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紹離從小就是個能耐的,他雖然是紹奶奶從醫院廁所抱回來養大的,
人卻聰明,腦子活,有點小幽默,講義氣,長得又好,
從小到大,身邊就不缺討好獻寶的,混得非常NB
可惜這麼個靈活人,卻惹到了個不該惹的人物,從此就一朝撞上南牆了。
還是那句話,同樣是一個B,往北走就是NB,往南走就是SB,可見人生最重要的,是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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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離是紹奶奶從S市中心醫院撿回來的。

紹奶奶那時候年輕守寡,也沒再嫁,過了二十幾年,女兒女婿車禍後,就跟一個外孫女相依為命。

老太太心腸軟,那年冬天在醫院廁所裡看到個棄嬰,凍得面皮青紫,哭聲比貓叫大不了多少,覺得可憐,索性她沒兒沒女,膝下只有一個半歲大點的外孫女紹菲,也就把紹離撿回去了。

祖孫三人相依為命,歡歡喜喜,一晃竟就是十多個年頭。

眼看著紹離快要高中畢業了,紹奶奶卻突然病倒在了床上,從此再也沒能好起來。

臨終前,老太太沒肯花錢去醫院,就在去世那晚上,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本存摺本子,交到紹離手裡,拉著邵菲跟紹離的手,囑咐說:「阿離,奶奶沒別的話說了,好好照顧自己,也替奶奶照顧好菲菲。」

說完這話沒多久,老太太就一口氣壓在那兒,再也沒能吐出來。

兩個小的趴在床邊,哭得肝腸寸斷。

老太太走了,連帶著,紹家的主心骨也垮了。

三天后,料理完老太太的身後事,紹離對紹菲說:「姐,這個暑假過後,我就不學了。想先找份工幹。」

這個家裡,總有一個人要挑起胡口的重任,那個人想也不能是紹菲。

紹菲一雙眼睛通紅,神情有些無助:「小離……

紹離以眼神示意她沒什麼可糾結的。

家裡的條件本來就不行,九年義務教育的時候還好,學費少,花不了幾個錢,再往後,無論上大學或是技校,都會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紹奶奶統共只留下那麼點存款,供一個人上完大學都夠嗆,更別說是兩個同齡人了。

紹離很決絕地,把這個機會,給了紹菲。

紹菲想了想,說:「要不,我也不上了吧?奶奶去了,家裡這條件,還上什麼……

紹離一指頭敲她腦門上:「瞎說!給我好好念著,以後有的是你賺錢養家的時候。」

紹菲喊:「小離……

紹離笑得一臉灑脫:「得,就當我在投資行不?等你畢業了,賺大錢了,再回頭養我,總可以了?」

這個人生的轉捩點,就這樣三言兩語,匆匆決定了。

◇◆◇

紹菲也不負所望,很快就考上了S市一家本科院校,學表演。

她人長得漂亮,身材又好,面試後,毫無意外的,就收到了學校寄來的錄取通知書。

拿到通知書那天,紹菲撒歡似的,跳到紹離背上,吆喝說:「離離,等咱們熬過這幾年,姐給你買好車開啊,要大眾牌的。」

她只要一激動了,就喜歡像小時候那樣,扒在紹離背上:「離離」「離離」地亂叫。

紹離那會兒正一手拿刀一手拿土豆在削,感受到壓在身上那具已然成熟豐滿的異性軀體,不知怎麼的,耳根就紅了上來。

紹菲不是他親姐姐,這事,老太太從來沒瞞過他。

為了慶祝順利入學,晚上除了煮三絲,炒小白菜,紹離又多做了一大盆土豆牛肉,倆人呼啦呼啦吃到撐,倒在沙發上,互相看了半天,不知怎麼的,就傻笑上來。

紹菲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躺在紹離腿上,扒著他的手指頭,按捺不住興奮,念叨說:「聽說我那個學校啊,每一屆都能出好幾個大明星的。」

她如數家珍似的,接連報了好幾個人名。

紹離邊聽邊笑著點頭,還很配合地嘖嘖驚奇了一把。末了,撫著紹菲的額頭,一本正經的說:「姐……

紹菲問:「什麼?」

紹離說:「以後再提起好車,能不再拿大眾舉例嗎?起碼,換個奧迪吧。」

他模樣戲謔,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紹菲又氣又羞,一拳捶過去:「你知道什麼?大眾名號不響麼?奧迪都是大眾的。」

紹離捂住肚子,配合地擺了個吃痛的姿勢,另一隻手捏住紹菲嘟著嘴的臉:「喲喲喲,你還知道奧迪是大眾旗下的啊,我們家丫頭真長見識了啊。果然頭髮長的,見識不短嘛。」

紹離嚷嚷:「你才頭髮長見識短!你全家都見識短!」

嚷完了,才意識到這話有錯,氣得臉都紅了,作勢又要捶紹離。

這麼你一句我一拳地鬧了一陣,到十二點了,才熬不住睡意,各自回房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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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一個暑假,近三個月,一晃眼就過去了。

紹離托人介紹,在一家營業公司,找了份電話諮詢的工作。工資雖然不高,好在負擔兩個人的生活費沒問題,算是很不錯了。

閒暇時候,還能找份閑工幹幹,貼補貼補煙酒錢。

這麼順順利利過了三年,紹菲在學校的課業就只剩下最後一年了。

臨放暑假那天,紹離特地跟同事唐全調了班,去學校接紹菲。

兩人一碰面,紹菲就難掩激動的,一下摟住他脖子,劈裡啪啦,又跳又叫地瘋開了:「天呐,離離,MES打電話聯繫我了,說有意向簽我。天,我居然能進MES了,MES,是大名鼎鼎的MES啊!哦,我要瘋了,瘋了瘋了……

她手舞足蹈地說著,扯著紹離的脖子,像只掉進米缸的倉鼠,瘋得連經過的路人都側目了。

紹離也高興,陪著鬧了一通,順了順紹菲被風吹亂的長髮,說:「走,回家去,跟奶奶好好說說,也讓老太太在那邊跟著樂樂。」

紹菲喜滋滋地點點頭,正要摟著紹離去乘車,走了兩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停步說:「哦,真樂瘋了。差點忘了跟你說,今天恐怕回不去了。MES晚上約了我吃飯,大概是想談簽約的事呢。」

紹離說:「這樣啊,那行,定的哪家飯店商量事啊?我在外面等你。」

紹菲當然樂得點頭,報了個地名,心裡頭那股高興勁,一時也過不去,索性拉著紹離去她們學校後巷的小吃一條街,吃醪糟湯圓。

喝著舔滋滋的湯水,想像著無限美好的未來,兩人都很沒出息地笑了起來。

晚上紹離把紹菲送到酒店,自己一個人坐在酒店大廳的角落沙發裡,玩手機遊戲打發時間。

切切西瓜,打打小鳥,一點兒也不覺得悶。

就在他埋頭「奮戰」的時候,視線無意中一瞥,冷不丁的,就看到了一人半高的棕櫚樹後頭,兩個男人摟著接吻的場景。

其中一個,紹離如果沒看錯,居然就是當紅小生安肖!

安肖是同性戀?

紹離有些被嚇到了。

不過他再一想,也就不那麼大驚小怪了。

S市這樣的大都市,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沒有?

何況還是在娛樂圈。

前一陣子,不就有某家雜誌社爆料,說某某富商包養了某位男星,在國外街頭被拍到牽手同遊,氣得家裡老婆破口大駡男星是男版狐狸精麼?只可惜富商家底實在雄厚,那會兒照片都貼網上了,有圖有真相,報導也登了,到最後,愣是又被壓了下去。

可話又說回來,聽說歸聽說,眼下親眼見到個大明星跟男人摟著親熱,對紹離這麼個平頭老百姓來說,震撼還是有的。

他就在猶豫,要不要換個地方繼續待著?

正打算挪個地方,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那兩人中的一個,已經覺察到了他投注過去的目光,透過鬱鬱蔥蔥的枝葉,回望了過來。

紹離被那淩厲的視線看得渾身一毛,趕緊低頭看手機,裝作在認真研究什麼的樣子。

到了這份上,就更加不能亂動了。

畢竟隔著一棵風景樹,誰能保證,一定可以看清楚什麼呢?

過了十多秒,一雙質感上好的休閒皮鞋,停在了他視野裡。

來人問:「你拍照了?」

是安肖。

聽語氣,像是把他當成了狗仔。

哎呦媽呀,老天作證,他可沒有窺人隱私的癖好。

安肖等得不耐煩了:「喂,問你話呢,聽到沒有?」

紹離那會兒,腦子裡已經一饒十八彎地,轉過去了無數個念頭,他覺得沒必要沒事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於是抬頭,沖對方露了個很憨厚的笑容,指指自己的喉嚨,做了個「不方便說話」的手勢,然後在手機上敲了一行字:我不能說。您有什麼事?

裝得很像那麼回事,安肖大約沒料到是這麼個結果,當下一愣。

紹離邊在心裡狂笑,邊繼續在手機上胡編亂謅:您找人?抱歉,我沒見過您,您別是認錯人了?「

意識到眼前這個青年竟是個啞巴,安肖緊繃的臉色,才好看了些,又見紹離手上的拿著的,是個不帶攝像頭的山寨機,好笑又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呼了一口氣,說,」那應該是我弄錯了。「

紹離在心裡竊笑,又免費沖那兩人奉送了個大大的笑,然後」心安理得「地低下頭,繼續」專心致志「自顧自切他的西瓜了,邊玩邊在心裡腹誹:很好很好,最近他家丫頭迷戀安肖迷戀得不得了,現下他知道安肖是個彎的,也就放一百二十心了。

這年代啊,帥哥確實多,可像他紹離這樣,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直男帥哥,怕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出幾個了。

這一刻,紹離就差舉雙手雙腳,刷安肖官網微博,支持他出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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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原本只是個小插曲,不過讓紹離沒想到的是,會跟安肖的「相好」那麼快又遇上。

那會兒紹離正叼著煙,對著法國隊跟匈牙利隊的比賽,在跟車行兩個哥們大侃特侃:「靠!齊達內退了,法國隊6年沒緩過勁兒來;普斯卡什退了,匈牙利60年都是傻的;再瞧瞧咱們,他媽自從高俅去了,中國隊整1000年都是蔫的啊……瞧這要命的球星效應……

一旁,馬六聽得一口水噴在BMW的擋風玻璃上,差點沒笑得背過氣去:「離離,你他媽,太經典了吧?高俅?哈哈哈哈~。」

這家洗車行,就是馬六的兄弟,H市的馬亮開的,所以馬六現如今算是車行的小老闆。

老闆帶頭曠工,哥幾個就偷工偷得很坦蕩了。

倒是一旁的技術師陳澤,顯得非常淡定。

紹小子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能侃,會搞怪,偏偏臉蛋長得不錯,個子又高,人也靈,不見怎麼用功,讀書居然還挺名列前茅,那會兒同級不同級的,不知道多少「頭髮長見識短」的女同學,迷戀這小子迷戀得跟朵花似的。

尤其陳澤暗戀的那朵「小班花」,迷得都快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在這點上,陳澤是跟紹離有著「不共戴天」的失戀之仇的,雖然車行這份工,是他替紹離介紹的沒錯。

正侃得沒邊沒際的時候,冷不丁的,聽到一人似笑非笑地問:「這車,還洗不洗了?」

馬六一看到來人,趕緊迎了上去:「李少,抱歉抱歉,剛剛只顧著在說瞎話了。您怎麼親自來了?我給您拿椅子去哎。」說完,哼哧哼哧地搬來了老闆椅,擱在李佑手邊,然後非常虔誠地請李佑就坐。

紹離跟陳澤也是有眼力勁的,見馬六一副比見到親爺爺還親的孫子樣,就知道對方來頭不小了,趕緊埋頭幹活。

那會兒,紹離壓根就沒認出李佑來。

倒是李佑很和氣地問馬六:「添新人了?」

李少主動搭話,馬六有些受寵若驚,謙虛了一陣後,趕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嗐,看我,忘了跟您說了,那是我們店新來的,叫紹離。孩子可憐,才二十出頭吧,上頭大人就都沒了,家裡還供著個學生仔。來我這兒,也就是掙個煙酒錢。」

李佑聽完,倒沒生出多少同情的感受來,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那小子精著呢,哪用得著人操心?

於是打發了跟前跟後的馬六,讓他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漫不經心地踱到紹離身後,湊過去,一臉玩味地問:「怎麼,又能說話了?小啞巴?」

紹離被這緊貼著耳根的一句話嚇了一跳,回頭看了對方兩眼,腦子裡突然「叮」一聲響,亮了。

這不是……

安肖的相好麼?

赫!

真冤家路窄了!

他是真沒料到,還能在青天白日下,再度跟這人打上照面。

如果可以,紹離很想說:李少,剛剛就是您幻聽啊,我是啞巴嘛,哪能說話呢?肯定不能啊。

又或者說:嗐,李少,不瞞您說,您上回見到那個呢,其實是我同胞兄弟,我倆長得太像,總讓人認錯了。不過他啞,我不啞。所以我能說話。

又或者說:我其實呢,就是前一陣子得了重傷風,醫生囑咐了不讓開口,不是存心騙您的,我可以指天發誓。

這麼來來去去地在腦子裡編瞎話,一條條理由,倒是一個比一個可信,可說出口的話,卻亂套了。

紹離那會兒擺著一副比先前馬六還虔誠入骨的模樣,對李佑說:「李少,我舉雙手雙腳支持你們啊。」

那架勢,就差設個香案,把香火也點上供一供李大少了。

李佑眉心一動,他顯然沒料到,對方會突然瘋言瘋語地來這麼一句。

於是眯起雙眼,似笑非笑地問:「支持我們什麼?」

還能支持什麼,支持你們出櫃唄!

不過這話,打死紹離也不敢說。

就說:「那個……我就是想說,我們粉絲團都覺得,選擇對不對的,真不重要,過得舒心,才是真的。」

他一副抓耳撓腮的架勢,擠牙膏似的說著「勸慰」人的話,看起來就有些像個受盡欺負的小媳婦了,跟剛剛侃天侃地的囂張勁,簡直南轅北轍。

李佑突然就有些感興趣了。

不過,也僅僅是感興趣而言。

好在李老闆是個實在人,臨行前,倒也沒忘了從皮夾裡抽出一遝大鈔,好好犒賞了一番某人的支持,順帶給了紹離張名片。

紹離一看名片抬頭,見到上頭「遠都國際」四個字,當下就被唬得一愣。

這可是這一帶真正叫得上名號,數一數二的大集團。

至於馬六,早看到那疊新鮮熱乎乎的票子,笑得連眼睛縫都沒了。

回頭,還不忘對紹離拍著胸脯說:「李少為人,爽快!沒的說!」

紹離聽得只想翻白眼,馬六是不知道內情,哪裡是李大少爽快大方,分明就是大少賞下的封口費。

不過Money這玩意兒,誰也不嫌多。

紹離抽了兩張票子,回頭一臉豪氣地沖陳澤喊:「阿澤,走了,喝酒去!」

於是三個人,關了店門,肩搭肩,浩浩蕩蕩螃蟹似的去夜市小攤喝酒。

喝到九點多,正在興頭上。

紹離的手機響了,來電話的是紹菲。

意外的,紹菲在那頭,哭著說:「離離,我不想幹了。回家你養我好不好?」

這麼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讓紹離一下子都摸不清楚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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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離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這個世上,他可以對任何人冷心冷肺,冷漠無情,可唯獨對紹菲,別說是哭,就算對方只是沖他小小喊聲痛,或是喊聲累,那都是會讓他心疼到受不了的。

那可是他們家丫頭,是奶奶臨終拉著他的手,唯一留下的託付,是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紹離穩了穩神,很沒有原則地應承:「好好好,咱不幹了,咱回家。我養你,一輩子啊。」

紹菲聽了他一句哄,在那頭越發不可自抑地哭起來,邊哭邊翻來覆去地傾訴,大意就是,公司今晚擺了個飯局,由她們幾個新人作陪,請的是圈子裡幾個有頭有臉的名導演。

可惜那就是一群標標準准人模狗樣的禽獸,瞧見幾個新人,還在飯桌上呢,就按捺不住,掀了女藝人裙子,又坐了大腿。

再往下,也就只能是開房這種限制級的了。

紹菲清清白白一個女大學生,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嚇得趕緊躲到酒店廁所裡憋著聲音哭,哭著哭著才想起來要給紹離打電話。

她是真怕了。

怎麼能不怕呢?

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對生活、愛情、未來充滿期待的時候,哪裡能料到,生活會這麼不期然,且赤裸裸的,給她重重上這麼一課?

她一個人躲在廁所裡,也沒人來煩。

這很正常,圈子裡多的是自願洗白了送上門的小肥羊,像她這麼不情不願的,人家還未必稀罕。

這麼哭了半個多小時,廁所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然後就聽到紹離在外面喊「菲菲」。

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紹菲像是雛鳥歸巢般的,一把拉開了廁所的單門,猛地撲了上去,胳膊摟著紹離的脖子,把臉深深埋進對方胸膛裡,哽咽著說:「你來了,離離。」

紹離摸摸她的頭,以儘量輕鬆的語氣說:「你都哭得肝腸寸斷了,我還能不來嗎?來,抬頭讓我瞅瞅,妝花沒花?別一會兒出門嚇到人啊。」

輕輕巧巧一句話,立馬讓紹菲破涕為笑了。

紹離總有辦法逗樂她。

這個夜晚,紹離騎著他用五十塊錢從舊貨市場掏來的二八大杠,車橫杠上載著他家丫頭,他的寶貝,他唯一的家人,義無反顧、毫無顧忌地回家了。

這一刻,青春依舊美好,生活也未必全無指望。

雖然對於紹菲來說,理想折翼,多少是有些受打擊的。

可那又怎麼樣呢?

生活可不光只有夢想而已。

回到家,兩人商量了一番,一致豪邁地決定:娛樂圈這碗飯,咱們不吃了!不稀罕!誰愛吃誰去!

可惜,牛不喝水,也有被人強摁頭的時候。

MES的發難來得前所未有的快。

對方堅稱,雙方是一早有過約定的,為此公司還專門斥資,聘請了一批十數位外籍專業教師,專門給新人培訓授課,教導藝人舞蹈、歌唱、演技等各項技能。

花費嘛,自然得往天價裡說。

而紹菲半途毀約,是勢必要分攤這部分費用的。

這在合約上一早就有明文規定,沒得討價還價。

紹菲聽完律師一通話,嚇得臉都白了,下意識去看紹離。

紹離的回答很簡單,兩三拳頭就把那精英律師揍出了門。

這麼幹,痛快倒是痛快,只是誰都清楚,人雖然被轟走了,問題卻一樣沒少。

MES的巨額帳單,不是他們抵押一套四十幾個平方的舊公寓,或是找朋友三萬兩萬地湊數借,就能還得上的。

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

讓紹菲回到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打死紹離也不可能同意。

那就只能還錢。

可他上哪兒去弄這麼一大筆?

夜深人靜的時候,紹離靠在窗臺邊抽煙,抽完一根又一根,最後煩躁得,一把把外套摔在木架子床上。

然後一張名片就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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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李佑名片一瞬間,紹離想的是:這事要是發生在李大少身上,肯定不會是什麼難事,甚至於,大概都不算一件事。

第二瞬他想到的是:李少是彎的,他喜歡男人。

然後呢?

然後,他很可卑地意識到,自己……就是個男人,且他跟李大少,總算還打過兩次照面,還認識。

紹離知道,有著這種想法的自己,是可恥的。

他沒法不覺得可恥。

如果一個人,可以沒皮沒臉到,拿皮肉當交易籌碼,那就是個徹底的混蛋。

墮落,齷齪,可恨,可卑,可恥,可笑……

而此時此刻,有了此種齷齪想法的他,就是這麼個人了……

過了沒多久,紹離又自嘲地笑了。

買賣這玩意兒,也未必就能盡如人意了。

他肯賣,李大少或許還不肯買呢?

或許李少跟安肖情比金堅呢?

又或者,李少真如馬六說的,為人仗義,願意無私助他一把呢?

紹離甚至都想好了,李少這回要是真願意助他渡了這個劫,往後他紹離這條命,就是李大少的了。

上刀山下火海,什麼非法不非法的勾當,那都是一句話的事。

他豁出去了。

結果證明,李大少雖然跟安肖相好,但遠遠沒到「情比金堅」的份上,而李大少即便願意助人為樂,也絕不是對他紹離。

給李佑發了條短信後,李佑的回復簡潔且乾脆:週末八點,去某酒店某房間等。

言簡意賅,沒有多餘半個字。

這之前,甚至還被要求去某個指定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

週末晚上,拿著房卡,搭上電梯,去房間的路上,紹離還在麻木地想:李大少,不愧是玩轉風月場的一號人物,安全措施做得真不是普通的嚴密。

邊想邊出了電梯,找到房間號,刷卡進門。

門一開,就看到了酒紅色沙發上,只穿一件睡袍的李大少,一隻手扶著沙發背,正漫不經心地在看電視,手邊酒架上放著瓶紅酒,旁邊是個冰桶,兩個酒杯,一個在李大少手裡捏著,一個空著。

看情形,來了有一會兒了。

如果紹離夠有種,這會兒他就應該摔門而走,並放下豪言狀語:對不起,李大少,我不賣了。吃官司,蹲牢獄,愛怎樣怎樣,我奉陪到底!我不怕!賠上唯一的親人也不怕!

又或者,乾脆癱到底,沒皮沒臉纏上去,邊拿手指在李大少胸口繞圈邊說:李少,我第一次,你溫柔點啊。

可惜紹離是個直男,還是個沒開過葷的直男,心裡又住著個女神紹菲。

這個世上,可悲的不是你缺失愛情,或者擁有愛情而不敢碰觸,而是有一天,因為這份愛,非把自己賣上別人的床。

這一刻,紹離即使有意退卻,也沒機會了。

李佑皺著眉頭,眯著眼睛望了他半天,說:「你遲到了。」

紹離趕緊解釋:「抱歉抱歉,路上塞車,真不是故意的。」

聽語氣,倒不像是來做買賣的,更像是赴小情人約會來了。

李佑這才展眉,甚至還笑了笑,指指浴室:「去洗澡。」

紹離當然不敢再觸他黴頭,換了拖鞋,直奔浴室而去。

洗幹凈,換上睡衣出來,李佑依舊意態閑閑坐在沙發上,一步也沒挪動。

見紹離出來,隨手扔過來一個盒子,不是市面上常見的熱感或快感杜蕾斯潤滑劑,是個洋文牌子。

紹離盯著那東西看,李佑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怎麼?要我幫你?」

紹離在心裡把李大少的令堂令祖問候了若干個來回,搖搖頭,裝出一副很淡定的樣子,開始拆盒子,擰瓶蓋。

接著,就有些局促了。

這是要……當著李大少的面,把這東西往那兒抹?

有些艱難地躺上床,鑽進被單裡,紹離半側著身體,沾了點潤滑劑在手指上,往下麵探。

羞恥不羞恥的,進了這個房間,似乎就都沒必要。

眼一閉,再一睜,一晚上不就這麼回事麼?

於是邊自我催眠,邊盡職地開拓自己的身體。

剛抹了不到半分鐘,被單就被掀開了,接著就感覺床一震,又一陷。

李佑在床沿坐下,湊過來,一臉戲謔地問:「害羞了?」

紹離睜開閉著的雙眼,有些無言以對。

他倒不是害羞,而是發悚。

李少這會兒已經脫得一絲不掛,腰腹那兒,那個明顯尺寸驚人的東西,紹離只瞄了一眼,一下子就背心發涼了,手上動作頓時僵在了那兒。

只差手腳並用往床下爬。

……

他今晚,會不會死在這兒?

性愛也是會死人的,這事他聽說過。

李佑似乎並在乎他這會兒身體僵硬不僵硬,就用大拇指跟食指一捏,掰過來他的下巴,輕描淡寫地吻了吻,說:「把衣服脫了。」

這個衣服,指的是紹離的內褲。

也就紹離這麼不知情不識趣的,才會在剛剛洗完澡,又把內褲套上。

紹離那會兒手有些抖,不過他儘量顯得不在抖,看起來,也就真有點淡定入骨的樣子了。

褪了內褲,李佑的手就摸了上來。

先是捏他的脖子,然後往下,滑到胸口,兩指一掐捏住他乳頭,撥了撥又撓了撓,弄完一邊換另一邊,接著頭一低,含住其中一邊,嬰兒吃奶似的吮吸起來。

黏呼呼的濕意,還有李大少舌頭上毛燥滾燙的觸感,讓紹離汗毛直豎,渾身硬得像在挺屍。

年少初長成時,他想像過無數次某個身材妖嬈的美女趴在自己身上這麼幹的情形,跟眼前這幕,哪裡是十萬八千里的區別?

心理在一瞬間,扭曲得近乎驚恐。

而從生理上來說,其實女人的舌頭,跟男人,又有什麼區別?

可顯然紹離過不了這關,就在這種心理驚恐裡,反復煎熬,反復掙扎。

然後就被翻過去,一陣悉悉簌簌的動靜後,一個對男人來說再熟悉不過的東西,頂上了他的臀。

紹離不自覺地往前挪。

李佑沒給他逃避的機會,一隻手很堅定地箍著他,箍得他動彈不得,另一隻手卡進那臀瓣的縫隙裡,往兩邊一掰,順勢就把性器抵在了穴口。

也不急著進去,打招呼似的,拿那東西描了描入口的形狀,低聲問:「第一次?」

紹離很沒種地,小聲應了聲「嗯」。

李佑聽得倒沒什麼別的表示,就很乾脆地插了進去。

紹離一個「別」字吞在舌尖上,愣是硬生生咬了回去。

疼,不足以形容那一瞬的感受。

也不能怨恨。

這事是他主動提出來的,怨不了誰。

至於羞恥,做了這麼多天的心理建設,應該早麻木了。

只是,這心理建設顯然還做得不夠。

頭有些暈。

李佑頂著他,呼吸先是不急不慢,漸漸就變得急促起來。

紹離咬著牙,一個勁收縮後穴。

擦!

快點結束吧!

媽的疼死他啦!

該是出血了吧?

但顯然李佑還在興頭上,一點兒沒有收手走人的意思,偶爾大發慈悲了,也會伸手去撩撥一下他的分身,可惜那東西完全沒反應,到後來,李大少也就不再白費力氣了,就著插在裡面的姿勢,直接把紹離翻過來,把那兩條修長結實的腿,分開壓在床上,更快更深地進入。

紹離覺得兩條腿快廢了。

「疼。」他熬不住地喊。

究竟哪兒疼呢?

太多了。

手,腳,頭,尤其那個被明顯用錯了方式進入的地方。

還有心也疼。

李大少話不多,卻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用行動告訴他:

瞧,你這就是來賣的,還矯情什麼?

疼,那是必須的!

難不成大少爺掏錢,還得先把你伺候舒服了?

做夢!

李佑像是被他那聲疼喚醒了點良知,鬆了壓著他兩條腿的手,繞過膝蓋,將他兩條腿撈起來,圈在腰上,咬了咬他的唇:「夾緊。」

紹離趕緊夾緊。

他是生怕李大少一個不高興,再把他兩條腿壓回去。

於是就變成了傳統的傳教士式。

兩人一上一下,其中紹離兩條鮮嫩的長腿,還緊緊纏著李大少的腰。

這無端就有點情意綿綿的感覺了。

李佑似乎舒心不少,讚賞似的吻了吻他的唇,然後更加激烈地抽插起來。

第一次是痛。

第二次是麻。

第三次就是渾身蜘蛛爬了。

李大少充分用多年的「實戰經驗」,讓紹離深深體會了一把這個過程。

最後一次被折騰到射精,紹離自暴自棄地想:得,咱也不吃虧了。

第二天,紹離以一副被蹂躪到七零八落的姿態出了酒店,也沒敢回家,就直接打了個車去單位。

同事唐全看到他,唬得一跳:「小離,你這是……

紹離隨意扒扒頭髮,扯謊說:「唉,別提了,昨晚喝了個通宵。人都喝傻了。」

為此,他還特意在臨出門前,往衣服上潑了點紅酒。

唐全就信了,說:「那快去洗澡補個覺,這兒我幫你頂著了。」

這可真是個好哥們。

紹離感激地拍拍他的肩,去洗澡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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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了一上午覺,紹離又恢復成了平日裡那個囂張小崽子模樣了,邊工作邊跟唐全嘮嗑,甚至還能說幾句逗人發笑的話。

很有精神。

似乎昨夜那場陰影,早已去得沒了蹤影。

到了下午,電話響起來。

接起來,李佑在那頭很「體貼」地問:「身體好點了?」

紹離半真半假地抱怨:「哎,大少您好歹手下留情啊,我可是每天都要准點上班的。」

這就是明著在訴苦,暗著在褒獎李大少能耐過人了。

李佑聽得舒坦,破天荒地笑了聲,說:「以後我會注意。」又說:「你那事不用擔心,已經讓人去辦了,明天之前給你消息。你放心。」

這麼快?

滿意于李大少的辦事效率,紹離也就不再腹誹他那句「以後我會注意」了。

以後?

可能麼?

過了這個檻,他對於李大少是路人甲,李大少對於他也就差不多只是路人乙。

八杆子打不著的關係,怎麼可能還會有以後?

沒可能了。

大難不死,紹離在這一刻是放鬆的,也就不在乎被電話那頭的李大少,吃吃嘴皮子上的豆腐了。

人一輕鬆,心情也跟著陽光起來,晚上燒了好幾個拿手菜,吃得紹菲這個不知情的,都將連日來的煩惱暫時拋在了腦後。

隔天中午,李佑的電話沒到,反而是MES那邊先來了電話。

MES的老總鄭彬,親自在電話裡,向紹菲表達了公司的歉意,並表示此次事故純屬意外,是公司某兩位經紀人道德敗壞,但並不代表公司管理層能容忍此等行徑。

而對於紹菲執意要求解約,鄭彬在首肯以及理解的同時,就再三申明:公司是很有意向栽培紹菲這顆明日之星的,也希望紹菲能不計前嫌,給自己一次展示才華、實現自我價值的機會,否則就真是一大損失了。畢竟像她這樣,有外在又有內在的新人,現如今已經不多了。

紹菲被捧得有些不知所以然,不過更多的是樂從悲中來的狂喜跟難以置信。

她就像個死刑犯,快要被槍決了,突然被告知說:你沒事了,紹菲,這不過是場誤會。你不但沒罪,還有功,我們會儘量補償你,你的未來是無限美好的。

這麼一大塊餡餅,突然從天而降,紹菲會被砸得暈呼呼的,也實在很正常。

鄭彬每一個字,都像是敲在她心坎裡似的,將她那顆倍受打擊的心,重新修復,甚至還加固了。

所以她壓根就沒想過要去深思,怎麼只是一個晚上,事情就突然來了一百八十度的急轉彎了呢?先前都鬧到要打官司了,公司領導層還不知情,像話嗎?

此時此刻,這些事壓根就不在她腦子裡轉。

她就一個勁抱著紹離開心著:「哦,老天,離離你知道嗎,剛剛竟然是我們老總親自打電話給我哦,說之前那事就都是誤會,他們不打算告我的,還想繼續跟我簽約,要捧我。剛剛我們老闆還說,我是可造之才,我要是不簽MES,那就是公司的一大損失呢。啊,離離,我要瘋啦,你說,是不是奶奶在天上保佑我們?一定是的!哈哈,奶奶在保佑我!」

紹離望著她,神情有些古怪:「姐……

「我知道,我知道,這個圈子裡的事,沒看起來這麼簡單。」紹菲打斷他,也沒怎麼在意他變得有些奇怪的臉色:「你放心,這次的事真的只是個誤會。是帶我們那個經紀人品德有問題,想撈外快,背著公司幹了這種可恥的事。公司領導是不知道的,剛才在電話裡,我們老總已經跟我解釋了。你放心,老總說了,以後怎麼也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我說呢,我可是我們那屆裡最優秀的,公司怎麼可能不簽我……

把紹菲那份手舞足蹈的激動看在眼裡,紹離坐在沙發上,手指幾不可察地抖了下。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沒煙了,一時都有些茫然。

沒人比他更清楚,這機會是怎麼來的。

事到如今,他可以告訴紹菲實情嗎?敢嗎?有這個臉嗎?

沒有。

他不敢。

問題是,眼下這關算是順利過去了,但以後呢?

以後!

以後?

原來,這就是李佑口中的以後……

他大概一早就想這麼辦了。

可是,為什麼呢?

上回談買賣的時候,他明明只求保命啊,李大少卻非要無償多送他一箱「金子」,哪有這樣做生意的?

難不成,是惦記上他了?

笑話!怎麼可能!

紹離自己想想都覺得可笑。

連三歲孩子都知道,李大少多的是人陪他玩,就從來不缺人。

何況不是還有安肖麼?

安肖?

對了,李少可是有主的,現如今算怎麼回事?

果然家花不如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麼?

擦!

紹離努力回想跟李大少在一塊時的點點滴滴,想要發掘點李少對他「戀戀不忘」的理由,結果是沒有。

在床上,不可能!

那一晚的「表現」,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提,那樣都能讓李大少滿意,可不就是癡人說夢話了?

下了床,更沒可能!

三分鍾都沒聊過的兩個人,也能看出彼此的好?除非李大少有透視眼,知道他肝功能倍兒棒。

思來想去,紹離就只得出一個結論。

他瘋了!

中午十二點,李佑的電話掐著點打了過來。

電話那頭,李佑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都知道了?」

紹離有些機械地說:「知道了。」

李佑說:「那就好,晚上過來我這兒。」說了個地址。

有一瞬間,紹離簡直怒得想當場翻臉摔手機,可惜他沒這個膽。

李佑倒像是一點兒也沒覺察到他的憤恨,自顧自說:「你過來,我們談談紹菲的合約。」

輕飄飄一句話,就將快要暴走的人拉回了現實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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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合約麼?

紹離坐在沙發上,摸出煙來抽。

不用猜,李大少給的合約,肯定沒話說。

紹離甚至能夠想像,紹菲很快會在影視圈嶄露頭角,三四年內坐穩一線女星的位置,七八年內在電影圈紮下根,從此星途坦蕩,被無數粉絲擁戴追捧,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夢幻場景。

安肖不就是個現成範本?

再往實際裡說,那意味著,他們將不用再窩在這四十平方的舊公寓裡,腿伸不得,手伸不開,也不用為了省那麼點電費,大冬天凍得手腳發抖卻連空調都捨不得開,更不用為了幾個車錢,緊趕慢趕擠公車,擠得滿身臭汗,還得時不時地搞一出金雞獨立。

車子,房子,那都是會有的。

香檳,美人,那也是會有的。

好日子是什麼樣的?

紹離即便想像不到全部,也能猜到其中三分之一了。

而苦日子是什麼樣?

不用想,現在過成什麼樣,那就是什麼樣。

眼下,李大少給的香餑餑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夠到的距離,只需要他抬一抬手。

紹離在虛空中抬了抬手,過了幾秒,又猛地縮了回來。

他被自己剛才那個下意識的舉動驚到了。

伸手容易,縮手難啊兄弟。人是有慣性的好不好,同樣可恥的事,開頭幾次或許還知道自我反省反省,可真要是反復做,日復一日地做,只怕早晚得變得沒皮沒臉,麻木不仁了。

紹離不敢想像,真有那麼一天,那個曾經齷齪過一回的自己,變得習以為常齷齪起來,會是什麼樣?

習慣了把自己稱斤掂兩往桌上擺,這次可以賣給李少,下次呢?

難不成是王少,張少,錢少……

擦!

墮落無下限,這就是李少給的糖衣炮彈,絕不能被誘惑了紹離!

這麼想了半個小時,紹離給紹菲發了條短信:姐,晚上早點回家,有事跟你說啊。

接著又撥通了李大少的電話。

紹離在這頭,很虔誠入骨地說:「李少,上次的事真多謝您了。要不是您仗義出手,我跟我姐肯定早蹲進去了。」

李佑很平靜:「好說。」

紹離繼續說:「那個,關於您跟我說的合約,不瞞您說,我姐那個人是出了名的傻。丫頭片子沒什麼心眼,真不適合待在那個圈子裡。不過您這麼抬舉我們,看得起我們,我跟我姐一輩子都不會忘。」

他極近小心地措辭,即使拒絕,也生怕說錯半個字,惹得對方有半點不舒心。

買賣不成仁義在,混了這麼些年社會,這個起碼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李佑的回答也很乾脆,就直接撂了電話。

李大少,人貴事忙亂,沒這個美國功夫為了屁大點的事窮折騰。

他現下有安肖,未來還會有孫肖,張肖,趙肖,王肖,魏肖,宋肖……

總而言之,犯不著為個小人物,跟自己瞎耗。

紹離不肯乖乖就範,行,牛不喝水,自己找死,那就讓他死。

他李佑可沒損失。

於是事情就算了結了。

至於紹離,被撂了電話,反而放心了。

他倒真怕李大少不肯善罷甘休,放狠話說讓他走著瞧,現在看來,大少還是相當傲氣霸氣的:不是自動送上門的肉,他壓根就不屑吃。

挺好挺好。

那麼眼下,就只要再跟紹菲好好談一談了。

可紹菲顯然並不明白他在煩惱什麼。

聽完紹離一番話,她說:「離離,我真不明白你,現在不是都好好的嗎,有什麼可擔心的?不是早跟你說了,上次那事就只是誤會!誤會懂不懂?」

紹離說:「懂懂懂。可我還是覺得吧,找份平常點的工作,也未必不好。你想啊,這戲能天天有得拍嗎?」

紹菲點頭:「是不能。那又怎麼了?」

紹離說:「你看看,每年像你們這樣表演系畢業的學生,有多少?再看看現在,真正能混出名堂站穩腳跟,又能一直紅下去的,又有幾個?這裡面還得排除選秀出來的,非表演系的,甚至於在半路被星探一眼相中,演一部就一炮而紅的。雖然說,哪個圈子都不好混,可是姐,你們這個圈子尤其難啊。再說了,我們沒錢沒權沒關係,怎麼跟人比?」

紹菲一臉不可思議地死死盯著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你在說什麼呢離離?你怎麼會這麼想?表演是我的專業,我的理想,別人可以不理解,你怎麼也不明白了?對,我們是沒錢沒權沒關係,可我有才華有追求,我還有公司,我也不怕吃苦。我們公司那麼多當紅藝人,難道各個都有關係?好比我師兄安肖,一樣沒家世沒背景,可他有才華,肯吃苦,現在不照樣出人頭地了?有關係那些還比不上他呢!誰說這個圈子裡想成功,就一定要有關係的?我就說不是!」

她說得斬釘截鐵,理直氣壯,毫不猶豫,問心無愧,只差拉安肖來跟紹離對峙了!

可她拿誰說事不好,偏偏就是安肖。

這麼好的反面例子,在她這兒,倒像是成了一種信仰跟奮鬥目標。

要真朝安肖這條路奮鬥下去,她還不得被毀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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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離就差拍桌子大吼了:你知道什麼?安肖要是沒被李大少潛,能混到今天這份上?你以為他真沒關係?你還真是又傻又天真。

他叼著煙望著水泥地板,一時都不知道該不該將這個社會血淋淋的現實,掰開來,攤給這丫頭看。

於是儘量挑她能接受的詞彙說:「菲菲,安肖是個什麼情況,我們不是他本人,還真不好說。我們只說自己的。你覺得自己有理想,有才華,肯拼,想幹番事業,可我問你,你現在拿什麼去拼?演技,這個得靠磨練吧。磨練需要什麼?是機會。可機會是隨隨便便能到手的嗎?像上次那樣,別人會甘心被潛,你行嗎?換了你是導演,同樣都是新人,你會選誰當女主角?」

紹菲有些不屑:「就她們那點演技底子?」

紹離說:「沒演技怎麼了,只要導演肯,手把手教,再傻再鈍的,十遍二十遍不行,三十遍四十遍,總能出來個模樣吧?你們這個又不是現場直播。」

紹菲很不甘心:「我們這一行的內情,你是外人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不想你陷進去,最後被人半逼半哄做些自己都不情願的事。這事你又不是沒見過。」紹離有些不耐煩了,很乾脆地下了決定:「這碗飯咱們不能吃,一腳下去,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無底洞,別被姓鄭的捧兩句,你就找不著南北了。回頭我給你找份工作,你是奶奶託付給我的,我得對你負責。」

紹菲急了,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她雖然一向是個軟性子,可關乎人生「理想」,這會兒半步也不肯退讓,劈頭蓋臉就說:「離離,你少拿奶奶說事!我的事我自己拿主意!你不是我,管不著!」

紹離氣得發愣:「呵!我管不著你?我管不著你?那誰能管?你們老闆麼?你要是不能給他賺錢,他能追著你說好聽話?笑話!那就是個專門給人拉皮條的!」

紹菲急得要哭:「你這是怎麼了嘛?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說話了?」

她到這會兒,已經不願意喊「離離」了。

紹離見她眼圈發紅,當然不好受,也知道自己剛剛有些沖了,壓了壓心底那點煩躁,摸著紹菲的頭說:「我知道你一下子沒法接受。可這事,姐你就聽我一回好不好,我怎麼也不會坑你的對嗎?你要是一時半會兒放不下,不想工作,我也可以養著你。我就是想你安心過日子,沒別的想法了。」

紹菲低著頭,不肯點頭。

紹離沒給她機會拖時間,直接撥了電話,跟MES那邊說,合約不簽了。

鄭彬那邊,先是極力挽留了一番,後來應該是聯繫了李少,知道他們跟大少爺掰了,就很乾脆地放了手。

捧誰不是捧呢,MES可不缺人。

何況在紹菲身上投入的那點,早百倍千倍賺回去了。

紹菲性子倔,不好管,養這麼個藝人在旗下,對公司也未必好。

於是約沒簽成,雙方都沒什麼遺憾。

紹離原以為事情就這麼完了。

可他不知道,這一年,註定不會平靜。

MES的糾紛告一段落後,紹菲先是在家瑞安安靜靜待了一陣,漸漸的,紹離見她沒什麼異樣,就開始托人給她找工作。

結果工作沒找到,倒是紹菲跟李家一個旁系子孫,已經六十多的李釗榮好上了。

還有了孩子。

紹菲回家來,告訴他這事的時候,紹離正在廚房燉酸辣湯。

濃烈的味道,嗆得他眼睛發酸心口疼。

紹菲穿一身GUCCI,拿新款的香奈兒包,站在廚房門口,小聲說:「小離,我以後,就不回來住了。你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

紹離不說話。

紹菲又說:「這是我新家的電話號碼跟地址,以後你有空了,可以去我那兒玩。釗榮人很和氣,也不經常在家,你不用覺得拘束。」

紹離問:「你的東西我都已經打包了,什麼時候找人來搬?」

紹菲說:「那些我都用不著。你要是嫌占地方,扔了捐了都行。」

她像是一夜間就長大了,氣質談吐變得沉穩許多。

紹離自言自語說:「那就留著吧。」又問:「婚期定了?」

紹菲不吭聲。

紹離說:「早點把事辦了吧,你這身體也不能拖。再拖,穿婚紗得變形了。」

紹菲依舊不吭聲。

紹離回過頭來:「紹菲?」

紹菲低著頭:「嗯。」

紹離說:「日子定了哪天?」

紹菲抬頭看他一眼,深吸了口氣,說:「我暫時……還不打算結婚。他……太太身體一直不好,我們覺得暫時沒必要驚動她,想等幾年再說。」

……

乒呤乓啷一陣響,鍋碗瓢盆被打翻在地,轟隆隆響得鬧心。

紹離把手邊能砸的都砸了。

熱燙濺了他一身,他沒反應。

煤氣灶上,藍色火苗還在噗噗亂跳。

跳得人忐忑難安,心口犯涼,悲從中來。

紹離臉上那種震驚,失望跟痛苦,一下子就刺得紹菲潸然淚下了。

她聲音哽咽:「離離……

紹離嘴唇發抖臉發白,他沒法讓自己不發抖。

他想大聲質問紹菲:你是瘋了嗎?他幾歲?你才幾歲?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要這麼自甘墮落,自輕下賤?什麼男人不找,偏偏找了這麼個老傢伙!名分都不給,還想讓你一個二十出頭的花季少女給他傳宗接代,生兒子?他都快能當你紹菲的爺爺了!你玩什麼不好,要學人給有錢老頭做小?

他更想質問自己:你為什麼不看好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她的個性,看著性子軟,其實比誰都倔。一條道走到底,尤其認死理。表演是她的理想她一輩子的追求,能輕易放棄嗎?你是堵住了她向前的路,可她也能從另一條道上再拐回來。你怎麼就想不到?

被李大少上得血流肉破,紹離也沒覺得想哭,這會兒卻忍不住想好好哭一場。

他發誓要好好護一輩子的人,就這麼,主動不主動地,被人給毀了。

再往深裡想,一對兄妹,男的上了侄子的床,女的上了叔叔的床,還被弄大了肚子。

這都是什麼樣的道德淪喪,人倫盡失?

紹離覺得眼睛刺疼,心被揉得七零八碎,拼都拼不起來。

抹掉快要冒出眼眶的液體,他說:「姐,孩子留了就留了,但你得跟他斷了。咱們家的人,不能幹這種見不得光壞人家庭讓人唾棄的事!這個孩子我替你養,有我在,你們都會過得好好的。你別怕,我答應了奶奶,說會照顧你一輩子,就是一輩子。」

紹菲望著他的神情,有些欣慰,又有些傷感:「離離,你怎麼還不明白?我要的不光是你說的那些。我想過得好,要我的孩子過得好。我不想他一出生,就像我們現在這樣,住的是這種又破又舊連腳都沒處放的拆遷房,走道裡連個照明燈都沒有,還經常有人在裡面燒煤球爐,嗆得人咳都咳不過來。家裡既潮又黑,年年月月都不見太陽光。」

紹離又驚又怒:「那又怎麼樣?你敢說,你對這個家沒感情?敢說咱們這麼些年過得不好?你敢說!紹菲你這是在剜老太太的心!」

「別跟我提奶奶!」紹菲鼻翼發紅,眼睛裡抿著淚:「要不是家裡這個情況,她能連醫院都不敢進麼?至於現在我連想做什麼不做什麼都沒法自主麼?這生活也叫好,那什麼叫不好?憑什麼要我一輩子守著這個破地方過這種生活?我不要!」

紹離真想一巴掌抽上去:「你怪我們?嫌棄這兒了?」

紹菲死死咬著唇盯著他。

紹離咬著牙:「你有膽再說一次試試!」

紹菲:「這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待!」

紹離一巴掌沒能下手,狠狠扇在自己臉上。扇完一下再扇一下,扇得鼻孔出血臉發腫。

他說:「是我的錯,沒能好好管著你。都是我的錯!」

紹菲坦然無畏望著他:「小離,我覺得現在這生活沒什麼不好。釗榮說,等我生下孩子,會幫我弄個工作室。到時候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用擔心被什麼人為難,李家在這沿海一片沒幾個人敢得罪的。至於我的孩子,他會上好學校,將來還會出國。他會過得比誰都好。你不知道,我現在住的是什麼樣的地方。門口有花園,裡面種的都是外國空運來的玫瑰花,早晨推開窗戶全是花香,家裡還有個專門的練琴房,閑得沒事做我還可以練練琴。你看,我過得這麼好,比誰都好了。」

紹離說:「你過得究竟好不好,你自己心裡清楚。」邊說邊找鑰匙穿衣服。

紹菲問:「你要去哪?幹什麼去?離離?小離!紹離你站住!」

紹離不吱聲,臨到門口了,扔下一句:「你鬼迷心竅沒關係,我做不到看著你往火坑裡跳!那老王八蛋糟蹋你,我打不死他!」

他們那會兒還太年輕了。

紹離不明白,這世上有句話,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人生是自己把握的,誰也沒法真替誰做決定,誰也不能真一手一腳管著誰。

紹菲更加不明白,這世上最幸福的事,不是有間帶花園琴房的洋房,而是有那麼一個人,肯不計得失,義無反顧地為你拼命。

那個時候,紹離是真願意為她拼命的。

他用一副完全豁出去的架勢,到了遠都國際,完全不理會前臺小姐的叫喚,摁了電梯上行鍵就往樓上闖。

他竄得太快太猛,保安沒能及時攔下他。

然後他在某個樓層停下,出電梯,逢人抓住就問:「李釗榮在哪?」

他兩眼充血,臉色扭曲,把人唬得夠嗆。

最後還是業務部一個挺機靈的小員工,偷偷溜上二十七樓宣傳部副總經理辦公室,告訴李釗榮說:有個小子發了瘋在找他,李經理您要不要先躲躲。

李釗榮嚇得趕緊溜去了李佑那兒。

李佑有保鏢,還是他那兒安全。

所以紹離連李釗榮的鬼影子都沒見著,就被保鏢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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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保鏢壓著他,面前站著李佑。

李大少看著他,一臉淡漠,那個神情,彷彿是在說:瞧,這就是你傲氣的下場。你不讓我睡,結果就是你心心念念護著的人被人搞大肚子,還只能給人做小。

總算李大少還有點良知,沒直接讓保鏢把人拎手拎腳丟出去,甚至還解釋了:「你要找的人不在這兒。」

紹離直著脖子,死死盯著李釗榮辦公室那扇門,咬著牙:「我等。」

李佑更乾脆:「我給你一天。一天內等不到人,你給我走人。」

說完就帶著保鏢走了。

紹離蹲在李釗榮辦公室對面的牆腳那兒,渾身殺氣騰騰,臉色鐵青,嚇得所有人見了他都自發繞道走。

像在躲瘟神。

結果當然是沒能等到人。

然而紹離也沒肯就此甘休。

他這次學乖了,挑了個隱蔽的位置,在遠都國際對面一家寫字樓的二樓廁所裡拿著望遠鏡等。

一等就是三天。

第三天,李釗榮終於西裝革履地出現在了鏡頭裡。

紹離二話不說就沖出樓房,沖到馬路對面,對著等在街邊的李釗榮,揮手就是一拳,接著開始用腳踹。

下死力踹,踹得李釗榮又罵又叫,抱著頭大喊救命。

保安很快就到了,那時候剛好是午間輪休,在職的只有兩個人,誰也架不住暴走的紹離。

最後還是李佑的保鏢制住了他。

紹離被架住胳膊壓在地上,臉上吃了李釗榮一腳,李釗榮還要再踹,紹離不知怎麼的,一下子就掙開鉗制,猛地竄了起來,一口咬住對方頸動脈,死死咬住,要跟這老王八蛋同歸於盡。

李釗榮被咬得魂飛魄散,驚聲尖叫,差點就歇菜了。

結果是李佑親自動手,捏住紹離下顎,哢一聲捏錯位他下顎骨,才逼他鬆了口。

李釗榮想也不想,抬腿要踹紹離肚子。

李佑攔住他:「榮叔,這兒是外面。」

李釗榮氣得發抖:「阿佑,你就放任這小王八蛋當街傷我?我可是你叔。」

他也是被咬糊塗了,才敢這麼跟李佑說話。

李佑神情淡漠:「他傷了你,你也搞了他家裡人。沒什麼不公平吧。」

李釗榮聽得臉色發白,說話打結:「你都知道了?」

李佑說:「我知道。」

李釗榮蔫得沒話可說了。

他知道李佑的忌諱,而在紹菲這件事上,他恰恰就犯了李大少的大忌諱。

不是說紹菲本人是李少的忌諱,而是指李釗榮私養外宅這件事。

他們自顧自地說話,紹離被保鏢死死壓著,下顎脫節吊著那兒,鼻青臉腫,嘴角淌血,卻還一個勁反抗,看起來可憐可悲又可笑。

胳膊拗不過大腿,怎麼就這麼不識相呢?李家是什麼家世?你又是什麼身份?

李釗榮蹲在他面前,相當大人有大量地說:「小雞仔,真有本事的話,就該一早勸你姐別上我的床。你以為我要搞她嗎?是她主動送上門讓我睡。你也太傻太天真了點。」

紹離呸一口吐了他一臉口水,有血有唾沫,總之很噁心。

李釗榮揚手要揍他,另一個人一巴掌先一步揮上了紹離臉上。

然後三個巴掌連續甩過來,打得紹離眼皮開裂,肉往外翻,一張臉又青又紫又出血,都不能看。

紹離被打懵了。

他此刻看起來就像只喪家犬,明明看家護院很盡責,到最後,卻反而被主人徹底嫌棄地猛踹了一腳。

紹菲說:「紹離!你這是跟誰學的流氓樣!你以為會幾下逞兇鬥狠,別人就都要怕你了嗎?」

她一句話,頓時讓李釗榮信心倍增,有面子了。

紹離在喉嚨裡「啊啊」地嘶叫了兩聲,說不出話。

他的下顎骨,已經被李佑捏錯位了,這會兒根本沒法咬合。

紹菲繼續說:「你也知道自己理虧了麼?君子動口,小人動手,你是小人麼?無論如何,你打人就是你的不對!你現在就給我認錯!」

這一刻,她發著抖。

她難過,她傷心,她欣慰,可她同樣也堅定,毅然,決絕。

她必須讓紹離向李釗榮道歉。

不能因為紹離一個衝動下的行為,就毀了現在這一切。

儘管紹離維護她的行為,讓她那樣窩心,窩心得想哭。儘管她也知道,李釗榮實在不是個好東西。

可她不能下李釗榮面子。

男人什麼都有的時候,臉面就是他們尤其在意的。

紹離沒反應,傻子似的站了一會兒,閉了閉眼,轉身就走。

那是李佑最後一次在S市看到紹離。

那一年,紹菲順利為李釗榮生了個寶貝兒子,取名李唯。

那一年,為了迎接某項國際活動,紹離他們家社區那一片大拆遷,舊房推倒建新房,六月的某一天,眼看著樓房起,又眼看著它倒,跟做夢似的。

那一年,遠都國際因為出色完成了城市新貌換舊容的建設工程,得到國內外的一致好評,被選為當年的全國十佳。李釗榮代表公司在鏡頭前致辭的時候,一臉的志得意滿,意氣風發,就差跟世人說,我有後了。

那一年,安肖的師弟張揚火了,比起安肖,他更年輕,更張揚,更俊美,更,有那麼點像一個人。

那一年,紹菲坐月子,開工作室,辦酒會,簽新劇,接廣告,忙得風風火火,無比成功。

那一年過得太快,以至於這後來的很多年,都像流水似的,一晃眼就過得沒影了。

這過程裡,安肖沉寂了,張揚火了又沒影了,接著就是陳景,楚悅,周孟你追我趕,賽車似的比誰更出名,非常熱鬧。

等李佑再次見到紹離,已經是在七年零六個月之後。

那時候紹離一早離開S市,到了H市,還帶著個八歲的小丫頭紹曉西一塊生活。

誰都以為,紹曉西是他領養的。

只有紹曉西神道地道相信:她,絕對,肯定,必定是紹離的,私生子。

為什麼?

