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太小了。

吉川隆一單手緊握著不盈一握的乳房緩緩地揉搓著。

“嗯嗯、啊……”女子粉紅色的唇發出甜蜜的呻吟,在男人掌控之下肆意扭曲的肉體--手腕及大腿嬌嬈地纏繞在他的背上。即使戀人刺激且淫亂的身體就在眼前,午休時間時古澤說過的話還是不停地在隆一的腦海中盤旋。



最近的天氣總是陰雨綿綿,今天總算露出了難得一見的陽關。在晴空的引誘下,隆一和朋友古澤緩緩步向頂樓。

原以為室外一定會比教室裏涼爽,不過因為昨天還在下雨的關係,濕度相對提高,吹拂過來的風也帶著微微的暖意,就算坐在陰涼的遮蔽下,背還是被汗水浸濕了。

受不了這種令人難以想像現在還是四月的悶熱,準備回教室的隆一卻聽到坐在隔壁的古澤這麼說:“美玲的胸部還頂小的哦!”他毫無預警地冒出這句話徵求隆一的認同。隆一想起已經看慣了的美玲的胸部思考了一下,他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性經驗,但也沒有多到可以自傲的程度。照隆一的標準來看,美玲的胸部既不大也不小,應該是在平均值範圍之內。



“普通吧!”不同意隆一說法的古澤用力的搖了搖頭。

“上次她們在上體育課時我注意了一下,穿著制服和體育服的感覺有微妙的不同。我想美玲的胸部一定是那個。”“什麼那個?”沒想到隆一聽不懂的古澤皺著眉頭比手劃腳的解說起來。



“就是在胸部裏塞東西好讓胸部看起來像大咪咪一樣。”

“什麼叫大咪咪啊?”

“少給我裝傻了!”古澤劈手打了隆一的後腦勺一下,原先他指的是現在正熱賣中的魔術胸罩裏面的胸墊。

“那玩意兒根本是用來打破男人的夢想,抱著幻想而看到實物後幻滅的男人應該不止我一個吧?與其讓人幻滅還不如一開始就以實力來一決勝負。”古澤雙臂交抱閉上眼睛喃喃自語。隆一本來還想認真地回憶美玲的胸形,後來覺得太愚蠢就不想了。反正已經跟美玲約好,等到她家再好好確定不就得了?跟古澤聊一些言不及義的話題讓隆一忘了下午第一節文法課就要發佈上次的小考成績。雖然已經知道不會有什麼好成績,但隆一還是越想越鬱卒。擔任隆一班上英文老師的泉野喜歡做小測驗,不但次數頻繁,再加上他已經事先說會影響到成績所以也不能不看書,為了幾堂隨堂考還得讀個半死的隆一被搞得越來越煩;更討厭的是泉野的隨堂考可不簡單,只要讓泉野負責期中或期末考的話,班上的平均分數就一定會降低。對於對英文已經頗感棘手的隆一來說,泉野的測驗就跟鬼門一樣。泉野……隆一突然想起來。



“對了,聽泉也說今年弓院大學的推薦學生,好像跟去年一樣只有一名。”

“不會吧?”古澤本來就有點下垂的眉毛更是快跟鼻子成平行線了。

“又是一個人?弓院大學的平均分數不是很高嗎?我看又沒希望了。”他悲哀地說。

“以實力一決勝負吧!”古澤瞪了隆一一眼不滿地說:“我跟你不一樣啊!要是拿實力出來比的話根本就沒有希望。你倒好了,每天玩樂的時間明明跟我一樣,成績卻比我好,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說是成績好,隆一想二百名跟二百一十名應該沒什麼差別吧!不過,面對有點歇斯底里的古澤,隆一也不想再多提成績的事省得挨駡。



下午第一堂課,發下來的成績果然如隆一所料是一塌糊塗,而且考卷的左上角被紅筆寫上一個“注”字。隆一偷偷瞄了古澤的考卷看到同樣的一個紅字後,不免在心中暗松了一口氣。




隆一邊舔著美玲的胸部發現自己根本心不在焉。他抬頭偷看了美玲一眼,卻發現她根本就沒有感覺到男友的心猿意馬,只是自顧自的呻吟著。

跟小松美玲的交往是從高中二年級開始的。兩人在二年級時因為坐在一起所以有了談天的機會,不久之後就因為美玲的主動告白而開始交往。

美玲的可愛當然讓隆一在被告白的時候非常高興,她是個不怕生,遇到誰都能談得來的開朗女孩。

美玲的身材雖然纖瘦,但是該大的地方可是不小,再加上臉蛋可愛,隆一也因為自己有這麼一個不錯的女朋友而自傲。

然而,在交往三個月後,兩人第一次發生性關係時,隆一發現美玲竟然不是處女之後,就開始有了異樣的感覺。

隆一當然也不是處男所以沒有立場去責備美玲,然而還是不由自主地會去想她的男人是誰。但是,隆一沒有辦法放下自尊開口問美玲。

今年,兩人分在不同的班級,對隆一來說正好是個保持距離的機會。他還是一樣喜歡美玲,然而就是在做愛的時候怎麼都揮不去心中那片烏雲。

在情事正熱的時候是不會想那麼多,但每次事後隆一總覺得渾身不對勁,美玲沒有發覺隆一複雜的心情,在完事後還親熱地把臉靠過來磨蹭。

巴不得早點穿上衣服的隆一卻不忍拒絕美玲而輕撫著美玲的身體。

“隆一……”美玲把薄被拉到自己的下巴上,露出可愛的表情凝視著隆一。

“你喜歡女孩子的胸部吧。”“為什麼?”“因為你一直在摸我的胸部啊!”看到隆一的臉驀然紅了,美玲噗嗤一笑從床上坐起來指著地上。隆一把被古澤批評過的魔術胸罩和內褲撿起來遞給美玲。



美玲迅速地穿上內衣後從衣櫃裏拿出T恤和短褲穿上,再把皺成一團的制服用衣架吊起來。

“你在發什麼呆啊?”她一臉無邪的坐在隆一身邊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來剛剛才在男人的身下喘息過。

“趕快把衣服穿上嘛!”在美玲的催促下隆一只得穿上衣服,當他在扣扣子時美玲突然貼上他的背。

“我們班上的女生都說你長得又高又帥呢!”

“哦……”美玲加重了摟住隆一腹部的力量。

“你不開心嗎?”

“當然開心啦!是誰說的?”

“我才不告訴你!”她抓了一下隆一的肚子。隆一皺眉轉過頭來,只見美玲在他身後扯著嘴做鬼臉。他回過頭去繼續穿褲子。

“隆一啊!”

“幹嘛?”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美玲一改剛才輕快的口氣有點嚴肅的說。隆一回過頭去剛好迎上她困惑的眼神。

“你不能告訴別人哦!昨天有人對我告白。”隆一吃了一驚,他並沒有隱藏自己跟美玲交往的事,周圍的人也都知道他們是一對而心照不宣。沒想到居然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隆一不自覺的燃起對抗意識。



“你知道是誰嗎?”

“我怎麼知道?是我認識的人嗎?”美玲點點頭,壓低了聲音說:“是泉野老師。”聽到這四個字隆一腦海裏首先浮現出的是無數的英文隨堂測驗。

“是教文法的那個泉野嗎?”

“是啊!”隆一用手眼住掩住嘴笑了出來。美玲有點生氣地槌了他的胸口一下。

“我真的很傷腦筋耶!你還笑得出來?”但是,隆一還是止不住笑。

“泉野那傢伙幾歲了啊?”美玲扁著小嘴回答:“三十五。”隆一聳聳肩。

“我記得他好象還沒結婚。高校教師……也不錯啊!不過,他沒有真田廣之帥就是了。”看到美玲的臉真的板起來之後,隆一才不敢再開玩笑。

“我真的很煩惱啊!”

“對不起,是我不好。”美玲這才稍緩臉色,她的手纏上了隆一的手臂,隆一反射性的抱住了她。

“你忍心看我被那種男人染指嗎?”染指?美玲用著只有在古裝劇裏才會出現的形容詞追問隆一。

“泉野老師一向對我很好,其他同學都說他對我另眼相看,但我都沒有太在意。昨天,他把我叫出去,我還以為他要跟我說成績的事,沒想到他居然一臉正經地說‘我喜歡你,希望你能跟我交往’,害我嚇了一跳。”美玲嘴上雖然說著困擾,但是隆一沒有忽略她在訴說時,嘴上那抹掩不住的得意笑容。



“他真的說得很認真哦!他說‘我知道這有點脫離常軌,但是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如果你介意老師和學生的身份的話,我可以等到你畢業之後再說。’”

“他準備談純純的愛嗎?”美玲搖搖頭。

“就算是純愛我也不要跟那種老頭子談。他根本不是我喜歡的典型,好噁心哦!而且,他好像不知道我有男朋友。”“你沒有拒絕他,告訴他你有男朋友嗎?”美玲咬著下唇。

“我那時什麼都沒說就跑掉了。但是,他今天就一直看著我,連同學都覺得不對勁了,所以我才……”美玲求助似的仰望著隆一。

“你去跟泉野老師說好不好?告訴他美玲是我的女朋友。”

“嗄!”

“怎麼?你不願意嗎?”好歹泉野也是老師,叫隆一去想自己的老師宣言“他是我的女朋友。”,心理上不免有點抗拒。不過,要是拒絕的話,美玲一定會不高興。

“這種情況應該是你直接去說比較好吧?”美玲又槌了隆一的胸口一下。

“我才不要,我根本就不想跟他說話。你應該瞭解我的感覺吧?”隆一答不出話來。

“拜託你嘛!就這麼說定了哦!”在美玲的逼迫下隆一才不情不願地點頭。相對於隆一的鬱悶,美玲像一掃陰霾似地貼在隆一身上摩擦。美玲是可愛,作愛的時候也是個很好的性伴侶,但是這種時候就特別麻煩,隆一望著牆壁上的海報心中這麼想著。





昨天還那麼晴朗,沒想到今天卻下起大雨來。在加上就快要來臨的對決,隆一的心情怎麼也好不起來。

不過,不想做的事再怎麼拖延也沒用,所以當隆一午休時間在走廊上看到泉野是,就立刻從抽屜裏拿出文法課本叫住了泉野。

“老師,泉野老師。”聽到叫聲的泉野停下腳步,慢慢轉過頭來。泉野比一百七十五公分高的隆一視線稍高一點,但是會感覺兩人好像差不多高的願意是泉野老是駝著背走路。

看到他走路的樣子,學生們常在背後取笑他好像背了一個龜殼一樣。

他對服裝也不太講究,總是一件白色的棉襯衫搭配著黑色或灰色長褲,領帶再怎麼變化也只有三種花色,連髮型也從隆一入學到現在一點改變也沒有。

臉蛋小有纖瘦的他給人一種寒酸的形象。

“什麼事?”“呃……有些不懂的地方想請教您。”看到隆一手上的文法課本,泉野輕輕點了下頭。

“吃過午飯在說可以嗎?”習慣把討厭的事先做完的隆一搖搖頭。

“啊,可不可以現在?不會花您太多時間。”“那就在這裏吧!”隆一看看四周,來來往往的學生太多實在不是個可以講話的地方。而且,美玲也交代不想讓別人知道,隆一本身是無妨,但是對泉野來說可能不太好吧!他想找一個只有兩個人的地方。



“我……想坐下來說……”“不是一下子就好了嗎?”泉野不解地歪著頭。

“是啊!但是……”泉野歎了口氣。

“那我們到辦公室去吧!”“辦公室更不行。隆一臉色有點蒼白。

“我,我們可不可以到視聽教室?”泉野狐疑地眯起眼睛。

“視聽教室不是在隔壁大樓嗎?有必要一定要到那裏?”

“呃……”

“要是想聽仔細一點的話就吃完中飯再說。”

“……是。”隆一找不出其他理由了。

“吃過午飯後立刻到學生指導室來找我,馬力既安靜又有椅子。對了,你是哪一班叫門麼名字?”

“我是3年C班的吉川。”泉野點點頭轉身走回辦公室。因為這件事的關係,隆一不太想讓泉野記住自己的名字,不過既然已經告訴他就沒辦法收回了。



跟泉野分手後的隆一快步走到福利社,買了兩塊賣剩的麵包配著汽水囫圇吞棗。

他想早泉野一步到達學生指導室先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才一打開門就知道自己是白費工夫了,因為泉野已經比草草解決完午餐的隆一提早抵達。

泉野聽到開門聲音抬起頭來,對著隆一說了句“真快啊”,然後指指他面前的椅子。

“坐下吧!我還有些事得在下午第一堂課前做完,所以時間並不太多。”

“是……”關上門的隆一沒有走近泉野身邊,當然也沒有坐在椅子上。學生指導室雖然在一樓,但是因為下雨的關係所以沒有學生在窗外走動。

“怎麼了?”在這個比自己大上十八歲的老師面前,隆一覺得有點畏怯。因為自己必須對老師說出如同情敵般的宣言。

“你沒有帶課本來?”看到兩手空空的隆一,泉野有點不高興起來。心想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的隆一只有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

“我想您應該知道3年G班的小松美玲吧?”即使在一段距離之內,隆一還是可以清楚看到泉野的表情起了變化。本來一直維持一副“為人師表”表情的他,突然像是害怕似地移開視線。



“啊……我知道,我教過她。”假裝若無其事的泉野,放在膝蓋上的拳頭卻違背心意似地顫抖著。當他發現自己顫抖的手指時,卻用另一隻手打了自己的手指一下。那突兀的聲音讓隆一有點背脊發麻。



但他還是得說下去。

“我知道您向美玲告白的事,是她親口告訴我的。但是,她早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所以希望您能夠放棄她……”泉野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咬著下唇瞪視著隆一幾秒鐘後,抄起桌上的教課書和字典一語不發地走出學生指導室。



等泉野出去,隆一才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泉野站起來時一定會過來毆打他,儘管他平常就一副寒酸樣,但要動起怒來還真叫人害怕。

“我可不要再做這種事了。”隆一抓抓自己的頭髮說。

“他應該不會對一個高中生真的動怒吧!”隆一在沒有人的學生指導室中自言自語。

在午休時間快要結束時隆一走到美玲的班上。種子視窗邊跟同學聊得正愉快的美玲沒有發現隆一的存在,是同學先看到隆一後才拍拍美玲的肩膀。美玲慌忙跑到隆一身邊。

“怎麼不叫我?”就算是公認的女朋友,隆一也不好意思當眾把她叫出來。

“剛才我已經找他說過了。”

“不會吧?真的?”美玲拉著隆一的手走到走廊一角。他的眼睛裏除了安心之外有更多的好奇。

“他怎麼說?”

“沒說什麼……”隆一不想把泉野神氣的事實說出來。但是,美玲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答案,焦急地搖著隆一的手臂。

“你們有沒有吵架?”

“怎麼可能?他可是老師耶!”

“沒意思。”美玲無聊地念了一句。被迫接下這種事就已經夠鬱悶了,沒想到對美玲來說只是一句“沒意思”,老實說隆一覺得很不爽。

或許是看到隆一臉上不悅的表情,美玲慌忙陪笑說:“謝謝你了,隆一。”

“沒什麼……”隆一冰冷的態度讓美玲皺起眉頭。

“討厭,你在生氣嗎?”

“就快要上課了,我先走了。”隆一轉身離去,美玲也沒有追上來。隆一覺得美玲有點以“男朋友”的名義在利用自己。

他本來想給她一句我又不是你的傭人,但是這麼說的話美玲一定會哭,他不想去應付號哭的女人。我好像傻瓜一樣,隆一邊趕著回去上課邊不由自主地這麼想。



隆一沒有把泉野向美玲告白的事和自己去找他談判的事說出來。因為,美玲曾經告誡過他別說,他自己也認為還是別說出來比較好。

但是,在隆一跟泉野談過不到三天,“泉野向女學生”告白的事就傳遍全校。因為,美玲無法忍著不說出泉野向自己告白的事,於是用隱藏自己名字的方式對朋友洩露出“我的朋友被泉野告白”。



經由美玲的朋友散播出去後,各式各樣的劇情在學校中引起一陣騷動。隆一聽過最不堪的內容就是,泉野打色情電話找女高中生援助交際後讓人懷孕還兼墮胎。

“聽說泉野被校長叫去了。”午休時候,古澤站在窗邊吃著麵包邊說。

“全校都在盛傳他搞援助交際,就算再怎麼饑渴也不該向學生下手,還搞到墮胎啊!惹出這麼大的事,我看這個學校他也待不下去了,應該會辭職吧?以後就不用應付煩死人的小考了。”古澤說得輕鬆,但是知道事情真相的隆一心中卻不平靜。只是向女學生告白還被甩了就落到這種下場也未免太可憐了。



“但是,感情這種事是沒有道德可言的,真正喜歡上了也無法克制啊!”聽了隆一的話,古澤不贊同地歪著頭。

“話是沒錯,但就算再怎麼喜歡,控制好自己的下半身是最起碼的自我管理吧?誰叫他是大人。”古澤那無情的說法讓隆一不禁歎息。

“別說得這麼絕情嘛!”

“事實如此。”見古澤說得自信,隆一也找不到理由反駁他。古澤兩手朝天伸了個懶腰。

“不管泉野辭不辭職都跟我沒關係就是了。”

“是啊……”這似的確跟古澤沒有關係,但是既然都已經沾上邊了,隆一可沒有辦法像他一樣這麼看得開。

他感覺到右手指一陣冰涼,原來是拿在手上的冰棒已經融化,他趕緊用舌頭去舔。

表面上雖然乾淨,但一直到他去洗手之前那種黏膩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

電話打來時是晚上七點。隆一的父親固定在每天七點過後回來,但今天到了八點卻還不見人影,而且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本來還想等他一起吃飯的隆一越等越覺得無聊,心想說不定他又跑到哪里喝酒了,就準備自己先吃飯。

以為是父親打來的隆一拿起電話用隨便的語氣「喂」了一聲,一聽到話筒彼端傳來的是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後,才趕緊換上禮貌的語氣回答「抱歉,我父親上班還沒有回來……」,來電的男人自稱齊滕。



「你是隆一吧?我是你父親晴雄的同事,你父親一個小時前在工地發生事故……」

事故這兩個字讓隆一霎時全身僵硬,刹那間他想到三年前的往事。三年前他也是像這樣在電話裏接到母親和弟弟的死訊。

「他必須立刻住院,能不能麻煩你替他準備換洗的衣物?十五分鐘後我開車去你。」

對方說完就掛斷了。隆一想再問清楚點也來不及。聽著話筒的嘟嘟聲站在原地發呆的隆一,一直到聽到時鐘傳來八點的報時聲才如夢初醒似地回過神來。

他慌忙放回話筒沖到二樓父親的房間抓了幾件內衣和洗臉用具塞進袋子裏。

不知道受了多重的傷,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的隆一,焦急地站在門口,不到五分鐘就有一輛白色的小貨車開了過來。

「你是隆一?」隆一點點頭,男人指指駕駛座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上來。跟焦躁的隆一比起來,開車來載他的這個男人顯得冷靜許多。

「你的速度還挺快的嘛,我以為一定還沒好。」親人都已經住院了還能拖拖拉拉嗎!隆一強忍住想怒駡的心情沖進車子。

「我爸的情況怎麼樣?」齊滕粗暴地發動引擎,把叼著的煙從鼻腔裏噴出來。

「右腳的大腳趾骨折。」

隆一「啊?」了一聲,停留O在型的狀態。

「……大、大腳趾骨折?」

「是啊,聽說是大腳趾。」

「大腳趾骨折需要住院嗎?」

齊滕邊開著車邊把只剩一半的煙蒂撚熄在煙灰缸裏。

「傷勢是沒什麼大礙,但是你爸一直喊肚子痛,檢查出來才發現是膽結石。」

「膽結石……」

「是啊,一般的膽結石可以從體外以電擊治療,但是你爸的膽結石太大了必須動手術。反正都已經受傷了,就請他順便動手術不也挺好?」

隆一鬆開自己緊握住把手的掌心歎了一口氣,幸好沒什麼大礙。隆一唯一的家人只剩父親,由於母親和弟弟在三年前因車禍過世,把一個有雙親和兩兄弟的普通家庭變成一個單親家庭。

隆一雖然寂寞,但是讓他提早越過這道關卡全是托了父親不會做家事之福。隆一的父親是個勤於工作的人,所有的家事就全交給了母親。

他父親是那種洗完澡後,連找條內褲都要花上一小時的人,更不必說煮飯和洗衣服了。

因此母親過世之後,這些事理所當然地落到隆一的頭上。剛開始隆一當然不滿,但是久而久之也發現做做家事還可以排遣寂寞。

雖然父親常把一個人有多輕鬆這種話掛在嘴上,然而隆一卻知道孤獨一人的那種寂寞。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你父親的傷是人為的。」

「人為?」齊滕面向前方點點頭。

「詳細情形要問他才知道。不過,我聽說好像是有個男人想從你父親負責的大樓跳樓自殺,被你父親發現後阻止,兩人在推拉時弄倒了堆在一旁的角材才導致你父親受傷。救護車也是那個男人叫的,說不定現在人還在醫院裏。」



「……我知道了。」車子轉了個大彎,連帶車體也劇烈震動。這輛車原本坐起來就不太舒服,再加上齊滕粗暴的開車技術更是令人坐立不安。

只要一轉彎車子就會左搖右晃,隆一不由得要確定一下自己的安全帶有沒有緊好。

「……說這話或許不是時候,不過,幸好那個人沒有自殺成功,要不然才剛建到一半的大樓可就賣不出去了。」

「……」車子在隆一快要暈車嘔吐之前終於到了醫院。

隆一的父親就住在這家隆一小時候也長來看病、離家不遠的綜合醫院整形外科大樓的六人房裏,一個男人背向隆一坐在父親的病床旁。

看他那纖瘦的背影,隆一聯想到他或許就是齊滕樓中那個自殺未遂的男人。

本來在跟男人說話的父親看到站在門口的隆一大聲地「哦」了一聲後從床上坐起身來。雖然只是大腳趾骨折而已,但還是難免擔心的隆一聽見父親宏亮的聲音才真正放心下來。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明明在心中想著沒事就好的隆一還是忍不住叼念了一句。

「沒什麼大不了啦!」隆一走到父親身邊時,那男人突然站起來向隆一深深行禮。

「真的非常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總之非常抱歉。」

「呃……」隆一不由得退後一步。

「對不起。」看到男人幾乎要下跪的模樣,隆一困惑地看了父親一眼。

父親只是像平常般輕鬆地笑說:「是我看到他在工地差點跌倒要過去救他時,反而不小心自己跌倒了。這位太有責任感的先生堅持要見過你之後才肯回去。」齊滕說這個男人是自殺未遂。而且,父親所負責的大樓正在建築中,不是一般人可以隨意進出的,很明顯地父親是在包庇這個男人。



既然父親都已經說「意外」了,隆一就算想問也問不出口。

「沒想到療傷順便檢查居然檢查出了膽結石。我心想反正腳受傷了也不能回工地,正好可以順便住院治療。幸好還不是很嚴重,沒想到受傷也有好處啊!」父親自己邊說邊笑。

「請你抬起頭來吧,一直低著頭我兒子也覺得不好意思。」聽了父親的話,男人才終於抬起頭來。在兩人視線相遇的那一瞬間,隆一「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瘦長的身行,纖細的容貌再加上細長的眼睛……。男人瞪大了他的細眼凝視著隆一。



面對這個不期而遇的英文老師,隆一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位先生姓泉野。剛才我們聊了一下,在我住院這段期間我想請他照顧你的生活。」

「爸!你在想什麼啊!?」這突如其來的提議讓隆一不禁向父親抗議,對家事無一不通的隆一而言,根本不需要另外找人照顧,而且都已經是高中生的他也不是親人不在就回寂寞的年紀。



況且讓外人兼同一所高中的英文老師在家裏出入的話,不但沒有私生活而且還形同被監視啊!再加上之前又有美鈴的事,隆一巴不得不跟這個人扯上任何關係。

「我不用人照顧啦!」父親看男人背對自己,還眨了一個難看的秋波。

「泉野先生。」泉野聽到父親的聲音轉過身去。

「時間已經很晚了,況且我兒子也已經來了就不需要擔心。謝謝你陪我到這麼晚。」

「……哦……那個……」泉野的回答細得如同蚊鳴。

「把我兒子推給你照顧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這兒子要是我不在的話連飯都不會做實在讓我很擔心。自從三年前內人和小兒子過世後就只有我們父子倆相依為命。」父親故意誇張地歎了一口氣垂下肩膀。等一下……連飯都不會做的人是你吧?隆一不滿地瞪著父親,又收到他一個難看的眨眼。



「我能瞭解您的心情。」

「喂……爸……」父親粗暴地截去隆一的話尾。



「從明天起就麻煩你了,我畫的地圖還清楚吧?我可以叫這傢伙去接你,請問你在哪里高就?」

「不、不用了,有地圖就夠了。呃……今天真是非常對不起。」泉野再對父親行了禮後就像逃命似地走出了病房。

直到泉野的腳步聲再也聽不到之後,吉川父子的對話才再度展開。

「他回去了。」父親喃喃自語。隆一抱著手臂坐在床緣上瞪著他。

「你剛才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他來照顧我的生活起居?而且,家事都是誰在做啊?我才不要他來照顧我呢!」父親意外地看著滿臉怒容的兒子。

「那你剛才怎麼不堅持拒絕?」看父親說得一臉泰然,隆一的血管都快氣爆了。

「你沒事幹嘛一直眨眼呀?我以為你在暗示我什麼才沒說話啊!你現在反而怪到我頭上來了?」或許是被兒子的語氣嚇到,父親有點畏縮地說:「我也想你一個人應該沒問題。」「那你幹嘛拜託他照顧我?而且,他是我學校的老師啊,我才不要老師住到我們家來。」即使不是老師,光是美鈴的事就已經夠尷尬了。父親聽到隆一說泉野是高中老師不禁泛起吃驚的神情,唔~了一聲之後沒有再說話。



