業送上拜帖和龍冷然曾經送給他的鷹堡信物,是以龍侃才應允將他帶入鷹堡。

  得知那二人來了鷹堡,而且是為龍冷然而來,龍烈差點拿起自己的木劍去將他們趕走,心裡也對總管龍侃幾分埋怨。如今離龍冷然離開鷹堡已經將近三個月,面癱爹好不容易可以將他忘記,這兩個外人卻再次提起算是怎麼回事?

  段崖及時攔住了他。

  「小少爺,恐怕此舉不妥。來者是客,若是就此將他們趕走,只怕傳到江湖上不怎麼好聽。」

  龍烈想了想,忍著怒氣問道:「我爹爹呢?」

  「主子仍在議事廳議事,兩位客人在會客廳。」

  龍烈轉身就向靜軒外走去,想容和想衣隨後跟上。

  「小少爺!」段崖連忙追上去。

  「本大爺決定親自去接待他們,你想辦法拖住爹爹。」

  「啊?」段崖驚訝地張大嘴,「小少爺,屬下如何拖得住堡主?您這不是為難屬下嗎?」

  「那就是你的事了。總之,一定要拖住爹爹。」

  龍烈說完,自顧自地遠去,不一會兒就來到會客廳,果然見到會客廳內坐著一男一女。二總管龍樂正在招呼他們。

  「小少爺。」

  「二總管,可千萬別怠慢了客人。」龍烈笑瞇瞇地走入會客廳,一邊打量二人。

  雙傲塵看上去比面癱爹年長一二歲,相貌英俊,風姿過人。月採桑大約雙十年華,長得嫵媚動人,雙眸帶水,似是能勾魂似的;一副嬌軀前凸後翹,玲瓏有致。

  龍烈一見到她就忍不住皺眉。

  「小公子言重。不知小公子是?」雙傲塵和月採桑見到一漂亮小童進來,且衣飾華貴,立即料到身份不凡,均站起身來。

  龍烈逕自在主座坐下,優雅地比了一個「請」的手勢,童聲軟膩卻吐字清晰。

  「想必二位就是雙公子和月姑娘。在下是鷹堡的小少爺,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還請二位見諒。」

  想容和想衣自覺地站在他身後,一左一右,外人一見便知是訓練有素的丫環。另一原本在會客廳內的丫環立即無聲上前為龍烈斟茶。

  雙傲塵和月採桑見龍烈年紀尚幼,說話卻像大人似的有板有眼,不由得覺得他可愛,面上都帶出露出幾分好笑之色,各自坐下,好奇地打量。

  「原來是龍小少爺,有禮了。」

  「小弟弟幾歲了?長得好可愛喔。」月採桑直盯著他,語笑嫣然,雙目越發閃亮。

  龍樂、想容和想衣三人頓時對月採桑同情不已。這話本來是一句很正常的話語,卻是小少爺的禁忌。堡內眾人皆知,小少爺只允許堡主一人誇他可愛。

  龍烈臉上果然立即晴轉多雲,語氣疏離地道:「不知二位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雙傲塵的眼利得很,剛才清楚地發覺小童突然變得不高興,雖不知月採桑的哪句話惹到他,但卻不便再讓她開口,連忙道:「我們二人是為了令叔父冷然的事,想向龍堡主請教。」

  龍烈淡淡一笑,聲音也淡漠許多:「原來如此。龍冷然主動與鷹堡斷絕關係之事確鑿無疑,江湖中人盡知。既然他已經與鷹堡毫無干係,我們對他的事自然一無所知。若是二位來此是想打聽他的事,只怕要失望而歸了。」

  雙傲塵暗暗心驚,這小童言談舉止根本就是一個小大人,不愧是神秘堡主龍寒凜之子。

  「這件事,可能小弟弟並不是很清楚,我想我們還是見過堡主再說吧。」月採桑並未把一個孩子放在眼裡,溫柔地看他一眼後,笑盈盈道。

  龍烈的神色又冷了幾分,笑容帶上冷意:「即使讓你們見到爹爹,仍然是這個說法。近日鷹堡事務繁多,我們也不便多留二位,還請二位多多包涵。」

  雙傲塵和月採桑不由得均露出驚訝之色。怎麼這就下逐客令了?而且還是被一個小鬼頭趕。

  「這……小公子,我想這件事恐怕還是要由令父做主吧。」雙傲塵也有些不悅。

  龍烈哼笑一聲:「二管事,這鷹堡的事本少爺無權做主嗎?」

  「當然有權,小少爺,」龍樂幾步走上前來,得體一笑,「二位,你們想知道的事,小少爺已經告訴你們。其他的,很遺憾我們幫不上忙。招呼不周,請!」

  「二管事,這……」雙傲塵站起身,拱手道,「二管事,在下二人是奉了拜帖的,如今尚未見到主人,就趕我們走,是否不太合適?」

  龍樂客氣一笑,看了一眼正悠哉喝茶的龍烈,道:「雙少俠又說錯話了,這鷹堡做主的人就是堡主和小少爺。堡主不在,小少爺做主。二位,請!」

  第052章:來者不善

  「對不起,事關重大,在下必須見龍堡主一面。」雙傲塵皺了皺眉,語氣有些強硬地道。

  月採桑也杏目圓瞪:「你們什麼都沒有說,就這樣趕我們走,好沒道理。」

  「喔?那二位賴著不走就是有道理了?」龍烈終於耐心失盡,放下茶杯,冷聲道,「若非本大爺確定這是自己的地盤,聽二位的口氣,本大爺還以為自己站錯地方了呢。」

  雙傲塵自知剛才語氣過激,放緩聲音道:「在下也是擔心友人,還請小公子體諒。」

  「本大爺已經說過!龍冷然已經和鷹堡沒有任何關係,雙少俠若是真的關心他,應該去別的地方找找,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這裡。兩位若是繼續追問,恐有強人所難之嫌。好話說盡,二管事,送客!」龍烈再次不耐煩地催促,語氣惡劣不少。時間已經拖得夠久,無論如何,他不想面癱爹過來。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雙傲塵和月採桑也不便再硬來,相視一眼,面帶遲疑,心中均覺得這小童不好對付。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幾人的腳步聲。

  龍烈的嘴巴撅了撅,快步向門外走去,見到熟悉的白影。果然是面癱爹過來了。身後依然跟著龍靈和龍炎。

  「小少爺。」

  「烈兒,為何在此?」

  龍烈拉了面癱爹就走:「爹爹,跟我走,你說過要陪我去看師父的。」

  雙傲塵一聽龍烈對龍寒凜的稱呼,立即猜出來人身份,連忙道:「龍堡主,請留步。」

  龍烈卻硬是要拉著面癱爹走。

  龍寒凜彎腰將他抱起,見他一臉不悅,冷然看向龍樂。

  龍樂連忙道:「堡主,是這樣的。這兩位——」

  「不許說!」龍烈立即阻止他提到龍冷然的名字。

  月採桑剛才一見龍寒凜便呆住了,此時終於回過神來,以為龍烈不願相告,連忙嬌聲道:「見過龍堡主,小女子月採桑,這位是小女子的表哥雙傲塵。表哥是龍冷然的好友,想從堡主這裡打聽一些他的消息,請堡主成全。」

  龍烈氣得將面癱爹的衣襟揪得皺巴巴的,瞪眼冷嘲道:「該說的本大爺已經告訴過你們,你們還想怎樣?」

  月採桑歉然看他一眼,柔聲道:「小公子,我二人並非無理取鬧,只是小公子似乎有意隱瞞——」

  她驀地收口,嬌軀一顫,只因那冷峻傲然的男子突然用冰冷的目光盯著她,像是寒冰刺在身上一般,腳底發涼。這男人,自己這般嬌容,他竟無半分憐香惜玉!