不為什麼,套用紹曉西一句話:離離這人太摳了,怎麼捨得花冤枉錢,給別人養孩子?你們誰信誰腦缺,反正我是不信的。

紹離窘得風中淩亂。



強買強賣 10 



別人怎麼看紹曉西跟他的關係,紹離壓根不管。

除了上班時間,他都過得相當自在,相當沒有責任心。

甚至還有個免費的飛毛腿可以使喚。

家裡沒作料了,紹離就大手一揮,掏出張票子,對紹曉西說:「恬寶,去,買瓶醬油回來。」

紹曉西的小名叫恬恬,加個寶是紹奶奶老家的叫法,小時候紹奶奶總愛「離寶」「離寶」地叫紹離。

紹離現在也習慣這麼叫紹曉西。

紹曉西被委派了採購的任務,就淡淡定定地去了。

回來的時候,手裡很自然地多了兩個冰欺淩。

一個自己吃著,一個帶給她家離離。

都快三十的人了,還喜歡吃零食,她有點替紹離覺得「丟臉」。

晚上,父女倆一人抱著半個西瓜在啃。

紹曉西吃得很優雅,很有條不紊,而紹離則像在狗啃,西瓜籽還吐了一地。

紹曉西把自己挖好的西瓜放在紹離手邊,說:「離離,你可真沒教養,以後誰能受得了你。喏,給你弄好了,吃這個吧。」

紹離趁著打僵屍的空當,看一眼紹曉西捧過來那半個西瓜,噗一下笑了,一嘴的西瓜籽噴得滿屋都是。

他笑得肚子都抽筋了:「你太有才了閨女。」

是有才,她很聰明地用勺子在瓜瓤裡摳了個洞,做成一個小漏斗的形狀,用來放籽。

剩下的瓜瓤,就愛怎麼挖怎麼挖了。

挖到最後,一個空落落的西瓜皮,最上面懸著一個西瓜瓤掏出來的小杯子,裡面全是西瓜籽,看起來相當滑稽。

丫頭很機靈,紹離很驕傲。

可紹曉西很苦惱,她覺得他們家離離最近一段時間,太沈迷於遊戲了。

這樣不好。

打掃乾淨屋子,紹曉西做完作業,收拾好書本,搬了張凳子坐在紹離身邊,說:「離離,你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紹離說:「我怎麼了?」

紹曉西說:「你這樣不行。你該試著幹點正事,阿澤說,你們這個年紀的,就應該找個人談談戀愛,看看電影,拉拉小手,不能每天總在遊戲裡耗著。這是浪費青春,浪費生命。」

紹離覺得自己不是養了個女兒,而是養了個老媽。那一瞬間他既想敲紹曉西一腦瓜子,又想捧著紹曉西的漂亮小臉蛋,狠狠親上幾口。

這孩子怎麼會生得這麼一板一眼,這麼……好玩?

誰生的?

……

這個還是別提了。

紹離把最後一隻僵屍轟了,關了遊戲,叼著根POCKY在嘴裡說:「那要不,咱晚上去看電影?」

紹曉西勉為其難相當大方地說:「算了,你也還沒交朋友,就我先陪你吧。」

於是一大一小,父女兩人,坐公車去市中心的電影院。

挑了部3D大片看完,父女倆又在二樓一家火鍋店吃了頓好的,吃到實在撐不下,才結帳走人。

自助餐麼,紹離怎麼可能讓自己吃虧?

出門也不坐車,用走的消食。

「主要」是健康,省錢是「其次」。

市中心那一帶相當繁華,各種品牌的旗艦店都進駐這兒了,展覽櫥窗裡擺著許多平時不會見到的奢侈品,那些漂亮玩意兒,邊走邊隔著有機玻璃走馬觀花似的看,還挺有意思。

到了一家婚紗店,紹曉西指著店裡一張巨副宣傳海報,對紹離說:「離離,你以後結婚了,也拍張這樣的吧,肯定比這個男的上相。」

紹離笑得很得意,說的很無恥:「是啊,我是誰啊,能不上相麼?我可是我們七中當年最帥最酷一棵草,說不定到現在還是呢。你都不知道,那會兒有多少女同學迷戀我,整天端茶倒水遞情書的。要說這些吧,都是過去的事了,我都不好意思一樁樁跟你細說,顯得我多愛炫耀。」

紹曉西自動在腦海裡描繪了一幅周地主欺壓小白花的圖畫,覺得紹離誇大其實了,翻了個白眼:都說得這麼細了,還叫不夠細?那怎麼才叫細?

她說:「吹牛不用打草稿,離離你還真不是普通的不謙虛。」

紹離說:「吹牛?我吹牛幹嘛!我告訴你,當年阿澤的初戀小班花,還給我織過圍巾繡過十字繡呢。不信你去問他!」

紹曉西說:「這個我知道。不過阿澤說了,是你先勾引的小班花,先朝人家放電的。」

紹離不幹了:「呵!我朝她放電?我用得著麼?真是阿澤那小子說的麼?靠啊,敢這麼壞我名聲,我饒不了那丫的!」

紹曉西很不給面子地哼了聲。

紹離覺得很丟臉,氣得要暴走,說什麼都要找陳澤對峙。

紹曉西不理他。

兩人邊走邊說著毫無營養,完全角色調換的對話。

沒走幾步,紹曉西就跟BMW店裡突然推門而出那兩位客人中的一位撞上了。

紹離多機靈,身體一側,腳下幾個錯步,立馬摟著紹曉西往旁邊躲開了。

然後就聽到對方抱怨:「搞什麼?走路不看路啊!」

另一個人說:「夠了,那還是個孩子。」

紹離抬頭一看,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說:李少,這麼巧啊,是您跟您家那位。

又想說:真好久不見了啊,你叔他老人家該不在了吧?



強買強賣 11 



紹離說:「呵呵,剛剛真不好意思了二位,孩子不是故意的。」

周孟點點頭。

李佑說:「沒事。」

他的視線落在紹曉西的漂亮小臉蛋上。

紹曉西就睜著大眼睛回望著他。

她很無辜地喊紹離:「爸爸?」

意思就是,該你介紹了離離。

紹離撓了撓後腦勺說:「李少,這我閨女紹曉西。呵呵,小丫頭不懂事,您別介意。」又對紹曉西說:「恬寶,叫李少──

李佑截住他:「叫叔叔。」

紹曉西想了想,甜甜喊了聲叔叔好。

李佑很給面子地摸摸她整齊的劉海。

他問:「幾歲了?」

紹曉西說:「虛歲八歲,實際是七年零八個月二十一天。」

她的語氣跟神態都特別認真,李佑難得被逗得勾起了嘴角,說:「這些都是你媽媽告訴你的?」

紹曉西說:「不是媽媽,是爸爸。我現在跟離離過。」

李佑意味不明地看紹離一眼,說:「抱歉,是我唐突了。」

紹曉西說:「沒關係,我跟離離親。離離是爸爸也是媽媽。」

李佑說:「小西很懂事。」

紹曉西說:「謝謝叔叔。」

李佑又問:「上幾年級了?」

紹曉西說:「四年紀,二年級的時候跳了兩級。」

李佑說:「跳級跟得上嗎?」

紹曉西說:「這個我沒問題。」

……

瑪麗隔壁啊。

紹離心裡一萬隻草泥馬在奔騰。

心想:閨女你就裝吧裝吧,看你能撐多久。

他雙手環胸,托著下巴,等了一分鐘又一分鐘,那兩個人還在四平八穩地交談。

紹曉西說:「叔叔你個子可真高。」

李佑說:「你也不矮,將來應該能超過175。」

紹曉西很不客氣地點頭:「肯定的。我像我家離離,我家離離高。」

紹離心裡一個哆嗦,他覺得這個有關遺傳的話題有點小危險。

他捏著紹曉西的小細脖子說:「紹小西,你明天不是得早起上學,是不是該跟李叔叔說再見了?」

紹曉西回頭望他一眼,拍掉紹離卡著她脖子那只手,說:「也是。明天還得上學,該早點回家了。」又就事論事,絲毫沒有抱怨意味地說:「離離你下次記得早點提醒我。」然後對李佑說:「那叔叔,下次有機會再見了。你要是有空,可以上我們家玩,吃個飯。我家離離的廚藝還是說得過去的。」

紹離心裡一萬隻草泥馬再度奔騰了起來。

李佑很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說:「好。那就要麻煩你爸爸了。」

說完,兩個人還交換了電話號碼跟家庭住址。

然後紹離很受不了地捏著小丫頭的脖子,把人背背上,溜了。

他是真怕再晚一步,紹曉西把他們家一點家底都抖光咯。

兩人邊走邊掐架:「紹小西,你不能這樣。沒看過《不要跟陌生人說話》麼?」

紹曉西說:「不是你先跟李叔叔說話的麼?」

「呃……」紹離有些無語:「那……你也不用這麼狗腿吧?」

紹曉西很淡定地說:「我不是跟你學的嗎?」

紹離怒了:「我什麼時候狗腿了?」

紹曉西說:「阿澤說,你對你們店裡的顧客都狗腿。」又說:「而且我這樣不叫狗腿,我這叫基本的社交禮儀。你那樣才是真狗腿。」

紹離在心裡直流寬麵條,架掐不過他就用唱的:

小小西,西西小。

背個書包像龜跑。

烏龜烏龜你打哪來?

忍者神龜你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很大聲,李佑在他們身後十幾二十多步遠都聽到了。

然後就聽到紹曉西笑著說:「離離,你還真不是普通的二。」

紹離噎得氣結又淩亂。

然後父女倆就更較勁地掐上了。

李佑站在原地,許久沒動。

周孟覷著他的神色說:「阿佑,今晚我去你那兒啊?」

李佑看了他一眼,說:「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他讓司機老何送周孟回酒店,卻獨自一人在H市的大馬路上慢步。

這個城市的夜色很璀璨,李佑在這一刻,莫名的也覺得心頭有些思緒紛湧起來。

他是想不到,再見當年那個小虎崽子似的紹離,居然會是這麼個模樣。

他以為紹離會從此離經叛道,憤世嫉俗,怨天尤人,變得對社會失望,對人生失望,對所有人都失望,成為這個社會的邊緣人。

但結果完全不是那樣。

他過得很好,前所未有,遠遠超出他想像的好。

甚至,非常幸福。

那種幸福,簡直讓人眼熱了。

他看了看紹曉西留給他的地址跟電話號碼,呼了口氣。



強買強賣 12 



第二天紹離還在路上,正開著新修好的車,在給客戶試駕的時候,電話響了。

把車停路邊,紹離接起來,李佑在那頭說:「晚上有空嗎?帶小西過來一塊吃個飯。」

報了個餐廳名。

紹離說:「李少您貴人事忙,我跟我家丫頭就不打擾了吧。」

李佑說:「怎麼?今晚跟人有約了?」

紹離說:「是啊是啊,真不好意思了大少。要不下回?下回您有興致了我再請您?」

李佑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問:「那就明晚。」

紹離簡直想抹汗了,硬著頭皮說:「李少,真沒必要這麼客氣的,我──

「紹離。」李佑打斷他:「你就不想見見紹菲?」

紹菲。

這名字多少年沒人在他耳邊提過了?

現在一幫同事不會提,因為沒人認識,陳澤這個唯一知情的,更不會提。

紹離壓下突突往外冒的情緒,笑得很像平常那個他:「能見面當然好,不過我姐不是正忙著嘛。等她哪天空下來,我再回去瞧她。」

李佑在那頭歎了口氣,說:「她現在人在H市,已經來了有一個禮拜。」

一聲歎,歎得紹離心裡有點涼,有點難受,又有點憋悶,完全不是個滋味。

原來紹菲來H市這麼些天了,但她好像沒有聯繫他的打算?

紹離死扛著哈哈笑:「啊,那她該是很忙了,沒聽她提起。」

李佑說:「李唯也在。你要是有空,不如抽時間跟他們見個面。有些心結,還是當面說開的好。」

紹離的第一反應是:這不是李大少。

李大少可沒這麼善解人意,這麼樂於為他人著想。

對李佑的深刻記憶,他就還停留在七年多八年不到那個在酒店的一晚。

李佑就該是那麼冷冷淡淡的,不苟言笑的,說話帶命令腔,以至連看人都是習慣性的蔑視俯視甚至於無視,做什麼都以自身愉悅為主,哪管別人的感受。

所以現在這個李佑,紹離覺得有些陌生。

他很配合地說:「啊,那小子也來啦。那倒是要見見了,這孩子從出生後我還沒怎麼見過呢。」

李釗榮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怎麼捨得讓紹離這個小雞仔小流氓隨便碰他家寶貝根?

倒是他跟紹菲,原本那麼親密,秤不離砣砣不離秤的兩個人,後來出了那件事,又有李釗榮在,漸漸的,居然也就不怎麼聯絡了。起初幾年老太太忌日到了,還能碰一面,再往後卻不怎麼碰得上了。

想起來不免有些傷感。

不過這種傷感,紹離一分一毫不想讓李大少覺察,他依然笑得沒心沒肺,他說:「李少,您可真夠仗義的,還特地打個電話通知我。不過我姐那邊……

李佑很善解人意地說:「她只是來參加頒獎禮,沒什麼事。」

紹離說:「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是怕影響她工作,還是工作最重要。」

這話連他自己聽著都覺得酸。

什麼時候,他見紹菲一面,連這種事都要顧忌了。

下午紹離請了半天假,去李佑跟他說的酒店見紹菲。

見到紹菲是在十五分鐘後。

那時候紹菲正在一邊打電話,一邊往酒店大廳的方向走。

她不再穿GUCCI,手包也不再是香奈兒,你看不出她穿的是哪個牌子的衣服,但那種剪裁的精緻,線條的流暢,還有衣料的質感,手包上鑲嵌的一整面碎鑽,無一不在說,這才是真的有格調,有身份,有資本。

她保養得相當好,臉上幾乎不帶妝,皮膚卻反而顯得白嫩,幾乎吹彈可破,頭髮燙著大波浪卷,梳成好看但略有些複雜的髮型,襯得脖子修長,看起來可愛又嫵媚,好像這麼七八年的時間根本沒在她身上流逝,她就還是紹離記憶裡,那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少女。

漂亮得,根本不像個八歲孩子的母親。

她本來就是相當漂亮的。

紹離一下子都沒能認出她來。

紹菲也是愣了愣,才看到了他。

紹離說不出來那一刻自己是激動,還是不激動。

但無論如何,都是期待著的。

紹菲再怎麼變,也還是他的家人,他的親人。

他笑得還是從前的樣子:「姐,好久不見了啊。聽說你來參加一個頒獎禮,小唯也來了,我來看看你們。」

紹菲看了看他,問:「這幾年還過得好吧,離離?」

紹離說:「挺好。你看起來也挺好的,這我就放心了。那小子呢?怎麼沒跟著你?」

紹菲頓了頓,很快就笑了:「在樓上睡午覺呢。要不我讓人叫醒他,讓他過來見見你?」

紹離攔住她:「別了,讓他睡吧。」又說:「你在山上給老太太買了個墓是吧?」

紹菲說:「嗯,前年買的。他說那兒風水好,李家有關係,就順便也幫我在那兒弄了塊地。」

他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瞭。

紹離沒接話,過了一會兒才說:「過幾年,等我攢夠錢了,我想把老太太的骨灰送回老家去。這應該也是她的心願。」

紹菲不置可否,她修剪精緻的眉毛微微揚起來:「離離,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紹離說:「沒有。我只是覺得,咱們家的人,沒必要待在別人地頭上。老太太一輩子清清白白做人,我不想她在下麵睡得不踏實。」

紹菲妝點過的指甲撫著手袋的碎鑽,看不出什麼表情:「你這是怪我活得不清白,還連累折損了奶奶的名聲?」

紹離看著她:「不是。我只是想讓老人家落葉歸根。活著的人跟去了的人不一樣,有些東西咱們在乎,老太太未必真在意。她在意的那些,咱們也別讓她落空了。」

紹菲說:「你非要這麼跟我對著幹嗎?」

紹離一時也很無言。

好不容易見上面,難道就是來吵架的?

那就沒意思了。

他這些年,已經變得不像從前那麼衝動,那麼恣意張揚,那麼棱角是棱角,眉毛是眉毛,牙齒是牙齒了。

所以他先退了一步,說:「姐,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吵架的。咱們這麼多年不見,一見面就吵,太傷感情了。」

紹菲說:「那麼奶奶的事暫時就先不動。今晚我不方便,你有空的話,明天晚上咱們一起吃個飯吧。」

她剛說完,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小跑著朝他們沖了過來。

那小子撲進紹菲懷裡,撒嬌說:「菲菲,Kim什麼時候來?我還等著他陪我打籃球呢。」

紹菲笑得一臉溺愛:「Kim那麼忙,怎麼有空陪你打籃球?你要玩自己去玩。」

紹離一時聽不明白他們在說誰,猜想大概是李釗榮那老王八蛋。

李唯窩在紹菲懷裡,回過頭來,帶了點好奇跟疑惑望著紹離,他問紹菲:「他是誰?」

紹菲說:「不是他。是叔叔,紹離叔叔。」

李唯不怎麼感興趣:「我沒見過他。」

紹菲拍拍李唯的頭,讓他安分點,對紹離說:「離離,那就明晚七點吧。」

紹離看著李唯,心情也挺複雜。

不過他還是笑著說:「知道了。」

他在想,李唯的事,還是先別跟紹曉西那神道道的丫頭說,免得丫頭片子追問,再問出些不該問的,估計又夠他鬱悶上一陣了。

他還是很相信紹曉西那點追問能力的。

紹離原以為第二天那頓飯,就只是他跟紹菲李唯三個人吃。

結果不僅有他們三個,還多了紹菲的師弟周孟,以及另一位據說是紹菲同事的劉優,甚至連李佑都意料之外地到了。

這幾個不是時尚圈的,就是富人圈的,穿得既氣派,又新潮,圍成一桌,即使是在有錢人紮堆的H市,也很讓人眼前一亮。

唯獨紹離穿一身平價休閒服,混在一桌人裡,顯得不倫不類,很另類。

他甚至是下了班,從修車店直接趕過去的,身上隱約還留著點機油味。

李唯是第一個受不了的,他是孩子,有什麼說什麼。

他對紹菲抱怨:「菲菲,我能不能跟Kim坐?他身上有味道。」邊說邊皺著眉頭伸手在半空中揮了揮。

紹菲尷尬地望一眼紹離,哄李唯說:「叔叔今天可是特意來陪你吃飯的啊,還帶了禮物給你呢,你不高興嗎?」

李唯不幹,嫌棄地把紹離送他的塑膠汽車模型一腳踹地上:「我不要我不要!我有Kim送的車可以開,這個什麼啊,都是假的,不能開!」他從椅子上滑下去,然後蹬蹬蹬跑到李佑那兒,扒著李佑的膝蓋說:「Kim,我跟你坐好不好?」



強買強賣 13



李唯兩隻手扒著李佑膝蓋,看起來不是一般的親他。

紹離心想,這小子倒有眼力勁,知道抱哪個的大腿最有用,蠻機靈的。

然後就聽紹菲說:「Philip,你這個小調皮,一天到晚只知道纏著KimKim早晚有一天要煩你了,知不知道?」又對李佑說:「Kim,你別太慣他了,這小搗蛋就喜歡黏著你,誰都不要了。」

她的語氣裡有種怪異的,讓紹離覺得格外彆扭的嗔意。

她用四十五度側仰的角度,勾起眼尾,微微含笑跟李佑說話,很嫵媚。

紹離覺得不大習慣。

他覺得這不是紹菲。紹菲什麼時候跟男人這麼說過話?

可現在紹菲一瞥一笑,眉眼間的風情又不是假的。

紹離在心裡罵了聲擦。

李釗榮那老王八!

又聽到劉優說:「Kim這麼疼Philip,怎麼可能煩Philip哎?何況我們的小Philip又可愛,又乖,是不是啊Philip?」

她湊過去逗李唯。

李唯抱著李佑的腿,不高興地踢她:「Kim才不會煩我!你是誰啊,我跟Kim親,關你什麼事?你走你走!」

劉優配合地做了個往後退的姿勢,似乎已經習慣這麼「逗」李唯了。

李唯就咯咯笑。

紹菲寵溺地湊過去,給李唯整整衣領,又親親那小子的臉蛋,非常寶貝地說:「說好了,不許煩Kim啊。」

然後幾個人主動移了位置,把李佑身邊那個座位讓出來給李唯。

李唯歡歡喜喜靠著李佑,這才安分了。乍看上去,倒像李佑是他老子。

紹離看得真想放聲大笑。

心想李釗榮那老王八蛋要是看到這一幕,非被氣中風不可。

瞧,活脫脫一頂大綠帽啊。

然後菜就上來了。

這頓吃的是法國菜,先上的是一盤六隻法國田螺。

紹離沒吃過這玩意兒,笑著說:「這螺螄真挺大個的啊。」

他突然來一句冷的,一桌人誰也沒接話。

大概是真不知道怎麼接。

紹離一向是個神經粗的,也不覺得有什麼丟臉,就自顧自笑著說:「呵呵,失敗,沒逗笑大家。」

一桌人這才配合地乾笑幾聲。

李佑說:「這個比螺螄肥,蛋白質含量也高,嘗嘗吧。」

他像個盡責的主人,既不過分熱情,也不至於讓人覺得被冷落了。

紹菲也微笑著說:「是啊小離,嘗嘗吧。」

紹離就點點頭,學別人的樣子,用銀籤子把肉戳出來。他一向機靈,雖然第一次吃這玩意兒,不過看別人怎麼做,他就怎麼做,總算也沒出糗。

三隻大的吃肉,三隻小的連殼吃,田螺烤得像松塔,又酥又香,確實很美味。接著又吃了一道鵝肝煎牛排。牛排煎得嫩而不肥,刷一層鵝肝醬,那味道更加沒話說。

最後上來一盤牡蠣,還奉送了一杯檸檬汁。

紹離心想這家餐廳的服務水準真沒得說,連客人什麼時候渴了都知道。

他端起來那杯檸檬水就喝,一開始也沒人注意,結果是李唯拍著手,指著他笑。

他對紹菲說:「菲菲,他真傻。他把檸檬水全喝了。」

紹離第一反應是:擦啊,李釗榮這寶貝兒子鐵定跟他上輩子有仇。不過話說回來,他倆也確實不該對盤,畢竟這小子的老子還被他當街揍過呢。

然後他才注意到,所有人都只是拿檸檬水來跟牡蠣調味。

還真不是他那麼喝的。

李唯拍著手,指著紹離笑:「傻子傻子,連牡蠣都不會吃。菲菲,他好好笑哦。他是誰啊?」

紹菲很尷尬,她不說話。

紹離也尷尬,不過他那條粗神經不允許他顯得太傷感,他撓著後腦勺笑:「哈哈這水不是喝的啊?還以為是上來解渴的,前面那幾道菜吃得嘴巴挺乾的啊。」又朝李唯扮了個鬼臉說:「我是誰啊?我就是你──

「小離!」紹菲望過來,望著紹離笑得不像是在笑,她說:「你不是渴了?」她抬手喊服務生:「Waiter,來杯冰水。」又對紹離說:「冰水行吧?」

紹離臉上掛著笑愣在那兒,那樣子看起來真說不出滑稽。

紹菲有些尷尬,又有些煩躁。

李唯甚至還唯恐天下不亂地問:「他是不是沒吃過這個啊菲菲?」

紹菲頓了頓,敷衍他說:「嗯,小唯乖,好好吃飯不要說話。」

李唯吃了兩口牡蠣,晃蕩著腳問:「他是不是家裡沒錢啊菲菲?他送我的東西,我們班最窮的Tony都不玩。」

他問得童言無忌,一針見血,直白又直接,一桌子的人聽得清清楚楚,可是誰也沒法訓他,當然也不會有人敢訓李家的寶貝疙瘩。

紹菲低著頭切白瓷盤子裡的菜,她拍拍李唯的手讓他乖乖吃飯,然後笑得很自然的,對劉優說:「阿優,你不是說,想問問Kim那支概念股的行情嗎?」

劉優趕緊接話說:「對對對,Kim可是大忙人,輕易沒這麼好的機會哎,今天這頓飯真是賺大了哦。小孟你也聽聽哎。」



強買強賣 14 



於是他們說股票,說樓市,說投資形勢。

紹離聽得懂每個字,但每個字拼接起來組成一句話,反而又讓他聽得不知所謂。

他也不想聽明白。

他的視線落得半空,沒什麼焦點。

他想起那時候問紹菲說:是不是嫌棄他們,嫌棄這個家?

那會兒總覺得只是句氣話,不當真。

他想即使這輩子,他就算跟紹菲再怎麼吵,再怎麼鬧,再怎麼觀念相悖,追求相反,但家人總歸是家人。

他即便真痛恨紹菲自輕自賤,罵她自甘墮落,也不會真嫌棄她,真瞧不起她。

反過來自然也一樣。

是的,他相信。

這七年多八年不到的時間裡,就一直相信著:紹菲無論再怎麼鬧,也始終把他當最親的家人呢,即使不怎麼聯絡,心底深處,總還是記掛著,想念著的。

人一輩子,能有幾個不計回報,拿一整顆真心去愛的親人?

好比父母再怎麼煩著你,管著你,你能說這不是為你好?不惦記他們想著他們?

怎麼可能。

何況他跟紹菲,除了彼此,就真沒別的親人了。

可是這一刻,紹離真不敢再這麼自以為是,自欺欺人地以為下去了。

紹菲不讓李唯叫他舅舅。

她不想讓李唯知道他是誰。

她做得這麼明顯,甚至不願意單獨跟他吃頓飯,聊聊彼此的近況。

她已經在言行的很多細微處,或多或少,為他一些不符合她那個身份圈子的言行舉止,感覺尷尬,煩躁,無奈,甚至於表現出那麼點嫌棄意味了。

換了從前,她還不得跟他一塊瘋一塊鬧,一塊笑這群人有多假多裝逼多虛偽麼?

可現在這條涇渭分明的線,分開的不是別人,恰恰就是他們倆。

紹菲恐怕都不願意再見到他。

她本來就沒打算見他。

她是真嫌棄他了。

怎麼就一語成讖了呢?

哎哎……

所有人都在開心從容地交談,唯獨紹離像只混在白瓷堆的泥陶罐,又粗又糙,都羞於開口。

前塵往事在他腦子裡晃,他到這一刻才終於意識到:對面坐著的那個姿態高雅的精緻女人,真的不再是坐在他車前杠上,展開雙臂大聲叫著說離離你騎快點騎快點的紹菲,不是那個會扒著他的背,笑著喊著說離離你得背我一輩子啊的紹菲了。

他愛的那個紹菲……不在了。

紹離稍稍仰著頭,那樣子感覺像是在聽大家說笑。他先是安靜地聽了一陣,然後開始說一兩句話,到後來甚至跟他們說笑起來。

他說著這些年,以及過去的一些零零總總的糗事,說得誇張,說得不乏趣味,說得繪聲繪色,就好像那一幕幕都在眼前,甚至連一直跟他不對盤的李唯最後都被逗笑了,到後來還追著他問:「然後呢?然後呢?你是怎麼說的?」

紹離捏捏他的臉,笑著說:「我就跟他說,行啊,想讓我喊你聲爺爺,除非巴西隊在世界盃上戰勝中國隊唄。」

所有人除了紹菲都忍不住笑。

這是個大人都聽得明白的笑話,李唯有些不明白,他問紹離:「那巴西隊能贏中國隊麼?你後來叫沒叫啊。」

紹離望著他說:「小子,你還有十萬個為什麼了啊?想知道答案,以後多看看體育比賽知道不。喜歡打籃球是吧?這個好,容易長個。別踢足球,玩那個沒幾個女同學會稀罕,尤其是在咱們這兒。」

幾句話又引來一片笑聲。

然後紹離很正常地往酒杯裡倒了滿滿一杯酒,站起來,對一桌人舉了舉,最後到紹菲的時候,他笑得依舊還是像從前那樣,說:「菲菲…………」現在別人都這麼叫她。「今晚這頓真謝謝你了。我祝你今後一切都順順利利的,也祝小唯前程似錦,大家都過得好。這杯我乾了,你們隨意。」

然後他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地喝,喝得一滴不剩。

他每喝一口,彷彿都在跟那段青蔥歲月裡的人,那些事,那些時光道著別,說著再見。

沒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心裡正在火燒岩漿般的翻騰,也沒有人看出來他有任何異樣。

甚至連紹菲都覺得他很正常。

所以她不會知道,就是在這麼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這世上,曾經唯一一個,會全心全意為她哭為她笑為她打抱不平的人,已經真真正正地,跟她說了再見。

就像是這麼多年,只是做了場夢。

一杯喝完他們接著聊,聊天聊地,聊南聊北,最後紹離說得再無可說了,他掏出山寨機對大家晃了晃,很樂呵地說:「不好意思了各位,我得先走了,再晚該沒車了。以後有機會我請大家吃飯啊。」

這只是句客套話,誰都明白。

然後他拎起來外套,穿上,兩指一搓打了個響指,朝李唯眨了下眼,說:「唯唯,記得以後好好保護菲菲啊。男子漢個不是白長的,肌肉不是白練的,飯也不是給你白吃的知道不。」

李唯被他幾個動作逗得咯咯笑,還搓著手指頭現學現賣起來。

紹離笑了笑,很乾脆地轉頭走了,到了拐角那兒,伸手背對著紹菲他們晃了晃,然後就轉過牆腳消失得沒了蹤影。

那是個格外年少輕狂時候紹離跟人道別的手勢,紹菲有些愣神。

李唯還在一個勁說:「菲菲,他是誰啊,他可真有趣。」

沒人告訴他。

李佑無聲坐著,慢慢晃著杯子裡的紅酒。

是啊,他從來都是有趣的。

從前是,現在依然是。



強買強賣 15 



這個晚上紹離買了箱老白乾,坐在電視機前喝了整整大半宿。

喝醉了,他像只迷途家犬,自發找到他家閨女。一如紹曉西剛出生那會兒,紹離摟著他在這個世上唯一剩下的親人,唯一的寶貝,說了好一會兒胡話,才睡著了。

他用一晚的時間,終於結束了一個長達八年的夢。

第二天醒過來,他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偷懶,不再「不務正業」,變得前所未有的「勤快」,前所未有的「慷慨」。

他甚至主動帶紹曉西去吃價錢不低的海鮮。

儘管那也只是個二流海鮮酒樓,可也足夠讓紹曉西覺得不大對勁了。

離離不摳了?是怎麼回事?

她指指紹離的頭:「離離,你是不是這兒撞傷了?」

紹離說:「瞎說。我這麼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能是傻的嗎?」

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就不能是傻的?

這是什麼邏輯關係?

紹曉西有些無語,不過她這次破天荒地沒有繼續損紹離。

她感覺得到她家離離最近心理比較「脆弱」。

倆人吃完大餐又去超市,東西沒買,先去樓上遊戲大廳玩了一輪。

他們玩跳舞機,玩推幣,玩射擊,玩投籃……

正玩得不亦樂乎,紹離的手機就響了。

接起來,同事小鄧在那頭說:「小離,王八他們又帶人來鬧了。這回來了十七八個,咱們怎麼辦?阿澤讓我別打你電話,可我覺得今天這事恐怕要鬧大了,我──

紹離說:「嗯嗯嗯,沒事你告訴我是對的,你先看著點風,我就來。實在不行就報警。」

其實報警也沒用。

王八是這一帶的地頭蛇,專門收保護費的,他手下跟著那幫混帳,既不怕一個月兩個月地蹲進局裡「喝茶」,更不怕跟你拼血拼刀子。

他可以「不小心」讓手下小弟劃花你一輛BMW或是輛大奔,讓你修十輛QQ都掙不回來。

擦啊。

紹離心想這王八蛋還真會挑時候,知道他最近心情欠佳。

於是他把紹曉西送上計程車,讓紹曉西回家,自己攔了輛車直接去店裡。

最後,以王八那群人砸爛他們一輛奧迪的車前鏡開場,又以雙方狠狠幹了場群架結束。

主要是紹離他們幾個挨打。

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

這修車行是他們幾個外地人湊分子開的,會被王八三天兩頭地盯上,實在很正常。

紹離帶著傷回到家,就看到坐在他們家罩布沙發上,正在喝茶的李佑。

他揉了揉眼睛,以為是什麼幻覺。

李佑說:「別揉了,是我。」

紹離脫口就說:「你怎麼來了?」

他要是真有眼力勁,真有腦子,這會兒就應該上前去,好好抱李大少「大腿」酸不拉幾地說:李少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真是讓捨下蓬篳生輝啊蓬篳生輝呵呵。

李佑看了他一會兒,說:「跟人打架了?」

紹離撇撇嘴,臉上帶著傷,他也沒法說瞎話。

李佑微微皺著眉頭:「你已經是快三十的人了,做事怎麼還這麼容易衝動?」

他的語氣不急不緩,聲音也不高,但換個別的領教過李大少手腕的人,估計早嚇著了。

可紹離不買帳。

他的事,什麼時候輪到別人管過?

他想說:李大少你是哪根筋搭錯了,古裡古怪,沒事上我家來喝茶,還這麼理直氣壯訓我話?這是我家還是你家?別這麼自來熟好不好?我跟你不是很熟知不知道。

不過得罪李少這麼傻缺的事,他當然又不會幹,於是就很添油加醋,很有聲有色,很有動作無尺度地,將剛剛那場暴力群架的過程,跟李少大大描繪了一把。

最後,他喝了口水,掛著傷,一臉滑稽地說:「哎呦忘了我閨女還沒吃飯呢,得趕緊買兩個菜去。」

李佑臉上的神情,一瞬間都顯得有些扭曲。

他大概是終於被紹離這麼個大傻缺整淩亂了。

他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說:「小西已經去買菜了,你坐下。」等紹離坐了,又說:「以後跟人動手前,也記得多想想小西。你是有孩子要養的人,萬一跟人結怨讓人盯上,小西很有可能就會是頭一個受害者。」他望著紹離:「做什麼不做什麼,你都要顧慮一下孩子。」

紹離覺得眼前這個李大少簡直不是個正常人,簡直像被什麼妖魔鬼怪附了身,雖然他不得不承認,李佑這話也不是沒道理。

他既想上去掰掰李大少的嘴角,掀掀他眼皮,看看這人是真的是假的,又沒這個膽。

於是他撓著後腦勺,裝出一副受教的樣子說:「是是是,這次是我衝動了,下回儘量改。不過我們也是真沒辦法,總不能被人欺負到面上,還笑著說你打啊你打啊吧。店裡一個月就掙那麼點,能拿錢了事誰不想呢?」

說的話明明很狗腿,可那種語氣,那種紹離特有的跟人說話的語氣,愣是讓這句話顯得不那麼狗腿了,甚至還有一股跟小情人吐槽時的男人的可愛跟傻氣勁。

李佑眼神動了動,說:「嗯,我知道了。」

正好門開了,紹曉西拎著兩袋蔬菜跟肉,換了鞋進來,看到紹離臉上的傷,用跟李佑剛才同樣的語氣同樣的神情問:「跟人打架了?」

紹離像是生怕嚇到他家丫頭片子,忙說:「別怕閨女,就只是點擦傷。你不知道你爸多威風,我們七個,對他們十七個,愣是把那邊一半人揍趴下了嘿嘿。」

紹曉西頓了一會兒,突然說:「離離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傻。」

孩子擔心了?

紹離有些小忐忑地湊上去,扯東扯西,想討紹曉西歡心,可紹曉西這會兒似乎比李大少還要難搞,一個字也不願意跟他多說。

然後就聽到從陽臺打電話回來的李佑說:「小西,今晚不在家吃了。我們先去趟醫院,晚上在外面吃。」

紹曉西說:「也好。」

紹離一刹那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對話。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覺得自己不在家這麼短短一段時間裡,彷彿錯過一件很要命的事了。

他向來是直覺靈敏的。





強買強賣 16 



直覺靈敏不靈敏,還在其次,有些事李佑不先挑明,紹離也沒法開口。

於是先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沒發現有內傷,讓醫生把大大小小傷口做了基本的處理,三個人又一塊吃了晚飯。

吃完飯,開著車回到紹離他們家社區樓下。

紹離正預備帶著他家閨女跟李佑道別,李佑突然說:「小西,你先上樓,叔叔有話跟你爸爸說。」

紹曉西難得猶豫地看向紹離。

紹離說:「沒事,爸爸就跟李叔叔說幾句話,一會兒就上去。家裡冰箱裡還剩大半個西瓜呢,你先拿出來吃知道不。」

紹曉西點點頭,推開車門下去了。

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走道裡,紹離才說:「李少,今天真謝謝了哎,有什麼話您就直說吧,我聽著呢。」

李佑沉默了一會兒,說:「前天我讓人做了個親子鑒定,想不想聽聽結果呢,紹離?」

紹離心口咯噔一跳,強笑著打哈哈:「親子鑒定啊哈哈,這玩意感覺就挺玄乎的。可我還聽說,這個得七天才能出結果吧?」

李佑很鎮定:「不用。七天是走一般管道。我讓人加了點緊,檢查報告現在就在我手裡。」

隨手遞過來一個信封袋子。

紹離沒看也沒接,就笑著說:「李少您家大業大,家裡子孫香火旺是肯定的。別的不說,就說眼前吧,你們李家不是還有個小唯麼?那孩子我看就跟您挺親的啊哈哈。」

李佑看著他,沒什麼表情:「李唯是李家的子孫沒錯,但也只是榮叔的兒子。小西不一樣,她首先是我的孩子。」

他不用大聲宣佈,說我李佑才是李家當家,也不用刻意貶低,說李釗榮算哪根蔥哪根蒜,就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表示了:「李佑」兩個字,在李家所代表的分量,同理他的後代,當然又不是其他李家子孫可以比的。

換了任何一個別人家的孩子,紹離這會兒肯定會豎著大拇指拍上一馬屁:「那是自然的,您是誰?李釗榮那老王八又算哪瓣蒜呢?」

可現在說的是他家丫頭,他從小養大的寶貝閨女,紹離無論如何也沒法冷靜了。

他在心裡不斷告誡自己:可不能跟他撕破臉啊紹離。這要是真撕破臉了,李大少一發狠:「不小心」給你製造點車禍意外什麼的,你可就真的連閨女的面都見不著了。

想得很靠譜,但說出的話完全相反:「我可就只有這麼一個親閨女,您該不是真要把我逼上絕路吧?」

這話多麼綿裡藏針,多麼具有威懾力。

他說:「何況我還聽說大門大戶的家業,一向都傳男不傳女啊。我閨女一個丫頭片子,真不值得您這麼勞師動眾的。再說了,大少您現在正當年輕力盛,還怕以後沒有兒子麼?」

李佑似笑非笑望著他:「你覺得我是這麼封建的人麼?紹離?」

紹離笑不上來。



強買強賣 17 



他摸了根煙點上。

其實這些年,為了紹曉西,他基本已經不怎麼抽煙了。

可這會兒,紹離覺得很需要抽上一根,穩穩自己的神經。


他管不著李大少會不會反感了。

抽了一會兒煙,紹離說:「別的事都能談,就只有這事,我──

李佑打斷他:「嗯,不是想分開你們。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帶小西回S市生活。H市離得遠了點,我不方便分神照顧你們。」

擦啊!

說話說重點啊李大少。

雷聲大雨點小,也會嚇死幾個沒膽的好不好。

紹離覺得這一晚上,跳得七上八下忐忑無比的小心臟,到這會兒算是落下一半了。

他倒是一點兒不承認自己是個沒膽的,雖然李大少讓他帶紹曉西回S市這個要求,也不怎麼公平正義,但比起李少一個字不說就帶走他家紹曉西,現在這麼個要求,已經足夠讓紹離往紹奶奶墳前供上一大炷香火,謝謝祖先保佑了。

他這會兒既想拍拍李佑的肩,說:多謝手下留情了李少。

又想裝逼兮兮地橫著脖子對李佑說:你讓我搬我就搬?笑話!我還就在這兒不走了!你能拿我怎麼樣?還能真殺了我?

然後他說:「李少,您該不是有火眼金睛吧?我家裡的情況,還有什麼是您不知道的麼?」

李佑很氣定神閑地說:「紹離,不是我有火眼金睛,是你不夠瞭解我。」大概是覺得紹離實在「智商有限」,難得的又解釋了一句:「你沒忘了,還落了份體檢報告在我那兒吧。」

怎麼能忘呢?

紹離心想你上我前後做的那些缺德事,我估計一輩子都不敢忘。

李佑又說:「我認識的朋友裡,家裡也有跟你情況類似的,所以看到小西第一眼,我就在懷疑了。」

紹離無話可說,只能傻子似的乾笑兩聲,以表示終於知道是怎麼躺著也能中槍的了。

這會兒他已經沒空去管李佑是怎麼想的了。

他知道李佑精明,那麼他家閨女呢?又知道多少?

他那個閨女可不是好糊弄的。

這麼些年,就算紹曉西懂事,什麼也不問,但並不表示她就沒有懷疑啊。

紹離稀裡糊塗下了車,他覺得眼下比知道有紹曉西的時候,還倍受磨難。

他甚至想,萬一告訴紹曉西實情,紹曉西又被李大少三句兩哄,外加銀彈攻勢,立場一歪,屁顛屁顛跟著李大少跑了,剩下他孤家寡人一個,可怎麼辦哦。

他一步一停往樓上走,壓根沒注意到李佑走沒走,又是什麼時候走的。

爬上樓,打開門。

紹曉西站在門口等他,神情有些緊張:「離離,你們怎麼說了這麼久?」

紹離說:「沒事沒事,你知道我這個人,一開口嘴巴就停不了了。」

紹曉西說:「也是。」

不過她還是半信半疑地望著紹離。

紹離想說:閨女你該刷牙睡覺了,明天還得早起上學知不知道。

又想說:不是爸不肯告訴你實話,實在是這事大了點,你也才這麼丁點蘿蔔大,你不知道,多少小屁孩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世,一時想不開走上歪路啊。爸爸覺得還是等幾年,再告訴你實情的好。

可這真的有用?

紹曉西今天不知道,那明天呢,後天呢?

他不說,李佑也能不說嗎?

紹離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了。

他甩掉鞋子往沙發上一坐,拍拍身邊的位置,對紹曉西說:「恬寶,來這兒坐著,爸有事跟你說。」

紹曉西有些遲疑地坐過去。

紹離撓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問:「寶寶,你覺得李叔叔這人怎麼樣?」

紹曉西說:「挺好的。」

紹離心往下墜了墜。

他說得有些艱難:「那要是,爸爸告訴你,你其實是……你李叔叔的親閨女呢?」

紹曉西像是並不怎麼驚訝,她撇撇嘴:「我無所謂。」

紹離一顆小心臟頓時哇涼哇涼的了,他估計是李佑一早給他家丫頭透過風了。

這就太過分了!

他說:「嗯嗯這就好,你不覺得奇怪就好。爸爸還怕會嚇著你。」

紹曉西望著他:「爸爸?」

紹離摸摸她的頭,一咬牙索性說了:「剛剛在下面,爸爸就是在跟李叔叔談這事呢。你李叔叔的意思是,想讓你回S市上學,應該是希望以後能常常見到你。」

紹曉西難得的露出了點慌亂的樣子,她問:「離離你同意了?」

紹離點點頭:「他提的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

紹曉西小臉一白,眼眶紅了上來:「離離你怎麼能這樣?」

紹離嚇了一跳,紹曉西基本上是不怎麼哭的。

他說:「哎喲閨女,怎麼哭了?」邊說邊要給紹曉西擦眼淚。

紹曉西不讓,用控訴的眼神望著他:「離離你都養了我這麼多年了,怎麼能說把我讓給別人就讓給別人呢?我算你什麼人了啊?」

她漂亮的大眼睛裡泛著水光。

她說:「我就算不是你親生的,可我還是你養大的呢,你就這麼捨得我嗎?我本來都想好了,我們家是沒什麼錢,可我還有你,你還有我呢。我現在都在看六年級的書了,我想要是我再抓緊點,認真讀,以後我們總能過得好起來的。就算將來掙不到很多錢,買不起好的車大的房子,可是有什麼關係呢,我們這麼多年不是都過得挺好的嗎?離離你現在掙錢養我,我以後就賺錢養你,我們一輩子都住在一起,這樣難道不好嗎?你怎麼能把我送給別人呢?你怎麼能這樣呢?」

她哭得少有的激烈,罕見的肝腸寸斷,她不讓紹離給她抹淚,自己拿手背一個勁地擦。

她哭得紹離整顆心都揪得疼,又窩心得讓紹離眼角泛酸,壓都壓不住。



強買強賣 18 



紹離還記得很多年前,同樣意思的話,他也對紹菲說過。

這一刻,八歲的紹曉西在這麼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突然說出這麼一番類似的話,讓紹離心口熨帖得熱滾滾的同時,一下子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想說:紹離啊紹離,你到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怎麼就讓你撿到這麼個寶貝了呢?你瞧,這世上就算真有人離開了,不也還是有人親著你賴著你,不會嫌棄你,無論你有錢或是沒錢,病了或是老了麼。

那時候怎麼就這麼幸運,決定把紹曉西留下來了呢。

他慌手慌腳地給紹曉西擦眼淚,說:「哎呦恬寶不哭了啊,剛剛是爸不好,沒說好。不是不要你,爸爸怎麼可能不要你?你這回就是要跟爸爸一塊回去,沒說把你讓給李叔叔,啊。」

紹曉西挺著小身板,還在抹眼淚,聽完這番話就愣在那兒了,有種劇情反轉下,難得一見的迷糊。

過了一會兒,她掰開紹離捏在她臉上那只手,站起來,白著一張小臉對紹離說:「離離,我這個禮拜都不想跟你說話了!」

說完蹬蹬蹬很「任性」地跑了。

紹離這才意識到,他像是無意中,狠狠把他閨女給得罪了。

他撓撓頭,傻子似的笑上來,笑得比從前最傻的時候都傻,就差唱一曲《月亮之上》了。

紹曉西說話算話,她說不跟紹離說話,那就絕不跟紹離說話。

紹離熬了三天,熬不住了,拉了陳澤來當說客。

可惜陳澤臨陣投敵,他對紹曉西說:「小西,你爸就是個二貨,不用理他。我支持你。」

紹離哭笑不得,一腳蹬過去:「丫的,讓你上門來,不是讓你火上澆油來的。」

陳澤拿胳膊肘拐住他脖子,說:「不用想,就知道是你說了什麼讓恬寶傷心了。你這張嘴,就從來把不住風的。」

紹曉西冷哼一聲,埋頭寫她的作業。

陳澤說:「恬寶,要不要我替你好好教訓教訓你爸?」

紹曉西撇撇嘴,很不給面子地說:「阿澤你什麼時候真下得去手過?你們就唱雙簧吧。」

沙發上扭成一團那倆人窘得沒話說。

直到門鈴響起來,紹曉西起身去開門。

那會兒紹離正被陳澤面對面壓在沙發上,兩條腿在半空撲棱,還在「可憐兮兮」地對紹曉西喊:「恬寶,他這回是來真的了知道不,剛剛還狠狠抽了我屁股幾下,爸知道錯了啊。」

沒人說話。

紹離仰頭一看,就看到李佑筆挺挺站在他們家客廳裡,眼神不是很友好。



強買強賣 19 



紹離拍拍陳澤的肩讓陳澤起來,相比李佑「心情欠佳」的樣子,他這會兒心情相當好,簡直有點「小人得志」的樣子了。

當然,他也有理由「狂」,誰讓紹曉西陰錯陽差下,跟他做了那麼一番「忠心剖白」呢?

瞧,李佑再怎麼哄,再怎麼銀彈攻勢,頂個屁用!

他甚至都沒有像往常那樣,酸溜溜左一聲李少,右一聲大少地喊,就說:「怎麼突然來了?有事?」

語氣非常隨意。

李佑說:「給你跟小西買了點東西。」

紹離說:「謝了啊。」拍拍陳澤:「這我哥們,陳澤。」然後跟陳澤說:「阿澤,這李少,你見過的。」

陳澤就跟李佑打了招呼。

看樣子,對於李大少會突然出現在紹離這個五十平米不到的家裡,還有些錯愕下的難以消化。

李佑卻似乎並沒有什麼不適應。

他氣定神閑地坐在沙發上喝茶,看紹曉西做作業,偶爾也會掃一眼正在廚房忙活的紹離。

此時此刻,他看起來完全不像陳澤第一次在車行見到的那個李佑的樣子。

陳澤覺得有些活見鬼了。

他問紹離:「離離,你們挺熟的。」

紹離邊切蔥邊說:「一般一般。」

陳澤說:「小西也跟他親。」

紹離笑:「能有我親?」

陳澤說:「這是能比的麼?」

一句很無心的話,卻把紹離逗樂了:「喲,陳阿澤,你真人不露相啊,平時不見你這麼機靈,這麼舌尖上生花的啊。」

陳澤懶得搭理他,他去紹離房裡玩遊戲。

紹離哼著小曲在燜白菜五花肉麵筋,這是道很家常的菜,但做好了特別下飯。

李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廚房門口。

他問:「什麼事這麼高興?」

紹離看他一眼,說:「沒什麼,就是開心。」

李佑說:「快到學期末了,到時候我讓人過來幫你打包行禮。」

紹離說:「不用,這麼點東西,我跟阿澤一天就能搞定。」

李佑靜了靜,說:「回去的房子我已經看好了,在市中心,來往方便,環境也還算可以。你帶小西先住進去。」

紹離回頭看他一眼,說:「那得多少錢一個月?」

李佑沉默。

紹離說:「在市中心,環境也可以,肯定不便宜吧?」

李佑說:「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

紹離笑笑,喝了口水,說:「不能不操心啊。」他俗氣地比了個數錢的手勢,嘿嘿笑:「掙的不多,得省著點花,你知道的。」

李佑再度沉默了,不是很愉悅的樣子。

紹離趕緊又說:「不過還是謝了啊。我其實就是想,租間離我閨女學校近點的房子,現在學校不是還沒定下來麼?不急不急。」

李佑說:「S市的少年科技班還算可以。至於以後,是出國,還是留在國內,都由她自己決定,我不干涉她。」又說:「我猜想她大概捨不得離開你,不會願意太早出國。」

最後一句,說得實在太貼合紹離心意了。

樂得他嘴都崴了。

然後就聽到陳澤喊:「離離,快,小班花在搭訕我了,你說我該換個什麼樣的QQ名好?要酷點的啊!」

紹離笑著問:「多酷?」

陳澤在那頭邊劈裡啪啦敲鍵盤,邊說:「嗯……帶英文的吧……中文?中文肯定是要的,不過總覺得還不夠……

紹離氣得要笑:「靠啊,這麼複雜,那乾脆再加點阿拉伯文進去唄。那玩意兒,估計沒幾個人認識的。」

陳澤說:「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好這個好。」

鍵盤滑鼠的敲擊聲再度響起來。

過了五六秒,冷不丁聽到李佑說:「2B青年。」

紹離愣了愣,噗一口水噴在李大少臉上。

他抱著肚子笑:「哎呦,阿澤,別費神了,有好的。」

陳澤問:「什麼?」

紹離說:「2B青年!啊哈哈!中文英文阿拉伯文都有啦,小班花看了一準不會忘了你!一輩子都記得你!下輩子也能認出你!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肚子都疼了,甚至還很「夠膽」地搭著李大少的手臂,朝李佑豎了豎大拇指,說:「天,你太逗了。」

李佑喊他:「離離……

紹離抬頭一看,一口氣吞在那兒,忍不住又彎腰抱著肚子笑。

他壓根沒意識到李佑剛剛喊了他什麼,笑完抬手擦了擦李佑的臉,問:「行了沒?」

李佑望著他,不說話。

紹離只好又去擰了條毛巾,像小時候給紹曉西擦臉那樣,仔仔細細把李大少收拾乾凈了,邊笑邊說:「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啊。」

隔著很近的距離,李佑盯著他,低聲說:「沒事。」



強買強賣 20 



兩個人在廚房說話,紹曉西看在眼裡,過了一個禮拜,一本正經地問紹離:「離離,你真的決定要回去了?」

紹離被紹曉西那嚴肅的樣子逗得有些想笑:「捨不得這兒啦閨女?」

紹曉西說:「還說我呢?你比我更捨不得吧?」

紹離笑著捏她的臉:「是啊,捨不得哦,我家閨女的牙都是在這兒換的。看這兒,看到這大塊的斑沒?知道是什麼嗎?那是你吐的奶哈哈,爸爸特地留下來當證據的。瞧瞧,含辛茹苦把你拉巴大,是多不容易啊。要不這樣,這沙發咱們就不送人了吧,你沒長牙那會兒,天天趴這上頭吃了睡睡了尿尿了吃的,這麼有紀念意義的東西,送人多可惜啊是不?」

紹曉西難得被糗得有些臉紅,狠狠瞪紹離一眼,說:「離離我本來想好好跟你說說話的,現在一點心情都沒有了。」

說完又蹬蹬蹬「任性」地跑了。

紹離抱著手臂直笑。

臨到學期末,家裡該帶走的東西,都打包得差不多了,紹曉西也順利通過了S市那家著名少年科技班的入學申請,而紹離車行這邊,有四個人決定留下來,剩下三個,包括紹離、陳澤還有鄧凱,打算一塊回S市。

臨走那晚,幾個人聚在紹離家喝酒,吃火鍋,又唱又跳,整整鬧了一個通宵。

第二天,紹離頂著張宿醉的臉,帶著紹曉西,身後跟著陳澤跟鄧凱,背著大包小包,坐大巴回S市。

暑假到了,車站到處都是遊客,手裡舉著小旗子,組成大大小小的團隊,裡面黑的黃的白的,什麼顏色的人種都有,看著都覺得新鮮。

到了S市,幾個人趕緊吃了飯,又在飯桌上說定了找門店的事,分好工,然後就各自散了。

這之前,紹離已經在紹曉西學校附近,看中了一套兩居室。

去了一看,果然房子挺好。

房子幾乎是全新的,看不出什麼住過的痕跡,不僅裝修漂亮,空間也大,少說有70幾個平米,還帶閣樓,雖然不在市中心,但周邊配套設施相當齊全,學校銀行酒店商場飯館一樣不缺,價錢卻比那一片的均價低了不止一半。

聽仲介的意思,好像是房東急著出國,要脫手,所以才賣了這麼個白菜價。

紹離覺得挺划算,一合計,乾脆一咬牙付了首期,帶著紹曉西住了下來。

簡簡單單收拾了,晚上父女倆在附近一家川菜館,飽飽吃了頓,紹離背著走了一天的紹曉西,在河邊新建的堤岸上散步,邊看風景邊吹風。

紹曉西兩隻手扒著紹離的背,難得很興奮地說:「離離,咱們家現在這樣真挺好的。」

紹離嘿嘿笑:「那是你爸運氣好眼光獨到。」

紹曉西揪揪他鼻子,意思就是離離你謙虛點行不行,又說:「我們什麼時候去看你奶奶,我太奶奶?」

紹離說:「明天?」

紹曉西說:「我OK。」

紹離說:「好嘞,那就明天一早出發。」

邊說邊往前小跑起來。

風吹在臉上很涼爽,紹曉西被逗得咯咯笑,周圍吃了飯,或在散步,或在跳舞的人也看得笑。

這是個很適合居住的地方。

背著笑個不停的紹曉西,紹離突然就覺得,好像這麼多年緊繃著的一顆心,在這一刻,一下子就鬆下來了。

第二天紹離帶紹曉西去掃了墓,祭了紹奶奶,然後就開始忙著找門店。

說來也巧,找了不到兩天,剛好就碰到一家修車行要轉手,租金還挺便宜。

紹離他們仨過去一看,覺得非常滿意。

門店寬敞又亮堂,又靠著鬧市區,店裡裝修還是現成的,不用耽擱就可以開業,哪裡還有比這更便宜的事?

於是當場就簽了合同。

能這麼順順利利把所有事都辦妥當,紹離心裡說不出的舒坦。

連帶著對於李佑間或出現在他們家,也沒變現出太多的反感來。

他這段時間也想明白了:多一個人疼紹曉西,沒什麼不好,何況就算紹曉西嘴上不說,但她閨女難道就真的不想見李佑?真能攔著讓兩人永遠不見面?讓倆人隔著他紹離這堵「牆」,面對面「望眼欲穿」,以至於讓紹曉西有一天反過來埋怨他疏遠他,最後讓李佑撿個現成便宜?

沒門!