「明天我到學校去就叫他不用來了!」

「是老師的話……就會有不少壓力啊!真可憐。」父親歪著頭自言自語,他的話讓隆一有點介意。

「什麼意思……」父親向兒子招招手一副準備要講悄悄話的樣子,隆一走近父親身邊低下頭來。

「我剛才沒有告訴你,泉野先生是想要在我負責的那棟大樓跳樓自殺啊!」

「哦……」

「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父親像是不滿隆一反應地歪著頭。

「我已經聽齊滕先生說過了。」

「原來如此。」父親這才歎了一口氣。

「一個人鬧到想自殺的地步一定是有想不開的事吧!爸也是個好奇的人就多問了他兩句,但是他什麼都不肯說。唉!既然是煩惱到想死的地步,可能也無法那麼輕易對外人說吧!」隆一想起泉野被校長叫去的事。他雖然一年過三十,但是被自己的學生警告不准搶女朋友已經夠嗆了,還在學校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流言,失戀和不堪的謠言是否就是他企圖自殺的原因呢?除了這個以外隆一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自殺的理由,同時也覺得心虛與不安。雖然謠言並非自己散播出去的,但也脫不了干係,隆一感覺好像芒刺在背。



「對那位老師我總有不好的預感,」父親的聲音壓得更低,這讓隆一不自覺緊張了起來。

「什麼不好的預感?」

「看到他讓我想到小時候附近鄰居養的馬。」

「馬?」

「馬是一種美麗的生物吧?聽說它們的自尊心也相當高,那匹馬因為前腳受了上而無法站立,後來在心情鬱悶之下就吃自己的肉自殺,這種死法叫做食身。我一看到那個老師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那匹馬。」吃自己的肉自殺,就算是馬也讓隆一不寒而慄。



雖然那個老師說已經沒事了,他也不會再做傻事,但他的眼神看起來還是很危險,我聽他說他不是本地人,家人也都不住在這裏,有沒有結婚,我怕要是不管他的話又會想不開。」隆一想起他晦暗的面容,還有那天在學生指導室看到的他拍打自己手指那種神經質的動作。馬的故事已經不能再當成笑話聽聽就算了,因為隆一真的覺得泉野好像快活不下去了。



「我會遇到他也算跟他有緣,實在不忍心看這樣一個年輕人死去,所以才拜託他照顧你,看他應該是個滿認真的人,而且有了要照顧你的這層『責任』在,也不能輕易言死,久而久之或許會改變心意也說不定。」隆一明白父親的用意,連他自己都覺得泉野很危險。但是,他因為向美鈴告白而被自己警告,對泉野來說自己或許就是逼他走上絕路的罪魁禍首也不一定……



隆一當然不願意見他死,但更不想受他照顧。

如果自己拒絕了泉野的照顧,萬一他哪天真的自殺成功的話,那自己一定會後悔到死。想到這裏,隆一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不知道兒子複雜心思的父親躺回床上,兩手枕在腦袋。

「你就好好受那個老師『照顧』吧!要是你難纏一點的話或許可以讓他分心,不過可別做得太過分,以免成為老師的負擔。」隆一不禁恨起父親為什麼要跟這件事情扯上關係。

「……那我要被他『照顧』多久?」

「這我可沒想過,從我開始動手術到出院起碼要一個半月左右吧!哈哈哈。」看父親說得輕鬆,隆一極力忍住顫抖的拳頭。



隔天黃昏,泉野果然一約來到隆一的家。想到泉野來的時候要是每人在家不好,所以隆一拒絕了古澤和美鈴的邀約,在五點半這種近日以來難得會出現的時間回家。

泉野是在六點左右抵達。聽到有點猶豫的鈴聲,隆一心想他還是真的來了而大歎口氣。他打開大門,穿著淺藍色長袖襯衫和棉長褲的泉野右手拿著公事包,左手提著超市的袋子,低頭站在門口。



「你好。」泉野沒有看隆一的臉,當他抬起臉時視線也不自然地在四周遊移,絕不從正面看著隆一。但是,他說話的語氣還是跟在學校一樣,形成有趣的對比。

「以後……受你照顧了。」隆一也反射性地回話。

「我可以進去嗎?」

「啊,請進。」隆一連忙把客用拖鞋拿了出來,泉野把鞋子脫下換上拖鞋,踏出的第一步卻像被什麼東西絆到似地不穩。他雖然沒有跌倒,但是那種危險的走路方式讓看的人也不覺一陣心驚。



泉野臉上掠過一陣困惑的表情,隨即變成掩飾般的苦笑。

「我會幫你做晚飯和準備明天的早餐,衣服也會洗好。至於午餐就請你在學校自理了……」

「我中午一向都是自己解決的,沒關係啦!」

「是嗎?那請帶我到廚房。」泉野跟在隆一的身後進了廚房,把超市的袋子放在餐桌上。

「我會努力做飯,不過要麻煩你等一下了。」手足無措地站在廚房一角的隆一突然想到一個好點子。

「我從來沒有拿過菜刀,可能幫不上你什麼忙……所以我想到房間去用功可以嗎?」他雖然迷惘著該不該幫忙,但是即使是短時間待在一個讓你緊張得呼吸也不順暢的人身邊做飯實在是太辛苦了,隆一不得不編造離開的藉口。



而且不只隆一,看來泉野希望如此,因為他聽了隆一的話後明顯的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

「你不用在意我,好好去用功吧!飯做好了我會叫你。」想到不用跟他獨處不覺松了一口氣的隆一,隨便點了點頭就走出廚房。當他到客廳拿了一本文庫準備上樓時回頭看了廚房一眼,剛好看到泉野正在穿圍裙。



在旁觀者眼裏看來不用做飯和洗衣服似乎輕鬆,但是只要泉野到家裏來的話自己也得待在家裏,無形中時間就被限制了。而且,還得比平常更神經緊繃。一想到這種情況要維持一個月,隆一就覺得自己的人生是黑白的。



逃進房裏的隆一無聊地滾在床上。他不想這麼早就埋頭苦讀,想打電玩,主機和電視卻在客廳裏,而客廳和廚房是連接在一起的,不管做什麼都會被泉野看到。

當他起身想拿漫畫看的時候,卻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了一大跳。隆一趕緊走到書桌前坐下來打開課本。

「什、什麼事?」隆一已經擺好POSE,門卻沒有打開。

「抱歉,打擾你用功,油放在那裏啊?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在流理台下左邊的櫃子裏。」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聽到腳步聲下樓後隆一才松了口氣躺在床上重新看起漫畫。當他還看不到一頁時敲門聲又響了。隆一放下起身。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鍋鏟放在哪里?」

「在右邊數來第二個抽屜裏。」

「我知道了。」過不到五分鐘他又來敲門。這次隆一沒有回答直接就走過去打開門。沒想到門會突然打開的泉野吃驚的往後退了兩步。

「這次又要找什麼?」隆一自認不是個沒耐性的人,但是被問了太多次總會煩。

「醬油……」隆一拿了本參考書先泉野走下樓梯。有點不解的泉野也隨後跟下來。隆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把書攤在桌上。

「醬油在右邊櫃子下麵。我就坐在這裏,有什麼不知道的就來問我吧!」

「對不起,打擾你用功了……」泉野有點畏縮起來。隆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實話。

「無所謂,反正我也只是在看漫畫。」

「……漫畫……」泉野重複了一次卻沒有追問,隆一心想反正都說出來了就懶得辯解。他努力注意做飯中的男人而翻開無趣的參考書,但是從廚房傳來的劈啪聲卻讓他無法忽視。

就算不熟悉別人家的廚房,泉野也仿佛在跟廚具格鬥一樣。

心想他一定不常做菜的隆一,果然就看到泉野扣得緊緊的袖口已經因為洗菜,而被水濺濕了。

泉野看了自己的袖口半晌才慢慢把鈕扣解開。他翻起袖口後露出兩邊腕上的繃帶,隆一打從心底抖了一下迅速移開視線,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學校都已經換季了,泉野也應該換上短袖襯衫才對,但是他今天穿的卻是一件長袖襯衫。

事先沒有注意到的隆一心想或許是為了隱藏手腕上的繃帶才……。

他想到父親說過的話。食身的馬、自殺未遂的男人。如果繃帶下是他割腕的痕跡怎麼辦?就算是也不能怎麼辦的隆一焦躁不已。如果沒有讓他來照顧自己的話,說不定他真的會再度自殺,父親的話絕不是在開玩笑。



無法集中注意力在參考書上的隆一,坐在沙發一角窺伺著廚房的動靜。泉野拿著菜刀的技術遠比他說英文要差,幾次都讓隆一看到他差點切到手的場面而冷汗直冒。

隆一在客廳坐不到十分鐘就已經可以確定泉野根本是個不善廚藝的人。

明知道要是自己來做的話一定會快十倍,但隆一無法奪下他的菜刀,因為他必須讓泉野以為他什麼都不會,一切都要受他照顧才行。結果隆一坐困愁城一個半小時。

從泉野開始做菜後一個半小時隆一才被叫到餐桌上。看著餐桌上的炒飯、湯和沙拉,隆一真想揪住泉野的衣領問:這麼簡單的幾道菜為什麼需要做上一個半小時。

而且,還得不辜負別人心意地『真好吃』,隆一越吃越覺得空虛。只做了一個人份的泉野等隆一坐上餐桌就退到客廳裏。

隆一強忍住歎息拿起湯匙,眼前的事物就跟看到的一樣,炒飯炒得太黏而且又咸,湯也已經冷了,連沙拉的萵苣菜都沒有把枯萎的部分挑掉,咬起來一點口感也沒有。

這是隆一近期來吃過最難吃的一頓飯,但是嚮導泉野做得辛苦又不能剩下,他囫圇吞棗似地把晚餐全部咽下胃裏。

起碼的飽漲感是有,但是近乎狂吞的方式讓隆一一點也沒有吃過飯的感覺。

這頓飯如果能像星一澈一樣說『難吃死了』就能退回的話,不知該有多好。但是,這麼做的話,或許泉野又會受傷得想去自殺。

不知道什麼事會成為他自殺動機的現在,隆一心想還是少聲事端為妙。

「我吃飽了。」隆一還沒站起泉野就走進廚房。

「很好吃,謝謝你。」無視隆一的奉承,泉野逕自把餐具受到水槽裏去洗。一看就知道他巴不得趕快把事情做完好趕快走人。

「不好意思還讓你收拾。」

「沒關係。」泉野扭開水龍頭,水花濺到他手腕的繃帶上,隆一不由得凝視著他的手腕。察覺到隆一視線的泉野慌忙把袖口拉下遮住傷口。

「我燙傷了,不過不嚴重。」如果只是單純的燙傷需要那麼慌張嗎?看到泉野特意解釋的模樣,隆一更是對自己『自殺未遂』的揣測深信不疑。

「是嗎?」然而他不能追問,最好的方法就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隆一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不到十分鐘就聽不到水聲,隨即聽到泉野的叫喚聲。泉野把他叫到洗衣機前。

「我不知道這個洗衣機怎麼用。」

「呃……」隆一回頭看了壁上的時鐘一眼,已經快九點了。考慮到左鄰右舍的安寧,隆一平常不是在放學回家後就是隔天早上才洗衣服。不過尷尬的氣氛讓他無法叫泉野因為時間太晚而別洗衣服。



「……你也不知道?」泉野看到沉默的隆一誤以為他也不知道,於是就手把隆一塞在洗衣機裏的衣服移到自己帶來的塑膠袋裏。看到泉野抓起自己內褲的模樣,隆一不由得叫出來。

「老、老師你在幹什麼啦!」劈手就奪走泉野手上的內褲和塑膠袋的隆一臊得滿臉通紅。

「因為我不知道這台洗衣機怎麼用,所以只好把衣服拿回我家洗……」

「衣服我自己會洗啦!你不用管!」泉野也沒有堅持要把衣服帶回去。

「……既然你自己會洗的話就不需要我了。我先回去了,記得晚上要把門窗關好,有什麼事的話再打電話給我。」泉野留下自宅的電話號碼後就回去了,聽到泉野關上門的那一瞬間隆一全身脫力。其實也沒做什麼卻覺得異常疲累,隆一整個人攤倒在沙發上。



一想到這種緊張的情況還要維持一個半月,隆一就覺得自己的胃隱隱抽痛起來。



連休很快就過去了,還沒把身心收回來的隆一結束了一天的課程正準備回家,走出教室時卻跟美鈴碰著正著。

「你還真早回家啊!」美鈴不滿的瞪著隆一。自從泉野開始來照顧他,已經有二個星期沒有和美鈴一起回家,也沒跟她說上幾句話。

「有早回家不可的理由嗎?還是你另外有了女朋友?」面對美鈴的胡亂猜測,隆一輕罵了她一句「傻瓜」就牽起她的小手。

如果真如美鈴猜測有新女友的話不知該有多好。因為在現實生活裏,隆一每天都要和比女人還難搞的男人一起生活。

泉野來到隆一家也快兩個星期了,他每天一定準時來做難吃的飯菜,打掃完家裏之後離去。隆一沒有對任何人說起泉野到自己家來的事。

要是這件事傳出去的話,說不定又會刺激到泉野的自尊心。在還不明白他自殺的真正原因之前,不論什麼導火線都離得越遠越好。

要是泉野真的為了傳聞而自殺的話,那隆一真的會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要忍受他難吃的手藝。直到最近隆一才稍微習慣了有泉野存在的生活。

光看泉野對自己的態度就知道他只是在盡義務而已,而且他那毫不友善的樣子也讓隆一不用太顧慮他。

一旦熟悉了隆一的家之後,泉野就不再去煩隆一了。

看著像機器人般動作的泉野,隆一不禁要懷疑這個屋子裏是不是真的有兩個人。不過,不講話也好,起碼不必為了要說什麼而煩惱。

像前天晚上兩人只交換過三句話。

『你好。飯煮好了。晚安。』生硬且冷淡的關係隆一都可以無所謂,但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泉野的手藝。因為饑餓還有看在泉野太辛苦的份上,隆一每次都會把他做的東西吃光。

但是老實說隆一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食物。然而就算難吃泉野也沒有偷懶,看在他奮力跟食物搏鬥的模樣,隆一就算想抗議也說不出口。

要不要到我家來?對於美鈴可愛的誘惑,隆一以父親最近的情況不好而拒絕了。放學後他順便繞到醫院,剛好是手術前三天。隆一站在門口望著室內,看到父親盤腿坐在床上看著電視裏的綜藝節目哈哈大笑。雖然發現了隆一的存在,也只抬起右手招呼一下,連視線也沒有從電視上移開。



隆一歎了口氣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一直等到廣告父親才轉過頭來面對隆一。

「剛才醫生有來做手術說明。好象要這樣剖開肚子拿出膽結石,只要花四、五個小時就可以完成。」父親的說明太籠統讓隆一聽不出所以然,不過他也沒有多加追問,反正再怎麼問也問不出個結果。



「還是要動手術啊!」手術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一聽到『手術』二字難免不安。父親聳聳肩笑著說:「別擔心啦,醫生說只要一下子就好了。而且,我也很期待在手術後有漂亮的護士小姐喂我吃飯呢!」「色老頭。」明知父親是為了讓自己寬心才這麼說的,隆一還是忍不住要在嘴上討便宜。



「這家醫院的伙食還不錯哦,你爸我胖了兩公斤哩!」一聽到伙食不錯的隆一倏地吊起眉毛。

「真羡慕啊,我也想吃醫院的伙食。那個泉野一定是天生的味覺白癡,不管做什麼菜都難吃的要死,我想在過不久我的舌頭一定會失去味覺。」日積月累對於泉野『廚藝』的不滿:諸如軟啪啪的義大利面、辣的半死的味噌湯、吃不出來是軟或硬的白飯……真要抱怨的話說到天亮也說不完。



「有什麼關係?飯難吃又餓不死人。」關於隆一的死活問題,父親還是一笑置之。

「你老師是個好人啊,他每天都來看我。」隆一不知道泉野除了家裏之外還每天往醫院跑。

「我也每天來啊,怎麼從來沒遇過他?」

「說的也是,他都是在你走了之後才來。」在家中的沉默時光突然掠過隆一的腦海。

「他每天來看你……都說些什麼?」父親歪著頭想了一下。

「有時聊聊天氣或一些小事情,有個護士看他天天來還以為他是我弟弟呢,真是個態度認真的人。」這時病房外傳來敲門聲。隆一轉過頭來想看看來者是誰,卻看到穿著長袖襯衫、打著條紋領帶,就像一個累斃了的上班族般的泉野站在門口。



他看到隆一的時候也吃了一驚。隆一慌忙看了一下手錶,時間正指著六點十分。

「泉野先生啊?請坐、請坐。」父親用病人難以想像的宏亮聲調把泉野迎進來。

「你的情況怎麼樣?」

「還不錯啊!」

「是嗎?來之前我看到這東西還滿好吃的樣子,就順便買過來了。」泉野遞給父親一盒在附近相當有名的蛋糕。

「常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父親高興地眼角都往下垂,泉野似乎知道父親喜歡吃甜食。

「你來得正好,順便把這傢伙也帶回家吧!他從一來就一直囉嗦到現在。」

「爸!」這是對專程來探病的兒子所說的話嗎?

「我還要回去準備吉川同學的晚餐就先告辭了。」泉野走出病房後,父親意味深長的看了隆一一眼暗示他跟出去。泉野在走出醫院前回頭過一次,雖然看到隆一跟在身後,卻沒有說『到我身邊來』或『一起回去吧』。



隆一和泉野保持著二公尺左右的微妙距離一前一後地走著。坐進電車後擁擠的人潮讓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被填滿,這麼一來就好象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一樣,這也正意味著自己和泉野的關係。



先下車的泉野放慢步調。泉野在夕陽中的背影看來是那麼卑屈及寂寞。他走到超市門口突然停下來轉過頭。

「我要去買東西,你可以先回去。」

「今天的晚飯是什麼?」儘管知道他不管做什麼都難吃,隆一還是忍不住要問。

「我要進去看了才決定。」

「我可以跟你一起買嗎?」隆一偶爾也想吃吃好吃的食物。就算是天生的味覺白癡,只要選擇一些經過調理的加工食品說不定也不難吃。這是隆一目前最渴切的盼望。

「可以是可以……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

「也不是啦!」隆一當然也不可能把因為你做的食物太難吃,所以我打算買一些加工食品的算盤說出來。

泉野拿起籃子率先走進超市,隆一慌忙隨後跟去。

一進到店裏首先映入隆一眼簾的是每日一物的大廣告,今天的每日一物是『鯵魚』。說到鯵魚就想到烤魚。從泉野一開始到家裏來做飯,隆一就沒有吃過魚,如果只是單純烤魚的話,只要不烤焦味道應該不會變吧?找到結論後,隆一對著泉野的背影叫了一聲,等泉野轉過頭來他才提出「我想吃烤鯵魚」的要求。



「鯵魚啊……我知道了。」泉野點了點頭,往魚肉類的冰櫃走去。

連休很快就過去了,還沒把身心收回來的隆一結束了一天的課程正準備回家,走出教室時卻跟美鈴碰著正著。

「你還真早回家啊!」

美鈴不滿的瞪著隆一。自從泉野開始來照顧他,已經有二個星期沒有和美鈴一起回家,也沒跟她說上幾句話。

「有早回家不可的理由嗎?還是你另外有了女朋友?」

面對美鈴的胡亂猜測,隆一輕罵了她一句「傻瓜」就牽起她的小手。

如果真如美鈴猜測有新女友的話不知該有多好。因為在現實生活裏,隆一每天都要和比女人還難搞的男人一起生活。

泉野來到隆一家也快兩個星期了,他每天一定準時來做難吃的飯菜,打掃完家裏之後離去。隆一沒有對任何人說起泉野到自己家來的事。

要是這件事傳出去的話,說不定又會刺激到泉野的自尊心。在還不明白他自殺的真正原因之前,不論什麼導火線都離得越遠越好。

要是泉野真的為了傳聞而自殺的話,那隆一真的會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要忍受他難吃的手藝。直到最近隆一才稍微習慣了有泉野存在的生活。

光看泉野對自己的態度就知道他只是在盡義務而已,而且他那毫不友善的樣子也讓隆一不用太顧慮他。

一旦熟悉了隆一的家之後,泉野就不再去煩隆一了。

看著像機器人般動作的泉野,隆一不禁要懷疑這個屋子裏是不是真的有兩個人。不過,不講話也好,起碼不必為了要說什麼而煩惱。

像前天晚上兩人只交換過三句話。

『你好。飯煮好了。晚安。』

生硬且冷淡的關係隆一都可以無所謂,但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泉野的手藝。因為饑餓還有看在泉野太辛苦的份上,隆一每次都會把他做的東西吃光。

但是老實說隆一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食物。然而就算難吃泉野也沒有偷懶,看在他奮力跟食物搏鬥的模樣,隆一就算想抗議也說不出口。

要不要到我家來?對於美鈴可愛的誘惑,隆一以父親最近的情況不好而拒絕了。放學後他順便繞到醫院,剛好是手術前三天。隆一站在門口望著室內,看到父親盤腿坐在床上看著電視裏的綜藝節目哈哈大笑。雖然發現了隆一的存在,也只抬起右手招呼一下,連視線也沒有從電視上移開。



隆一歎了口氣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一直等到廣告父親才轉過頭來面對隆一。

「剛才醫生有來做手術說明。好象要這樣剖開肚子拿出膽結石,只要花四、五個小時就可以完成。」

父親的說明太籠統讓隆一聽不出所以然,不過他也沒有多加追問,反正再怎麼問也問不出個結果。

「還是要動手術啊!」

手術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一聽到『手術』二字難免不安。父親聳聳肩笑著說:

「別擔心啦,醫生說只要一下子就好了。而且,我也很期待在手術後有漂亮的護士小姐喂我吃飯呢!」

「色老頭。」

明知父親是為了讓自己寬心才這麼說的,隆一還是忍不住要在嘴上討便宜。

「這家醫院的伙食還不錯哦,你爸我胖了兩公斤哩!」

一聽到伙食不錯的隆一倏地吊起眉毛。

「真羡慕啊,我也想吃醫院的伙食。那個泉野一定是天生的味覺白癡,不管做什麼菜都難吃的要死,我想在過不久我的舌頭一定會失去味覺。」

日積月累對於泉野『廚藝』的不滿:諸如軟啪啪的義大利面、辣的半死的味噌湯、吃不出來是軟或硬的白飯……真要抱怨的話說到天亮也說不完。

「有什麼關係?飯難吃又餓不死人。」

關於隆一的死活問題,父親還是一笑置之。

「你老師是個好人啊,他每天都來看我。」

隆一不知道泉野除了家裏之外還每天往醫院跑。

「我也每天來啊,怎麼從來沒遇過他?」

「說的也是,他都是在你走了之後才來。」

在家中的沉默時光突然掠過隆一的腦海。

「他每天來看你……都說些什麼?」

父親歪著頭想了一下。

「有時聊聊天氣或一些小事情,有個護士看他天天來還以為他是我弟弟呢,真是個態度認真的人。」

這時病房外傳來敲門聲。隆一轉過頭來想看看來者是誰,卻看到穿著長袖襯衫、打著條紋領帶,就像一個累斃了的上班族般的泉野站在門口。

他看到隆一的時候也吃了一驚。隆一慌忙看了一下手錶,時間正指著六點十分。

「泉野先生啊?請坐、請坐。」

父親用病人難以想像的宏亮聲調把泉野迎進來。

「你的情況怎麼樣?」

「還不錯啊!」

「是嗎?來之前我看到這東西還滿好吃的樣子,就順便買過來了。」

泉野遞給父親一盒在附近相當有名的蛋糕。

「常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父親高興地眼角都往下垂,泉野似乎知道父親喜歡吃甜食。

「你來得正好,順便把這傢伙也帶回家吧!他從一來就一直囉嗦到現在。」

「爸!」

這是對專程來探病的兒子所說的話嗎?

「我還要回去準備吉川同學的晚餐就先告辭了。」

泉野走出病房後,父親意味深長的看了隆一一眼暗示他跟出去。泉野在走出醫院前回頭過一次,雖然看到隆一跟在身後,卻沒有說『到我身邊來』或『一起回去吧』。

隆一和泉野保持著二公尺左右的微妙距離一前一後地走著。坐進電車後擁擠的人潮讓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被填滿,這麼一來就好象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一樣,這也正意味著自己和泉野的關係。



先下車的泉野放慢步調。泉野在夕陽中的背影看來是那麼卑屈及寂寞。他走到超市門口突然停下來轉過頭。

「我要去買東西,你可以先回去。」

「今天的晚飯是什麼?」

儘管知道他不管做什麼都難吃,隆一還是忍不住要問。

「我要進去看了才決定。」

「我可以跟你一起買嗎?」

隆一偶爾也想吃吃好吃的食物。就算是天生的味覺白癡,只要選擇一些經過調理的加工食品說不定也不難吃。這是隆一目前最渴切的盼望。

「可以是可以……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

「也不是啦!」

隆一當然也不可能把因為你做的食物太難吃,所以我打算買一些加工食品的算盤說出來。

泉野拿起籃子率先走進超市,隆一慌忙隨後跟去。

一進到店裏首先映入隆一眼簾的是每日一物的大廣告,今天的每日一物是『鯵魚』。說到鯵魚就想到烤魚。從泉野一開始到家裏來做飯,隆一就沒有吃過魚,如果只是單純烤魚的話,只要不烤焦味道應該不會變吧?



找到結論後,隆一對著泉野的背影叫了一聲,等泉野轉過頭來他才提出「我想吃烤鯵魚」的要求。

「鯵魚啊……我知道了。」

泉野點了點頭,往魚肉類的冰櫃走去。

“啊啊,鯵魚剛好在特價。”

泉野邊念邊看著冰櫃裏的魚。看著他挑魚的手指,隆一感到萬分不安。因為他怎麼挑都是挑中看來不怎麼新鮮的魚。

那條魚的眼睛不是濁的嗎?下面那條的顏色又沒有光澤。明明是右邊的比較好,泉野卻偏偏挑了左邊一條最老的魚,拿起來準備放進籃子裏。

“啊,我覺得右邊那條比較好。”

泉野的手停在半空中。

“魚不都一樣嗎?”