  「本座孩兒所說,便是本座之意。」

  就連聲音,也這般冷徹。

  月採桑紅唇微啟,還想說些什麼,被雙傲塵制止。雖然龍寒凜出現不過片刻,雙傲塵已經瞧出龍寒凜對這個兒子極為寵愛,若是再惹得這小娃不快,只怕情況會越來越糟。

  「龍堡主,是在下二人冒昧了。不過,天色已晚,傲塵斗膽,不知可否讓我二人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定然離開。」

  龍寒凜向龍樂看了一眼,並未言語,抱著龍烈飄然而去。

  龍樂見雙傲塵與月採桑二人均愣愣地看著二人離去的方向,呵呵一笑,讓他們回過神來。

  「二位,這邊請。」

  龍樂將雙傲塵與月採桑二人安排在留客居。

  「二位,請不要隨意離開留客居,只因堡內很多地方都有陣法機關,若是誤傷就不太好了。有什麼事,二位可以吩咐丫環去做。」

  雙傲塵和月採桑相視一眼,微笑點頭:「有勞二總管費心。」

  一等龍樂離開,月採桑有些不悅地道:「剛才為何不讓我與龍堡主談一談?說不定還能多打探些消息。」

  「讓你談?他憑什麼和你談?」雙傲塵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一臉沉思。

  「難道明天一早我們真的就這樣離開嗎?」月採桑黛眉蹙起,右手擊案,不滿地哼了一聲,明明是一雙明眸,卻偏生浮起幾分戾氣。

  雙傲塵自信一笑:「這一點你放心,我之前已看過天色,明日一早必有大雨。到時候,他們總不能強行將我們趕下山。」

  月採桑立即面露喜色:「還是你厲害!」

  雙傲塵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月採桑玉面一紅,連忙轉移話題:「對了,不知你有沒有發現,龍堡主和龍冷然雖是兄弟,但似乎長得並不像。」

  雙傲塵心中有事,有些心不在焉:「或許是一個隨父,一個隨母。」

  月採桑見他正在沉思,並不打擾,起身走到窗邊,又想起剛才初見龍寒凜時的情形,俏臉帶暈。龍冷然是極為俊美之人,龍寒凜雖然不及他,但卻比龍冷然多幾分硬朗與冷峻,這種微冷的氣質更易讓人著迷,僅是一個睥睨天下的眼神就能讓人生出幾分信服。若是能呆在他身邊,定會有一股無所畏懼的安全感。

  那邊廂,龍烈被面癱爹抱著走向靜軒,仍然氣鼓鼓的。

  「爹爹,為何要留他們住下?我不喜歡他們。」

  「烈兒不去見他們即可。」

  「你也不許去見他們!」龍烈立即道。

  「嗯。」

  面癱爹簡單的一個字,立即讓他眉開眼笑。只要面癱爹不會想起龍冷然,他便放下心來,只要忍到明日一早即可。

  夜深之後,龍烈入睡,卻不知自己的面癱爹悄然離開,出現在靜軒外。黑暗之中,還有其餘幾個人影。

  「見過主子。」

  「如何?」

  龍炎道:「回主子,雙傲塵果然偷偷出過留客居,本來準備向會客廳去,半途發現布有陣法之後,又退了回去。」

  「他們若想留,暫且留幾天。」

  「是,不過,屬下有一事不明。主子知曉小少爺不喜歡任何人在主子面前提到二——龍冷然,為何還會讓雙傲塵和月採桑上山?」龍炎好奇地問。

  原來,讓人接雙傲塵和月採桑二人上山的人並非別人,而是龍寒凜本人。龍侃不過是受了他的命令,龍烈卻是冤枉龍侃了。

  龍寒凜冷聲道:「他們有心演戲,本座給他們一個機會便是。」

  「演戲?」龍炎不解,「難道他們不是為了龍冷然而來?」

  龍寒凜冷聲道:「龍冷然絕無可能將鷹堡的信物交給外人。」

  龍炎頓時瞭然。鷹堡的信物無論何時都不會交給一個外人。更何況,龍冷然結識雙傲塵是在背叛龍寒凜之前許久,那時龍冷然仍與龍寒凜並肩奮鬥,絕無可能輕易將鷹堡信物交與外人。

  「原來如此,如此看來,那信物一定是假的了。所以主子才起了疑心,讓我們暗中監視那二人。」

  龍寒凜頷首,不再多言,悄然回到房間。

  龍烈仍然甜甜地睡著,感覺到面癱爹的靠近,習慣性地摸索到面癱爹的手臂抱在懷裡,美美地砸吧一下嘴之後,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轟隆的大雨讓龍烈從夢中醒來,氣得他破口大罵。這樣的天氣,自然不能趕雙傲塵和月採桑離開。一想到雙傲塵和月採桑還會在鷹堡內多呆一段時間,龍烈心裡總有一股子火氣無處發洩。

  因為下雨,面癱爹不必出門,只在靜軒內的書房處理一些賬本,龍烈唯恐面癱爹去見雙傲塵和月採桑,也呆在書房看閒書,美其名曰「陪伴」,實則為「監視」。

  不多時,一家丁冒雨前來,說是雙傲塵和月採桑求見堡主。

  龍烈不等面癱爹回答,就惡狠狠地道:「沒空!」

  兩年已經過去,堡內眾人早已知曉這位小少爺說話的份量,且很多時候都代表堡主的意思,見堡主沒有發話,也不多問,施禮告退。

  龍烈這才看向面癱爹。面癱爹神色無異,回視一眼之後,又低頭看賬本。

  龍烈扔下書向外走去。

  「烈兒。」

  「我回房。」其實是想去趕人。

  「過來。」

  龍烈氣呼呼地走過去,環手抱胸,小小的腦袋高高昂起,看向一邊,後腦勺的小辮子因窗外的風微微搖動,煞是可愛。

  「為何在意他們?」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壓不下心裡的邪火,始終有一種感覺,再讓雙傲塵和月採桑呆下去一定會出事。

  「天晴之後,他們自會離開。」

  「知道了。我,去看師父。」

  面癱爹示意他看窗外滂沱的大雨,微挑劍眉。

  龍烈只好老老實實地坐回原處,忍不住問道:「爹爹,有沒有可能某一天,我在你心裡佔第一位?」

  第053章:龍烈被擄

  龍烈只好老老實實地坐回原處,忍不住問道:「爹爹,有沒有可能某一天,我在你心裡佔第一位?」

  實際上他是想問面癱爹是否已經不像以前那般在意龍冷然,但又不願提起龍冷然的名字,只好這般拐彎抹角。

  面癱爹頓時抬頭盯視他,向來沉靜的眼眸波動不已,似是極為震撼。

  龍烈心中一陣失落,嘟了嘟嘴,小腦袋也沮喪地垂了下去:「很難回答麼……」

  「烈兒此話……何解?」

  龍烈眨眨眼。原來面癱爹沒有聽懂?他想了想,又認真地問一遍:「我的意思是,爹爹將來最喜歡的人會不會是我?」

  龍寒凜的雙眸裡忽而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神色難解地凝視他許久,不動聲色地問:「烈兒希望如何?」

  龍烈毫不猶豫地道:「當然希望是!」他一邊說,一邊強調地點頭。這樣面癱爹就可以忘掉龍冷然了!

  龍寒凜唇角微勾,若有所思道:「烈兒尚未發現……」

  「發現什麼?」

  龍寒凜搖首:「並無。」

  龍烈白他一眼,噌地跳下椅子,走到桌案前,抗議地將白瓷筆筒裡的筆搖得叮噹響:「爹爹!你說話就不能乾脆些?想把人急死啊?」

  「烈兒易躁。」龍寒凜淡定自若,再次提筆。

  龍烈翻一個白眼,「啪」地一聲放下筆筒,見面癱爹仍然無意深談,只能老老實實地回座盤膝而坐,不時瞪他一眼,無聲控訴。

  龍寒凜筆下半晌未曾落下一字,腦中不時閃現小人兒剛才小心翼翼詢問的表情和期翼的小眼神,忽而起身,一言不發地將小人兒抱入懷中,又走回桌案前坐下,將他安置在腿上,左臂攬著他,另一手繼續翻閱賬本。

  龍烈的心莫名地安靜下來,雖然沒有得到面癱爹的答案,心中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他可以確定,面癱爹的懷抱只有自己才可以享受,暫時這樣就足夠了。他懶懶地歪著身子靠在面癱爹的左臂上,張開小嘴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然後迷迷糊糊地睡了。

  「炎,關窗。」龍寒凜傳音入密道。

  窗戶緩緩地合上,阻攔飄入的雨絲和大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龍寒凜在龍烈額頭上若有若無地一吻,並未將他放在一邊的軟榻上,而是勾過薄毯將他裹起來。