強買強賣 21 



這麼「跌些」的事,紹離就算腦子被門夾了,也不可能幹得出來。

小孩子嘛,總是希望能跟親生父母多相處的。

那就見,堂堂正正地見!

當是為了他閨女了,紹離沒心沒肺的想。

雖然製造紹曉西的過程算不上愉悅,可成品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好的都讓他驚喜,那麼對於李大少時不時出現一兩回,他也就咬咬牙忍下了。

他倒也不擔心李大少玩什麼「近水樓臺先得月」。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那塊當「月」的料,而且李大少也沒什麼近水樓臺可以靠。

況且李佑多傲氣一人,不是心甘情願送到他嘴邊的東西,他就不會吃。

有之前的先例在呢。

紹離真心覺得沒什麼可擔心的,就算信不過李大少的「人品」,他還信不過李少那點「王霸之氣」麼?

這麼些年,他沒佩服過什麼,就佩服李佑當年被拒絕後,直接乾脆果斷撂他電話那一回的「霸氣」了。

瞧,就算井水挨著河水,但井水也照樣可以不犯河水的,多好。

不過讓紹離有些跌眼鏡的是,李大少這人看著不怎麼靠譜,學問居然還不錯,偶爾紹曉西遇到難題了,他還能幫著輔導輔導,閑下來的時候,還會教紹曉西幾句紹離那個智商等級聽也聽不懂的洋文。

那些洋文發音,既繞舌,又古怪,聽得紹離眼睛都打圈了。

可再一想,能不花一分錢,免費找個家教兼「鐘點式」保姆,教紹曉西看紹曉西,紹離真心覺得沒什麼不划算的。

甚至還讓他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跟從前那幫狐朋狗黨鬼混鬼混。

過去他就是他們班,乃至於他們那個年級的頭號人物,名頭響,又是校籃球隊的,還靠著一張「嘴皮子」,在學生會謀了個差事,後面跟著一大堆暗戀明戀他的女同學,又酷又拉風。

那會兒同班不同班的,誰不知道紹離這號人物,那簡直就是out了。誰見了他,都愛「離離」「離離」地喊上一聲。

人緣好是一回事,但套用陳澤一句話:那就是一群荷爾蒙多得沒處播,想借著離離這二貨,勾搭女同學的發情期生物,當然除他在外。

現如今:「離離」又回來了,簡直如同魚得水,鳥投了林了。

所以紹離很忙,前所未有的忙。

忙著赴這個女同學的約,那個男同學的請。

他又成了當年那棵「草」的樣子了。

瀟灑帥氣,眉眼都是飛揚的。

李佑先是看得舒心,眼神微動,可漸漸的,就不那麼「微動」,不那麼「舒心」得起來了。

紹離的女性朋友多,但似乎男性朋友更多。

女性朋友固然對他抱有好感,男性朋友也不遑多讓,甚至連相親都能習慣性地拉上他。

理由很簡單,因為再找不到比索離更能侃,更不怕丟臉的「男方親友」了。

更巧的是,有一回就讓李佑碰上了。

那會兒李佑剛把車鑰匙交給門童,經過酒店大廳,冷不丁看到咖啡座那邊,面對面坐著兩對男女。

正相談甚歡的樣子。

其中一個,居然就是紹離。

走近點,就聽到紹離在盯著他那輛柯尼塞格評論:「嗐,買那車算什麼,有本事買輛奧拓開開,那才叫真有錢呢嘿嘿。」

對面兩個女孩子被逗得咯咯笑。

紹離又說:「是不是啊,楊小鑫。」

楊鑫攔著他脖子,搓著他腦袋直笑:「離離,瞧你這點出息。你這臉皮究竟是什麼做的啊?」邊說邊捏紹離的臉。

他倆鬧得歡,兩個女孩子更加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李佑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晚上十點多,紹離吃了飯回到家,看到沙發上坐著的李大少,習慣性「嗨」地打了聲招呼。

李佑不理他。

過了一會兒,李佑說:「以後早點回來,我不能每天都等你到這麼晚。」

紹離覺得今晚的李大少有點陰陽怪氣。

他說:「有事你可以早點走,我閨女哪裡還真要人看了?」

李佑呼了口氣,沒說話。

眼神不怎麼友好。

紹離沒注意,自顧自哼著歌去廚房燒水喝。

接了水,插上熱得快的插頭,剛從廚房出來,又聽到李佑問:「今天又去見同學了?」

紹離隨口說:「嗯,陪楊小鑫去相他未來老婆。」

李佑說:「你們同學?」

紹離說:「不算,是從前一個女同學現在的同事。」

李佑說:「你們三個玩到現在?」

紹離說:「哪能?我能這麼鈍,一直杵在他倆中間當電燈泡麼?早跟我那女同學溜一邊去了。他們聊他們的,我們勾搭我們的。」

他也是隨口一說,李佑卻聽得直皺眉頭,喝了會兒茶,突然說:「明天我有事在附近辦,想在這兒住一晚,你看方便嗎?」

附注

跌些:糗,丟人。



強買強賣 22 



都能忍下李佑經常出現在他們家了,紹離就覺得,似乎住一晚,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大大方方地同意了。

不過這一晚他跟他閨女一間房,李佑單獨一間。

有了開頭就有後續,這之後,李佑漸漸的就有固定的兩三天,都會留下來過夜。

暑假過後,紹曉西開始正常上課,她雖然中途轉校,還是個跳級生,成績卻比過去在H市念書的時候還要好。

紹離就算不想承認,也知道這跟李佑的輔導是分不開的,於是對於李佑時不時地固定住上幾天,就更加無從指摘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自古就有的道理啊。

生意旺,生活順,日子過得比飛還快。

擦眼到了十月裡。

中秋的時候,紹離破例大方了一次,帶紹曉西去Z市玩了一趟,雖然買一贈一,身後還跟了個李大少,但一點兒不影響他帶著他家寶貝閨女這兒逛逛那兒看看的美好心情。

回來後,過了大半個月,楊鑫就因為擦槍走火弄出了「人命」,急匆匆跟上回相親認識那個黃婷結婚了。

作為最「給力」的男方親友,紹離既是伴郎又是半個媒人,忙著跟新郎新娘雙方家長見面吃飯,忙著為婚禮出主意想點子,過得比誰都像只勤勞的螞蟻。

連李佑都看不下去了,他問:「你怎麼比新郎新娘還忙?」

紹離咬著肉包子,一臉得意:「那是我們關係鐵,人信得過我。換個別的一般交情的,還不讓你摻和呢。」

李佑沒話說,繼續喝茶。

忙了小半個月,楊鑫的婚禮終於順利完成了。

一晚上紹離又是擋酒又是敬酒,簡直可以改行去當職業伴郎了,喝得醉醺醺回到家,他甚至還知道要去看看他閨女,見紹曉西睡得熟,才樂呵呵地回自己房裡,摸上床倒頭就睡,間或唧唧歪歪地嘀咕一句,大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什麼。

睡到後半夜,就開始做起夢來。

夢裡的情景不是很愉悅,先是被熱到流汗,接著又像是落入了一堆羽絨絲綢裡,再然後又覺得身體被什麼重物牢牢壓住,最後居然地震了。

他是被震醒的。

醒來後第一反應就是喊紹曉西,只是聲音一出口,那種綿軟無力,首先就嚇了他自己一大跳。

然後才意識到,壓根不是地震,而是李佑手臂穿過他膝蓋,扣住他肩胛,手肘撐著床墊,正面對面貼著他,壓著他,在他體內做著「製造人命」這項人類最古老最色情的運動。

被頂得直晃,紹離兩耳轟鳴,耳朵裡嗡嗡響。

他覺得多半是喝太多,以至於都把自己給喝神經麻痹了,否則這會兒怎麼會不覺得很痛,反而有點麻,有點癢,身體裡那種酸脹,都快讓他忍不住哼出聲來了呢。

床震得厲害,李佑見他醒了,粗喘著吻吻他的嘴,說:「醒了?」

紹離閉嘴不說話,就掙了掙。

他不動還好,一動李佑就身體一震,悶哼了聲。

紹離明顯感覺到插在他身體裡那個兇器彈跳了下,隨即那個飽滿的頭部開始更用力,更快速地摩擦他的前列腺。

紹離被插的大腿根都打顫了,身體下意識跟著彈了彈。

李佑不說話,他從來不是個話多的人。他用最恰當的力度,角度,跟速度,擦過紹離的前列腺。他劃著圈,撓一樣地過去,五六下後偶爾一下深刺,又快又狠,讓紹離兩腿發抖,身體痙攣,前列腺酸脹,手腳軟得完全沒力,簡直像是找不到了,渾身都是汗,小腹黏滋滋的,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沿著臉頰滑過下巴往下淌。

李佑一隻手往下摸,摸過他的背,摸到腰,再摸臀。滾燙的掌心捂著靠近結合那兒的臀肉,一下下揉,抓一下再拍一下,又摸到前面,抵著紹離鼠蹊,或重或輕地摁,拇指沿陰筋慢慢滑動,間或捏著兩個囊袋顛一陣。

腰腹拍擊臀肉的啪啪聲,水滋滋的抽插聲,還有床震動的韻律,悶在房間裡,繞在耳邊,紹離覺得呼吸都快上不來了,然後做了這時候他最不該做的反應。

往上挺了幾下腰。



強買強賣 23 



他這也是本能反應。

體內潮水般的快感,一波波地遊來竄去。

敏感的會陰被不斷撞擊,讓紹離盆骨肌肉收縮再收縮,怎麼也停不下來挺腰迎合的動作。

李佑碾著他,壓著他,用那個尺寸驚人的兇器,肌肉爆發的力量,讓他呻吟,讓他痙攣,讓他高潮到難以自抑,讓他怎麼哼也疏舒緩不下來。

喝了酒也是有好處的,至少腦子麻木,不會想太多。

他們先是用傳統姿勢,面對面做了一回,接著紹離又被抱起來,背抵著床靠背,兩條腿夾著對方的腰,被又快又深地進入。

李佑還時不時地把舌頭伸進他嘴裡,吻他。

紹離呼吸困難,渾身又燙又濕,唾液都從嘴角流下來了。

他迷迷糊糊地仰著頭,不讓李佑堵住他的呼吸。

他說:「舌頭別進來,我喘不過來了。」

李佑說:「好。」

然後低頭吻他的脖子,接著含住他一邊乳頭,用舌頭舔,用牙齒或輕或重地咬。

紹離一隻手抱著他的頭,另一隻手反手扳著床靠背,在這將近七級的「地震」裡,依稀覺得自己像是要飛升到雲端去了。

所有的感覺都是零,只有被進入那個地方,以及被含著的乳頭,格外敏感易感。

李佑又捉著他手指,去摸兩個人結合的地方。

他說:「離離,好好感覺我。」

紹離感覺到了,非常清晰,非常立體。

他清清楚楚地腦子裡勾勒出了那個東西的形狀。

頭冠的飽滿堅硬,直徑的粗壯,把他撐開到飽滿的脹,碾壓摩擦過他性腺時的力量,以及那種長度所能到達的深度。

紹離渾身又燙又熱。

他說:「我熱。」

李佑說:「哪兒?」

紹離說:「都熱。」

李佑咬咬他的耳垂:「忍忍,造小人兒都這樣。」

紹離不明白,他被燙得難受,糊裡糊塗地嚷著要洗澡。

李佑就從善如流地抱他去浴室。

開了花灑,他用站著的姿勢,托著紹離的臀,讓紹離攀他身上,上上下下飛快地顛。

他們一個顛得渾身肌肉緊繃,呼吸喘,一個被顛得頭往後仰,腳趾蜷縮,白嫩的臀肉海浪般晃。

做了一會兒,李佑把人放在洗手臺上,往他身上淋了點溫水,又抹了些沐浴乳,又搓又揉地給他「洗澡」。

紹離趴在洗手臺上,被弄得渾身輕飄飄的。

李佑的胸肌腹肌貼著他的背跟腰,一隻手箍著他的胯,把他的臀托得高高翹起來,另一隻手搓著他的欲望,用偏下些的角度快速抽插。

他像是又拐進了一條別的什麼通道。

他說:「那時候就是射進這裡,才有的小西是嗎?」

紹離舒服得糊裡糊塗的,就哼了哼。

李佑摸摸他的臀,自言自語說:「你說這次要是再惹出人命,我們是不是也該辦事了。」



強買強賣 24 



這話一個字也沒能鑽進紹離耳朵裡。

他實在醉得不輕了,還被折騰得兩耳轟鳴,腦子發懵,毫無清醒可言。

這個晚上,地震了大半夜。

「第二天」,紹離破天荒六點多就醒了,然後用了半分鍾不到的時間,就把那場「地震」的過程,跟細節,回憶了出來。

楊小鑫結婚了,他替楊小鑫擋酒喝醉了。

楊小鑫摟著他老婆洞房去了,他就回來了。

楊小鑫快有兒子了,他……

……

想起來了。

他跟李佑睡了,而且李佑好像還沒用套。

用套都未必百分之百安全,更何況裸著上陣。

擦啊!

紹離捧著腦袋哀嚎了聲,趕緊手忙腳亂爬起來。

他得去藥店買點什麼補救才行。

到了藥店把「要求」大致說了說,老闆娘心知肚明,扔了盒東西過來,說:「七十二小時內服用。」

紹離說:「行。」

老闆娘又說:「一個月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沒效了。」

紹離說:「好的謝了。」

老闆娘說:「不保證一定生效。」

紹離:「……

老闆娘說:「還要不要?」

紹離剛想說要,不過一隻手先他一步伸過來,把那盒藥扔回給老闆娘。

紹離回頭一看,是李佑。

李佑說:「這個不用,要這個。」隨手扔了兩盒東西在櫃檯上,是兩盒安全套。

紹離像是一下子見到階級敵人,他橫著脖子大聲說:「老闆娘,那藥我要了!」

老闆娘看什麼似的看他一樣,又把藥扔了過來。紹離就掏錢結帳,總算他還知道這是在大庭廣眾下,沒當場跟李佑翻臉。

買了東西回到家,倆人面對面坐著,中間隔著張一米寬的飯桌。

紹曉西在看電視,是探索類節目。

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對未知事物充滿好奇心的時候。

飯桌那邊,紹離不怎麼友好地看著李佑,李佑很平靜。

紹離說:「還不走?真打算留下來吃午飯啊?」

李佑喝了口茶,說:「我答應了小西,這週末晚上帶你們出去吃飯。」

紹離說:「吃飯?」他想了想就想起來了。他說:「週末的事到週末再說,你可以走了!」

李佑望著他,歎了口氣:「今天就是週末……

紹離說:「……今天禮拜天了?」

李佑說:「嗯。」

……

他居然整整睡過了一個白天。

一個白天……

好樣的!

「可以啊。」紹離咬著牙:「你太能耐了李佑。」

李佑繼續喝茶,不說話。

這還是紹離頭一次這麼清清楚楚指名道姓地喊他。

居然也不覺得太突兀。

兩人面對面,眼神在半空中較量。

紹離說:「你沒忘了我揍過你叔吧?」

李佑說:「沒忘。」

紹離說:「你覺得我敢揍李釗榮不敢揍你?」

李佑說:「不是。」

紹離說:「那你還敢趁我醉著,跟我睡?你這是偷雞摸狗知不知道!」

這話聽著不是普通的滑稽。

李佑望著他,很「坦誠」地說:「不是我偷雞摸狗。事實上,這次是你主動的離離。」

紹離磨牙:「我主動?」

李佑說:「嗯。你應該是羡慕楊鑫結婚,抱著我親著要洞房。」

一句話,直接點燃了紹離心頭那把火,他炸開了:「滾你媽的洞房,我有說是跟你嗎!」

李佑說:「離離,這個玩笑我不喜歡。」

這時候,他們說話的聲音已經有些高了。

紹曉西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來。

她回頭,視線在李佑跟紹離之間掃了掃,一臉好奇地問:「離離,你們怎麼了?」

一句話提醒了兩人,現在可不是吵的時候。

於是這事沒能鬧起來,只能翻日曆似的翻過去。

事後再追究誰的責任更大,有意義麼?

紹離一向粗頭粗腦的,實在不是個會自找糾結的人。

但他再怎麼粗,也明顯意識到,他跟李佑之間,漸漸的開始變得有些不對勁了。

那感覺說不上來。

好比上一秒兩人還能正常交談,下一秒不知怎麼的,就觸到了個敏感話題,接著誰也不說話。

偶爾兩人還會為些雞毛蒜皮的事,拌兩句嘴。

明明只是無關痛癢的小事,明明不值得爭吵,但就是很容易讓兩人卯上。

好在這之後李佑還算規矩,還算識趣,沒再幹那些「偷雞摸狗」的事。

紹離防備了一段時間,漸漸的,他那粗頭粗腦的老毛病一犯,又好了「傷疤」忘了疼,把那晚的意外忘在了腦後。

何況他也知道,以兩人現在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關係,又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來,也只好先這麼彆彆扭扭相處著。

只是很快就生變了。

李釗榮中風了,連帶著,還爆出了紹菲作為未婚女星,已經生了個八歲兒子的事。

孩子的父親是誰眾說紛紜,倒是李佑不是名人,又一向行事低調,輕易沒人敢得罪,居然也會讓人爆上榜,還一夜間鬧大了。

爆得有模有樣。

網上甚至都有專門的帖子,開扒李唯跟李佑的相貌相似度。





強買強賣 25 



技術帖分析得頭頭是道,還貼了很多李唯跟李佑的「生活照」上去。

有李佑教李唯打籃球時候的,有父子倆」一塊吃飯的,甚至還有李佑跟李唯紹菲「一家三口」互動的場景。

即使這行為已經大大侵犯個人隱私了,但一點兒不影響觀眾津津樂道的熱情。

八卦嘛,誰不愛看,尤其還是繼某門某乾爹事件後,又爆出的一劑猛料。不過娛樂圈炒緋聞,炒整容,炒虛假年齡,真實身高,炒什麼都好,但應該還沒有哪位女星,有勇氣敢拿自己生子的事做文章的。

天王還隱婚那麼些年呢,何況是女星未婚替人生子。

事情鬧大了,一時眾口不一。

有褒的,有貶的,有搖頭失望的粉絲,也有力挺到底的鐵杆。何況孩子的父親年輕英俊,跟紹菲佳偶天成,如同一對璧人,實在很符合大眾的審美,給紹菲加了不少分。

這年代多少年輕女星或是嫩模,攬著個有錢老頭,又當外宅又生子呢,紹菲能找到這麼優秀一個歸宿,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儘管李佑的身份一直還是個謎,但粉絲間看好兩人未來的呼聲,已經水漲船高般漲了上去。

紹離毫無意外在第二天接到了紹菲的電話,紹菲說了個地點,讓他過去見一面。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見了面,紹菲難得打扮得很素簡,一旁坐著上次吃飯時見過的劉優。

紹菲沒開口,是劉優說:「紹離,菲菲這次得罪了小人,讓人給陰了,你得幫幫她。」

紹離沉默了一會兒,說:「想讓我幫什麼?」

劉優說:「不是什麼難事。就是我想,先把李唯的戶口過戶到你名下。你跟菲菲親,這事只有算到你頭上才說得過去。菲菲帶著侄子玩,聽起來也不過分,導向導得好的話,反而還很能給形象加分。」

紹離想了想,說:「姐,你怎麼說?」

紹菲說:「離離我不知道。」

劉優說:「菲菲,這事你只能這麼辦。你的形象不能毀。未來十多二十幾年,你還有很長一段演藝路要走呢。」

紹菲輕輕皺著眉頭:「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

劉優說:「誰知道呢。觀眾的口味每天在變,今天可以捧你追你,贊你有勇氣,明天也照樣可以拿這事往你身上潑髒水,吐你一身口水,只要你讓他們有半點不順心了。看看天王,不過是隱個婚,就能讓人詬病成那樣,差點落得翻不了身,何況是你現在這種情況?」

她說得很明智,有理有據。

紹離望著紹菲,斟酌著說:「姐,李唯要真過繼到我名下,以後可就不能跟著你過了。」

做戲不做全套,難不成把觀眾當傻子耍?

未婚生子是一回事,要是再被爆出撒謊騙人,那就不僅僅是「失足墮落」這麼簡單,而是品格信用有問題了。

紹菲不是天王,應該還經不起這麼大的風浪。

紹菲考慮了一會兒,還是說:「離離,還是照阿優說的辦吧。也只能這樣了。」

這是意料中的答案,紹離沒再說話。

又說好了閑的時候,怎麼讓紹離躲過記者跟粉絲,帶李唯跟紹菲見面的事。

當天下午,劉優就把李唯的過戶手續辦妥的,應該是花了錢,也找過人,程式上完全看不出有什麼漏洞,李唯改名為紹唯,好像真成了他紹離的兒子。

然後紹菲又主動澄清了「生子事件」的來龍去脈,平息了各方的揣測。

生子是假,有人信,有人不信,也有人半信半疑。

但更多的,是被紹菲跟李佑這段真假緋聞吸引了注意力。

孩子可以是假的,可俊男美女一塊吃飯,男方陪孩子打球,總不能是假的吧?有哪個男性友人會閑到陪女方親戚家孩子玩的?

女藝人的私生活,跟交友狀況,還是很讓人有討論的欲望的。紹菲總算因禍得福,借著這事走到了話題前端,還一連接了兩個廣告。

娛樂圈的事,紹離不在其中,真真假假也分不明白。劉優說紹菲這次是讓人陰了,他猜測,這事應該跟李釗榮中風有些關係。

樹倒猴孫散,哪兒都一樣。

當然,這些他已經遠遠管不著了,他有更棘手的麻煩──李唯。





強買強賣 26 



突然換了個地方住,李唯很不習慣。

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從小住的就是帶花園的洋房,像紹菲從前說過的,家裡有琴室,花園裡還種著外國空運來的玫瑰花,窗戶一開,滿屋子都是花香,好聞得不得了。

他身後永遠有保姆一天二十四小時跟著伺候,有各式各樣的新玩具供他挑,還有人被他欺負逗他笑。

他要變形金剛,下一秒就會有人捧到面前,他要月亮,李釗榮二話不說就會打個金的哄著他。

他什麼時候過過紹曉西過的這種「窮日子」。

沒洋房,沒車子,沒保姆,房間比他家球球的窩還小。球球就是他養的一條西伯利亞名種哈士奇。

所以他鬧,他哭,他蹬著兩條腿不肯吃飯,不肯睡覺,非嚷著要回家。

他倒未必多惦記那個家裡的人,但就是想回家,回去繼續過他從前那種日子。

紹離被煩了兩天,受不了了。

他是真想把這小子拎起來揍一頓。

他看看紹曉西,紹曉西也皺著小眉頭看著她,一副也被惹煩了的樣子。

她大概就從沒見過這麼愛哭的人。

晚上李佑來了。李唯看到李佑,簡直像是看到了救星。他從沙發上爬起來,蹬蹬蹬跑過去,扒著李佑的腿就不鬆手。

他說:「Kim你是來接我的嗎?我要回家,不要待在這兒!你帶我回去好不好?」

李佑說:「李唯,站好了。」

他的語氣不是特別嚴厲,不過李唯還是很聽話地站好了。

李佑把他帶到沙發邊坐下,問紹離:「李唯怎麼在這兒?」

當著李唯的面,紹離也不能說改戶口的事,只好敷衍著說:「我姐最近事多,不方便照顧他,讓他先在這兒住幾天。」

李佑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今晚別做飯了,我們出去吃。」

紹離頭也不回地說:「別。我可不想明天上頭條。再說菜都買好了,不吃多浪費。」

李佑眉心動了動,沒說什麼。

紹離就去廚房,剝洋蔥,洗花菜,打算做個洋蔥炒蛋跟花菜炒菇,再做一盤辣子雞丁,煎條糖醋鮭魚。

李佑跟進來,站在他身後,說:「我不在這幾天,家裡都還好吧?」

他說得很順口,紹離答得更順口:「挺好,能有什麼不好?」

他們一點兒沒注意到,已經這麼習慣稱這兒為「家」了。

李佑看著他一會兒弄這個,一會兒弄那個,壓根沒有幫忙的意思。

紹離扔了兩個蒜過去:「別光站著,幫我把這個剝了。」

李佑下意識皺了皺眉,問:「需要這麼多嗎?」

紹離說:「你剝就是了。今天不用可以留著明天用。」

李佑嘴角抽了抽,無話可說。

他們一個剝蒜,一個摘菜,看起來很有那麼點一起生活的親密樣子了。

李佑站著剝了會兒蒜,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你是不是在生氣?」



強買強賣 27 



紹離說:「沒」。

說是這麼說,可聲音聽著古怪,李佑甚至看到他拿手指抹了抹眼角。

這個動作太明顯了。

李佑目光一縮。

哭了?

怎麼可能呢?

他是真沒見紹離哭過。

當年那一晚,無論被怎麼翻來覆去折騰,又或者後來無數次見面時,紹離再怎麼過得不如意,再怎麼被奚落被傷害被嫌棄,被踢被踹被壓著打,也沒見他真掉過淚。

這是頭相當硬氣的小虎崽。

李佑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就清楚得很。

可這麼個硬氣慣了的人,這會兒居然當著他的面扛不住了。

那種感覺,就像看見雪山崩頂,因為沒有心理準備,所以一瞬間的衝擊,真不是一般的大。

李佑喊:「離離?」

紹離還在拿手指抹眼角,沒吭聲。

李佑看過去,果然見他指腹上掛著剛剛擦掉沒乾的液體,瞳仁又劍似的一斂。

難得的,他帶了點柔情意味,拿麼指揉揉紹離的脖子,問:「不舒服嗎?」

紹離說:「有點。」

李佑順手攪了塊毛巾,紹離接過去。

一個在擦臉,一個站著。

誰也不說話。

然後又聽到李佑問:「離離,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麼?」

紹離說:「啊?」

李佑自顧自說:「紹菲跟李唯的事,我會讓人處理。李唯雖然是榮叔養在外面的,照理進不了李家家門。不過有我在,這事也不算什麼大問題。」

他這會兒很有些一朝明君變昏君的架勢了。

後宮不過就是掉掉淚,就能讓他違背原則,還下了許諾,這哪裡還像平時那個心硬肺冷的他。

他從來都是看不慣什麼人私養外宅的,現下反倒扮起了給人收拾爛攤子的角色。

……

李佑把毛巾接過去,攪了攪,親自給紹離又擦了擦,說:「眼睛紅了,飯先別做了。」

他這麼體貼,又難得溫柔,從前哪個相好的要是被這麼對待,肯定得大喜所望,繼而哭著笑著攀上他,柔情似水地獻吻獻笑容獻…………

結果紹離卻說:「靠啊,辣死我啦,這什麼品種的洋蔥,丫的把我眼淚都熏出來了。」

 

他又問李佑:「你先前說李唯什麼呢?」

他問得一臉無畏,坦蕩得近乎沒心沒肺,問得李佑肝肺脾胃腎,一瞬間全都疼了上來。

李佑無言以對。

能說什麼呢?

他就不該指望紹離能有點「浪漫可愛柔弱」的樣子。

紹離說:「問你話呢。」

李佑說:「嗯。」

紹離說:「不是嗯!」

李佑:「……

紹離說:「嗨嗨嗨,說話。」

李佑說:「剛剛你說不舒服,是被嗆的?」

紹離說:「別提了,辣得我眼睛都快廢了。」

李佑:「……

紹離說:「對了,剛剛你說李唯什麼了?」

李佑不說話,扔下剝了一半的蒜掉頭就走。

紹離就在想,這什麼人啊,好好的,說不講話就不講話,簡直莫名其妙,沒勁透了。





強買強賣 28 



吃著飯的時候,李佑的心情也明顯不是很好。

他本來就話少得可憐了,這會兒更加變本加厲起來,一頓飯吃完,都沒聽他說過超過五句話的字。

紹離只當他「脾氣」又犯了,也沒在意。

吃了飯,李佑去沙發那邊坐著,抖開張報紙看。

神情無比嚴肅。

如果不是這會兒他沒穿外套,也沒打領帶,領扣袖口還解著,都可以讓人誤以為,是在開什麼視訊會議了。

只不過他高不高興,鬱悶不鬱悶,對於紹離來說,就完全是個「無」,他壓根沒這個美國時間哄李大少開心。

他忙著呢,多的是正事要幹。

這個月的帳單已經寄來了,都擺在飯桌上。

紹離一手拿筆,一手摁計算器,把計算器摁得劈啪響,摁一陣再記上一筆,那股嚴肅認真勁,一點兒不輸坐沙發上看報紙的李佑。

一個月裡,他也就只有月尾這幾天能消停些,能安分坐下來正正經經幹些事。

紹曉西坐在他對面,用心算的在幫他核對。

倆人分工明確,很快就把賬算清楚了。

該還多少,還剩多少,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看著帳單上那串「不小」的數字,紹離肉痛地哀嚎了聲,氣得捶桌子:「丫的搶錢啊這是。」

紹曉西說:「不然怎麼叫銀行。」

紹離說:「可不能再這麼花下去啦恬寶,咱們家得開源節流才行啊。」

紹曉西說:「離離你學問長進不少,還能用對成語了。」

紹離說:「一般一般,年級前三。」

紹曉西說:「交通費不能省,水電費也不能,菜錢跟零食水果,倒是可以節約點。」

兩個當家人,一大一小,很自由民主地規劃著柴米油鹽裡的每一筆小算盤。

那邊說得有細節有規劃,李佑聽不下去了。

他說:「一樣都不用省,以後家裡的日用品,會有人定期送過來。」

他說得眉頭打結。

那邊紹離頭枕著雙臂,趴在飯桌上,先是肩膀抖得厲害,然後拍著桌子哈哈大笑上來。

他笑得紹曉西都受不了了。

紹曉西站起來,說:「離離,演戲演全套,你這樣很不專業知不知道。我不陪你唱雙簧了。」

又看一眼李佑,意思很明顯:叔叔你連五分鍾都堅持不了嗎?你也太容易上他當了吧。

李佑捏著報紙,儼然還是那副凜然不可犯的正經樣子。

不過眉心在跳倒是真的。

紹離還在笑,他仰著頭靠在椅背上,笑得肚子都疼了。

說:「恬寶,別忘了你李叔叔剛剛說的話,咱家伙食費以後有著落咯。」

紹曉西說:「叔叔你聽見了。」

李佑說:「嗯。」

這已經是他同一天裡的第二次,被同一個人,這麼有意無意地捉弄了。

他究竟是為了什麼,非要待在這兒給自己添堵?

他望著紹離,想起七八年前,年輕氣盛時候的紹離,對比眼前這人笑得瘋鬧得歡的樣子。

真的一點沒變。

竟然一點沒變。

……

然後就聽到紹離笑個止不住地,說要下樓扔垃圾。

門打開又砰一聲關上。

李佑坐沙發上,坐了不到五秒,吸了口氣又呼出去,起身,追了出去。



強買強賣 29 



等紹離扔完垃圾,正哼著曲子往回走,經過拐角那兒,就被李佑一把扯過來,壓在了牆上。

李佑抵著他親他咬他,很用力,都破皮了,依稀還嘗到了血腥味。

紹離發狠推開他,說:「瘋了嘛你!」

他拿手背擦嘴角,又是唾液,又是血星子的,有夠亂七八糟。

他在心裡大罵李大少瘋子,有病,要麼不說話,要麼亂咬人,明顯有SM傾向。

剛剛被推開了,這會兒居然又壓了上來,把他抵在牆角,下了死勁,紹離都掙不開。

李佑的神情看起來,很有些「莫名其妙」。

他說:「離離,你怎麼就不能安分點。」

紹離心想丫的我在你跟前還不算安分,那是你沒見過我真正不安分的時候。

他想了想,覺得大概是先前一陣把李大少耍得狠了點,這麼一分析,似乎李佑也有立場發飆了。

他「大人大量」地不跟李佑計較,說:「喂喂,你鬆手,這麼大庭廣眾的,像什麼樣。」

李佑盯著他,那眼神,像只盯著綿羊的狼,又像是盯著青蛙的蛇。

總之不懷好意,滿腹「心機」。

他說:「我給過你機會,可你還是一頭撞過來了。你說這能怪誰?」

紹離說:「說什麼呢?你話說明白點。」

李佑自顧自說:「我保證,以後會盡好做配偶的義務。能給你跟小西的,我都會給。你想要婚禮,我也可以安排。我會對你忠誠,相對的,你也要盡到對我的責任。」

他說得非常認真,完全看不出來是在說笑。

這劇情就太過於急轉直下了。

紹離一副見到鬼的表情,他嚇著了,乾笑了兩聲,問:「我沒聽錯吧?」

李佑說:「沒。」

紹離說:「我能說不麼?」

李佑望著他:「你說呢。」

紹離說:「可我就想說這個字了,怎麼辦?」

李佑用一種略微有些無奈的眼神望著他:「別讓我為難你離離……

他說的不是「別讓我為難」,而是「別讓我為難你」。

紹離心頭一悚,他覺得李佑這會兒不像是在說笑。

李佑也確實從不說笑。

當年紹離說不賣,他沒說讓紹離「走著瞧」,就真的不會為難他。

現在,他說「別讓我為難你」,那就百分之百不會輕易放過他。

紹離強笑,他狗腿得很「不要臉」地說:「我是真不想耽誤你啊李佑,你說,你這是何必呢?」

李佑說:「你成全我,就不算耽誤我了。」

「呃……」紹離吞了口氣,說:「那……讓我考慮一陣行不?」

李佑說:「三天。三天后你給我答案。」大概是見紹離真被嚇到了,拿拇指摸了摸他脖子,說:「別怕,我暫時還不會拿你怎麼樣。」

紹離在心裡罵擦,他在想,他有多高的概率需要重新搬家,再勸紹曉西斷了跟李佑的聯繫呢。

兩個人各懷心事回到家,李佑沒有走的意思,繼續坐沙發上看報紙。

李唯趴他手邊,邊哢嚓哢嚓吃薯片,邊哈哈笑著看動畫片,已經不哭不鬧了。

紹曉西戴著耳機在聽東西,很聚精會神的樣子。

只有紹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抓起這個,又拿起那個,完全不知道想幹什麼。

他這個人,就從來藏不住心事。

這種日子過了一天。

第二天,紹離領了個人回來,到李佑面前,對李佑說:「這我女朋友張蕊啊。」

人李佑一早見過,正是上回紹離幫楊鑫相親那回,對面坐著那女孩子。

短髮齊耳,很乾凈利索的一個女孩,尤其跟紹離很般配。

李佑的回應更直接,他說:「你嚴肅點。」

他不用威脅說:紹離你有膽,敢中途跟我玩這種不入流的套數,能耐了。

也不用放狠話說:等著瞧,有你倆好看的。

他只要一個眼神過去,就立馬讓紹離訕笑著招了,不用威武自能屈。

他對張蕊說:「呵呵,他果然不信。」

張蕊說:「紹離你能不能別再這麼壞我名譽啊,我可是有未婚夫的人!」又對李佑說:「李先生你好,他從前老愛這麼發神經,不用理他。」

李佑很平靜地說:「我習慣了。」

張蕊喊:「紹離?」

紹離撓撓頭,說:「呵呵,這我同學,現在在雜誌社當編輯呢。你看,能不能讓她給你做篇專訪?畢竟這段時間你也是名人了嘛哈哈。」

李佑看了他兩眼,說:「嗯」。

於是就讓張蕊做了專訪,難得的,李大少從頭到尾都很配合,有問必答,不能透露的就含糊帶過,算是相當給面子了。

做完訪問,張蕊說:「其實我也知道,上次你跟紹菲傳的那事,多半就不是真的。不過離離從沒跟我們提過他認識你,所以連我們這幫從前認識他們的,也胡猜猛猜了一陣呢。」她爽朗地哈哈笑:「對了,這週末我們班有個同學聚會,李先生你要是有空,就一塊兒去玩玩吧。人人都帶家屬的,就離離孤家寡人一個,我看著都替他寒磣。你是他小舅子,也算半個家屬了。」

小舅子?

李佑嘴角的弧度,略微扭曲了一下。



強買強賣 30



紹離一手捏了一罐飲料出來,遞給張蕊,說:「知道我孤家寡人,你們還帶家屬?想孤立我是吧?」

張蕊理直氣壯:「就孤立你,我們都愛孤立你。」

紹離氣得發笑:「行啊,我想想。對了,阿磊應該還不知道你從前那些光輝事蹟吧?要不要我替你科普科普?」

張蕊說:「怎麼會?我多坦誠,我跟他就沒秘密。」

紹離朝天吐氣,一副我要真信,我就是傻子的模樣。

他們一個說:難怪連小班花那麼個被美色糊了腦子的,都跟你掰了,你就是個二百五啊離離。

另一個說:我要是二百五,你得是什麼了?是誰中二那年做實驗,把化學老師一頂順滑順滑的假髮燒成禿頂的?還敢栽我跟阿澤頭上?我們那個是吸熱反應,你那才是放熱的吧。你說你不是二百五的祖宗,誰信?

於是他們爭執,他們拌嘴,他們說著那青蔥歲月裡的點點糗事,樁樁「勾當」,說得口乾舌燥,手舞足蹈,提到高興的事笑,提到不高興的事也笑,那麼旁若無人,完全忘了李佑還在呢。

最後張蕊喝完飲料,抹抹嘴,說:「週末一定得去啊,都多少年了,也不見你回來看看我們,還以為你傍了個富婆,嫌我們是貧下中農哩。你說你像話不像話。」

紹離翹著腳,很拽的樣子:「我倒是想嫌棄你們,可這事能輪到我幹嗎?怎麼也得換個唐呆子那樣的吧。我聽說那小子這幾年跟著他爸搗鼓汽車,賺得腰跟膀子都粗了一大截啦。」

張蕊沖他曖昧地笑:「誰說的,人家現在是型男好不好?他可每回聚會都跟我們打聽你呢。別是這麼多年,真一直在暗戀你吧。」

紹離說:「不會吧?那怎麼阿澤總說那小子發福來著?」

張蕊笑笑,沒說什麼。

倒是李佑聽得皺了皺眉,像是在動著什麼心思。

晚上一塊吃了飯,等張蕊走了,李佑坐在客廳沙發上,翻著本地理雜誌,邊看邊說:「週末晚上我有空,可以陪你去。」

紹離說:「不用,她說笑逗你玩呢。」

李佑不吭聲,看起來不是很稱心。

晚上紹離依舊帶著他閨女睡,李唯扒著李佑不讓他走。

睡到半夜,紹離被身後一下明顯震動弄醒了,迷迷糊糊的,正要開燈。

李佑從身後摟住他,摁住他的手,說:「是我。」

紹離回頭,在夜色裡辨認了四五秒,說:「你幹嘛?」

主臥室那麼大一張床不用,偏要跑副臥來跟他們擠,這人簡直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理解。

李佑說:「睡吧,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

紹離動了動,稀裡糊塗地抱怨:「搞什麼啊……」邊說邊挪了挪腿腳,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了。

他確實累了。

白天工作一整天,又說了一大晚上的到後來唾沫星子都快說沒了,怎麼可能不累。

於是只象徵性地翻了兩三下,就沒了動靜。

李佑摟著他的手緊了緊。

第二天一早,紹離手腳並用纏著個什麼東西醒過來,他覺得這個晚上睡得前所未有的舒適。

他一點兒沒意識到,自己大半個身體都壓在李佑身上。

李佑那會兒正睡著,紹離一動,他就醒了。

視線一撞上,隔著這麼近的距離,紹離突然都有些像是不認識對方了。

他是真尷尬,也有些不太搞得清楚狀況,手腳完全僵硬,都想不到要挪開身體。

李佑挺平靜,還拿拇指揉了揉他的脖子,說:「起床吧,小西已經起來了。一會兒我送你們。」

他提到紹曉西,紹離才想起來,反手往手邊一摸,果然紹曉西那半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跟塊標準豆腐塊似的。

紹離只差抱著頭在心裡哀嚎開了。

他這是怎麼當的家長?

連女兒什麼時候醒了起床的都不知道,甚至很有可能,都讓紹曉西看到了他壓著李佑這個肉墊,睡得口水直流的窘態。

雖然他摟著紹曉西的時候,也照樣能睡得口水橫流。

但那能一樣麼?

閨女是自己人,在她那兒他怎麼出醜都沒關係,可是不能隨便摟個別人也這樣啊。

紹離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他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把自己收拾妥當了。

然後他聽到李佑從房間裡喊過來:「離離,給我攪塊毛巾,身上都被你弄濕了。」

紹離遲鈍得壓根覺察不出這話裡的「葷」的成分,很痛快地說:「行了知道了。」

收拾妥當他們出門,李佑開車,紹曉西一本正經地坐著想了會兒心事,突然說:「離離,今天晚上你們睡我房間吧,我搬去閣樓睡,你們擠得我都快翻不了身了。」她扭扭小細脖子,不帶任何一絲抱怨意味地說:「好像落枕了。」

她說得可愛天真又無邪,可那份可愛天真跟無邪,愣是讓紹離這麼個,臉皮比城牆還厚上三分的主,鬧了個大紅臉。

連李佑臉上都有了點尷尬意味。



強買強賣 31 



很快就到了週五。

紹離正在檢修車汽缸的時候,劉優來電話了,說紹菲這週末有空,想見見李唯,讓他中午吃飯前帶李唯過去見她。

紹離說:「這得曠課了吧?」

劉優不以為意,笑著說:「沒辦法,Philip不在家這幾天呀,菲菲連覺都睡不好。對了,順便再給Philip請一個禮拜假吧,我看這回不讓Philip在身邊待個五六天,她是不捨得放人的。」又報了個碰面的地址。

紹離只好放下手上的活,去學校接李唯。

一路上李唯看起來很高興,他似乎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見面的地方約在一家日本料理店,位置比較偏,都不對外開放。

紹菲穿一身香檳色收身長裙,挺優雅別致地坐對面,說:「想吃什麼就點吧,這家請的是日本大廚,手藝地道,外面都嘗不到。」

紹離笑:「手藝好,價錢肯定也更漂亮吧。」

紹菲淡淡笑笑,劉優說:「Philip這禮拜在你那兒,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了呢。」

紹離隨口說:「還行。」

那頭紹菲笑著抱了李唯在懷裡,親了又親,說:「想家了沒有唯唯?」

李唯趴在桌上看菜單,大概是嫌紹菲打擾他點餐,有點不高興地擦擦臉,說:「菲菲你為什麼讓我住他家?我不要住他家!他家好小,都沒球球住的地方大!我吃過飯就要回家!今天也不去學校了,我要回家打遊戲!」

紹菲邊給他墊餐巾,邊哄他說:「好好好,吃完飯我們就回家,不去學校。」

李唯高興了:「快點快點」地嚷著催著要吃飯。

紹菲就哄他,哄了兩句,就聽到她一臉驚喜地喊:「Kim,這麼巧啊。」

她推開凳子,站起來。

她的語氣跟神情都顯得相當驚喜。

紹離抬頭一看,是李佑跟周孟,跟個十一二歲的男孩,還有個年輕女人。相較於紹菲張揚的漂亮,氣質要婉約得多,有種柔到骨子裡的美。

李佑的視線越過紹菲,朝紹離看過來。

然後就見劉優起身,迎上去,李唯也一道滑下椅子,蹬蹬蹬跑了過去,一把抱住李佑。

他是這段時間在紹離家裡,跟李佑天天見面,比從前更親李佑了。

周孟迅速掃了眼還坐著的紹離,笑著對紹菲說:「有客人呢菲菲姐。」

紹菲笑笑,沒接話,對那年輕女人說:「蘇媛姐,好久不見了,什麼時候回來的?」又滿懷驚喜地說:「呀,這是Tony吧,都這麼大啦?」

蘇媛說:「是啊,一直想說帶程程去看看你跟唯唯的。」她拍拍那孩子的背:「李程,這是紹菲Antie。」

聲音柔軟動人。

李程說:「Antie好。」

紹菲笑著說:「Tony真懂事,比Philip穩重多了,簡直像個大人。」

李程說:「謝謝Antie。」

蘇媛說:「別誇他了,整天像個小老頭似的。我倒更喜歡唯唯,活潑又可愛。」她朝坐著的紹離笑著點頭打了個招呼,對李佑說:「難得今天能在這兒碰上紹菲,要不一塊兒吃頓飯吧。」

周孟說:「媛姐,菲菲姐有客人呢,我們不好打擾吧?」

蘇媛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是我忘了。抱歉紹菲,那改天再聚怎麼樣?」

周孟說:「是啊,我們今天就不打擾了菲菲姐。」

他笑著去看李佑,想等李佑下決定。

出乎意料的,李佑說:「不用,一起吃吧。」看向紹菲:「方不方便?」

紹菲笑得很真心:「怎麼會,沒什麼不方便的。」

李佑就帶著李唯,率先朝紹離那桌走了過去。

周孟他們陸續跟過來。

八個人坐一桌,打了招呼,彼此認識的不多。

李佑靠著紹離坐了。

短暫的靜默後,李佑說:「李唯下午不用上課?」

紹菲微微愣了愣後趕緊說:「打算吃完飯就送他回學校的。」

劉優說:「呵呵,剛Philip還在跟菲菲撒嬌呢,說吃了飯就要回家,菲菲都沒答應。」

李唯委屈地嘟囔:「明明菲菲剛才答應了的。」

紹離當時正忙著嚼嘴裡沾了芥末的三文魚壽司,他覺得聽這群人說話,真有意思。

李佑像是覺察到了他的心思,就瞥他一眼。

紹離心想你看我幹嘛,我這次可學乖了,多吃飯,少說話。

他把一嘴的飯粒、魚肉還有配菜,一個個嚼三兩下就咽了下去。他壓根沒吃出這正宗日本料理的「地道」跟「精髓」來,就覺得這東西,跟街邊攤上賣的那種十幾塊一盒的「地攤貨」,也差不太多。

一桌人都在說話,只有他在埋頭吃飯,吃得「認真」又「賣力」。

這間隙裡,就聽到周孟問:「紹離是吧,難得見你跟菲菲姐一塊兒聚聚吃頓飯嘛。上次我們一起吃過飯的,還記得吧?」

紹菲一瞬間的臉色,有些掛不住。

紹離猜不透,她是在為上次他害她丟臉覺得不舒服呢,還是為了周孟現下這有些古怪的語氣。

他笑著說:「呵呵,記得記得,我最愛看你演的那部《血玉盟》。」

劉優說:「我說紹離,一聽就知道你平時不怎麼看電視。《血玉盟》是安肖早年的作品,跟小孟可沒什麼關係哦。」

紹離忙說:「啊,抱歉抱歉,搞錯了,是《鐵血盟》。」

周孟訕笑,他說:「我怎麼能跟安師兄比。」

劉優說:「得了小孟,這麼妄自菲薄幹嘛。從來長江後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安肖換在七八年前還行,現如今能有你人氣高?你不是發誓說要趕超他的嗎?現在可不就是了。」



強買強賣 32 



紹離當時正拿起手邊的清酒在喝,酒挺沖,不過他覺得這幾個人說話的語氣更沖。

李唯見他喝酒喝得皺眉了,有些好奇地問:「你喝的是什麼?」

紹離說:「想嘗?」

李唯猶豫地望著他。

紹離就拿筷子沾了點酒,涮他嘴上,李唯舔了口,然後開始噗噗直吐舌頭。他皺著眉頭說:「啊,這個是什麼啊!」

紹菲跟劉優看得掩嘴笑,李佑難得的也露出了點笑容。

周孟坐對面,象徵性地笑了兩聲,對李程說:「程程要不要也嘗嘗?」

李程搖搖頭。

蘇媛說:「這個小老頭哦,一點都不像我。」

周孟說:「不像媽媽像爸爸,是不是呢程程?」

李程低頭不說話。

這時候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紹離覺得這話聽著挺耳熟,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然後就聽到紹菲說:「小孟要自立門戶的事,媛姐你還不知道吧?」

蘇媛看一眼周孟,說:「他能有今天的成績,都多虧了你。我很感謝你紹菲,如果不是你,他勢必要在這個行業裡走更多彎路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

紹菲說:「客氣了媛姐,他是你弟弟,我怎麼能不照顧。」

劉優說:「小孟聰明,帥氣,能幹,人見人愛的,有今天的成就,也是他自己肯拼,可不全是菲菲的功勞。」

周孟似真似假地笑:「優姐你這是在誇我呢,還是在捧殺啊?」

劉優做捧心狀:「什麼,誇你呢。」

他們你來我往地說笑,紹離卻越聽越覺得不對味。

他覺得紹菲跟周孟之間,壓根沒表面看起來和睦。

倒是李佑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坐他身邊,看不出多少情緒來。

中途紹離去了趟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就看見劉優等在走道盡頭,見他出來了,用夾著煙那只手沖他招了招,紹離走過去。

劉優說:「都看出來了吧?」

紹離說:「嗯?」

劉優抽一口煙,說:「周孟已經跟你姐解約,還開了自己的工作室,挖走了我們旗下好幾個藝人。那小子是個能耐的,眼下又有人撐腰,菲菲只怕早晚會被他壓過一頭去。」

她給紹離遞了根煙,紹離接過來,沒抽。

他說:「哪一行都有競爭,你看淡點,也讓我姐別太在意了,一輩子,錢永遠賺不完。」

劉優說:「這你就不明白了紹離,這世上不光有不進則退這個詞,同樣的,別人進,也就等於你在退了。菲菲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周孟心高,想取代她。他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提攜的他,把他從服務生紮堆的會所裡刨出來的,否則哪有他認識──當然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沒必要再提起來。」

這裡頭的彎彎繞繞,紹離不是很清楚。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條路是紹菲自己選的,到了現如今,已經不是別人想管就能管的了。

他撓著腦袋笑:「我姐不是還有你給她坐鎮麼?我看周孟就不是你倆對手。」

劉優歎氣:「嗐,我算什麼,蝦兵蟹將一個。再瞧瞧周孟,把王牌都請回來咯。」

紹離說:「什麼?」

李佑笑:「知道蘇媛是誰麼?」她伸手比了比:「那是Kim他爸的這個,還給李家生了個老三,就是李程了。」又說:「Kim雖然不待見老二母子吧,對這一對倒還算可以。」

紹離聽得雲裡霧裡,他說:「我怎麼覺得像是在看連續劇。」

劉優吞雲吐霧地笑,她大概是覺得紹離這人真心挺逗挺新鮮,不像他們圈子裡慣常會見到的人。

然後她說:「看Kim的樣子,倒是真喜歡Philip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

紹離說:「那小子挺能鬧騰。」

「呵呵……」劉優笑起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嘛。」她拍拍紹離的肩:「好好替菲菲照顧Philip啊。」

紹離說:「我正想跟你說這事。」又說「之前說,以後讓李唯跟著我過,這一個禮拜我想過了,我那邊條件有限,李唯一直下去,住不習慣不說,我姐也捨不得他。我想了想,覺得這事還是得另外想辦法。」

劉優沉吟著:「你這麼說,也有道理……

然後她只抽了幾口煙,就想好了:「那不如這樣,乾脆我讓人找個隱秘性高點的公寓,讓紹菲隔三差五帶唯唯過去住一陣,就算有個萬一,哪天被狗仔爆出來,對外也好說是你的房子,這樣應該能掩人耳目。你看呢?」

紹離說:「你們商量著辦吧。」

劉優說:「說到底還是紹離你對菲菲仗義,這麼多年,真真假假,人人鬼鬼的人多了,結果還是──

紹離打斷她:「我也就是盡力。」

不能幫的,就真的無能為力了。

不一樣的年紀,能做的,不能做的,都變得不一樣了。

……

回到席上,就聽到紹菲在問:「媛姐你這次回來,打算在國內待多久?」

蘇媛說:「還不一定,就是想帶程程回來,感受一下國內的環境。我怕他將來英文說得溜,反而把中文丟了。」

紹菲笑:「Tony這麼聰明,怎麼可能說不好中文。」

周孟說:「那是一定的,程程智商接近140,都快趕上天才了。」又笑著對李佑說:「媛姐說,下午想帶程程到處逛逛,看了畫展,再看晚場的《伊莉莎白》。韋伯的大作,媛姐可是場場不落的。難得有這麼巧的事,正好我們也去聽聽,你覺得呢?」

他看著李佑。

李佑沉默著喝了幾口茶。

然後他說:「不了。我晚上有事。」

被拒絕了,周孟似乎一下子都有些懵。

大概他就沒想到李佑會在這事上說不,臉上的笑容,一時收不住,又撐不起來,看起來相當彆扭。

蘇媛像是沒怎麼注意到他們的對話,笑著對紹菲說:「最後的舞蹈只屬於我,你生就與我共舞的命運。這是劇裡,我最喜歡的一句臺詞,紹菲你平時接觸臺詞多,覺得這句怎麼樣?」

前半句她是用外文說的,紹菲完全聽不懂,只能低著頭乾笑。

李佑沉默。

劉優說:「到底阿媛在國外待了這麼多年,見識高,這要是換了我啊,免費送張票子讓我去聽,也聽不懂啊。說起這個,我倒想起來那會兒給小孟惡補英文的時候了,那叫一個遭罪哦。光是背二十六個字母,就能費掉他整整兩個禮拜,都還背不全。你們說,這外文好學不好學啊。」

周孟說:「優姐你就是特意等著今天來揭我瘡疤的吧?」

李佑神色冷淡:「劉優說話一向幽默。」

紹菲笑著附和:「阿優一向說話不帶把門的,小孟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又對蘇媛說:「讓你聽笑話了媛姐。」

蘇媛說:「沒事,像阿佑說的,阿優幽默我知道。」

李佑臉上沒什麼表情。

紹離在一旁邊吃飯,邊聽他們夾棍帶棒地唇槍舌劍,覺得無聊也有趣,挺矛盾。

又聽他們左一句外文右一句英文地扯,就想起上回給陳澤取網名時,李佑淡淡定定冒出的那句「2B青年」來了。

這麼想起來,他還是覺得好笑。

於是趕緊喝了口茶,把嘴裡的米飯咽下去。

他是真怕自己一個把持不住,再像上次那樣,噴李佑一臉米飯。

那就真不像話了。

李佑說:「笑什麼?」

聲音不高,很平很淡,卻還是引來了一桌人的注意。

紹離只好把那事當笑話似的又提了提,當然是略去了李佑本人。

李佑聽得只意味不明地揚揚眉毛,沒什麼大反應。

倒是劉優帶頭笑開了,她說:「哎喲紹離,說這話的是誰啊,太有才了。」

紹離呵呵笑:「可不是,是夠有才的。」

紹菲笑著說:「你現在還跟阿澤這麼要好呢。我記得上學那會兒,你們就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她說得完全無心,神色也正常,少有的都願意當著別人的面,提及從前那些人那些事了。

紹離愣了愣,撓著腦袋笑起來:「還行吧。」

他摸不准紹菲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或者說,她現在這種態度,究竟是想傳達什麼。

然後他們開始說這個社會裡,形形色色好玩好笑的事。

基本還是紹離在說,一桌人聽。

這一次紹菲不再像上次那樣,顯得那麼尷尬了,她甚至偶爾還會搭一句腔,非常隨意親和的樣子。

紹離覺得她今天,心情真不是一般的好。

吃到一點多,紹離率先逃了。

他是實在撐不下,也說得嘴皮子快起來了。

況且下午還得開工呢,他可不是這夥人,坐著也能拿錢的。

他一走,桌面上的氣氛就沉悶了下來。

過了不到一分鐘,李佑推開椅子,站起來,說:「我還有事,你們慢慢吃。」

他抬腳就走。

走了幾步,李程在他身後喊:「哥哥,媽咪說明天帶我去遊樂園玩,你去不去?」

李佑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他沉默著看了眼李程,又看了眼李唯,說:「我明天沒空,讓李唯陪你。」

蘇媛不說話。

李程又問:「那後天呢?」

李佑說:「李程,聽話。」

他的神色不用過於嚴肅,也能讓人乖乖閉嘴。

李程就低下頭,不說話了。

李唯突然說:「Kim,也叫上小西吧,她膽子大,什麼都敢玩。還有小西爸爸,不過我絕對不跟他一塊進鬼屋。他那個人太壞了,總愛嚇人。」

他說得所有人都愣得一驚。

然後就聽見李佑說:「可以。我替你問問他們。」

李唯得了承諾,就晃蕩著腿,自顧自高高興興繼續吃他的壽司。

他還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隨隨便便一句話,是怎麼樣平地驚雷的激烈效果。

 

強買強賣 33 



在座幾個人,就壓根沒聽說過,李佑身邊,近來他生活裡,居然有個叫「小西」的孩子,跟「小西爸爸」這麼個人的。

這回他瞞得實在是好,簡直滴水不漏,如果不是李唯心血來潮提起來,他們恐怕還有挺長一段時間會被蒙在鼓裡。

他這回真是太低調了,簡直不正常。

從前安肖張揚楚悅跟著他的時候,哪回見過他這麼不動聲色。

這麼認真。

他甚至還說了「我替你問問他們」這種話……

他什麼時候說話做事,這麼好商好量?