隆一頑固的強調右邊的魚比較好。

“我覺得那條魚比較大……。”

隆一撕裂嘴也不敢說出新鮮兩個字。因為要是被泉野發現自己知道食物新不新鮮,或許會被追問有沒有下過廚,他決不能讓泉野知道自己會做飯。

沒有察覺隆一心思的泉野喃喃自語的說:

“魚要挑大條……跟小孩子一樣。”

隆一當然覺得不爽,但是也只能緊咬嘴唇忍耐。

“算了……你還在成長期啊!”

自言自語完後,泉野終於挑了右邊的魚放進籃子裏。之後,他又買了半個萵苣和一顆番茄,還有,500CC的牛奶。或許是因為饑餓又看到食物的關係吧,隆一的肚子開始忍不住咕咕叫。



他奇怪為什麼泉野一副全然不餓的模樣。

“我有個疑問,老師都在什麼時候吃飯啊?”

因為泉野總是只做一個人的份量,這個疑問已經存在隆一心中很久了。

“我回到家後才吃。”

泉野頭也不回地回答。

“反正要做的話一人份跟兩人份也沒什麼差別,你何不一起做了就在我家吃?”

隆一會提出這個要求不是想跟泉野哥倆好地共進晚餐,而是想讓他親口嘗嘗什麼叫做難吃至極的食物之後,期望他能對以後的伙食有所改善。

“我想好好吃飯。”

就跟隆一和泉野在一起是那凝重的氣氛一樣,泉野跟隆一在一起時同樣也難以呼吸,雖然兩人同為‘一丘之貉’,但是這樣當面被‘拒絕’任誰都不有好心情。

“老師你喜歡一個人獨處吧?還是因為討厭我所以不願意一起吃飯?”

隆一雖然沒有人痛處的意圖,但是泉野轉過來的臉已經相當不悅了。

“平常我都是跟父親一起吃飯,所以一個人總覺得寂寞。”

這是隆一故意對不想和自己吃飯的泉野的諷刺。泉野皺起眉頭望著隆一,三分鐘轉過後突然又走了出去。

隆一和他保持一定距離跟過去後,發現他停在冰櫃前又挑了一條鯵魚,放進籃子裏。看到他的動作,隆一隱約有不詳的預感。

果然,在晚餐時刻,當隆一被叫到桌前時,不詳的預感成真了。

“我可以用你們家的餐具嗎?”

“……可以啊!”

隆一後悔早知道就不應該用寂寞來諷刺他,他每喲想到光是一句話就會造成現在的局面。這兩個星期以來兩人沒有交換過一句像樣的對話。

所以就算面對面用餐也不會突然變得高談闊論起來,而且就算兩人一起,要是不說話還不如一個人的好。

餐桌上的兩人像守夜般地沉默,空氣中只流動著兩人咀嚼食物的聲音。那僵硬的氣氛讓烤得還不錯的魚吃起來也索然無味。

除了隆一指名的烤魚之外,今晚的功能表還有硬得顆顆如豆的白飯,紫菜泡得太軟的味噌湯,以及半枯萎的萵苣和小黃瓜的生菜沙拉。就像平常一樣難吃的晚餐……。

不斷重複的歎息和停滯不前的筷子,隆一到現在才能體會到泉野所說的“想好好吃飯”的心情,他是對的。

已經厭倦吃飯的隆一抬起頭來正好跟泉野的視線相接。即使是視線相接,泉野也視若無睹地低下頭去。從壁上始終傳來的滴答聲就像配合著隆一的心跳聲般,在幽靜的廚房裏迴響。

“你這次沒有說出來。”

泉野突然這麼說。

隆一抬起頭來跟苦笑的泉野視線相遇。

“說什麼?”

“我讓你父親受傷,然後每天到你家來照顧你的生活。”

隆一本來就不是個愛嚼舌根的人,而且要是把這個曾經自殺未遂的男人逼到絕路的話,說不定真的會去死。別說到處宣傳了,隆一還巴不得隱藏事實呢!泉野的說法令他意外。

“我為什麼要說……”

隆一話還沒說完就被泉野強硬的截了去話尾。

“把我被小松美鈴拒絕的事大肆宣傳的不是你嗎?我還以為這次的事一定又是新聞的好材料了。”

泉野的口氣中充滿了譏嘲。他那單方面指責隆一是散播謠言的人,又不肯聽他解釋的態度,讓隆一氣得把筷子重重放在桌上。

“是美鈴。”

聽到美鈴的名字,泉野的肩膀動了一下。

“是美鈴說的。是她隱藏自己的名字而把你被她甩了的事說出來,所以各種傳言才會一下子鬧得那麼大。”

說到這裏的隆一突然屏住氣息。因為平常表情缺乏變化的泉野卻形如鬼魅般地瞪著自己。

“她不是那種饒舌的人。”

他語氣肯定地否定了隆一的解釋。他憑什麼肯定美鈴不是個喜歡嚼舌根的人?隆一一定要說個明白。

“你怎麼知道美鈴不會說出去?她可是個愛嚼舌根的女孩子啊!你說你喜歡美鈴,但你卻一點也不瞭解她。”

泉野全身顫抖,連嘴唇也咬得通紅。

“或許……你真的比我瞭解她……”

他顫抖地低語。

“但是,我對她的思慕之情絕對不輸給你。”

“我不在乎。”

一股沒來由的優越感讓隆一從鼻子裏哼出一聲。

“反正美鈴喜歡的只有我,而且我要給你一個忠告,她對老頭可沒興趣。”

泉野那因僵硬而簌簌抖動的身體讓隆一大吃一驚。

隨著他身體的震動連帶的桌子也開始抖起來。泉野抱緊自己的雙肩試圖停止顫抖,但是一點也沒有用。他顫抖的手想要拿起桌上的茶杯卻都得把杯中的茶灑了一桌子。

“啊……好燙……”

在隆一眼前不斷重複的惡性循環。想要拿起桌上的茶杯的泉野卻不小心把茶杯摔在地上立時變成了碎片,接著想要站起來的他卻因為腳下不穩而扶住了桌子,然而在他站穩之前已先失去平衡了。



整個人往後倒去的泉野卻沒有鬆開手而使得桌上的食物也跟著彈向半空中後掉落在地上。

隆一愕然地凝視現場的慘狀及在一堆摔壞的餐具中發呆的泉野。他顫抖地拿起一片瓷器的碎片。

“我會……我會賠償……”

他低聲說完後痛苦地閉上眼睛,一滴淚水從緊閉的眼簾中滲出來。

“不好……”

隆一開始緊張了,他曾經不只一次企圖自殺,要是再把他逼到絕境的話……。

“呃……我……”

坐在地上的男人沒有抬起頭,只有成串的眼淚落在碎片上。這該怎麼才好?究竟原因是……究竟是什麼原因?對了,是因為我把散播謠言的人是美玲說出來……是我。

“呃……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謠言真的是我而不是美玲散播的,但是我沒想到居然會傳得那麼厲害。”

泉野濕潤著眼眶仰望隆一。

“果然……果然是你啊!”

“對不起……沒想到哪個流言給你帶來那麼多麻煩……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管他什麼真的假的?他如果認為真凶是我的話就讓他去吧!隆一凝神地觀察泉野的表情,他的眼淚雖然停了,不過臉上的表情還是一樣僵硬。

“而且,我剛才說美玲對老頭沒興趣……也是騙你的啦,我是一時火大才這麼說的。”

泉野的身體這才慢慢停止顫抖,隆一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我沒有把你到我們家的事告訴任何人,以後也不會說,你可以放心。”

隆一說到一半的失火泉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沒多久就拿了一個塑膠袋過來,然後徒手把歲片放進袋中,隆一也過來幫忙,兩人就這樣無言地收拾著地面的殘局。

“好痛!”

泉野叫了一聲縮回手來,握住的手制慢慢打開,被銳利的歲片刺傷的指尖慢慢滲出血來。

“你沒事吧?”

隆一緊張得抓住泉野的手卻誤觸到他腕上的繃帶。泉野粗魯地甩開他的手時,不小心拉開了繃帶的結頭而整個散開了。泉野雖然想比開隆一的眼光,但是隆一已經從鬆開了繃帶的縫隙中看到了。



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樣,他腕上的動脈處留下好幾條怵目驚心的紅色傷痕。泉野笨拙地想把繃帶紮好,但是無奈受傷的手指不聽使喚。看不下去的隆一只好開口。

“……我幫你重新包紮吧!”

看到隆一手上的繃帶,泉野表情扭曲地說:

“沒這個必要。”

怒吼的泉野把隆一的手甩開後吞了一口氣就趴在地板上大哭起來。看著眼前這個號啕大哭的男人,隆一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話,只能木然地凝視著他蜷縮的背影。終於發現徒手撿瓷器相當危險的隆一用掃把將地面清理乾淨。在隆一整理時泉野仍趴在地上哭泣著。看到一個老大不小的人像小孩一樣泣不成聲,隆一不禁動了惻隱知心。



收拾完後的隆一拉起泉野的手,剛開始還被甩掉,第二次他就不反抗了。滿臉疲憊的泉野被隆一帶到客廳,整個人崩潰似地跌坐在沙發上。

隆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泉野把傷痕包紮起來,而泉野知識心神恍惚地看著隆一的動作。

“你看到了吧?”

隆一不用問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嗯。”

“是我自己弄的。”

“是嗎?”

對於泉野自虐般的語氣,隆一也只能隨便應應。

“你一點都不吃驚啊……”

現在再隱藏也沒什麼意義了。

“我聽我爸說過了。”

泉野咬住下唇。

“是嗎?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年打算把這件事告訴誰?還是早就說出去了?”

“我沒有說,也不打算說。”

泉野甩開隆一的手,紮到一半的繃帶又松掉了。泉野抱頭低垂著頸項。

“你騙我。你一定會說出去,就是你害我蒙羞啊!喜歡上一個人有什麼錯?只是她剛好是高中生啊,我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向她告白而已,結果全校的人都把我當作淫賊一樣……”

泉野的呼吸好象剛跑過百里似地急促,看的人都不免心驚起來。

“誰都會談戀愛啊……我做錯了什麼?”

他焦躁地抓著傷口,那才剛癒合沒多久的一層皮立刻被抓破,整個手腕上都是血。無法阻止他的隆一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男人的自虐行為。

看著泉野讓他想到國中是隔壁班的一個自殺的學生。學業的壓力是表面上的自殺原因,但是全校師生都知道真正逼死他的原因是校園暴力。那個人的臉跟泉野模糊地重疊在一起。

面對企圖自殺的人,隆一不知道給怎麼做才好。不曉得應該跟他說話還是保持沉默。要阻止他的自虐嗎?還司要讓他弄到高興為止?

越是焦急就越想不出結論的隆一實在看不下去了,壓住他的雙手大聲說:

“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回弄到這麼糟的地步。”

反正先道歉在說。隆一重複著對不起三個字,抬起頭來正好跟泉野扭曲的延伸對上。

“你一定不知道我是用什麼心情把每次去上課時黑板上所寫的惡言惡語擦掉。甚至還有學生當面罵我老色鬼。我不在乎,我一點也不在意他們加諸我身上的屈辱,但是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連她也指著我的鼻子笑。”



隆一在心裏暗咋了以下舌。他早知道美玲沒什麼神經,但是沒想到居然離譜到這種程度。她大概一生也不會想到立場互換時的情況吧?

“你別想太多,流言總是會隨著時間消逝,過不了多久大家就會忘記的。對了,遇到這種事的時候最好去大吃大玩排解一下心情吧!”

連隆一也聽得出自己語氣中的不自然。不知道泉野有沒有在聽。只是茫然地凝視著虛空中的一點,他那像死魚般混濁的瞳孔最令隆一感到害怕。

他突然站起來彎腰駝背無力地向門口走去。他打算回去了嗎……想到這裏隆一又不安起來。要是他有想不開出門去撞車還司去跳樓的話那該怎麼辦?看著泉野轉開大門門把,隆一心想非把他留住不可……。



“老師、老師啊!”

已經開了門的泉野轉過頭來,不管用什麼理由只要能留住他都行。

“你能不能教我英文?我有些地方不懂耶!”

“去問其他老師。”

他怎麼不回答明天在說?他真的打算‘沒有明天’嗎?看著他慢慢走出去的瘦長背影,隆一不禁想像明天報紙社會版的頭條全都是泉野的照片。

一定要想辦法留住他……一定要。隆一突然捧住肚子滾在地上大叫。

“好痛、痛死了啦!”

隆一那高分貝的叫聲讓原本關上的門再度打開,泉野站在門口看著隆一。隆一一直誇張地叫到那神遊太虛的男人回到自己身邊為止。

“我肚子好痛、好痛哦!”

用龜速回到門口的泉野訝異地俯視著趴在走廊上的隆一。

“你怎麼突然……”

隆一用力把臉擠得通紅。

“我肚子好痛啊!看了就知道吧?”

泉野有點迷惑地東張西望,在狹窄的門口走來走去。

“怎麼辦……怎麼辦?對了,叫救護車,要趕快叫救護車。”

要是叫了救護車不就穿幫了?冷汗流過隆一的背脊。

“不用叫救護車了,只要幫我拿藥就好了。就在客廳的急救箱了,快點啦!”

被隆一命令的泉野再度走回客廳,確定看不到泉野的背影時,隆一迅速地站起來把泉野的鞋子塞到鞋櫃下的空隙裏,然後回到走廊上繼續抱著肚子裝痛。

過了五分鐘後泉野才拿著一個上面佈滿灰塵的急救箱回來。既然藥都已經拿來了,不吃好像說不過去,於是隆一取了三錠父親平常在吃的胃藥嚼碎。嘴裏滿是苦味。

“我要喝水。”

趁泉野去拿水的時候隆一趕緊把嘴裏的藥吐出來丟到外面,泉野拿來的水只是讓他漱口用。

“有沒有舒服一點?”

泉野蹲在隆一身邊關心地問,看他臉上總算有點人的表情,隆一才大從心底松了一口氣。

“好多了。”

“是嗎?那你應該沒事了。”

看泉野站起來一副要回去的樣子,隆一又開始抱著肚子喊痛。泉野再度走回他身邊彎下腰來。

“你真的不去醫院?”

“嗯、嗯,以前也有過像這樣突然肚子痛。”

“但是,像這樣痛到不能走路的話,還是到醫院去看一下比較好吧?”

隆一頑固地搖頭,泉野也拿他沒辦法。隆一抱著肚子想絕不能放泉野一個人回去,而目前能監視他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這種腹痛雖然會自己好,但是有時候睡到一半又會突然痛起來,那時幸好有我爸在。但是今晚要是又突然痛起來的話該怎麼辦?”

隆一假裝無助地仰望著泉野困惑地嘴唇半開。

“反正明天是星期六學校不上課,能不能麻煩你今天住在我家?我一個人會害怕。”

“所以我不是叫你去醫院嗎?”

“因為一個晚上就會好了,我才不想去醫院啊!”

“但是……”

看到泉野的猶豫,隆一更是緊咬著不放。

“老師你忍心放我一個人回去嗎?”

泉野低著頭細聲說:

“但是,我沒有帶換洗的衣服……”

“我可以拿我爸的衣服借你啊,而且我家也有客用的寢具。拜託你留下來啦!”

隆一半強迫地逼泉野點頭後才松了一口氣。看在泉野眼裏還以為他是因為有人照顧才放下心來。

“真的很痛嗎?”

“嗯……痛得很厲害啊!”

一定要讓泉野以為自己很痛,讓他湧起非照顧自己不可的使命感,就算想死的話起碼也不會在今天實行吧!

隆一起身的時候故意搖搖晃晃,泉野立刻走到他身邊攙住他,兩人就這樣一高一低地走回二樓隆一的房間。在泉野的‘早點睡’之下,隆一連澡也沒洗就鑽進被窩裏。

“客用的寢具在隔壁房裏,衣櫥的最下層有全新的內褲,隨便你要穿哪一件都可以。最上面那層有我爸的睡衣。”

“我知道了。”

“還有,老師你今晚就睡字我房間吧?我怕萬一要是又痛起來的話會找不到你。”

不在身邊就叫不到當然是強詞奪理,隆一最主要的目的是不讓泉野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是啊!”

泉野依隆一所言從隔壁搬來了寢具鋪在隆一的床邊。

“我想去洗澡,這段時間你該不會肚子痛吧?”

“嗯,我想今天應該沒問題了。毛巾在洗臉台下面的抽屜裏。”

不到五分鐘泉野就洗好澡了。隆一本來在看漫畫,後來聽到泉野上樓的聲音才慌忙把書藏在床下。

父親的睡衣穿在泉野身上稍嫌小了一點,袖子和褲管都太短,看起來很滑稽。他走到隆一床邊問了一聲‘還痛不痛?’,隆一答了一句‘不痛。’之後就是一陣沉默,無話可說的兩人直接熄燈睡覺。



在健康的十點鐘入眠,隆一根本了無睡意。

他可以感覺到泉野一直在翻身的聲音,就好像連結到他不安的心情一樣,只要泉野一翻身,隆一就心跳一下。

不只泉野,隆一也同樣無法靜下心來,他想要是泉野半夜走出房間的話……該不該立刻追出去呢?但是,萬一他只是去上廁所的話不是很糗嗎?

要是泉野能睡著的話隆一也能安心,偏偏他一直輾轉反側。隆一擔心著鄰床的男人,突然又想到為什麼自己要如此擔驚受怕?

隆一又沒有做什麼,自己只是美玲的男朋友而已啊!而且,追根究底都是老爸胡說八道才搞到今天這樣……。擔心著男人會不會半夜衝動起來自殺的隆一就在不知不覺中睡去。

當然一醒來的時候四周是一片灰暗,以為還早的他拿起床邊的鬧鐘才知道已經超過九點了。耳邊傳來沙沙沙的雨聲。

隆一躺在床上朦朧地想著今天是個雨天,又突然聽到聲音時才慌忙跳起來。鄰床上只有摺得好好的棉被,不見泉野的蹤影。

“你醒了?”

聲音從隆一頭部的方向傳來。他轉頭一看穿著整齊的泉野正坐在他的書桌前翻著他的英文課本。幸好他還在房間裏,隆一寬下心來。

“看你半夜似乎都沒有在痛。”

“嗄?”

隆一不解地反問。

“因為你沒有叫我起來啊!”

隆一這才想起自己說謊留下泉野的事。

“嗯……”

“你既然已經沒事我就回去了。”

認為隆一既然已經醒了,自己的責任也就完成的泉野站起來。

如果今天是個萬里無雲而不是像現在陰雨綿綿的天氣,隆一或許會讓泉野回去,但是他決得在這種陰天似乎不能讓泉野一個人獨處。

“老師您吃過早餐了嗎?”

泉野皺起眉頭。

“你能不能幫我做早餐啊?我肚子餓了?”

泉野雙手叉腰歎了一口氣。

“你昨天肚子痛得那麼厲害,今天還是不要吃東西比較好吧!”

“那我會餓死啊!”

“太誇張了……”

泉野輕笑了一下。他的微笑讓隆一不由得高興起來。

“好吧,用冰箱裏的材料做就行了吧?”

“嗯。”

聽到泉野下樓的聲音隆一在松了一口氣。然而,笑過一次的泉野,之後卻又像戴上面具似地面無表情。兩人面對面吃著花了一個小時才做好的難吃早餐,隆一還以為經過著一番折騰兩人應該稍微接近了一點,沒想到根本上自己太天真了。



就像被泉野所散發出的負面氣息影響一樣,連隆一也變得鬱悶起來。他心想泉野洗完碗後一定又要回家,萬一他在路上死掉的話自己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隆一真有點誤上賊船的感覺。



他試圖抹去那份沉重氣息似地站到泉野身後。

“洗完後你就要回去嗎?”

“是啊!”

“我也要出門,要不要順便到遊樂中心去打電玩?古澤說車站前有一家店進了一台大型的對戰機器好像很好玩,我都沒去玩過。”

水聲停了,泉野拿起毛巾擦拭著手說:

“要玩去找你朋友玩吧!我對電玩沒有興趣。”

雖然被拒絕,但隆一還是不放棄地跟在泉野身後。

“古澤要補習不行啦,反正只是回家順便嘛,況且那種機器要是沒人對打的話很無聊耶。你先別說沒興趣嘛,用來轉換心情也不錯啊!”

一聽到轉換心情這四個字,泉野的臉色變得比之前更晦暗,他似乎察覺到隆一的意圖。後來不管隆一在跟他說什麼他都不搭理。

真正走出戶外才發現其實雨並沒有想像中的大,從淺灰色的天空看來應該不久就會停。跟著要回家的泉野出門的隆一,半強迫半哀求地把他帶到電玩中心。

本來就毫無興趣的泉野,即使是對戰遊戲一開始就輸個不停。

“你真是弱得可以。”

隆一想激發他的士氣也得不到效果,玩到第四回結束後泉野就堅持休兵。

以再玩一局為由,隆一強迫地留下了泉野,當他正興高采烈地玩著自己喜歡的格鬥遊戲時,泉野難得地湊到一邊來看。

“很好玩吧?”

泉野雖然沒有回答,但是注意力集中在畫面的神情卻顯示了他有興趣。

“只要按下這幾個按鈕就會出現各種招式嗎?”

“是啊,好玩吧?”

結束了遊戲的隆一強硬地抓住泉野要離去的肩膀把他壓回座位上。

“試試看嘛,真的很好玩。”

“不用了,我又不懂……”

在泉野起身之前隆一就把硬幣塞進了機器之中。

“我請客。開始了。”

泉野慌忙把手放在操縱杆和按鈕上。剛才看過隆一玩的泉野記住了一些基本操作,就像做菜似地用他那不靈活的雙手拼命操縱自己的角色。

但是,不熟悉的泉野立刻就輸了,他可惜地咋了一下舌聽著遊戲結束的音樂。隆一迅速地再補上一枚硬幣。

“以第一次來說你算不錯了,再玩一次吧?我來教你幾招秘訣。”

“但是……”

等遊戲一開始,泉野的眼睛立刻盯著畫面不放。即使隆一給他指導也無法隨心所欲地操縱而輸了。

等第二次結束後泉野不甘地自己掏出錢包換好一堆零錢,神情興奮地從新坐在機器之前。等到零錢用完後他才心有不甘地站起來。

“很過癮吧?”

隆一這麼一問讓泉野尷尬地撇過頭去應了一聲‘還好’。在電玩中心消磨了一個小時後雨也停了,從雲層的空隙間可以窺伺到蔚藍的天色。

因為電玩中心裏燈光太暗,一走到外面的泉野眩目似地搖搖頭。他青白的臉在陽光的照射之下跟幽靈沒兩樣。

“我們到那棟大樓去好不好?我有想買CD。”

“我想在這裏……”

隆一抓住了泉野的手腕阻止他離去。

“你能不能放過我?”

泉野無奈地低語。

“一下子,只要一下子就好啦!”

明知道泉野打從心裏不願意,隆一還是強硬地拉著他走。他們來到這家全國都有連鎖店的唱片行,看到整個三樓都被CD和錄影帶占滿了,似乎是第一次來這裏的泉野驚得東張西望。



“我是聽過這店……不過沒想到這麼大。”

隆一想西洋音樂區走去,泉野也慌忙跟上。

“不知道老師知不知道一首連續劇的插曲叫做‘SEASON’。這是一首老歌,我本來知道主唱的樂團名稱但是忘記了。”

隆一在西洋音樂區閒逛,隨手抽起幾片CD。

“該不會是25克拉的‘SEASEN’吧?”

隆一驀地轉過頭來。

“對、對,就是那個合唱團。老師也有在看那個連續劇嗎?”

“連續劇我是沒看……但是最近滿常聽到那首歌,原來是連續劇裏的插曲啊!‘SEASEN’這首歌是在我高中時候流行的。”

以泉野已經三十五歲來算的話,那他高中時代應該是十七、八年前的事吧?

“哇!那麼老啊?”

“你應該還沒出生吧!”

泉野輕聲笑了。如果泉野那時有了女朋友而誤嘗禁果的話,說不定已經有了跟自己一樣大的孩子呢!想到這裏隆一不覺有點時光倒錯感。

“我有25克拉的CD,我記得是在幾年前他們出紀念版時買的。”

“真的嗎?有沒有那首歌?”

“有啊!”

“那借我拷貝好不好?”

泉野的確點頭了,隆一已經跟他定下約定。

“太好了,這下又省了一筆零用錢。”

“那我走了。”

泉野轉過身比開了隆一下意識想留住他的手。

“你不用在留我了,反正我今晚還會去你家,到時再把CD帶過去。”

泉野說了‘今晚還會去你家’,既然已經有了承諾就應該沒問題了,所以隆一也不再挽留泉野。目送著泉野纖瘦的背影,隆一在心中祈禱著他今晚一定要來。

黃昏時刻泉野果然依約提著超市的袋子到了吉川家。隆一還以為他會因為心情不好而假裝忘了CD這檔事,沒想到他真的把25克拉的CD帶來了。

在泉野做飯的失火隆一馬上拿到房間去聽。整張專輯的感覺相當悲傷,隆一雖然聽不懂歌詞,但是光憑感覺也不由得難過起來。一想到失戀的泉野獨自在房裏聽著這CD的時候……太符合的情境讓隆一笑不出來。

泉野把隆一叫下去吃飯,桌上只擺著一人份的晚餐。他還以為泉野又打算回家再吃,沒想到他卻在隆一對面坐下咬著麵包配咖啡。等這頓奇妙的晚餐結束後泉野遞給隆一一個信封。

“這是我打破你家餐具的賠償金,你收下吧!”

打開信封之後隆一嚇了一跳,裏面有三張萬元大鈔。隆一趕緊把錢推回去。

“這金額太大了我不能收,何況那些餐具又不值錢。”

“不行,這是我的原則。”

“要是被我爸知道我拿這麼多錢的話一定會被罵死;而且,你每天做飯給我吃菜錢又怎麼算?我早就想問你,我那粗線條的老爸一定沒有先給你錢,該不會都是你自己出的錢吧?”