  留客居內的二人也不平靜。月採桑看著窗外的雨,一臉怒容地走來走去,絲毫不見最初的柔和。

  「雙公子,現在該如何是好?我們呆在這裡出不去,龍寒凜也不見我們,我們根本沒有機會下手。什麼』裡應外合『,什麼』美人計『,根本用不上!難道真的等到雨停之後就離開嗎?」

  「美人計」,你只是為無法勾搭上龍寒凜而惱怒吧?雙傲塵心中暗嗤,面上卻不露出絲毫厭惡之色。

  「按理來講,龍寒凜不至於對我們起疑心才是。」

  「我也如此認為,」月採桑在他旁邊坐下,「不過,即使他沒有對我們起疑心也對我們現在的處境沒有任何幫助。我們現在根本是籠中鳥,連翅膀都張不開,更不用說飛出去了!」

  雙傲塵思索片刻,道:「恐怕還是要從那小娃身上下手。」

  「此話怎講?」月採桑連忙追問。

  「那小娃似乎很討厭我們,如果能知道原因,就可以找到突破口。」

  月採桑譏誚地翹起唇角,不以為然道:「認真想想,倒是不難理解。龍冷然畢竟背叛了龍寒凜,換了是我,我也不想提起他的事。那小鬼,倒是人小鬼大。」

  雙傲塵頷首:「不無道理——如此,我們只能兵行險招。」

  「此話怎講?」

  雙傲塵篤定地道:「苦肉計——故意亂闖,踩中機關。屆時,他們定然來興師問罪,只要能見到他們,還愁沒有機會下手?」

  「雙公子果然妙計,」月採桑拍手叫好,沉吟片刻,卻又秀眉微蹙,「不過,龍寒凜此人深不可測,難以捉摸,不一定上當。」

  「呵呵,」雙傲塵冷笑出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他不一定會上當,但那小娃一定會。從昨日的一番交談中,不難看出那小娃性情急躁衝動,一定沉不住氣。在下敢與你打賭,就算龍寒凜不來,那小娃一定會找來。他不想讓我們見龍寒凜,一定會阻止龍寒凜前來,如此正合我意。到時候,我們只要將小娃帶走,還怕龍寒凜不上鉤?」

  「雙公子言之有理,」月採桑徹底放下心來,忽而古怪一笑,眨眼間眼波流轉,透出無限風情與魅惑,嬌聲道,「對了,雙公子和龍冷然可是好友。雖然龍冷然已與龍寒凜決裂,但龍寒凜畢竟是他的親生大哥,你真的下得了手?」

  雙傲塵臉色微變,自嘲一笑,冷聲道:「月姑娘不必試探於我,鬼月樓以我的家人要挾於我,我還能如何?」

  月採桑抿唇嬌笑:「雙公子何必動怒?小女子只是隨便一問而已。」

  午膳之後,雨終於停了。龍寒凜去議事廳處理事務,龍烈帶著想容去芳草園學醫,司馬高已開始教他辨識藥草。

  過了一會兒,想衣匆匆前來。

  「小少爺,留客居出事了。」

  「喔?出了什麼事?」龍烈大驚,立即追問,「是不是他們枉顧阻勸去找爹爹了?」

  想衣搖頭道:「並非如此。雙公子和月姑娘不知因何事吵起來,月姑娘扔了雙公子的劍。雙公子為了把劍撿回來闖進蘭苑,誤入陣法而受傷。」

  「我看他們是想藉機在鷹堡多留幾天!」龍烈心頭怒火直竄,噌地從椅子上跳下去,小拳頭握得緊緊的,「爹爹可是已經得到了消息?」

  想衣道:「堡主正在議事廳議事,尚未告知。」

  龍烈滿意地點頭道:「如此甚好。爹爹事務繁忙,何須為此等小事費心?交代下去,此事不必告訴爹爹,本少爺自會處理。」

  想衣雖是無奈,卻知小少爺言出必行的個性,點頭稱是,匆匆離去。

  龍烈這才轉向司馬高:「師父,對不起,徒兒必須去一趟。」

  司馬高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段時日的相處,他已瞭解這位徒兒的性子。他雖不知究竟發生何事,但卻非常清楚,只要牽扯到龍寒凜,想讓徒兒平心靜氣絕無可能。

  「你這孩子……去吧。」

  對於師父的無奈,龍烈心知肚明,嘿嘿一笑,轉身跑掉,忽而又跑回來。

  「師父,您給我幾樣藥防身吧。」

  司馬高從藥屜裡掏出一個藥包給他:「用的時候記得屏住呼吸。」

  「知道了,多謝師父!」

  龍烈將腰包收入袖袋,帶了想容匆匆離開。

  司馬高又是無奈一笑,招手喚來幫忙侍弄藥圃的小童:「去告訴堡主一聲。」

  「這,先生,小少爺的脾氣……小的不敢。」小童為難地道。

  司馬高含笑瞥他一眼:「老夫保證堡主不止不會怪你,還會賞你,你去是不去?」

  小童遲疑片刻,還是匆匆去了。

  龍烈這會兒已經到了留客居,進去之後,果然見到雙傲塵躺在床上,腳上的箭傷已經被包紮。但房內卻不見月採桑的人影。

  他正覺得奇怪,身後突然襲來一陣凌厲的殺氣,連忙機敏地向側面一讓。

  站在他旁邊的想容俏臉一沉,右腳一抬,踢中月採桑的手腕,力道強勁。

  「一個小小的丫環竟然也會武功?鷹堡果然藏龍臥虎。」

  月採桑一驚,但只是一瞬而已。此時的她彷彿化身為另外一人,如同勾人心魂的妖女,魅惑一笑,眉梢揚起,幽冷邪氣的眼神鎖住想容,宛如盯緊獵物的毒蛇;劍式狠絕,轉眼間已與想容交手二十餘招。

  雙傲塵一躍而起,撲向龍烈。他腳上的傷並不是假的,只不過以為龍烈是小孩好欺負,所以想速戰速決。

  豈料,龍烈身形一晃,輕易躲開他的第一個動作。龍烈所使出的步法正是龍寒凜的絕技之一——被稱為「飄影」的輕功,雖然只得龍寒凜的四分真傳,想要躲避雙傲塵隨意的一抓卻非難事。

  雙傲塵也吃了一驚,不敢大意地使出真功夫。

  月採桑見自己竟然一時不能拿下想容,眼神驟然更冷,長袖一揮,灑出一把藥粉。

  「小少爺小心!」想容神色立變,出言提醒。

  龍烈以前上過「書生」高律景的當,怎麼還會再上第二次?那次上當簡直是他的「恥辱」,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月採桑此番舉動讓又讓他想起那次經歷,心中惱意更勝幾分。當下,他立即屏住呼吸,決定定要給這女人一個難忘的教訓。

  然而,他卻瞥見想容因此吸入藥粉昏厥過去。

  月採桑冷哼一聲,趁他分心的瞬間,手臂一勾,一股陰柔的內力立即將他捲入她的懷中,隨後月採桑便飛身向門外疾掠而去。

  第054章: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此時,護衛們聽到打鬥的動靜終於趕過來。

  雙傲塵腳上受傷,根本無法使出輕功,見月採桑回頭得意一笑,立即知曉月採桑早已抱了棄卒保車的心思,頓時恨得咬牙切齒。

  「月採桑你這妖女!」

  難怪這女人竟然讓他來假意受傷。但即使他早已知曉又能怎樣,自己的家人還在古宋詞的手裡!