有誰不知道李家老大,從來說一不二,就不是個能商量的主?

蘇媛低著頭。

周孟乾巴巴地笑了兩聲,說:「優姐,我現在倒相信,你那句長江後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算是說到點子上咯。」

他看著紹菲,笑得意味深長,不無諷刺。

紹菲自顧自給李唯夾菜,不搭話。

劉優難得的也不吭聲。

這頓飯,會吃出這麼個急轉直下的結果,大概任誰也猜不到。

馬路對面,紹離混在人群裡,正邊玩手機邊等公車,他對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完全一無所知。

李佑坐車裡,默默抽煙,隔著人潮靜靜看他。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這麼坐著,靜靜等待過一個人。

他以為事隔多年,再度見到蘇媛,會著實生出一番心緒波折來。

結果心緒波折是有,卻遠沒有想像中厲害,他想自己大概真的不年輕了,據說上了年紀的人,心更硬,腸更冷。

他也確實冷心冷肺了挺多年。

期間遇上紹離,彼此生活有了交集,實在就是個意外了。

陽光很烈,陽光下紹離的側影,有種內斂跟張揚矛盾著的俊美。

他半側著臉在笑,像是在跟人說什麼笑話。

李佑瞳孔猛地一縮。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能回過神來。

煙灰落在長褲上,才有了反應。

然後他扶著額頭,自失地笑起來。

他以為自己早過了對什麼人再認真的年紀了,會對紹離上心,更大程度上,應該也是因為紹曉西,因為生活的那種慣性,紹離給人的那種家的錯覺。

可原來並不僅僅是這樣。

這一刻他壓根就騙不了自己。

都不僅僅只是動心這麼簡單。

他想自己這下半輩子,估計有得磨了。

那就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啊。

晚上紹離帶著紹曉西,去約好的地點參加同學聚會。

那是個相當不錯的海鮮酒樓,總共包了四大桌,就這還是擠得滿滿的。

那一群人見到紹離,炸鍋似的哄了上來。

有人說:「你丫太不仗義了離離,這麼些年也不帶露個臉的,把哥幾個都忘光了吧。」

有人說:「必須先罰三大碗,不然不解恨!」見服務員拿了杯子過來,還不幹:「嗐嗐嗐,服務員,沒聽見我剛說了什麼啊?我說的是碗,大碗!給我上杯子幹嘛!」

服務員捂著嘴偷笑。

然後又聽到有人說:「離離你行啊,還帶了小朋友來呢。」

紹離氣得發笑:「滾你丫的烏龜,這我閨女,別亂說話知道不!」

劉鵬飛說:「是小朋友啊,我沒說錯啊。哥幾個給評評理,我錯還是他錯。」

一群人瘋喊:「他錯!」

他們叫著嚷著上前來,拐脖子的拐脖子,搓臉的搓臉,揉頭髮的揉頭髮,甚至還有捏腰捏臀的。

場面真不是普通的火熱。

都是快三十的人,什麼成人玩意兒沒見識過,其中好些個都是從前校籃球隊的,混得熟,這會兒即使當著女士或另一半的面,也沒什麼葷素可忌諱的,當即就滾成了一團。

然後就聽到人群裡,吳繼宗大聲喊:「唐呆子,躲哪兒去了,你戀的那棵草來了,還不出來見面呐,害羞還是怎麼的!」

話剛說完,楊鑫就罵了回去:「滾!離離是我家阿澤的。幹唐呆子什麼事?不給不給!」

張蕊起哄:「誰說離離是阿澤的,小班花就頭一個不准!」

一群從前籃球隊的人帶頭笑開了:「那小班花究竟相中了哪個啊?是阿澤,還是我們離離,還是兩個都要啊哈哈~」

於是話題的主角人物就被推了出來,被推到一塊兒,要親要親的,瘋得完全沒樣子。

紹曉西安安靜靜坐著吃菜,她已經懶得去管正在被人起哄的紹離了。

吃到一半,楊鑫說:「聽說隔壁省中的人也在聚會啊。」

鄧凱說:「那肯定有人包場了吧?」

劉鵬飛說:「廢話,省中出來的,怎麼也不能混成我們這樣一窮二白吧。那可都是精英裡頭的精英。」

張蕊說:「這話算你說對了烏龜,剛剛我就看見好幾號人物了,都是經常上我們雜誌的。」

她報了幾個人名,所有人聽得都砸舌。

這麼吃到一半,包廂門就被推開了。

五六個明顯穿著不俗的男人,三三兩兩地走進來。

後面跟著推著餐盤的服務生。

所有人都停下吃飯看過去,像是不怎麼搞得清楚狀況。

然後就聽到紹曉西喊:「叔叔。」

她看到李佑了。

紹離當然也看到了。

張蕊驚呼:「李先生,原來你是省中畢業的。」

她是認識李佑的,其他人除了陳澤就未必了。

李佑點點頭,不動聲色朝紹離跟紹曉西走了過去。

來人中領頭那個笑著說:「來來來,難得今天大家趕一塊兒辦聚會,也是緣分了,一塊兒喝一杯吧各位,畢竟在座裡面也有我們家──

李佑說:「沈勻。」

沈勻說:「對,廢話不多說,為這金玉良緣,為今天這好日子,都乾了。」

然後一個個紆尊降貴地跟紹離他們敬酒過去,敬到紹離那兒,沈勻回過頭去,笑得一臉燦爛,問正在敬酒的另外幾個人:「你們說,這個得用什麼酒,喝幾杯才行啊?」

戴眼鏡,打扮得挺潮流的俊雅男人說:「都說了是金玉良緣,太普通的說得過去?」看了眼李佑杯子裡的酒:「喝紅的吧,紅色喜慶。」

來人中的好幾個都笑了。

紹離皮笑肉不笑地笑笑,心想滾你媽的喜慶,你當是在搞婚慶呢。



強買強賣 34 



然後就聽到李佑說:「那就紅的。」

沈勻心領神會地揚揚眉毛,讓服務生給紹離把酒滿上,笑著舉起來,說:「別的不多說,我先乾為敬,祝願以後都和和美美的啊。」

紹離皺著眉頭,他覺得這話聽著真不是普通的彆扭。

他湊到李佑那邊問:「這人怎麼回事?」

李佑說:「沒事,喝吧,他一直都這樣。」

紹離就把酒喝了。

接著又斷斷續續有人過來敬酒,你來我往的,倒很有了點校際聯誼的感覺。

李佑他們幾個說著話的時候,張蕊跟紹離說:「李先生真是你小舅子?」

紹離邊吃菜邊說:「嗯。」

張蕊說,「你確定沒懵我?」

紹離說:「我懵你幹嘛。」

張蕊說:「……你知道他什麼身家吧?」

紹離說:「傻了你,我可能連這都不知道。」

他說得既像在開玩笑,又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確切說,他從來就不是個能正經說話做事的人。

張蕊歎了口氣,無語了

正好劉鵬飛那夥人,擁著喝得滿臉通紅的唐文俊,往紹離這邊過來。

隔著老遠,就聽到劉鵬飛喊:「離離,唐呆子讓我們跟你說,待會兒想跟你合唱一曲,你奉不奉陪啊?」

紹離說:「好,唱。不就是唱首歌麼。」

吳繼宗手舉起來,在半空旋了個圈,沖門口的服務員喊:「聽見沒有服務員,架麥克!」

這可真是群土包子。

沈勻卻被逗笑了,說:「哎呦,有歌聽啊,那可得再留一會兒了,我就愛聽人唱歌。」

宋青笑說:「我也愛。」

蘇煦說:「這個我也愛。」

李佑繃著臉,不吭聲。

幾個人翹著二郎腿,一溜兒坐成一排,面對液晶電視,等著看好戲。

那頭服務生已經弄好了麥克風,也調好了點歌屏。

劉鵬飛搶著點了歌。

音樂響起來,沈勻一口酒,差點噴了李佑一臉。

是陶吉吉跟蔡依林的《今天你要嫁給我》,一首多麼耳熟能詳的口水歌啊。

那會兒唐文俊跟紹離,已經被簇擁著推到了螢幕前方。

紹離看起來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完全不拘束。

他拿起話筒,沖一幫正在吹口哨拍桌子的混蛋,打了個響指,說:「行了,本人難得開金嗓,丫的一個個都好好聽著,咱這七中一棵草的名號,可不是吹牛吹來的啊。」又對唐文俊說:「呆子,我先你後。」

一句話就決定了角色分配,一群人聽得瘋笑開了。

他們就知道紹離會這麼幹,這是多愛占人便宜一個人啊。

唐文俊帥氣的臉上紅得不像話。

紹離還唯恐天下不亂地勾住他脖子,笑著咳了咳,對人群前方的紹曉西說:「閨女,今兒爸爭取給你討個小媽啊。」

一群人聽得又是一陣瘋笑,一個接著一個喊:「好樣的離離!哥支持你!」「好樣的離離!姐支持你!」

然後他們開始唱。

七中一棵草的名號,果然不是白得的。

他們一個唱得隨性,卻明顯有把好嗓,一個開始時還有些拘束,但很快就被對方那種隨意跟熱情感染了,聲帶漸漸放鬆下來,越唱越投入。

他們儘管沒唱出原版男女對唱的味,卻別有一種格調。

兩人勾肩搭背唱得默契,富有感情,唱到好玩的歌詞,還笑著互看一眼,惹得座位上一群人又吼又叫地鬧開了。

氣氛簡直飽滿到了極點。

沈勻舉杯碰了碰李佑擱在桌上那只酒杯,笑得心照不宣的樣子:「哥們,你家這棵草不簡單哦,看緊點吧。「

他說得完全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甚至扣著兩指吹了兩下口哨。

李佑完全沒有反應,盯著螢屏前方的紹離。



強買強賣 35 



那頭紹離唱完了,放開摟著唐文俊的手,說:「行了沒?」

楊鑫大手一揮:「行什麼!跟小老婆唱,把大老婆丟一邊,這像話嗎?」他把陳澤推出來:「來一個阿澤,讓唐呆子瞧瞧,什麼叫老夫老妻的默契。」

唐文俊笑著罵回去。

陳澤難得的也露出了點笑容,抬頭去看紹離。

紹離更乾脆,直接走過去,把話筒塞他手裡。

他大大方方拿胳膊肘拐住陳澤脖子,沖一群人不耐煩地揮手:「行了,要點快點!」

吳繼宗趕緊說:「點歌烏龜!」

劉鵬飛就再度興顛顛地去點了歌。

音樂起來,所有人又嚎開了,是《你最珍貴》。

紛紛喊:「阿澤加油,哥看好你!」「這歌好,爭取唱過原版喲阿澤!」「今晚我就賭你贏了阿澤,可不能害我輸咯!」

紹離跟陳澤開始對唱。

唱完《你最珍貴》,再唱《花好月圓夜》,唱《愛和承諾》,唱《你是愛情的原因》,唱《深情相擁》。

那種「火花四濺」的曖昧激情,一度都讓包廂裡的氣氛爆棚了。

紹離還摟著陳澤,貼著陳澤的臉,笑得前仰後合,對一群人說:「說說,我老婆唱得怎麼樣?動不動聽啊?」

楊鑫鬼吼:「動聽~

劉鵬飛笑得一臉曖昧:「喲,能耐啦離離,還知道享齊人之福啦,不得了哦。」

李佑冷哼。

沈勻拍著桌子大笑,他覺得這頓飯吃得真太有意思了。

吳繼宗說:「來離離,悄悄告訴哥哥,大小老婆更喜歡哪個啊?阿澤還是唐呆子?」

紹離笑著推開他:「去,別瞎挑撥離間。」

滿包廂的人哈哈笑。

紹曉西回到座位上,看了眼正在靜靜喝酒的李佑,再去看在跟一幫老同學玩嘴對嘴夾撲克遊戲的紹離。

她覺得他家離離今晚恐怕會不好過。

這個晚上,紹離跟他的好哥們老同學們,鬧著笑著。

他們喝酒,唱歌,玩遊戲,興奮得像是又回到了十七八的青澀年紀,回到了那無憂無慮的高中校園。

他們對著螢幕,像從前那樣,吼真心英雄,祝福,十年,朋友,祝你一路順風……

翻來覆去地唱。


他們手搭著手,肩並著肩,吼到笑,吼到哭,吼到抱一塊兒撒酒瘋。

直到散了,坐進車裡的時候,紹離還在嘀咕:「今兒真是樂瘋了……

李佑雙眼微微眯著。

回到家,紹曉西洗完澡,直接回房睡了。

紹離半躺半靠在沙發上。

他的意識還清醒,就是懶得動,有種興奮過後的空虛跟失落感。

李佑倒了杯牛奶,喂他喝了。然後穿過他的膝蓋,抱他起來,回房間去。

紹離說:「別抱啊,扶一下就行。」

李佑說:「別動。」

紹離不吭聲,他就還是動,像條被扔上岸的魚,掙扎是下意識的。

可惜李佑當年能用兩根指頭捏錯位他下顎骨,今天也照樣能穩穩扛著他,任他怎麼動也掉不下來。

被抱進房間,把人壓床上。

李佑用麼指摸著紹離的脖子,說:「今晚高興了?」

紹離說:「嗯。」

李佑說:「那就好。」

紹離說:「好什麼?」

李佑說:「一會兒你就知道。」

說完他開始解皮帶。

他用一個很簡單的動作,直接讓紹離炸毛了。

紹離覺得形勢不妙,他嚇著了,腎上腺素一上來,他那犯暈的腦子暫時就獲得了清明。

他手腳並用往床下翻。

他還不至於傻到或純情到,在這當下,再問李佑,說「你想幹什麼」。

李佑抽皮帶,還能幹什麼,當然只能是幹他。

貓能不偷腥嗎?

笑話!

結果證明他也不完全錯。

李佑一隻手拿皮帶,另一隻空著的手撈著他的腰,把他壓膝蓋上,坐床沿,脫了他長褲內褲,一下下抽他屁股。

紹離氣得眼睛都犯暈了。

他臉紅脖子粗,他罵:「李佑我他媽跟你沒完。」

他實在是跟天借了膽了,這會兒才敢這麼大放厥詞,破口怒駡。

李佑說:「離離,我今晚本來想好好對你。可你都幹了什麼?」

紹離吼回去:「你丫有病!」

李佑怒了,他收起皮帶,直接用手拍打,拍得紹離先是鬼叫了一陣,後來乾脆死瞪著眼睛不說話。

他怒目以對,完全不願意屈服在淫威下。

李佑由始至終意志堅定,拍打了一陣,又扛著他去浴室洗澡。

就真的只是洗澡。

他甚至用沾著潤滑劑的手,去洗那個即將接納包裹他的甬道。

洗得認真,簡直像個虔誠的朝聖者,而那入口,就將是他會最終到達的聖地。

最後李佑給兩人都沖了澡,把人打橫抱起來,回臥室去。

他把紹離扔床上,壓上去。

 

強買強賣 36 



他摸著紹離的脖子,說:「我可以讓你從今以後,每天只見到我一個,你希望我這麼做嗎離離?」

紹離知道他這是在恐嚇。

他也知道,李佑就從來不是個愛空口說白話的主。

可他更生氣,掙扎得相當用力。

他說:「瘋了!你鬧夠了沒!」

喝了酒,他那腦子就沒平時轉得順暢了,借著一股膽氣跟怒氣竄上來,說什麼做什麼都只憑直覺,甚至都忘了,一旦在這兒跟李佑撕破臉,會是怎麼個「吃不了兜著走」的後果。

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這事總得有個了斷,不是李佑上了他,就是他倆徹底鬧翻。

嚇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千金難買我願意。

他今天就不願意!

李佑壓著他,說:「夠了別鬧,今晚我們好好過。」

紹離說:「滾你媽的!」

他們一個百般不從,一個滿腹征服欲,扭成一團,動靜鬧得還真不小。

兩個人或多或少都覺得憋屈。

紹離是興頭頭參加完同學會,還沈浸在那種重聚又分別的複雜情緒裡,都沒來得及抽身,屁股上就莫名其妙挨了巴掌,還要被強上。

李佑是喝了一晚上飛醋,滿腹彆扭沒處撒,對方偏偏還跟他強上了。

最後紹離癱在床上,完全不反抗。

李佑用蠻力鉗著他的手腳,他也確實動彈不得。

他說:「記得戴套,別弄出個禍來,我不想受那罪。」

這話換了個別的人聽,是無關痛癢的,可對李佑,簡直就是刺耳刮心了。

他手上的動作頓在那兒,臉上有種山雨欲來的震怒。

他是真怒了。

他捏著紹離下顎骨:「這話我不想再聽你說第二遍離離。」

紹離說:「有病!」

臉撕破了,他壓根就不願意再去想,李佑聽了這麼些不堪入耳的話,一個惱羞成怒下,今晚會怎麼樣讓他不好過。

他又不是沒受過床上那份罪。

李佑就喊:「離離!」

這次加重了不少語氣,警告味十足。

意思就是,該適可而止了紹離。

紹離聽得不耐煩了,他說:「媽的你煩不煩!」

李佑氣怒攻心,手抬起來,要揍他。

紹離望著他,清清白白的眼神,坦坦蕩蕩的目光,倒映著一張震怒扭曲的臉。

他從來就是這麼個脾氣。

真有了決定的時候,別人踹也好,打也罷,那是什麼都不會怕的。

當年早見識過了。

李佑舉著手,半天沒落下去。

舉得越久,越顯得尷尬,無奈。

他已經很多年,不需要再親自動手教訓什麼人了。

這個人,怎麼就讓人這麼難以招架?

然後他苦惱地翻身坐起來,一巴掌愣是沒落得下去。

他揉著眉心,好一會兒沒說話。

紹離躺著,也不說話。

這個本該挺不錯的夜晚,就這麼毀了。

然後李佑起身,穿衣服。

他也不是無處可去,沒人可找,他還犯不著非給自己找不順心,沒事給自己添堵。

他穿好衣服,把被單扔了蓋紹離身上,抬腿就走。

門砰一聲關上,像是在做著什麼訣別了。

紹離扯了被單蓋住頭,悶頭就睡。

他們那時候,還是在感情上生澀了些,儘管都已經不再是十七八的年紀了,甚至連孩子都有了。

可人這一輩子,總是會犯些這樣那樣的傻的。

再遇上,是在又一個週末的禮拜六。

那會兒紹離正開著客戶的車,在去遠都國際的路上。

他這段時間精神不是很好,尤其送車的地點又是遠都國際這麼個有淵源的故地,他那心情就更加好不起來了。

車很好,是寶馬7系列跑車。

到了遠都國際,在大廳那兒等了十來分鍾,就看到周孟跟蘇媛迎面走了過來。

蘇媛先認出了他,她說:「咦,你不是?」

紹離說:「我紹離。你好。」

周孟說:「挺巧啊紹離,在這兒也能碰上你。不會是專程來給菲菲姐保駕護航的吧?」

紹離說:「不是,來給客戶送車。」

周孟說:「你做汽車銷售的啊?」又說:「早說嘛,可以介紹朋友去你店裡光顧的啊。」

紹離說:「沒有,我就修車,不賣車。」

他說得出乎意料的坦誠,倒讓蘇媛跟周孟吃了一驚,似乎沒料到以紹菲現如今動輒百萬千萬的年收入,居然會有這麼個窮親戚,也不拉一把。

周孟甩甩手,聽完就不怎麼感興趣了。

他說:「修車也不錯,好好幹咯。」又對蘇媛說:「餘傑那小子剛剛喊肚子疼,去廁所了,說車到了,店裡會給他電話。切,懶人屎尿多。」

這話就說得有些不顧形象了。

蘇媛看他一眼,示意他注意言行,然後對紹離客氣地笑笑。

倆人正預備離開,紹離的手機響起來,接通了,說了不到兩句,他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送的那輛寶馬X7,就不是別人的,正是周孟的。

這倒正好,於是就領著周孟,去地下車庫驗車。

周孟試了車,有些不滿意:「怎麼還有噪音?」

紹離說:「所有零件都檢查過,應該沒問題。」

周孟搖頭:「不,你得替我再看看底盤。」

紹離說:「那我先開車回店裡,明天早上再給你送過來。」

周孟說:「這麼麻煩幹嘛?我等著用呢,就在這兒看吧,你不是隨身帶工具了嗎?」

他的視線落在紹離的工具袋上。

店裡有帶滑輪的躺車,方便技師在車底作業,眼下沒有這東西,其實是不怎麼好操作的。

不過紹離沒吭聲,他不傻,不是看不出來,周孟因為紹菲的緣故,在故意為難他。

但周孟可以為難他,他卻不能不做生意。

所以他拿起工具袋,掛肩上,二話不說就直接鑽進了車底。

比周孟更難伺候的客戶他也遇到過,再說他也早不是一個不爽就跟人輕易卯上的年紀了,儘管他才剛跟李佑在床上幹了一架。

檢查了底盤,又看了車軸,沒發現什麼問題,紹離鑽出來,說:「都沒問題。」

周孟笑著說:「那辛苦啦。」

他給紹離開了支票。

紹離接過來塞上衣口袋裡,拍乾淨身上的灰塵,正在抖頭髮上的灰塵,就聽到蘇媛說:「忙完了嗎?」

「嗯。」聲音很熟悉,是李佑。

蘇媛又說:「程程下午想去水族館看魚,可以的話,一塊兒去看看吧。這麼多年,也不知道那兒變樣沒有,。」

李佑不吭聲。

周孟笑著說:「變挺多的,添了不少熱帶魚呢,還從國外運來了好幾條海鯊,程程想去看就對了。」

紹離心想,要不他還是走安全門吧,他估計要是這會兒跟李佑碰上,鐵定會相當尷尬。

他往安全門的方向走。

走了兩步,就聽到李佑問:「怎麼回事?」

他明顯問得跟蘇媛的談話不搭調,很突兀。

周孟說:「沒事,車有點噪音,讓人來修了下。」



強買強賣 37 



蘇媛說:「也巧,紹菲她弟弟就會修車。」她轉過身去喊已經走得有些遠的紹離:「那個,小紹,先等一下,外面現在在交通高峰上,你打車不方便,正好我們要去吃飯,不介意的話,就坐我們的車走一段吧。」

紹離沒反應,他正一邊走,一邊抖頭髮上還沾著的灰塵。

實在不怪他沒反應,就從來沒人喊過他「小紹」,所以他壓根沒留意有人在後面叫他。

蘇媛看看李佑,又看看周孟,像是有些不可思議。

她猜測紹離大概是在用一種冷漠的態度,回敬周孟先前的一番「對待」。

周孟不情不願地喊:「紹離,喂,叫你呢紹離。」

紹離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剛好有灰塵掉進他眼睛裡,他覺得不是很舒服。

不過他還是回頭了。

他問:「什麼?」

視線帶過李佑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李佑的氣勢比過去又要冷了許多。

瞳仁又黑又沈,扣子扣得嚴嚴實實,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整個人包裹在一種極度冷漠的氣息裡,那氣息從他肢體的每一個細微處往外滲。

紹離趕緊錯開視線。

他也就只有借酒壯膽的時候,才敢做出些相對「出格」的舉動來。

他甚至很阿Q地覺得,自己多少也算個爺們了。

雖然那爺們勁只在那個晚上,維持了短短幾分鍾,雖然他現在也未必就敢跟李佑真的再卯上一回。

周孟朝他招招手:「你不是沒車嘛,我們正好去吃飯,一塊走吧。」

紹離說:「謝了,不過還是不了,我跟你們不是很順路。」

蘇媛笑著說:「客氣什麼呢,你今天也幫了小孟大忙啊。」

紹離說:「算不上幫忙。」

周孟說:「行了快走吧。」

蘇媛又說:「好了,走吧小紹,你也不想害我們錯過飯點吧。」

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反而顯得矯情。

於是紹離跟著上了車。

他很明智的,挑了個離李佑最遠的位子坐。

李佑在開車,非常沉默。

蘇媛坐副駕駛座上,周孟本來要自己開車,結果他又臨時想起來說,油箱裡油不多了,於是順理成章上了李佑車。他坐李佑駕駛座後面,時不時湊上去跟蘇媛說幾句,間或笑上一陣,氣氛還算理想。

紹離就雙手環胸,閉著眼睛聽他們說笑。

倒也不是他突然變彆扭了,或是變深沈了,而是蘇媛跟周孟說話,就用不著別人去增添氣氛,或是趣味什麼的。

他們其實也可以非常健談。

何況他們大多說的是李程,又或者說國外種種見聞,說音樂,說繪畫,說舞蹈。

這些個藝術類話題,紹離根本不懂。

他也就高中畢業的文化水準,在別人活得最恣意那幾年,就開始忙著賺錢養家糊口了。

別說藝術水準,文化水準都跟普通人落了一大截。

在這個全民接受高等教育的年代,他這樣沒上過大學的,漸漸的越來越有點被甩在尾巴後頭的趨勢了,這會兒就算他想插話,也插不上。

然後他在半路,靠車站的地方下了車。

他笑著沖蘇媛他們擺擺手,說:「今天謝謝了,再見。」

然後他背著工具袋,開門下車,魚歸大海似的,跐溜一下就竄進了城市密密麻麻的人流裡。

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人影……

李佑凝神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車子再度開起來。

蘇媛側著上半身,面對著駕駛座的方向,對周孟說:「相機沒忘了拿吧小孟?別到了水族館,程程問我要卻拿不出來啊。那孩子也真是的,最近又說什麼迷上攝影了,簡直一天一個想法。」

她今天看起來格外高興。

她一向是個富有柔情韻味的女人,就算心裡高興,也不至於太顯在臉上,今天這樣很少見。

周孟笑著說:「忘了帶就買一個唄,咱們家又不是買不起。」

蘇媛說:「就你貧。」

他們還是像先前那樣,自顧自找話題增添這一路的氣氛。

這時候就聽到「吱」一聲響,一個急刹車,車停了。

李佑說:「下去。」

蘇媛說:「阿佑?」

李佑眉頭皺著,不說話,只稍稍側臉看了她一眼。

他的樣子,有點心不在焉下的焦躁,煩悶,他雖然在看她,但焦距並沒有放在她身上,他明顯在走神。

他甚至都懶得多說一句:「我還有事」這樣應付人的話。

他什麼時候這樣過呢。

蘇媛呆了呆,開車門出去,周孟也趕緊跟著下車。

然後李佑就開著車,消失在了那車水馬龍裡。

在大馬路上站了一會兒,周孟說:「好好的,怎麼說走就──

他說了一半,就焦躁得說不下去了。

蘇媛拽緊了手上的珍珠包。

很多時候,女人對於自己上心的那些人,那些事,總是會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直覺的。

李佑開著車,把附近幾條街轉了一個來回,最後在街頭花園那兒找到了要找的人。

紹離那會兒正拿著煎餅在啃,大口大口地咬,像是餓狠了,吃幾口喝一口礦泉水,吃完背起工具袋,往車站月臺的方向走。

李佑覺得心裡那點煩躁,越來越壓制不住了。

他把車開過去,開到紹離跟前。

他看著坐公園長凳上的紹離,不說話。

紹離抬頭看他一眼,看到他,然後低頭吃飯也不說話。

一種憋悶的,無可言的情緒,在回蕩。

好像誰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又好像誰都不願意放下身段搭理對方。

簡直像鬧了彆扭的戀愛中的初中生。



 

強買強賣 38 



最後還是紹離說:「這兒不能停車吧?當心人民警察讓你吃罰單。」

李佑望著他,說:「眼睛怎麼了?」

這麼說,就很有點給紹離臺階下的意思了。

可紹離不當一回事。

他揚揚下巴,說:「沒事,吹了點風。」

然後他吃完手上的餅,拍拍手,把剩下的一袋包子揣包裡,背起工具袋,很乾脆俐落,毫不留戀地說:「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朝車站的方向走去。

他很幸運地一下子就等到了車。

週末出門的人多,不過他擠公車很有一套經驗,三兩下就竄了進去。

從車窗外面,只看看密密麻麻的人影,頭挨著頭,身體擠著身體,連絲縫隙都沒有。

車動起來,沿著寬闊的馬路,一點點開得遠了。

李佑過了一會兒,猛地落下方向盤:「吱」的一個倒車,朝著相反的方向,賓士而去,很有點洩憤的架勢。

兩人很快就在同一條道上錯了開來。

隔天早上紹離帶著紹曉西,去醫院打預防針。

坐公車去醫院的路上,紹曉西問:「離離,你是不是跟叔叔吵架了?」

紹離捏她的臉:「多大個人,打個針就要哭要哭的,還有心思管大人的事?」

紹曉西有些受不了地朝他翻翻白眼,說:「我已經很多年打針不哭了離離。」又說:「那就是真吵架了。」

紹離氣得發笑,說:「待會兒誰哭誰狗熊賭不賭?」

紹曉西說:「賭就賭。」

到了醫院,排隊打針的時候,紹曉西望著醫院走廊的白色牆壁上,掛著的一副人體剖面圖,有些好奇地問紹離:「我是從哪裡來的離離?」

紹離隨口敷衍她:「不是跟你說了,垃圾堆裡撿的。」

旁邊一個孩子,年紀跟紹曉西差不太多,聽得好奇,也問他家長:「媽媽,我呢,我是從哪裡來的?」

男孩的媽媽,不怎麼好意思地沖紹離笑笑,說:「媽媽一覺醒來,就在枕頭邊看到你了哦。」

剛說完,那孩子就一臉無辜地問:「啊?媽媽你跟爸爸都沒有性生活的嗎?」

紹離覺得,耳膜都像是被震了下。

他趕緊去看紹曉西。

紹曉西果然一點兒不吃驚,也不疑惑,她顯然是知道這個的,甚至還抱歉地沖他聳了聳肩,表示說,離離你看,你就不該拿傻話騙我。

紹離張了張嘴,一時都無言了,覺得頭都暈了。

他拿手撐著頭。

然後就聽見李佑的聲音,從前方傳過來:「小西。」

紹曉西回頭,看到李佑,她喊:「叔叔。」

李佑笑笑,他走過來。

紹離愣得有些緩不過神來。

然後他捏著紹曉西的小細脖子,湊到紹曉西耳邊問:「小西?」

一般他這麼喊的時候,就表明紹曉西已經把他惹惱了。

紹曉西顯得非常無辜,她半扭著頭,說:「離離,今天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日子。我有權利讓叔叔過來的,不是嗎?」

紹離說:「進個醫院算什麼重要日子?你還沒到嫁人的年紀吧?」

紹曉西說:「只有嫁人才算嗎?那你進醫院生我的時候,算不算重要日子?」

邊上好幾個孩子家長聽得笑。

他們大概是覺得,果然孩子還小,並不明白她不是爸爸生的,而是媽媽生的。

甚至於「性生活」之類的詞彙,他們也僅僅是知道,並不真的明白。

紹離卻不這麼認為。

他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教育真是徹底失敗了。

他也有些無措,他有些把不准,在出身這個問題上,紹曉西究竟知道多少。

這時候李佑摸摸紹曉西的頭,扯開了話。

他問紹曉西:「打針怕不怕?」

紹曉西拽著他,在紹離身邊坐下,自己坐紹離身上,她說:「不怕。」

李佑悶聲笑笑,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她額頭。

他的視線無可避免地觸到了紹離的。

兩個人在這種敏感時刻,都多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自處。

然後紹曉西玩著紹離的手指,說:「離離,打完針我們去吃火焰冰淇淋好不好?」

紹離眯著眼睛,看著她。

他說:「你不是不喜歡吃甜的?」

紹曉西說:「嗯。不過我今天突然想嘗嘗了。」

她說得那麼坦率誠實,紹離氣得裝作要咬她的耳朵。

紹曉西被逗得咯咯笑,縮著脖子拼命躲。

她說:「離離你嚴肅點。」

紹離唬著臉繼續逗她:「我要咬你啦要咬你啦。」

他們鬧得瘋,李佑就在一旁靜靜看。

然後他不動聲色的,把一隻手搭在紹離身後的椅背上,那會兒紹離正跟紹曉西鬧得歡,壓根沒注意到別的。

這種時候,他的神經確實有些欠敏感了。

中午三個人一塊兒吃了飯。

吃過飯,紹離帶紹曉西去商場買新衣服。

紹曉西下禮拜三要代表他們學校,參加S市的校際英文演講比賽。

紹離聽說後,當家長的虛榮心頓時就膨脹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還有什麼比他閨女出風頭,更讓他倍感滿足的呢。

選著衣服的時候,紹曉西說:「離離你也買件新衣服吧。要是我得獎了,你得上臺跟我合影呢。我都跟我們肖老師說好了。」

紹離樂得要親她,說:「還是我閨女親我,不過我這麼帥就不用裝點了吧。」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去五樓男裝部買了件運動休閒夾克。

衣服不貴,倒很符合他一向摳門的個性。

這一次,李佑非常明智地從始至終沒干涉他們。

他覺得自己現在越來越習慣退讓了,這個習慣真是不好。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當一個人,真到了非要什麼不可的時候,再來談傲氣,那基本就是在扯淡了。

……

總之是件很苦惱的事。

星期三下午,紹離樂顛顛換上新外套,拉上陳澤跟鄧凱,歇了半天業,一塊兒去紹曉西學校看比賽。

不過他沒料到,會在那兒碰到紹菲。

紹菲當時正坐在學生家長第二排的位子上,旁邊坐著蘇媛跟李程。

紹菲看到他,招了招手,她望著他笑得很高興。

她的語氣意外的親昵:「來了啊。快來這邊坐,給你留好位子了。」

指指身邊還空著的幾個位子。

紹離跟陳澤還有鄧凱就只好過去坐了。

紹菲說:「怎麼現在才到?還以為你會一早過來的。」

紹離笑笑,說:「李唯呢?」

紹菲說:「去後臺準備了,他們老師說,一會兒還要上妝呢,說畫了妝更上鏡。呵呵,還搞得這麼隆重。」她的語氣裡帶著種由衷的笑意,又說:「剛剛也在後臺看到小西了,果然我們家的孩子就是漂亮,跟小童星似的。」

紹離聽得一頭霧水,也有些愣神,他扭頭去看紹菲。



強買強賣 39 



紹菲的神情相當自然。

她顯然是知道紹曉西的事了,這個也在紹離預料中。

畢竟李唯在他那兒住了幾天,當初他接李唯回家的時候,就有心理準備,讓紹菲知道紹曉西了。

但紹菲顯然沒意向探知紹曉西的事。

她甚至都沒打個電話問問他。

他猜測紹菲大概是真的不在意,他後來跟誰在一起,又跟誰生下了紹曉西。

又或者,她是真的不願意再提起從前那些曲曲折折的過往。

這樣也好……

然後紹菲又笑著對陳澤說:「阿澤,好久不見了。你看起來還跟從前一樣,都沒怎麼變,還是跟離離這麼要好。」

陳澤說:「好久不見,你比從前更漂亮了紹菲。」

紹菲笑了聲。

紹離又介紹了鄧凱。

然後就見劉優拿著手機找過來,隨便挑了個位子坐了,笑著跟紹離點點頭,看著陳澤,對紹菲說:「菲菲,這是哪兒來的小帥哥?你也不介紹介紹?」

紹菲說:「哎我忘了,這是離離朋友陳澤。」又對陳澤說:「阿澤,這我經紀人劉優。」又指著鄧凱對劉優說:「這是鄧凱,也是離離朋友。」

劉優說:「嘖嘖紹離,你們這些朋友是不是個個都是天生當模特的料啊。太羡慕人了吧。」

陳澤笑笑,鄧凱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劉優看著陳澤,說:「阿澤,是哪個澤?」

她這明顯是在示好了。

紹離低頭笑了聲。

陳澤拿手肘悄悄拱了下他的腰,示意他適可而止。

那頭紹菲說:「媛姐,我聽小孟說,你準備讓程程回國念書了是嗎?」

蘇媛說:「是有這個打算。不過還沒決定選哪所學校,你倒知道了?」

紹菲笑起來:「也是無意中聽小孟提的。他知道你跟程程打算留在國內,比誰都高興,我們這幫老朋友當然也替他開心。」

劉優說:「是啊,要我說呢,回國念書也沒什麼不好。S市的少年科技班就挺好,小西跟Philip不就都念的這所學校麼?」又笑著探著上半身,隔著幾個人,喜滋滋跟紹離說:「上次Philip還求Kim,讓他問問你,可不可以帶小西一道去遊樂場玩呢。Philip說了,小西膽子大,什麼都敢玩,最有意思了。」

她呵呵笑,紹離也呵呵笑,他覺得一瞬間心都往上提了提。

他知道這幾個都是人精,有些事總不可能真的一無所知的。

他說:「下次有什麼事,還是讓那小子直接問我吧。」

劉優樂得點頭:「那敢情好。」

突然蘇媛說:「修車很辛苦吧小紹?」

紹離說:「還行,跟朋友一起,挺自在。」

蘇媛笑著去看紹菲,說:「剛剛阿優還說,你弟弟這幫朋友個個都跟模特似的。有這麼好的親人在身邊,紹菲你就是比別人幸運,我看得都羡慕。」

她說得非常真心誠意,紹菲笑笑,不說話,她似乎並不覺得如何。

紹離卻覺得臉上有種熱辣感不可抑制地泛上來,心都燒得慌。

他不是聽不懂這話的言下之意。

他在心裡歎氣:果然這世上的事,做了就做了,別想逃過別人的眼睛。

好在這時候,臺上小朋友們開始一個個精神抖擻地做起了演講。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

大人們坐在台下,偶爾有一兩個在竊竊私語,更多的是在聚精會神地聽,還有人在拍照錄影留念,臺上也有攝像機在跟拍。

倒真像紹菲說的,辦得相當隆重。

紹曉西這個下午表現得相當搶眼,她漂亮,口齒伶俐,記憶力好,邏輯思維能力又強,氣質也有那麼點李佑處事不驚的感覺。

於是比賽結果也沒什麼意外。

紹曉西跟個比她大兩歲的男孩,拿了並列第一,剩下的,還有三個第二,六個第三,以及十二個最佳表現獎,也就是鼓勵獎,李唯拿到了其中一個。

人人有獎,孩子高興,大人更高興,這就相當皆大歡喜了。

比賽完,大人們紛紛上臺,湊熱鬧似的,擺造型跟拿著獎盃的孩子拍照留念。

紹離也像所有家人一樣,念著茄子跟他閨女合影留念,看起來還是一切如常的樣子,蘇媛偶爾也會沖他禮貌地笑笑,那種笑意很平常,可似乎又不是沒有深意的。

然後他就看到了,站在禮堂門口,正朝舞臺這邊看過來的李佑。

李佑也看到了他。

紹離心想,他這輩子,大概就是吃的視力太好的虧,要是換個戴眼鏡的,視力差點的,當年也未必會發現李佑跟安肖的「姦情」,繼而再生出那麼些事來。

再一想,又覺得不是這麼回事。

不是李佑,估計也會是別的什麼人。

李佑朝這邊走,他走到舞臺這兒,朝捧著獎盃的紹曉西招招手。

紹曉西回頭看紹離一眼,見紹離不反對,就過去。

李佑說:「小西,叫爸爸。」

他說得不大聲,但足以讓注意他言行的人,看得一清二楚,聽得一清二楚。

紹離一下子就戒備了起來。

所有人,即使掩飾得再好,也或多或少變了變臉色。

紹曉西今天很高興,她很大方地喊:「爸爸。」

李佑笑著從舞臺上抱起她,目光裡甚至都帶了點溺愛樣子,把個包裝精緻的禮盒遞給她,說:「今天做得很好。」

紹曉西說:「可以現在拆嗎?」

李佑說:「可以。」

紹曉西就開始拆禮物。

拆開來,是個半臂長的小型機器人,手腳能曲能折能拐,還會對話。

這顯然不是普通玩意兒。

李唯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跑過來,眼巴巴看著被李佑抱在手裡的紹曉西,說:「小西,你這個是什麼啊?Kim,我也要。」

李佑就把紹曉西放舞臺上,紹曉西就捧著機器人去琢磨了,李唯於是也湊過去看,不再鬧李佑。

李佑看一眼陳澤,說:「你也在。」

陳澤不說話。

紹離說李佑是他小舅子,別人信,但他不信。

劉優顯得很興奮,她說:「小西今天演講得真太棒了,年紀小,氣勢比誰都足,就不應該只拿並列第一哎。」

李佑笑笑,說:「她還小,過幾年會做得更好。」

紹曉西不怎麼聽他們說話,她把小型機器人拿給紹離看。

紹離朝她笑笑。

紹菲說:「就快到飯點了,晚上別回家做飯了離離,一塊兒去餐廳吃吧。兩個孩子今天都辛苦了,得多點些吃的讓他們補補。」

紹離看著陳澤跟鄧凱:「怎麼樣?有興趣沒?」

劉優沖著倆人笑。

紹菲說:「阿澤小凱你們也去吧。」

鄧凱看看陳澤,然後朝紹離猛點了兩下頭。

他顯得有些興奮,應該是鮮少有機會,能跟紹菲這麼個大明星近距離接觸,甚至還能一塊兒吃飯的。

陳澤歎了口氣,說:「也算我一個。」

紹離說:「那就不回去了。」

本來他就有打算,等紹曉西比賽完,帶他閨女上館子吃頓好的。

臺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紹曉西這段時間天天在家對著鏡子練發音,練姿態,對一個孩子來說,那就是相當辛苦的事了。

紹離覺得他這個閨女什麼都好,就是太要強,這一點,不得不承認,應該不像他,而是像李佑。

劉優又問蘇媛:「你呢蘇媛?要不要也一塊兒?」

蘇媛笑笑,說:「不了,家裡傳話來了,讓我們今晚都回去。小靜帶著翔翔從法國回來了,阿佑程程還有我,晚上都要回老宅給他們接風的。」

她用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讓紹菲一晚上的好心情完全破滅了。

李靜跟李盛李程不同,她是李佑同父同母的姐姐,是那個家裡,說話還能影響到李佑的人中,為數不多的一個。

紹菲知道,蘇媛跟李靜,不僅僅是公認的李家人,還曾經是同學,是好朋友,儘管她們也曾經有長達十來年的時間,因為蘇媛嫁給李釗遠做老三的緣故,斷了來往。

紹菲訕笑:「那真是可惜了。」

劉優半蹲著,兩手撐著膝蓋,望著紹曉西笑:「是可惜了哎,我們的小冠軍今晚不能跟爸爸一塊兒慶祝勝利咯。」

紹曉西看看李佑,又看看紹離,對李佑說:「真的不能嗎?」

李佑沒來得及開口,紹離笑著說:「優姐你這是當我不存在呢,還是真被我們阿澤迷住了,壓根就忘了我這個人了?」

劉優伸手在虛空中拍了下,哈哈笑:「哪裡是忘了你哦,分明是不好意思看你好不好?我怕再多看你兩眼,這輩子就真要嫁不出去咯。真是的,你們家怎麼個個都這麼會長,還給不給別人存活的空間啊?別讓我們越比越自卑好不好?」

她給紹菲當了這麼些年經紀人,嘴皮子厲害,是數一數二的。

紹離搖頭笑,沖她豎大拇指:「優姐我真服了你了。」

劉優咯咯笑,看起來真心挺高興的樣子,都不僅僅是在應付人。

陳澤也笑,他問紹離:「怎麼,今天遇到對手了?」

紹離說:「何止,我甘拜下風啊。」

鄧凱說:「真該讓咱們班那群傢伙聽聽,當年能把老孫說到差點歇菜的傢伙,居然也有認輸的時候。」

紹離氣得發笑,說:「老咯老咯,好漢不提當年勇嘛。」又問紹曉西:「晚上想吃什麼恬寶?」

他輕輕巧巧就轉移了紹曉西的注意力。

紹曉西說:「離離我要吃蝦。」

紹離說:「好嘞就吃蝦。」

然後就聽到李佑說:「嗯。遂園的海鮮還可以,今晚去那兒。」

蘇媛愣了愣,說:「阿佑,孟公說了,讓大家今晚都回去。小靜跟翔翔這麼難得回來。」

李佑說:「這個我會處理。」

然後他在紹離開口「破壞氣氛」前,抱起紹曉西就走。

這無疑就是「擒賊先擒王」了。

紹離撓了撓頭,在心裡罵聲了擦,跳下舞臺跟了上去。



強買強賣 40 



不過追也是沒用的,李佑這麼個說一不二的人,怎麼可能輕易變折意志?

到了店裡,李佑先陪紹曉西去挑了龍蝦,挑完龍蝦回到包廂,就發現紹離溜得不見了,一同不見的還有陳澤。

四下找了找,最後李佑找到了餐廳後院那兒。

那會兒紹離拿著根狗尾巴草,在逗養在水池裡的鯉魚,陳澤搭著他的肩,湊得很近,看他瞎鬧騰。

倆人偶爾說幾句話,偶爾笑笑。

天邊最後一縷晚霞在這黃昏時分,有種讓人心驚的豔跟美,兩個人的背影,在那種夕陽的餘暉裡,簡直都讓人看得刺心了。

李佑雙眼眼芒劍似的一縮。

他站著不動。

那頭紹離說:「這魚夠肥的啊。」

陳澤說:「肥也不該讓你這麼折騰吧?」

紹離說:「撈一條回去?」

陳澤說:「出息。」

紹離說:「就出息了。對了,張蕊替你介紹那物件,相得怎麼樣?」

陳澤說:「不怎麼樣。」

紹離說:「又不行?」

陳澤說:「沒感覺。」

紹離說:「怎麼回事?我可都聽說了,這一個真沒得挑,個又高,人漂亮,也開朗。」

陳澤說:「也就一般。」

紹離氣得發笑:「傲吧你!這不行那不行,你說你到底中意什麼樣的?」

陳澤看著他,說:「更高點的。有你這麼高最好。」

紹離就罵:「靠,原來喜歡模特。」又說:「哥們,現實點吧,模特相不中咱這樣的。找個能居家過日子的最好。」

陳澤說:「我知道。」

他在紹離看不到的角度,難得放肆地看著。相當專注。

李佑眼睛裡的色澤,也在同一時間放得沈了。

只是他也沒有出聲。

他一言不發看了會兒,轉身就走。

這個晚上李佑在席上雖然也話少,但誰都不覺得有問題。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話多的人,何況以他的身份,原本就該是別人多多拿漂亮話好聽話哄他開心,讓他身心愉悅才對。

這個下午,他在紹曉西身上展露的那部分溫情,已經足夠讓人震驚到,連著好幾晚難以入眠了。

這邊李佑帶著紹曉西在外面吃飯,那邊李孟山帶著李家上下,正在宅子裡迎接他孫女跟重外孫。

李孟山問蘇媛:「他真跟釗榮那個小的在一塊?」

蘇媛為難地皺著眉頭,她點點頭。

李孟山靜靜吃菜,不說話。

李靜給他夾了筷醬燜魚豆腐,說:「爺爺,魚豆腐做得入味,也好消化,多吃這個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李孟山點點頭,夾一筷子吃了,說:「丫頭,替我給阿佑去個電話。」

李靜說:「現在?」

她的視線掃過在座幾位元,叔伯輩的長輩。

沒人敢開口求情。

李孟山說:「現在。」

李靜只好撥了電話,撥通了,把手機交給李孟山,李孟山接過去聽。

從始至終,他幾乎不怎麼說話。

說完了,他把電話遞回給李靜,精神昂揚地說:「好!吃飯!」

他帶頭把酒乾了,飯桌上除了李程跟李翔,也趕緊幾口把酒喝了。

李釗永說:「孟叔,阿佑應該是真有事,被拖住腳了,不然不會不回來給小靜翔翔接風的。」

李釗方說:「叔你別生氣。」

其餘幾個叔伯也跟著勸。

李孟山笑得中氣十足,搖著頭說:「這個事我不管他。」他的視線掃過蘇媛,又看過去陳素雯跟李盛,最後看回到李靜,感歎又感懷地說:「這麼些年了,這麼些年了啊……

李靜不明白。

李孟山拍拍她的手,說:「吃飯,先吃飯。」

蘇媛低著頭,一粒粒吃著米飯,不說話。

她在想李佑,想紹菲突然變高明的智商,當然這裡面應該也有劉優一大份功勞。



強買強賣 41 



蘇媛不怎麼屑地在心裡笑了笑,然後她摸摸李程的脖子,對李孟山說:「爸,程程就快念初中了,我怕他以後中文學不好,想讓他回國來念幾年書,您看呢?」

李孟山低著頭,依舊在吃飯。

他說:「不是給他請了中文家教嗎?怎麼就學不好了?」

蘇媛說:「是請了個家教老師,可老師也說了,學語言更需要的是一個大環境。老師能教會程程認字,卻未必能教程程怎麼更好地跟人交流,跟人相處,尤其是同齡人之間。」

李孟山停下吃飯的動作,把筷子不輕不重地擱盤子上。

李五趕緊把一杯茶遞給他。

李孟山接過來喝了口,把茶杯擱手邊,問李靜:「你呢,這回預備在國內待上多久。」

李靜說:「我的想法也跟蘇媛差不多,翔翔不能總待在國外只說法語跟英語,我還是希望他以後能把中文當母語來用。」

李孟山說:「嗯,是該這樣,這才像點我李家人會說的話。」他的視線掃過李程,然後捏捏李翔的臉,說:「李翔倒跟阿佑長得越來越像了。」

李釗永呵呵笑:「外甥像舅舅,一點兒沒錯。」

李靜笑笑,說:「阿佑剛在電話裡都跟您說什麼了爺爺?我瞧您精神頭上來了,是聽了什麼好事麼?」

李孟山眯著眼睛,靠在太師椅上,像是在思索。

然後他說:「是好事,我聽著也高興。嗯,很多年沒這麼高興了。」

他自顧自說得笑起來,一桌人也趕緊賠笑。

李翔說:「那媽媽,一會兒吃了飯,你送我去舅舅那邊吧,我今晚想去他那兒住,我有好多話想跟他說。」

李靜說:「爺爺,阿佑今晚不回來了?」

李孟山說:「別問我,我老了,可管不到他二十四小時的事。」

他拄著拐杖站起來,擺擺手,示意眾人繼續吃飯,只讓李五陪他上樓。

過了沒一會兒,熟悉的京劇段子響起來,是《趙氏孤兒》,老爺子就愛聽這個。

李翔很優雅地在吃飯,他在跟李靜商量吃了飯去李佑那兒的事。

李程看一眼李翔,然後低下頭,戳著盤子裡的米飯不說話。

李翔是這個家裡,唯一一個,幹什麼說什麼,都不會讓李佑反感的孩子。

他不用刻意討好李佑,就能得到李佑最多的關注。

李佑甚至每年會抽出固定的時間去法國看他,帶他衝浪,帶他滑雪,帶他攀岩,帶他打球,帶他繞著整個歐洲玩。

這些都是李程做夢也盼不到的。

所有的孩子都有爸爸,李翔的爸爸媽媽雖然不在一起了,但他有舅舅疼,尤其這個舅舅還是李佑。

蘇媛低頭看他一眼,說:「怎麼了?」

李程說:「我一會兒也跟李翔去哥哥那兒好不好?」

蘇媛抬頭看一眼李靜,李靜有些尷尬。

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但不代表大人就能裝傻。

蘇媛低頭吃飯不說話。

李靜說:「那我給阿佑去個電話問問吧。」

 

電話打過去的時候,李佑正在開車,手機關著。

他今天開的是兩座的跑車,車上就只坐著紹離跟紹曉西,紹曉西坐紹離懷裡。

紹曉西靠著紹離,說:「離離我鉛筆芯快用完了。」

紹離說:「行,明天我給你去買啊。」

紹曉西說:「好。」

她看起來有些困了,眼睫毛一個勁地眨。

紹離抱著她,讓她躺下來睡得舒服點。

李佑拿過來毯子遞給紹離,把燈關了,把溫度調高,又把車速降下來些,用空著的那只手摸了摸紹曉西的劉海。

他說:「睡著了?」

紹離說:「看來是真累了。」

結果紹曉西半夢半醒地說:「我還醒著。叔叔你說過,會帶我去看望遠鏡的。」

一看她那樣子,就知道是在跟周公做著天人較量了。

紹離又氣又想笑,忍不住拿鼻子拱她的鼻子逗她,說:「再說話打屁股了啊。」

李佑也笑:「睡吧,到了我叫醒你。」

紹曉西就安安心心睡了。

留下兩個大人,在那種夜色環繞的大馬路上,一時就有些尷尬。

然後就聽見紹離笑著,沒話找話說:「又換車啦?」

李佑在黑暗裡看他一眼,說:「別說話,讓她好好睡。」

紹離心想,哎呦喂,你倒真心挺體貼我閨女的。

然後李佑就伸手,抓住他放在紹曉西頭上那只手。

也不說話。



強買強賣 42 



紹離覺得一下子都有些難以消化,這一天的「驚喜」已經夠多的了,他不知道李佑是怎麼想的。

他自己現在倒是有一腦門心思。

他說:「哎呦背有點癢。」

然後很自然地把手抽出來,拐到背後,象徵性撓了兩下,既給足了李佑面子,也不失委婉地表達了自己拒絕的立場。

這麼點「急才」他還是有的。

李佑下午那會兒,當著紹菲跟陳澤他們的面,認下紹曉西這個舉動,已經給他的生活帶來太多翻天覆地的變化了,這麼個節骨眼上,實在不需要再增加點什麼別的刺激性因素進來。

然後就聽到李佑說:「你有心事。」

紹離說:「沒。」

李佑沒說話,他直接把車停下來,把車前燈滅了。

夜色裡,他側臉的輪廓,有種深邃的,模糊難辨的情感。

他望著視野前方,突然說:「離離,跟我在一起吧。」

他說得既不信誓旦旦,也不情緒高昂,更不可能歇斯底里。

他的語氣相當平淡,平淡得就像是在說:「哦今天有雨」。

又說:「上次的事,是我急躁了,我跟你道歉,以後不會再有同樣的事發生。我希望,我們能試著一起過。」

紹離說:「過去的事還提它幹嘛?我早忘了,你也別太自責了……至於別的那些,呵呵,我現在就一概不想,就想著怎麼把我閨女好好養大呢。那個,你別介意啊,這跟你沒關,是我自己的問題。」

李佑半天沒說話。

然後他歎氣似的說:「離離,你不明白,孩子成長,需要的不僅僅只是物質而已。校園生涯對一個人來說,不過是很小一部分。學校教不會他們,未來怎麼去看待家庭,愛,或是生活,婚姻。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心理多少會有這樣那樣的不足,這個是已經證實了的。我不希望小西以後,會因為自己出身,家庭的影響,懼怕婚姻,或者走另一個極端,把婚姻當兒戲。她是我們的孩子,我希望她過得好,過得幸福,美滿,她的人生應該是沒有缺陷的。」

紹離聽了有些懵。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李佑那種語氣,那種有條不紊,字字在理,句句周全的說辭,又一下子震得他說不上話來了。

李佑摸著紹曉西的劉海,說:「她很像我,也太像我。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她今後變成我這樣。」

紹離第一反應是:怎麼可能?