泉野沒有回答。

“我都沒有付錢給你了,怎麼還能拿你的錢?”

“但是,我的確打破了你家的餐具啊!”

泉野不肯讓步,但是隆一也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收這筆錢。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賠償的話我也不阻止你,但是錢要等到我把壞掉的餐具買齊了,再跟你要。”

泉野雖然不滿也不得不接受。他站起身來把吃過的餐具拿去洗。隆一坐在椅子上望著他洗碗的背影,他注意到泉野在擦手的時候,原來包在手腕上的繃帶已經變成OK繃和紗布了。

“那我……”

知道他下一句話一定是要回去,隆一迅速截去他的話大聲說:“老師,要不要來玩電動?我買了一個新軟體沒人跟我玩也沒意思。”

中午跟泉野分手後,隆一就買下一個考慮了好久的電玩軟體。

“我不太懂家庭電玩,找你朋友玩吧!”

“就是中午你玩過的那種格鬥遊戲啊,現在也有家用版了。”

一聽到格鬥這兩個字,泉野原本毫無興趣的表情有點變了,但是卻不見他有更進一步的表示。

“拜託啦,只要跟我玩一次就好。”

隆一拼命擺脫泉野強迫他握住控制杆,只要讓他玩一次的話還怕他不陷下去?因為常到電玩中心去的關係,所以隆一操縱按鈕的技術高明多了。

泉野的角色被隆一的角色打得毫無招架之力,但是泉野還是拼命應戰。時間久了,泉野的手指也越見靈活,有是還使得出一些不錯的著數,雖然還是贏不了隆一,起碼打了一場好仗。



熱中於遊戲的兩人最後才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了。

“已經這麼晚了?”

聽到時鐘整點的告知音,泉野吃驚地說。因為隆一家附近沒有可以停車的地方,所以泉野總是搭電車過來。對隆一‘末班車已經開了,怎麼辦?’的問題,泉野歎了一口氣回答‘只好搭計程車了。’



“你乾脆住下來嘛,反正明天是禮拜天,從這裏坐計程車回去可不便宜哩!”

泉野認真考慮隆一的建議。

“而且,我也只有一個人,你可以不用客氣啦!”

泉野困擾地低下頭。從隆一的口氣中可以知道他已經忘了眼前這個男人是自己的高中老師。其實,他從一開始就不太用敬語,剛才在打電玩的時候更是‘可惡’、‘王八蛋’地口不擇言,根本忘了敬語的存在。



“明天一早在回去不就行了?就這麼決定了。”

“喂!”

即使是隆一強硬的決定泉野也沒有反對。

“既然都決定住下來了就在玩一局吧!”

本來想讓泉野轉換心情所使出的電玩招數,卻讓隆一自己越玩越起勁,一直玩到半夜兩點泉野真的撐不下去了堅持不玩才鳴金收兵。隆一沒有洗澡就鑽進被窩裏,明天一早在起來洗就好。而泉野洗完澡穿上昨天所穿過的父親的睡衣,對已經進入夢鄉的隆一說:



“我可以借昨天那套棉被嗎?”

隆一打了個大呵欠。

“我的床還滿寬的可以一起睡啊,我朋友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我懶得鋪棉被,而且之後還要收拾洗床單真是太麻煩了。”

“但是我……”

“趕快關燈啦,我好困。”

燈光熄滅後是一片完全的黑暗,但是泉野還是沒有上床,等到他磨磨蹭蹭上來時已經過了一段時間。隆一讓出一塊地方讓泉野睡下。

兩人擠在一起,隆一聞到一股清香的味道。感覺到是睡在隔壁男人身上的味道,隆一下意識地往他的肩膀靠去。泉野溫暖的肩膀微微顫動一下。隆一覺得他身上的味道好熟悉才想起是家裏用的沐浴精。



“吉川。”

“……嗯?什麼事?”

“肩膀……”

聽泉野這麼說隆一才發現自己靠他肩膀太近了而稍微退開。兩人雖然保持了一點距離,但是已經不像昨天在宇宙另一端般地那麼遙遠。

就算比自己大一輪,就算是老師,玩起電動來一樣那麼投入,跟自己沒什麼差別。

“那個遊戲真好玩。”

聽起來一點不像是教師的聲音。本來是神經質兼難以接近的英文老師,現在在隆一的感覺裏就像朋友一樣。

“是吧?現在很流行哦!”

“現在的電玩不論是動作和畫面都很流暢,和以前根本不能比。我高中時流行的是電視遊樂器,跟現在的比起來實在太單純了。”

“什麼叫電視遊樂器啊?”

時代不同了……泉野靜靜地說。

“對了……老師你喜歡用的那個角色有秘技哦!”

“秘技?”

“是說明書上也沒有寫的秘技。上次古澤告訴過我,但是我忘了,下次再去問個清楚。”

說完……隆一才啊了一聲。

“我好像在給敵人通風報信耶!”

泉野笑得肩膀輕搖。

“無所謂啦,反正你的技術又不好,先告訴你秘技我玩起來才有挑戰性。”

“你說什麼!?”

“晚安。”

隆一抓起棉被蓋住臉。

“你這麼說太過分了吧?我的技術是沒有你好,但是你比我玩得久啊,只要我多加練習的話一定可以贏過你。”

只為了打電玩就這麼認真,隆一不覺有點好笑。

“光說沒用,如果老師能連贏我三次的話,我就請你吃橋川的章魚燒吃到爽。”

“你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泉野不甘的低語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兩人不久之後就各自進入夢鄉。





參加了八年沒有出席的同學會,在他們問要不要續第二攤的時候,泉野和昭心想反正之後也沒什麼事,就跟著他們到了其中一個同學的朋友所開的酒吧。

人數比第一攤的時候少了一半以上,酒過三巡後大家都各自找自己比較好的同學一夥一夥地聊著。還沒有喝醉的泉野靜靜地聽著同學說話,絕大部分的內容都是對於配偶或孩子的抱怨。



對到了三十六歲還沒有結婚的泉野來說,既沒有什麼共鳴的部分,也找不到話題插進去而顯得有點尷尬。

在這集團中格外顯眼絕不是自己的錯覺,在過分柔軟的椅子上泉野找不到適當的姿勢,想要忘記不適的他只好拿起啤酒往自己的酒杯裏倒。喝著喝著忽然眼前有人拿起酒瓶替他倒酒,泉野向坐在他對面的人輕輕點了點頭。



“你真能喝。”

那人有一張圓臉,因為額頭微禿所以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四、五歲。泉野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以前在高中時還滿聊得來,直到畢業後才音訊全無的涉穀。

“你在家裏也喝這麼多嗎?不過沒有啤酒肚真好。人家說秋天一到食欲就特別旺盛,我就是吃太多了身材才變成這副德性,還被老婆叫成肥豬真是氣人。”

涉穀拍著肚子大笑。他在高中時代是個連黃色笑話也不說的硬派男人,經常跟泉野聊到文學。中年的涉穀雖然還是不失從前的模樣,不過已經看得出有人生的經歷了。

“我平常不太喝酒,只有遇到這種機會才喝,而且我的體質就是吃不胖。”

涉穀吊起眼睛嗯了幾聲後皺起眉頭。

“我記得你是在郵局上班吧?”。

“那是可田吧?我是當老師。”

“啊啊,對了,你是老師。”

涉穀搖搖頭猛拍泉野的肩膀。

“對了,你有幾個孩子啊?”

這已經是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的問題丁。泉野儘管覺得煩還是禮貌地回答:

“我還是單身。”

“哽,你還沒結婚啊?”

涉穀吃驚地說。

“單身是不錯,不過你要是想要孩子的話,還是別太挑剔早點結婚的好,要是等六十歲才參加孩子的成人禮可就笑話了。”

雖然細節不太一樣,但是只要知道泉野還是單身的人,每個人說的話都大同小異。

“理想別太高,別太挑剔,趕快生個孩子吧!”

現在這種時代超過三十還沒結婚也不稀奇,何況在泉野的工作場所還有比自己年紀更大的人也是單身。平常是沒什麼人說,但是,只要一回老家,周圍的人就會像連珠炮般地問起“為什麼還不結婚?”。



“你起碼有女朋友吧?”

“……沒有。”

涉穀用與其說是嘲笑還不如說是哀憐的眼光看著泉野。自從高中和女老師談過戀愛後泉野就沒有再交過女朋友,也沒有再交的打算。

去年,終於掙脫逝去戀情束縛的泉野重新喜歡上,一個女孩。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那段舊日戀情,其實似乎也只是重蹈覆轍而已。

他喜歡上的少女有著跟他昔日戀人相同的笑容,他對她並非一見鍾情,而是在反覆擦身而過之後漸漸培養出的情愫。

他不覺得喜歡上一個高中女生是件羞恥的事,他想告白,然而顧慮到老師和學生的身份也想忍耐到她畢業再說。然而,已經滿溢出來的感情無論如何也克制不住,他還是告白了。

他和她的交集只限於上課或休息時的短暫交談,現在想起來當時真的沒有顧慮到對方的立場就一廂情願地採取行動。

他當然事先設想過被拒絕的可能性相當大,但卻沒料到對方根本不把他看在眼裏。因為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所以被拒絕時的衝擊電相對地驚人。

偏偏此時對方的男友,也是同校的男學生又出面警告”別再接近她”,讓已經沮喪到極點的泉野更是振作不起來。

原本就覺得自己不適合當老師的他,在工作和感情都走到死胡同的情形下……好幾次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突然想起吉川隆一的臉。吉川是他高中的學生,也是他喜歡上那個女孩的男友。照一般情形來講兩人應該沒有什麼親近的機會,然而在偶然的情況下他跟吉川居然變得相當熟稔。

他川在一段時間沒有見面後現在又開始一起行動。跟--個十七歲,足以當自己兒子的男孩子做“朋友”,連泉野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不打算結婚嗎?”

涉穀的聲音把泉野拉回現實。

“我沒有喜歡的物件啊廠

涉穀歪著頭,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把半杯的威士卡一口飲盡。即使在幽暗的環境裏也看得出他的兩頰已經微紅。

“一個三十六歲的男人還要自己洗衣服或到便利商店買便當,光想像就夠可憐了。你不覺得寂寞或想要有人陪在身邊嗎?”

涉穀的聲音大到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回頭。泉野邊注意著四周邊小聲回答:

“我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啊!而且,我也不是只吃便利商店的便當,我隔壁的鄰居常常帶東西給我吃……”

聽到這裏,涉穀歪著嘴角笑了。

“你也不是完全沒有人緣嘛,你隔壁的鄰居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

“他是千男的,我高中的學生剛好住在隔壁。喜歡做菜的他經常因為晚餐做太多而拿過來給我。”

涉穀兩手肘頂住桌面抱著頭歎丁一口大氣。

“男人做菜給你吃有什麼用呢?”

泉野不敢說吉川做的菜味道還不錯,因為不曉得又會被涉穀怎麼吐槽了。涉谷彈丁一下手指。

“對了,你假日都在幹嘛?”

“看看書……還有跟吉川出去吃飯,有時會去看電影。” .

“吉川是……”

“就是我剛才說住在我隔壁的學生,他雖然比我小但是我們還滿投緣的。”

涉穀聳聳肩,做出像外國人般兩手一攤的誇張手勢。

“整天跟學生混在一起有什麼搞頭呢?你不積極一點的話“女人”是不會自動上門的。”

”但是……”

泉野從以前就是那種一旦投入就看不見其他的人,由於太投入的關係在結束後的衝擊也相對地大。談戀愛讓他疲倦,跟人相處也令他充滿無力感,這些事在他初戀時就已經全部經歷過了。



涉穀又叫了一杯酒,在等待的時候叼起一根煙。

“單身貴族也沒什麼不好,但是想想看你已年屆

四十,年紀越大找對象越難。如果身體好的話也就算

了,要是生病的時候你就知道慘了。父母不在又沒有老婆或小孩照顧,除了養老院之外真是無處可去。”

涉穀認真的語氣讓泉野動容了。他當然明白他話中的含義,泉野也不是沒有為接下來要持續的單身生活不安過。

“但是……現在要談戀愛也不容易啊!”

“這麼喪氣怎麼行?對了,我幫你介紹一個好對

象。”

“明天我要回老家去,可能要到過年後才會回來,所以不行吧?”

“我認識了幾個還不錯的女人,對了,給我你老家的電話。”

在涉穀的催促下,泉野撕下萬用手冊中的一頁把電話留給他。沒穀點點頭把電話號碼收進上衣口袋裏。雖然把電話給了他,不過泉野猜想他大概不會再聯絡吧!

因為涉穀已有幾分酒意,就算明天看到口袋裏的紙條說不定還想不起來是誰的電話。

在跟涉穀聊幾句後第二攤就結束了,有人還精神奕奕地繼續第三攤,但是想回家的泉野編了個喝醉的謊就搭上了計程車。

司機是個愛說話的人,一路上不停地找泉野說話,但是看泉野有氣無力的應答也就識相地閉嘴。現在才剛過十一點,夜晚的霓虹燈在車窗外賓士,就像要把人吞噬進去的黑暗無盡地延伸著。



明明是忽視已久的同學會,為什麼到了這把年紀才又想參加呢?泉野思索著自己心情的轉變。可能是看到通知的明信片時突然湧出的那股想見老朋友的渴望吧!

然而,見到了老朋友之後卻又發現那裏根本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或許自己是太寂寞了?還沒找出答案就到達目的地的泉野無力地笑了。

比起老家,回到屬於自己一個人的房間時,泉野的確感覺比較放鬆。已經習慣一個人生活的他,對於鄉下的環境開始感到不適應。

泉野站在房門口為了拿出鑰匙把背包拉到前面來,而把原本提在手上的土產放在地上。當泉野準備離開的時候母親塞丁一大堆的東西給他,不能不收的泉野只好全部帶回來,不過重得不得了。



當他打開房門時聽到背後傳來一聲“老師”。泉野轉頭一看住在隔壁的吉川隆一正打開門探頭出來。吉川雖然身材高大還有一張成熟的臉,但是只要一笑起來就充滿稚氣。,

“你不是說今天要回來嗎?我一聽到隔壁傳來聲音就猜想是不是你回來了。”

泉野回想著自己曾經把返鄉的行程告訴吉川嗎……他無法確定。

“一定累了吧?歡迎你回來。”

看著他親切的笑容和溫馨的問候,泉野也不再多想。

“我回來了。對了!有東西要送你。”

泉野在地上的袋子裏翻找出一個紙包遞給吉川。

“常常分你的晚餐吃不好意思,這是我家鄉很有名的饅頭,我記得你好像喜歡吃甜的吧?”

“謝謝,老師你好客氣哦!”

“你就收下吧!”

“對了,老師要不要過來喝茶?我有很香的綠茶哦!”

他雖然想喝茶休息,無奈手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他想早點收拾好。

“我還要整理東西,改天吧!”

吉川有點失望似地低下頭。看他的表情泉野還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不過他立即就換上滿臉微笑。

“那我到你房裏去泡茶好了,你只要在我準備的

時候把東西收拾好就行了。對了,你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

“我也還沒,如果你願意吃親子井的話,我就去

做,反正一人份和兩人份都一樣。”

泉野心裏有一萬個願意,但是他又不想表現得太

直接,就裝作思考片刻狀。

“可以嗎?”, “當然。那就這麼決定了,我馬上把材料拿過

去。”

等吉川進去後泉野也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想吉川

就要來了所以沒有鎖門。他剛好肚子餓了,也省得自

己做,吉川的提議正好順水推舟。

親子井是吉川的拿手好菜,不知道他偷藏了什麼

配料,吃起來總是比外面賣的美味。

“跟學生混在一起有什麼搞頭呢?”

他想到涉穀說過的話。他並沒有刻意想跟吉川

混在一起,只是兩人很自然地就慢慢接近了。跟吉川

在一起很輕鬆,但這是否是不好的傾向呢?

就因為常跟自己熟識的人在一起才減少了跟外界接觸的機會。

泉野只要一想到這個問題就會想個沒完,而且理不出頭緒。他不想破壞自己好不容易開朗起來的心情,歎口氣拉開背袋的拉鏈,開始整理東西。

每當吉川說要煮東酉的時候一定會自備材料,而且煮完之後還會整理好再走,完全不用泉野動手。泉野也覺得不好意思想要幫忙,然而每次都被他笑著拒絕了。

“我馬上就好了,你坐著等我。”

吉川在讀高中的時候對家事一竅不通,沒想到現在卻情勢逆轉。手指靈活的吉川才搬出來住半年,做家事的技巧已經遠超過獨居十八年的泉野了。

吉川在百貨公司的地下超市打工,常常有免費的食物或菜料可拿,而自己也跟著撿便宜。他現在喝的茶葉也是負責收銀台、跟吉川很要好的中年女售貨員送給他的。

這罐從高級百貨公司裏流出來的茶葉果然香甜宜人。

“這茶真好喝。”

在寒冷的季節裏溫暖的茶是最好的飲料。

“是吧?我留一半給你,就儘量喝吧廠

“這不是人家送你的嗎?不好意思吧?”

“沒關係啦,反正她還會再給我,而且茶葉.放久了味道也不好。”

聽吉川這麼說好像就理所當然該拿。兩人圍坐在小桌旁聊些日常話題。泉野邊看電視邊和吉川聊天,要是無話可說時也不用刻意尋攏話題。

在今年的夏季尾聲,吉川搬到隔壁來。那…-天是星期六,出外購物的泉野一回來就看到原本是空屋的隔壁已經運來了行李。

他那時還想別搬來一個吵人的傢伙就好了,沒想到隔天就有人過來敲門,泉野出去一看,手上拿著喬遷用蕎麥面的吉川站在門口。

“我前面住的那個公寓突然要拆掉,所以我就搬過來。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請多多指教。”

沒聽吉川提起要搬家的泉野隱藏不住臉上的困惑。

就算兩人再怎麼要好,連住都要在一起的話未免太奇怪了吧?他說公寓要拆掉的事是真是假?那該不會是藉口,其實還有別的理由吧……。

泉野會這麼猜想是有理由的。吉川在念高中的時候曾經向那時還是他英文老師的泉野告白。吉川和自己都是男人,就算交往的話連戀人甚至結婚都沾不到邊。

明知根本不會有結果,且不想自己的心被擾亂的泉野,在吉川向自己告白時嚴厲地拒絕丁他,並置之不理。

拒絕之後,他和吉川之間形成了距離,而且在時間流逝後距離應該越來越遠才對。結果今年夏天,泉野在一場慶祝同事結婚的喝酒會後酩酊大醉,隔天居然驚訝地發現那個“吉川”就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



吃驚的泉野搖醒他之後一問才知道原來昨天他也在同一個地方喝酒,因為突然看到老師太感動丁才過來聊天。雖然他說是自己開的門,但是泉野的記憶只到喝酒會的中途而已。

由於那次偶遇,吉川就常藉機接近自己。已經好一陣子丁無音訊的學生又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裏,讓泉野有點無所是從。

有時他也會不安的想吉川是不是還喜歡自己,然而聽到吉川說“我已經有了女友”之後就讓泉野放下心來。既然有了女友就表示對自己的戀愛感覺已經消失丁吧?

在嘴上掛著“喜歡”而不斷糾纏自己的吉川,已經是過去式了。泉野告訴自己那時的吉川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然而,就算知道吉川對自己已無愛戀之心,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就能放開心胸與吉川親近,泉野的心中還有一塊踢不掉的小石頭。

他之所以無法完全拒絕吉川一定是如同涉穀所說,怕一個人寂寞吧!因為沒有人像吉川一樣對他那麼好……。

“老師、老師!”

呆呆出神的泉野被吉川叫了回來。他慌忙抬起頭來,迎面是吉川一臉“你都設有在聽我說話”的表情。

吉川是典型時下的青少年,喜歡追逐流行,雖然假裝不刻意打扮,但是對於髮型和服裝卻特別在意。泉野有時會想他跟自己這種老頭混在一起到底有什麼樂趣呢?

兩人年紀不但相差一輪以上,連共通的話題也不多。然而,為什麼吉川還要陪在自己身邊呢?

“這個禮拜天要不要去吃拉麵?我聽朋友說在橫濱港附近有幾家很不錯的拉麵店,開車的話只要一小時左右。”

喜歡美食的吉川經常邀泉野出外用餐。但是,泉野對食物並無特別的執著,就算再怎麼好吃,只為了吃一碗拉麵就花一小時的車程讓他有點猶豫。

“如果老師不介意的話,去的時候能不能讓我開車呢?我雖然已經有了駕照但沒車也形同虛設,久而久之就會忘了怎麼開。”

“那是無所謂。”

如果可以不用開車的話,泉野當然求之不得。

“那就決定禮拜天羅!”

看泉野點頭,吉川高興地說。每次規劃出遊計畫的人總是吉川,泉野並不討厭那種感覺。因為到目前為止吉川所規畫的玩樂還沒有讓他覺得哪一個特別無聊。

只要他說好吃的店必定美味,好玩的地方也必定玩得盡興。就像潛水一樣,如果沒有人帶的話泉野絕不會主動去接觸這種運動。

看泉野吃得差不多子,吉川就開始收拾餐具。看到他在廚房洗碗的背影,泉野不經意地問道:

“你每個假日都跟我在一起,有時間陪女朋友嗎?”

他早就想這麼問了。如果有喜歡的對象應該會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除了睡覺時間之外一分一秒都不想放過,就算再沒有時間也要努力擠出空檔和戀人在一起,泉野也有類似的經驗。



但是,吉川對待戀人卻似乎沒有極度熱情的感覺。轉過頭來的吉川表情有點困惑,在低頭思考片刻後他筆直地凝視泉野。

“我跟女友相處得很好,因為讀同一所大學所以每天都能見面,況且私人的時間我想自己好好利用,我不喜歡被束縛。”

“你還真看得開啊!”

“什麼意思?”

吉川似乎有點不悅地皺起眉頭。

“會想擁有私人空間就表示戀愛在你心中占的並不是最重要的地位。”

吉川像鬧脾氣似地低下頭不說話。泉野在心中暗自焦急自己是不是哪里說錯話了。到目前為止都是自己單方面不高興的情況居多,吉川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顯不悅。

令人難以呼吸的沉默,泉野不知道該怎麼去應付這種狀況。是自己那句話刺激丁吉川嗎?

“是我不好。”

反正先道歉再說。吉川抬起頭來,原先那陰沉的表情已經消失。

“老師你不用道歉啊!”

吉川雖然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但是洗完碗後他就立刻回去了。難道是自己的語意裏有嘲諷的意味嗎?泉野只能推測出這個理由。想著想著太陽穴開始痛起來,泉野放棄了猜測。

涉穀的電話是在泉野從鄉下回來的第二天打來的。下了課回到家的泉野看到答錄機上出現了難得的閃燈信號。

猜想著不是父母就是吉川打來的泉野,按下按鈕後聽到的居然是那天在同學會上見到的涉穀的聲音。

泉野還以為涉谷要介紹女人給他只是酒後戲言而已,沒想到居然當真。他在答錄機裏留下要配合泉野的時間以方便介紹他跟女方見面,要泉野記得打電話跟他聯絡的留言。

都已經這把年紀了還要女朋友幹什麼?要是見了面之後對方不滿意自己的話,那不是徒增傷感嗎?泉野抱著拒絕的心情打電話過去,無奈對方似乎一直在通話中。泉野只好等會兒再打。



他邊換衣服邊想,其實剛才拒絕的決心並沒有動搖,只是難得涉穀這麼熱心還專程留言通知他,要是就這樣貿然拒絕的話似乎不太好。

泉野在心中盤算著要如何委婉地拒絕,卻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又不是正式的相親,只是介紹一下而已啊,用不著一開始就做悲觀的盤算,而且一直把悲慘的初戀掛在心裏電沒用,自己永遠走不出感情的陰霾。或許見個面也無妨。

樂觀的想法讓泉野的心情輕鬆起來,說不定交往順利的話還能結婚呢!在過去無法實現的甜美夢想,跟心愛女人的甜蜜生活。

“老師你在嗎?”

吉川的聲音跟敲門聲同時響起。又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的泉野卻緊張地猛吞口水。

“老師……你不在家嗎?” .

敲門聲持續響著。後來終於放棄的吉川才靜靜離去。待在房裏的泉野卻像潛人民宅的小偷般屏住呼吸。他又沒有聽到電話的內容,為什麼泉野卻有心虛的感覺呢?

狂跳的心臟造成過剩的疼痛,他把頭湊到水龍頭底下直接就著水喝。那冰冷的水讓他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就在去年……他自殺未遂被吉川的父親救了之後要代替他照顧吉川的時期。

因為吉川說好想跟女友,也就是泉野喜歡上的那個女高中生做愛,所以泉野當了他一陣子發洩性欲的工具。他為了保住女方的貞操,即使萬分不願意也配合吉川的任何要求。

這種行為持續一段時間後泉野開始發現不對勁,吉川的視線、態度開始改變。只要他一回頭就一定會跟吉川的目光相遇,他心想這傢伙該不會喜歡上自己了吧?