  月採桑帶龍烈離開之後,便意圖朝鷹堡外而去。奈何鷹堡內全是陣法機關,她一時之間根本無法脫身,只是不停地繞圈子。

  龍烈看了,只是冷笑。

  「你根本不是雙傲塵的表妹,又或者說那人也不是雙傲塵。」

  月採桑冷哼一聲:「你這小鬼倒是挺聰明的,可惜,現在知道也已經晚了。馬上帶我出去,否則的話,姑奶奶殺了你!」她的五指緊緊扣住龍烈的咽喉。

  龍烈受制於人,不得不聽命於她,伸手指了一個方向。他心中已打定主意,此女非除不可,鷹堡的秘密萬不可能被洩露出去。

  月採桑量他也不敢說謊,立即將他提起,按照他所指的方向飛去。

  「你是受何人指使,要帶我去哪兒?」

  月採桑咯咯一笑:「告訴你也無妨,小女子是鬼月樓的人。至於帶你去哪兒,你放心,龍堡主一定會來找你的。呵呵。」

  順利地下山之後,月採桑將龍烈直接帶往一處隱蔽的院落,掠入大堂之內。大堂內站著不少面色不善之人。首座端坐一人,神態邪肆、目光冷戾,正是已經死過一次的古宋詞。

  原來,這雙傲塵確實是龍冷然的好友,但月採桑卻並非他的表妹,而是鬼月樓的人。

  當日古宋詞被龍寒凜所殺,後又憑回生丸復活,且徹底根除自己體內邪氣,成為鬼月樓唯一的主人。身體恢復之後,他立即著手找龍寒凜報仇。奈何他不知龍寒凜姓氏,且以前從未聽說過使用雪綾作為兵器之人。此外,龍寒凜雖然在鯉城,卻並未出現在神藥大典的擂台之上,真正是一點兒線索也沒有。調查許久,毫無結果。

  後來,卻突然出現一個神秘人,一路將他引到落雪城。想到有人在小猴子身上見過一塊黑色的刻有雄鷹的玉石,古宋詞將目光放在鷹堡。然而,鷹堡不愧是最神秘的組織之一,古宋詞一行人雖然到達落雪山下,卻不得而入。古宋詞便想出這出「引蛇出洞」。

  雙傲塵與龍冷然關係密切,可打著探聽龍冷然消息的名號深入鷹堡,只要將龍寒凜引到落雪山下,他自有辦法對付他。

  見到龍烈,古宋詞臉上浮起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

  月採桑懷抱龍烈,單膝跪下道:「採桑參見樓主!」

  「免禮。小鬼,沒有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吧?把他帶上來!」古宋詞腦中已經想像出龍寒凜為了這小娃跪地求饒的情景,唇角的笑容愈加邪惡。

  「是,樓主!」月採桑幾步上前將龍烈遞給古宋詞。

  龍烈聞到古宋詞身上陌生的氣息夾雜了幾絲血腥之氣,嫌棄地皺了皺眉,自然而然地想起面癱爹身上好聞的味道

  古宋詞粗魯地將他提起扣在懷中,見龍烈雙眼不時眨動,清澈晶瑩,絲毫不見慌張之色,不由得有幾分意外。但他並未放在心上,轉向屬下。

  「把消息傳出去,告訴龍寒凜,他兒子在本樓主手裡,如果不想失去這個寶貝兒子,立即出現在本樓主面前,只身前來!」

  「是!」

  話音剛落,外面立即傳來一個清淡冷徹的嗓音,毫無起伏。

  「不必,本座已在此。」

  「爹爹!」龍烈一驚,沒有想到面癱爹來得這麼快。

  古宋詞站起,將龍烈扣在手中,向門外望去,果然見到一個修長的人影悄無聲息地站在院中,已不知多久。夏風徐徐,樹枝搖曳,其人一身雪衣,卻凝滯無波,彷彿已與自然融為一體,一雙明目如同兩顆寒星,冷光閃爍,刺入心底。

  「龍寒凜,你的膽量倒是不小,竟然真的一個人來了。」古宋詞冷笑道。

  龍寒凜看了看他懷中的小人兒,面無表情地走近,無聲無息。

  古宋詞暗驚,此人的內力儼然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上次交手,他恐怕連一半的實力都未展現出來。

  想到這些,扣住龍烈的手臂又緊了幾分,另一手輕揮示意手下。那群手下立即將龍寒凜包圍在中間。

  龍烈被箍得胸口發悶,不由得咳嗽幾聲。

  龍寒凜犀利的目光立即轉為幽暗深沉,逼視古宋詞,薄唇輕啟:「本座已到,閣下是否也該放人。」

  古宋詞哈哈大笑,低頭看了看龍烈:「沒有想到龍堡主對於這個兒子果然重視得很,本樓主看來是押對寶了。哈哈哈!」

  「廢話少說,你想如何?」龍烈扭頭看他,冷聲道。

  古宋詞冷眼看向龍寒凜,毫不掩飾得色:「』想如何『?很簡單,本樓主要龍堡主你自、廢、武、功。」

  什麼?龍烈大驚,想到懷中藏著的藥粉,手悄悄地伸過去。

  面癱爹似乎察覺到他的動作,突然冷冽而警告地向他一瞥。

  龍烈的手像是被蟄到似的,下意識地縮回來,等察覺到時,忍不住滿腹鬱悶。幹嘛那麼怕面癱爹?他也是想幫忙耶。

  「古樓主在自己的手下面前此番舉動,不怕有失威身份和威儀。」龍寒凜一動未動。

  古宋詞掃視眾手下,冷笑一聲:「笑話!本樓向來信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莫非龍堡主今日才知?立即照做,不然的話,這小鬼——哼哼。」

  龍寒凜動了。

  他終於動了。

  但只是漫不經心地將雙手負在身後而已。

  「立即放了我兒,否則,只怕樓主會後悔。」

  古宋詞一愣,心中有一絲忐忑。這個男人為何這般自信?難道他真的自信能從自己手中救走龍烈?難道他真的自信能逃過自己這些精英手下的圍堵?他憑何這般驕傲?

  他冷冷一笑,掐住龍烈的喉嚨:「看來,龍堡主已經做出了不明智的決定……」

  龍寒凜眸光乍厲,忽然冷聲道:「樓主可曾想過本座為何即時出現。」

  古宋詞一怔,隨即看向月採桑,眼神冷酷而殘忍:「難道是你出賣本樓主?」

  月採桑驚恐地搖頭:「不,樓主,屬下沒有!」

  龍烈也有些納悶,面癱爹確實出現得太早,月採桑將他帶至此處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就出現了。難道面癱爹本來就在山下?

  龍寒凜默然不語。

  月採桑突然痛苦地低吟一聲,跪坐在地上。

  古宋詞一愣,突然踉蹌幾步,四肢乏力,心中暗道不妙。

  龍寒凜身形一晃,手中忽然飛出一物,如同靈蛇游向古宋詞的肩頭,與此同時,一陣疾風吹過,龍烈只感覺到腰上一緊,自己已經被面癱爹的雪綾纏住,巧勁一帶,便回到面癱爹的懷抱中。

  「爹爹。」

  古宋詞因為痛苦而面滿通紅,勉強站穩,狠絕地瞪向龍寒凜:「你,你做了什麼?」

  龍寒凜冷漠地道:「以龍冷然為借口並非明智選擇。」

  龍寒凜早已懷疑雙傲塵和月採桑的來意。既是如此,他又如何不對這二人多加防備?龍烈性情衝動易躁,若是強硬地阻止他去見雙傲塵和月採桑,興許反而會弄巧成拙,是以他早已暗中從司馬高處拿到奇藥塗在龍烈的衣衫上。此奇藥會讓人疼痛難忍,四肢乏力,但又不會致命。月採桑和古宋詞均直接接觸到龍烈的衣衫,是以都沾上藥物。

  而龍寒凜之所以能出現得這麼及時,則是因為司馬高的藥童和堡內暗衛。古宋詞敗就敗在他小瞧了鷹堡的實力。

  「沒有想到堂堂鷹堡堡主也會如此卑鄙無恥!」古宋詞戒備地道。

  龍烈生怕面癱爹又默不作聲,立即搶先開口:「若論卑鄙無恥,古樓主才是』實至名歸『。我爹爹只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龍寒凜低首看他,眼底湧起幾分柔意。