他這麼沒心沒肺一個人,怎麼可能把紹曉西養成李佑現在這樣?

再一想,又有些不確定了。

紹曉西現在還小,可誰能保證,不會在她青春期那會兒,生出些什麼事來?

誰也不能保證。

心理不心理的,紹離實在不怎麼懂。

他連大學都沒念過,學得最精一門課就是物理,還只限于高中範疇。

不過李佑剛剛說的這番話,同樣道理的理論,他也不是沒在網上或報紙上看到過。

從前他過得潦倒那會兒,就只想著,只要能讓紹曉西頓頓吃得飽,吃上奶粉,冬天穿得暖,不生凍瘡,夏天別惹出滿身痱子,春天別生什麼病,就夠了。

後來生活有起色了,他才終於反應過來,得好好為紹曉西打算打算將來了。

然後他就開始時不時的,給紹曉西他們班主任送點禮品,或是給他們家修個車,換個煤氣什麼的。

來來回回,做這做那,也是希望人能多關照他閨女些。

然而這也僅僅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他現在還能給紹曉西輔導一下數學中文英文,再往後,估計就真沒那個能力了。

尤其紹曉西現在還報了個多國語言學習班,雖然只是鸚鵡學舌似的,學一些簡單用語,但也已經遠遠超出紹離的認知了。

紹曉西很聰明,很多事都可以做得好。總有一天,她會走到很遠的地方去,超乎紹離想像的遠。而有了李佑這麼個成功範例在前面領路,她只會走得更遠,更穩。

當然再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就更好了。

但這個,又不僅僅是他一個人能給的。

在這整個下午跟晚上,一樁接著一樁的衝擊面前,紹離覺得自己非常稀罕的,也變得有些傷感起來了。

然後他習慣性的,用空著的那只手撓撓頭,低聲笑著說:「當初真該邊上班,邊報個什麼大學念念的呵呵。我說不過你。」

李佑呼吸一窒,壓了壓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說:「我說的跟大學沒關。別多想。」

紹離說:「哦。」

李佑說:「只需要試一次。你可以隨時對我說不,我不強迫你。」

紹離很想摸根煙出來抽抽。

他想李佑大概是真心挺在乎紹曉西的。

事實上他也不得不承認,從一開始,李佑就已經在不動聲色的,注意對紹曉西的引導跟培養了。

他不會給紹曉西太多的物質溺愛,從來不送紹曉西什麼奢侈名貴玩意兒,買的更多的是書,或者一些實用科技產品。

他在人前一貫不苟言笑,冷面冷臉,但對著紹曉西,卻一反常態的非常平等自由開朗,甚至很願意跟紹曉西傾談交流。

而他教紹曉西洋文,大概也是為紹曉西將來出國做打算。

這護犢的樣子,肯定不能是裝點出來的。

抱著紹曉西想了會兒,最後紹離說:「這事等我從老家回來再說吧。」

紹菲已經在吃飯的時候,提過給老太太遷墓的事了。這是大事,難得紹菲肯同意,紹離怎麼都不可能怠慢的。

李佑就很體貼地說:「好,我等你。」

然後他摸摸紹曉西的手,看著紹離,落下了方向盤。

週六一大早,紹離帶著紹曉西,送老太太的骨灰回老家。

紹菲這次沒跟來,她這兩天要給一本雜誌拍封面,忙得抽不開身。

紹離用了一天時間,把紹奶奶的墓修整好,晚上帶著紹曉西祭了祖,在老房子裡住了下來。

第二天紹離起床燒煤球爐子。

晨曦裡,秋天的第一抹陽光,還沒有將濃霧完全驅散。院子裡落得到處都是樟樹葉子,還帶著露珠,濕濕的。

這時候:「哢嚓哢嚓」踩了落葉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強買強賣 43 



來人喊:「離離。」

紹離不知道是被煙嗆的,還是被突然出現在他們老家屋前的李佑嚇著了,掩住嘴跟鼻子猛咳了兩下,手裡拿著根木頭,扭過頭去。

李佑望著他。

紹離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吃過飯了?」

李佑搖搖頭。

紹離說:「那等會兒吧,我這正在做呢。」

李佑說:「不急。」

過了沒多久,就聽到一個孩子喊:「舅舅你說完沒有?不是說好吃了飯,就帶我去釣魚的嗎?」

李佑臉上少有的,也顯出些尷尬的神色來。

紹離抬頭往他身後一看,就看到個十來歲的男孩,正從石子路的遠處跑來,邊跑邊跳,很興奮的樣子。

他喊李佑舅舅,紹離猜測,這小子該是李佑姐姐或妹妹的孩子。

然後就聽到李佑說:「那是李翔,我姐的兒子。」

紹離說:「挺活潑啊。」

李佑說:「比小西大兩歲。」

紹離說:「挺帥的,像你們家的人。」

李佑說:「嗯。」又說:「我先帶他去放餌,一會兒回來吃飯。嗯……之前在路上只吃了半飽,不用理他。」

紹離想說,你撒謊就撒謊唄,還圓什麼,也沒人有膽說你。

李佑就帶著李翔去放餌。

李翔半路又扭過頭來,咧著嘴,沖紹離笑著說:「離離,一會兒我也回來吃飯啊。」

然後蹦蹦噠噠背著釣魚袋跑了。

紹離有些哭笑不得。

他覺得李翔這小子真心挺有意思的,人來瘋,不拘束,也隨性,挺合他眼緣的。

正好紹曉西睡醒了,刷了牙,洗了臉,走過來,跟紹離說:「離離我看他們釣魚去,吃飯的時候叫我。」

紹離沖她擺擺手,說:「去吧去吧。」

紹曉西就穩穩重重走了。

走了沒多久,又折了回來。

紹離蹲地上,臉湊在爐口那兒,頭也不回地問:「怎麼又回來了?」

一隻手握住他的肩,用了點力氣。

明顯不是紹曉西的手。

紹離回頭一看,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的,看到了李佑。

李佑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彎下腰,拿拇指擦擦他的臉,說:「臉怎麼花了。」

這姿勢就無端有點曖昧味了。

紹離趕緊說:「行了,我自己擦。」然後他抬起手肘胡亂抹了兩把,又說:「看到小西了?」

李佑說:「嗯。我稍後再回去看看他們,不會有事。」

紹離點點頭,手在半空往外推了兩下:「別站這兒,這木頭有點潮,一會兒煙起來了嗆喉嚨。」這麼說的時候,果然就有濃煙滾滾冒出來,嗆得他又咳了兩下。

李佑眉頭皺起來,像是在說:這種東西也能用?

他說:「想吃什麼我去買,別弄了。」

紹離望著他,笑得像是在看菜鳥:「這你就外行了啊。用爐子燒出來的東西香著呢,吃過你就知道了。」又點點他手腕上那塊百來塊淘來的「防水夜光高性能」手錶,說:「再說這才幾點啊,這個點就沒幾家店開門的。鍋貼都沒得賣你信不信。」

李佑看著他,眉頭更加皺起來,不過他還是說:「那我幫你。」

說幫忙,其實哪裡有他幫忙的地方。

他這個人一貫是奉行君子遠庖廚的。

倒是在紹離家的時候,破例還碰過幾次廚房的東西。

紹離就由著他。

他壓根沒指望李大少能幫上什麼忙。

煮好稀飯,又攤了幾塊煎餅,喊了兩個小的回來一塊吃飯。

李翔啃著餅,說:「離離,你家這條河裡沒什麼魚啊。」

這小子一向自來熟,很快就「離離」「離離」地越喊越順口了。

紹離也是個跟人熟得快的,他喝了口稀飯,說:「是你技術差吧。」

李翔指指李佑:「我舅舅教的。」

紹離心想李佑能教李翔釣魚這種磨耐性的事,還真看不出來。

他說:「那一會兒我釣幾條給你看看。」

李翔說:「行,看你的了。」然後他喜滋滋轉過頭去跟紹曉西說話,紹曉西話不多,但李翔這小子話尤其多。

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他才是紹離養出來的。

於是吃完飯,他們就去釣魚。

紹離是江湖老手了,他八歲之前,就是在這條河邊長大的,對河裡那些魚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哪兒魚多些,哪兒少些,哪兒更好放鉤,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只用了一個白天的時間,就讓李翔崇拜的眼光,完全從李佑身上,轉移到他身上了。

何況就氣場而言,也確實是他倆更合拍些。

李大少就是個一天也說不上整十句話的。

黃昏的時候,兩個人,一大一小,赤腳拎著鞋,提著兩大桶活蹦亂跳的鮮魚,有說有笑地往回走。

完全一副哥倆好的架勢。

李佑落後兩步,走在後面,一隻手抱著已經睡著的紹曉西,讓紹曉西趴他肩上。

紹離說:「河邊有家過橋米線做得挺地道,晚飯就去那兒吃吧,順便去四牌樓買點燒烤下酒。哎呦,想想都覺得餓了。」

李翔說:「四牌樓是幹什麼的?」

紹離說:「是個小吃一條街,蠻熱鬧的,待會兒吃完飯帶你去逛逛。吃過糖稀沒?知道什麼是打糖麼?呵呵,我猜你小子連彈珠也沒打過。」

李翔說:「那你待會兒帶我去見識見識唄。」

紹離就逗他:「喲,你還會說唄了啊,挺聰明,學得蠻快的。」

然後就聽到李佑說:「那種地方的東西不衛生離離。」

紹離說:「還行吧,別人不都天天吃麼,也不見得有事。好吃就行了,管那麼些幹嘛?是吧翔小子。」

李翔用力點了兩下頭,說:「舅舅,聽離離的吧。我還沒吃過這兒的小吃呢。」

這個時候,誰跟誰是一國的,已經足夠一目了然了。

李佑無言以對。

紹離還在津津樂道的,跟李翔說他小時候拍火柴皮,拍紙包,打彈珠,玩木頭人的光輝戰績。

他說得眉飛色舞,說得誇張,當然也不乏趣味跟懸疑。

李翔聽得目不轉睛,不時羡慕地感歎一聲,或問上一句。

晚飯吃了過橋米線,還逛了小吃街,見識了挺多稀罕玩意兒,又放了水燈,兩個大的帶著兩個小的往回走。

這個時候,夜已經深了。

燈火霓虹,倒映在河面上,搖曳出一種別樣的情懷。

寧靜,悠遠。

有種獨屬於小城鎮的氣息韻味,很醉人。

紹離再一次回頭無意識沖他笑時,李佑明顯呼吸一重,心都晃了晃。

有個答案,就在這一刻,突如其來,清清楚楚地呼之欲出了。

或許是放鬆了一天,又或許是這麼個場景,這麼個時光,這麼個夜色,還有這夜色裡的些許醉人,影響了他,讓他不自覺失了控。

他當然不是什麼輕易能被美色迷惑的人。

可心動不心動,喜歡不喜歡,甚至於,愛與不愛,又似乎並不完全受理智左右。

李佑深深吸了口氣,再吐出去。

他按捺著,儘量讓自己不顯得太異常。

回到家,洗了澡,李翔跟紹曉西下五子棋玩,紹離洗了澡,去樓上收拾房間。

他把帶來的兩床被罩被單枕套拆出來,鋪床上,準備把紹菲的房間給紹曉西住,他的房間讓李翔住。

剩下兩間,他跟李佑一人一間。

房子裡雖然空蕩蕩的,沒什麼傢俱,但好在前年讓人刷了牆,又換了鋁合金門窗,看起來也總算乾凈整潔,空間也夠大,不是城裡寸土寸金的公寓能比的。

鋪好床,紹離拿著換下的被單去浴室。

推開門,一下子就被浴室裡那種濃重的呼吸,驚得震了震。

李佑說:「關門。」

紹離趕緊關上門。

他已經完全忘了讓自己先出去,再關門這回事了。

然後他就意識到這是個多麼尷尬的處境了。

李佑盯著他,視線不躲不避。

他一點兒沒有被撞破的尷尬。

他說:「還看?」

紹離說:「呵呵那你繼續,我先出去。」

李佑說:「先別走,幫我擦下背。」

紹離說:「啊?」

表情有些傻。

李佑就報以坦然的目光,像是在說:別多想,我沒別的企圖,就真的只是擦背。

然後他說:「離離,快點。一會兒熱水該用完了。」

他是最後一個洗澡的,也確實難為他了。

紹離想了想,還是走過去,套上手套給他擦背。

李佑甚至還善解人意的,在腰那兒圍了塊大毛巾,讓紹離不至於太過尷尬。

不過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紹離站在他身後,邊擦邊問:「這樣行啊?」

 

強買強賣 44 



李佑說:「可以。」

他肩背的肌肉緊繃著。

擦完了,紹離說:「行了。」

李佑轉身,很自然地親親他的太陽穴。

這是個既帶了些欲望,又不至於太過的動作。

兩個人都頓了頓。

這個時候,沒有人說話。

李佑又伸手摸他的唇,他說:「可以嗎?」

紹離聽明白了,也明顯感覺到李佑眼下是個什麼狀況。

他不是個多矯情的人,他說:「你帶套了?」

李佑說:「我會小心。」

說小心,那應該就是會小心了。

紹離點了下頭,他的本意,當然這事得回房再說。

結果李佑一下就撈住他的腰,撈他過去,把他壓在牆磚上親他。

紹離推了推,說:「不怕他們聽見啊?」

李佑說:「門關著,聽不見。」

他這一晚上的忍耐,算是到頭了。

他說:「離離,張嘴。」

紹離遲疑了兩秒,還是張開嘴。

李佑把舌頭伸進他嘴裡,舔他,親他。

他把紹離的衣服脫了,然後扯了浴巾,握住分身一塊兒套弄。

紹離背抵著瓷磚,先是身上熱起來,然後呼吸變得不順,最後悶哼著射了精,算是充分體會了一把李佑頂級的手活。

李佑手肘穿過他的膝蓋,把他抱到腰上,空出一隻手,扶著性器要往裡闖。

紹離往下瞥了眼,有點被唬著了,說:「別全進來。」

李佑親親他,說:「不會。」

他也真就沒全進去,只進了頭部一小截,扣門似的慢慢磨,磨進去一點,再出來,再磨,再出來。

磨得紹離前列腺酸脹,腿打抖。

然後李佑就開始往深裡走。

直到連根進去了,開始一下下地顛,邊顛邊吻紹離的嘴,間或吃奶似的,吸紹離的乳頭跟乳肉,舌頭的那種毛燥跟濕熱,讓紹離身上熱滾滾的。

李佑的手包著他的臀,他燙,性器在他身體裡「翻江倒海」地折騰,他更燙。

螃蟹吃水的聲音,噗嗤噗嗤響上來。

漸漸的,拍擊跟呻吟就有些失控了。

兩個人身上都濕嗒嗒的。

站著顛了一會兒,李佑把人放地上,手穿過腋下,扳住紹離的肩,下半身卸了力,壓著紹離會陰那兒,開始用身體的重量碾他,用恥毛磨他的分身球囊,摸他身體的每一處褶皺,摸他的小腹,摸他的大腿跟臀縫。

然後他撈起紹離兩條腿,往兩邊再壓了壓,托著紹離的腰,用讓彼此都更有感覺的角度飛快進出。

李佑在今晚確實有點縱情了。

紹離被他震得頭都發暈了。

他們靜靜地接吻,低聲呻吟,粗聲喘氣。

最後高潮來臨那會兒,李佑還是沒來得及撤出來,控制不住,一股腦把滾燙的精液,射進了紹離身體裡。

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在這一刻完全破功了。

兩人面對面喘著氣,一時面面相覷。

紹離是完全沒想到,李佑是尷尬,懊惱,也少見的有些無措。

他之前還信誓旦旦說,會小心的。

呼吸順過來,彼此看了幾秒,紹離很不給面子的,半側著身體,抱著肚子笑上來。

他說:「你個傻帽。」



強買強賣 45 



李佑不輕不重咬他的臉:「膽子不小。」

他的語氣裡,有種格外的少有的縱容。

然後他抱紹離起來,過去沖澡,結果還真被說中了,熱水用完,就只剩下冷水。

這個季節,已經沒大夏天那麼熱了。

紹離倒沒什麼所謂,他說:「湊合沖吧。」

李佑說:「不行,容易感冒。我去拿熱水。」

他用浴巾隨便在腰那兒一圍,然後開門出去。

期間遇上兩個小的,似乎還說了幾句話。

然後他拿了水跟盆回來,兌好溫水,讓紹離端起來沖了幾回,扒開紹離的臀縫,手探進甬道裡,要摳他留在裡面的東西。

紹離回頭,不忘譴責地看著他,說:「會小心的,嗯?」

李佑胸肌貼著他的背,嘴貼著他的耳根,有些受不了撩撥似的,咬咬他脖子,說:「這個時候還說這個,究竟想我怎麼樣?」又說:「放鬆,你這樣我進不去。」

紹離有些窘了,說:「行了,我自己來。」

李佑摟著他,他不肯,他說:「再鬧打屁股了。」

這可是紹離訓紹曉西時,說過的話。

李佑這麼說,就實在不對味了。

紹離在心裡窘得直接把李大少一家問候了數個來回。

洗完澡他們出去。

紹曉西還在跟李翔拍紙包,紹曉西面前摞得高高的,李翔輸得有點慘。

他正在抓耳撓腮想辦法。

紹離看得有趣,就擠過去湊熱鬧。

他說得很得意:「翔小子你這樣不行啊,連我閨女都贏不了啊。」

李翔說:「我早晚會翻本的。」他看起來一點兒不覺得丟臉,又說:「離離你別光說不練啊,也玩一局唄。」

紹離說:「好!。」邊說邊活動活動膀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他一點兒不覺得大人欺負小孩,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紹曉西說:「那離離你跟他玩吧。」

這麼低端的遊戲,她只玩了兩局,就掌握到竅門了,再往後,就不是很感興趣了。

她不明白,她家離離怎麼就這麼熱衷了?

真是越活越三歲了。

於是就變成紹離跟李翔玩,紹曉西捧著李佑給她買的像ipad,又不像ipad的高端玩意兒,在看東西。

李佑坐沙發上,看紹離跟李翔玩鬧。

他絲毫不覺得無聊,神情放鬆,和煦,專注。

這個時候,他已經有那麼點沐浴在愛裡,卻不自知的樣子了。

紹曉西看他一眼,又看看正跟李翔鬧成一團的紹離,撇撇嘴不說話。

她覺得他們家,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添口人了。

她看看李翔,在心裡搖了搖頭。

果然她還是想要個聰明點的弟弟妹妹。

玩到十一點,兩個小的困了,於是各自回房睡覺。

等紹曉西跟李翔睡下,紹離捏捏發酸的膀子,打著哈欠回房去。

正要關門,李佑一隻手頂住門,推開走進來。

他進來,又把門關上,然後把紹離撈過去,一下子就把紹離抱得離了地。

紹離心想我好歹也是個爺們,不能被這麼當小媳婦似的抱來抱去啊。

他推李佑:「放下放下,三更半夜不睡覺,幹嘛呢?」

還能幹嘛,當然是睡他。

李佑不說話,他用眼神明明白白告訴紹離,今晚是不可能輕易混過去的。

被壓在床上,紹離說:「這麼晚了,不困啊你。」

李佑說:「你想白天做我也不反對,我倒是更喜歡晚上。」

紹離在心裡罵「滾蛋」。

李佑就三兩下又把他脫光了,掀開被子,把人放進去,自己脫了跟著壓上去,再蓋上被子,關了燈。

他偶爾在這事上,還是有那麼點傳統跟保守的。

儘管他剛剛才在浴室,燈火煌煌下,跟紹離做了一次沒錯。

他壓在紹離腿間,紹離腿張著。李佑用掌心,快速震他的下身。

那種震感,讓紹離很快就悶哼著又射精了。

然後李佑托著他的臀,把粗壯的性器慢慢插進去。

整根插到底。

紹離頭頂著床板,身體弓起來,腳趾緊摳床單,他骨盆的肌肉繃緊了,腰抬起來去迎接。

在床上做這事,感覺還是有點微妙的。

不過還好,這次除了有點脹有點酸,沒怎麼覺得疼。

床輕輕搖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急急晃起來。

晃得床板嘎嘎吱吱響。

他們先用傳統姿勢做,接著發展成U形針,然後是懷坐,然後是側後背位,最後跪著做了一次。

睡到三點多,李佑醒過來,撈過來紹離繼續吻他。

他肌肉糾結的手臂撐著床板,性器在紹離身體裡面搗騰。

那會兒紹離臉上都是汗,頭髮都濕了,渾身汗津津的。

他一隻手擱頭頂,跟著身體一起晃,另一隻手抓著李佑的手臂。

他說:「被子掀開點。」

李佑就把被子掀開些,他用全身的力量,震得紹離剛剛那句話完全破破碎碎的。

紹離呻吟著,又迷迷糊糊拉著李佑的頭,往他胸口湊。

李佑一口含住他乳頭乳肉,同力一吸,抱著他的臀,往他性器上深深一摁。

他簡直快頂到紹離身體底部了。

紹離說:「輕點疼。」

李佑親親他,急喘著,說:「好不會了。」

他今晚確實是輕狂得過分了。

然後他克制著動作,輕緩下去。

他用高頻振幅,在紹離身體裡淺抽。

他們都失控地呻吟起來。

最後李佑把精液射進去的時候,紹離抱著他的頭,叫了他的名字。

那一刻,李佑覺得這麼些年的一切,彷彿就只是為了等待這一秒,這簡簡單單兩個字而已。

天快亮的時候,李佑翻身下去。

紹離渾身癱軟躺在床上,腿都合不攏。

他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他破天荒跟天借了膽似的,瞪著李佑,說:「你想弄死我是吧?故意的?」

李佑兌了溫水在給他清洗,他低頭親親紹離小腹。

他把所有的渴望,都凝在了這個親吻裡。

紹離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這個晚上真他媽玩太瘋了。

早上坐進車裡,李佑給他蓋了條毯子,把車椅放低些讓他休息。

紹曉西跟李翔在小聲嘀咕。

到了S市,快下車的時候,紹離半夢半醒地說:「喂,翔小子,有空再一起玩咯。」

李翔探了半個身體過來,捏捏他鼻子,說:「你也太能懶床了離離,現在才醒啊。」

李佑喊:「李翔。」

李翔聳聳肩,坐回去,說:「知道了。」又說:「舅舅,我就去小西他們學校念書吧,這樣也能罩著點小西。是不是,離離?」

紹離說:「挺好。」

李翔又看李佑。

李佑說:「我不反對,你再問問李靜。」

李翔高興了,說:「她不會反對的。」又突然想起來似的,隨口說:「李程那小子好像也準備留在國內念書了。切,沒勁。」

他這幾天跟著紹離混,越來越學了紹離說話的架勢。

紹曉西說:「幹嘛學我爸爸說話?」

李翔說:「呵呵我就是覺得這話聽著挺有意思的。」

紹曉西不屑地翻翻白眼。

紹離聽得悶聲笑。

大約是車裡那氣氛實在是好,李佑難得的,也正視了過往似的,說,平淡了語氣說:「李程留不留下跟你沒關,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別讓李靜擔心,好好念書,別跟人打架。」

紹離笑起來:「誰說的。被打了那就必須還回去。被人打了不還手,那是傻帽。」

 

強買強賣 46 



李翔聽得無比受用,他笑得一臉精怪地望著李佑。

李佑乾脆不說話了。

這個世上,總有那麼個人,是你不得不縱容的。

把紹曉西送去學校,紹離打了電話去店裡,請了假,回到家,撲床上就睡。

解決了老太太的事,他睡得分外踏實安心。模模糊糊的,似乎還做了個夢,夢到他家老太太跟老爺子在老家的院子裡,一個燒爐子,一個炒菜做飯。

他是被餓醒的。

李佑那會兒正坐床邊,坐他身旁翻文件。

紹離一瞬間在腦子裡,很條件反射的,腦內了李萬歲跟紹貴妃的畫面。

可這麼活脫脫「從此君王不早朝」的一幕,怎麼就讓他趕上了呢?

他動了動,李佑把目光從文件上移到他臉上。

紹離說:「什麼時候來的呵呵?不用上班?」

李佑說:「餓了沒?」

紹離說:「是餓了。」

李佑捏捏他耳朵:「去洗漱下,一會兒開飯。」

紹離說:「哦?哦。」

同樣都是辛苦了一夜的人,李大少還能精神熠熠看檔,紹離真心覺得挺佩服。

洗了臉刷了牙,整理好儀容,從浴室出來。

李佑已經不在臥室了,檔擱床頭櫃上。

有飯香一陣陣飄過來。

到了客廳,就看見飯桌上擺著的好幾盤菜,有牛腩,有菌菇,有蝦,有魚,有湯,有蔬菜,相當豐盛,嘗一口更沒話說。

李佑盛了碗湯,擱他手邊,說:「先喝湯。你胃裡沒東西。」

這就太體貼周到了。

紹離有些懵,他說:「這些都你做的?」

李佑說:「嗯。」

他說得面不改色,斯斯文文在吃飯。

紹離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

他望著李佑,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他也確實應感到不可思議。

李大少連廚房都不常進的人,居然會做飯,味道還不錯,甚至比他做的都好。

紹離說:「不是叫的外賣吧?」

李佑摁了摁眉心,說:「好好吃飯,別說話。」

他大概是真心不知道該拿紹離怎麼辦了。

紹離訕笑了聲,趕緊埋頭吃飯。

他實在不是什麼斯文人,又餓得不行了,吃得風捲殘雲,簡直像在行軍打仗,毫無文雅可言,跟李大少那種優良家教對比,何止是奧拓跟頂級跑車的差距。

他吃得太快,嘴角都沾了蔥末,李佑很自然地拿麼指幫他抹了,說:「晚上李靜約了我吃飯,我們帶小西去。」

紹離愣了下,說:「這不好吧?」

李佑說:「嗯?」

紹離說:「你們姐弟吃飯,我去不是添亂麼?」

李佑說:「離離,我們既然在一起,你就勢必會見到我家人。還是說,你覺得我們只是玩玩?」

紹離苦惱地撓撓頭,說:「我就是覺得,咱倆……還是慢慢來吧。再說你姐能接受你這樣嗎?」

李佑說:「嗯?」

紹離說:「跟個男人一起。」

他看起來還是有點忌諱的,畢竟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對出櫃這事坦然接受呢。

李佑反而很坦蕩,他說:「這個我從來沒瞞過他們,不用擔心。」

紹離心想你不瞞他們是一回事,他們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啊大哥。

但顯然以李佑一向我行我素的個性,他是絕對不會考慮到這些的。

紹離低著頭,眉頭皺著。

李佑放下筷子,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那算了,下次吧。」

然後他拿起筷子繼續吃飯,看不出來喜怒,不過神色裡的那種失望,還是很容易就能讓人感覺到的。

他這個時候,倒像個要不到糖果的孩子,彆扭,偏偏又不能怎麼樣了。

這當然就不像他了。

最後紹離還是說:「只有你姐啊?」

李佑說:「嗯。」

紹離想了想,說:「那去吧,不就吃個飯麼。」

他這麼說,李佑看起來才稱心了。

事情就說定了。

晚上兩人接了紹曉西,一塊去餐廳跟李靜碰面,李翔也在。

除了李翔,還有蘇媛跟李程。

紹離心想居然是全家總動員,這頓飯估計有得受。

結果李靜出乎意料的開明,她似乎壓根沒有刁難紹離的意思,笑得禮貌又客氣,她說:「阿佑說要介紹人給我認識,沒想到是這麼個大帥哥。昨天李翔去你那兒,給你添麻煩了吧。」

紹離說:「沒什麼,翔小子機靈,我挺喜歡的。」

李翔握拳跟他擊了下,倆人頗有些「臭味相投」的架勢。

李靜笑笑,對李佑說:「回來了就回家看看爺爺吧,老爺子年紀大了,難道還要他三催四請地找你?」又說:「阿媛跟我一樣,也決定讓李程留在國內念了。這樣也好,兩個孩子以後在學校可以做個伴。」

李翔撇撇嘴。

李佑不搭話,他問紹曉西:「想吃什麼?」

紹曉西比著功能表點了幾個菜,順道也給看不懂洋文的紹離點了餐,李佑嘉獎似的摸摸她的頭,對李翔說:「這週末的季後賽,有沒有興趣?」

 

強買強賣 47 



紹曉西比著功能表點了幾個菜,順道也給看不懂洋文的紹離點了餐,李佑嘉獎似的摸摸她的頭,對李翔說:「這週末的季後賽,有沒有興趣?」

李翔說:「東部還是西部的?」

李佑說:「西部。」

李翔來興致了,說:「東部今年弱爆了,西部我有興趣。」又對紹離說:「一起吧離離。」

紹離以為他說的是一塊看電視直播,就笑著點了點頭。

李程望著李佑,說:「哥哥我能不能也一起去?」

他不像李翔,想要什麼,李佑都會答應。

他問得很小心。

李佑沒什麼反應,倒是李翔聳了聳肩,說:「我無所謂。」

李程又去看李佑。

李佑在給紹曉西夾菜,他看起來沒什麼特別在意,或是不在意的。

然後他說:「那一起吧。」

這個答案讓李靜跟蘇媛同時吃了一驚。

李靜望了眼正在跟李翔說著什麼的紹離,對李佑說:「李程也確實應該像李翔一樣,跟你出去多見識見識了。」

李佑大概是不想在李程這個話題上多糾纏,他岔開了話:「李翔的轉學手續都辦好了?」

李靜說:「辦好了。」她又問蘇媛:「蘇媛你呢,有沒有需要阿佑幫忙的?」

蘇媛從開始到現在,就沒怎麼說話,這會兒突然被李靜問起來,愣了愣才說:「其他的都還好,只有落戶手續,要阿佑簽字。」

李靜說:「這個不難。檔帶來了嗎?」

蘇媛搖搖頭:「還在家裡。」

李靜說:「那明天送去公司讓阿佑簽吧。」

蘇媛說:「好,我明天送過去。」

李佑低頭吃飯,語氣平淡。他說:「不用,讓五叔送過來。」

五叔就是李五,李孟山的心腹,他擺明瞭不是很願意見到蘇媛。

蘇媛臉上火辣辣地紅上來,看起來非常尷尬,都有些可憐。

李靜喊:「阿佑。」

正巧李佑的手機響了,他推開凳子站起來,出去接電話。

李靜吃了兩口飯,忍不住,還是跟了出去。

她在餐廳陽臺那兒找到了李佑。

等李佑講完電話,她上前去,說:「阿佑你這是準備幹什麼?」

李佑說:「嗯?」

李靜說:「蘇媛畢竟是……她現在跟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你怎麼能當著外人跟孩子的面,讓她這麼難堪?」

李佑望著她,他說:「那你是覺得,我應該堂而皇之邀請她去我公司敘敘舊,讓我在乎的人難堪?李靜,我不是十幾年前了。」

李靜說:「這怎麼能一樣?這些年,蘇媛年年回來,哪次不是先去拜祭媽媽,你難道不知道?她一個單身女人,怎麼也不肯回來,非留在國外一個人撫養李程,過沒人照顧的苦日子,你覺得都是為了什麼?阿佑,她是覺得愧疚,沒臉見你了。她是真的不想你見到她傷心。當年如果不是因為她媽,她能讓爸爸纏上?爸爸那時候是什麼能耐什麼喜好,我是他女兒你是他兒子,難道還不清楚?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當年離開你跟了爸爸,但她現在也是李家人,你別總這麼逼她。」

李佑聽得反而笑了:「我覺得我在逼她?」

李靜說:「至少別一次次當面拒絕她吧。」

李佑說:「你的意思,我應該跟她相親相愛,給老頭子墳上再添頂綠帽?」

李靜張著嘴,啞口無言。

作為蘇媛的朋友,李佑的親姐姐,她其實是誰也不忍心傷害的。

而李佑之所以會「玩」了這麼些年,在她看來,又多少跟當年蘇媛的事分不開。她實在不希望兩人永遠心存芥蒂。

她歎了口氣,說:「那也別太疏遠李程吧,他比李翔大不了多少,也可憐。」

李佑不置可否。

李靜又說:「你現在身邊這個,我聽說是紹菲的弟弟對嗎?」

李佑說:「有什麼問題?」

李靜說:「紹菲那個女人,我不是很喜歡。榮叔怎麼說,也跟她好過一場,還有了孩子。現在榮叔躺床上,也不見她去醫院,守個夜,擦個身,或是喂個水的。說是要忙工作室的事,可難道真一點時間擠不出來?我不相信。這個女人,這麼寡情,他們家的人──

李佑截住她:「這事我以後再跟你說。」又說:「你是我想讓他見的親人,我希望,至少你能尊重我的選擇,別詆毀他。」

他說話的樣子格外專注,認真。

他就從來沒這麼維護過什麼人。

李靜看得微微一震,她覺得她這個弟弟這次不像在玩的樣子了。

她說:「你該早點收收心,結婚要個孩子,好好培養他了。這麼大的家業,總有人要挑起來。外公跟舅舅都在催了。」

李佑說:「這個我有打算。」

話說到這份上,李靜就不好再勸了。

李佑跟蘇媛從前的那些瓜葛,確實是筆糊塗賬,只怕一時半會兒,他這個弟弟也不可能真能放下芥蒂。

而李程…………

李靜在心裡歎了口氣,這事恐怕李佑知道了更不舒服。

 

強買強賣 48 



這頓飯,吃得跟紹離想像中的差不太大。

李佑姐姐李靜對他很客氣,甚至於太客氣了,都顯得有那麼些刻意。

李佑看得頻頻皺眉。

紹離自己倒沒什麼想法,預料中的事,還不至於讓他突然變玻璃心起來。

他依舊笑得開開朗朗,樂樂觀觀,且一如既往保持了他絕佳的幽默水準,跟李翔鬧得簡直像對雙生兄弟。

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開車回去的路上,李佑說:「李靜沒什麼惡意,別放心上。」

紹離笑著說:「不會不會,她是你姐嘛。換了我是她,說不定直接扇你幾巴掌。」

李佑看著他,簡直無可奈何。

紹曉西聽得咯咯笑,她說:「為什麼不是扇你?離離你太愛佔便宜了,好事都留給自己,壞事都讓別人擔著。」

紹離呵呵笑:「我聰明嘛,別人扇我,我還不得躲得遠遠的啊。」

然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當年那件事,眼睛裡分明閃過一抹痛色。

不過他還是在跟紹曉西笑著鬧騰,不用心,一點兒看不出來他那瞬間的情緒變化,如果不是李佑當年也在場,親眼見過那幕,這會兒又離他近,恐怕也只能被騙過了。

這實在是個很狡猾的人。

總是他在猜測別人的情緒,別人的想法,誰也別想真的觸碰到他內心裡去。

好像只要一個不留神,就能讓他溜得再也不見了。

當年紹家,怎麼就偏偏給他取了個「離」字……

李佑深吸了口氣,說:「時間還早,去看場電影吧。」

紹離邊鬧騰,邊低頭問紹曉西:「閨女作業做完沒?」

紹曉西說:「離離你以為我是你麼?早做完了。」

紹離嘿嘿笑:「那咱們去看電影啊?」


紹曉西說:「也好,就當打發時間了。」

她那一本正經的小模樣特別可愛,李佑都被逗笑了。

紹離忍不住低下頭去親親她的臉。他說:「哎喲我閨女真厲害。」

紹曉西望望鏡子裡的自己,再望望李佑,說:「離離你以後要親就親叔叔吧,他不介意我介意,你看你都把口水沾我臉上了。」

她拿手去抹臉,看起來有些不高興,她覺得紹離是在故意破壞她的形象。

紹離一口口水嗆得差點沒咳上來,他在心裡默念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然後又聽到紹曉西說:「還有離離,我們家什麼時候要添新成員的話,你記得早點通知我一聲啊。我不想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一句話,還是讓紹離咳開了。

李佑伸手過來給他順背。

紹離說:「紹曉西……

紹曉西扭頭去看李佑,她很無辜。

李佑也尷尬,他說:「離離,別怪她,是我告訴她的。」

紹離說:「什麼?」

他似乎被嚇得有些語無倫次了,都沒了平時那股嘴皮子上的利索勁。

李佑握拳咳了咳,這事上也確實是他理虧。

他說:「她是我們的孩子,我希望她知道,她擁有的愛一點不比別人少。」

這就是在說瞎話。

又說:「你是她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沒有第二個了。」

這麼說……倒還算中聽。

李佑又說:「還是說,你希望她在這件事上胡思亂想?耿耿於懷?」

紹離說:「唬人吧你。」

李佑說:「不信你自己問她。」

紹離把紹曉西的臉扭過來,面向自己,說:「是這樣嗎?」

紹曉西一把摟住他的腰,窩他懷裡,說:「離離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我又不是李翔那個笨蛋,什麼都不懂。」

紹離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又隱隱覺得鬆了口氣,像是壓在心頭一塊重物,突然就被什麼人給搬開了,儘管不在他預料中。

他看著紹曉西:「這個事呢,本來是應該等你長大點再跟你說的。」

紹曉西也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望著他:「我現在已經長大了離離。」

紹離說:「是長大了,頂嘴也快。」

紹曉西撇撇嘴。

紹離說:「至於叔叔跟你說的那事……

他有些口舌笨拙。

紹曉西很主動地接過話來,她說:「這是我們家的秘密,我知道,叔叔說誰也不能說,所以我誰也不告訴。」然後她喜滋滋抱住紹離,少有的帶了點孩子氣的樣子,說:「離離我就知道我是你親生的,呵呵還想騙我是不是。」

紹離聽得先是有些局促,漸漸的,神情也鬆動下來。

他摟住紹曉西,摟得緊緊的。

這麼些年,擋在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層隔膜,終於還是被李佑果斷乾脆地捅破了。

他在這時候,也不知道是該謝謝李佑,還是該怪他自作主張。

他本來還以為,上回在醫院,紹曉西就只是隨便那麼童言童語地一說。

結果還真是知道了。

哎,早熟的孩子就是這麼不讓人省心。

車裡的氣氛,這時候就非常好了。

李佑都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紹曉西漂亮的小額頭。

如果不是紹曉西,就勢必不會有他跟紹離的現在。

他是感喟的。

他握住紹曉西的手,同時也很自然地把紹離的手握住了。

這個動作讓紹離頓了頓,然後閉上了眼睛。

紹曉西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精怪兮兮地說:「你們怎麼臉紅了。」

她不知道她家兩個大人,正在經歷一段戀愛初期的困窘呢。

於是挑了部喜劇片,兩大一小笑著看完,開車回到家,李佑停好車,從紹離手裡接過來紹曉西,抱著紹曉西上樓去。

他很自然地伸手摟住紹離的腰。

紹離四下看了看,說:「幹嘛幹嘛,想讓人大半夜的還圍著看是吧?這附近可都是鄰居你知不知道。」

 

強買強賣 49 



李佑就伸手,將他外套的帽子掀上去,遮住他的臉,拿風衣裹住他,很自然地低頭親親他的頭頂,說:「這樣總看不出來了。」

這一系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紹離第一個反應是:擦!這就是個擅長偷雞摸狗的主啊。

他呵呵訕笑:「挺有才的啊。」

李佑摟著他,說:「冷不冷?」

紹離說:「這話該我問你吧,別光顧著風度不要溫度啊大少。」

他指的是李佑風衣敞著,還裹著他這件事。

李佑不以為意,說:「你抱住我,我就不冷了。」

紹離直接在帽子底下翻了個白眼。他說:「耍流氓是吧。」

李佑不說話,他直接用做的,摟著紹離的手又緊了緊。

回到家,把紹曉西送回房,兩人回房去。

洗了澡,李佑從浴室出來,就看到紹離睡衣睡褲穿得整整齊齊的,一反常態的,居然靠著床靠背在看書。

這就太稀奇了。

李佑說:「不早了,睡吧。」

紹離說:「哎不知道為什麼一點兒不覺得困,我看會兒書,你要睡先睡。」

這就是睜眼說瞎話。

李佑站著看了他一會兒,也不戳穿他,掀開另一床羊絨被,跨上床,躺下睡了。

相當安分守己。

不用說,多出來這床被子,肯定是紹離在他洗澡那會兒,從衣櫃裡翻出來的。

李佑躺床上,呼吸均勻,看起來真像睡著了。

紹離翻著書,上下眼皮在打架,很不聽話。

他覺得從明天起,得準備幾本有意思點的笑話集才行。

房間裡窗簾拉著,伸手不見五指,李佑的呼吸已經趨於平穩。

紹離實在撐不住了,就關燈睡覺。

睡到迷迷糊糊的時候,李佑翻身過來壓住他,親他的脖子,一隻手摸進他領口,解他睡衣的扣子,他說:「小滑頭。」

紹離說:「能有你滑?裝睡是吧?」

李佑說:「你呢?看過書了,知道什麼是人類起源嗎?」

紹離哼哼。

他聽得出來李佑這話裡葷的成分。

李佑就低下頭親他的嘴,半側著身體,把他脫光了,然後他們嘴貼著嘴,胸貼著胸,腿貼腿接吻。先是蜻蜓點水似的輕輕碰觸,吻得輕柔,甚至都有那麼點羞赧作祟下的小心翼翼,臉紅心跳,跟初嘗人事的小菜鳥似的,然後李佑把舌頭伸進去。

兩人含著舌尖深吻。

李佑又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來潤滑劑往下抹。

是杜蕾斯的熱感潤滑劑。

紹離說:「想幹嘛,我那兒還疼呢。」

睡得有些迷糊的聲音裡,帶著點咕噥味,聽起來懶懶的,讓李佑有些招架不住。

他一隻手沿著紹離的後背往下摸,摸進臀縫,摸到那個還有些羞澀的入口,低聲問:「真的還疼?」

紹離初生牛犢不識虎,不明白接下來會有怎樣一番花樣在等著他,半老實不老實地說:「真很疼。」邊說邊配合地抽了抽嘴角。

那個表情,在李佑看來相當滑稽,像個傻帽。

李佑就笑了,低下頭親親他的鼻子,低聲說:「那我幫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吹是吹了,可簡直要了紹離的命。

杜蕾斯的熱感潤滑劑,一吹,紹離幾乎要彈起來。

李佑用手臂壓著他,壓得他輾轉反側也沒法動彈,吹了一陣,又在那個羞澀的地方舔了,吮了。

最後李佑吸著紹離的乳頭,手指抽插著,直接把紹離送上了高潮。

紹離氣喘吁吁的,手腳縮著,在做最後的防守。

李佑好笑地扣住他的手壓枕頭上,然後揉揉那挺翹的臀肉,將性器抵上去。

並不急著進去,而是像第一次那樣,用形狀飽滿的頭部,一點點打招呼似的,在入口那兒描摹輕蹭。

被碰觸著,沒來由的,那東西的形狀,就一下子重現在了紹離腦子裡。

他是知道那種尺寸跟形狀的。

雖然都是男人有的東西,可李大少這個,似乎在這一刻就變得不一樣了。

幾乎是告饒似的哼了聲,李佑掌握時機,很配合地插了進去。

只進去一小截,那東西實在太大,真要是不管不顧闖到底,紹離就得負傷了。

得虧李大少還有點良知。

李佑用淺抽做拓展,動作並不激烈,紹離卻被插得紅了臉。

李佑的性器抵著他,他覺得心跳不受控制。

等李佑把性器一點點插進來,開始一下下撞他,他那心跳,就更加緩不下來了。

李佑親親他,說:「還疼嗎?」

紹離閉上眼睛裝深沈。

李佑笑笑,撤了點手臂的力氣,整個下半身重重壓著他,用那種重量,還有抽插的力量跟速度,讓紹離神智迷離。

紹離全身發麻,雙手無力,他夾緊腿,用腳背磨李佑的背。

李佑的背好像是他的敏感點,被磨了一下,肌肉就繃緊了。

!!!!的水聲,跟臀肉拍擊的聲音,在房間裡迴響。

李佑急促喘氣,動得很急。

紹離一隻手握著他手臂,哼哼唧唧地說:「喂你悠著點。」

他是昏頭了,才會挑這麼個時候胡亂挑釁。

李佑往深里弄了他幾下,弄得他除了呻吟說不成話。

他從床頭櫃的西裝口袋裡掏出條絲巾,伸下去擦了擦,咬著紹離的嘴說:「今天你那兒水真多。」

紹離在心裡罵擦擦擦擦擦!

這倒真是一物降一物。

李佑頂著他,把他一下下推上去,又往回落。

他們都不再說話了,抱著間或親兩下,再哼一會兒。

夜色醉人,李佑被那種緊致柔嫩的觸感包裹著,感覺裡面羊水般的濕熱,間或一陣熱液淋上來,也有些醉得腦子發暈只剩雄性本能了。

看來是個人,都有扛不住的時候。

床板嘎嘎吱吱響了大半夜,最後李佑說:「明天去挑張新床好不好?」

紹離渾身都濕透了,他有氣無力地說:「那把你換了好不好!」

他那瞪過來的眼神裡,有種別樣的味道。

李佑摸著他大腿內側,恣意地笑上來。

紹離在心裡說這傢伙真是瘋了。

這個晚上,兩個人充分「摸索」了一番人類起源問題,第二天紹離起來,身體居然不覺得怎麼難受,他猜想,大概是李佑昨晚到最後,給他塗了點綠色膏藥的緣故。

被接連做了兩天,除了腰有點酸,沒覺得有多不舒服,紹離就破罐子破摔地想:得,至少私生活挺和諧,算是過關了。

他是個現實的人,知道性生活和諧,對雙方關係有多重要,只是他一點兒不知道,李佑這兩天是在把多稀罕的膏藥往他身上抹。

他就知道早上起來,哪兒也不痛,挺好。

洗漱好,沖了澡出來。

李佑在浴室喊他:「離離。」

紹離說:「又怎麼了。」

嘴上不爽,腳步倒快,就還是進去。

那會兒李佑在刮鬍子,他說:「過來幫我。」

他一點兒沒有指使人的愧疚樣子。

紹離說:「我是你傭人?」

李佑把剃鬚刀遞給他,說:「我是你傭人也行。」

紹離撇撇嘴,他不是個多愛計較的人。

他說:「就這一次知道不。」

於是他替李大少塗剃須水,刮鬍子,刮好了,塗了須後水,他拍拍李大少的臉,說:「喲,真挺帥的年輕人。」

正對著鏡子,李佑親親他頭髮,說:「謝謝。」

紹離一隻胳膊搭著他肩膀,彎著腰笑上來,他真心覺得李佑這人跟他見過的人都不一樣,一本正經的樣子真挺逗的,他說:「你還真夠自信的啊。」

李佑摸著他脖子,說:「想吃什麼?」

紹離說:「你做?」

李佑說:「嗯。」

紹離樂得佔便宜,他呵呵笑:「你肯我沒問題啊。」

李佑說:「飯我做,但你得給我刮鬍子。」

紹離依舊彎著腰笑,「美得你。」

他們一起出去,穿衣服。

李佑又讓紹離給他打領帶,紹離就懶得應付他了,說:「自己打,我閨女三歲就會穿衣服了,你連她都不如,像話麼。」

這個對比實在太立竿見影了些,李佑嘴角抽了抽,不再說話了。

吃了飯,兩人先送紹曉西去學校,然後李佑送紹離去店裡。

離店裡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紹離下了車,他說:「送到這兒就行了,辛苦了啊,拜拜。」

李佑皺著眉頭:「不是還有段路?」

紹離說:「我不是怕你遲到麼。行了,快走吧你。」

李佑不置可否,他說:「我不趕時間。」

他知道紹離在躲避什麼,躲避誰。

紹離也不給他機會磨蹭,背對著他特瀟灑地擺了擺手,一下子就竄進了地下通道,溜得不見了。

李佑眯著眼睛,靜靜待了一會兒,落下方向盤走了。

紹離不想讓人知道,他卻有一千種辦法讓人知道。

晚上快打烊的時候,李佑開著他那輛柯尼塞格,出現在了紹離他們店門口。

這個時候,店裡技工都去換衣服了,只有紹離還在搗鼓一輛車的保險絲,陳澤在前臺算帳,他們偶爾說笑兩句。

見李佑出現在他們店裡,陳澤愣了愣,說:「你好李先生。」

李佑點點頭,往紹離的方向走,他喊:「離離。」

紹離回頭看到他,有些吃驚,他說:「怎麼了,你們下班這麼早?還是有事?」

李佑說:「沒事。我路過這兒,順便接你回去。」

他們說話的聲音,並不避諱陳澤,陳澤聽得又是一愣。

他明顯覺得兩個人今天有些不同。

那頭紹離笑著說:「騙誰呢你,你那兒過來能順路?」又說:「行了先回去吧,我還有好一會兒才能弄完呢。」

李佑說:「那我等你。」

他這個「等」字,聽在陳澤耳裡,有種怪異的彆扭味道。

紹離又說:「我這兒沒酒沒咖啡招待你。」

李佑說:「那就來根煙吧。」

然後他們煙對著煙,點著了繼續說話。

那種氣氛,讓陳澤眼睛裡的光暗了暗,他低頭看帳單。

 

強買強賣 50 



碰巧同事呂峰從更衣間出來,看到李佑停他們店門口那輛車,驚得問陳澤:「陳哥,那車是……

陳澤往李佑所在的方向看了眼。

呂峰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嘖嘖砸了砸嘴,拿手比了個數:「得要這個數吧?」

陳澤搖搖頭:「不止。」

呂峰嚇得嘴都張圓了,又見紹離在跟李佑在平平常常地說話,一臉羡慕地說:「小離哥可真厲害,這樣的大人物都認識。」

陳澤不說話,他臉上沒有任何羡慕的表情。

他在想紹離跟他這個名義上的小舅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個時候,紹離的手機響了。

接起來,是楊鑫。

楊鑫在那頭說:這禮拜六有球賽,想約從前那幫哥們一塊兒上紹離家看比賽。

紹離笑著罵:「靠,怎麼不上你那兒玩?我說,看球賽是假,蹭飯才是真的吧楊小鑫?」

楊鑫說:「婷婷有著身孕呢,我能讓她忙嗎?」他一點兒不覺得不好意思:「再說了你那兒不是清靜嘛,像從前那樣,咱哥幾個聚聚,愛怎麼玩怎麼玩,多帶勁啊。」

紹離笑著又罵:「去你的。知道了。」

這麼說,就是同意了。

掛了電話,李佑說:「什麼事?」

紹離就把這事三兩句說了。

李佑說:「你忘了答應李翔週末幹什麼了?」

他提起來,紹離就想了起來,笑著說:「這不難,讓李翔也過來,球賽要一起看才熱鬧。」

他完全不知道,李翔說的看比賽,跟他們一群人守著電視看比賽,有著怎麼樣的本質區別。

李佑知道,這會兒估計他再怎麼勸,也是沒用的。

這麼個愛熱鬧的人,怎麼可能放棄跟朋友聚會的機會,跟他們去國外,只為一場球?

最後他說:「我跟他說。」

紹離點點頭,又沖陳澤喊:「阿澤,週六晚上楊小鑫烏龜西瓜那幫人上我家看球賽,一塊兒啊?」

陳澤說:「週六?」

紹離說:「對。」

陳澤說:「行,老規矩,酒菜還是我買。」

紹離樂得聽他這麼說,李佑不說話。

等紹離把手上的活幹完了,陳澤已經算好賬,在等他。

紹離脫了工作服,換上夾克,剛預備開口。

李佑先他一步說:「一起吧。」

陳澤聽得一愣,紹離也小小吃了一驚。

李佑就從來不是什麼熱情好客的人,怎麼可能主動請個不算熟悉的陌生人跟他一塊兒吃飯。

但結果李佑什麼也沒幹,就只是單純的請客吃飯。

他這個晚上的表現,好得都令人吃驚,讓人驚喜。

他意外的說了挺多話,說這些年在國外的一些見聞,說各地的奇人奇事,風土人情。

他的態度非常和氣,平易近人,不帶任何藐視輕視蔑視的成分,那種友好和善的樣子,都不像平常的他。

最後他甚至主動舉起酒杯,對陳澤說:「離離這些年在外面,多虧你照顧。這杯酒我敬你,很感謝你,以後有什麼難事都可以找我。能幫的,我義不容辭。」

換了個別的在商海沈浮殺伐的人,聽了這麼番話,只怕早激動得發顫發癲發狂了。

李大少這杯酒裡的承諾,何止千萬?