雖然,他曾一度對自己這愚蠢的想法感到好笑,但是久了之後懷疑就變成丁確定。

發覺到吉川感情的泉野開始跟他保持距離,因為那實在太不正常了。儘管保持距離卻無法完全無視的原因是他也付出了相對的感情。

在閃避到最後被迫直接面對吉川的時候,泉野心中的容量已到界限,所以他露骨地對吉川視而不見甚至置之不理。不久之後吉川畢業,一切也告一段落丁。

二十歲的泉野無法想像十年後的自己會是什麼模樣,然而已經超過三十歲的現在卻可以模糊地描繪出未來的圖像。為了退休金而繼續無聊教師的職業,等拿到錢之後就孤獨地過完殘生。



灰色的未來沒有一絲光明。櫻花盛開的季節來了又去,耀眼的制服和五光十色的流行都變得跟自己無關。泉野心中雖已恢復原有的平靜,卻像一灘死水般再也激不起一絲漣漪。

再怎麼憂鬱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在七月前夕他打了自己的學生。他從來沒有被父母打過也沒有打過火,他作夢都沒有想到他毆打學生的這一天居然會來臨。

那個學生一向非常頑劣,在泉野的課堂上不是聊天就是打瞌睡。他侮辱了泉野。他把埋在泉野心中那段被女學生甩丁的痛苦過去,毫不留情地挖出然後攤開在本人眼前。

“你以為自己是‘高校教師’嗎?你那張臉就是個老色鬼。”

忍無可忍的泉野在自製心開始作動之前,就劈手給了那個學生一巴掌。之後驚愕於自己居然會出手打人的泉野半天都無法開口說一句話,當然隨即而來的就是離職的打算。

像自己這種會出手打人的人怎麼配稱作老師呢?剛好這個時候老家的父親病倒了,原先是那麼不願意繼承家業的泉野,在回去探病之後居然動搖了。

回到老家的話就不用再為那麼多俗事煩心,本來就不善與人交際的自己根本就無法勝任教師的工作。

無法決定要繼承家業還是繼續教職的泉野離開了老家。沒有自信再繼續教職的他每天早上都想著今天一定要辭職。他的公事包裏也隨時放著辭呈,準備一下定決心後就可以跟上用場。



就在這個時候他跟吉川再度相遇了。吉川還是口口聲聲的“老師”,並叫自己不要辭職。只要不逼迫,自己的話,吉川是個待人親切又很溫柔的孩子,其實泉野並不討厭他。

吉川的歸來就像水般滋潤了泉野瀕臨乾涸和寂寞的心。他漸漸變得經常出入自己的寡,讓自己的生活也增添了幾分色彩,因此泉野才稍微打消了辭職的想法。

電話又響了。還濕著臉的泉野接起電話,話筒裏涉穀興奮的聲音讓疲累的泉野有點追不上,但是在掛斷電話之後,泉野已經和他約好跟女方見面的日期。

似乎聽到細微的雨聲,泉野一打開窗子外面果然在下小雨。一想到要撐傘的麻煩和即將來臨的緊張時間,泉野就覺得連心都已經濕得沉重起來。

今天是涉穀要替他介紹女友的日子,他並不討厭別人的熱心,他厭惡的是已經預想到介紹之後不被對方看在眼裏的自己。

平庸的臉和神經質的性格難以改變,但是他也想讓自己看起來稱頭一點。於是泉野在出門前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時間洗澡,因為他不想讓對方覺得他是個不愛乾淨的男人。

當他吹幹頭髮打開衣櫃準備找衣服穿時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是吉川站在門口微笑。

“老師,我們去吃拉麵吧!”

被他這麼一說,泉野才想起上星期已經先跟他約好要到橫濱去吃拉麵,他完全忘記了。

“對不起,我突然有急事,非馬上出門不可。”

吉川一臉明顯的失望狀。

“你不是說這個禮拜天設事嗎?”

“對不起,是我鄉下的朋友突然上來,所以……”

涉穀的確是從鄉下來的,泉野並沒有說謊。吉川輕咋了一下舌。

“算了,反正拉麵什麼時候吃都可以。從鄉下來的朋友就不是能夠經常兒到面的吧?拉麵就下次再說了。”

吉川沒有堅持,他聽話的態度讓泉野松了一口氣。還以為他就回去的泉野正要關上門時,卻被吉川從外面拉住門把。

“那你能不能借我藤澤誠的書?你不是說很有趣嗎?”

“哦……書架在裏面,你自己去找吧!”

吉川走進狹窄的玄關,脫掉他那有如軍隊用般的大號球鞋。還以為他拿了書就走的泉野卻發現他居然坐在床旁翻了起來。

平常的他是不會計較這麼多,但是今天卻巴不得他早點回去,他不想在人家要幫他介紹女友的日子跟吉川在一起,然而距離要出去還有一段時間。吉川突然抬起頭和泉野的視線相接。



“你幾點要出去啊?”

“十一點左右。”

“我可以待到那個時候嗎?”

老實說泉野希望他趕快回去,但是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好不情願地點點頭。反正吉川也無法讀出他的心事,就算在他身邊也不會知道他要去跟女人見面。

無視吉川的存在,泉野繼續在衣櫃裏物色衣服。涉穀雖說穿得輕鬆就行,但是如果不正式一點的話恐怕不太好吧?西裝又太嚴肅,看來得在休閒服的組合上下工夫了。

說實話泉野對自己的服裝品味一點信心也沒有,以前曾聽過可以搭配同色系的衣服穿,結果每天穿他所喜歡的綠色系衣服到學校去就被學生叫做“昆蟲”。

“你不知道要穿什麼衣服嗎?”

不知何時吉川已經放下書本凝視著泉野。

“啊啊……是啊!”

“不是太正式的場合吧?”

“嗯,對方說輕便點就行,但是……”

“那就穿牛仔褲去啊,上半身就配卡其色的T恤和綠色的襯衫。”

照吉川說的一穿,比起泉野原來想的搭配還要合宜。

“你的朋友是女的嗎?”

泉野在收拾散落一地的衣服時聽到吉川這麼問,他心想幸好現在背對著他,因為自己現在的臉上已經明顯寫著尷尬二字。

“……是男的。”

“哦。”

他沒有再追問。泉野不明白吉川為什麼會猜是女人。

“怎麼可能是女人呢?”

為了要掩飾心虛的泉野再度強調,連自己都覺得很虛假。

“我看你挑衣服挑得那麼認真才想是不是異性。你跟我出去的時候不是都隨便穿穿嗎?”

吉川說得沒錯。仔細想想不拘小節的自己只要不是太髒的衣服通常是拿來就穿。有時還會被吉川說上衣的顏色太奇怪了才換下來。

因為說謊而心虛的泉野乾脆沉默不浯,一直到他出門兩人都沒有再交談。

他們相約在-個要是平常的泉野大概會在門口看看就走的義大利餐廳。在位子上坐定後,泉野一直擔心自己看起來會不會顯得格外不協調。過了約定時間五分鐘,涉穀帶了一位女性走進來。



他準備要介紹給泉野認識的是個二十九歲的上班族叫做山下玲子,她本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是個頭髮微卷的可愛型女人。

她那不同於時下不知輕重的年輕女孩的態度,在莊重中有幾分高雅的氣質,讓泉野一開始就產生了好印象。

“泉野先生你也好年輕哦!老師這個職業應該相當辛苦,不過每天可以跟年輕人在一起一定很愉快吧?”

聽到年輕這兩個字,即使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恭維,泉野還是靦腆地紅了臉。女方看著這樣的泉野卟哧一笑更讓他覺得臉快要燒起來了。

在泉野到這裏來之前老實說一點都不起勁,然而見了面之後女方的魅力已經讓泉野忘了先前憂鬱的感覺。

“她的感覺真好。”

小小的好感會因為持續的交談而加速膨脹,連她掩著嘴微笑的模樣看在泉野眼裏都覺得高貴又可愛。泉野想讓她喜歡自己,想讓她看到自己開朗的一面,絕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是個郁卒的男人。



明明不看綜藝節目的他,也配合著女方故作電視通般地一來一往。涉谷沒坐多久就先行離開了,在兩個多小時的用餐聊天後泉野就跟女方道別。

臨別之際泉野鼓起半生最大的勇氣開口向對方要電話,女方也微笑地向他回要丁電話。泉野把紙條遞給她時還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光是這點小舉動都讓他感到無上的喜悅。

即使在歸途的電車裏,泉野滿腦子都是山下玲子的容顏、動作和笑貌。只是交換電話號碼而已連交往都八字沒一撇,泉野卻已經開始幻想跟她結婚的場面。

他會這麼想的原因是他覺得對方也應該對他深有好感才對。她說她喜歡做家事,想必家裏一定很乾淨吧?等泉野工作回家一定有熱騰騰的飯菜在等著他吧?她也說她喜歡小孩,那麼最好結婚之後就趕快……。



連今早也沒想過的未來設計圖。一天之內人就能有這麼大的改變嗎?中午之前還不認識的人,現在卻變成或許可以廝守一生的物件,這種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跟她相遇之後,泉野已經可以具體地想像出自己的未來會有多麼豐富了。

那一天晚上,心想應該不會太快的泉野打電話給山下。他們在電話裏聊著今天能見面真愉快、那餐廳的料理真不錯這一類普通的話題,雖然泉野因為緊張的緣故所以不太記得後面聊了些什麼,但是他已經跟對方約好了下個星期二再見面的時間。



掛斷電話後山下那溫柔又可愛的聲音仍在泉野的耳邊縈繞不去,就像魔法一樣。

一個人沉浸在幸福之海的泉野差點沒聽到外面敲門的聲音。打開門站在那裏的是早上才見過面的鄰居。他從來沒有厭惡過吉川的來訪,偏偏在今天覺得異常不耐。

“我說……”

邊說話邊想要進來的吉川卻被手扶在門上的泉野擋住。

“有什麼事嗎?”

感覺到他的態度裏有明顯的拒絕,吉川也沒有硬要進來。

”也沒什麼事啦……”

“不好意思,我今天很累想休息了。”

無視于吉川還想說什麼的表情,泉野逕自關上門。雖然有點後悔自己的態度也未免太現實了,但是一想到剛剛才打過電話的山下的臉,吉川那寂寞的表情就完全從泉野的腦袋裏消失。



只要拿起話筒撥下號碼就能再聽到她的聲音。但是剛剛才打過電話,才見過一次面就打好幾次電話的話,或許會被認為太煩人。結果泉野在電話前面坐了一個小時還是沒有再打第二通電話。



那天晚上他邊想著山下的癡態邊自慰到半夜。

無法等到約好的星期二,泉野每天都花一小時打電話跟她聊天。說是聊天,其實大部分都是女方說話,泉野只是適當地答話而已。

雖然沒什麼內容,但是只要聽過她的聲音不管今天有多不愉快的事泉野都可以忘記。

星期天,泉野一個人上街買衣服。他不善於挑衣服,要不是非買不可的話絕不會踏足服飾店。他既沒有服裝品味又不知道現在流行什麼,更不善於應付油嘴滑舌的店員。

不過,現在可顧不了那麼多丁,他想讓山下看到自己也有光鮮的一面。泉野在店員的建議之下買了好幾套衣服,雖然足足花了一半的薪水但他一點也不在意。

沒什麼特別嗜好的他因為花費不多所以還小有積蓄,買衣服和到髮廊弄頭髮都令他愉快。只要對方能對他的外觀有正面的評價,一切的努力都值得了。

吉川在泉野買了一堆衣服和剪了個清爽的短髮這天過來玩。他雖然不太想見到吉川,但是抵不過他又多煮晚餐的誘惑只好止他進門。

看到短髮的泉野,吉川吃了一驚但稱讚非常適合他。等他問到為什麼要剪頭髮的時候,泉野只曖昧不清地以頭髮太長的理由把話帶過去。

“你不只剪了頭髮,還買丁好多衣服。”

吉川眼尖地發現還裝在袋子裏的衣服堆在房間一角。

“衣服都太舊了,乾脆趁出去一次買齊。”



雖無意炫耀,但是在吉川提出想看的要求時,泉野仿佛服裝秀般地把衣服展示在他面前。因為每一套都是店員幫他配的,所以也得到吉川不錯的評價。

這下泉野真是深深相信山下應該也會滿足於他的服裝品味。

“我們下次出去的時候你也穿這些新衣服吧!”

吉川滿心期待地看著泉野。

“我們每次都是白天出去,下次可以晚上出去走走。”

泉野是為了跟山下在一起才買這些衣服,並不是用來跟男人出去的。而且,他已經沒有興趣再跟吉川出去丁。

“是啊……下次再說吧!”

他只給吉川一個暖昧的答案。吉川閉上嘴表情嚴肅地凝視著泉野。

“你該不會是不想跟我出去吧?”

被說中心事的泉野暗地留下冷汗,他扯動著嘴角僵硬地笑說:

“怎麼可能?啊啊,已經十一點了。”

“我回去了……”

剛開始還很快樂的吉川回去時卻苦著一張臉。

看著他的背影,泉野心想自己雖然已經有點對他不耐

煩,但在內心深處又隱隱放不下他。

第二次跟山下見面後,泉野心中已經有了結婚的具體想法。山下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有些微的不同,多了一些自己的意見。

即使知道她是個比外表看起來更有自我主張的人,泉野也說服自己總比交到一個沒有自我的物件好。

第三次和她見面後泉野驚訝於條件這麼好的女人為什麼會年近三十還沒有結婚,他不想放手,他不想把山下讓給別的男人。第-次的接吻也發生在這一天。

其實只是一個禮貌性的親吻而已,泉野卻發現自己已經異常興奮。兩人並不是不懂事的小孩,所以要發展到肉體關係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她毫無抵抗地就答應了泉野,兩人在床上的配合度也相當不錯。即使在床第上她也是一個深知如何讓男人“飄飄欲仙”的女人。

第一次讓她住到自己房間的隔天,泉野為了送她去上班而雙雙走出門外。他心想千萬不要碰到吉川,沒想到天不從人願,吉川正好從房裏出來。看到跟女人一起出來的泉野,或許是已經預料到了吧,吉川並沒有太多驚訝的表情。



泉野也知道遲早有一天會拆穿,但是事到臨頭他還是為了自己一直隱瞞到今天而覺得相當尷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互相凝視片刻,直到山下拉了拉泉野的袖子他才移開視線。

“早啊!老師。”

“啊、啊啊,早啊!”

泉野沒有正面看他而答話。吉川從他身邊走過之後就自行下樓去了。看到他沒說什麼就安下心來的泉野擁著山下的肩膀下樓,直到坐進車後本來一直

沒開口的山下突然問道:

“你跟剛才那個男孩子認識嗎?他好像叫你老

師。”

“嗯……吉川是個大學生,我是他高中的英文老

師,所以他到現在都還稱呼我老師。”

“原來他叫吉川啊,長得還滿帥的啊!”

女朋友在自己面前稱讚別的男人泉野當然覺得不悅,但是他又不想表現得太明顯讓她認為自己是個心胸狹窄的男人,只好故作微笑地壓抑住心中的不滿。

“他一定很受女孩子歡迎吧?在他身上感覺不到時下年輕人的浮誇。”

“是啊……”

聽著泉野不起勁的答話,山下捏了他的手背一下。泉野一回頭正好看到她眯起眼睛戲謔地微笑。

“聽我稱讚其他男人你嫉妒了?”

“也不是……”

她聳聳肩。

“和昭。”

她甜蜜地呼喚著泉野的名字。當她發出這種聲音的時候必定有所求。

“上次我在百貨公司看到一個好可愛的戒指,銀色的戒臺上鑲著小顆的藍寶石,真的好可愛哦!”

泉野心想她一定又想要了。不過,她說是小顆寶石的話應該不會太貴吧?

“下個禮拜天一起去看吧!”

“嗯。”

如果經濟情況許可的話應該會買給她吧!一想到把戒指買給她時她那高興的表情,泉野也不由得幸福起來。他從來不知道買東西給心愛的女人是如此能讓自己滿足的一件事。

在大學時代他知道有些同學為了買東西送給女友不惜兼三個打工,那時的他一點也不瞭解交到這麼貪圖物質享受的女友有什麼好處,但是現在他深深明白了。

就是因為喜歡,喜歡她就想看到她的笑容,為廠她的笑容只要她想要的東西泉野都可以滿足她。

把她送到公司之後,泉野帶著幸福的心情到了學校。今晚她說要跟好朋友一起去看電影所以不能見面,但是還有明天、後天。昨晚才共度一夜,今天就要跟她分離半天今泉野有點無法忍受。



一想到只要結婚的話就可以永遠在一起的時候,泉野因甜蜜的幻想而全身顫抖。老實說,泉野恨不得今天就向山下求婚,然而兩人才認識一個月要論及婚嫁也實在言之過早了。

下次回老家的時候把她也一起帶回去吧,要是父母和妹妹看到自己那美麗的戀人一定會大吃一驚吧!

在自己和山下幸福的未來之間泉野突然想起吉川。

這個時候止吉川知道自己有戀人或許是個好時機。雖然事前沒跟他說有點尷尬,但是泉野也沒有必要因為自己有了女友而對吉川覺得過意不去。吉川自己不是也有女友嗎?

“吉川……”

這個曾經是自己學生的鄰居,現在應該以“朋友”來替他定位吧!一想到從前跟他那模擬性愛而互相慰藉的過去,泉野就覺得羞恥到臉都快要燒起來。

那是他一生的恥辱,要是被別人知道那段可恥的過去自己一定活不下去。他當然死也不會講出去,但是……泉野突然想到,吉川不會去告訴山下吧?吉川也不是個沒有常識的人,應該不會跟她提起運件事。



但是,他曾經喜歡過自己,要是他嫉妒山下然後把自己除了跟他模擬性愛之外,被女高中生甩掉還有自殺未遂的事都說出來的話……。知道了實情的山下會有什麼反應?她會對自己幻滅然後就此分手?



他絕對不要,他絕對不想被她所厭惡。

泉野心想一定要找個機會先跟吉川講清楚,警告他千萬別把那段過去告訴山下。

對山下的愛戀已經讓泉野看不清周圍的狀況。這時的他並沒有想到警告吉川也就等於在懷疑吉川的人格。

這天晚上當泉野聽到敲門聲時心想一定是她來了。今天她原奉要和朋友一起去看電影,但是朋友臨時有事取消後她就來找自己,泉野心中編織著自以為是的情節。不趕快去開門的話說不定她會以為自己不在而回去了。



剛洗澡出來的泉野連身上也沒擦幹,就隨手抓丁件襯衫和牛仔褲套上急急去開門。沒想到門外竟然是他不太想見到的鄰人。無法控制自己失望心情的泉野深深地歎了一門氣。

“我借了一個好玩的遊戲。聽說風評很不錯所以供不應求,也是老師你愛玩的格鬥遊戲,所以我就帶過來給你玩廠。”

泉野根本沒有注意聽他在說什麼,他一點也不關心什麼遊戲,只是等吉川說到一個段落的時候才不耐地說“我現在很忙……”。

吉川低頭看著手上的電玩軟體。

“我想順便問你一件事,早上跟你一起出來的那個女人是你的女朋友吧?’’



泉野老實回答他。

“我們從上個月就開始交往丁。”

“太好了。”

吉川的口氣沒有一絲虛假和矯飾。泉野沒有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他一直以為吉川一定還愛著自己,聽到自己有女朋友的話一定會生氣或耍性子。

“恭喜你已經找到喜歡的人,你一直以來都很寂寞啊!”

聽到他誠摯的聲音,泉野放下了心中大石。高中時的吉川會對自己告白一定只是青春的過渡時期而已,現在的自己對他來說只是一個談得來的鄰居。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泉野雖然覺得安心,但是一抹不安仍然揮之不去。

“吉川,有件事我要拜託你。我想你以後也有機會見到她或跟她說話,拜託你千萬別把我們以前的事……還有我以前的事告訴她。”

他說出這番話時沒有任何猶豫。剛開始還一臉不解的吉川把話聽完後才暖昧地點了點頭。

“你千萬不能說出去,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被她誤會。”

看著緊閉雙唇卻一語不發的吉川,泉野有點焦急。

“喂,你有沒有在聽?”

“你不用再三地重複我也知道!”

吉川粗暴的口氣說明了他的憤怒。泉野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動氣而感到百思不解。吉川焦躁地咋了一下舌,然後歎氣。

“你覺得……”

他神情悲哀地看著泉野。

“你覺得我會是一個把你不願意被人知道的事告訴你女朋友的人嗎?”

“我沒有這麼說啊!”

“但是,你提醒我了不是嗎?你一點都不相信

我。”

泉野想否定,但是又不能否認自己的確是懷疑過他會不會說出去。不知道怎麼應付眼前尷尬的泉野只能低下頭。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大吼。你放心好了,我什麼都不會說。”

吉川笑了。在看到他笑容如釋重負的同時,泉野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罪惡感。

“老師晚安。”

門關上了。泉野在床上悔恨著自己對吉川不友善的態度。然而想著山下的時間還是比懊悔的時間多。

跟她交往兩個月後,泉野看著自己的存款簿驚愕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他好不容易交到的女朋友所要求的東西價格日復一日的高,泉野雖然有點在意但絕沒想到已經快要影響到生計了。



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浪費一點存款也無所謂啊……。儘管泉野還有定存,還不至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是想到未來的結婚資金能儘量少花一點,還是省一點好。

兩人相約在外的時候不管是看電影或吃飯理所當然地都由泉野出錢,這還無所謂,但是還要買其他東西的話就有點辛苦了。

而且次數一多,連泉野都忍不住要懷疑她約自己出去只是要找一個付錢的冤大頭而已。

聽到敲門的聲音,泉野趕緊把存款簿收起來。

“老師你在嗎?”

有點猶豫的聲音。泉野打開門,吉川站在門口望著室內。

“山下小姐有來嗎?”

“她今天公司有送別會。”

吉川似乎不善於應付山下。有一次泉野經不起山下想要再看一次那個可愛男孩的要求,儘管妒火中燒還是在山下來的時候刻意把吉川叫過來。

她無視於自己的存在只拼命跟吉川說話讓泉野極度不悅。吉川也察覺到泉野心情不佳就早早離去。看到吉川為難的表情,泉野也知道給他添了麻煩,但是他就是無法為自己的任性而向他道歉。



“不在就好。”

吉川松了一口氣卻沒有進來。

“老師一定還沒吃飯吧?要不要一起到外面吃?”

“到外面……”

到外面吃是投什麼不好,但是無奈泉野現在卻是阮囊羞澀。

“今天……”

“我一個朋友在烤肉店打工可以算我們便宜哦走吧。”

烤肉、便宜。心想應該花不了多少錢的泉野跟著吉川-起出去。一坐上車才發現汽油只剩一半,泉野悲慘地想大概還可以撐過一次約會吧!

吉川把泉野帶到一個位於市外,乍看之下有點像

舊民宅的烤肉店。不過進到裏面才發現外面看起來

那麼冷清,裏面卻已經人滿為患,差點就投有兩個人

的位置。

他們叫了一些雞肉串、豬肉串還有烤蔬菜,每-種都烤得非常香酥,讓人齒頰留香。

吉川-直不停造問他那打工朋友燒烤的秘訣。吉川似乎非常有做菜的天份,連經常分食的泉野也多了不少口福。他還記得曾經看到吉川在看做菜節目。

泉野也喜歡吃美味的菜看,但是他從來不看做菜節日也投興趣做。

“老師你喝不喝?”

被吉川一問,雖然開車過來但是喝一點應該沒關係吧!於是泉野要了一杯啤酒。或許是心情放鬆的關係吧,牢騷自然而然地就從泉野嘴裏洩漏出來。

“唉……”

吉川微笑地等著他下面的話。

”我覺得我好像凱子。”

吉川咬了一口烤蔬菜口齒不清地問:

“你是指山下小姐的事嗎?為什麼?”

”她經常叫我買東西……”

皋野連想電沒想過自己居然會跟吉川發牢騷。

“你要是不願意買的話就直說啊廣

他當然想說,但是他又不敢說不。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好女人,他不想只因為買東西這點小事而造成兩人之間的隔閡。他真的說不出口,然而他的存款已經快到穀底了。

“要是連吃飯都你付的話以後應該各付各的就好,讓女人付錢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吃飯也就算了,最近的她都跟我要求萬元單位以上的禮物,比如說衣服或鞋子。上次她還說想要一個二十萬的皮包……”

“你買了嗎?”

“她想要啊!”

吉川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

“這樣不太好吧?如果你還想跟山下小姐交往的話,最好把不願意的事說清楚比較好。”

明明是泉野找吉川商量,但被比自己年紀小的入一說教就覺得自尊心不允許。泉野微瞪了吉川一眼,吉川卻沒有卻步。

“剛開始或許會吵架,但是如果因為這樣而感情破裂的話就不是真爰。我雖然沒有這種經驗不敢講什麼大話,但是我覺得如果對方能接受你最真實的一面才是真感情。老師你不只想跟山下小姐戀愛而是想結婚吧?就是這樣才更要慎重地……”



“你懂什麼?你一定巴不得我趕快失戀吧!”

“我怎麼會這麼想?我有說過這種話嗎?”

泉野不看吉川逕自低著頭說:

“你不是說過喜歡我嗎?要不是我有女朋友的話,你還不是每天到我那裏做飯?你雖然已經有女朋

友了,但就是不願意看到我屬於別人,所以才會一天到晚纏著我,還像這樣……”

聽到椅子震動的聲音抬起頭來的泉野只看到吉川的背影,他只能呆然目送他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離去的背影。過來收餐盤的吉川的朋友發現他不在還問丁一句他是不是先回去了。

“他好像生氣了……”

聽到泉野的低語,吉川的同學訝異地說:

“真難得啊!他在我們社團裏脾氣好得出名,沒看他發過幾次脾氣啊……”

連泉野也投看過吉川生氣的樣子,然而明顯地是自己的話讓他拂袖而去。他真的生氣了嗎?還是自己又把以前的事挖出來說讓他覺得不可理喻?泉野付了兩人份的錢後沮喪地走出店外。這附近既沒有計程車也沒有電車,不知道吉川要怎麼回去?



冷風刮得泉野趕緊坐進車裏。現在已經是十二月了,外面的溫度低得驚人。泉野邊開車邊注意路邊有沒有吉川的身影。

當泉野把車停好後抬頭一看,隔壁的房間裏透著亮光。後來冷靜想想泉野也覺得是自己說得太過分了。

吉川說的只是一般性的意見,是自己惱羞成怒才發脾氣,對吉川來說真是無妄之災。泉野知道自己不對應該道歉,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就算是自己不對,但要對一個比自己小,而且還曾經是自己學生的男人道歉實在難以啟齒。

泉野瞪著自己和隔壁的房門考慮,是要先道歉還是先進去之後再出來道歉?泉野知道自己進去之後大概就沒有勇氣出來,只好重重歎了一口氣後敲敲隔壁的房門。

“哪位……”

裏面傳來吉川的聲音。

“我是泉野……”

等了幾秒鐘門才開。還以為吉川不會開門的泉野看到門打開才松丁一口氣。但是,低著頭出來的吉川臉色實在不能說有多好看。泉野無法正視這樣的吉川惶然低下頭。

“剛才……是我不好。”

泉野在說話間不斷調整呼吸以免聲音聽起來顫抖。

“因為我有點焦躁……才說了那麼過分的話。”

吉川沒有回答。泉野希望吉川好歹說個我不在意或是我不接受你的道歉等等……而別用沉默來折磨他。

“我不在意。”

仿佛得救似的泉野抬起頭來卻看到吉川仍舊盈滿怒意的眼神。

“我才要說對不起,我太小孩子氣了。啊,對了。”

吉川走進房裏拿錢遞到泉野眼前。

“這是我的飯錢,剛才我沒有付就走丁。”

“沒關係。”

“不行,關於錢方面我一定要算清楚。你拿去

吧!”