  「還愣著做什麼?上!」古宋詞爆吼一句。

  旁邊眾人一擁而上。

  「抱緊。」

  龍烈點點小腦袋,立即用兩隻胖乎乎的手臂牢牢地纏住面癱爹的頸項。

  面癱爹似乎身軀一僵。

  龍烈扭過頭來,無辜地眨眨眼。

  「……太緊。」面癱爹吐出兩個毫無起伏的字。

  龍烈喔了一聲,稍微鬆了些。

  面癱爹立即飛了出去,手中雪綾橫掃一圈,古宋詞的手下立即絆倒一片。緊接著,面癱爹手中嗖嗖飛出幾粒石子,「砰砰砰」,所有人都被點住穴道,一動也不動。

  古宋詞大驚:「你!」

  龍寒凜左袖輕揮,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從袖中飛出。

  「解藥。」

  龍烈的腦筋轉得快,叫道:「放心地吃吧,我爹爹在江湖上是何等威名?自然會叫你輸得心服口服!」

  龍寒凜的大掌在他背上輕柔地撫弄一下,似是安撫。

  古宋詞遲疑片刻,拔開木塞,倒出藥丸塞入口中。片刻之後,他體內的藥性果然散去,沒有任何殘留。

  龍烈正要開口讓面癱爹放他下去,以免妨礙面癱爹,面癱爹卻又道:「抱緊,閉眼。」

  龍烈便老老實實地繼續呆在面癱爹懷裡,難得乖巧地閉上眼。

  古宋詞被這對父子二人囂張的態度徹底激怒,「吭」的一聲,長劍出鞘,反射太陽光芒,白光一閃,向龍寒凜攻去。

  龍烈對於二人之間的交手,說不好奇是假的,但他深知若是自己睜著眼,心緒難免會因為二人的交戰而波動,說不定會影響面癱爹發揮,是以才溫順地趴在面癱爹肩上。

  他只聽見面癱爹手中雪綾發出的呼呼聲、古宋詞長劍的劍鳴以及雪綾與長劍相交時的碰撞聲,身軀隨著面癱爹的移動而不停地左移右閃,上升下落,橫飛倒轉。幾乎過了半個時辰,他才聽到古宋詞的一聲悶哼。

  他忍不住睜眼一看,古宋詞單膝跪地,長劍刺入地面支撐身體,左手捂著胸口,一臉難以置信。而面癱爹的雪綾早已收起,原本拿著雪綾的右手不輕不重地托在他背後。

  「你,你,沒有想到,你的功夫竟然這麼……」古宋詞的話沒有說完,口中吐出鮮血,倒在地上,片刻便斷了氣。

  龍寒凜面上沒有絲毫波動,長袖驟揮,強勁的內力從袖中飛出,將其餘眾人的穴道解開。

  眾人臉上掛滿戒備,神色慌張,手中兵器對準龍寒凜,卻不敢上前半分。

  「自此,江湖中再無鬼月樓。滾。」龍寒凜冷漠地開口。

  眾人沒有想到龍寒凜會放過他們,將信將疑地相視一眼,各自掉頭,向四處狼狽而逃。

  月採桑無力地倒在地上,花容失色地看著龍寒凜越走越近。

  「不,不,我不是故意傷害小公子的,我……不,不要……」

  龍寒凜卻從她身邊筆直地走了過去。

  龍烈以為面癱爹放過了月採桑,沒有在意,想到自己接下來可能要面對的懲罰,討好地在面癱爹臉上蹭了蹭。

  月採桑也以為龍寒凜放過了她,剛鬆一口氣,忽然感覺到脖頸一陣劇痛,緊接著便無力地趴在地上,至死沒有閉上那雙妖媚的眼……

  「爹爹,只有你一個人下山嗎?」龍烈沒話找話。

  面癱爹置若罔聞,兀自施展輕功,飄然而去。

  回到鷹堡,雙傲塵也早被拿下。見到龍寒凜抱著龍烈進來,雙傲塵苦笑一聲,抱拳道:「龍堡主,小公子,傲塵並非有意對小公子不利,實在是他們抓了在下的家人,在下迫於無奈——」

  龍寒凜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若是下次,爾之家人再次被抓以此要挾,閣下又當何如?」

  雙傲塵一愣。

  「廢去武功,送至山下。」龍寒凜丟下一句話,話音未落,人已消失。

  雙傲塵的臉色一片慘白。

  龍炎冷淡地道:「雙公子,這對你也算是一件好事,沒有了武功,自然也沒有人想到利用你。」

  雙傲塵淒然一笑,無語。龍寒凜,果然是惹不得的。

  回到靜軒,龍寒凜一直沒有回應龍烈的任何一句話。

  龍烈連忙跑過去爬到他的腿上:「爹爹。」

  龍寒凜不語。

  「這次的事,我確實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是,我從師父那裡拿了藥粉防身,就算你不出現,我也可以拿下古宋詞的!」龍烈拍著胸脯道。

  龍寒凜冷然瞥他。

  龍烈自覺地降低聲音:「我只是想幫忙而已。」

  「烈兒。」

  「在!」龍烈揚起笑臉,笑容甜甜。

  「六歲(而已)。」

  龍烈的小臉一僵:「那什麼,我忘了。」

  「烈兒可曾想過,若是本座遲到一步該當如何?」

  「……」

  「烈兒可曾記得本座說過,若有下次——」

  若有下次,四下!

  龍烈腦中浮起不好的回憶,連忙從面癱爹腿上跳下去,像一隻好不容易從獸夾裡逃出的兔子一般敏捷地竄向門外。

  「爹爹,我想起來了,師父還在等我,我去找師父——哎喲!」他一不小心,腦門撞在旁邊椅子的椅背上。

  龍寒凜一愣,正要站起,卻見那小人兒毫不在意地摸摸腦袋,回頭咧嘴一笑,眸光閃亮,然後一溜煙地跑遠了。

  ——卷一·雛鷹展翅·完——

    龍魂之睚眥必抱(卷二)武林至寶(上)(穿越時空+父子+男男生子) BY: 憐惜凝眸

  卷二:武林至寶

  第055章:夜半心慌慌

  鷹堡堡主龍寒凜一人獨破鬼月樓之事在一天之內傳遍江湖,由此,鷹堡在江湖之中的地位越來越高,神秘堡主龍寒凜在眾人眼中也越發神秘。

  轉眼間,便是十年後。

  整個江湖比之十年前,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龍冷然正式自立門戶,成立以白鷺為標誌的商業組織,產業遍佈凝國各地,雖比鷹堡仍遜色幾分,卻也不容小覷;鬼月樓早已不存在,自不必說;闊天教在十年前的神藥大典後神秘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乃江湖十大未解之謎之一也;另外一點引起各武林俠士關注的是,江湖中冒出兩個新的教派:一個是赤焰教,正邪未明,教主名諱不得而知。在這十年裡,赤焰教吞併無數小門派,如今已躋身為武林五大門派之一。另一個則是隨風營,他的營主卻是紅鶴派掌門原本的大弟子敖空。這一點曾讓各大門派大吃一驚,所有人都對敖空突然間自立門戶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同樣值得一提的便是鷹堡。在這十年裡,鷹堡在天下人眼中的定位已產生改變。若說它是江湖組織,武林紛爭,它從不參與;說它是民間商業組織,它卻曾多次派出多名高手幫助剿滅魔道。沒有任何人能清楚地將鷹堡定位,但所有人都認同的是,如今的鷹堡在龍寒凜的帶領下已今非昔比,如日中天。

  事實確實如此。當初龍冷然離開,帶走不少得力幫手,鷹堡元氣大傷。龍寒凜在這十年裡,培養出一批新的幫手,其中尤以八人最為出色:東、南、西、北四使者——龍潭、龍雪、龍悠、龍閒主外,春、夏、秋、冬四護衛——風煉笑、慕弦夏、影痕和葉無盡主內。龍寒凜已經不像最初那般事必躬親,稱之為「甩手帝王」亦不過分。

  三十二歲的龍寒凜經歷歲月雕琢,更顯高深與冷凌。這十年裡,他已漸漸不再易容。十年過去了,眾人也不知龍冷然如今長得何等模樣,是以也從未將他們往雙胞胎的方向想。如今的龍寒凜,俊美的臉稜角分明,成熟魅力無人可擋;星目深處卻總帶幾分薄霜,略一輕瞥,便能教人不寒而慄,尚未與之直接接觸,便先懼了三分。在江湖中,他的名號已越來越響,被人稱之為「雪神」。

  小不點龍烈也成長為十六歲的少年,相貌俊秀,風神靈動,再搭配神采奕奕的表情,整個人總如曜曜發光的明珠美玉,任誰看了也難以移開視線。但與其相貌成正比的是他的性情,雖然已過十年,他衝動易躁的個性絲毫沒有改善,堡內眾人早已習慣,反而覺得這樣才是小少爺的真性情。至於他的本事,武功方面,已得到龍寒凜的真傳,實力至少能居江湖前二十名;醫術方面,司馬高傾囊相授,一旦給予他一展身手的機會,定能一舉成名。