陳澤卻不顯得太受寵若驚,他說:「你客氣了,我跟離離沒必要計較這麼多。是吧?」邊說邊抬頭去看紹離。

隔著桌子,紹離握拳跟他擊了下,笑得很豪放:「好兄弟。」

李佑眯了眯眼,兩指捏著酒杯輕輕晃。

他說:「不錯,好兄弟。」

他說得彷彿完全無心,全然坦誠。

陳澤不說話。

紹離說:「週六晚上記得多買點牛肉,烏鬼跟楊小鑫點名說要吃這個,剛剛都來過好幾條短信催了。」

換了個新話題,陳澤臉上終於就有了點笑意,他笑著罵:「倆吃貨。」

紹離也笑:「可不是。」

他們自顧自地笑。

笑完紹離又對李佑說:「就是上回同學會上鬧得最凶那幾個,有印象沒?」

李佑說:「有。」

這麼一來,話題就被引向較為和睦的方向了,先前那種暗潮洶湧的氣氛,漸漸的才和緩下來。

等吃完飯,陳澤打車先走。

紹曉西今晚去同學家玩了,這會兒正好過去接她。

兩人一個開車,一個坐副駕駛座上。

紹離閉著眼睛,靠在車椅上。

他說:「你剛剛沖阿澤說那麼些幹嘛?」

李佑從車內鏡裡望著他,眼睛裡有種洞穿人心的犀利,語氣卻是輕描淡寫的。

他說:「讓他認清楚。」

紹離說:「什麼?」

李佑說:「你跟他不會有可能。」

紹離說:「瞎說什麼!」

這話說得沖了,隱約都帶了點煩躁跟怒意,儘管他想儘量按捺住這股怒氣,一點兒不希望在這事上跟李佑起爭執,鬧彆扭。

李佑就停了車,點了根煙抽上。

他說:「離離,別裝傻,這事上我們不裝傻。」

 

強買強賣 51 



紹離把頭轉過去,他看著李佑,看起來有些煩躁,有些不爽,也有些心知肚明下的恍然。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麼些年,陳澤對他的好,他看得出來,可他那固有的思維裡,就覺得他跟陳澤,該是兄弟,一輩子的兄弟。

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人會變,愛會走,兄弟卻是一輩子的。

經過紹菲當年那件事,他其實覺得,自己或許未必就需要情啊愛啊什麼的。

李佑望著他,他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說:「離離,你該讓他明白。別讓他一直心存念想。」

紹離頭往後仰,靠在車椅上,他閉上眼睛,說:「我們就只是哥們,兄弟,他知道。」

李佑說:「是知道,但未必看得穿。」

這真是一針見血,紹離徹底無言。

李佑伸手給他順鬢角,紹離微微張開眼。

兩個人的視線膠著。

最後紹離一把從他手裡搶過來抽了一半的煙,抽了口,說:「你這人有時候,真挺過分的。」

李佑說:「嗯。」

紹離說:「以後對他客氣點。」

李佑說:「好。」

紹離看他一眼,意思大概是:這時候才裝好人已經晚了。

然後他轉過頭去看夜景。

李佑大概也知道自己在這事上做得有點「狠」了,握了握他的手,難得的帶了點哄似的語氣說:「不生氣了好不好?」

這倒有點化百煉鋼為繞指柔的感覺了。

紹離愣了下,依舊望著夜景不說話。李佑越服軟,他反而越發發不了火。

他在心裡歎氣:倒真是冤家一對。

到了週末,楊鑫劉鵬飛一群人帶著酒,過來吃火鍋看球賽。

剛預備開吃,那頭李佑西裝筆挺開門進來了。

大概他那氣勢確實盛,楊鑫他們立馬就停下了鬧騰,抬頭望著李佑,都有些張口結舌的,也沒人說話。

李佑熟門熟路地換了鞋,邊解領帶領扣袖扣邊說:「都在。」

他的語氣跟神態說不上多熱情,但換個認識他的,就知道這已經是他難得好脾氣且隨意的模樣了。

楊鑫他們就打招呼:「李先生。」

李佑點點頭。

他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對紹離說:「就只準備了這些?」

紹離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笑著說:「這麼多還不夠?看這牛肉,多新鮮。」

楊鑫攬著他的脖子笑,又伸手捏他的臉:「你就摳吧。」

紹離笑著給了他一肘子,去廚房拿剩下的菜。

陳澤正預備跟過去幫忙,李佑已經脫了外套,掛衣架上,先一步跟了過去。

等菜都擺好了,李佑說:「家裡不是有紅酒,怎麼沒拿出來?」

紹離嘴裡叼著筷子,在拿勺子給紹曉西燙菠菜,隨口說:「什麼酒?」

李佑說:「上次我拿回來那瓶。」

紹離說:「哦,那瓶啊,我開了炒菜了。只剩小半瓶了,這麼多人估計分不過來吧。」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幹了怎樣牛嚼牡丹的行徑。

楊鑫笑著說:「哎呦離離你都開始拿紅酒炒菜啦,品位不錯嘛。」

紹離笑著罵:「滾蛋。」

李佑完全沒有可惜的樣子,他說:「那只好下次了。」

這就太客氣了,一群人趕緊說:「這怎麼好意思呢。」

紹離依舊笑:「有什麼不好意思?丫的一個個就會跟我裝。呀,烏龜,你那塊牛肉是我的,還回來還回來!」

劉鵬飛一口夾了放進嘴裡,燙得直呼氣,邊嚼邊說:「哎呦瞧你個小心眼。」

紹離氣得伸腿揣他。

這麼一來,一幫人就完全鬧開了,又是喝酒,又是搶菜,鬧得相當瘋,偶爾電視裡哪隊進了個漂亮的灌籃,還會拍著桌子叫上一陣,玩得最厲害的時候,劉鵬飛幾乎是被幾個人壓在沙發上灌酒,場面亂成一團。

但高興的氣氛,是半點不摻假的。

吃飽了,紹離靠著椅背,踢踢斜對面的楊鑫,說:「新婚生活怎麼樣?挺美的吧?」

楊鑫嘿嘿「淫笑」:「你個沒結婚的,不懂。」

眼看著話題要朝著不和諧的方向去了。

李佑摸摸紹曉西的頭,說:「那套原版書我給你帶回來了,在房間裡,自己去拿吧。」

紹曉西說:「你們房裡?」

李佑說:「嗯,在床頭櫃上。」

他們自顧自在說話,聲音並不高,紹離正跟劉鵬飛他們在說笑,也沒注意,陳澤恰好從廚房拿著水杯出來,就聽見了。

他握著水杯,站著不動。

紹曉西注意到了,她喊:「阿澤?」

李佑回過頭去,看了一眼陳澤的神情,眼睛眯起來。

兩個人望著對方,儼然有較量的氣勢。

然後紹離那邊也注意到了。

紹離說:「怎麼了?」

楊鑫笑著說:「阿澤你捧著杯水不喝幹嘛呢?」

劉鵬飛嘿嘿笑:「等你講故事唄,省得一會兒聽得口渴沒水喝啊哈哈。」

紹離說:「嘿嘿嘿,我閨女在這兒呢,說話都注意點。」又對紹曉西說:「閨女,先回房玩去吧啊。」

紹曉西點點頭,她去紹離他們房間裡拿書。

接著就聽到陳澤說:「不早了,我先回去。」

他把水杯放桌上,然後拉上外套的拉鍊要走,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都有些顯得失魂落魄。

楊鑫他們當然不肯,嚷著說:「掃什麼興啊阿澤,說好玩通宵的。」「該不是急著去見哪個相好的吧?」「八成是!上回張蕊不是給他介紹了個大美女麼?」「靠!重色輕友啊!」

紹離打斷他們,說:「行了你們,不怕鄰居來敲我家門投訴是不是?消停點都。」又對陳澤說:「我送你下去。」

楊鑫他們就喊:「靠離離,果然還是最親大老婆啊!」「偏心啊偏心!」「不帶你這麼護短的離離!」

紹離就跟他們笑著打哈哈,然後送陳澤出去。

他們在玄關那兒換鞋,李佑一聲不發坐著。臨出門了,紹離看他一眼,然後跟陳澤出去。

這一年的秋天就快過去了,涼意漸漸生上來,兩個人肩並肩往樓下走,不坐電梯,走樓梯。

樓梯間裡,燈光有些暗。

下了兩層,轉過兩道彎,突然紹離說:「阿澤,我們永遠是兄弟。」

他是這麼善於察言觀色一個人,看看陳澤剛才的神情,再看看剛剛他跟李佑間的架勢,就瞧出眉目來了。

他說:「我們就還是像從前那樣,啊?」

陳澤不說話,他看起來是真的受了不小的打擊。

最後他說:「離離,我情願你找個女人。我只希望你過得好。」

紹離說:「我知道。」

他低著頭,覺得有種無言的情緒在心口翻騰。

多少年了,從紹菲和他跟陳澤小學三年級那年認識起,他們就經常這麼肩並肩地一塊兒走了。

那時候城裡的孩子,多少對鄉下來的轉學生,土包子,本能的帶著那麼點抵觸跟孤立情緒。

開始的時候,他也怕,他也還只是個孩子,可又不能讓別人看出他的無助,再排擠欺負紹菲。

陳澤卻意外的很能接納他們。

他是除紹奶奶紹菲外,第一個願意親親熱熱喊他「離離」的人。

然後一晃眼,就這麼些年了。

他說:「阿澤,這麼些年是我欠你,一直都是。」

陳澤說:「都說是一輩子的兄弟了,還提這個幹嘛?」

紹離說:「對。」



強買強賣 52 



陳澤說:「沒事。你不是經常說,兄弟如手足,兄弟如手足麼。我知道咱們沒什麼可能,做兄弟一輩子不變,也挺好。」

他勉強自己沖紹離笑笑。

紹離憋了憋鼻腔裡的酸意,攬住他脖子,也沖他笑著說:「好兄弟。」

然後他們肩攬著肩,一塊兒下了樓。

送到樓道口,陳澤握了握他的肩,深吸一口氣,笑著說:「回去吧,讓我一個人走走。」

紹離點點頭。

然後他們笑著又擊了下掌,背過身去,一個往外走,一個轉身上樓。

那樣青蔥歲月裡時刻玩鬧在一起的兩個人,終究還是在這個深秋的夜晚,分道揚鑣了。

S市的夜色很美,燈火璀璨,天邊銀河一帶,星光燦爛。

紹離沒回去,而是直接上了樓頂的天臺。

他從兜裡掏出煙,點上,抽了口。

熱辣的煙味,一下子讓他胸腔鼻腔眼眶嗆得酸楚上來。

這個世上,曾經只有三個人佔據著他的生活,一個是紹奶奶,一個是紹菲,一個是陳澤。

十八歲那年紹奶奶去了。

二十一歲那年,紹菲用無比決絕的方式,徹底離開了他。

現在,連唯一熟悉的陳澤,也……

紹離仰起頭,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回到過去了。

還是小時候最快樂,什麼煩惱都沒有,什麼都還沒變,人也都在。

然後就有人從身後摟住他,摟得緊緊的,是李佑。

李佑說:「離離,他還是你最好的朋友。」

紹離閉上眼睛,把頭靠在他肩上,他笑著說:「這個還用你說。」

他笑得明顯沒有平時的張揚囂張歡樂勁。

李佑沉默了一會兒,出乎意料之外的,說:「唱首歌給你聽好不好?」

紹離睜開眼睛看了看他,說:「你會唱歌?唱什麼?」

李佑看著他,說:「月亮代表我的心。」

紹離說:「不好,這歌太口水。」

李佑說:「不是很應景?」又說:「那想聽什麼?」

紹離想了想,說:「就葫蘆娃吧。」

李佑:「……

紹離說:「不會還是不願意?」

李佑說:「不會。」

紹離就開始唱:葫蘆娃,葫蘆娃,一棵藤上七個娃……

唱完他靠著李佑的肩,說:「這樣會了?」

李佑鮮少的,也顯得有些窘迫了,不過他就還是唱了。

唱完了,紹離說:「還能繼續點麼?」

他說得完全無辜,無比坦然。

李佑像是認命了,說:「可以。」

於是他們又唱《小龍人》,唱《兩隻老虎》,唱《找朋友》,唱《聰明的一休》,唱《一分錢》,他們簡直都要把所有的兒歌都唱完一輪了,紹離還非得挑刺說:「你不行啊,沒一首會的。果然有代溝很可怕。」

李佑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摟得紹離緊了些,說:「高興點了?」

紹離說:「馬馬虎虎。」

他們頭跟頭靠一塊兒,說話,唱情歌,完全沒意識到,這已經是戀愛中情侶的模樣了。

吹了會兒風,紹離腰一用力站直了。

他說:「他真是我好朋友,好哥們李佑。」

李佑摟摟他的腰,說:「我知道。」

然後他們一起下樓去。

回去一看,劉鵬飛跟吳繼宗幾個正在邊玩牌邊看電視,玩得很興奮,像是一點兒沒注意到李佑跟紹離出去又回來了。

只有楊鑫看起來心不在焉的。

紹離剛想開口,劉鵬飛嚷著說:「去哪兒了啊?剛小鑫還下樓找你去了呢,快過來,等你好一會兒了。」

紹離愣了下,視線跟楊鑫的一撞上,他就意識到出了什麼事了。

李佑也注意到了,望著楊鑫,說:「我們在天臺。」

吳繼宗劉鵬飛跟鄧凱沒什麼大反應,楊鑫卻立馬避開了兩人的視線,低頭專注摸牌。

紹離心裡咯!跳了下,他覺得楊鑫應該是去過天臺,也看到了他們靠一塊兒摟著的場景。

不過他在那片刻的心緒起伏後,突然就冷靜下來了,他說:「嗯,李佑不放心我,找到天臺那兒,陪了我一會兒。」

他說得完全不忌諱,且直直白白到讓所有人都愣得沒話了。

反而是楊鑫,像是一早就知道是這麼回事,倒不顯得那麼驚訝了。

吳繼宗說:「離離,你這……他不是……

劉鵬飛張著嘴。

鄧凱尷尬地低著頭。



強買強賣 53 



紹離撓著腦袋,儘管他一向沒皮沒臉慣了,但這會兒似乎也有些扛不住,也不是不尷尬的。

他說:「呵呵上回就是騙你們的,他不是我小舅子,是我,欸,你們應該也能看出來的對吧。」

李佑說:「嗯,我是他愛人。」

這話簡直就是火星撞地球了。

可李大少那種語氣,那種架勢,又由不得質疑或懷疑。

四個人都有些懵。

他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說。

同性戀聽得多,但真正見到,且發現還是身邊哪個好哥們,這就有點聳人聽聞了。

最後還是楊鑫說:「只要你覺得好,我們幾個都沒什麼說的了。好好過日子最要緊。」

劉鵬飛也回過味來了,他說:「我說離離,你說你幹嘛騙人呢,直接承認不就得了麼,還怕我們找你借錢啊?」

紹離被堵得一口口水含在喉嚨口,下不去,咳起來。

這麼個跌份的反應,立馬惹得一夥人笑了開來。

這倒緩解了不少氣氛。

李佑看他咳得厲害就給他拍背,那種自然和諧的畫面,看得對面四個人,更加無從說起了。

吳繼宗看了一會兒熱鬧,大概是過了先前一陣的「刺激」跟「新鮮」了,嚷著說:「行了離離,別咳了,快來摸牌,今天不贏你個萬把塊,我都覺得對不起自己,是不是啊鄧小凱?」

鄧凱紅著臉,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紹離過了先頭那陣,也不覺得多尷尬了,開罵說:「滾你丫的我沒錢。」

四個人不約而同瞥他身後的李佑。

李佑從善如流,說:「沒事,輸了有我。」

這話說得就太合乎人心意了。

楊鑫嘿嘿笑,翹著二郎腿說:「先說好啊,今兒玩通宵,輸多少都不許提前說停。」

他似乎是吃定了紹離牌技不行。

紹離說:「來,誰怕誰呢。」邊說邊擼袖子過去。

可惜他也確實牌技有限,八圈下來,就沒糊牌超過三把。

三個牌搭子贏了不少,嘴都笑咧了。

摸完八圈,紹離把牌一推,有些不爽,他說:「不玩了,一個個串通好的是吧?」

他甚至還低頭,往桌子底下瞄了瞄,大概是懷疑三個人偷偷在他眼皮子底下換牌。

他說停,楊鑫他們肯定不讓,於是換李佑打。

李大少眼明心亮,摸了十圈,愣是只糊了一把小的。

這就太知情識趣了。

最後楊鑫把贏來的厚厚一疊大鈔塞皮夾裡,張了膽似的,拍拍李大少的肩,說:「大少,仗義!往後離離就拜託你了啊。」又朝紹離炫耀似的揮揮他手裡的皮夾:「我替我兒子媳婦先謝過你們家送的奶粉錢了啊,記得滿月的時候早點到,闔家光臨,關鍵是,不許忘了大紅包。」

紹離抬腳假裝要踢他:「滾吧你,再不回去你媳婦不抽死你才怪。」

楊鑫就笑著逃了。

吳繼宗劉鵬飛鄧凱也樂顛顛的跟著走了。

這之後,半個來月擦眼就過去了。

陳澤除了開頭幾天有些憔悴,漸漸的,就又恢復成從前那樣了,也照樣能跟紹離說說笑笑。

兄弟就還是好兄弟,沒有因為那麼個小插曲,崩了或傷了這麼多年的感情,紹離很高興。

於是週二晚上,約了吳繼宗幾個,打算一塊兒去楊鑫家蹭飯吃。

上次那傢伙可贏了他不是一頓兩頓的飯錢。

回到家,洗了熱水澡,換了衣服,剛從浴室出來,門鈴響了。

門打開,是李孟山。

不過紹離不認識,他疑惑地左右看了看,覺得這老爺子恐怕找錯了門。

他撓著頭說:「呵呵,您找誰呢老爺子?」

李孟山的年紀,也確實該讓人喊聲「老爺子」。

李孟山說:「阿佑住這兒對吧?」邊說邊四下望瞭望,似乎有些不怎麼相信。

紹離一下子就警覺上來了,李孟山喊的是「阿佑」,這稱呼太親近了,他猜測來的是李佑家裡人。

於是他說:「您找他有事?」

李孟山說:「不急。他應該還在忙。」他以眼神示意紹離開門讓他進去。

紹離只好順了他的意。

他大概是被李孟山突然的造訪整懵了,都忘了狗腿地上前扶一把,或是給李孟山遞雙鞋什麼的。

李佑是李家現掌舵人沒錯,但李孟山顯然是李家的泰山北斗,能拍上這麼個人的馬屁,多少人想都遇不上,眼下大好機會就在眼前,紹離反倒腦子轉不過來了。

其實也不是他轉不過彎來,而是他把不准李孟山想幹嘛。

他猜測大概是因為李佑跟他這事,終於引來家裡人注意了。

唉,挺頭疼的。

可頭疼歸頭疼,忐忑歸忐忑,疑惑歸疑惑,他還是給客人倒了茶。

茶是李佑拿回來的現成的,算是借花獻佛。

李孟山把拐杖靠著沙發放穩,喝了口茶,說:「你坐。」

紹離心想,他不會是想找我興師問罪吧。

可再一想,李佑是彎的,這麼個本質問題可不是他造成的,所以李老爺子要興師問罪,追根究底,也究不到他這兒。

於是他撓撓頭,說:「唉好。」

他是真一點兒不客氣,更不是什麼容易拘束的人。

這份不客氣跟不拘束,看在李孟山眼裡,似乎還算合乎他心意,他說:「這段時間,家裡都還好嗎?」

紹離狗腿兮兮地點頭:「都好都好。」

李孟山點點頭,說:「孩子沒放學?」

紹離愣了愣,看看他那水貨手錶,說:「這會兒應該在公車上了。」

李孟山說:「自己坐公車?」

紹離說:「對,我閨女八歲快九歲了,能自己坐車。」

李孟山說:「這不像話,怎麼不讓人接送?」

紹離說:「沒,她習慣了。從前放學上學,都是她跟同學一塊來回的,出不了事。估計我去接她,她自己還不願意呢呵呵。」

李孟山聽得臉上有了笑意,說:「嗯,有主見,像阿佑。」

這麼一說,紹離反而尷尬了,也知道李佑原來已經跟家裡交底交得這麼清楚了。

李孟山又說:「嗯,那我就在這兒等他們。用不了多久應該就能見著。」

他那個架勢一擺,跟李佑還真挺像,紹離也不太敢冒犯,只好借著去廚房拿水果的機會,狠狠呼了吸了幾大口氣。

結果是李佑跟紹曉西一塊兒回來了。

李佑看到坐客廳沙發上,正在喝茶的李孟山,說:「爺爺,怎麼來了?」

李孟山說:「你不肯帶人回家見我,只好我過來了。」他朝李佑身旁的紹曉西招招手,看得出來有些激動。

他說:「小西啊?」

紹曉西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打量了他一會兒,笑得很漂亮地喊:「太公。」

李孟山說:「哎。」他把紹曉西抱過去,摸摸紹曉西的手腳跟臉,從兜裡掏出個什麼東西掛紹曉西脖子上,說:「來,戴上這個。」

那是塊色澤特別飽滿潤澤的玉佛,紹離就算沒見過大世面,也多少猜得到,那東西不是個普通玩意兒。

他說:「這不行──

李佑截住他:「沒事。」

李孟山還在跟紹曉西說話,壓根不理他們,那種隔代親的樣子,已經表露無疑了。

李佑說:「晚上留下吃飯吧。」

李孟山還在跟紹曉西說話,他趁空隙,不怎麼高興地看李佑一眼,像是在說,這還用說。

於是去楊鑫家那頓已經約好的飯局,就只能泡湯了。

紹離換了鞋去買菜。

李佑也跟了過來,大概怕他擔心,買菜的路上,攬了攬他的腰,說:「放心,他沒有帶走小西的意思。」

紹離邊琢磨著該買些什麼菜,邊說:「嗯,這肯定的。就算你肯,我閨女也不肯。我閨女離不開我。」

然後他看看李佑攬他腰上那只手,示意李佑別大庭廣眾下做得太出格。

李佑就在他腰眼那兒順道捏了把。

買了菜回來,紹曉西已經跟李孟山下起了象棋。

老爺子愛曾孫心切,特意撤了車馬陪著玩。

紹離跟李佑去廚房洗菜做飯。

 

買的都是些家常菜,有魚有蝦有肉,外加幾樣時鮮蔬菜。考慮到李孟山的口味,蝦水煮,魚熬湯,能不煎的都不煎。

吃著飯的時候,李孟山說:「家裡這些年人丁不旺,我老了,就等著再抱幾個曾孫了,要加把緊,知道嗎。」

李佑說:「嗯,我們有自己的計畫。」

李孟山說:「計畫是計畫,但也不能等太久。」

紹離聽得抱著飯碗咳起來。

李佑說:「慢點吃。」

順手倒了杯水湊到他嘴邊,預備喂他的架勢。

紹離臉就紅上來了,他揮著手說:「沒事我自己來。」



強買強賣 54 



李孟山出乎意料的開明,開化,這讓紹離挺招架不住。

他想李老爺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然後又聽見李孟山說:「下個月我做壽,帶他們都回去。家裡人雖然不多,該見的還是要見,不可能一輩子不碰面。要我說,就該現在收拾東西搬回去住。」

他的神情跟語氣很平靜。

李佑說:「我考慮考慮。」

李孟山放下湯匙,說:「考慮什麼?我還能活幾年啊?」

他兩鬢已經白了,儘管看起來依舊精神氣十足,但人是強不過年紀的,再怎麼有錢有勢有權,也不可能跟歲月叫板。

李佑似乎還在猶豫。

李孟山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說:「算了,你愛怎麼做怎麼做吧,我都是半截身體快入土的人了,難道還能指望你樣樣聽我的?」又對紹離說:「人呐,年紀大了,反而容易想不開,也怕寂寞。家裡地方大,更顯得冷清,就該多養幾個孩子添添熱鬧。」

這會兒他倒是一改先前的強勢樣子,露出些衰老之人的疲態跟可憐來了。

紹離看得有些不忍,他說:「呵呵老爺子您精神好,活到一百准沒問題。」

李孟山很給面子地笑了聲,說:「我倒不奢望那麼多。」

李佑給他夾了一筷子魚,說:「這些年是我疏忽了。」

李孟山說:「嗯,是不夠孝順。」

話是這麼說的,臉上倒還在笑,然後他溺愛地給紹曉西剝蝦挑魚刺。

李佑是孫子,已經倍受寵愛了,更何況是第四代的紹曉西。

這一幕多少有些觸動人。

最後李佑還是說:「再過一段吧,有了孩子我們會搬回去。」

李孟山說:「也好。」

李佑說:「小西的事,爺爺你知道就行了。」

李孟山說:「這個當然,我還不糊塗。」斟酌了一會兒,又說:「聽說李盛最近在搞融資,哼,你讓人多看著他點,他跟釗遠一個德性,做事沒個譜,都急近。」

李釗遠就是李佑他爸。

李佑說:「我知道。」

李孟山說:「李程跟蘇媛,大概是準備不再出去了。我是無所謂,看你怎麼想。」

李佑說:「這個他們自己決定,我管不了那麼多。」

李孟山說:「你真這麼想?」

李佑說:「對。」

他們說家裡的事,紹離其實也聽不怎麼明白,索性埋頭吃飯。

他在想剛才李佑說的那句,有了孩子,就搬回去住的事。

吃完飯,送走李孟山,兩人收拾了客廳,先讓紹曉西洗澡睡了,紹離再去洗澡。

等李佑從浴室出來,就看到紹離坐在桌上型電腦前,在玩著遊戲,頭髮都沒吹乾,還在滴水。

李佑上前去,彎腰要親他。

他說:「不早了,我們睡吧。」順手摁掉桌上型電腦的開關,穿過紹離膝蓋,一把把紹離抱起來,說:「我們今晚再接再厲。」

這就是赤裸裸求歡的意思了。

紹離說:「嘿我遊戲還沒存檔呢。」

李佑說:「遊戲有的是時間玩。」

紹離大概是覺得不大可能打消李大少的企圖,說:「那先放我下來,嘴巴有點乾,我得去廚房喝口水。」

李佑望著他,有些苦惱:「怎麼每次都有這麼多事?」

紹離說:「那你呢,能不能別老這麼饑渴?」

李佑被堵得有些答不上來。

這話實在有夠糙的,李大少雖然也不見得是多文明的人,也照樣有爆粗口講葷段子的時候,可如果物件比他更「放得開」,那他就反而沒轍了。

也是紹離這人嘴巴把不住風,能講不能講的,就統統能從他嘴裡蹦出來,實在有夠另類。

於是紹離就去廚房喝了水,回來的時候,手裡還拎著壺開水。

李佑敲敲床墊:「過來。」

紹離說:「就來了別催。」

他往床頭櫃的水杯裡倒上水,剛把水瓶放好,整個人就被李佑撈過去,壓在床上。

李佑居高臨下望著他,裝得有些「兇狠」的樣子,他說:「還敢不敢頂嘴?」

紹離笑得很挑釁:「你說呢。」

李佑說:「我說啊……試試看……」邊說邊撓紹離的腳底板,那是紹離身上挺敏感的地方,紹離被撓得癢了,抱著腰笑上來。

這過程裡,李佑兩三下就把他的睡衣睡褲扯掉了,紹離抱著手臂說「冷」,李佑就把被子蓋上,然後俯下身體去「懲罰」他。



強買強賣 55



最後讓紹離射在他手裡,李佑把空調打開,托著紹離的腰,把性器對準那個已經潤滑過的入口。

李佑望著他,笑得讓人臉紅心跳的,把性器慢慢插進他身體裡。

他咬著紹離的耳根調情,說:「我是你老公。」

這話實在太黃了。

紹離臉憋得通紅,又窘又氣憤。

好在頻繁的性愛,非但沒有讓入口受傷,反而越來越柔韌了,慢慢插進去也不覺得多疼,一大半都是那膏藥的功勞。

李佑低頭親他的嘴,開始輕輕顛他。

臀肉漸漸被撞得啪啪響。

李佑又把他的腰托起來點,用更快的速度,更刁鑽的角度「罰」他。

他讓紹離輾轉反側,頭頂著床,身體弓起來,在那種時而一陣高頻度的抽插裡,無助失神。

然後他們含著舌尖接吻,五指相扣伸在被子外面,緊緊握著。

李佑又低頭舔他的眼瞼,紹離只好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沖他笑笑。

床頭一盞壁燈下,那笑容看起來別有滋味。

李佑瞳孔一張,腰上力道完全就控制不住了。

床墊嘎嘎吱吱在響,紹離說:「輕點,會聽見。」

李佑說:「不會。」

然後他們誰也顧不上說話。

最後紹離一隻手拍在床靠背上,手指摳住布面,幾乎要把那層布摳穿了,他像從水裡撈出來的,渾身都在淌汗,李佑還在他身體裡做最後的深挺。

精液射在內壁上,兩人不約而同呻吟了聲。

李佑伏在他身上喘氣,少有的也力竭了。

過了沒多久,紹離抬了抬腰示意他下去。

李佑低頭親親他的嘴,故作曲解,他說:「還要?」

紹離閉上眼睛,臉紅上來。他說:「喘成這樣,省點力吧。」

李佑說:「那就再試試。」

然後床又晃起來,像是鐵了心,要在這個晚上造出個小人來似的。

只是這一次似乎沒上次那麼順利,兩人辛勤耕耘了這麼些日子,尤其是李佑辛苦了這麼久,也還是沒半點動靜。

還真是無心插柳柳成陰。

禮拜五晚上,下了班,紹離去藥店買東西。

他正拿著一盒藥在看,劉優在走道另一頭喊:「嗨紹離,好久不見咯,來買藥啊?」

紹離把手裡的藥丟回架子上,笑著說:「沒什麼,就看看。」

劉優上前來,往他剛剛扔藥那排架子上瞄了個來回,精明兮兮地笑上來。

她說:「也就是買個藥,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都是成年人了,還在乎這個啊?」

紹離呵呵笑著說:「沒有的事。」

劉優大概看出他很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不再說了。

於是兩人又談了些紹菲的近況,然後各自結帳走人。

原本以為這就只是次巧遇,結果禮拜六早上,紹菲打電話來說,周日中午她在酒店辦喬遷宴,讓紹離過去,順道參觀一下她的新公司。

畢竟是家人,總不能做姐姐的辦喬遷宴,他這個弟弟都不到場恭賀。

說出去,可就讓人笑話了。

尤其還是周孟剛剛跟她掰了這個節骨眼上。

紹離沒多想,就去了。

宴會辦得很隆重,清一色絕大多數都是藝人,星光璀璨,簡直能閃瞎人眼睛。

身形婀娜,體態優美,穿一身寶藍色長禮服,戴八位數華貴鑽飾的紹菲,面對鏡頭笑得神采奕奕,驚豔全場。

她是高興的,甚至都不用名言,就已經用笑容跟一身的行頭告訴大家,她成功了,比誰都成功。

尤其連幾家知名娛樂公司的老總都到場恭賀,其中就有紹菲的老東家,MES的老總鄭彬。

這在紹離看來,是有些滑稽的。

誰能料到,當年一文不名,青澀可憐,差點被MES打壓到無路可走的新進女藝人,只用了不到十年光景,就混到今天能跟原東家握手言笑,詳談甚歡,平起平坐的地步了呢。

世事變化,還是很讓人料不到的。

紹離坐位子上喝酒,周孟在他身邊坐下。

他說:「菲菲姐倒真聰明,當然命也好,有個弟弟肯這麼死心塌地幫她,讓人羡慕啊。」他是意有所指的。

紹菲那會兒正意氣風發地在對著鏡頭說話。

紹離說:「我也幫不上她什麼。」

周孟就往他那邊有又湊了湊,顯得有些親近的樣子。

他把聲音壓低不少,笑著說:「怎麼會,你挺本事的,真的。」

 

強買強賣 56



紹離第一反應是,周孟應該是因為李佑的關係,在存心找他碴。

估計這會兒他在對方眼裡,就是個現實版,十成十的「男狐狸精」。

他想他要真是個能來事的,現下就應該掏出手機,跟李大少「撒嬌」打小報告說:你前任相好在挖苦我呢,還管不管?

這麼一來,李佑知道了,周孟大概也就不敢當著面,這麼沒事找事了。

可他偏偏又不是個愛找事的人,何況男人總有那麼些小驕傲的,屁大點的事,還要推給別人去處理,像什麼男人樣?

於是他找了個去洗手間的藉口遁了。

打不過躲得起。

他也不是什麼傻蛋,能這麼一直忍著誰,被人言語欺負的。

在廁所裡窩了一會兒,紹離正預備開走,手機響起來,是劉優,說紹菲在樓上包間等他,想見他。

紹離就上樓去。

他估計紹菲是看到周孟找上他了。

進去包廂後,紹菲正點著根在抽,只有她一個人,劉優不在。

見了他,紹菲果然脫口就說:「剛剛我見周孟往你那桌去了,他沒生事吧?都跟你說什麼了?」

紹離說:「沒說幾句,我找藉口溜了。」

紹菲指指自己對面的沙發,說:「坐吧,我讓劉優去拿吃的了。剛剛都沒怎麼吃,你也是,才多久就跑得不見了。」

紹離笑笑,在單人沙發上坐下。

劉優端著餐盤進來,她笑著走過來,對紹菲說:「牛排特地讓大廚煎了五分熟,你嘗嘗合不合胃口?」順手在紹離手邊,放了盤切好洗好的水果,說:「剛剛在咖啡座那兒碰到小孟了,他倒是挺有意思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還在菲菲你宴會上呢,就急著跟記者說,預備籌備個人工作室的事了,都是沒影的事,還是在你這個老東家的慶功宴上,也不怕人聽得笑。」

紹菲切了塊牛排吃了,說:「隨他去。他要真有能耐,我倒是一點兒不介意。」

她看起來,似乎就真的並不怎麼把周孟的「活躍」放在眼裡。

劉優沖她心照不宣地笑笑。

他們又說了一會兒宴會上的情況,然後劉優說:「那你先吃著,我去樓下招待一下記者啊。」

紹菲說:「你去吧。」

劉優沖紹離笑著點點頭,高高興興地走了。

房間裡就只剩下姐弟倆。

紹離說:「李唯最近怎麼樣?」

紹菲說:「挺好的。」她把小半塊牛排吃完,把盤子推到一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突然說:「我替唯唯謝謝你了離離。」

這話說得相當突兀,完全不在紹離理解範圍內。

他說:「怎麼了?」

紹菲身體往前探,雙手交握看著他,她笑得很親密,也由衷的高興:「是這樣,李家給唯唯落戶了,雖然是登記在……他名下,可你知道,他現在連根手指都動不了,別說辦什麼事了。」

言下之意,這事就不是李釗榮中風前交待下來的。

而不是李釗榮,那麼李家唯一還有可能有心於紹菲母子的,就只能是李佑了。

其實紹離聽完了也不太吃驚,畢竟這事李佑一早跟他提過,讓他吃驚的,反而是紹菲此刻的態度,確切說,是紹菲在他跟李佑的關係上,完全的坦然接受。

他想,要是換了一個別的什麼親人,換了是紹奶奶,這會兒估計連抽死他的心都有。

出櫃,成為同性戀,很個男人一起過,畢竟不是什麼光宗耀祖的好事,更見不得光。

但紹菲看起來是真的不介意,甚至非常誠心,她說:「其實你們的事,那天吃飯的時候,我就多少瞧出些眉目來了。我看得出來,Kim很喜歡你,你也對他有好感。離離,我們是親人,所以今天我說句不中聽的,這些年Kim身邊雖然一直流言不斷,可你也知道,到了他這個位子,最容易得手最不缺的,就是人了。你要是真想跟他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只是有些事,還是要自己多注意的。」

她說得誠心無二,紹離卻是千百種滋味在心頭過。

他說:「這事……我一直都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想了想,又說:「怎麼突然想起來說這個?」

紹菲望了他一小會兒,說:「劉優都跟我說了,說昨天撞見你在藥店買了點東西的事。」

紹離說:「哦,碰巧遇上的。」

紹菲斟酌似的,說:「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離離?」

紹離說:「嗯?」

紹菲說:「那怎麼突然想起來去買那個藥?那東西是避孕的吧?」

紹離張了張嘴,有些發愣。

他沒料到紹菲會往這個方向上想。

再一想,又覺得紹菲會有這樣的猜測,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

他說:「你想多了,沒那回事。」他說得真不像在說謊的樣子。

紹菲下意識就鬆了口氣,她喝了口冰水,說:「嗯,大概就真是劉優看花眼了。」

這個話題說到這兒,誰也不願意再繼續下去了,甚至於現在這麼開誠佈公地面對面看著彼此,都多少顯得尷尬,於是就此打住。

然後就聽到劉優的一聲咳嗽,從走廊外面傳過來。

伴隨著一陣噠噠的高跟鞋聲,劉優打開虛掩著的門,喘著氣對紹菲說:「剛剛在走廊看到個人影,一晃就過去了,是不是誰來過?」

她明顯是跑著過來的。

紹菲聽得一愣,說:「沒有。」

劉優把門關上,關嚴實,說:「那會是誰?」

紹菲說:「剛剛你在下面,看見有沒有記者亂竄的?」

劉優說:「剛才在派紅包呢,一個也沒落下,應該不會是記者。而且房間是我訂的,誰也不知道你在這兒。」說完又說:「這回是我疏忽了菲菲,我想著只是下去派個紅包,也用不了多久,就沒把門帶上。」

紹菲眉頭皺著,她就算想發脾氣,但對象是這麼些年一直陪在她身邊,幫她料理一應瑣碎事務,比親人還親的劉優,就有些無從指責了。

人跟人相處久了,總是有那麼些感情的。

只是劉優一向謹慎,誰料想今天能出這麼個紕漏。

結果還是紹離說:「聽就聽到吧,也沒說什麼大不了的。」

紹菲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就沖劉優擺擺手指,示意她別太緊張。

於是三個人又聊了幾句,紹離就先走了。

晚上李佑忙到深夜,回到家,坐床邊,邊解領帶袖扣邊說:「H市有個新專案,需要我親自過去談。這幾天我不在家,你跟小西好好過。」

紹離正想跟他提提李唯那事,聽他這麼說,就想要不先不提了。

他說:「什麼時候走?」

李佑說:「明天一早,我儘量在週五前趕回來。」



強買強賣 57 



他把頭枕在紹離腿上,揉著眉心,說:「真累。」以眼神示意紹離幫他脫衣服。

紹離兩手抱胸,居高臨下拿眼睛斜著他,意思很清楚:有手有腳自己脫!還當自己是三歲呢!

李佑就放軟了語氣說:「好了,我今天是真累了。」

這倒不像那個冷硬派作風的他會說的話,紹離憋了憋,就還是給他脫了外套,又解了襯衫最上頭兩粒扣子。

李佑說:「爺爺過壽的禮我都看好了,星期天早上會有人送過來。你跟小西的衣服,也會一起送過來。你等我回來。」

紹離說:「非得去?」

李佑說:「你求我,我也可以讓別人去。」

他眼睛裡都有了笑意,調戲得有夠露骨的,紹離反應了兩秒就明白過來他在調侃自己了,他在心裡罵擦。

他說:「行啊,你求我求你唄,你求了或許我還能求你一求咯。」

一長串話,說得跟繞口令似的。

這真是個怎麼也不肯吃虧的人,李佑大度地也不跟他計較,直接扣著他的後腦勺,給了他一個舌吻,吻完了,笑得讓紹離格外窘迫地說:「等我回來。」

紹離心想這傢伙估計是真沒怎麼出過差,否則怎麼去個H市,也能顛來倒去整出這麼多廢話來。

然後他把李佑拉起來,推他去洗澡,順道還在李大少的「無限」堅持下,給他擦了把澡,擦得李佑差點都起反應了。

紹離就趕緊把毛巾甩他身上,掐了把他的臉,關上門逃了。

李佑站在花灑下,呼了一大口氣,覺得既煎熬又甜蜜。

他知道紹離輕易不跟人交心,看起來對誰都熱乎,其實心防比普通人都重,他也只有在面對紹曉西的時候,才會露出這麼點又傻又天真的樣子來。

現在這樣對他,倒挺少有了,當然也挺磨人。

李佑扶著額頭笑上來,好像這些日子以來,每一天再平淡不過的相伴,相守,都鮮亮明快起來了。

這曾經就是他期盼的生活,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買樣東西回來了。

這個晚上兩個人摟著睡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時候,李佑摟著紹離親了一陣,穿戴整齊出差了。

李大少不在家的第一天,紹離還不怎麼覺得難熬,第二天,也依舊能夠忍受,結果到了第三天,第四天,那種掛念的情緒,不知怎麼的,就一發不可收拾冒了出來。

李佑從前天天待家裡的時候,他倒也不覺得這人有多「金貴」,本來就是個沉默寡言到無趣的人,似乎在或不在,也都是一個樣。

還是那個詞:沒勁。

可這會兒李佑真不在家了,紹離反而覺得跟掉了一半魂似的,怎麼過怎麼不舒坦。

他不知道習慣是種多可怕的東西。

平時在家裡,尤其是在廚房做飯時,就算李佑話少無趣,不愛嘮叨也不囉嗦,可至少會陪著他,會幫忙剝個蒜或是遞個調味料什麼的,即便他說話不多,但紹離說什麼他也總會應一句,甚至連洗碗這種一向敬而遠之的活,也心甘情願的,陪著做過不止一兩回。

現在形單影隻過日子,紹離反而丟了魂了。

這個晚上,他對著電視第三十次歎氣的時候,紹曉西忍不住停下寫作業,說:「離離,你要真想叔叔了,可以給他打電話啊。我又不會笑話你。」

紹離抱著靠枕在懷裡,蜷成一團,他說:「你不懂。」

紹曉西朝天翻了個白眼:「那你繼續歎氣吧,我幫不了你了。」

忠言說盡,她已經對紹離不抱任何希望了。

到了九點,電話準時響起來。

還是像前幾次那樣,直到鈴聲響了六下,紹離才接起來,不鹹不淡地說:「不是說很忙沒空接電話嗎?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他還在翻李佑中午那會兒匆匆掛他電話的賬。

李佑在那頭笑:「事情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後天下午到家。」

紹離說:「喲效率挺高的啊。」

他說得完全不痛不癢,紹曉西在心裡默念,離離你就矯情吧矯情吧,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紹離就還在聊,聊了一會兒又拉她過去,跟李佑說了幾句,然後拋下紹曉西,繼續沒邊沒際地說話。

他們聊到手機都快沒電了,也沒停。

看了看牆上的掛鍾,紹曉西捏捏紹離的脖子,說:「離離你們還有完沒完?三個小時了。」



強買強賣58



紹離咯咯笑,抱著她,把她抱到懷裡,跟抱個毛絨玩具似的,裝腔作勢咬著她脖子,笑著對電話那頭的李佑說:「閨女吃醋了呵呵。」

紹曉西說:「我才沒有。」

李佑也笑:「想要什麼嗎?。」

他的語氣裡,有種父愛氾濫下,一發不可收拾的愛意。

他雖然也一直疼愛紹曉西,但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一副能給出全世界,毫無原則的樣子。果然,任誰再怎麼鐵石心腸,也有架不住親情愛情轟炸的時候。

紹曉西說:「嗯,我這兩天看見李翔在練籃球,那就給我也買個吧。」

紹離聽得呵呵笑,捏著她的小細胳膊,說:「你個小身板還打籃球啊,籃球打你吧。」

李佑悶聲笑,說:「還要什麼?」

紹曉西說:「暫時沒有了。」

她很精怪地加了「暫時」兩個字,估計是想趁李佑回來前,再琢磨出幾樣東西來。

兩個大人都聽得止不住笑。

紹離接過去電話,說:「行了,就這樣吧,睡了,有事明天再說。」

李佑說:「好。我買了樣東西,你等我回去。」

紹離說:「什麼?」

李佑說:「看了就知道。一直想給你,你等我。」

紹離笑著搖頭:「你就吊我胃口吧。」

他想李大少會買的東西,估計也就是些他平時沒見過的奢侈玩意兒了。

然後兩人又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紹曉西窩在紹離懷裡,摸著他熱乎乎的耳朵,說:「離離你真沒用,打個電話而已,耳朵都紅了你。」

紹離說:「我這是捂的。」

紹曉西說:「不好意思就不好意思吧,還不承認。」

紹離說:「你個小屁孩懂什麼。」

然後父女倆在床上鬧得滾成了一團,幸福得簡直像兩隻土撥鼠,一大一小,很有意思。

只是這世上很多事,永遠不在預料中。

週五那天,從早上起,天就斷斷續續在下雨。到了傍晚,雨越下越大,那種濕冷的潮意撲面而來,讓人渾身打抖,冷嗖嗖的。

深秋初冬交際的時候,寒意已經怎麼擋也擋不住了。

李佑昨晚已經在電話裡,說了今天會回來的事,紹離雖然嘴上不說,其實心裡還是有那麼些興奮的。

這一整天他都看起來挺精神的,以至於在風裡兜了圈回來,還淋了雨,也還是笑得挺歡的樣子,不是一般的在興頭上。

連鄧凱都忍不住嘀咕:「離離看起來挺高興的啊?」

陳澤最近一段時間在跟張蕊介紹的物件試著相處,也明白些事了,忍不住帶了點酸意說:「他也就是沒事瞎樂呵。」

當然紹離過得好,他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儘管他也才剛剛結束十年多的暗戀沒多久。

晚上紹離一來勁,難得的也不摳門了,做了挺多菜,有蟹黃羹,烤大排,炸子雞,糖醋鮭魚,還有莧菜,山藥炒木耳,冬筍肚絲湯,上湯白菜,油炒南瓜,菜色相對他們平時的一日三餐而言,真心有夠豐富的。

提著菜從菜場回來的時候,半路遇上隔壁住著的那對老夫妻,都望著他笑。

紹離就笑得有那麼些窘迫地想伸手撓後腦勺,手往上抬了抬,才明白過來,手上還提著兩大袋子菜呢,就笑得更加窘迫了。

於是等紹曉西放學回到家,看到飯桌上擺著的滿滿大半桌子菜,她還在換著鞋呢,就忍不住沖還在廚房搗鼓的紹離喊:「離離,你還真不是普通的重色輕子。」

紹離正在廚房炒菜,只聽到個大概的動靜,他從廚房喊過來:「說什麼呢閨女?」

紹曉西說:「沒什麼。」

她心想,紹離這就是故意的在搞區別對待。儘管李佑回來,她也挺高興的,可看著他家離離這麼明顯的上心,她又覺得不甘心。

如果說,從前紹離一顆心,滿滿十分都放她身上,那現在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在這種矛盾的情緒裡,紹曉西小小彆扭著。

她拿起紹離的手機,給李佑撥電話。

意料之外的,電話居然撥不同,紹曉西就過去廚房問紹離:「離離,叔叔怎麼這會兒關機?」

紹離往窗戶外面看了看,說:「外面打雷呢,應該還在飛機上吧。」

紹曉西說:「不是說五點就能到家的麼?現在都已經快七點了。」



強買強賣59



紹離把火調小,雙手抱胸,望著她笑得很「可惡」,他捏捏紹曉西的臉蛋說:「喲呵閨女擔心啦?」

紹曉西瞪她一眼,說:「算我沒問。」然後蹬蹬蹬跑去客廳看電視了。

紹離扶著牆哈哈笑。

結果倆人一等就等到八點多。

過了八點,紹離也坐不住了,他拿起手機給李佑打電話。

可這回就還和關機。

這就有些不對勁了。

H市距離S市,總共不到兩小時的行程,都過了整三個小時了,李佑還關著機,不是普通的不尋常。

紹離看了眼外面的天氣,有些擔心。

他去鞋架那兒換了鞋,拿上雨傘,回頭對紹曉西說:「閨女你在家待著啊,有事打我手機,不許往外跑,聽到沒?」

紹曉西望著他,小眉頭緊緊皺著,她一向聰明,她問紹離:「叔叔會不會出事呢離離?」

紹離撓撓她的腦門,說:「別瞎想。我出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紹曉西說:「我也去。」

紹離扭頭瞪她一眼,他說:「想給找麻煩是吧?」

他那樣子看起來有些嚴肅,紹曉西憋了憋嘴,沒敢再跟他強。

紹離就帶上傘出了門。

他直奔去了李佑公司,他猜測即使H市那邊半路岔出了什麼事,絆住了李佑,李佑公司這邊總不可能一無所知。

他想得很簡單,也壓根沒往別處想。

結果到了遠都國際,就被前臺禮貌地攔下了。

紹離就說:「抱歉啊,我就是想問問,現在能不能聯繫上你們李總?」

公司姓李的總經理著實太多了,前臺說:「請問您找哪位李總。」

紹離說:「李佑。」

他頭髮都被淋濕了,這會兒還在滴水,自己也顧不上擦。

前臺就說:「很抱歉這位客人,我們李總現在不在。」

紹離心裡!地跳了下,他聽著外面的雷聲轟鳴,有些覺得頭皮發麻,他想早知如此,就該一早跟李佑說,晚一天回來的。

他說:「那能不能幫我聯繫下,你們公司在H市那邊的合作人?」

這個要求,顯然不可能得到回應。

接待更加禮貌客氣地說:「不好意思這位客人,現在已經不在我們公司的工作時間內了。您有什麼需要諮詢的話,可以明早九點後過來我們公司。我們的工作時間是早上九點至晚上六點。謝謝您先生,請您儘快離開好嗎?」

這麼一說,就徹底沒戲了,紹離只好出去。

站在大門口,隔著頭頂一層有機玻璃,他往大樓高處仔細找了個來回,沒發現一盞燈亮著的。他其實也就是想確認下,李佑會不會有可能已經回來了,在處理什麼要緊事,前臺卻不知道。

只是這麼個想法,連他自己都覺得扯。

他這會兒真挺後悔的,怎麼就沒趁李孟山上門來那回,要個聯繫方式什麼的。

他邊走邊一遍遍地重複撥李佑的電話,他連傘都懶得撐了。

然後他就看到了蘇媛。

蘇媛手裡拿著保溫瓶,司機模樣的中年男人在後面跟著,手裡還抱著李程,周孟在給蘇媛打傘,邊走邊說,

「五叔,阿佑沒怎麼樣吧?」

李五說:「少爺沒說。」

蘇媛說:「孟公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沒什麼事。老爺子年紀大了,經不住受驚嚇。」

李五說:「嗯。」

他們急匆匆往遠都國際大門的方向走,夜色裡,也沒看清楚紹離迎面走過來。

最後還是周孟看見了,他推推蘇媛的手臂,示意蘇媛往紹離的方向看,蘇媛就順著他的視線看過來。

看到紹離,她倒也沒多少情緒起伏,就回頭對撐傘的李五說:「阿佑口味淡,一會兒記得給他先把面用清水過過。」

李五說:「嗯。」

他們自顧自說著話從他身邊目不斜視地過去了。

紹離卻說不上來,這一刻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他想他也許是聽岔了,剛剛前臺不也說了麼,公司姓李的老總多的是,不至於正巧就是李佑。

他反應了兩秒才知道要追上去。

可那會兒蘇媛跟周孟幾個,已經先後進了遠都國際去,保安給他們開了門。

李五是近身伺候李孟山的,保安顯然認得他,不敢攔他們。

紹離孤零零可憐兮兮地站在門外,看著他們上了電梯。

不是他不想追上去問個清楚,而是他這會兒就進不去。

他倒也不是不能硬闖,可他想,多少還得為李佑的面子著想呢。

萬一這事傳出去,傳到李佑家人或朋友耳朵裡,他倒沒什麼,二都二習慣了,可李佑就得丟臉丟大發了。

他想他還是先等等,或許會有變數也說不定。

可他那會兒在門口站得越久,就越覺得整個人像是掉入了某個怪異空間裡,有些像在做夢,不真實。

他當然也不傻,不至於真的一點兒別的想法都沒在腦子裡過過。

何況他從來就是直覺靈敏的。

最後還是前臺看他淋了滿頭滿身的雨,站門口真心可憐,苦笑說:「先生,您別再等了。我們李總雖然在樓上,可他今天是肯定不可能見您的。您還是回去吧,外面又是雨又是雷的,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呢。」

紹離說:「哦。你們李總早回來了是吧?」

前臺有些忌諱地抿了抿嘴,說:「抱歉,這些我真的不能跟您說太多。」

紹離就魂不守舍地沖她點點頭,然後轉身往外走。

這是S市初冬的第一場雨,雨勢來得猛,像是要把前一陣子積下的全下下來,才覺得過癮。



強買強賣60



這個時候已經快九點半了,月臺那兒,只稀稀拉拉站著兩三個人,撐著傘在等車,車來了,趕緊抖著肩膀縮著腦袋,跳上去,連個頓都不打的。

紹離站在公交牌底下等車,車沒等到,一雙質感上乘的皮鞋卻出現在了他視野裡。

李佑站在那兒,夜色彷彿都融進了他眼睛裡,看起來黑沉沉的,都沒有光。

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他看著紹離,眼神在紹離看來有些古怪。

紹離剛剛湧上來的驚喜,一下子就像個被捏爆的氣球似的,打回了原形。

他已經不知道李佑現在是個什麼狀況了。

他明顯喝了酒,完全沒有半點平時那種一絲不苟的嚴謹嚴肅樣子,這就很不正常。

兩個人淋著雨,看著對方。

他們都想從對方眼睛裡,看到彼此心底深處去。

然後李佑說:「為什麼吃藥?」

紹離說:「什麼?」

李佑說:「你在吃藥,很久了。」他說得很肯定。

紹離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張了張嘴,第一次覺得這麼有口難言的。

李佑閉上眼睛,他下巴上都生出了一層青色胡渣,抬頭的瞬間,看起來更顯得憔悴,沮喪,痛苦,煩躁。

整個人包裹在一種莫名的複雜情緒裡。

然後他往前跨了一步,離紹離近些,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在問紹離:「你對我,有沒有起碼的感情?你愛我嗎離離?」

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毫無預兆,著實突兀。

愛不愛的,他們從過去,到現在,以至於在紹離看來,未來的幾十年裡,也不大可能提起來。

李佑從來沒問過他,他也從來沒打算問李佑。

他們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還需要在這種幼稚的小問題上揪著不放?

何況愛不愛的又拿什麼去衡量?

嘴皮子上說說?

那就太廉價了。

如果說,李佑不在家,他記掛,接到李佑從另一個城市打回來的電話,他高興,李佑回來了,他會樂呵呵提前備上晚飯等著,這些就是愛的徵兆的話,那他似乎就是愛了。

可愛了又怎麼樣,不愛又怎麼樣?

生活不還得照樣過。

難道將來沒愛了,就意味著必須得各奔東西?

那都是扯淡。

紹離低著頭,說:「這個,我也說不好。我跟你還有小西現在是一家人,這不更好?」

這個答案一點兒沒法讓李佑高興得起來,他深吸了口氣,久久沒能吐出來。

有時候他情願做人更糊塗點。

紹離不承認,那無疑就是在否認。

他知道當初紹離會跟他在一起,未必就真的心甘情願,事實上更多的還在於他那番「威逼利誘」,所以後來他比任何時候,都迫切再想要個孩子。

有了孩子,大概兩人也能真正安下心來,安穩過日子。

紹離肯為了紹曉西接納他,未必就不肯為了他們下一個孩子,把心定下來,一門心思放他身上。

愛可以慢慢培養的,他一直深信。

但紹離顯然不這麼想,他一直都在吃藥,不想要孩子,似乎迫不及待等著紹曉西長大成人,然後在恰當的時間,跟他說再見。

周孟把那段視頻發給他那個晚上,他明知道這會是場離間,可就是控制不住不去確認,換了只是個無關痛癢的人,他大概連關注的興趣都沒有。

那會兒他才剛剛跟紹離通完電話,對戒還擺在手邊,然後就一下子來了個驚雷。

第二天他一點多回到家,在電視櫃底下抽屜裡,翻出那盒空了大半的避孕藥,一時都覺察不出來,心裡頭究竟個什麼滋味。

甚至於這會兒已經知道真相了,他也還是捨不得真不見紹離,冷落紹離。

他那為數不多的心軟,已經全部給這個人了。

陷得越深,越顯得可悲可笑,自作多情。

雨越下越大,天邊一道閃電,蛇似的在半空中炸了開來,四處遊走。

這必然會是個寒冬。

遠遠的,就看見周孟跟蘇媛撐著傘找了過來。

看清楚李佑對面站著的是誰,蘇媛緊緊咬住下嘴唇。

她站在離李佑三四米遠的地方,沒上前來。

周孟跟過來,看到李佑對面的紹離,也吃驚。

他是真後悔剛剛說漏了嘴,提了句在門口瞧見紹離的事。

他沒料到李佑還會追出來,尤其紹菲這個「假弟弟」,擺明瞭還背著李佑,幹了偷吃這麼沒下限的勾當。

他以為李佑就算不生氣,也絕不會輕易放過紹離。

他一向痛恨被人背叛,又一向心狠手辣到讓人不敢造次,被這麼削了面子,還不得用盡手段,讓這小子從此在S市混不下去?

這麼一來,紹菲也鐵定得跟著完蛋。

誰讓她當初大言不慚說,這回贏定了他!

一個天真蠢笨傻的女人!

何況蘇媛是誰?李程是誰?

他相信無論過去現在或是未來,無論李佑身邊來來回回有多少人在打轉,蘇媛對他來說,就永遠是不一樣的,誰都沒法真正取代蘇媛,何況還有李程呢。

視野前方,紹離低著頭不說話,李佑背對著他們,看著夜色盡頭也不說話。

然後就聽到蘇媛說:「阿佑,回去吧,這雨太大了,你會感冒的。」

周孟說:「媛姐身上都淋濕了阿佑。」

李佑沒反應。

蘇媛說:「有話可以回去慢慢說,小紹你也勸勸他。」

她的語氣顯得很誠懇,也退讓。

周孟聽不下去了,他上前去要拽李佑走,他說:「阿佑,這小子不上道,背著你偷吃,該給他點教訓長長記性,不然他以為有紹菲撐腰,膽就肥了天了。紹菲算個什麼東西!他們這樣的貨色,一向認錢不顧臉,都一樣,我早看──

後面的話,被李佑反手一巴掌,很果斷得抽得消了音。

這是個很護短的行為,蘇媛臉都跟著扭曲了下。

周孟不敢說話。

這些年,不是李佑的關係,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混到今天的地位,他從前也就是個服務生,一文不名,天天干的是最「低賤」的活,領的卻是狗都養不活的可憐工資。

眼下他在海邊有別墅,市中心有超過八位數的高層公寓,家裡有四輛跑車五輛越野,他過著比S市百分之九十幾的人還要奢華闊綽。

他可以隨時去世界的任何地方盡情遊玩,身後還有一群熱情的粉絲,天天圍著他打轉,崇拜他,瞻仰他,仰視他,拿一顆真心毫無保留愛他。

同行裡頭同輩不同輩的,誰見了他也得彎個腰低個頭,拍馬屁叫上一聲「孟哥」或是「小周」。

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負也不敢吭聲,鄉下來的小馬仔了。

他有足夠的資本,輕視鄙視蔑視諸如紹離這樣,活得貧賤似螻蟻的任何一類人。

可李佑只用了一巴掌,就把他看清了現實。

於是他就回頭去看蘇媛。

蘇媛的臉色不比他好看,她應該還在斟酌要不要開口,該怎麼開口。

這時候,一旁李程被李五抱在手裡,很適時地打了個噴嚏。

他望著蘇媛,有些小心謹慎地說:「媽媽,我冷。」

蘇媛把他抱過來,說:「好,就回去了啊。」

李程看著李佑的背影,說:「那哥哥呢?」

蘇媛說:「小孩子不許問這麼多。」

李程安靜了兩秒,突然說:「我不小了,你跟小孟舅舅說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他把頭窩進蘇媛懷裡,望著李佑的方向小聲說:「我知道哥哥不是哥哥,也不喜歡我。」



強買強賣61



哥哥不是哥哥,還能是什麼?