吉川把錢塞到泉野手上。反正也不是多大的金

額,泉野並不在意付兩人份的錢,但是古川卻不以為

然。當泉野接過錢的時候聽到吉川輕咋了一下舌。

“老師對不起,其實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就胡說八道,忘了你比我還有人生經歷。你別把我當成一個討厭的傢伙。”

“怎麼會呢?”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本來想道歉的泉野反倒被吉川道歉。再待在下去的話怕吉川會道歉道個不停的泉野只好早早回房。

在他打開房裏的電燈之前發現電話的答錄機按鈕正一明一滅地閃著,是她打來的電話。明天一起吃飯吧!她那甜蜜而愉快的聲音卻讓泉野感到不耐,他立刻就消去了那通電話留言。

坐在助手席的她一上車神情就相當鬱悶。昨天兩人在看完電影后又進了百貨公司,她看上了一件名牌洋裝,其實那價格並非高到泉野買不起的地步,但是想到已經快見底的存款簿,泉野鼓起勇氣老實告訴她這個月手頭不太方便。



她也沒有再堅持,只說了一句“是啊,你已經太常買東西給我了”就乾脆放棄。看她並非不明理的人讓泉野松了一口氣。但是今天整天她卻都板著一張臉,跟她說話也似乎沒有在聽,只是不停地歎氣。



泉野心想是因為昨天沒有買衣服給她的關係嗎?但是,昨天的她不是這個樣子啊……,泉野想不出任何她會鬧脾氣的理由。當泉野把車停在誨邊沿岸跟她接吻時也發現她心不在焉。

看她這麼不起勁也不敢提要到賓館的泉野只好驅車送她回家,在半途中她卻突然說“我想到你家去”,害泉野趕緊轉了一個大彎。

為了提防她隨時會來而打掃好的房間。一進房裏泉野就迫不及待地抱住她狂吻後把她壓倒在床上,為了消弭車中尷尬的氣氛,泉野賣力地吸吮著她的乳頭。

自從她到家裏來之後泉野就換了新床單,說出來或許好笑但是實話。他覺得沒有什麼比跟自己心愛的女人在床上相擁到清晨更幸福的事了。

“有件事想拜託你。”

她發出誘人的聲音貼在泉野身上。

“什麼事?”

她要是現在提出要求的話,不管多貴的東西泉野都會毫不考慮的買給她。

“我記得以前告訴過你我哥哥經營的事務所要開新的分公司。”

“是有這麼一回事。”

泉野珍愛地撫弄她柔軟且帶有清香的發絲。

“聽他說是現在這家事務所的契約再過三個月就要到期,所以不趕快蓋一家新的不可,但是蓋房子需要一筆不小的金錢,我哥的公司又小,雖然跟銀行交涉了好幾次還是不肯貸款給他。”



“真辛苦舊!”

“所以,他想就算利息貴一點也只好跟民間貸款。不過,那種地方的審查也相當嚴格,如果沒有安全的保證人是不借的。”

她凝視著泉野的臉。

“公務員的話就可以當保證人。我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而且一定有辦法償還那筆借款,你完全可以不必擔心,把你的名字借給我當保證人好不好?”

貸款的連帶保證人……泉野猶豫了。任誰都會有相同的反應吧?就算是女朋友的哥哥也是業未謀

面的人啊!

“好不好嘛?”

他聽過不少當了保證人後受牽連的事例,尤其是

被朋友或是女朋友騙的例子更是不在少數……。光是聽別人的事可以簡單說出拒絕就好了,但是一旦事到臨頭卻不是那麼輕易可以說出口的。

跟她交往已經三個多月了,他的確喜歡這個女人,喜歡到任何事物都無法代替她的程度。但是,這件事卻又另當別論。

“你不願意嗎?”

能拒絕的話泉野當然不願意做保證人,就算是未來新娘的哥哥,對泉野來說也是陌生人,他會感到不安實屬正常。

而且,最令泉野感到不解的是她為什麼不去拜託其他親人和朋友,而唯獨尋求男友幫助?不是只要有正當職業的人誰都可以嗎?或許是看出了泉野的躊躇吧,剛才還一付撒嬌狀的她突然拉下臉來。



“算了,沒想到你是這麼冷淡的人。”

看她就要下床的泉野開始焦急起來。要是讓她就這樣回去的話,自己一定再也見不到她丁。

“我沒有說不要啊!”

情急之下的泉野只能這麼說。她倏地轉過身來滿臉微笑地重新鑽進被窩,用濕潤的眼凝視著他。

“謝謝你,我好高興哦!”

泉野再也說不出不字了。她貼在泉野身上,在他耳邊低浯:

“這筆錢很急,你明天可以見我哥哥嗎?”

泉野連收回前言的機會都沒有。明明還沒有在保證書上蓋章,泉野的背後已經冒出幾道冷汗。

早上把她送回公司時她說“晚上見羅”。泉野也直接到學校去上課,但是完全無法集中精神。他滿腦子都是今晚要在保證書上蓋章的事。

他很想相信她和她哥哥,但又覺得似乎哪里不妥當。如果就這樣被騙……不,就算不被騙,萬一她哥哥哪天經營不善的話,那自己不是終生要為一個陌生男人背一屁股債?

泉野越想頭越痛,想到晚上的事就讓他連午飯也吃不下。但是……自己總是太悲觀,說不定事情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泉野雖然試著安慰自己卻立刻又被不安推翻。

她說等下班之後要帶哥哥直接到泉野的住所去,她是晚上七點下班,所以等來的時候也應該過了八點。

在憂鬱的情況下結束了今天的工作後,泉野在六點左右就回到家。不知道她何時會來的泉野在房裏無意義地走來走去。要是等她帶她哥哥來介紹過之後就來不及了。

還不到七點外面就傳來敲門的聲音。沒想到她會這麼早來而尚未做好心理準備的泉野,像是看著怪物似地凝視著門口。

“老師你不在嗎?”

一聽是隔壁鄰人的聲音泉野立刻跑過去開門。

“我又多做了晚餐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吃,如果你要跟山下小姐一起出去的話我就回去丁。”

泉野雖然跟她有約,但約的並不是飯局。看泉野把門整個打開,就當作他是答應的吉川自行進房把食物擺上餐桌。

“你茶葉沒了耶!老師。”

在廚房煮開水的吉川搖搖空罐子。泉野不是不知道喝完,他是故意不買,都是為了要節省開支。應該喜歡廚藝的她從來沒有做飯給泉野吃過,就算到這裏也只喝咖啡而已。

“真沒辦法……”



吉川回到自己房間拿了--袋茶來。他看著吉川一邊在擺餐具的模樣心想實在不應該讓吉川進來。因為她下了班就直接過來一定沒有吃晚餐,或許她想三個人邊吃晚餐邊談。

要是自己現在就先吃了的話待會兒一定吃不下。

然而,等東西都上桌後泉野還是拿起了筷子。吉川做的是燉肉、味噌湯、醃白菜,還有照燒雞肉。比一般豪華不實的餐廳要來得好吃多廠,而且也合自己口味。

但是,泉野就是怎麼也吃不下。

“不好吃嗎?”

吉川發現泉野毫無動靜。

“不是不好吃,是我沒什麼食欲……”

看到吉川擔心的表情泉野只能當作沒看到。再

過不久她就要來了,為什麼自己還在這裏跟隔壁的男

人吃飯呢?

“吉川,你卸不知道設汁師事務所……’’

他想問吉川什麼?還是想讓吉川問他什麼?

“你說什麼啊,老師?”

“呃……”

他不知道該不該把保證人的事告訴吉川。

“我一個設計師事務所的朋友說要新蓋一家公司需要錢,找我當民間貸款的連帶保證人。”

吉川嘎了一聲皺起眉頭。

“那不太好吧?”

“他應該是個有信用的人……”

明明根本不想當保證人的泉野一開口卻先替對方說話。或許是吉川一開始就不持贊同意見所帶來的反動吧!

“應該是有信用的人……對方不是你朋友嗎?我覺得不妥當。”

“沒關係吧,對方是我女友的哥哥啊!”

剛剛泉野才說是朋友的,卻無意中洩漏了實話‘聽到這裏吉川就不說話了,看到他不說話的表情,泉野湧起一股莫名的優越感。是啊,要去借錢的是她哥哥,她怎麼可能會騙我?

“那更不好啊!”

泉野沒有錯過吉川的低語。

“那更不好啊!而且,那個女人為什麼要選老師當保證人呢?你們又還沒有結婚。”

“你另叫她那個女人。她會找我是因為我是公務員……”

吉川放下筷子。

“那個什麼哥哥的男人也太沒常識了,一般人都會去拜託親戚朋友吧?為什麼他偏偏來找……幾乎可以說是素不相識的你?實在太詭異了。而且,是不是真的哥哥也無從得知,我看還是不要的好。”



泉野一定早就想聽到這個答案了,果然從別人跟裏看來也覺得太不自然。他絕不能去當什麼保證人。其實,泉野比任何人都深知這一點,但他還是想袒護自己的女友。

“沒那麼危險吧?而且,她要是明知道會有麻煩的話就不會來拜託我了。”

“要是你被騙了呢?”

吉川瞪著泉野。

“她怎麼可能會騙我?”

“你們才交往三個月而已能瞭解多深?老師你一點都不知道那傢伙的本性,因為她……”

聽到自己快要論及婚嫁的物件被叫做“那傢伙”,任誰都不會覺得愉快。

“你不該叫她“那傢伙”吧?她好歹也比你年長,你應該叫她山下小姐啊廠

“對那種女人我才叫不出來呢!只有老師你不知道而已,那個女人可不是普通角色,數不清來找過我多少次……”

說到這裏的吉川才慌忙住嘴,但是泉野已經聽得一清二楚。找過我……如此令人震驚的三個字。想起以前的情況,她會對吉川有興趣泉野也不覺得奇怪。

“你……”

泉野氣得雙肩發抖,他還是第一次嘗到這種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滋味。過去像走馬燈般地在他腦中掠過。他喜歡上的女高中生是這傢伙的女朋友,當他知道這件事時只覺得無限悲慘。

而且,他還跟讓泉野愛到想去自殺的女孩子非常阿莎力地分手丁。

“你別捏造是非,就算我們要好你說話也該有點分寸,她不是那種人廠

泉野聽到自己怒駡的聲音。

“我不道歉。”

吉川也直視著泉野。

“山下小姐來誘惑過我是事實,而且還不只一次。要不要相信我的話是你的自由,但是我絕對沒有說謊。”

要是吉川是那種花花公子或者滿嘴謊言的傢伙就好了,那麼泉野就根本不會去懷疑她。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絕對不能當她的保證人。或許是我多管閒事也不一定,但是我不願意看老師受到傷害。”

“你別自以為是。你回去!給我回去!”

泉野大聲斥喝。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吉川已經消失,只剩下冷掉的晚飯陪著自己。然後不到半小時她帶著哥哥來了。他們在樓下先互相打招呼,她哥哥雖然是經營設計師事務所看來卻相當老練。



他自.稱山下政治,當泉野向他要名片的時候他一臉困惑地回頭看著她。

“啊,對不起,名片剛好用完了。”

男人都一語不發了她卻搶著解釋十分不自然。交談了幾句話後泉野發現她哥哥明明是來拜託自己當保證人,但毫無感謝之意也就算了,在言語態度之間還十分高傲,一副瞧不起泉野的模樣。



而且,為什麼缺錢用的人手上還戴著連泉野這種不熟名牌的人都知道的勞力士金表?

他坐上男人的車子三人一起到已經預約好的飯店餐廳去。在用餐的時候男人幾乎不開口,都是她在跟泉野說話。

吃完飯後她為了補妝起身到化粧室。看到她離去後泉野趁機向男人措話。

“設計師事務所也很辛苦吧?”

男人仿佛連抬起頭都很懶地應了一聲:是啊!

“主要是什麼樣的工作呢?”

男人的視線不安地遊移著。

“有各式各樣……”

“事務所裏有幾位成員呢?”

男人輕咋了一下舌回答“大約十個左右”。他明明是負責人卻連自己公司有幾名員工都只能用左右來回答。泉野對男人的疑惑越來越深了。

趁她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泉野故意試探男人。

“以前我聽她提過你從事的是食品包裝的設計,看來設計這種工作還真是種類相當多樣呢!”

“是咽……”

“還有公園的磁磚彩繪,這真是一個有創意的工

作。”

“是啊!”

食品包裝和磁磚彩繪都是泉野編出來的,然而男

人卻無一否定,全都用“是啊”來回答。

“你到底是誰?”

泉野凝視著男人問道。

“你分明是在說謊。她從來沒有告訴我你所從事

的工作,而且你也不給我名片,你根本就不是用完了,

而是一開始就沒有。”

男人一點也不慌張,反而態度大剌刺地說:

“你在懷疑我嗎?”

“我是不想懷疑你……”

男人聳聳肩呼了口氣。

“她還說騙了一個蠢蛋,看來是她太天真了。”

男人自顧自地站起身來慢慢走到泉野的身邊。

“你被她敲了不少錢吧?不過這也算買了一個寶貴的人生經驗。”

男人呼地笑了。

“像她看起來那麼高級的女人會看上你這種不起跟的男人本身就是個錯誤,反正你也睡過她了,沒什麼損失啊!”

泉野瞪著男人,男人反而笑得更狂妄。

“幫我向她問好。”

男人離開了餐廳。不到五分鐘她回來了,沒看到男人的她臉上明顯地吃驚,聽到泉野說他先回去了,就又順著編謊”我哥哥最近的工作很忙……”。因為男人把車開回去了,所以泉野跟她就一起坐進了計程車。



“我哥最近的工作實在太滿了。他是個不愛說話的人,你不介意吧?”

知道她每一句話都在說謊的泉野只有滿心的悲傷。

“我想明天晚上就趕快去借,你會把印鑒帶來吧?”

女人可愛地歪著頭。原本泉野無時無刻都想親吻的嘴唇現在也失去了魅力。

“那個男人……”

“哽?”

“你帶來的那個男人對我說‘這也算買了一個寶貴的人生經驗’。”

女人的表情變了。

“我哥在說什麼啊……”

“因為我是個笨蛋所以很好騙嗎廠

對向來車駛過,強力的前燈映出女人瞪大眼睛的臉。在她張嘴想要辯駁的時候,泉野已經忍不住質問了。

“你為什麼要騙我?”

他抓著女人纖細的兩肩搖晃。原本低下頭的她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換上另一副輕蔑的表情。

“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問?”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很煩耶,別碰我啦!”

女人啪地打掉了泉野的手瞪著他。泉野作夢都沒想到會從她的嘴裏聽到如此無情的話。

“客人,到了。”

計程車已經開到目的地。女人一語不發地下車。泉野無視叫著“車錢……”的司機下車追上她。

“放手啦!”

女人拼命掙扎。

“我們好好談談。”

女人看著泉野的臉充滿恐懼。

“幹嘛?你想告我嗎?”

“不,我只是想……”

告什麼?她為什麼這麼害怕?

“你就放過我吧!反正我又沒有騙成功。”

“我只是想知道實情而已。”

泉野搞不清楚狀況,就算搞得清楚他也不想知道。她所有的微笑、所有甜蜜的動作……全都是謊言,他寧願不知道。

“你是白癡嗎?”

當泉野被這一句話驚得全身動彈不得的時候,女人已經從他身邊竄過消失在門裏。泉野不死心地繼續敲門還被鄰居憤怒地咒駡。他只好回到計程車上把自家的地址告訴司機。在搖晃的車上,泉野咬緊嘴唇才忍住幾乎溢出眼眶的淚水。



被受騙和遭她輕蔑的事實佔據了整個腦袋,泉野絲毫沒發現已經到家了。他開了門走進家中打開電燈。

想到自己今後又是孤獨一人的時候,眼淚像泉水般地湧出,怎麼都流不停,那種像被掏空心窩的失落感。他不甘心、無奈、悲傷。即使被那麼殘忍的對待他還是想再聽聽她的聲音。

泉野忍不住撥電話,應該在家的她卻沒有接電話。泉野等了十分鐘再撥,結果對方正在通話中。

這一晚的泉野無法人眠。他一早就驅車前往女人住的地方想送她去上班。他想為昨天的事道歉,然後……兩人好好談談。



就算那個男人是不相干的人也無所謂,只要她想幫助的人他都可以幫,即使是被騙也無所謂,只要她希望的話什麼保證人的印鑒他都蓋。跟失去她的痛苦比起來保證人又算什麼呢?泉野把印鑒放在公事包裏以表決心。



泉野把車開到可以看到她住所的附近停下,等她出來。不到十分鐘她的房門打開了,準備下車的泉野卻因跟在她背後的人影而停下了腳步。

那是昨天那個男人。她在男人出去後鎖上門。男人先走下樓梯,女人再慌忙迫上。她撲到步伐迅速的男人背後抱住了他,男人以熟練的手勢擁住了她,兩人忘情地接吻。

看到這種情景再不明白的男人就真是太蠢了。泉野在被兩人發覺之前開車離去。他雖然開在車道上卻沒有開車的感覺。

號誌燈變紅就停下來,變綠就往前開,注意著行人向右轉。走在熟悉街道的他不知不覺來到高中職員用的停車場。

因為他今天比平常來得早,所以辦公室裏也只有寥寥幾人。泉野把公事包放在桌上,無視其他老師的招呼就沖進洗手間。連哭都哭不出來的他只能呆站在個別室裏凝視著地上灰色磁磚反光的部分。



突然他的胃開始翻騰,有什麼東西直從喉頭往上沖。他彎著腰狂吐,強酸燒灼著喉嚨,難聞的味道刺激著鼻孔,就像被二度刺激似的泉野再度捧著肚子猛吐,吐到眼淚都出來了,在鏡片上形成一塊小水池。



凍結似的孤獨。自己是那麼喜歡她、那麼珍惜她。直到第一即的上課鐘響了泉野還是無法從洗手間裏出來。

那已經遺忘很久的孤獨。泉野蹲在房間一角裏朦朧地想著同樣一件事。為什麼她會背叛自己呢?她一開始就打算欺騙自己嗎?她對自己所付出的愛’情全都是假的嗎?

如果一切都是騙局的話,那自己就從來沒有被她愛過,從-開始就什麼都沒有,,她連在跟自己做愛的時候都沒有愛,自己根本就是個不值得她付出愛的人。

他的年紀大,又長得不夠帥,即使是公務員能拿的薪水也有限,是個完全沒有優點的男人。從客觀的角度來看,自己要是女人的話也不會選擇這樣的男人吧?

跟這麼無聊又郁卒的男人在一起一點也不快樂。連自己都搞不定的人怎麼有空隙再去容納他人呢?泉野慢慢把手腕伸出去,從袖口的盡頭看得到微紅的傷痕,已經不太顯眼了。

他曾經為一個女高中生著迷,這就是被她拒絕之後自殺的痕跡。他那時一定不是真心想死,只是想傷害自己而已。那種感覺有多麼舒服,只有痛感是唯一的真實,等他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無意識地割起手腕。



泉野在床上打開從便利商店買來的美工刀。以前用過的那一把因為生銹早就丟掉了,他把刀刃推出,在燈光下看著那發光的尖端。

他機械性地重複著把刀刃推出又壓回的動作,然後做出治著手腕劃過的模樣,只是模樣而已。結果他手一滑還真的在腕上劃出一道傷痕。血液沿著他的掌心滴落到床上,泉野靠在牆壁上朦朧地看著那溫暖的液體。



寧靜的房間裏可以聽得到隔壁房裏傳來的聲音。好像是綜藝節目吧?隔壁一直陸續傳來大笑的聲音。那笑聲令泉野覺得刺耳,他又拿小刀劃手腕。新的血液持續溢出染紅了整個掌心。



等血停了之後,床單也變成紅黑色丁。泉野到廁所洗手,拿oK繃貼上,然後把弄髒的床單換掉。

還以為血已經停了,沒想到連OK繃也被染紅。泉野用繃帶再包上一層後入睡,結果隔天一覺醒來才新換的床單又被染紅丁。可能是他半夜扯掉繃帶又把傷痕摳破了吧?連指甲裏都沾了血污,充滿難聞的鐵銹味。



晚起的泉野無暇收拾殘局,只隨便把傷口包一包就沖出門。流掉的血就好像是他憂鬱的心情,泉野似乎覺得比較沒那麼難過了。為了能重新站起來,泉野不得不依靠自殘行為來愈傷。



這一天由於開會和改考卷讓泉野忙到晚上七點才回到家。寒冷的下雪天,光是停車到走上樓梯這段路就讓他頭上積丁一層雪。走上二樓的樓梯時積壓的疲勞讓他的身體沉重。

他站在門前掏著放在公事包裏的鑰匙卻因為找不到而異常焦躁。

隔壁的門開丁。他雖然跟吉川視線相接但隨即移開。他不想跟他說話,也不想聽他說什麼。終於找出鑰匙的泉野急急把門打開。

“老師,你的手怎麼了?”

泉野不回答準備進屋的時候被吉川抓住丁肩膀。

“跟你無關。”

泉野甩掉他的手進房後連吉川也跟了進來。他並沒有說可以讓他進來啊!

“距離那天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保證人的事怎麼樣了?”

“跟你無關。”

那是泉野不願再想起的現實。

“她最近好像也沒來。”

吉川老是問--些泉野不願意回答的問題。

“出去,這裏是我的房間。”

泉野回頭怒吼看到的卻是吉川蒼白的臉。他不是因為自己被罵而無措,而是看到泉野因為早上趕著出門而沒有時間清洗的血跡斑斑的床單。

“這是怎麼回事?”

吉川跑到床旁,順便還看到了泉野放在床頭櫃上的小刀。

“你怎麼又……”

怎麼又……這三個字刺傷了泉野的心。只能以自我傷害來振作自己。雖然自圓其說,但是看在他人眼裏還是詭異。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無法正視吉川強而有力的視線,泉野低下了頭。

“我不是說過好幾次跟你無關嗎?回去、回去啊!求求你回去吧!”

“不要,我今晚要留在這裏。”

要是讓吉川留在身邊的話,泉野就算不願意也會想到過去和她的事。他什麼都不想思考,什麼都想忘記。

“那我出去。”

想要出去的泉野被吉川拉住,他還是奮力掙扎想要出去,然而吉川卻搶先一步堵到門口。從陽臺跳下即使是二樓也需要勇氣。

無法獨處的泉野煩躁地背對吉川把自己關在廁所裏,他只想到一個沒有吉川的地方。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泉野蹲在狹窄的廁所裏把腕上的繃帶解開摳破傷口,血輕易地就流丁出來,但是電跟流出來時一樣很快就停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子多久,沒有暖氣的廁所異常寒冷,搞得泉野升水直流。他打開裏面的透氣窗看到外面仍然在下雪,他把手腕伸出去,雪在傷口上累積了平等的厚度。

冷得受不了的泉野關上窗窺伺著門外的動靜,一點聲音都沒有,泉野心想或許吉川已經回去了就輕輕打開門,剛開始還沒看到,等門打開一半時看到吉川就在門旁靠著牆坐在地上。

慌忙想再度關門的泉野無奈被吉川的右腳絆住想關也關不起來。

“老師。”

從只有右腳的空隙裏聽到吉川的聲音,泉野難耐地捂住耳朵。

“你在裏面子什麼?”

被他這麼一問泉野也想自己在裏面拼命挖著傷口……究竟在做什麼?

“你沒再做傻事吧?”

什麼叫傻事?是指自己不停把傷口挖出血後才覺得安心的事嗎?泉野流下淚來,伸手拭淚時又被淚水弄痛了傷口。

自己為什麼是這麼無聊的人?他好想活得自信,讓喜歡的女人能夠回頭多看自己一眼。他也想有個開朗的性格,能讓周圍的人都感染到愉快的氣氛。他想做一個不受束縛的人,而不是像這樣充滿神經質。



他蹲在廁所裏縮成一團,他希望自己變成一塊無機質的石頭,直到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噴嚏聲才睜開眼。卡在門上的右腳還在,他又聽到一聲噴嚏,這才感到背脊升起一股涼意。這裏真的好冷,一旦察覺了之後就會開始覺得冷得受不了。



泉野雖然不想出去卻更不想待在這裏忍受寒冷。他站起來走出門外,與吉川的視線相交。視線在他的臉和手上來回轉動的吉川一臉悲傷狀,一想到被他同情泉野就覺得更加悲慘。

“回去。”

吉川跟在他身後。

“不要,你包紮好傷口睡丁後我才走。”

“我不需要包紮傷口,也不用你多管閒事。”

無視於泉野的拒絕,吉川逕自走到浴室拿了條毛

巾,拉住還在掙扎的泉野坐在床上,他跪在地上幫泉野細心擦拭血跡斑斑的雙手,然後用繃帶包紮起來。泉野被動地俯視自己的雙手。

等到吉川包紮完畢後又是乾淨的一雙手。吉川的手指輕撫-亡泉野的面頰,接著把他擁進懷裏。泉野只是木然地任吉川擁抱。

“求求你,求求你千萬別再傷害自己了。”

溫暖的膚觸也只限於皮膚上的感覺,泉野的心冰冷得幾乎凍結,吉川的行為就好像拼命想用水來溶解寒冰。

“你真好。”

吉川看著泉野。

“找到可以抱我的理由。”

吉川鬆開泉野不解地望著他。

“你不是喜歡我嗎?在這種情況下就可以不必任何顧慮地擁抱我吧?”