  不過,龍烈心中仍然存在幾分疑惑,那便是面癱爹從不教他易容術。

  他也曾追問過原因,面癱爹只道時機尚未成熟。每每此時,面癱爹看著他的眼神總飽含他看不懂的情緒。

  當初,司馬高與龍寒凜以六年為約。六年期滿之後,他並未離開,而是繼續留在鷹堡安享晚年,將鷹堡當成自己的家,鷹堡眾人也早已將他當成鷹堡的一份子。

  皮皮已老,代替她陪在龍烈身邊的是混混——皮皮的兒子。四年以前,龍寒凜讓人將皮皮送到山中配種,生下兩隻小猴子,可惜只得一隻,便是「混混」。混混從小在龍烈身邊長大,極有靈性,龍烈稍一動作,它就能明白他的意思,頗得龍烈喜愛。

  十年過去,很多事情都改變,但也有一些事沒有改變——比如,龍烈仍然喜歡逗弄面癱爹;比如,面癱爹的一言不發仍然時不時將龍烈氣得跳腳;再比如,龍烈仍然與面癱爹同睡一床……

  但是——

  龍烈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按理來講,他已經這麼大,不該像小時候時常往面癱爹懷裡撲,但是,他仍然喜歡與面癱爹親近,甚至有時會渴望……

  每次想到這裡,他都不敢繼續往下想,心跳的驟然加快告訴他,答案一定會相當出乎他的意料。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他——

  他連忙使勁搖頭,甩走自己的歪念。

  「烈兒。」

  面癱爹的聲音突然想起,龍烈回過神來,抬頭見面癱爹正古怪地看他。

  龍烈這才想起本來是就寢的時候,他和面癱爹一起上床,心不在焉地換睡衣,又開始走神,導致他的睡衣只鬆垮垮地披在身上。

  他的嘴角抽了抽。剛才自己不斷搖頭的動作在面癱爹眼裡一定很傻很瘋狂,面癱爹說不定還在心裡偷笑呢。

  他快速將睡衣穿好,眼角瞥見面癱爹早已換好睡衣,半倚床頭,側身看他。鼻端又傳來面癱爹身上熟悉的清香,他的心跳沒來由地加快,全身都發起熱來。

  他連忙規規矩矩地躺下,蓋上衾被。

  「爹爹,晚安。」

  「嗯。」面癱爹看他片刻才躺下,毫無聲息。

  夜晚非常安靜,他能清楚地聽見面癱爹平穩的呼吸聲,還能感覺到面癱爹距離自己不到兩寸的體溫。

  身體似乎更熱了。龍烈莫名地煩躁,翻過身背對面癱爹,但這樣的睡姿,面癱爹的呼吸聲似乎更清晰,像是一根羽毛似的在自己心上撥來撥去。

  這到底是……

  怎麼回事……

  龍烈再次平躺,不過片刻,卻忍不住再次翻身。這一次是面對面癱爹。面癱爹無論何時都波瀾不驚,看他雙目閉合,面容沉靜,窗外皎潔的月光從窗口悄然溜進來投射在他的臉上,長長的眼睫毛留下一道深重的陰影;兩片薄唇微泛波光,無言勝有言。

  如果能……

  龍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連忙平躺,雙眼睜得老大,瞪著漆黑的屋頂。怎麼這樣……

  但是,真的睡不著啊。

  他嘀咕一聲,以腳挑開腿上的衾被,春夜的涼意侵入讓他稍微冷靜了些,但心裡仍然不平靜。他正想再翻身,一隻長臂伸出從他腰下穿過,然後輕巧一帶,他便落入面癱爹的懷中,抬起頭,正對上面癱爹的眼。

  「爹爹。」

  「睡。」

  煩躁的心意外地恢復平靜。他喔了一聲,暫且拋掉腦中所有的想法,找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然後將手搭在面癱爹的腰上,閉上眼,竟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龍寒凜卻沒有立即閉眼,凝眸靜望少年月光下的側臉。他今日在為何煩惱?修長的指輕觸龍烈的眉眼,久久,低首在其額上印下一吻。

  龍烈睡得很熟,但正因為睡得很熟,他做了一個很古怪的夢。在夢裡,他看見面癱爹與一女子調情,正要親上去時,被他手一揮攪和了。然後——

  然後,他就驚醒了。即使醒來,他仍然記得夢中見到面癱爹親吻別人時自己心中的嫉妒和憤怒。

  月光仍然亮得很。

  他側過臉,看見面癱爹仍在沉睡,兩人的黑髮糾纏在一起,分不清誰的是誰的。

  「爹爹。」他試探地叫了一聲,很小聲。

  面癱爹未醒。

  「爹爹!」

  他的聲音大了些,面癱爹立即睜開眼:「噩夢?」

  面癱爹以為他又做了噩夢,手臂一攬,將他抱得更緊了些。他霸道地將腿也壓在面癱爹身上,就在昏暗中盯著面癱爹的眼。

  「一個很……恐怖的噩夢。」

  「點燈?」

  「不用,」龍烈睡意全無,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爹爹,我們』借月夜談『吧。」

  「……何事。」

  龍烈盡量問得含蓄:「爹爹,你最近幾天可曾見過哪個女人?」

  「嗯。」

  龍烈一驚,立即追問:「誰?」

  「龍靈,龍雪,想容,想衣。」

  龍雪是鷹堡四使者之一。龍烈嘴角一抽,心裡卻鬆了一口氣,乾脆趴在他身上,頗覺舒適地用臉頰蹭了蹭:「除了鷹堡的人。」

  「並無。」

  龍烈又問:「那,最近幾年,爹爹可曾特別思念過某個女人?」

  「無——為何有此一問。」

  「呵呵,沒什麼,隨便問問,」龍烈再接再厲,「爹爹,你,覺得我如何?」

  第056章:情字尤費解

  「……」龍寒凜默然半晌,「衝動易躁。」

  龍烈的眉毛抖了抖,咬咬牙:「本大爺不是問這個!」

  「烈兒所問何事?」面癱爹的眼在黑暗中似乎比平時更要明亮,直勾勾地盯著他,讓他的心跳又快一拍。

  面癱爹問得認真,他卻又開始躲躲閃閃,煩躁難捱:「算了,我也不知道想說什麼,我要先好好想一想。」

  龍寒凜將滑下的衾被拉上:「睡,明日再想。」

  他不答話,兩手十指交又置於面癱爹胸口,下頷再擱在手背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面癱爹。

  龍寒凜著實好定力,將他耳邊散落的髮絲撥至耳後後,闔上雙目,便紋絲不動,不知是假寐還是真的睡了。

  龍烈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面癱爹誘人的薄唇上,腦中似乎總有一個聲音催促著他做些什麼。

  但是,那裡是禁區,真的可以碰觸嗎?

  翌日,靜軒,書房。

  龍寒凜已經坐在桌案前許久,桌面上攤開一幅卷軸,畫中人年約十五、六,青衫飄逸,半蹲在地,笑容頑皮,雙目慧黠,以指逗猴,正是龍烈。

  四周牆壁上,懸掛不少畫卷,其中主角多為龍烈。少許畫幅裡為二人,然怪異之處卻是:畫中少年栩栩如生,躍然紙上:畫中男子冷峻迷人,讓人心生眷念,筆觸卻稍顯生硬。整幅畫竟似是兩個不同的畫者所繪。其中多幅畫作畫者乃龍寒凜,掛畫者卻為龍烈,美其名曰「陪伴」。此書房乃鷹堡禁地之一,能進入者除龍寒凜與龍烈,唯余龍侃、龍靈和龍炎三人而已。