這話紹離聽不明白。

他也確實不明白,李家那些糾葛,李佑就從來沒跟他提過,尤其是他從前跟蘇媛那段。

這個時候,雨已經下得很大了。

李五說:「該回去了少爺。」

李佑不說話,也不動。

蘇媛以一種護犢的姿態,緊緊摟著李程,她的視線投向紹離,對李佑說:「阿佑,聽五叔的吧。」

她懷裡的李程也看著紹離,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像只被凍壞的雛鳥,都在哆嗦了。

紹離就說:「有事等你清醒了再說,我先走了。」

然後他隨便跳上了一輛車。

他在公車第三排靠車窗那側的空位上坐下,終究還是不忍心,把傘從視窗遞出來,遞給李佑,說:「拿著,回去吧。」

李佑不接他的傘,他轉身往車門那邊走。

結果他一隻腳沒跨上車,就被李五攔下了。

李五說:「老太爺來了,就在前面。」

李佑說:「讓開。」

李五說:「真是老太爺。」

李佑望著他,沒有退讓的意思。

李五就說:「少爺我不騙你。」

他們對峙著,最後真是李孟山出現了,被李靜扶著走過來,說:「阿佑是我。」

這時候公車門「哢」的一下關嚴實了,車子噴出一股尾氣,然後就動了起來。

李佑再回頭去看的時候,那車已經開出去了少說五六米。

李孟山站在他對面,說:「都回家。」

李靜拍拍李佑的肩,說:「回去吧阿佑,你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了?」她是痛心的。

李佑就還是望著公車離開的方向發呆,過了沒幾秒,轉身往遠都國際的方向走。

走了不到十步,保鏢就堵住了他。

李孟山說:「阿佑!不現在連爺爺也說不動你了!」

李靜急得跺腳:「阿佑你是要氣死爺爺嗎?」

李佑站在雨裡,足足過了半分多鐘,才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說:「我回去。」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冷風還在呼嘯。

回到家,李靜對李孟山說:「要不先讓他們回房洗個熱水澡吧,一個個都淋濕了,一會兒我再讓王嫂熬點姜湯。」

李孟山坐在客廳那張太師椅上,伸手比了比,說:「不急。」

他的視線落在李佑身上一會兒,又看了兩眼蘇媛,最後對李五說:「你怎麼也跟他們攪合到一塊兒了?」

李五說:「我……

蘇媛說:「爸,五叔也是──

李孟山看她一眼:「沒問你。"又對李五說:「說你的。」

李五說:「是我糊塗。」

他一臉自責愧疚,甚至於都顯得有那麼些老態龍鍾的樣子了。他已經在李家,跟在李孟山身邊,五十多年了。他知道李孟山脾氣,分內的事,可以管。不該管的,就絕對不能插手。李家人做事,從來都涇渭分明。

李孟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不是你糊塗,是你顧念親情。李程媽是你外甥女,你放不下,我知道。」

他不喊蘇媛名字,只喊她李程媽,他平時也是這麼喊李盛媽陳素雯的。

蘇媛低著頭,她咬著牙。

李孟山又指著蘇媛,對李五說:「可我看啊,她是真的一點兒不像你們家的人。心思多,也不簡單。」

李靜聽得臉色一變,她喊:「爺爺。」

這時候王嫂端著姜湯過來了。

李孟山很隨意地揮揮手,說:「都喝點。」

王嫂就給每人盛了一碗,遞給李佑的時候,她明顯嚇了一跳,說:「這是怎麼了?怎麼連鬍子都沒刮?」李佑是她看著長大的,像自己的孩子一樣。

李佑說:「沒事。」

李孟山說:「他沒事,不用管他,先帶李程上去。」

王嫂就還是心疼地看著李佑,然後帶李程上了樓。

這時候,客廳裡只剩下蘇媛李佑李靜還有李五跟李孟山。

李孟山說:「煙斗呢?」

李五趕緊從櫥櫃那兒拿過來煙斗,塞了煙絲,給他點上。

李孟山吸了兩口,又喝了口茶,感歎似的說:「一晃都這麼些年了,我也老咯。」

李靜說:「爺爺?」

李孟山沖她笑笑,面對著蘇媛,說:「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了,人也開始糊塗了蘇媛?」

蘇媛說:「我不敢。」

李孟山就還是笑:「你敢。怎麼不敢?你很不錯,膽子大,也精明,還有大志氣,不像你舅,當年從死人堆裡把我這個老東西刨出來,現在就還是只能在我身邊跟前跟後伺候,沒出息。」

李五說:「老太爺……

李孟山沖他點點頭,表示什麼都不必說了,他說:「老五對李家有大恩,對我有大恩,他的情面,我不會不給,阿佑也是一樣。」他看著李佑:「你記住了,老五是你叔,你得孝敬他,就算以後我走了,也還是這樣。」

李佑說:「知道。」

李孟山又說:「至於蘇媛跟李程,看在老五的面上,不會有人為難你們母子。李程要真有出息,以後照樣可以進公司。不過這些,我大概是看不到了。」

李靜聽得都急了,她說:「爺爺你在說什麼!好好的說這些幹什麼!」

李五也說:「老太爺今天這事都是我的錯。」

李孟山伸手在半空中壓了壓,說:「只是有些話,我今天還是要說清楚。我雖然老了,不過還不糊塗,當年的事,也事無巨細,看得清也記在心裡。蘇媛你跟釗遠的那些事,跟阿佑的那些,我這個當家人,還不至於真的一無所知了。你當初是怎麼跟的釗遠,大家都心裡有數,當然後來你也可以選擇跟阿佑一起過。」他的語氣陡然一轉:「可你沒有。」

他望著蘇媛,眼睛裡像是蒙了層紗,但依舊冷冽。

他說:「自己挑的果子,就得自己吞。苦也好,甜也好,是自己選的,那就怪不了別人。」

蘇媛眼神閃爍,她說:「我沒怪過誰。」

李孟山說:「這樣最好。」又說:「至於你在德國醫院,給李程做了份親子鑒定的事,靜丫頭都跟我提了。今天正好人都在家,就一塊兒說說吧。」

蘇媛十指握緊了。

李靜以鼓勵的眼光看著她,對李孟山說:「程程是無辜的爺爺。從前那些事,就跟他沒關係。」




強買強賣62



李孟山說:「嗯。」然後他讓李五去書房拿文件。

這過程裡,蘇媛雙手緊握,一聲不吭坐沙發上。

東西拿來了,李孟山讓李五從文件袋裡把報告書抽出來,扔茶几上,給大家看。

他不問蘇媛,就笑著問李靜:「這東西你一早見過?」

李靜拿起來看了會兒,點點頭,她望著蘇媛說:「阿媛,這事還是你自己跟爺爺說吧。」她這時候還是很相信蘇媛的。

蘇媛不說話。

李孟山笑了笑,可那笑裡沒有半點笑意。

他說:「我是看不懂的,丫頭你念給我聽聽。」

李靜就拿起來,邊念邊翻譯。

最後她說:「鑒定的結果,可以確定李程跟阿佑是親生父子。」

李孟山說:「嗯?什麼?」他像是沒聽清楚。

李靜愣了愣,說:「報告上說,程程跟阿佑的兒子。」

李孟山沉吟著,他問得有些突兀:「這家醫院,叫什麼名字來著?」

李靜說:「是德國湯普森研究中心。」

李孟山說:「哦。」他琢磨了一會兒,然後問李佑:「你怎麼看?」

李佑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他說:「我現在只有一個孩子,但不是李程。」

他說得毫不猶豫,不帶任何停頓。

就算有親子鑒定這個「鐵證」在前,他似乎也沒有認李程的打算。

李靜有些不忍心,她看一眼蘇媛,勸李佑說:「程程沒做錯什麼,你們之間的事是你們的事,不應該算到他頭上。」

李佑不說話,他在出神。

李孟山說:「丫頭說的對。可前提是,李程得真是阿佑的種,我的曾孫子。」

這個時候,他的視線已經變得非常清明了。

他說:「這種國外的報告,我要多少有多少,要什麼樣的結果,就可以有什麼樣的結果。」他問蘇媛:「你想讓阿佑負責是嗎?可以。明天一早,我找人再做次鑒定。當著我的面,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相信,還沒幾個人敢在我面前耍手腕的。你肯不肯蘇媛?」

蘇媛被茶几擋住的兩隻手緊緊攪在一起。她說:「孟公我不敢這麼胡說。」

李孟山說:「不行!做了就得認!是阿佑的兒子,就該他負責!李家人沒有不認帳的習氣!」他這時候臉已經沈下來了。

李靜一臉的不敢置信,她說:「湯普森研究中心出具的鑒定報告是全世界最權威的爺爺,蘇媛怎麼可能在這上頭作假?」

李孟山說:「怎麼,只有我們能作假,洋鬼子就不會?一樣都是人,都吃五穀雜糧,眼睛都盯著錢呢。權威?權威抵得過鈔票?」

這簡直就是平地生雷。

只有李佑坐單人沙發上,完全不顯得吃驚,他像是一早知道了。

李五尤其震驚,他問蘇媛:「你幹什麼了阿媛?」

蘇媛說:「爸我已經是釗遠的人,沒必要再生這麼多事。」又對李靜說:「阿靜,我沒給你看過這東西。」她這個時候,倒還算鎮定。

李靜一下子也被問得有些語塞,大概這東西真不是蘇媛給她看的。

然後就聽到「啪」的一聲,李孟山一掌拍在桌子上。

所有人臉色都變了變。

老爺子輕易不發火,上次發火,已經是十七年前,李佑媽媽去世不到半個月,李釗遠急火火把李盛母子接回來住那天。

李孟山說:「這事上你沒動心思,李靜能一直向著你?一直在我跟前,為你跟李程說話?查你的不是我。李靜沒經過事,李五重情,都容易被牽著走。但歸根結底,還是釗遠不成器,先前跟李盛媽打得火熱,一轉身就把你養在身邊。你是精明,不過也沒精明到可以糊弄這個家裡所有人。我見過的人,比你吃的鹽還多。」他望向蘇媛的眼睛裡,都帶了點憐憫,他說:「你樣貌教養都不錯,偏偏要給釗遠做小,年紀輕輕守活寡,至不至於?」

蘇媛不說話。

然後就聽見李佑說:「是我。」

他用平平靜靜兩個字,讓蘇媛驚得背都震了下,表情都凝固在了那裡。

他說:「查你的是我,我瞭解李靜,不是有特別原因,她不可能接納你跟李程。」

蘇媛說:「不是──

李佑截住她,他說:「夠了蘇媛。」

他已經很多年,不這麼連名帶姓喊她了。快十三年了,現在這兩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幾乎就不帶任何感情起伏。

他放下得前所未有的徹底。

他不打算給蘇媛再這麼曖昧不明,牽扯不清的機會了。

蘇媛這個時候,才露出了那麼些害怕的樣子來。

然後李佑說:「以後你是你,我是我,沒有必要,就不用見了,也離李靜遠點。」然後他對李孟山說:「西郊有個項目建得不錯,我讓永叔給李程留了套,下個月就讓他們搬過去,爺爺你看怎麼樣?」

李孟山說:「家裡的事你做主,你覺得行就行。」

李佑說:「保姆司機都安排好了,不會讓李程受委屈,你可以放心五叔。」

李五說:「我聽您跟老太爺的。」

李佑說:「嗯。」

他可以是多情的,也同樣是無情的。

換了在十多年前,他怎麼可能這麼對蘇媛。

可惜舊日時光難追,世事變化總出乎人意料。

而對於紹離來說,這之後的一個禮拜,過得跟做夢似的。

他是在當天晚上,知道了李佑跟蘇媛的那些過往,甚至包括對李程身份不明的猜測。

紹離聽完,第一感覺的是,李佑原來是直的。



強買強賣63



第二他意識到的是,李佑很有可能,另外還有個便宜兒子。

儘管這個兒子,應該是他名義上的弟弟沒錯,但誰知道呢,DNA這玩意兒,一向比什麼都玄妙。

第三想到的是李佑之所以後來學人玩起了出櫃,恐怕就是受當初這段人生「小小挫折」影響的緣故。

哎,居然是為了他爸的女人,看這道德淪喪的,還真是怎麼瘋狂怎麼來。

沒三觀真可怕。

他在心裡哈哈哈大笑三聲表示鄙視,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他想自己當初怎麼就那麼信誓旦旦,篤定了李大少一定是彎的,上趕著把自己送上他的床了呢?

擦!

然後他點了根煙抽上,他在想這一路過來的種種,這麼些年的生活,以及以後該怎麼過。

然後他意識到,也許李佑有了兒子,他閨女紹曉西就真是可有可無的了,這麼想傷感是傷感,可也意味著,即便他真跟李佑崩了,在紹曉西這件事上,就會有很大商量餘地了。

也好。

他往空中吐了口煙圈。

他想他這會兒要是夠衝動,有該直接撥個電話過去,跟李佑說:你他媽想見我就見我,不想見我就直接鬧失蹤,嚇破人十顆膽,把人玩得團團轉,很來勁是吧?你當我是你家寵物犬,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啊?你是直男就別裝同性戀,你以為出櫃趕時髦,是人人都能幹的嗎?

或者如果他夠有計謀,這會兒就該主動打電話過去,跟李佑承認錯誤說:已經充分認識到過錯了,會一力補救的。

想的很美好,但做的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所以這會兒,他就還是坐沙發上,仰著頭在抽煙。

想著想著,甚至都想到了,李佑跟蘇媛其實還真挺般配的。

同樣有文化有品位有學識有才華有抱負,湊一塊說說藝術,聽聽歌劇,看看畫展,用他們這些人聽也聽不懂的洋文聊個天,談談國外的風土人情,說句情話什麼的,是浪漫。

關鍵是,挺有共同語言。

然後他又想起來,李佑跟他在一塊的時候,似乎就確實沒多少東西可談的更多的時候,都是他在說,李大少在聽。

他們有多少共同的興趣愛好沒有?

……還真想不起來。

聊過彼此過往,小時候的糗事傷心事或是高興事麼?

好像……是沒有。

各自家裡的情況,有開誠佈公說清楚麼?

這個……好像也沒有。

互相瞭解夠深麼?

呵,這問題他自己問得都想笑。

……

抽到第三根煙的時候,他手機就響了,是陳澤打來的。

這一年,D市連著C市一大片地區發生了大地震,陳澤爸爸一條腿被壓斷了,差點被埋在廢墟裡沒能救出來,陳澤媽媽在電話裡的時候,忍不住就哭得泣不成聲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紹離把紹曉西送去楊小鑫家後,都沒能理清楚他跟李佑現下是個何去何從的狀態,就跟陳澤一道,坐火車南下了。

他們在第二天晚上到了D市,飯都顧不上吃,直接打車往醫院趕。

到了醫院,陳爸陳媽見到陳澤,又是一頓哭,最後陳媽拉著紹離的說:「還是離離跟我們家阿澤最鐵。」

紹離撓著腦袋笑:「呵呵阿姨您別這麼客氣,阿澤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又說:「要不咱們還是先收拾東西吧,這次這個地震來得怪蹊蹺的,我覺得這兒不是很安全。」

陳澤說:「趕緊收拾東西媽,回去的車票我都買好了。」

陳媽就問陳爸:「他爸,你怎麼說?」

陳爸不是很願意,他說:「家當都在這兒呢,走什麼走。我不走。再說地震不是過去了嘛。」

陳澤聽得皺眉頭,他的語氣有些沖,他說:「爸,是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陳爸想了想,非常「小市民」地說:「都重要。」

陳澤聽得想發火,紹離攔住他,他問陳爸:「叔,家裡除了房子,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您別跟我說是存摺啊。那東西能補辦的您知道不?」

提起這個陳爸更傷心,他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你說我們家怎麼就這麼倒楣,房子才買了不到半年,來了個地震就全垮了。家裡還有兩台新擦擦的液晶電視,空調跟冰箱也都是全新了,加一塊好幾萬呢。」

紹離聽得有點想要,他覺得找到比他還摳的人了。

陳澤說:「那都是身外物,沒了我可以再賺再買。」

陳爸說:「你懂什麼!那是你老子娘給你結婚置辦的新房!幾十年的積蓄全搭進去了,我能不痛心嗎?」

他這麼一吼,陳澤倒沒話說了,表情顯得有些彆扭。

紹離就打圓場說:「哎呦叔,您這二十四孝老爸當得也太稱職周詳了啊。」他拿胳膊肘拱拱陳澤。

陳澤說:「知道了。」

紹離說:「是這麼回事。東西沒了就沒了,最重要是人沒事。」

陳澤就拿小刀給陳爸陳媽削了個蘋果,讓兩人分著吃,又打算再削一個,他跟紹離一人一半。

結果紹離非常不客氣地從水果籃裡掏出個梨,往上扔了扔,再扔給陳澤,說:「吃這個,蘋果不解渴。」

陳爸咬著蘋果笑著罵他:「這鬼小子。」

陳媽瞪陳爸:「離離大老遠從S市過來看你,你看你說的什麼話。」

紹離接過來陳澤削好的半個梨啃了口,無所謂地揮揮手,說:「沒事阿姨,叔看到阿澤高興,拿我尋開心呢。」

然後他們又說回了回S市的事。

陳家經濟不富裕,這次地震損失不小,房子丟了沒辦法,不過裡面的值錢傢俱,陳爸是很捨不得丟棄的。

第二天紹離跟陳澤商量了下,決定先回陳澤他們家去看看,看房子倒成什麼樣,還能不能搬些東西出來。

也算他們幸運,回去後一看,房子斜是斜了點,但居然沒倒也沒塌,頂多就是牆上裂了幾條縫,看起來有那麼點小危險,也難怪在單位上班的陳爸被壓斷了一條腿,陳媽倒還好好的。

於是紹離跟陳澤就上樓去,把能拆能搬的東西都拆出來。

李佑就是那會兒找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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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離那時候灰頭土臉的,看到李佑,他愣了。

李佑的臉色很不好,當時電視上還沒報導這場地震有多厲害,不過他已經收到消息,說地震恐怕還沒過去。

這會兒看到紹離居然在危房裡頭進進出出,他覺得想揍人。

他捏著紹離的手臂,說:「你在幹什麼。」不等紹離回答,又說:「這兒不能待,跟我回去。」

這話不沒有道理的。

D市之前,紹離跟陳澤想的也是,來了就接陳爸陳媽走,萬一再有個餘震,可就徹底完蛋了。

來之前規劃得很靠譜,可人就是這麼回事,架不住別人說一句「沒事安心吧」「不會再有危險了」這樣勸人放鬆警惕的話。

何況D市這麼多人,也不見得人人都能離開這兒去外地躲一陣。

不照樣都活得好好的?

不過李佑會趕過來,這事顯然不在紹離料想範圍內。

他想說點什麼,結果是什麼也說不上來。

只能撓著腦袋不吭聲。

心裡有些彆扭,又有些釋然。

李佑在這時候趕過來,意味著什麼,他不傻,還是想得明白的。

等李佑拽著他的手臂要走,紹離才想起來要說:「等等,先捎我們去醫院接下人。」

李佑沉著臉,他應該是來之前都打聽清楚了,也沒問要接誰,他就看著紹離,一臉不苟同的樣子,這實在不是個多博愛的人。

紹離就說:「是陳澤爸媽,這次就是特地趕過來接他們的。」

李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還是說:「上車。」

他這次是直接開車過來,開的是越野。

李大少做事從來靠譜,還不至於犯暈到開輛跑車來重災區,給自己沒事找事。

紹離就跟陳澤把拆出來的傢俱搬進汽車後備箱,然後三個人一塊兒去醫院。

車子跑在路上,李佑安穩卻不緩慢地捏著方向盤,氣氛有些沉悶。

然後就聽到陳澤說:「謝了。」

李佑不搭話。

他看起來還是臉色不好,他大概是在怪紹離明知道這地兒是災區,居然有膽子一頭闖進來。

不找死是什麼?

不為別的著想,也得為紹曉西杜想想。

萬一真出了什麼事,讓孩子怎麼辦?

儘管陳爸一直拍著胸脯說,地震都已經過去了,不可能再有什麼事,他還等著領災後住房補助呢。

等了好一會兒,李佑都似乎還是沒有搭理陳澤的意思。

他這是明顯的嫉妒加遷怒。

陳澤就看一眼紹離。

紹離和稀泥說:「要不給阿姨先打個電話,讓她先收拾東西?」

陳澤說:「嗯也好。」

然後他給陳媽撥電話,簡述了一下要離開的打算。

紹離又湊上去補充說:能拆的傢俱都拆出來了,一樣不會少,讓陳爸放一百二十個心,並再三表示,即使他們人不在D市,住房補助也一分不會少,他們家房子還好好矗在那兒呢,誰賴得掉?

陳爸在那頭才聽得有所鬆動了,說:「那走吧。」

這麼一來兩人就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李佑把倆人輕鬆下來的表情看在眼裡,從始至終沒什麼表情。

他是聽說過某幾年的那場大地震的。

第一次地震雖然過去了,但現在未必就能高枕勿憂的。

當然他也不怎麼看得慣紹離這麼全心全意為陳澤費心力。

孩子的事到現在,他就算沒有完全想通,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道理。

何況只要人還在身邊,什麼時候要孩子不行?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一輩子時間很長,他有的是耐心。

到了醫院,陳澤打開車門出去,紹離沒什麼猶豫也想跟上去。

李佑伸手拽住他,說:「我們在這兒等,他們自己會下來。」

紹離就解釋說:「啊?這不行啊,陳叔腿傷了走不了。」

他很注意措辭,儘量不去摸李佑逆鱗。

他也不想這時候給李佑找不痛快,給彼此找不痛快,眼下這陣仗可不是鬧小彆扭的好時候。

他這個人其實很多時候,還是很知情識趣,挺有眼力勁的。

見李佑還是不怎麼苟同,又說:「放心吧,醫院這些房子都抗震,我進去幫個忙,很快就出來。」

李佑歎了口氣,似乎也覺得自己太過小心翼翼了,說:「跟著我。」

紹離伸手在半空中揮了揮:「別,你在這兒看車,我去就行了。」

他主要是不知道待會兒見了陳爸陳媽,該怎麼介紹李佑。

李佑瞪他一眼,意思就是:他這輛掛著紅字白牌照的車,也有人敢偷?

紹離被他瞪得悻悻的,然後又有些不甘心地看回去。

李佑倒是被他看得又歎了口氣。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然後兩個人一塊兒進醫院大樓去。

可有時候,人的預感就是有那麼點准的。

第二波餘震到的時候,陳澤背著陳爸都已經到二樓了,陳媽在一旁扶著。

而李佑跟紹離則拿著陳媽整理好的行李跟輪椅,正從六樓出來。

然後整棟醫院大樓就劇烈晃動起來。

那種晃動的程度,都讓人站不住腳,上下顛簸,越搖越劇烈。

紹離第一反應就是扔了東西,要拉著李佑跳窗出去,可惜他們在八樓,跳下去不死也得半殘。

這個時候一切都亂哄哄的。

四周是各種叫聲喊聲,還有亂糟糟往樓下奔跑的腳步聲,你推我擠的驚叫聲。

李佑沒下樓的意思,反而拉著他往回走。

他們找到個小房間的小角落,然後李佑摁著他的頭,貼著牆根,把他面朝下摁趴下,自己又貼上來,用整個身體護住他。

他們擠在一個小角落裡。

紹離動彈不得。

那一刻他突然就想到了某篇報導裡說,父母在大地震裡用身體護住孩子,給了孩子活下去的機會。

就像李佑現在做的這樣。

紹離在那一刻有些想哭,也後悔。

他想他剛剛就不該讓李佑跟上來。

身體顛來簸去,人都被震傻了,最後他還是用蠻力,才從李佑脖子那兒伸出一條胳膊去,護住李佑的頭跟脖子。

這已經是第二次震了。

在外面的人看來,整棟大樓在這時候,跟吃了搖頭丸似的,先是上上下下地顛,然後左右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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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砸下來,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

但其實等那一陣的震動過去,也就過了不到三十秒。

紹離還在發暈,就被李佑拉起來,往外跑。樓道那兒,這時候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有一段樓梯甚至斷層了,下面壓著多少人,根本數不清楚。

李佑跳下去,紹離也機械地跟著跳下去。

等出了大樓,他們才意識到整棟樓都已經以一個傾斜的角度,歪到了一邊。

紹離瞪著眼睛,他整個人還是懵的。

然後他才意識到自已那條護住李佑頭跟脖子的手臂有點不正常,甩了下,手指都像是要甩出去了,骨頭還在動。

李佑在摸他的身體,他的聲音明顯沒平時沉穩,他說:「離離,說話。」

紹離這才反應過來,抬頭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李佑脖子上的血。

他嚇了一跳,摸李佑的後腦勺,摸到血糊糊一片,他倒抽一口冷氣,說「你頭怎麼了?」

他說得都像是在喊了。

李佑摸摸他脖子,說:「沒事。」然後又摸摸他斷了的那條胳膊,說:「很疼嗎?」

紹離搖搖頭,然後他就那麼些回魂了,他氣急敗壞,他罵李佑:「媽的你是傻帽啊!」他罵得憤恨,聲音發澀,眼眶紅。

他明顯被嚇得不輕。

李佑摁著他的頭,貼自己額頭上磨了磨,說:「好了,我頭上這個就只是小傷,先離開這兒再說。」然後他四處張望找他那輛車。

這個時候,也還不是能放鬆的時候,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波餘震。

一眼看過去,視野裡就沒幾個人,仔細看看,發現大多數人都躲在車裡。

這就相當缺乏急救知識了。

然後李佑就瞄到了他那輛越野,也看到了躲在他車裡的陳澤一家,他拉著紹離過去。

陳澤這時候也看到了他們,趕緊打開車門出來。

遠遠,他就喊:「你們沒事吧?」他急得臉都有些白,一腦門的汗。

剛剛那一陣,房子是怎麼發著癲在晃的,他坐在車裡,可是親眼看得一清二楚。

他還在想,昨天就不該聽著紹離,跟他分什麼梨吃。

分梨,分離,這是多不吉利的兆頭。

等李佑拉著紹離走過去,陳澤又重複著說:「你們沒事吧?離離你沒事吧?」邊說邊要伸手過來摸紹離。

李佑擋住他,說:「他骨頭斷了,別碰他。」

紹離這才像是徹底回神了,說:「沒事沒事,快走,這地兒我他媽一秒鐘都不想多待。」然後他從李佑大衣口袋裡,掏出來車鑰匙,扔給陳澤:「阿澤你來開車。」

陳澤接過車鑰匙去開車。

虧得他是修車的,換個一般人,頭一回摸上李佑這種不知道跟哪個廠家定制的車,都不會開。

李佑簡單跟他說了說,陳澤就上了手。

車開起來,但一車人的餘驚還在。

紹離坐在後排,跟李佑並排坐著,這時候他也顧不上避嫌,非得讓李佑側身躺他腿上,對陳澤說:「你對這一帶熟阿澤,看看能不能找條最近去醫院的路,要安全的,不在震區內的。」

陳澤說:「我找找。」他打開GPS,認真看。

李佑說:「不用找了,直接回S市。」

D市到S市,開車大概就只需要十多個小時,一晚上的時間,還是很快的。

紹離卻聽得眉毛都齜起來了,他說:「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狀況!你再多說一個字試試!」

眼神意外的非常淩厲,語氣也強橫。

他其實也不是個好惹的主。

李佑也拗不過他,只好說:「那去這兒。」然後他報了個位址。

陳澤聽得一愣,說:「這個能直接過去嗎?」

李佑說:「可以。」然後他又像是想起來什麼,對陳澤一家說:「以後要是再碰上今天這情況,不能待車裡,能跑就跑,跑不了就趴汽車旁邊。」

陳媽說:「啊?」

陳爸說:「車裡不該是最安全了嗎?」

李佑說:「錯了,樓層斷了真砸下來,頂蓋一砸就塌。」

陳媽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戰,她是一點兒不知道這些的。

她說:「哎呦我的媽咯。」

陳爸說:「叫媽也沒用。」

陳媽說:「那也比叫你有用!」

老兩口很快就杠上了,他們也不是真想吵架,就是忍不住會跟對方卯上,要拌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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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澤在車內鏡裡看了看紹離,說:「沒事吧?」

紹離說:「沒事。」他伸手摸著李佑的脖子,放低點聲音說:「挺能耐的啊。」

李佑說:「還好。」

這個時候,他們眼睛裡都或多或少有了點笑意,沒真出事,還是很值得慶倖的。

陳澤從後視鏡裡看著他們一會兒,然後收回了視線。

他在這一刻已經很清楚感覺到,經歷了剛才這事,那兩個人之間,多少就顯得有那麼些不一樣了。

他知道紹離重情,當然在感情這事上也謹慎,紹菲曾經長久停駐在他心頭,不過過了今天,那個空了的一塊,恐怕就要完全被另一個人填補了。

這一刻他是失落的,同樣也高興。

他替紹離覺得高興。

人一輩子,總會遇到挺多這樣那樣的人,會有好感,會想要接近,可真正能到達愛情的,少之又少。

得到了,就是種意外的幸福。

所以這一刻他由衷替紹離覺得高興,儘管他對紹離,也不是就真的可以做到說放下就放下。

這麼些年了啊……

然後就聽到陳爸說:「離離你這位朋友是從外地趕過來的吧?我看他這車的牌照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咯。」

那會兒李佑好像已經睡著了,他也確實累了,神經高度緊繃開了一晚上車,到這兒都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趕上了餘震,還是高強度那種。

紹離說:「哦喲叔你眼睛挺厲的哦。」

陳爸說:「我看這小子來頭不小。」

紹離笑著沖他豎豎大麼指,意思就是您老人家果然有眼力勁。

陳爸就有些得意,繼續說:「在外面混口飯吃不容易啊。朋友多路子廣,事情就好辦多了。也難怪,你們這麼幾年就混出頭了。」

陳澤聽得有些不爽,他說:「爸我們吃的是技術飯,跟朋友多沒什麼關係。」

這話陳爸不愛聽,說:「你懂什麼!」

紹離抖著肩膀笑上來,他笑得都扯到斷骨了,疼得齜了齜牙。

李佑捏捏他的腰,示意他安分點。

陳媽明顯跟不上他們的對話,過了好半天,說:「你這個朋友怎麼稱呼啊離離?」

紹離說:「阿姨你就喊他小李吧,木子李。」

陳媽不明內情,就很痛快地說:「剛剛我聽你叔的意思,小李這車的牌照不好弄是吧?」

陳爸說:「不是不好弄,是弄不到。」

紹離憋著笑,他說:「應該是這樣。」

陳媽似乎還是不怎麼明白,他們家沒車,她對牌照什麼顏色,各種顏色有什麼區別,也不是太瞭解,陳爸於是就這個問題,又一知半解地跟她做了番分析。

他其實講得也不完全對,紹離在後面聽得想笑,不過顧忌著李佑,也沒敢笑太厲害。

到了李佑指定的那家部隊醫院,五個人都做了檢查。

結果除了紹離左手斷了,李佑有點輕微的腦震盪,陳爸就還是老毛病,此外也沒再發現誰有什麼別的傷勢,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然後他們留院「觀察」了三天,關鍵是紹離堅持,非留下來「觀察」幾天,等過了「危險期」,就還是陳澤開車,五個人一塊兒回H市。

回到H市,連頭帶尾,已經是一個禮拜後。

先送陳澤一家回去。

把陳爸陳媽送上樓,臨道別了,陳澤說:「這次真謝謝了李佑。」

他說的不是李少,不是李總,而是李佑,這是個帶了明顯承認跟接納意味的稱呼。

然後又對紹離說:「我知道有些話說了顯得矯情,可我還是想說,好兄弟謝謝了這回。不是你們,恐怕我跟我爸我媽就真出事了。」

紹離拿他那只還完好無損的胳膊,握拳跟陳澤擊了下,笑著說:「行了別肉麻了啊,真要謝就謝他咯,我的命也是他救的。呵呵我那會兒都想跳窗了,現在想想真夠有膽子沒腦子的。」

李佑歎了口氣,說:「離離說重點。」

紹離說:「知道知道。」又指著李佑對陳澤說:「等叔腳傷好了,讓他請你們吃飯啊。」

陳澤不怎麼好意思,他說:「該我請你們才對。」

紹離說:「沒事他有錢,讓他請。」

李佑這時候就無奈地歎了口氣,對陳澤點點頭:「再見。」

這次是真的再見了。



強買強賣67



陳澤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車滑出視線,又站了一會兒,轉身上樓去。

他已經不是什麼十幾二十的青年了,都快是個三十而立的男人了,是沒有太多時間悲春傷秋的。

何況家裡出了這麼大的變故,也該是他這個做兒子的,拿出點成年男人的魄力,讓他爸他媽安安穩穩住下來,無後顧之憂了。

日子總要過,生活沒那麼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等車子開上了路,車裡只剩下彼此了,李佑說:「離離。」

紹離說:「嗯?」

李佑說:「我想過了,孩子的事我們可以順其自然。你要是實在不想要,也沒關係。」

這話說得就真心毫無原則毫無下限了。

紹離笑得有點小崽子似的,說:「真這麼想?」他那樣子有點賊。

李佑半側著臉看著他,說:「正經點。」

紹離說:「呵呵逗你玩呢,這麼嚴肅幹嘛。」然後他用那只還能活動的手,撥撥李佑下巴上新生出的胡渣,笑得一臉欠扁:「來笑一個。」

這就真是太能折騰人了。

李佑露出有些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的樣子,說:「別鬧。」

紹離呵呵笑:「就鬧。」又說:「你說那會兒,要是你還在樓下,我在樓上下不去了,你該怎麼辦?」

李佑說:「我上去。」

他說得相當乾脆,毫不猶豫,想都沒想。

紹離嘴角的弧度越發彎了,眼睛裡都發著光,他說:「你個傻帽。上來幹嘛?我沒腳自己不會下去啊?」

話是這麼說,可眼睛裡的笑意是收不住的。

李佑望著他,說:「你知道怎麼自救?」

不能怪他看不起紹離,就紹離那個病急亂投醫的個性,居然想著要從八樓直接跳下去,實在讓他後怕加無語了。

紹離嘿嘿笑,他說:「下次知道了。」

李佑說:「不會再有下次。」

說完他又不怎麼高興的,瞪紹離一眼。他大概是覺得紹離這個嬉皮笑臉的態度有待改進。

紹離就還是笑,笑完又說:「那個,你要是真有兒子流落在外,我其實也不是很介意,也可以帶他上我們家吃頓飯什麼。」

這是作為一個正常男人,最大程度的退讓了。

紹離甚至都有點替自己驕傲,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做到這麼明事理的。

結果李佑愣了愣,把車停到路邊,說:「誰跟你說的這些?」

紹離說:「不知道,就是有人發了個短信跟我說了。我沒計較的意思啊,你跟蘇媛那事也是過去的事了,至於李程,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吧。我都OK。」

OK什麼OK

李佑聽得眉頭都皺了起來。

其實知道他跟蘇媛從前有過一段的人,也不是沒有,但知道把這事往紹離這兒捅的,就沒幾個了。

他隱約能猜到是誰。

那天在場的幾個人,蘇媛李五李靜都跟著回了李家老宅,那就只剩下周孟。

周孟……

膽子挺大。

然後李佑說:「你搞錯了,李程不是我兒子。」又說:「至於蘇媛,那確實是從前的事了,你想聽,我以後可以慢慢告訴你。」說得完全像那麼回事。

紹離脫口就說:「你不是直的?」

這話毫無修飾,全不遮掩,直白白坦蕩蕩,尤其他那表情更讓李佑有扶額的衝動。

李佑有些無言以對。

他說:「你以為呢?」

紹離說:「你自己也說從前跟蘇媛好過。」

李佑說:「嗯。十四歲那年我去H市念高三,認識了蘇媛。她那時候在音樂學院念聲樂。」

紹離心想瑪麗隔壁的,原來不僅是青梅竹馬,還是姐弟戀,他這時候難免心裡還是有些泛酸的。

李佑又說:「那時候我不知道她是五叔老家的親戚,也不知道她是我爸養在外面的。」

紹離說:「哦。啊?」

李佑說:「我媽那年去世不到半個月,我爸就把李盛跟他媽接回家住了。我跟他鬧翻了,就跟爺爺提了去外面念書的事。那時候我一個人在H市,自己生活,沒人知道我是誰。蘇媛也不知道。」

這消息就實在給得太勁爆了。

紹離想了想,把這裡頭的彎彎道道大概理順了,最後拍拍他的肩,很仗義地勸:「行了知道你是個大孝子,下輩子投胎,你媽一準還讓你當她兒子。」



強買強賣68



一般遇上這種情況,不都應該是對方湊過來,抱著他說「別傷心你還有我」這種深情感人的話?

怎麼這一個就偏偏這麼特立獨行?

李佑在這一刻覺得深切的挫敗。

他有些不確定,是不是真像朋友說,因為先前過得太暢快,所以老天看不過,特意派了個人來「收拾」他。

紹離一點兒不明白他的糾結,他說:「高中就談戀愛,你不像話啊李佑。」這就是在酸了。

李佑說:「我那時候沒想太多。」

當然,當年如果蘇媛不是一早被李釗遠養在身邊,又或者後來她堅持要跟著他,他們現在,或許也就在一起了。可這也僅僅只是如果而已,沒有走過來的路,究竟是暗是明,誰知道呢?

李佑從來務實,他沒有那麼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紹離還在說:「騙誰呢?沒想過娶她,你後來會學人出櫃?」他擺明瞭不是很願意相信。

李佑說:「吃醋了?」

紹離說:「切,就這麼點破事,還用得著我吃醋。」他甚至哈哈哈地大笑三聲,表示自己的坦然自若。

李佑也不多說,直接伸手摟住他的腰,摟得緊緊的,說:「過去我沒來得及打算那麼多,幸好現在有了。你說,我該怎麼跟他說?」

紹離勾著嘴角笑得很樂呵,說:「先別說,我替你想想。」

這麼點小花腔,真要玩,憑他的智商還是很玩得轉的。

李佑悶聲笑了下,說:「嗯,不急,可以慢慢想。我們這次有的是時間。」

紹離就勾著嘴角笑,還哼起了歌。

這個城市璀璨的燈光,在這個夜晚,顯得寧靜,安謐。而這萬家燈火裡,有一盞,就是他們奔赴的目的地。

那是他們的家。

從今往後會是真正意義上屬於他們的家。

這個晚上他們溫柔做愛,像少年人一樣接吻。

紹離前所未有地舒展著身體,他到後來甚至主動伸手抱住李佑的腰臀,讓李佑第一次毫無保留,徹徹底底佔有了他。

他們急促喘息,李佑用渴望的姿態親他吻他,他簡直像是回到十多歲的「純情」年紀了,小心壓抑欲望,卻又控制不住欲望。

他在這個晚上,第一次用身體感官,這麼深切實在具體的在紹離身體裡探知到了愛。

他小心伏在紹離身上,不壓到他那只受傷的手,他低頭親紹離的嘴,他說:「離離。」

紹離說:「嗯。」

聲音是含糊的,甚至都被被子裡兩人肉體糾纏的聲音蓋了過去。

紹離渾身發燙,他汗如雨下,他親李佑的肩膀親他的脖子,他一旦愛了,就真的百分百不會保留,會毫無顧忌,全情投入。

這份收穫讓李佑感歎欣慰滿足幸福。

他們在彼此耳邊喘氣,呻吟,表達著從肉體到心的愉悅。

紹離甚至一度趴在李佑身上,第一次以騎乘位完成了他在上面的經歷。

他用一隻手撐著李佑的肩,看著他笑。

他笑得都有些讓李佑受不了。

然後李佑猛地挺身,一把把他壓回床上,用無比狂野的姿態佔有他。

最後他把自己拐進那個特別的通道,在裡面蠻橫地衝鋒陷陣,他知道紹離會包容他,放縱他,舒展身體迎接他。

他甚至有一種直覺,或許他們會在今晚擁有他們第二個孩子。

這個晚上他們斷斷續續做愛,紹離一隻手始終摟著他,最後高潮來臨的時候,他輕輕閉上眼睛。

一股洪流不可阻擋的在他身體裡洶湧開來,紹離猛地張開嘴,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然後他伸手猛地將李佑拉下去,讓李佑的身體將他的身體緊緊壓住,沒有一絲縫隙。

李佑順從滿足地把全身的重量放在他身上,呼吸著他的氣息。

他說:「離離我愛你。」

紹離抱著他,說:「我更愛你。」

連這也要比,還真不是普通的拗。

那時候已經是早上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帶著蓬勃朝氣,從窗簾縫隙裡躍進來。紹離臉上有疲憊後的平靜安寧,也同樣性感迷人,那神情一下子就深深烙在了李佑腦子裡。

他想他大概這一輩子,乃至於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忘了這一刻,還有這一刻他懷裡這個人。

沒法忘,不想忘,也不可能忘得了。

他們這回做愛做得太生猛了,第二天楊鑫送紹曉西上門來的時候,兩個人都還摟著躺床上睡大覺呢。

直到三天后的下午紹離才知道了,紹菲也差點被困在那場大地震裡,沒能回來的事。

那會兒紹菲已經從C市回來S市了。

午後天氣晴朗,紹離跟李佑直到中午才醒過來,吃了飯,然後在李孟山的一通電話催促下,一道去醫院做複檢。

做完複檢,他們邊等報告,邊帶著紹曉西在醫院後面的小花園裡玩。

紹菲那時候就站在醫院二樓走道裡,面向窗外,很有心思。



強買強賣 69 



紹離跟李佑的身影,就很湊巧的躍進了她視野裡。

李佑坐長凳上,紹離蹲在他身旁,手裡拿著根狗尾巴草在戳他的手玩,李佑看著他,神色平靜安寧,幸福。

紹曉西在不遠處看花。

紹離說:「你看你現在,搞得跟兔斯基似的,丟臉了吧。」他說的是李佑頭上纏了繃帶的事。

李佑說:「什麼?」

紹離呵呵笑:「就是只公兔子,長得跟你像,都挺可愛的呵呵。」

李佑說:「怎麼知道它是公的?」

紹離說:「肯定得是公的!母的能難看成那樣?」

他剛剛可不是這麼說的,明明說的是「可愛」。儘管現在看來,這應該是在說反話。

李佑從鼻子裡哼了聲,大概是覺得紹離給的這個解釋真心牽強,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他說:「起來吧,衣服髒了待會兒回去怎麼見人。」

紹離說:「該怎麼見怎麼見。」想了想又說:「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說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表示表示?」

李佑說:「嗯,可以捐點款。」

紹離說:「別。我可不想辛苦掙來的血汗錢,讓乾爹乾爸拿去給白美美黑美美買別墅買豪車。」他說的就是之前有一陣,鬧得特別轟動的,網路上某起炫富事件。

李佑無語了,他不知道紹離要是聽說他捐了多少,今晚會不會直接把他轟出去,不讓他進門,他想這事還是不用提了。

他不說話,紹離的嘴可不閑著,就說:「要不我也助養幾個災區孤兒?」

這想法不錯,李佑很中肯地說:「挺好。」

紹離抬頭,得意地沖他笑笑:「我也覺得挺好。」然後他把狗尾巴草編的兩個指環的一個,套李佑無名指上,沖李佑笑得很樂呵:「哎呦這個跟這你氣質挺配。」

李佑看著那東西,低聲笑了下,摸摸他脖子,拿起另一個給他套上。

要俗大家一塊兒俗,看誰笑話誰。

紹菲在玻璃窗後,看著這一幕,瞳孔猛地一縮。

她想起很多年前,紹離也曾經編過這麼個狗尾巴草的戒指給過她。

她當時沒要,就笑著撒嬌說:「離離你別想用這麼個破玩意兒糊弄我啊,我要白金的,卡地亞那種。」

那會兒在她眼裡,卡地亞的對戒,簡直就像是個什麼天價之物,甚至都讓她覺得,這輩子只要能有幸戴上一枚,就能滿足到別無所求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隔了十多年,那一幕還會在腦子裡,留有這麼清晰深刻的印象,甚至於她都還記得紹離當時臉上那笑容,那種燦爛飛揚的感覺。

其實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別說卡地亞對戒,鴿子蛋也照樣買得起。

她已經不再稀罕什麼卡地亞了。

可她的視線緊緊盯著李佑無名指上,跟紹離一模一樣那枚草戒指,怎麼也移不開。

那曾經是屬於她的。

她想起那天地震發生的時候,她正在參加新劇的宣傳,短短的幾十秒,亂得都讓人不願意再去回憶。所有人都在忙著逃生,只有她穿著十幾釐米高的鞋,站都站不穩,被擠得東倒西歪,差點摔在地上被人踩過去。

沒有人會去救她,劉優就只是經紀人,沒道理為了份工作連命也不顧,李釗榮已經成植物人了,還在S市醫院裡躺著,何況就算他醒著也在場,也勢必不可能不顧自己反過來顧她,那是個多自私怕死的老王八蛋她比誰都清楚。

然後她又想起那年,第一次參加MES為新人設的「飯局」,那個晚上她嚇得一個人躲在廁所裡哭,她害怕得給紹離打電話。

紹離就在那頭安慰她,說菲菲有我在呢別怕。

她想如果時光倒流,如果C市這場地震是發生在他們二十一歲那年的夏天,紹離怎麼可能不趕過去救她安慰她,覺也不睡,飯也不吃,抱著她說菲菲有我在呢別怕。

可他現在再也不會第一時間打電話問她是好是壞,有事沒事了。

甚至於,他都不會知道,她才剛剛經歷了一場磨難生死。

一切都回不去了。

真的回不去了。

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丟失在了哪段錯亂時光裡,不知道是歲月拋棄了她,還是她拋棄了歲月。

有潤熱的液體,從她眼角滑下來。

紹菲摸著右手無名指上空蕩蕩的指頭發了會呆,然後轉身往樓下走。

蘇媛曾經打電話跟她說:其實她們都一樣,這輩子都得為李家死了病了的老東西們活活守寡,這就是削尖腦袋也要鑽進李家大門的代價。

她從前還不覺得有什麼,現在看著眼前那種幸福,看著紹離的那種幸福,她像是被針紮似的,一分一秒也不願意再看下去聽下去。

她曾經也是離那幸福很近的。

近得都觸手可及。

是她自己主動放開的。

怪不了別人。

……

紹菲轉身往樓道那邊走,漸漸的她那顆起伏不定的心,就慢慢平復了下去。

她想至少她又要比周孟蘇媛強得多,至少她這下半輩子,毫無疑問會做得無比成功,令人豔羨。

李佑就算沒明確表示過會照顧她的事業,會顧著李唯,但看在紹離是她奶奶撿回來養大的份上,是邵家給了紹離活命的機會這點上,他就必須得拉拔她,護著李唯。

李唯跟他親不親,不重要,重要的是無論怎麼變,她跟李唯,都還是紹離唯一的親人,這點永遠不會變。

至於周孟,聽說他那工作室的事早吹得沒影了,經濟公司又沒有一家願意簽他,算是被半封殺了。

紹菲猜測他大概是得罪了什麼人,而這個人,多半只能是李佑。

S市乃至這一大片地區,李佑想護著誰,勢必就不會讓他受委屈,相反的,他要是想整一個人,不用他自己出手,也會有人巴巴湊上去討他的好。

這也正常。

蘇媛沒能做到的事,她弟弟做到了,周孟自然只能跟著徹底完蛋。他們誰都沒法從算計中真正得到什麼,他們本質上都是可悲可笑的人。

當然這些事紹離都不會知道。

他那會兒還在跟李佑說:「哎呦最近兩天吃胖挺多,感覺小肚子都出來了。」

李佑說:「你還想怎麼瘦?」

紹離說:「要不我從明天開始,早點起來繞社區跑幾圈?看看能不能練出點肌肉來?」

李佑說:「有點肉也沒什麼不好。」

紹離說:「不行再這麼下去,我這不是明擺著往楊小鑫那個體型發展嗎?」

李佑說:「嗯,是胖了點,不過你視力還是挺好的。」

紹離說:「什麼?」

李佑說:「沒什麼。」他還是很知道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絕對說不得的。

紹離還在臭美,說:「你不知道,我閨女他們老師見我一回誇一回,說我跟個電影明星似的,就不像這麼大個孩子的爸。瞧,群眾的眼睛多雪亮。」

李佑看看他,說:「這事我從前怎麼沒聽你提過?」

紹離說:「嗐,天天被人誇又帥又年輕,哪能每回都記得。其實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們說這麼多,免得你們說我愛現。」

李佑心想你就是愛現,然後他說:「嗯。是年輕,就是飯也做得越來越有年輕時候的味道了。」

他是在說紹離最近做飯水準下降的事。當然這事也怪,主要是紹離最近口味不怎麼對勁,就愛吃鹹的辣的,不是一般的重口味。

紹離反應了兩秒,就明白過來李佑是在糗他了,扔了手上的草撲過去,兩人當即鬧成了一團。

紹曉西大概是覺得丟臉,站得離他們遠遠的,完全不想跟他倆搭上關係。

紹離是不會覺得丟臉的,連帶著也鬧得李佑不安生。

其實人生路上能找到個傾心相愛的人,跟你一塊走,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

沒有。

他們即使只是戴著草編的戒指,也是無比幸福美滿的一對。

直到慢慢老去。



【全文完】



強買強賣 番外 1

驚喜就像雙黃蛋,絕望就是雙黃連。

可很多時候,這世上還是有眾多「驚喜」存在的。

紹離跟李佑是在兩個半月後,知道了他們家又要再添人口的事。還不只一口,是兩口,而且已經三個多月了。

如果花小幾塊錢買張彩票,就能踩著狗屎似的,中個五百萬,或是哪天買個口香糖去抽獎,卻能抽中輛賓士寶馬,那倒會讓紹離驚喜到「吐血」。

可對著這麼個驚喜,紹離就真的快要內出血了。

驚的吐血。

 

回到家,他頭一件事就是翻出避孕藥的包裝盒,仔細看,認真看,一個字不放過,再三琢磨,比研究書本還認真。

看完了,他那臉色就垮了下去。呆了兩秒,罵了聲「擦」,手一揚,把藥「唰」地擲進了垃圾桶。

永不再見。

沒辦法,這年代什麼東西都有坑爹貨,連QQ糖都能是避孕套做的了,還能指望用一枚小藥丸來保障「人命」安全?

天真啊。

他坐沙發上,李佑走過來,一隻手撫著他的膝蓋,一隻手摸著他的腰,說:「真不想要,我不會勉強你。]

紹離說:「那就不要。」

李佑:「……

這反應在紹離預料中,紹離就在心裡翻白眼,他是篤定了李佑會口是心非。

最後李佑歎了口氣,說:「如果我說,希望你為我留下,你願意嗎?」

紹離說:「把問題又丟給我是吧?」

李佑說:「我當然希望我們能有更多的孩子。」眼看著紹離不怎麼愉悅,又說:「前提是你願意,肯留下他們。比起孩子,我其實更希望你能好好陪著我跟小西。」

這就說得還算靠譜。

李佑又摸摸他脖子,說:「你高興比什麼都重要。」

紹離不說話。

然後他說:「那先看看吧。」

這麼說,就是還有商量的餘地。

李佑無聲無息鬆了口氣,他這會兒多少還是有些慶倖的,也高興,可也不能顯得太高興,否則就容易壞事。

紹離在有些事上,還是很容易龜毛的。

然後他說:「晚上吃潮州菜好不好?」

紹離說:「潮州菜?沒吃過,味道怎麼樣?」

李佑說:「挺清淡,但養身。」

紹離聽得直揮手,他說:「不行,最近我嘴裡都快淡得沒味了,換個換個。」

李佑就從善如流,換了個普通點的湘菜,聽著都覺得夠味。

不過李佑做事一向靠譜,這一頓吃的既沒有不讓紹離滿足口腹之欲,也沒讓紹離吃太多辛辣刺激東西,以至於影響到他還非常脆弱的一對兒女。

總之吃得皆大歡喜。

而紹離到這會兒,也似乎已經完全忘了,還有個關鍵性問題要糾結了。

開著車回家的路上,紹離打了個飽嗝,說:「下次還來這家吧,味道挺正宗的。」

李佑摸摸他肚子,縱容地點點頭。

紹曉西說:「離離你又吃撐了是吧?」

紹離說:「還行呵呵,七八分飽。」

紹曉西撇撇嘴,她對於紹離十年如一日的寒酸加摳門,已經徹底沒想法了。

不過她今天很反常,也沒肯坐紹離懷裡,非得一個人蹬蹬蹬跑去車後排坐著,一本正經的樣子。

這個舉動讓紹離有些小傷懷,他在想他閨女是不是真長大了,不像小時候那樣,整天黏他黏得寸步不離的。

……

歲月真心傷不起。

然後就聽見李佑說:「時間還早,可以去逛逛。」

紹離扭頭去問紹曉西:「怎麼樣閨女,去逛逛啊?」

紹曉西看起來不是很感興趣。

紹離就自顧自笑著說:「好!那就去商場轉一圈。」他望著紹曉西嘿嘿笑,笑得牙齒都露了出來,擺明瞭不懷好意。


強買強賣 番外 2


紹曉西在後視鏡裡看了眼李佑,沒話說。李佑就笑著以眼神安撫她,開車往附近的商場去。

最後他們把商場一至五層逛了個遍,給紹曉西買了件毛衣,一條背帶褲,一個新書包,給李佑買了件襯衫,一條領帶,紹離自己買了條牛仔褲,又各買了兩套睡衣。然後紹離作為當家人,非常豪氣地付了現,提著大包小包往樓下走。沿途經過嬰幼兒區,李佑下意識往那個方向瞟了眼,紹離也沒注意。

結果禮拜五晚上,紹離回到家,就看到一字排開在他們家客廳裡的六個大箱子,就有些懵。

他說:「門口這一排箱子幹什麼的?」

李佑說:「朋友送的小東西,明天我讓人過來收拾。」他倒也不說是什麼。

紹離聽得很樂呵,沒多想。

有免費東西收,他一點兒不覺得不對勁,還很高興。

李佑袖子卷著,進廚房去把飯菜拿出來,擺桌上。

紹離說:「今天回來得挺早的啊。」

李佑說:「嗯。不是很忙。做了你愛吃的魚豆腐。」

這東西可不好弄。

紹離咂了咂嘴,有些饞了,他四下找了找,說:「唉我閨女呢?」

李佑說:「回老宅了。爺爺想她,讓她跟李翔一塊回去,帶李翔看看書。這幾天都不會回來。」

紹離說:「哦?」

他明顯對李翔乖乖念書這件事,不是很能接受,他想不出來李翔那個整天摸魚玩水睡懶覺的小子,乖乖坐著看書,會是個什麼樣。

就像他想像不出自己跟個精英似的,坐辦公室裡吹冷氣看報表。

這不符合生物發展的規律。

也太折騰人了。

然後他撓著腦袋呵呵笑:「原來翔小子也挺好學的啊,不錯不錯。」

李佑摸摸他的手,說:「手這麼冷?沒打車?」

紹離說:「用不著,就幾站路。」又說:「我走回來的,手上是有點冷,風吹的,不過身上還挺暖和。」

李佑無法苟同地皺著眉頭,給他捂著手。

他說:「知道了。先吃飯。」

他去廚房端菜盛湯,最後連飯都是盛好了擺到紹離手邊。

這就有點不像話了,讓李大少給他端茶倒水遞紙巾,這不是明擺著讓老天爺開眼劈他麼?