吉川幾乎快哭了出來,他的表情讓泉野冰凍的心稍微動搖了一下。吉川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無力地垂下,悲痛的表情說明了他的痛楚。

“老師你真是傷害我的天才。”

他的聲音在顫抖。

“明知道我喜歡你還說得出這種活,太過分了。”

看到吉川受傷,泉野反而覺得痛快。這算是一種優越感吧?不管你再怎麼喜歡我,我就是無動於衷。這是種充滿惡意的想法。

“太過分了。”

嘴上說著過分,但是吉川的手還是沒有放開泉野。等他的手一放開泉野卻又覺得一股說不出來的寂寞。不喜歡他卻又不願他離開。

他不記得自己有做出惋惜的表情,然而吉川卻又再度擁住自己。

“溫不溫暖?”

人的體溫感覺起來好舒服。

“比在裏面好吧?要是一直躲在裏面的話可是會感冒的。”

吉川把臉貼上來。

“我會在這裏陪你,直到你可以站起來為止。”

站起來為止?我又不是小孩子。然而無法甩開男人手腕的泉野就在他溫暖的懷抱裏睡著丁。

睡得不舒服的泉野翻了個身醒了,發現自己還穿著白天的衣服睡在床上。他慢慢回想起昨天的事,自己關在廁所裏撕扯著傷口,後來被吉川包紮傷口……之後就記不清楚了。

泉野再度鑽進被窩,想要把棉被拉高至肩頭遮蔽寒冷卻覺得拉不太起來,他起身一看自己的腳邊有一團茶色的毛髮。吉川坐在地上把頭靠在床上睡著了,就好像看門狗一樣。

泉野看看時鐘也該是起床的時間了。他偷偷從床上下來,沖澡換完衣服後吉川還在睡。伸手搖搖他的肩膀後才惺忪地睜開眼睛。

“起來。”

“……老師……”

吉川揉揉眼睛。

“我要去上班,不能留你在這裏。”

“啊啊……哦、我……”

“快起來。”

泉野催促著還不太清醒的吉川一起走出房間。

“我走了。”

泉野走下樓梯。回頭一看吉川還一臉茫然地靠在扶手上站著連打了兩個噴嚏。泉野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吉川只不過幫自己療傷還有睡在腳下而已,應該構不成安慰的條件。但是,那天下班回家之後的泉野卻不再把自己關起來及杜弄傷口了。

他以為吉川會來,會像以前一樣拿多做了晚餐的藉口來敲自己的門。邊懷念著他手藝的泉野邊期待他的敲門聲。但是一直到晚上九點都不見吉川出現他才知道自己猜錯了。

他打電話叫了外送披薩,那量又多又不好吃的食物只讓他吃了一半。

從他昨天那麼擔心自己來看今天一定會來,還是自己今天早上的態度讓他放心了?不,或許是跟大學朋友一起出去吧?

泉野關了燈上床後聽到隔壁隱約傳來電視的聲音,吉川似乎在房裏,那他為什麼不來?也不是很期望他來的泉野邊想著他不來的理由睡著了。

隔天、再隔天吉川都沒有出現。以前的他除丁去掉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隔兩天就會來-欠,泉野終於可以確信這種情形不太自然。

他思考著吉川不來的理由,他不來是不是表示不想來?不想來應該會有理由才對,是那晚的事導致的嗎?想起那天自己所說過的話,泉野開始感到焦急起來。

就算自己心情再怎麼惡劣也不該說那種話,他明知道吉川的好意而採取漠視,看他喜歡照顧自己就利用他的善意。

吉川也說自己是個“過分的男人”。吉川不來一定是這個原因,像自己這種歇斯底里又性格灰暗的男人終於讓他厭煩了。

泉野越想越傷心。吉川連在跟女友交往的時候也不忘陪著自己,有時滑雪、有時看海。自己的運動神經雖然不夠好但也儘量樂在其中。吉川是個跟他相處不需要多耗費精神的男人,而且泉野也不能古認是因為知道吉川喜歡他才有的安全感。



泉野雖然拒絕了他的告白,但是被人喜歡總不是一件討厭的事,也或許是因為他極少被人喜歡所以這種感覺分外深刻。

一旦幾天沒見面,泉野才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懷念那跟他-起吃飯、談天的日子。即使自己沒有辦法回應他的感情他也肯聽自己說話,如果能跟他保持那種在悲傷時互相安慰的狀況該有多好呢?



都被女友甩了,要是連朋友都沒有的話那自己真的只有一個人了……

隔著這薄薄的一層牆吉川就在隔壁,自己該不該主動去找他?他應該不會不歡迎吧?應該不會吧?因為他很喜歡我啊……但是會不會因為昨天的事而變得討厭我了?要是他根本不想看到我的話……。



而且到隔壁去需要理由。想到吉川每次過來總會帶著食物,泉野試圖從自己的冰箱裏找出些到隔壁去的理由,但是-樣能拿出去的東西都沒有。

無計可施的泉野只好拿起錢包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幾罐啤酒,說是朋友拿來的分他幾罐不算太突兀的理由吧?

排隊準備結帳的泉野前面剛好是個二十歲前後的女孩子。淺咖啡色的頭髮和一雙大眼睛,再加上身上那件鮮紅色的雙排扣外套顯得十分青春俏麗。在泉野看得入迷的時候女孩已經結完帳快步走出去了。



泉野提著裝滿啤酒的袋子走向公寓,紅外套的女孩就走在離他不遠的前方。女孩在轉角處右轉上了泉野所住公寓的樓梯。泉野不知道她也是這棟公寓的住戶。不過自己一向對左鄰右舍不太關心,就算不知道電不奇怪。



然而,看到女孩停在吉川的門口時泉野著實吃了一驚。女孩看到隨後的泉野也驚訝地回頭,這下泉野就不能去找吉川了。泉野拿出鑰匙打開自己的房門,女孩一直到泉野進去都還站在吉川門口。



兩人視線交接,女孩對泉野輕點了一下頭後走進吉川的房間。

以前吉川曾說過他有女朋友,泉野雖然從來沒有看過,但十之八九就是這個女孩子。泉野一進房間就把啤酒甩在地上,沒來由地覺得一陣火大。

他明明還在昨天說過喜歡自己,他用著那麼悽楚的眼光說著喜歡自己,難道那只不過是一句玩笑話?

特別到外面買來的啤酒無法帶到隔壁的房間全都進了泉野的肚子,他一直吐到半夜,心情惡劣到極點。

刺眼的陽光讓泉野宿醉的頭劇烈疼痛,但是敲門聲還是讓他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

“早啊!老師。”

背叛者愉快地站在門口微笑。泉野捂住嘴壓抑住想吐的感覺。

“今天天氣更好,我們出去玩吧!”

吉川天真的語氣更挑起泉野的怒火。

“你走,我哪里也不去。”

吉川皺起眉頭。

“你的臉色好差,昨天喝了酒嗎?”

泉野用單手遮住臉。

“少羅唆。”

“到下午應該會好一點吧?對了,我朋友……”

“我不是說不去嗎?”

“可以紓解心情哦!”

聽到纖解心情四個字,泉野更是怒上心頭。那或

許只是吉川無心之言,但是卻戳到了泉野的痛處。

“你為什麼要找我?找昨天那個女孩不就得了?”

吉川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之後隨即笑了出來。

“你在說誰啊?難道是昨天來的石本嗎?那你就搞錯了啦,她是我同社團的朋友,因為連學科也一樣所以常一起做功課。昨天也是因為趕報告所以兩人一起奮鬥。”

知道是自己搞錯的泉野羞得無地自容。

“老師你該不會是在嫉妒吧?”

吉川也許只是開玩笑吧,但是聽在泉野耳裏就像嘲諷。怒意瞬間掠過全身,泉野整個臉漲得通紅。

“嫉妒?你根本就是個麻煩,自從遇到你之後我就沒有好事,倒楣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看到吉川退縮的神情,泉野乘勝追擊似地繼續說:

“還說什麼喜歡我,嘲弄我很有趣嗎?嘲弄比你年長的我真的那麼有趣嗎?要開玩笑也得有個限度,我沒有空配合你的遊戲,我不想再受傷了。你也不用再費盡心機去討好像我這種沒有用的老頭,別讓我再說第二次,你是個麻煩。”



說完之後泉野立刻後悔了,因為吉川的表情已經被極度的悲傷扭曲。

“對不起。”

泉野啪地關上門,隔著一扇門感覺吉川的反應。他不知道如何彌補言語所帶來的傷害,當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道歉而打開門時,吉川早就消失了。

不管是醒是睡吉川的事都占滿了泉野的腦袋。他說得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他很想道歉但是找不到好時機。雖然是自己闖下的禍,但是泉野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被這個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擺



如果吉川再拿晚餐來的話自己就可以趁機道歉,然而他偏偏不來。因為自己的話讓他耿耿於懷嗎?不過,泉野還是一廂情願地想,他一定又會像以前一樣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般地來敲自己的房門,因為到目前為止吉川還沒有一個星期以上不來過。



兩天沒來電沒什麼吧?然而每天只要過了晚上十二點,不安就會像石頭一樣重重地積壓在泉野心頭。

等吉川已經一個星期沒露面的時候,泉野開始認真思考和他之間的關係。自己是不是被討厭了?為了讓沮喪的自己振作起來,泉野這麼告訴自己。

其實不見面也好,雖然他說過喜歡自己,但自己根本不打算給他任何回應,像這種沒有未來的關係還是別再持續下去的好。

如果泉野能滿足於這樣的解釋也罷,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地想如果吉川不愛上自己就好,如果吉川不愛上自己的話,兩人就可以沒有任何顧忌地持續朋友關係。

朋友……泉野歪歪頭。吉川多大了?連二十歲都不到吧?而自己……到今年已經三十七歲,就算有個將近二十歲的兒子也不算奇怪的年紀。年紀相差如此之大的兩人真的可以做“朋友”嗎?



泉野不想跟他談戀愛但想做朋友。吉川是個溫和又認真的男人。兩人年紀相差這麼多,在一起的話都在做什麼呢?自己不是個饒舌的人,那跟吉川在一起的時候都聊些什麼?

對了,好像是哪里有好吃的店,還有潛水的事,有

時會聊到剛看過的電影情節……。

從面向道路的廚房窗戶可以看到有人走過。想到會不會是吉川的泉野沖到門口把門打開,的確是吉川。聽到開門聲轉過頭來的吉川看到是泉野後先是驚訝然後尷尬地低下頭。

現在正是跟他說話的好機會啊,只要說聲對不起就好。但是聲音卡在喉嚨裏的泉野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想如果吉川能主動跟他講話就好,沒想到吉川卻像面對陌生人似地從他身旁走過。



兩人擦肩而過之後泉野慌忙轉過頭,吉川慢慢地走下樓梯。

“為什麼?”

為什麼不跟我說話?以前的他是那麼親切地關懷自己,為什麼現在卻視若無睹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大量的寂寞湧上泉野的心頭……他好悲傷。

自己被討厭的事實已經不容置疑,吉川終於對自己絕望了。又不是失戀,但是泉野每天卻像什麼事都做不了的廢人一樣,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人格卻又無計可施。

一點小事就生氣、就想哭,比思春期的性衝動還要麻煩的感覺正侵襲著泉野。他想見吉川,不,應該說是見他之後想解開誤會。

他想告訴吉川自己並不是真的討厭他,那時的話只是一時衝動而已。泉野找不到任何途徑或方法來解決這無法排遣的煩躁。

煩惱著跟吉川之間的關係時,泉野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想到她的事了。他們分手才三個禮拜,但是卻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泉野還沒為逝去的戀情哀悼完時吉川就闖了進來。在自己生氣和煩惱的時候自然而然就忘了她的事。換一種說法是能忘了她都是托吉川的福,泉野還是覺得怪異。

泉野突然回過神來,把腦中的場景移回現實。教室裏一片安靜,沒有學生敢在考試的時候竊竊私語。本來站在講臺上的泉野下來在排與排之間緩緩走著。

有人幾乎交了白卷,有人的考卷則填滿了答案。在腦子裏大約計算一下平均分數就出來丁,大概只有七十多分吧。不是太好的成績,不過跟平常差不多……”

在一片靜謐之中突然響起了手機的聲音。學校禁止攜帶手機,不過再怎麼警告還是有學生不遵守規則,帶就帶,為什麼不把電源關掉呢?泉野走近肇事的學生身邊,從書包裏把手機拿出來。



“放學後到辦公室來。”

泉野拿起手機想要把電源關掉卻看到液晶螢幕上映出幾個字。

“我想見你。”

看來應該是戀人打來的吧?手機這種東西在放學後就可以用個痛快囑,何必自找麻煩?泉野把電源關掉後放在講桌的抽屜裏。

我想見你、我想見你。他突然開始想見吉川,而且是立刻想見他。

雖然不是因為電話的關係,但是他覺得要是現在見到他的話一定可以道歉,他覺得原先暗藏於心中那種會不會被他拒絕的不安,全都一掃而空。

現在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半,這個時候的吉川會在哪里?大學生的話應該在大學裏吧?吉川就讀的大

學離這裏似乎不遠。

再過十五分鐘考試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午休時間。開車到大學去花不到十五分鐘,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足夠他來回了。泉野在被這無聊的計畫弄得心神不定的同時,內心深處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斥責自己愚蠢的行動。你想要做什麼?去了又能怎樣?



泉野的迷惘在下課鈐聲響起的瞬間消失,他抓起收好的考卷飛也似地在走廊上奔跑,早就忘了那個沒收的手機。

把考卷塞進自己辦公桌的抽屜後,抓起車鑰匙和錢包。正要出去的時候鄰座的老師問道:

“你要出去嗎?”

“是啊……”

噯昧地應答過後泉野開著車離開了高中。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一股愚蠢的衝動支配著泉野的身體。他十五分鐘就開到了大學,到是到了,但是問題立刻出現。,

他不知道這所大學的停車場在哪里,在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把車子停在儘量不妨礙到別人的正門石牆邊。

過廠中午十二點不管哪里都是午休時間吧?走出車外的泉野在校園裏徘徊看到不少大學生後,才驚訝於自己的輕率。

學校這麼大,他不知道吉川在哪里,而且他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去找一個不知道在哪里的男人。更令他吃驚的是自己明知離譜還繼續往蔔走。他到處亂走,在偶然看到的學生餐廳裏探頭探腦,只要看到有教室就找一遍。



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泉野越來越焦急,也越來越懷疑自己是否應該繼續找下去。直到已經沒有時間後才悻悻然地準備回到車內。他有點迷路地走到中庭後趕緊轉向西方,直到看見正門後才松了一口氣。



他的車停在石牆邊,但是遠遠就看到有幾個學生站在自己的車子旁邊。該不會是自己違規停車被大學的人抓到了吧?想到這裏的泉野開始不安起來,他不想被查問,因為要是被問起一個高中老師這個時間為什麼會在這裏的話,自己一定答不出來。



但是慢慢走近後才發現那些似乎是學生。

幸好,是學生的話就算違規停車道個歉就可以了事。泉野小跑步地走向自己的車子。下午還要監考,要是不趕快回去時間會來不及。在距離車子還有五公尺的時候,他聽到站在車旁的女孩聲音。



“吉川。”

站在自己車旁的其中一人正是自己要找的吉川本人。吉川被一堆看起來像是同學的人包圍談笑著。那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吉川的表情,自己所不知道的他的人際關係。。

就算找到他的人也無法向他道歉,因為人實在太多廠。他想早點開車回學校,但是吉川站在那裏卻讓他裹足不前。要是吉川問起他到這裏來於什麼,他知道自己一定答不出來。

泉野無視於那些看著自己的眼睛走近車子。

“老師。”

他聽到吉川的聲音卻不回答,吉川敲敲他車窗的玻璃泉野也不看他。等到他準備發動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人影撲向車子慌忙踩下煞車,站在前面的人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吉川。

泉野嚇得心跳都快停止,反射性地就播下窗子怒斥他。

”你在幹什麼!太危險了!”吉川一副我什麼都沒做的表情慢慢走近車旁。

“老師怎麼會在這裏?”

“我來辦事。”

吉川歪著頭。

“你應該不是來拿入學申請書的吧?而且,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嗎?不趕快回去的話課就要開始了。”

“我知道。”

下午第一堂課就要開始了,再怎麼趕也來不及。他雖然如願見到吉川但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利,泉野開始焦急起來。

“對不起,我不應該叫住你。不過這裏禁止停車,你最好別把車停在這裏。要是被學校的人發現,車牌號碼可會被廣播出來而引人注目,滿丟臉的。”

吉川退後了幾步。其實泉野可以趁現在趕快走人,但是他卻木然地凝視著吉川。看到泉野在原地不動的吉川訝異地再度走近。

“老師你不走嗎?還是車子哪里壞掉了?”

“你厭倦我了嗎?”

“嘎……”

沒料到泉野突然會這麼問的吉川嚇了一跳。

“你最近都不來啊!”

“我可以去嗎?”

吉川的臉一下子整個亮了起來。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泉野慌忙驅車離開。

結果泉野沒趕上下午第一堂課的上半小時。想到代為監考的老師的冷嘲熱諷,他就開始自責為什麼要那麼衝動。

帶著自我厭惡的心情回到公寓的泉野,看到造成自己衝動的那個罪魁禍首就在自家門口。到昨天為止還盼都盼不來的男人卻等不及他回來而站在門口。

“你回來啦!”

吉川高興地笑著說。

“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我來做吧!”

看到吉川的笑容,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滿溢在心底。他隨便應了-句就打開門,隨後跟著進來的吉川迫不及待地穿上自備的圍裙開始做菜,不時還聽到他哼著歌的聲音。

本來在看電視的泉野發現自已一直呆呆地凝視吉川的背影。別看他瘦瘦的樣子,泉野知道他還挺有肌肉的。想到以前那段荒唐的日子……泉野忍不住臉紅地低下頭。事到如今他還想自己那時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做那些行為。



在泉野的臉還沒有恢復原狀的時候,吉川已經把晚餐端上桌了,主菜是吉川拿手,也是泉野最喜歡的培根菠菜義大利面。

“我開動了。”

配合吉川的聲音,泉野也拿起叉子開始吃起來。這不是他第一次跟吉川一起進食,連數都數不清有多少次;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唯獨這次這麼緊張。

這裏又不是什麼高級餐廳,是自己早就習慣的小房間啊!一定是剛才想到那些怪事的原因。

“你中午到我們學校來做什麼?”

吉川又問起。泉野心想要怎麼回答才會聽起來自然合理?陷入思考的泉野被古川誤認為漠視,他又換了一個問題。

“或許是我多心了吧?我覺得老師今天好像一直在看我。”

被他發現了。泉野的臉又開始發燙。

“沒……沒有……” 。

他想說沒有這回事,但是聲音卻不受控制的顫抖。

“你的臉好紅哦!怎麼了?”

泉野知道自己不行了,要是再跟吉川在一起的話,自己一定會醜態畢露。泉野低聲說了一句我吃飽了,就把叉子放下。

“你到底怎麼了?從中午開始你就好奇怪哦!”

泉野急得鑽進床上,他羞恥得想一頭撞死。自己居然會如此在意一個小孩子,他寧願死都不願意被吉川知道。

“你怎麼吃到-半就不吃了?是味道不好嗎?我的調味還是跟平常一樣啊!”

吉川走到整個人埋在薄被裏的泉野身邊跟他說話。

“很好吃啊!”

泉野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

“還是你已經吃過東西了?早知道我就少煮一點。”

“不是。”

“……那是怎麼回事?”

該怎麼說才好?吉川的手透過薄被放在泉野肩上。那種感覺讓泉野渾身顫抖,充滿在薄被裏的二氧化碳讓他不得不露出臉尋求清新的空氣。

他想應該先道歉,從中午開始的自己就很怪異,雖然總是出現一些怪異的行為,不過--切都是源自於想要跟吉川道歉。現在他人就在自己身邊,又沒有別人在,正是道歉的好機會。



“看你的臉這麼紅一定是不舒服吧?”

“不是。”

就算泉野再怎麼告訴自己要鎮定,但是臉上的熱潮始終無法褪去。他越是想抬起頭來越是無法正視吉川。不看他的臉要怎麼道歉?泉野低著頭尤助地咬著下唇。

“你好像很怕我。”

他不是怕。但是,連泉野都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小孩子這麼緊張。

“你不用這麼緊張啊!我們可以像平常一樣相處,別用看著怪物的眼神看著我好不好?”

“我哪有……”

想要辯駁的泉野抬起頭來剛好迎上吉川的視線。這個讓自己壓抑不住衝動想去見他的男人,他的臉就在眼前。這張泉野無法直視的臉卻在視線相遇後無法移開。他那端整的五官雖然還殘留稚氣,不過仍不失是一張英氣勃發的臉。



“老師。”

泉野無法回答他。吉川表情緊張地問:

“你覺得我怎麼樣?”

泉野機械般地轉開臉,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抓回來。

“告訴我你怎麼看我。老實告訴我。”

泉野一陣目眩。

“求求你……”

他腦中一片混亂,亂得無法收拾,要怎麼做才能脫離這種惡劣的狀況呢?

“老師。”

那近在咫尺的臉,不容許他撒謊的眼神。泉野顫抖著下唇低聲說:

“我很在意。”

他沒有說謊。他在意得亂了生活的步調。吉川突然抱住了他,那雙臂的力道之強讓泉野整個安下心來。雖然他不願承認自己追求的就是這種感覺……。

“你有一點喜歡我嗎?你真的這麼在意我嗎?”

泉野心神恍惚地聽著吉川的聲音。

“我該不會是在作夢吧?我還以為一定不可能,我永遠不可能再觸碰你。”

他撫著泉野頭髮的手微微顫抖。泉野奇怪著為什麼撫摸自己的頭髮會抖得這麼厲害。

“我可以吻你嗎?”

在泉野還沒回答之前吉川的唇已經壓了上來。那熾熱的感覺讓泉野無法逃脫,他的腦筋幾乎是一片空白,等他自己發現的時候只是呆呆地在凝視著吉川。

醒了之後的泉野也無法動彈,因為吉川就在他背後。

只要輕輕一動背後就像自動反應似地把泉野緊緊拉回來。接吻之後,順著情勢發展泉野的衣服被脫光。他原先並沒有期望變成這個樣子,但他只能在原地顫抖而毫無抵抗之力。

他們剛才的行為應該不能叫做愛吧?要說是互相自慰也不太合理。因為他們裸身相擁在無數個接吻之後吉川單方面地愛撫泉野的象徵,泉野沒有力氣去算自己達到多少次高潮。

這種感覺跟她、也就是山下做愛時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對於她,泉野只是專心地奉獻,她不會碰泉野的分身,也不會用全身來愛撫他。

泉野沒有想到光是物件不同的性愛競有如此大的差別。

吉川突然緊擁住他,泉野下意識地全身僵硬。他放在泉野腹部的手指慢慢往上移,像輕舔般愛撫肌膚的手指捏住了泉野兩邊的乳首輕輕揉動。-陣淡淡的快感掠過泉野全身,他想逃脫般地扭動著身體。



吉川的另一隻手下滑到泉野的下腹部握住了他本已萎縮的分身,在他巧妙的動作之下,泉野那昨天才發洩出不知道有沒有一個星期份的欲望又再度膨脹起來。

“不要……你快放手……”

泉野蜷縮起身體想要逃離,但是那動作連抵抗都談不上。曾幾何時吉川的大腿已經抵進泉野的下半身間撐開他的雙腿。泉野在被撐開雙腿的不安情況下持續承受著吉川的愛撫。

“啊……”

泉野感到背脊掠過一股顫慄,有最後將要來臨的預感。喃喃自語的抵抗也不過是裝飾,泉野在吉川的掌心裏再度進射了欲望。

吉川再度緊抱住泉野脫力的身體。他不想在這種時候被看到臉,然而吉川已經把他翻轉過來,在極近距離內凝視他的臉。泉野想要背過臉卻被吉川硬把頭固定後吻住。

一吻過後的泉野想要下床卻被吉川一把拉回。

泉野可以坐在床上,但是下床或到浴室裏洗澡之類的舉動吉川一律不允許。那無言凝視的情境讓泉野無法鎮靜下來。

激情過後,兩個男人裸身相擁的狀況又開始讓泉野羞恥欲絕。吉川不但曾是自己的學生而且還比自己足足小一輪以上。

在激情過程中當然不會想這麼多,但是一旦行為過後泉野怎麼樣也拭不去那種“背德”的感覺。

吉川握住泉野滿是汗漬的手再度吻上他的唇。他臉上那一夜過後所生出的胡髭刺上自己皮膚的那種感覺,在在向泉野證明了自己的物件是十男人。

“老師你一定後悔了吧?”

吉川在耳邊低語。泉野真恨自己沒有反駁的勇氣。

“你真的很討厭跟我像這樣的模擬性愛嗎?”

“討厭……應該是說明知不該做的事而有點心虛吧!”

他又吻住泉野的耳朵,輕咬他的耳垂。

“你沒有錯,誘惑你的人是我,是我要求你這麼做的,所以你一點都不需要有罪惡感。”

真的是這樣嗎?自己可以把所有的罪惡都推到吉川身上嗎?自己明明已經在他的手上達到多少次高潮了?

“我沒有太多苛求,要是全部都想要的話根本沒有盡頭,只要你能注意到我的話我就滿足了。只要你有空就好,跟我接吻吧?像這樣跟我一起睡吧!直到……你找到了下一個喜歡的人為止,我們就停止這種行為。你只要把我當作過渡時期的補給晶就行了。”



他說把我當成過渡時期的補給品,他說直到找到下一個人就停止。吉川已經把所有可能會發生的情況都設定好了,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去拒絕他呢?