  龍寒凜的思緒回至昨夜,少年的矛盾心思他盡收眼底,不知少年為何生煩,隱隱約約猜出幾分,卻不能相詢,唯有靜默。

  少頃,有人輕叩門扉。

  「進來。」

  龍炎和龍靈二人似從主子嗓音裡察出莫名的情緒,相視一眼,輕推房門,無聲邁入。

  龍靈一眼看見桌案上展開的畫卷,心中一個激靈。她早已料到主子對小少爺的別樣心思,不該如此震驚的。

  龍炎的心思雖然不如龍靈這位女子一般細膩,多年的相處卻並非作假,亦能看出些許端倪,眼中詫異不過一閃即逝。

  「主子,您找我們,不知有何事吩咐?」龍靈問道。

  龍寒凜漫不經心將畫捲起,放在一旁:「烈兒昨日似有心事,可知是何事?」

  龍炎想了片刻,道:「小少爺最近確實有些怪,不過,屬下猜不透原因。」

  龍靈心中有個猜想,但並不肯定,是以並未開口。

  龍寒凜道:「差人注意,小心分寸。」

  「是!」龍炎和龍靈二人笑著應答。

  龍靈慾言又止。

  龍寒凜面無表情,微掀眼皮:「退下。」

  「是。」

  龍靈與龍炎二人離開之後,龍靈忍不住道:「龍炎,你看主子對小少爺……」

  龍炎責備地看她一眼:「主子的事我們少管。」

  「隨便說說而已,反正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的,」龍靈俏皮地眨眨眼,「小少爺那裡,怎麼辦?」

  龍炎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小少爺現在的功夫那麼高,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他太難,只能讓暗衛們多注意。反正小少爺一直知道暗衛的存在,應該不會起疑心。」

  「也好。」龍靈點點頭。

  龍寒凜在書房裡靜坐片刻,離開靜軒走向另外一個院子。

  院子收拾得很趕緊,潔白的鴿子飛來飛去,嘴裡發出「咕咕」的聲音,見到有人來,歪著小小的腦袋看過來,像是很好奇來人的身份。

  這裡是鷹堡的信鴿院,其中的鴿子都是信鴿,也是連接鷹堡與外界的紐帶之一。

  照顧信鴿的僕人見到堡主到來,立即上前施禮,沒有得到任何吩咐,悄無聲息地退下。

  龍寒凜抬首靜望白鴿,手中忽然飛出一顆石子不輕不重地打在樹上。受驚的白鴿立即撲騰著翅膀,驚慌地飛起,到較遠的地方才落下。

  他很清楚,那少年不是忠實的信鴿,他總有一天會如雄鷹,展翅飛遠。

  俊美的臉龐上,被薄霜覆底的眼眸驟然變得更加幽遠,深不見底。

  「主子,山下密信。」一個暗衛突然出現,單膝跪地,雙手捧著一根細小的竹筒。

  龍寒凜伸手接過,不緊不慢地展開。看完之後,漆黑的瞳裡,凝重的墨色淡了些,那張紙片在他手中化為粉塵,隨風而去。

  是時候了。

  龍寒凜從懷中掏出一枚精緻的黑色指環,凝視片刻,收入懷中,轉身返回靜軒。被眾人關注的人此時正如死屍般筆挺地躺在花園涼亭內的長椅上發呆。

  龍烈覺得最近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只要一靠近面癱爹就心慌意亂,想要親近他;若不靠近,卻又一直在想他,想他在做什麼,想他是否也會想自己。

  流沙和流雲站在一邊,滿腹疑惑。平時的小少爺片刻也安分不下來,今日卻已在這裡躺了許久。

  他們二人是龍烈的小跟班,與龍烈年紀相仿。如今龍烈已經長大,自然不需想容和想衣兩女子在旁服侍,是以龍寒凜為他安排了兩個隨從,隨他差遣。

  一小廝遠遠地跑來。

  「小少爺,該用午膳了。」

  「知道了。」龍烈慢吞吞地起身,不緊不慢地向靜軒的方向而去。

  入了膳廳,面癱爹已在膳桌邊小酌,見他進來,看他一眼。

  「今日遲了。」

  龍烈乾笑一聲,在他對面坐下,未敢抬頭。平時他都是笑嘻嘻地坐在面癱爹身邊,這還是第一次離得這麼遠。

  想容和想衣在一邊隨侍,奇怪地對視一眼,未敢開口。

  龍寒凜面無表情地盯著龍烈看了片刻,放下酒杯。

  「何事?」

  「我——」龍烈在面癱爹面前向來藏不住話,差點忍不住將自己的滿腹迷惑說出口,幸好及時收「沒什麼。」

  龍寒凜未置一詞,靜坐對面,雙目看著未知的某處,再沒有任何語言和任何動作。

  二人之前的氣氛極少這般尷尬,龍烈也有些不知所措,依舊未敢抬頭。

  龍寒凜看他片刻,沒有隻言片語,起身向門外走去。

  「爹爹,你去哪兒?」龍烈心中一緊,連忙拉住他。

  龍寒凜不語。他看得出來,這個孩子似子在避著他。他避自己,不如自己主動消失。

  「不說不許走。」

  「書房。」

  龍烈心裡一陣惱火:「不、許、去!這世上難道還有事情比吃飯更重要?」

  語畢,他強硬地將面癱爹按坐在原位,一腳將自己的凳子勾到他旁邊,隨後拿起筷子將面癱爹的碗裡裝滿菜,用命令的口氣道:「全部吃完。」

  龍寒凜並未在意他的語氣,向他的碗瞥了一眼。

  龍烈乖乖地捧起碗,賭氣地連夾幾種菜色放進自己碗裡,也堆得高高的。

  龍寒凜這有舉措,淡淡道:「無人與你搶。」

  龍烈翻了一個白眼,他只是在鬱悶自己本來想試著離這個總是讓自己心跳的人遠一些,誰知不知不覺中又坐回他身邊去了。敢情他和面癱爹身上都帶著磁性還是怎麼著?

  他上下打量面癱爹,像是真的能從他身上找出什麼來。

  「專心。」

  「吃飯而已,那麼專心做什麼?」他習慣性地頂撞一句,視線仍然落在面癱爹身上,向嘴裡扒了一口飯吞下之後有又嬉皮笑臉道,「爹爹,我今天突然發現,你好像比以前更帥了。」

  龍寒凜默然。他今日依舊一襲白衣,緞面反光,更添冷意。

  「爹爹,我們身上衣服的布料是否有什麼特殊材質?」

  「火鶴絲,可暖身。」

  龍烈哄地一笑:「哈哈,我是想說,我呢,總是想靠近——沒什麼。」

  說到半句,他又怏怏地閉上嘴巴。

  龍寒凜放下象牙筷,貼上他的額頭:「身體不適?」

  「沒有不舒服。爹爹,你為何不像小時那樣經常抱我了?」龍烈撇嘴趴在他肩上,自己也未曾察覺語氣中的抱怨。

  想容和想衣相視一眼,微微一笑,自覺地無聲退下。

  龍寒凜悶不吭聲,忽而站起,雙手手臂伸到龍烈背後,一手腰在臀部下方,一手扶住他的背,如抱無物般,輕鬆地將他整個人托起。

  龍烈嚇了一跳,連忙摟主他的脖頸:「爹爹,你做什麼?」這樣抱顯得他們兩人之間非常親密,他很喜歡這種感覺,但是,這種抱小鬼的姿勢好丟人。而且自己雖比面癱爹矮不少,可也不輕。

  「不是想讓本座這般抱你。」龍寒凜淡語,手臂未松。

  第057章:初識情滋味

  龍烈嘴角抽搐,哭笑不得,只想抹一把冷汗。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他張嘴便在龍寒凜的肩頭咬了一口。

  龍寒凜瞥他一眼,未動。

  「先放我下去,」腳落地之後,他看了看面癱爹,伸出雙臂美滋滋地抱住他的腰身,得了便宜還賣乖,「爹爹真笨,這樣不是方便許多?」

  面癱爹一言不發,結實的雙臂卻沒有片刻遲疑地摟住他,清幽的茉莉花香立即將他包圍。

  龍烈臉上一熱,難得汗顏,為何有一種在誘拐小白兔的錯覺?不過這般靠在面癱爹懷中,心裡的煩躁似乎稍減一些。

  父子二人詭異地擁抱了一會兒之後,龍烈才推開面癱爹,拉著他重新坐下,繼續用膳,恢復以往嘰嘰喳喳的形象。

  龍寒凜一直繃緊的臉部也鬆軟些許。

  面癱爹雖然如往常一樣,仍然是一個寡言少語的聆聽者,龍烈卻打心底感覺到一陣滿足,面上的笑容半分也未減退。

  「剛才鬧何彆扭。」

  「哪有?」他自然不承認,「我只是發現,坐在你對面看你,你更加英俊:同理,我坐在你對面,你也一定會覺得我更加英俊。對不對,爹爹?」

  龍寒凜默然,為他布菜。

  「你看,你默認了。」龍烈撫掌,得意地瞇著眼。

  「嗯,」龍寒凜道,「稍後,本座會下山,三日後歸。」

  龍烈眼前一亮:「我和你一起去。」

  龍寒凜搖首道:「近日風涼。」

  「然後?」龍烈不解地眨眨眼。他陪他出門和春日風涼有和干係?