紹離說:「喲呦我自己來。」

李佑沒說話,把一碗湯遞到他手裡,又往他手裡塞了個湯匙。紹離喝了口,大概覺得不錯,乾脆端起碗來喝,喝了兩大口,很給面子地沖李佑豎豎大麼指。

他說:「不錯不錯,可以天天做。」

李佑說:「好。」

紹離說:「真答應吶?」

李佑說:「你喜歡我都可以做。」

這實在是個一本正經到「沒勁」的人,紹離骨子裡那點賊兮兮的心思就冒出來了,故意逗他。

他說:「那要是我想吃法國菜日本菜,還有那什麼墨西哥菜印度菜,你也做啊?」

李佑往他碗裡夾了片青瓜,說:「嗯,明天吧。」

哎媽!

紹離覺得凳子一下子都變得有些滑,完全摸不著邊。

他覺得李佑今天實在不像話,他太好說話了。不是說李佑太好說話,不像話,而是他突然變成這樣,不像話,很不像話。

他就想:難不成腦震盪之後,人的脾氣也能跟著變?

沒道理啊。

他是這麼想的,也這麼脫口而出了。

他說:「怎麼回事這是?」他伸手去摸李佑的頭。

李佑抓住那只往他額頭上「招呼」的手,說:「離離別鬧,先吃飯。」

紹離說:「你們公司出事了?」

李佑說:「不是。」

紹離說:「家裡也OK?」

李佑說:「嗯。」

紹離說:「那怎麼回事?」

李佑:「……


強買強賣番外3



紹離把粒米摁他臉上,說:「行了快說。」

李佑望他一眼,自顧自把那粒飯抹了,也沒生氣。

他說:「你不希望我對你好點?」

紹離說:「為什麼,啊?」

他問得漫不經心,沒心沒肺,二到極點,還在嘎巴嘎巴嚼嘴裡一片青瓜,聲音清清脆脆的。

李佑望著他,吸了口氣,又吐了口氣,在那種清清脆脆的咀嚼聲裡,很平靜地說:「因為你懷孕了。」

說得非常簡單,毫無廢話,他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儘管這也是事實沒錯。

問題是,這個世上,很多事實都是不能宣之於口的,否則就壞事了。

好比哥白尼當年傻子兮兮說「地球是繞著太陽轉的」,結果不就被一群更傻子的傻子燒死了麼?

又好比當所有人都說,地球是方的,你一個人偏要說,地球是圓的。

這不是犯傻,是什麼?

李佑這會兒,就犯了這麼個本質「錯誤」。

很多時候,事實是什麼,一點兒不重要,重要的是聽的人爽不爽,愉悅不愉悅。

紹離顯然很不愉悅。

他又窘又無語。

他儘管機靈,也一向話術了得,可是當你明知道地球是繞著太陽轉了,還能矯情裝逼說:我不信,我就信太陽是繞著地球轉的。

擦!

這不是腦缺是什麼?

紹離不是腦缺,而李佑說的,恰好是他認知範圍內的事實,沒說謊,沒杜撰,是最大的實話。

所以他辨無可辨,說無可說。

他憋得臉都紅了。

他在心裡罵:我日!

然後他梗著脖子,一臉「惱羞成怒」的,把筷子拍桌上,說:「說什麼呢啊?」

李佑望著他。

他不會說:是我錯了,這話我確實不該說。

也不會說:膽肥了?敢朝我拍桌子?

他只捏了捏紹離的手,說:「快吃飯。還不餓嗎?」

這實在不是個善於拿漂亮話哄人的人。

紹離臉上就掛不住了,他撥著碗裡的米粒,顯得沒什麼胃口。

李佑說:「生氣了?」

紹離說:「我敢嗎。」一嗓子吼得有夠大聲。

李佑:「……

紹離說:「看我幹嘛?吃飯吃飯。」

李佑:「離離……

紹離說:「吃飯吃飯。」

他明顯不痛快,他還在糾結李佑剛才說的那六個字呢。

好在他就不是個喜歡沒事給自己找糾結的人,這一陣不痛快很快就過去了。

吃完飯,看了會兒電視,李佑把杯牛奶遞到他手裡,說:「楊鑫今天打電話找你了。」

紹離窩沙發上,頭枕著他大腿,邊喝牛奶邊看電視說:「嗯你怎麼知道。」

李佑說:「找你有事?」

紹離說:「哦就是為了場破球賽,說是我們幾個老隊員對十七中的。」

球賽?

李佑眉頭皺了起來,伸手摸摸他肚子,說:「他找你去打?」

紹離從茶几上拿起個洗好的蘋果啃了口,說:「我不是我們隊當年的前鋒嘛。」

前鋒,那就是負責得分的了。

李佑說:「你不能去。」

紹離聽得笑起來,他說:「肯定的,我能跟他們一塊兒犯傻?」

李佑點點頭。

紹離繼續說:「那就是幾個吃著乾醋的二貨,沒事找事,我犯得著跟他們去較那個勁。」又說:「不過去我還是會去,助個陣也好嘛,免得楊小鑫一個人對著趙偉那小子,淒涼啊。」

籃球場可是個容易讓人衝動激動的地兒,萬一雙方有個摩擦,鬧起來,一推一搡,出了事,誰負責?誰能負責?

那可是他一雙兒女,他李佑的兒子女兒。

李佑說:「不行你不能去。」

他這次顯得意外的非常斬釘截鐵,毫無商量餘地,格外堅決。


強買強賣番外4


紹離當然不可能乖乖聽他的,就笑著打哈哈說:「嗐,也就是去看看,能出什麼事。別瞎擔心。」

他這時候還是願意跟你好好商量的,那就意味著你不能過分較勁,否則一旦踩過他那條底線,估計又得吵崩。

李佑揉了揉眉心,說:「好好的,玩什麼球賽。」

紹離說:「這事可說出去遠了。」

李佑說:「什麼。」

紹離說:「我們學校那會兒不是美女多嘛,十七中那幫有精力沒腦力的混蛋,不幹正事,天天扒著我們門框在那兒蹲點。呵呵你說趙偉那小子誰不好惹,偏偏要去惹楊小鑫的初戀大班花,結果就那樣咯,我們跟他們痛痛快快幹了一架。」

李佑哼了聲,心想原來是為了個女人。

他說:「你們那時候才多大?」

紹離說:「什麼多大,高二咯,都快能領身份證咯。」

李佑說:「結果呢。」

紹離說:「我們讓學校記了警告唄。」他說到這兒,一臉不甘地咕咚咕咚喝光手裡的牛奶,說:「你說這叫什麼事?自己學校女同學都讓小混蛋惦記上調戲上了,還不許我們自衛反擊!靠啊!」

李佑聽得不怎麼高興,他說:「不許說髒話。」

紹離朝電視螢幕那邊翻了個白眼,他這會兒覺得不是找了個相好的,而是找了個爸。

然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帶了點小得意小興奮,興致勃勃地說:「不過警告吃了也就吃了,我們還不照樣在市大賽上殺得那幫孫子灰溜溜的。猜我們贏了多少?」

李佑不是很願意參與這種幼稚話題,隨口說:「三十。」

紹離說:「少了。」

李佑說:「五十。」

紹離說:「再加點」

他明顯已經按捺不住興奮,見李佑以眼神詢問他,就傲氣地說:「九十八!差兩分滿一百!能耐吧?」

他勾著嘴角顯擺,李佑摸著他的肚子,有些無語。

就為了這麼個事,高興成這樣?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

那會兒紹離大概是覺得鼻子癢,就很沒心眼沒警覺的,順道在他大腿上蹭了一把,又磨了磨,眉開眼笑地說:「哎呦笑得鼻子都癢了。」

李佑被他磨了那麼兩下,身體一下子就僵了。

他對紹離是有欲望的,他還做不到「柏拉圖」式戀愛這麼超越肉體到達靈魂的行為。

從那天在醫院拿到檢查報告到現在,他們已經一個禮拜沒做「運動」了。現在紹離就這麼大喇喇躺他腿上,拿臉磨他大腿,李佑就受不了了。

紹離還在說:「呵呵還有更搞笑的,你猜大班花現在跟誰在一起呢?」

李佑一看他那賊兮兮的樣,就猜到了八九分,不過他的精力明顯不在這話題上頭。

紹離自顧自嘿嘿笑,他說:「嫁給十七中姓趙那小王八蛋了,當年就是他帶頭騷擾的陳琦,你看不是緣分是什麼?」陳琦應該就是他所謂的大班花。

李佑說:「嗯。」他腿上的肌肉明顯繃得很緊。

他說:「離離起來吧。」

紹離說:「啊?」

李佑沉沉吸了口氣,說:「我去拿毯子。」

紹離說:「給我?我不冷啊。」

這可真是要命。

李佑乾脆不說了,牽著他的手,往他那個明顯已經有反應的器官上摁了摁,說:「知道了?」

這一下紹離就感覺到,也反應過來了,他當然不會傻到再在這會兒說「怎麼回事」這種傻子兮兮的話。

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

有生理反應了唄。

然後他一下子就跳了起來,那種跳起來的速度,都讓李佑提了提心。

然後他有些想笑又有些賊的,碰了碰他手臂,說:「難受啊?」

李佑望著他,眼睛裡明顯帶了火。

他說:「你不鬧我,我就不至於太難受。」

聲音還算平靜,不過看得出來在隱忍。

紹離嘿嘿笑,故意扯皮說:「你不會是聽了我的故事成這樣了吧?」

李佑完全不想跟他說話了。

紹離繼續嘿嘿笑,他到這個節骨眼上,才覺察出了那麼點舒暢來,甚至事後諸葛地覺得,眼下這狀況,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番外二: 闊別十年的高校籃球賽(1

到了禮拜天,楊鑫吳繼宗幾個一早就來紹離家咚咚敲門,非拉上紹離一塊,去找搶了他們大班花的趙偉報仇。

紹離那會兒剛起床,還在喝牛奶,聽他們說「大班花」也到,頓時就來興致了,拉著楊鑫就走,邊走邊說:「不早說。早說我早答應了,還用得著你說那麼些廢話。」

楊鑫氣得撓他的頭,說:「你個見色忘友的。」

正好李佑從房裡出來,手上還拿著紹離的羽絨服。

他說:「外面冷,把外套穿上。」

他瞥一眼楊鑫,楊鑫立馬心肝膽戰地收了摁在紹離腦袋上那只「不規矩」的手。

李大少那眼神跟要剝了他似的,他可不敢惹。

紹離就從李佑手裡接過來外套套上,說:「晚上我們要是在外面吃飯,你來不來?」

這個建議得到了所有人無比殷切的期盼。

李佑到場,帳單還需要擔心麼?

肯定不用。

所以他們是真心希望,李佑能「撥冗」前來參加一下他們的小聚會,甚至於是熱烈歡迎的。

然後就聽到李佑說:「不用,我跟你去。」

紹離說:「今天不忙?」

李佑說:「嗯。」

他從衣架上拿過來大衣套上,又去拿車鑰匙。

紹離就笑著沖楊鑫他們說:「便宜你們了,有順風車搭了啊。」

楊鑫吳繼宗幾個搓著手直樂。

李佑就拿了鑰匙,說了聲走了,一群人轉身往外走,李佑跟紹離落後幾步走在最後面。

下樓的時候,紹離說:「待會兒讓你瞧瞧我們七中夢之隊的實力。」

他那種小得意的勁頭是很能感染人的,李佑忍不住摟了摟他的腰,說:「見識可以,不許給我胡鬧。」

紹離說:「知道知道。」當著楊鑫幾個的面,他也不避諱,就哥倆好似的攬著李佑的肩,還朝楊鑫喊:「喂猩猩,待會兒見了大班花可別掉眼淚啊。」

楊鑫說:「去你丫的。」

他可是有媳婦有兒子的人,還會為了個不相干的人,做那些個「沒氣概」的舉動。

紹離就抖著肩膀笑,對李佑說:「你看他就在這兒裝吧,一會兒鐵定露餡。」

結果楊鑫沒有露餡,但大班花見到突如其來的紹離,差點露了餡。她應該是沒料到會見到紹離,愣了愣,臉就刷地紅了。

她說:「紹離是你啊。」

紹離說:「哎陳琦好久不見。」

陳琦說:「好久不見。」

兩個人自顧自說話,那種氣氛,無端就有些古怪的曖昧味道了,楊鑫在紹離背後看得明白過來,極度不爽地罵了聲操。他想他這些年就不該恨趙偉那王八蛋,應該恨離離這小混球,勾搭了一個小班花還不夠,連他心心念念想了十多年的大班花都不放過。

他覺得離離這小子簡直就是那什麼電影裡演的──人民公敵!

然後就見陳琦老公,當年十七中的籃球隊隊長趙偉,轉著個籃球走了過來,很溜很順手。看來隔了這麼些年,技術也沒怎麼荒廢。

他望著紹離,說「還記得我吧紹離,我們當年打過比賽。」

紹離說:「呵呵記得。」

趙偉說:「今天我把話說前頭,但年我們是輸了沒錯,可今天不一樣,你們都等著。」

紹離有些想笑,撓了撓後腦勺,說:「行啊比過就見真招。」

他往趙偉身後幾個大個子那邊掃了眼,對方也朝他們看了過來。

這無端就有的硝煙彌漫的味道了。

楊鑫幾個就起哄說:「行了別說了離離,你陪大班花敘敘舊,我們先開打。待會兒誰累趴下換你上。」

紹離說:「去你的,我今天不摻和你們這事。」

楊鑫朝他揚眉毛:「行,一會兒看你忍不忍得住。」

這就是篤定了紹離不可能忍得住,顯然這話很正確。

打了一節半,十多分鐘,十七中就遙遙領先了他們二十分。

這結果可不在紹離預料內。

當年被他們學校拉開將近一百分,打得快要趴在地上的十七中,不過十年時間,居然就變這麼勇猛了?

紹離不甘心,一個勁朝吳繼宗喊:「西瓜你被人打爆頭開瓢了是吧?腿腳軟成這樣,不行就給我下來!」

吳繼宗喊:「離離你個沒下場的別吵!」

劉鵬飛拍拍手,說:「行了都拿出點水準來,別叫人說咱們一個個都是軟腳蝦!」

陳澤是才加入的,只打了一小節,這會兒居然也氣喘吁吁的,說:「我看今天這場不好打,他們怕是有備而來。」他指指對方陣營裡那三個大個子:「那幾個不是普通人,像專業的。」

楊鑫說:「操!我說怎麼這麼主動下戰書呢,原來是找著槍手了!」又朝十七中趙偉那幫人喊:「姓趙的你行啊,居然搞外援,像話嗎?有本事真刀真槍幹,不摻水分敢不敢!」

他是一點兒不明白「外援」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就這麼一訛傳訛地亂用了。

趙偉罵回來:「行啊有本事你也請幾個外援唄,我們等著!」

李佑在一旁看得有些想走人,他覺得這群人實在有夠無聊,閑得發慌。

然後就聽見紹離說:「幹就幹!烏龜你不行!下來我上!」他擄袖子要上陣,壓根忘了自己眼下是個什麼狀況。

李佑伸手攔住他,很嚴肅地看著他,意思是:你忘了來之前答應我什麼了?

紹離這才有些清醒了。

可這會兒他話都放出去了,還能怎麼著?

難道說算了我孬我不行,隨你們輸多少怎麼輸,這回我實在幫不上忙!我現在身體不行!這怎麼行!

他好歹也是當年他們校隊前鋒,是主力得分手。

這不他不上場,比分就拉大了麼?

他望著李佑,有些為難。

他說:「那怎麼辦?比分拉挺大的。」

李佑說:「只是場小比賽。」

言下之意很明確:這麼個破比賽算什麼玩意兒?



番外二:闊別十年的高校籃球賽(2

他是不可能同意紹離下場的。

這事兒沒得商量。

他甚至很慶倖自己跟過來了,否則以紹離這衝動的個性,今天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這時候陳琦說:「紹離你別理他。」這個他應該是說趙偉。「他們隊裡那三個大個的,都是打職業的,你們肯定不是他們對手。」

這話一說,紹離就不幹了。

他望著李佑,說:「聽到沒?都是職業的,烏龜他們肯定搞不定。」

難道真能乖乖認輸?

他們輸得起,七中籃球隊的名聲可輸不起。

李佑的回答也很簡單,他就掏出手機,直接打電話給沈勻他們,讓哥幾個趕快過來,說有事要幫忙。

他是很明智的,論身高,比起對方隊伍裡幾個近兩米的,他是低了那麼七八公分的,何況籃球是團體運動,講合作講戰略,他還沒有自戀自大到,覺得靠他一個,就能拼過一整隊人馬,起到力挽狂瀾立竿見影的效果。

這時候七中也表現得非常大肚,叫了「中場休息」,等著他們來「外援」。

結果沈勻宋青笑蘇煦幾個只用了半小時不到,就先後趕到了,一塊來的還有李佑他們在H市幾個朋友。

這一下人多就熱鬧了。

李佑見到杜宣佐藤裡慧跟秦朗,上前去,沖他們點點頭,說:「怎麼跟沈勻他們在一塊,沒在忙?」

杜宣說:「嗯。子墨跟小甯讓榮子帯岀去玩了,我跟阿朗佐藤沒事,又剛好在跟青笑他們喝酒,就過來湊個熱鬧。」

這事李佑知道,本來他今天也應該過去聚一聚,只不過趕上紹離這兒有事,就沒去得成。

李佑的這些個朋友,沈勻這個紹離都見過,而沈勻他們顯然也「記得」他,上前來,笑得很曖昧地對李佑說:「我說呢阿佑,什麼事讓你這麼上心,原來是這麼回事。」然後幾個人又跟紹離握了握手,說:「恭喜啊。」

紹離跟幾個人握了手,然後扭頭去看李佑。

李佑說:「沒事,他們是來幫忙的。那是杜阿朗跟佐藤,我在H巿的朋友。」

紹離又跟秦朗他們打了招呼。

然後一群人裡頭挑岀來五個,就上場了。劉鵬飛跟吳繼宗幾個被替換下來,開始打第三節。

第三節開始,七中隊伍裡徹底換上新鮮血液,局勢就完全不一樣了。

上場的是秦朗佐藤裡慧沈勻蘇煦跟李佑。

哥幾個都脫得只剩件襯衫,正放開手腳在場上大秀球技。這時候,陳琦口中那三個職業的,就顯得不那麼具備職業水準了。

秦朗他們個子高,肌肉力量也足,平時又玩在一塊兒,鬧在一塊兒,默契當然不是一般球隊隊員能比的。

團隊配合打起來,身高的差距也彌補了,再加上那種華麗的,完全不同於國內球員的打球風格,一下子就亂了對方陣腳,也把比賽的刺激性跟觀賞性調動了起來。

李佑的一個線外投籃再度進筐後,比分瞬間就扳平了。

紹離興奮得一下子從凳子上蹦起來,朝球場那頭喊:「漂亮!穩住再進一球啊李佑!七中臉面就靠你們幾個啦!」

他蹦躂得有點忘乎所以,都讓人膽戰肉跳。

李佑在場地那頭頭都大了,他回頭沖紹離做了個手勢,那是個明顯讓紹離「安分點」的手勢。

這一幕是很滑稽的,劉鵬飛幾個坐板凳上,看得愣了愣後,不約而同捧著肚子大笑上來。

一個個喊:「我說讓你安分點來著離離。瞧,發話了吧。」「行了離離,好好坐著吧,還嫌咱七中不夠丟人啊。」「是啊,存心連累我們跟著丟臉是吧?」

杜宣悶笑了下,說:「看來是來真的了。」

紹離就有些糗,不過蠃球的興奮大過天,他也就不跟李佑計較這麼些細枝末節了,依舊樂呵呵在邊上鼓掌吹口哨大喊「漂亮加油再進一球」,跟回到十七八歲,他自己在賽場上揮灑汗水似的。

邊上陳琦看著比賽越來越火熱的架勢,笑著說:「你們從前每回參加巿大賽,就跟現在似的,看得特別過癮。」

紹離說:「呵呵不行啊,現在已經拼不過啦。」

陳琦笑著朝他眨了眨眼睛,挺調皮的樣子。

她說:「那是趙偉作弊,請了職業的,不算我們學校輸。」

紹離呵呵笑,說:「這話你一會兒可不能當著趙偉那小子的面說。」

陳琦被他笑得有點不好意思,說:「你別取笑我了。」

劉鵬飛在邊上看得咂嘴,捏著嗓子湊熱鬧:「離離你再說,我可跟你翻臉了啊。」

紹離氣得要笑,推他一把,說:「去你的。」

陳琦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她一臉靦腆,紹離也跟著發窘。從前他真正上心的人只有紹菲,這會兒對著當年的女同學,知道對方明顯對他有過好感,他就有些無措了。

其實暗戀不暗戀,明戀不明戀,都是快三十的人了,也各自成了家,有了孩子,這會兒再見面,驚喜會有,只是等那陣初見的驚喜過了,終究還是會意識到,過了這麼些年,很多事,很多人,很多感覺,早已時過境遷,跟從前不一樣了。

然而他們儘管不再年輕,不再懷有少年時的情懷,也各自有了伴侶,可那份年少歲月裡的記憶,那些記憶裡的人事,總還是會留存著,跟信箋似的長久封存在那兒,偶而翻開來看看,也別有滋味。

青春很美好,現在當然也不差。

當球場那邊,哥幾個配合著,打了個兩分鐘的小高潮後,板凳上一群人終於都忍不住,紛紛吹著口哨嚷開了:「厲害沈勻!」「漂亮蘇煦,看你的了!」「幹得好秦朗!」「七中必勝!」「左藤好樣的!」「李佑再來一球!」「加油加油!」

氣氛不是普通的熱火朝天。

陳琦笑著說:「烏龜,你怎麼興奮得跟當年追球賽那幫小女生似的。」

劉鵬飛被「嘲笑」了,齜著牙說:「猩猩快過來把你們家大班花領回去!」

楊鑫說:「哎呀兄弟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可是有媳婦兒子的。」

吳繼宗說:「瞧你這點出息!平時在家,該不會連洗腳水都遞到你媳婦兒子跟前吧?」

楊鑫說:「大老爺們能幹這事?不幹!」

劉鵬飛嘿嘿笑:「你就吹吧。」又對陳琦說:「別信他,上回他在我家看球賽,黃婷在電話裡一個勁罵他呢,跟罵兒子似的。就那勁頭,倒個洗腳水算什麼?」

吳繼宗說:「洗腳水不算什麼?那什麼才算什麼?」

這話聽著真夠繞的。

劉鵬飛聳著肩膀,笑得很下賤,很淫蕩,他說:「你說呢?不是洗腳水還能是什麼?」

陳澤一向靈光,他說:「難不成是洗澡水?」

這話接得太妙了,劉鵬飛拍著大腿哈哈大笑,沖陳澤只豎大拇指。

他說:「阿澤你丫太有才了。」

這可真是群滿腦子齷齪思想,專愛開黃調子的混蛋,連杜宣跟宋青笑在邊上都忍不住聽得要笑。

紹離還不忘添油加醋,對陳琦說:「沒錯這個我也可以作證,就是烏龜說的那樣。」

陳琦看著楊鑫,想笑又憋不住的樣子。

楊鑫就被徹底鬧了個大紅臉。

他覺得以後挑朋友必須得悠著點。

二十分鐘後,下半場結束。

毫無意外的,這場時隔多年的比賽,就以七中的小勝再度畫上了圓滿句號,一群人還湊一塊兒吃了飯,說說笑笑交換了聯繫方式。

場上是敵人,場下也能是朋友,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他們倒分得挺清楚。

晚上坐車裡,在回家的路上,紹離說:「挺能耐的啊,技術挺全面。」

李佑說:「羡慕了?」

紹離說:「靠那一手騙過不少無知女同學吧?」

他在說李佑先前在角落裡的一記壓線三分球,出手相當乾淨俐落漂亮,連他自認為技術挺棒,都未必有把握在那個方位投進去,但似乎李佑在投的那一刻就有預感了。

可見是有點底子。

紹離又說:「上會同學聚會,就沒跟從前的女同學敘敘舊?」

李佑捏捏他的手,說:「胡說」

紹離嘿嘿笑:「真沒有還是假沒有?」

李佑說:「一整天跟女同學打得火熱的是誰?」

紹離說:「喲喲吃醋啦?」他伸手去捏李佑的鼻子,他說:「你個傻冒。」

李佑就順勢捏住他的手指,握在手裡,說:「你看我今天給你掙了面子,你拿什麼謝我?」

紹離說:「你說我該拿什麼謝?」

李佑說:「你知道。」

紹離說:「我可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

李佑就傾了點角度,湊到他耳根那兒,低聲說:「那我晚上上你肚子裡看看怎麼樣。」

這話就太葷了。

紹離心想瑪麗隔壁,他得什麼時候才能練到這麼「不要臉」的修為。

番外二:闊別十年的高校籃球賽(3

一樣米養百種人啊。

回去後洗了澡,兩人就滾一塊兒去了。

紹離那會兒全身被洗得光溜溜的,仰面躺床上。李佑的性器膨脹,在不斷碰他下面的入口,紹離明顯感覺到他那性器上面有濕熱的液體,沾到他下面,觸感粘膩。

他被刺激得搖擺腰臀。

李佑撐著手臂,俯臥在他上方,說:「別動。」

紹離一臉「怎麼可能不動」的表情。

他想是個男人,這時候就不可能不動。

李佑的性器抵在他臀間,有意無意在碰他,撞他,然後他拍了下紹離的臀,說:「小心腰。」

紹離說:「行了知道。」

這時候兩個人下面,都是欲望勃發的了,紹離看不到,但也可以感覺到,李佑那東西正在變粗變大,他想把腿放下來,他覺得有點累。

他最近也確實容易覺得累。

李佑就穿過他的膝蓋撈起他的大腿,分開,讓他不至於花太多力氣,然後用性器去戳那個在不斷收縮的入口。

一下一下,很規律,也讓人興奮。

紹離被弄得頭都有些暈,不知身在何處,只感覺到被那滾燙的陰莖抵著,下面熱得發燙,身上都是汗,腰也發酸,可就是忍不住想動。

兩人就這麼一直描著,蹭著,蹭得下面又熱又癢。

然後李佑低頭吸他的乳頭,咬他的乳頭,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熱衷與這個地方,卻遲遲不肯進去。

紹離糊裡糊塗地想:得,你要不想進來,乾脆股交算了。

他想自己動手,但似乎李佑又不是這麼個打算。

李佑摁住他,說:「慢慢來,不急。」

慢慢來不急?

這話簡直讓紹離哭笑不得了,他還真沒想過,有一天會在床上從李佑嘴裡聽到「慢慢來不急」這五個字。

他甚至低頭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大概是懷疑現在這樣子,是不是讓李大少沒興趣了。

結果是一眼就看到了李佑的性器,挺起的一根,脹得紫紅發黑,毛髮旺盛,黑亮,下方的囊袋飽滿,性器上隱約都有青筋在綻。

他顯然已經忍了很久,一副蓄勢待發的架勢。

見紹離看他,李佑又惡劣的拿那根東西碰了碰他的後穴,說:「想要?」

紹離在心裡罵擦。

他說:「快進來,等著幹嘛。」

李佑說:「好給你。」

然後他很守諾言的,把自己「給」了紹離。

濕潤發紅的入口,因為性器的進入,被撐開,天然的褶皺全部打開,過程看起來都有些「驚心動魄」,但實際的感覺很好。

大概是前戲做得夠「下流」,夠長久,被撐開的刺痛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反而李佑的陰莖插進來後,蹭過他性腺,紹離忍不住就哼了下。

李佑就開始一下下顛他,抽出的瞬間帶出黏液,進入時能感覺到那根插入的性器,那種硬度長度粗度跟頭冠的形狀。

紹離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他手腳發麻,渾身脫力。

他說:「很舒服。」

李佑親親他的嘴,說:「會讓你更舒服。」

然後他伸手摸紹離的後腰,又慢慢摸他的臀,他摸得很慢,很色情。這一下調情手段,立馬讓紹離臉熱了。

李佑湊到他耳根那兒,說:「又害羞了。」

這話讓紹離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那個晚上李佑好像也這麼問過他。那時候他們怎麼會想到,還會有今天再在一起的時候。

紹離說:「廢話真多。」

李佑笑笑,不再廢話,開始有規律淺抽,一重一輕,一深一淺,那種韻律,很快就讓紹離抗不住哼了起來。

他抱著李佑脖子,親他的下巴親他的嘴,李佑也吻他的嘴,拿胡渣磨他的脖子,含他的乳頭。

然後李佑就著相連的姿勢,把他側翻過去。

這次他從頭到尾都插得不像以往那麼深,他還是很顧忌的,也正因為這樣,這一下立馬讓紹離的性腺,恰到好處地被摩擦了。

大概是真太舒坦了,紹離忍不住都叫了出來。

他把頭埋進被子裡,急促喘氣,上氣不接下氣,甬道裡又熱又癢,李佑的進入和抽離刺激他的身體,那種摩擦感,和撐開的感覺,讓他舒服得忍不住想喊。

然後他翹起臀,希望李佑進得更深一點。

李佑就小心托著他的臀,摸著他肚子。

他說:「離離我們又有孩子了,我真高興。」

紹離也高興,李佑的性器在他身體裡有韻律地進出,刺激內壁的嫩肉,帶給他從沒體驗過的快感跟高潮。

他甚至能想像那器官充血發脹佈滿青筋的樣子。

高潮來臨的時候,紹離渾身抽搐,軟倒在床上,穴口收縮使勁擠壓李佑的性器,幾乎同時,李佑想抽離出去。

結果紹離抱住他,說:「沒事射在裡面。」

那種語氣跟神情,一下子就讓李佑把持不住,射了精。

粘稠的精液射在內壁上,紹離又抖了抖,他發出了一聲綿長的氣聲,那種介乎男孩跟男人之間的性感,讓李佑眼神都晃了晃。

李佑就把他抱著翻過來,摸著他汗津津的身體,一下下親他的嘴,手指伸進他身體裡,摳出射在裡面的黏濕精液,另一隻手輕輕安撫摸他的肚子。

紹離閉著眼睛,摸他下巴的胡渣,他嘿嘿笑得很夠膽:「打了場球累了是吧?」

李佑被這話氣得簡直想咬他耳朵,他說:「我是為了誰?」

紹離笑得一臉精明地指指自己的肚子,意思就是:為了這個唄。

他向來就是這麼個性格,要麼不接受,要接受了,那就真不會扭捏了。然後他又笑得很燦爛地望著李佑,說:「身上都是汗了,得去洗把澡。」

李佑親親他的嘴,說:「好我們去洗澡。

於是他抱著紹離去浴室,這過程裡,又把紹離裡裡外外「洗刷」了一遍,不過也還算有分寸,沒敢太「深入」。

最後紹離躺在乾淨被單上,四腳八叉躺著,說:「哎過日子就得這樣啊,真舒服。」

李佑望著他悶聲笑。


番外三-揣包子的心酸

這之後幾個月,日子過得還算和諧,只是中間出了點小岔子。

起因很簡單,就是李佑提議說,可以開始考慮在家裡休息一段,等這幾個月過了,身體恢復了,再去店裡不遲。

紹離不是很在乎,說:「沒事。我又不幹重活,能出什麼事?」

李佑說:「怕有意外。」

紹離說:「什麼意外?別想東想西的。有空是吧,來給我抓抓背,背上癢。」

他一向是很善於轉移話題的。

李佑也不多說,就給他抓癢。

紹離以為這事,李佑就這麼一說,聽過耳也就過去了。

結果第二天到了店裡,陳澤對他說:「這一陣子你就在家休息吧離離,店裡有我跟阿凱看著,不會出事。」

紹離說:「別啊,讓我整天待家裡,不是逼我報復社會報復人類麼?」

陳澤搖搖頭:「這次你必須聽我的。」

他說得非常堅決,很有力度。

紹離就愣了。

最後陳澤把一份帳單遞到他手裡,交底說:「這是我們店剛簽的一份大單,有了這個十來年的辛苦都可以省下了,你明白的。」

紹離拿起合約,掃完,當下氣得發飆。

他咬著牙:「七十年,他當買期權房呢!」

陳澤說:「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

他是擺明不會讓紹離壞了這單生意的,就很果斷地趕人。紹離當然也不會傻到跟陳澤瞎耗,他知道問題的關鍵在哪兒。

晚上李佑回到家,剛想說「我回來了」,紹離說:「你那輛車要保七十年,是打算留給孫子當紀念吧?」

李佑聽得反應過來,說:「陳澤都跟你說了。」

紹離說:「說了。」

李佑說:「嗯,那就是我的意思。」

他說得毫不掩飾,直白俐落,比索離相像得還要直白得多。

他倒真是敢做敢說。

紹離反而被堵得找不到話。

他想了想,說:「你就是故意的吧?」

李佑說:「你需要休息。」

這倒也是實話。

紹離還是不甘心,說:「現在還早你急什麼?」

李佑說:「這次兩個孩子你會很辛苦,我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

他擺明不肯讓步。

紹離氣得不行,乾脆去書房玩電腦。

玩到大半夜,他也不肯睡。

結果第二天,他那台用千把塊錢配置的桌上型電腦,就徹底消失不見了,連滑鼠跟鼠墊都不在了。

那可是他玩魔獸的終極配件。

家裡平白無故丟了東西,還是在他這個大活人眼皮子底下,紹離再鈍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給李佑打電話,他是帶了滿腔氣憤跟魄力的。

他就不信李佑連他的電腦也敢動。

談什麼都行,就是別跟他談電腦。

結果李佑還真說了:「東西我丟了,我問過醫生,電腦這幾個月你都不能碰。」

紹離氣得發怔,他說:「那我去網吧總行了吧!」

李佑說:「你身份證在我這兒,網吧你沒法去。」

紹離更直接,他撂了電話。

當年李大少直接乾脆俐落撂他電話,這次是他撂李佑電話。

他實在被氣得不輕。

晚上李佑回來,兩個人就還僵著。

主要是紹離在彆扭。

結果連紹小西都感覺到了紹離的那種彆扭,她對李佑說:「叔叔你是不是又惹我爸爸生氣了?」

李佑說:「嗯。」

紹小西說:「又是為了什麼?」

李佑說:「我丟了他的電腦。」

紹小西說:「哦。那估計挺嚴重的,離離一向迷那個,這個我也動不了。」她聳聳小肩膀,表示幫不了李佑,實在無能為力。

李佑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對一個網癮少年來說,你丟了他電腦,掐了他網線,那是比不讓他吃飯還要痛苦百倍的事,李佑到現在算是見識了。

這麼彆彆扭扭鬧了三天,李孟山上門了,他應該也是想紹小西跟那兩個未出世的雙胞胎。

吃著飯的時候,李孟山說:「你們這個房子,交通方便是方便,就是附近人太雜。」

紹離對著老人,還是很願意給些面子的,就說:「您不會把我這兒跟您家房子比了吧?嗐,那可真沒得比。」

李孟山說:「什麼我家?我家不是你們家?不是我三個曾孫子的家?我當然希望你們能搬過去,跟我一塊住。不過我也知道,你們小年輕追求什麼個性,什麼自由,不喜歡人家管著,嫌我在旁邊礙事,嫌我管你們這個那個。」

這話聽著怪淒涼。

紹離說:「嘿嘿看您說的。來嘗嘗這個,您孫子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當著李孟山的面,他還挺給李佑面子。

李佑就從善如流,往李孟山碗裡夾了筷子魚豆腐,說:「爺爺你嘗嘗。」

李家吃飯,李孟山從來一個人坐主位,一家人離得少說有一米遠,誰也沒法給誰夾菜,當然也沒這個習慣。

而這些年,因為李釗遠的緣故,因為他媽,李佑實在不經常回家,李孟山雖然疼愛孫子,但也是矜持的,規矩的,哪能像現在這樣,幾個人圍著個小桌子,這麼隨隨意意說話,偶而還給彼此夾點菜,遞個東西什麼的。

不過這樣也確實更有家的味道。

李孟山夾起魚豆腐吃了,說:「嗯那就嘗嘗。」

他老了,皮膚的褶皺裡,烙下的是明顯年老的紋路,儘管作為李家大家長,他一直都被照顧得很周到。但人是強不過年紀的。

紹離看他品什麼似的,吃得認真,仔細,忍不住又往他碗裡舀了勺魚豆腐,笑著說:「呵呵還剩這麼多呢,也別太寶貝了。」

李孟山說:「瞎說,我這是牙口不好。」

紹離說:「我不是跟您開玩笑呢嘛。」

李孟山說:「兔崽子。」

紹小西在一旁聽得呵呵笑。

吃完飯,紹小西捧著棋盤要李孟山跟她下象棋。面對李家第四代,李孟山簡直可以說是有求必應,他倒是一點兒不覺得厭煩,甚至到了十一點多,也沒有離開的意思,紹離只好請他住下。

他其實只是客套一句,結果李孟山非常不客套地點點頭,說:「也好。」

於是理所當然住下了。

整理房間的時候,紹離還在想,老頭子別是有什麼企圖吧?

李孟山當然是有企圖的。

第二天,週六早上,吃了早飯,李孟山對李佑說:「上次你們答應我的事,考慮得怎麼樣?」

紹離聽得在心裡犯嘀咕,他努力回憶,究竟答應過李孟山什麼,結果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李孟山說:「說好有了孩子就搬回去,都多久了?四個多月,還打算拖多久?」

李佑說:「嗯」

紹離聽得就顯出了那麼些尷尬樣子來。他扭頭去看紹小西,紹小西很無辜地看看他,像是在說:離離你別看我,我一早知道。

紹離有些想罵人。

然後就聽到李佑說:「回家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還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是有擔憂的,李家雖然門禁森嚴,但遇上大日子,幾個叔伯輩的長輩,李盛李程幾家人,也還是會回來老宅。


李孟山說:「這個當然。」

老爺子一錘定音。

紹離沒道理反對,他現在住的地方確實待不長久,尤其再過幾個月。他倒是想回Z市老家,上回他生紹小西,就是在那兒。他對老家還是有些本能的留戀跟依賴的,那畢竟是他的根。

不過他現在還跟李佑鬧著彆扭,也不太想跟李佑說話,顯得他多好勸服。

這是塊硬骨頭。

當天下午,搬了家,到了李家老宅,李佑跟紹離住頂樓三樓,老爺子帶著第四代紹小西住二樓。

這很符合老爺子一心想享受天倫之樂的心思。

李孟山高興,紹離不高興。

他還在跟李佑彆扭著。

晚上李佑加班加到深夜,紹離手腳攤開躺床上,睡得口水直流,連李佑挪他的手腳,也沒反應。

結果李佑洗完澡,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剛有那麼點進入深度睡眠的感覺,就被一下推醒了。

他明顯還帶了睡意,說:「怎麼了?」

紹離說:「餓。」

李佑看看表:「……現在?」

紹離說:「嗯。」他還閉著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清醒,但對食物的欲望戰勝了一切。

李佑沒辦法,只好說:「想吃什麼?」

紹離說:「面吧。」

李佑揉揉太陽穴,很苦惱,下樓去煮面。

下了面,還在裡面加了蛋跟火腿蔬菜,端上來,紹離一聞到那味,就跟家犬聞到肉骨頭似的,一下子就醒了。

可他醒了也不動。

李佑摸摸他脖子,說:「起來,不是餓了?」

紹離說:「累。」

李佑說:「不餓?」

紹離說:「餓。」

李佑說:「那怎麼不動。」

紹離指指肚子,說:「他餓。我累,也睏。」

他這就是在耍賴。

李佑在心裡歎了口氣,認命似的,挑了點面,送到他嘴邊,說:「吃完我們去隔壁睡。」

他還是有那麼點潔癖的,在床上吃東西這種事就真沒幹過。可現在卻無下限到,能親自喂另一個人躺床上吃飯了。

還是個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手腳靈活的健康人。

等紹離把那一碗面吃完,李佑就穿過他膝蓋,抱著他去了隔壁房間。

換了張床,紹離有些不習慣,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一會兒,再度推推李佑的胳膊,說:「吃太飽睡不著。」

李佑看著他,他在想自從上回丟了那台桌上型電腦,紹離就跟他彆扭著,現在看來是找到新方法「整治」他了。

他說:「那起來走走。」

紹離說:「沒勁。」

李佑說:「要我抱你?」

紹離說:「那還叫走?」

李佑說:「你說怎麼辦?」

紹離說:「嗯……你給我講個故事聽聽得了,那東西不是催眠麼?」

李佑:「……

紹離說,」不會?「

李佑說:「……想聽什麼?

紹離說:「隨便。」

李佑說:「沒這個故事。」

紹離瞪他,說:「就民間奇聞吧。」

他要聽奇聞,李佑想了想,就開始說。

說的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和尚跟小姐偷情的故事,這倒也沒什麼,男人聽個黃段子還能怎麼的?

但紹離卻越聽越興奮,李佑說完了,他說:「還有別的沒?」

他不睏,很精神,李佑熬了一整天,又加班加到深夜,已經睏得不行了。

可這會兒不說不行,不把紹離伺候舒坦了,他兒子女兒怎麼能好好休息?

於是第二天,李佑難得的打著哈欠起床,紹離還伸著長手長腳流著口水在呼呼大睡。

李孟山一早就起來散步喝茶了,見李佑一副睡眠不足的樣,說:「現在不是只有一個,是兩個,你要讓他好好休息。」

李佑:「……

李孟山說:「聽見沒?」

李佑說:「知道了。」

他揉著眉心,心想這日子估計還有得磨。



番外四-龍鳳胎&婚禮

熬過了九個月又二十六天,李家另兩位第四代,李紹南和李紹北,終於掐著點出生了。李紹北比李紹南晚出生半分鐘,是弟弟,李紹南是姐姐。

李孟山在保溫箱裡看到一對龍鳳胎,當場樂得眼睛都看花了。

龍鳳胎是足月出生的,那會兒李佑正在公司開會,一接到電話,外套都沒來得及拿,丟下一群傻眼的下屬,火燒眉毛就往醫院趕。

這實在不像他的做派。

到了醫院,李佑直接往手術室闖。

結果進去後,就看到紹離安安穩穩躺在手術床上,還在啃蘋果。

李佑一瞬間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他那會兒滿頭是汗,臉色也不好看,反倒比索離還狼狽。

他說:「怎麼樣?」

紹離說:「沒事。」

李佑說:「疼不疼?」

紹離說:「還行,不是很疼。」

這就太能忍了。

李佑說:「真疼得受不了可以喊出來。」

紹離說:「真沒事,不用這麼一驚一乍的。」

躺床上那個吃苦頭的人,反過來安慰孩子的准爸爸,這一幕看在哪個眼裡都怪。

主治醫師江廷學在一旁看不過去,咳了咳,說:「這個李先生你可以放心,我們用了無痛技術,確實痛苦不大。」

李佑眯著眼睛看著他,他顯然不信,而且也不是很高興聽到這種話。

他說:「痛苦不大,也還有痛苦。」

他平時是不屑於跟個普通人計較的。

江廷學體諒他是准爸爸,不跟他拗,扭過頭去跟紹離說:「沒事。痛苦不會很大,你扛得住。」

紹離呵呵笑:「我聽您的。」

李佑在邊上臉都沉了,他覺得江廷學這人不像個靠譜的。

這時候紹離朝他招招手,說:「傻站著幹嘛,快過來。」

李佑說:「嗯好。」

他難得的露出了點有些轉不溜的樣子,他平時在很多事上都有著遠遠超過普通人的智力水準,但今天他那腦子顯然不怎麼靈活。

而等紹離真疼起來,他就更沒章法了。

紹離手腳沒抖,他倒先架不住了,他說:「很疼?」然後頭也不回對江廷學說:「想個辦法讓他好受點。」這樣的情形江廷學作為婦產科專家主治醫師已經見太多了,他見怪不怪,他說:「這個只能忍。」

李佑說:「忍什麼忍,給他用藥。」

江廷學看著他,沒功夫搭理他。

他還有正事要做。

最後還是紹離說:「行了你要害怕去外面等著。」

李佑說:「我陪著你。」

紹離在心裡翻白眼,心想你要留下來受罪我也攔不住。

不過沒一會兒,他就沒那麼多心思管李佑了,江廷學說不疼,其實還是挺疼的。一刀劃上去,都沒感覺。

然後紹離感覺到李佑握著他那只手明顯抖了下。

紹離心想我都不抖,你抖個屁。

他也真硬氣,疼成這樣子,也不帶哼一聲的。最後是紹曉南的一聲嘹亮啼哭,打破了手術室裡僵硬的氣氛。李佑從始至終緊緊握著他的手,看起來還真有點被嚇到了。

副醫師抱著孩子給李佑看,笑得很樂呵:「小公主很漂亮呢。」

江廷學又抱著另一個給李佑看:「小傢伙也很壯實。」

李佑一瞬間,少見的都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李家又添第四代,這實在是件讓李孟山高興不過的事,連帶著李紹南李紹北的滿月宴,都辦得格外隆重。

不同於其他人,紹小西跟兩個新出生的家庭成員,是他的嫡親曾孫,還是他親口認了,要認祖歸宗的,這就讓人多少嗅到那麼些不一樣的氣氛了。

所有人都知道,養在外面的,歸養在外面的,李孟山親口承認的,那就肯定不一樣,即便那或許只是李佑找人代孕弄出來,但李孟山承認了,就勢必會擁有繼承權。

這是多大的事。

李盛端著酒杯,往李佑那邊走,那會兒李佑正站在紹離身後,在跟紹離說話。

李盛上前去。

他笑得盛意拳拳:「大哥恭喜啊,添丁是好兆頭。這回我可真是甘拜下風了。」

李佑說:「好說。」

他拍拍紹離的腰,示意紹離可以想幹什麼幹什麼去了,紹離就樂得去餐桌那兒吃東西。

他可真餓了。

偶而回頭朝李佑那兒看一眼,還可以看到李佑在跟李盛說話,兄弟情深的模樣。李佑接受到了他的視線,就會沖他笑笑,紹離也樂呵呵地沖他笑。

李盛看在眼裡,說:「大哥我說幾句討嫌的話,要說男人玩玩還行,只是不能太當真。我看爺爺在這事上還是講究的,你也知道他年紀大了好面子。」

李佑不吭聲。

李盛被他晾得有些尷尬,乾笑了聲,說:「不過要真喜歡了,養在身邊也沒什麼,咱們家難道還怕養不起個人麼?」李佑不搭理他,他又說:「其實蘇嬡那樣知性的女人,我覺得倒真適合大哥娶回來,幫著分擔家事,你還能多點空跟我侄子侄女親近親近呢。」他是意有所指的。

李佑說:「你是像爸。」

李盛說:「大哥你別笑話我。」

李佑沉默了一會兒,說:「東向那個項目,你賠了不少我讓人查過。」

簡簡單單一句話,十多個字,一下子讓李盛蔫得沒話了。

李佑是不關心這些的,自顧自喝酒,在想著什麼的樣子。

等紹離又回來,李盛早避得沒影了。

李佑說:「上回你送過我的戒指,還記不記得?」

紹離吃著盤子裡的烤肉,說:「你說在醫院那天?」

李佑點點頭。

紹離笑起來:「怎麼,還想我再送個給你?」

李佑說:「這次換我送你。」

紹離說:「行啊。」

有免費的午餐,他當然樂得吃。

可是他沒想到李佑這一送,就不只是個價位高點的鑽戒,也不是什麼定情戒,更不是什麼表忠心的訂婚戒,而是最直接的婚戒。

還是個比白金黃金貴的鈦金戒。

在網上查了價,看到串比電話號碼還長的阿拉伯數字,紹離吞了一大口口水,簡直有撞牆的衝動。他在想李佑要真有這麼些錢沒處花,直接砸給他,他是一點兒不嫌那玩意兒重的啊。

婚宴那天李佑把戒指套他無名指上的時候,紹離心都跟著跳了下。

他想這麼小個玩意兒,要是丟了,他不得直接從這座小島酒店的最高層跳下去啊。

那一整個晚上,他就在惦記著手上那枚戒指了,以至於拍照的時候,眼睛還盯著手,一直摸著,確保有沒有不小心甩出去。

李佑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以為他很滿意戒指,笑著說:「覺得不錯?」

紹離點點頭。

是很不錯,不錯得都讓他提心吊膽,隔個一兩分鐘就得摸一摸。

敬完酒,兩個人就被哄著鬧著擁去了酒店新房。

重頭戲跟著來了。

顯然一幫人是不能輕易放過他們的,尤其楊鑫幾個結了婚的,很有些這方面的「慘痛經歷」,能輕易放過他們才怪。

於是楊鑫擄袖子過去,說:「這兒都是內人,也沒外人了,離離你說吧,是不是該上點實在的讓大家開開眼界?」

紹離那會兒也喝高了,特豪邁地說:「上就上,不就是鬧麼?我還沒見識過你們那點手段。要上快上!」

這話聽著好笑,一群人在邊上嚷:「喲喲,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性急的新人。知不知道含蓄啊離離?」

紹離說:「含蓄是什麼,咱不知道,沒聽說過。」

這麼句豪言壯語,立馬把所有人逗樂了。

於是先意思意思,一塊吃顆小櫻桃。

這就是小case,不就是想看他們接吻麼?

紹離隨手扯了領帶,扔床上,然後撈過來李佑的後腦勺,親上去,一下就把顆櫻桃吃了下去。

吃完他說:「滿意了啊?」

一幫人在邊上吹口哨鼓掌豎大拇指。

就沒見過這麼豪放的新人!

李佑無奈又寵溺地看著他,他想說你這傻東西,你越不矜持,這幫混帳只會鬧得更凶。

第二輪就意思意思喝了交杯酒,算是回歸老祖宗的文化,非常合情合景。

再往下,無下限的節目就來了。

內容很簡單,就是讓兩人玩石頭剪刀布,誰輸誰脫衣服。

這也不在紹離的「害羞」範圍內。

他那臉皮厚著呢,何況大夏天遊個泳或是沖個澡,誰不脫得光溜溜的,誰還沒看過誰?有什麼可臉紅的?

於是就玩,榮奕跟沈勻秦朗杜宣幾個再三商量後,定了規矩。

榮奕就是這麼說的:「阿佑咱也不整三局兩勝那虛的一套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為了給你倆節省點時間,就直接這麼著吧,脫完為止。各位看行吧?」

這就太沒譜了。

紹離心裡一萬隻草泥馬撒開蹄子在奔騰,他是重口,但沒想到這群混蛋一個個重口到這份上,比他還誇張。

李佑自動越過杜宣跟秦朗已經成了家沒後顧之憂的,去看左藤裡慧沈勻宋青笑蘇煦幾個,他說:「大家都有這一天,你們怎麼說?」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可惜左藤裡慧很不要臉,他說:「是我我會很樂意。」

沈勻杜宣幾個聽得一陣鬼吼,紛紛嚷:「哎呀呀,這話我太愛聽了。」「真說到我心坎裡了。」「阿佑別磨蹭了快點。」「早上晚上都是上,還磨嘰什麼呢?上了阿佑。」

楊鑫一群人也在喊:「離離像個爺們樣!」「你一定是堅持到勝利的那個離離!哥看好你!」「行了上吧離離!沒事兒!不就是脫個衣服麼!」

這就是一群王八蛋。

李佑還在猶豫。

最後是紹離拍了板,他說:「上就上。」

他一放話,李佑就無語了。

於是就上。

第一輪玩下來,紹離輸,他很精明地脫了左腳一隻襪子,第二輪第三輪還是他輸,於是又脫了只襪子,還脫了外套。

輸到第五輪紹離扛不住了。

他想耍賴,他說:「好歹我閨女還在呢,你們別太過分啊。」

張蕊嘻嘻笑:「小西連你裸體都看過,還怕看你脫件衣服,是不是啊小西?」

紹小西很誠實地點點頭。

張蕊沖紹離猛笑。

紹離氣得摁眉心,他說:「張蕊好歹你也是有未婚夫的,含蓄點啊。」

張蕊咯咯笑:「含蓄是什麼,咱不知道,沒聽說過。」

她照搬照用了紹離先前一番話,一群狐朋狗黨聽得哈哈大笑。

大概是嫌他太能攪和事了,劉鵬飛嚷著說:「離離你廢話什麼,脫就脫了,反正早晚這身衣服也留不住,還不讓我們看呐。」

這都是群什麼人。

紹離咬著牙,輸到第八次,他看看自己光溜溜的上半身,再看看底下唯一的一條長褲,有些擔心了,他湊過去跟李佑咬耳朵:「你真想讓我脫個光是吧?」

李佑說:「知道了。」

於是下一局就換了李佑輸。

榮奕看出兩人的小勾當來了,他不幹,他說:「怎麼回事還玩作弊啊?像話麼這?算了不玩了,直接下一輪。」

下一輪更激情,是李佑脫光上半身,然後哥幾個往他身上撒巧克力醬,讓紹離舔乾淨。

紹離也管不著那麼多,就湊上去舔。伸頭是死縮頭是死,橫豎都是死,他豁出去了。

他舔得「熱情」,一幫人圍著新床看得更是激情無比,氣氛high到了極點。

榮奕說:「行了上最後一個節目。」

李佑被舔得早有了反應了,咬著牙說:「說!」

榮奕哈哈笑,他說:「沒什麼,就是你倆鑽被子裡,把衣服脫光了扔出來,一件不許剩啊。」

他剛說完,李佑就摟著紹離一滾一扯,一下用被子罩住了彼此,然後把衣服一件件脫了扔出來。

先是長褲,最後是內褲。

結果他們脫完了,一幫人誰也不肯走。

裹在被子裡的兩個人完全沒轍,最後是李佑先忍不住,抱著紹離親起來,親了一陣滾了一陣揉了一陣。

然後被子底下,明顯一條腿被抬起來,接著又是一條腿,兩條腿出現一個被打開的輪廓。

接著伏在上方那個人,腰臀明顯一沉又往上一頂,紹離的一聲悶哼從被子底下傳出來,所有人都鬼吼著往外散。

砰一聲響,門被關上了。

今晚的洞房可鬧實在了,估計等李佑第二天酒醒了,一幫人誰也逃不掉,尤其是榮奕跟沈勻兩個領頭鬧得凶的。

至於房間裡,過了半個來小時,李佑的一聲粗吼從被子底下傳出來。

他是真醉了。

紹離說:「輕點。」

李佑親他的嘴,他說:「待會兒。」邊說邊往深裡一下下弄。

紹離抓住被子,手指深深陷進去,唾液從嘴角流出來,喉嚨裡是難以抑制的呻吟。他們戴著戒指的手交握著,露在被子外面,跟著劇烈地震。

紹離被弄得又叫又喊。

這個晚上他們都失控了,也許很多年後,當他們老了,也還是會想起這一刻,還有這一刻他們的幸福跟喜悅。

這實在是段美好的姻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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