  「騎馬易染風寒。」

  龍烈愣愣地盯著面癱爹,打死也不承認自己心底甜得像是喝了蜂蜜似的。

  龍寒凜淡淡道:「光看本座不能果腹。」

  龍烈回過神,道:「我的身體很好,一點兒風算什麼?」

  「下次。」面癱爹復拿起象牙筷,擺明毫無商量餘地。

  龍烈嘁了一聲,只得作罷。

  「下次我絕對不會妥協——三天後大概何時回?」

  「天黑之前。」

  面癱爹離開時,龍烈一直把他送到山下。面癱爹臨行時的回眸一望,仍然清清淡淡,卻像是在他的心上揪了一把,一直在腦海裡迴旋。

  他不明白是為什麼,也並未把這三天放在眼裡。然而,他實在低估了面癱爹對他的影響。以前面癱爹也有出遠門的時候,他並未像今晚這般難以成寐。彷彿自從他察覺到自己對面癱爹難解的心思之後,他越發不能忍受獨眠,總覺得身邊少了什麼。

  連續兩晚,他幾乎都是後半夜才睡著,連師父司馬高都察覺到他的異樣,笑話他是否半夜做小偷去了。

  對此,他只能苦笑,摸到花園涼亭裡,躺在長椅上自我檢討,看到太陽西斜,他的心漸漸雀躍起來,暗暗盤算面癱爹還有多久才回,稍後可以到大門口等他。面癱爹一定會給他帶回什麼新玩意;下次面癱爹再出門,自己務必跟著,不然的話,若是面癱爹在外面金屋藏嬌了自己都不知道呢!

  等等,金屋藏嬌?他猛然坐起。

  面癱爹金屋藏嬌關他屁事?

  他一臉震驚,彷彿看到天塌了下來。

  久久之後,他重重地躺下,震驚表情仍在。怎麼會變成如此?

  不可能是這樣的……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忽然又從長椅上坐起。

  站在旁邊不遠處的流沙和流雲無語地對視一眼。

  小猴子混混也在一旁,它的長相與母親皮皮極為相似,更多幾分調皮,獨自在旁邊大樹下一會兒跳上一會兒竄下,玩得不亦樂乎。

  「流沙,你覺不覺得今天的小少爺怪怪的?一會兒傻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倒下,一會兒又突然坐起,到底在做什麼?」流雲一臉納悶。

  流沙摸著下巴,搖了搖頭:「不知道,好像很煩惱的樣子……」

  「不會的,不會是這樣。」龍烈使勁搖晃自己的頭,想驅除腦中不可思議的想法,但心底卻又騰起一股古怪的甜意,這導致他的俏臉蛋變得非常扭曲,啼笑皆非。

  流沙和流雲在一旁看得腦門冒汗。小少爺該不是中邪了吧?

  「小少爺,你在想什麼?不如說出來讓我們幫你想。」流雲善解人意地道。

  龍烈臉色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隨從還在旁邊,連忙輕咳一聲,擺出威嚴的表情。

  流雲笑嘻嘻地道:「小少爺該不會是有心上人了吧?小少爺的表情和我哥哥想到露姐姐時的表情一模一樣呢。」

  龍烈臉色更白,沉下臉瞪他一眼,向遠處飛去。

  「休要胡說!不用跟來,本大爺一個人走走!」

  龍烈一路飛出鷹堡向山下而去,但他並未下山,而是落在一棵大樹上,將自己倒掛在樹枝上,這樣可以讓自己冷靜下來。

  混混也蹦達著跟了過來。這邊樹林更為茂密,讓它玩得更開心,龍烈自是沒有心思理會它。

  是從何時開始的?面癱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漸漸變了。也許從龍冷然背叛爹爹開始,自己已經對面癱爹有了少許別樣心思。不然,以自己可稱冷淡的性格怎會那般心疼一個同性?

  看見面癱爹板著臉,自己想逗他笑:看見他眼中閃過的無奈,自己就忍不住開心。只因,面癱爹的這些情緒都是因自己而起。這十二年以來,自己與爹爹幾乎朝夕相對,一天十二個時辰,他有將近十個時辰與面癱爹在一起。即使面癱爹什麼也不說,他也願意呆在他的身邊。如今,他甚至渴望親吻面癱爹,擁抱面癱爹。這不是愛,是什麼?

  但是,面癱爹是一個同性,而且還是自己的爹!

  喜歡上一個男人,他並不覺得難以接受,但是,這個人是自己的爹!

  那麼,就這樣離開?

  此念頭一閃而過,龍烈渾身上下如寒風吹過,身體發涼,心中也一陣抽痛,幾乎是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只是想一想已覺得心痛,若真的離開,豈非痛死?

  如今想想,年幼時為何會對面癱爹許下永遠陪伴他的承諾?那時無關情愛,但卻是抱著堅定的信念。如今,這份信念依然存在,只不過已換成另外一種原因。

  所以,他不能離開,不願離開。

  逃,不是他的風格。

  但是,前進,卻又怯步。

  真傷腦筋啊,愛一個人不難,難的是愛上的這個人居然是自己的爹!

  「唉,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他環手抱胸,搖頭晃腦地念完一句,忽聞耳邊一道熟悉而清冽的嗓音。

  「烈兒。」

  龍烈一驚,低頭一看,站在不遠處的白衣人不是面癱爹又是誰?

  「啊——爹!」

  面癱爹竟提前回來了,不會聽到他說的話了吧?龍烈嚇了一跳,勾住樹枝的雙腳無意中一鬆,整個人立即向地面落去,頓時哇哇大叫。身體失去落腳點即使有再厲害的輕功也是枉然。

  面癱爹手中飛出雪綾,直接纏在他的腰上,以內力一拐。他便不由自主地飛向面癱爹,藉機使出「燕子三抄水」,穩穩地落在地上。

  「爹爹,我的腦袋沒有結實到可以在地上砸的程度!」他報復似的整個人撲向面癱爹,趁機在面癱爹臉上蹭蹭。

  龍寒凜順手將他接住,問得隨意:「為何在此?」

  龍烈身形一頓,清咳一聲:「春風撩人,出來吹吹風,散散步。」

  龍寒凜不置可否。

  「我還以為你天黑後才會到。」

  「嗯。」龍寒凜淡聲語,轉身向山上走去。

  龍烈連忙跟上,握住面癱爹的手,偷瞄他的臉色。面癱爹神色如常。雖然龍烈早已長大,但並未因此與龍寒凜變得生疏,依舊如幼時一樣常有親暱舉動。只不過,此時,他的心境變了,所以才會變得較之前敏感,不由自主時時注意面癱爹神色,唯恐面癱爹對自己的舉動有半分排斥,又或者在自己尚未完全準備好之前察覺到自己的歪念。

  混混見到自己的主子居然丟下自己,連忙從樹上跳躍著緊緊跟上,繞著龍烈轉圈,可惜它的主人「重色輕友」,沒空理會它。

  「吱吱……」

  「爹爹,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面癱爹古怪地看他一眼,似是在奇怪他怎的改了性子,以前想問就問,何時這般徵求他的意見?

  龍烈也立即察覺到自己行為有些奇怪,尷尬地笑兩聲,晃晃腦袋。嗯,果然,戀愛是一種毒,會讓一個天才變成傻瓜。

  「你覺得,一個男人是否可以喜歡上另一個男人?」他想了許久有謹慎地問,一邊仔細瞅面癱爹的臉。

  龍寒凜的腳步一頓,片刻後繼續前行,依舊面無表情,淡聲道:「吾心由吾不由他。」

  龍烈心頭一跳,難掩喜色,不由得緊抓面癱爹的手臂,雙眸像是看到獵物一般閃閃發亮。是了,面癱爹本是冷絕倨傲之人,這樣的人,通常自我,如何會在意其他?這般性情之人,不愛便是無情,是冷漠:一旦愛上,卻是,天長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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