接吻、模擬做愛在泉野來說雖然有罪惡感,但卻不厭惡。他明知道自己是怕寂寞才想用這種方法拖住吉川,但卻無法放手。

到了春天,要送走畢業生和迎接新生的泉野忙得不可開交,而母親也剛好在這個時候說要到東京來探望親戚。

他以前沒有這麼強的真實感,但是現在卻深深覺得春季的畢業典禮和開學典禮等這些大型活動真的很累,要應付那些小孩子還真需要力氣……包括隔壁的鄰居。

在泉野的房間住一晚的母親問起他有沒有回老家的意願。妹妹沒有找到肯入贅的老公,父親也在去。年病倒了,不知道店能撐到什麼時候。母親老實地說希望泉野回家繼承家業。

隔天把母親送走的泉野凝視著她的背影,母親曾

幾何時變得那麼佝僂?他開始感到身為“長男”的重

責壓在肩上。就算留在這裏也沒什麼意義,教育生涯

總有盡頭。

要是繼續留在東京只會讓自己更怠惰而已。與其這樣還不如回老家去對高堂老父母做點貢獻的好。父母都已經年邁了,回老家去相親結婚生個小孩好讓他們安心吧!

泉野慢慢步上樓梯。跟每踏一步都要花上相當時間的泉野相反,輕快的腳步從背後追上,肩膀被拍了一下的泉野轉過頭來正好迎上一臉笑容的吉川。

“老師,你回來啦!”

自己只是送母親去搭計程車而已,根本沒走多遠。

“是啊!”

“你母親回去了嗎?”

“剛剛才走。”

泉野左腳才進房,吉川就理所當然似地跟進來,當他想一個人靜一靜而準備拒絕吉川的時候,卻被他從背後擁抱吻住。

“嗯……陰。”

泉野連門都還沒上鎖就被壓在門上狂吻,感覺吉川的腿壓在自己的下半身,接下來的預感讓泉野忍不住顫慄地期待。

十分鐘前母親還在這裏,泉野雖然不願在還殘留著母親味道的房間裏做愛,但已經開始有感覺的下半身卻使不上力。

“別這麼悲傷嘛!”

聽到吉川在耳邊低語,泉野心想他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時,突然被一把抱起放在床上,接著就是一陣如狂風暴雨般的愛撫親吻,最後到達的頂點就是高潮。

即使和吉川在一起,他的胸口還是像開了一個洞般空虛不已,泉野心想連自己都知道跟吉川在一起終究沒有未來。

“你最近好像很沒有精神?是累了嗎?”

吉川溫柔地撫摸他的頸項。

“可能因為現在正好是忙碌的時期吧?你又不太告訴我這方面的事我也無從得知。如果有什麼不高興的話,別藏在心裏要說出來。”

吉川的手又摸到泉野的乳首。他搞不清楚自己是在跟他講話還是被惡作劇。吉川俯下頭吸吮著自己的胸口,泉野無意識地輕撫他貼在自己胸上的頭。

“我想多知道一點老師的事,我想全部都知道。”

兩人就這樣一直粘到中午,玩夠了之後吉川也沒有回去,晚上就在同一張床上相擁入眠。躺在男人的懷抱裏,泉野模糊地想著未來。

在母親回去幾天後,一張相親的照片寄到泉野的手上。他對吉川撒謊說家裏要做法事而偷偷回去相親。對方是個三十二歲的銀行上班族,雖然不是什麼美女,但是卻有著跟年齡相仿的穩靜。



泉野沒有什麼不滿,而對方似乎也有相同的好感,在泉野回去的這三天裏又見了一次面。剛開始還沒有發現,後來泉野才覺得她的笑容很像自己念高中時所喜歡上的女老師,他覺得這樣就夠了。



泉野提出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女方也點頭答應。他事先告知對方結了婚後會辭去老師的工作回家幫忙,女方對這點倒是沒有異議。

想到隔天還有假日,泉野雖然疲累還是提前搭上比較便宜的夜間巴土回東京。半夜出發的車子在清晨就到了車站。明明累了卻無法在巴士上闔眼,泉野揉著紅紅的眼睛站在車站前面。



早上七點還沒到上班上課的尖峰時間,他就在原地換搭公車回住處。他在站牌前確認下一班車的時間還要等上十五分鐘,當他準備放下肩上有點沉重的行李時突然聽到一陣喇叭聲,泉野抬頭一看眼前居然是自己的車子,而吉川就坐在車裏向自己招手。



在回老家這段期間泉野把車鑰匙丟給吉川讓他自由使用,不過吉川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在他不在的時候用過他的車子。

“快上來,這裏禁止停車。”

泉野趕緊上車。穿過了車多的大馬路後,吉川選擇了比較快的小巷子。

“搭巴土很累吧?”

跟睡眠不足的自己正好相反,吉川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

“我睡不著。”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不用了,我想早點回去。”

深深埋在助手席的泉野閉上眼睛。

“我想你搭夜間巴土一定很累,而且那裏往這邊的巴土又不多,怕你等得不耐煩就來接你了。”

吉川是個細心的人,車子在泉野還沒睡著前就到了公寓門口。吉川二話不說地就自動幫泉野提行李,他只要負責打開門就好。

“很重吧?謝謝。”

把行李放在半黑暗房間裏的吉川轉過身來就抱住了泉野。

“吉川……”

“你都不打電話給我。”

他低聲抱怨。

“嘎……”

“我四天沒有聽到你的聲音。”

“我們又沒有講好。”

“但是,我好想聽到你的聲音哦!我還以為不用先講你也會打來。我本來想打過去,但又怕打擾到你跟家人團聚的時間。”

吻就像預告了接下來那赤裸裸的行為般火熱。

“我今天很累……”

泉野雖然婉轉拒絕,但是吉川仍不放棄地慢慢逼近,想到他還專程來接自己的泉野終於無法拒絕到最後。泉野就像玩偶似地任吉川剝光衣服,即使疲倦但被愛撫時還是會有感覺,那裏已經不由自主地硬挺起來。



他沒有因為一大早就做這種事而感到羞恥,太過疲累的他只能順著自己的感覺反應。後來睡意漸漸襲上心頭,一覺醒來已經中午了。

泉野凝視著吉川的睡臉,自己打算丟下吉川的行為該怎麼定義呢?不是背叛,一開始就說好他只是過渡時期的補給品而已。而且分手也是為了吉川好,與其跟自己廝混,還不如找年輕女孩來得有建設性。



況且吉川還年輕,有的是重來的機會,然而自己已經不行了。想到這裏泉野才發現他一直冠冕堂皇地說是為了吉川、為了吉川,其實說穿了完全是為丁自己。

泉野在四月遞出了辭呈決定在五月底辦理正式離職。他也通知了老家要回去繼承家業,所以在辭職的同時也開始進行返鄉的準備。

要辭職的話,書就全部不需要了,只要帶隨身的行李回去就行。但是比起整理房間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還沒做。他還沒有告訴吉川要回老家和已經相過親隨時準備結婚的事。

他每天都想今天一定要說,但是看到吉川又開不了口。結果到現在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對現在的泉野來說,最痛苦的就是吉川已經開始訂定以後的計畫。

跟吉川在一起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是吉川卻渾然不知地說起暑假的計畫。

“暑假我們到沖繩去好不好?”

泉野以沒錢為理由拒絕,但吉川卻笑著說我會去打工別擔心。看到他拿著沖繩的旅遊書一臉天真地在泉野房裏研究的樣子,就讓泉野於心不忍。

因為這層心虛,所以泉野在吉川面前強勢不起來,只要他有什麼要求都無法拒絕。比如說接吻或觸摸,吉川愛怎麼樣就讓他怎麼樣。反正也來日無多,就讓他高興吧!

泉野也知道這麼做其實沒有多大意義,但是他總私心地希望在自己離去後起碼還有美好的回憶可以留給吉川。

因為剩餘的時間太少,所以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急速縮短。吉川幾乎等於住在泉野的房裏不回去了。兩人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一起人眠、一起作夢,早上一定要接吻。

距離泉野搬家的日子還有十天、一個星期,他還是無法對吉川說出自己要搬回老家的決定。

等到只剩三天的時候他只好決定到時留一封信、給他。

倒數計時明明只剩三天,泉野的計畫卻面臨阻礙。就像平常一樣下了課就往泉野房裏跑的吉川,突然說從明天開始三天為了要幫社團的學長製作縣外展覽會所要用的鐵制拱門,必須住到他家去。



“我雖然有三天不在,但是每天都會打電話給你。”

這不是每天打不打電話的問題。還以為最後三天可以在一起,沒想到卻突然只剩今天。“最後-天”這四個字讓泉野異常焦急,如果不趕快說出來,過了今天就沒機會了。

但是,他還是說不出口,想到時間所剩無幾更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吃晚餐的時候泉野一路無言只是垂著頭。吃完後看著吉川洗碗的背影他突然好想要這個男人。

收拾好的吉川走到泉野身邊吻了他一下。

“別這麼寂寞嘛,我很快就會回來。”

吉川伸出手輕撫他的頭髮,光是這樣就讓泉野快哭出來。他就像平常一樣脫掉自己的衣服和褲子,他撫摸自己的手指和吻住自己的嘴唇都是最後。

反正他是男人,泉野心裏縱然這麼想,但是一意識到這是最後一次了,儘管是自己決定要分手的,還是難舍那份依戀之情。

泉野抱緊吉川的頸項閉上眼睛。為什麼自己能這樣抱住一個男人呢?為什麼自己會如此不知羞恥地向一個小孩子索討更多的愛撫呢?

因為喜歡,就是這麼簡單的答案。他喜歡這個既溫柔又堅強的男人,即使做的是沒有明天的背德行為。

他想要更多,不是這種表面上的愛撫,他想要更深地感覺吉川這個男人,即使失去知覺也不在乎。泉野積極地主動吻上吉川的嘴唇,然後在吉川也沒有要求之下含住他硬挺的分身。

雖然不能像吉川對自己所做的那麼舒服,但是起碼能帶給他一點喜悅。

他拼命地移動舌頭緊縮口腔,感覺到一股青澀味在嘴裏擴張,光是愛情就足以讓泉野把那苦澀的液體全部吞下。吉川抬起他的頭,輕柔地吻得泉野快要掉下淚來。

“我喜歡你。”

泉野把臉埋在吉川的肩上說出了他內心真正、也是初次的感覺。“我也是”吉川低語。

“老師。”

吉川的聲音裏充滿了感情。

“如果我說……想更深的進入你的話……怎麼辦?”

吉川是認真的。只要是他的希望泉野都想幫他達成,他自然沒有拒絕。

伴隨著那令人欲泣的痛感,泉野也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在男人性器的刺戳下,泉野的入口像燒灼般痛苦,明明這麼痛卻還是喜歡他。明明恨不得他趕快脫離卻又緊緊擁住他。

兩人在比平常只有愛撫的行為下更複雜地糾纏著。

“啊……嗯……”

那律動的腰身傳來陣陣麻痹般的快感讓泉野不禁呻吟出聲。這時吉川突然不動了,感覺得到他的分身在自己身體裏仍維持著一定的份量,泉野不解地睜開眼睛卻看到吉川正從上方俯視自己。



一想到自己喘息的臉盡收他眼底泉野就感到一陣羞恥,他趕緊以手遮臉。

“別遮起來。”

吉川把他的手拉到頭上。

“不……要……”

吉川吻住泉野的嘴繼續動作。上下同時被刺激的他膝蓋不停地顫抖,意識似乎已經飛到遙遠的彼方。

“救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求救什麼,只知道抓緊男人的背脊不放。

“好可愛。”

吉川在耳邊低浯著泉野聽不慣的形容詞。

“老師你好可愛哦!”

從手指的感覺就知道吉川是真心的。他的吻像永無止境似地,一直到他全部釋放在泉野體內後,都沒有停下手指愛撫的動作。

“叫我的名字。”

泉野不記得自己是何時失去理智。他只知道自己拼命叫著吉川的名字。

床上的床單和身體都縐得一塌糊塗。吉川出來之後泉野的腰還殘留陣陣刺痛,因為不自然的體位讓泉野的關節和膝蓋痛得好像要分開了。

他的腦袋此刻像漿糊一樣什麼都無法思考。看看床頭櫃上的小鐘已經是下午四點了。發現泉野已經醒丁的吉川又惡作劇地在他的乳首上揉捏。

輕薄的快感蕩滿全身,知道泉野已有了反應,吉川的手動得更勤快了。泉野在黑暗中可以看見自己喘息的白氣飄散在空氣中。

“老師……”

吉川在泉野的背後低語。

“我現在才敢告訴你,其實這棟公寓的牆壁很薄,而且你的床就放在牆邊吧?你每次在跟那個女人做愛的時候……我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只要你女朋友來的時候我就儘量不在家。”



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吉川突然笑了。

“現在換我了,我會努力讓老師叫得更盡興……到讓隔壁的人嫉妒的程度。”

要是平常的泉野一定會聽得面紅耳赤,但是今天他卻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即使是主動向吉川索吻還是發出難耐的呻吟。

“我從昨天開始就好像在作夢,這麼幸福會不會遭天譴啊?”

抱著一個半老不死的男人有什麼好幸福的?

已經四點了……我好想不去幫忙,好想整天跟你在一起。”

“你不是跟人家約好了?”

“是沒錯啊……” .

吉川耍賴的眼神非常可愛,幾乎讓泉野忍不住想抱緊他。

“等我回來的時候……再像這樣整天跟我在一起好嗎?”

泉野沒有回答只輕輕嗯了一聲。把那當作答應的吉川高興地擁住了他。

吉川每天晚上都打電話來,問他在做什麼;今天吃了什麼,全是些不著邊際的日常閒話,還說買了一些禮物要送給他。想像著吉川回來的時候行李裏一定有一半以上是給自己的東西,但是自己卻無法收下。



掛斷電話後,泉野環視室內大部分的空白。

他把不要的東西幾乎都丟掉了,而有些則送回家。剩下的只有為了睡覺的棉被和電話而已。雖然房租契約還有二個禮拜左右,但把行李都送回去的現在再繼續留下也沒什麼意義。他留下來的原因完全是為了等吉川的電話。



對泉野而言是最後的電話,但對吉川而言是為了延續明天的電話。他在自己耳邊低語了一聲“晚安”。用他溫柔的聲音說晚安。晚安、晚安,不斷回想這四個字的泉野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



為了搭下午的新幹線,泉野在中午之前就出門。把鑰匙拿去還給房東後還閒聊了一下。

他搭上巴士到車站前再次確認新幹線的時間。聽說好像不知道在哪里遇上事故要延遲一個小時左右。泉野在車站的長椅上呆坐著等待新幹線的到來。

他想起只留下一封通道別的吉川。雖然有點像潛逃,但是泉野告訴自己也總比吵到分手之後再走的好。

一個小時比想像中要短。站內廣播著晚到的新幹線就要進站,泉野站起身來向月臺走去。乘車口附近雖然人多,但因為今天是平日所以還不到擁擠的程度。

低著頭走路的泉野冷不防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抓住。

他站定回頭一看,居然是那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男人。那個到鄰縣去而不可能現在出現在這裏的男人……。

吉川的額上滿是汗水,呼吸十分急促,緊抓著手臂不放的他怒瞪著泉野,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吉川究竟知道多少?泉野怕到無法問他。兩人沉默地對峙後新幹線終於進站了。

門一打開,搭車的旅捍全部蜂擁而人。泉野甩開吉川的手,意外地竟然相當乾脆。泉野拿起放在腳邊的小提袋踉蹌地走進列車裏,等到門關上之後才回過頭來。

“你騙我!”

從遠方傳來的怒吼聲,吉川的臉上佈滿了淚水。門一關上泉野就看不到外面,他木然地坐在位子上任車身搖晃著,眼淚慢慢地流出來,怎麼擦都擦不掉。一想到從此再也見不到他了,眼淚更是無法停止。



鄉下的生活比想像中還要無聊。在父母親的幫忙下店裏不缺人手。跟人相處雖然有點麻煩,但工作倒是不難。

在看店的閒暇,泉野就跟女友一起出去看電影或吃飯。兩人年紀也都不小了,所以在交往不到一個月後就正式提起婚事。

想有一個了斷的使命感讓泉野主動向她求婚,兩人順利有了婚約。

那一天是七月一日,是個中午的熱氣還留在柏油路上的酷熱黃昏。把一起看電影的女友送回家後的泉野獨自開車回家,光是看電影吃飯就讓他感到異常疲累。

電影無聊,為了配合女友喜好而吃的義大利餐廳也不合泉野口味。但是,女友說電影好看,午餐也相當好吃。沒有說出自己感覺的泉野只能暖昧地笑了。

泉野在灰暗的天色中開車,當他準備轉彎時對面車道的卡車突然沖過來,泉野慌忙反打方向盤。但是已經來不及閃避的泉野被卡車一撞整個車子飛到柵欄外。

在兩下巨大衝擊後,泉野連人帶車摔落山崖。他心想這下死定了。在落下的最後衝擊時泉野撞上安全氣囊而暈厥過去。

奇跡出現了。母親流著淚說沒有人掉下那個山崖後還能獲救。從車禍中醒來首先映入泉野眼簾的是哭得雙眼紅腫的母親與妹妹,還有滿臉擔憂的父親。

一開始他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隨即發現自己全身都被石膏固定而且隱隱作痛。

女友也來探過好幾次病,或許是因為送她回去才發生事故的責任感吧,但是泉野叫她不必放在心上。

車禍兩個月後雖然拿掉石膏,不過泉野的左腳從膝蓋以下不能自由行走,即使做了複健也無法完全康復,這時醫生才老實說必須安裝輔助器才能行走。

一知道泉野的腳好不了,女方的父母就立刻取消婚約;泉野本人都答應了,然而父母和妹妹卻異常憤怒。

泉野是明知身體障礙為了不想妨礙她的幸福而解除婚約,但是他也發覺在談這件事的時候她一次也沒有出面。

泉野在複健治療中迎接自己三十八歲的生日。他的腳已經治癒,但是裝上輔助器後要像往常一般行走足足花了他四個月的時間才辦到。

在寒風吹拂的十一月他出了院。拒絕了要來接他的父母,自己提著些許用品走在回家的路上。

泉野小心自己不方便的右腳不被人看出地慢慢走著。或許是在醫院整天躺在床上的關係,還沒走到車站就累得半死,只好在附近的公園暫時休息。他在自動販賣機裏買了一杯咖啡卻不小心把零錢掉在地上,彎下腰再站起來是很辛苦的一件事,然而不彎腰就撿不到錢。



在他猶豫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幫他撿了起來。在感謝的同時泉野對自己無法自由控制的身體湧起一股厭惡。

風還是一樣寒冷,泉野坐在長椅上喝著咖啡呆望著天空,初冬的天空藍得令人鬱悶。

他突然好想見吉川隆一。雖然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如以前,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更想見他吧?泉野在出事喪失意識時就曾經夢到吉川。

夢到自己跟不可能再見面的吉川愉快地聊著天。然而那夢境除了吉川和自己之外還有另一個自己在一旁看著。

在一旁看著的自己好想跟他們一起聊天而試圖走過去……夢總是到這裏就結束了。

當他恢復意識的第一句叫的不是親人,而是那個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名字。

他不想見曾經有過婚約的女友,卻渴望再見到吉川一面。他希望吉川能立刻來到自己身邊安慰他,就算要吻他也無所謂,想聽到他說你有我在。

但是,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經拋棄就不能再做著美夢試圖挽回那個人。但是,他好想見他,眼淚不自覺地流下,好想見他、好想見他、好想見他。泉野滿腦子只有這四個字。

即使聽聽他的聲音也好,鼓起勇氣的泉野打電話到吉川的房間,但是打了幾次都是“這個電話現在無人使用……”。,

泉野拿出在當老師的時候所用的記事本查出房’東的電話,打過去問候才知道在泉野搬走不到半個月後吉川電搬家了。問他吉川現在的住所也不知道。

泉野根本無法聯絡到他。他拿著黑色的記事本在電話面前發呆,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有方法,只要到吉川就讀的大學去等就好了。

泉野沒有任何猶豫。他告訴父母自己要到東京找朋友當天就回來。母親雖然擔心傷勢剛好的兒子獨自出遠門卻沒有反對。

在他要走的那一天妹妹來找他。嫁到附近的妹妹常常回家,連她自己都說沒有嫁出去的感覺。

泉野在房裏看電視時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

“哥,我進去羅!”

敲門的同時妹妹就進來了。

“聽說你待會兒就要走了?你難得到東京怎麼不多玩幾天再回來?”

“我只是去看看朋友而已啊!”

妹妹坐在泉野的身邊。

“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問你了。哥,你是不是因為我沒有辦法招贅才辭掉工作回家幫忙的?”

看到妹妹認真的臉,泉野笑著說你誤會了。

“其實是我不適合當老師,回來只不過是個機會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是嗎……那就好。”

妹妹的表情有點複雜。

“但是你在那裏應該還有其他想做的事吧?”

泉野歎了一口氣。

“我都已經一把年紀了,沒有什麼才能又不特別靈巧,比較適合在這裏悠哉過日。”

別說想做什麼,他到現在還沒有把任何一件事完全做完。像追逐著年長女友的身影般當了高中老師,卻因為不適合為人師表而像敗軍之將似地逃丁回來。

“健司說……他可以繼承家裏的店。”

泉野不解地歪著頭。

“他不是公務員嗎?怎麼可能繼承?”

“話是沒錯……不過他也想了很多,還說如果家裏真的需要的話,他可以辭掉工作來看店。不過爸也還能工作,所以現在還言之過早。你別因為自己是長男就顧慮太多,去做你喜歡做的事吧!其實,你一點也不喜歡看店吧?”



妹妹沒有猜錯。

“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把話說出來了,泉野才覺得聽起來意外地寂寥。連在住了幾年的街道都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現在也一樣。

“時間差不多,我該走了,晚上就會回來。”

拖著行動不便的腳,泉野一步步地走下樓梯。

在往東京的新幹線上,泉野心中的期待要大過於不安。一想到可以見到吉川他就不由自主地愉快起來,他並沒有特別想說什麼,只要能再看到他的事實就已經夠泉野滿足丁。

到了車站的泉野換了公車和電車到了大學。

因為出院後都待在家裏缺乏運動,所以即使是冬天,泉野光是從車站走到大學就汗流浹背。一旦疲累,腳步就會慢下來。泉野本想趕緊掩飾,後來乾脆不管,也無視往來行人訝異的眼光,搖搖晃晃地走著。



終於走到大學門口時泉野已經累到說不出話來。



他厭惡自己不聽使喚的左腳面恨恨的用右腳踢了一下,運動作引來學生怪異的眼光。

泉野靠在環繞大學四周的牆壁上看著手錶,時間正好是中午。

一心想見吉川的泉野來是來了,但是根本沒想到要怎麼找他。只要在正門等的話他早晚會出來吧?不過再怎麼等也只能等到下午三點,吉川會不會在這段時間裏出來的可能性泉野無法預測。



拖著條幾乎殘廢的腿到學校裏找也會給別人添麻煩吧?

賭上無法計算的可能性,泉野決定站在門口等。看到各式各樣的大學生在門裏來來去去,那種二十歲前後特有的青春歡笑模樣令泉野感到心酸。

自己應該也曾擁有那樣的年代,但現在卻看著另

一個世代而羡慕不已。有無限可能性的未來。如果能回去的話泉野真想回到自己的學生時代。如果能夠重新來過的話,自己或許會成為一個比較有用的人吧?

他們有未來、有夢想,有實現一切的可能性。他突然想到吉川也是這樣。吉川今年才二十一歲,還有大好的前途在等著他。

而自己只不過是個毫無長處又性格鬱悶的男人,跟這種人在一起還會有明天嗎?吉川跟自己在一起只有壞不會好。

泉野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垃圾,為什麼出車禍的時候不死呢?要是能在那場車禍裏死得乾脆那該有多好?泉野又開始討厭起自己,甚至想吐。回去吧……回家去看那無聊的店吧,那才是最適合自己的生活,一開始就應該覺悟了。



一道鮮明的紅色突然劃過泉野眼前。鮮紅色的雙排扣外套,泉野記得好像在哪里看過。紅色的外套停下轉過頭來,是個有著一頭淺咖啡色頭髮、膚色白皙的可愛女孩。

跟外套一樣,泉野也記得她的臉、但是他怎麼也想不起在哪里貝過。站定種女孩子本來看著泉野,但是在同行的女孩子催促之下就急急地進去了。

他只是一廂情願地想吉川一定會安慰自己,但或許只會換來他的冷嘲熱諷也不一定。或許他已經有了新女友,早就忘了自己。也或許他根本就不想見自司

或許看到裝做偶然在這裏等他的自己會投以輕蔑的目光吧!

寒冷凍僵了泉野的手指,他在口袋裏不斷地來回摩擦掌心,越想越覺得自己悲慘。回去吧!不見也無所謂,他怕看到吉川。就在這時--

“請問……”

剛才那個穿紅外套的女孩子就站在泉野面前。

“你是不是在等人?”

泉野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說話。

“我看你好像一直在找人……”

“呃……是吉……”

泉野投有說完。

“你果然在找吉川。”

她微笑著說。

“你一定是老師吧?”

被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子叫老師令泉野萬分驚訝。

“我曾經見過你一次,就是上次到吉川家的時候。我買東西回去時看到你跟在後面還誤會了呢!聽吉川說起才知道你是他的高中老師。”

他想起來了。他曾經誤會她是吉川的女朋友。

“吉川現在應該在學生餐廳裏吃飯吧!雖然已經快上第三堂課了,不過應該沒關係。我趕快去幫你叫他過來。”

“等一下!我……”

女孩沒聽泉野的制止就飛也似地跑掉。泉野不可能拖著行動不便的腳去追,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突然席捲而來。曾是那麼想見他的自己事到臨頭卻開始害怕起來。

泉野直起身體一步一步地穿過正門前的車道。

他看到有人從正門方向跑過來,停在門口後向四周張望。光是看到有人肯為這樣的自己跑過來的樣子就讓泉野覺得夠了。

泉野坐在位於大學正門和道路中間的一家咖啡廳裏看著吉川。吉川一開始在門口走來走去,後來又繞著圍牆找了兩圈,最後只能呆站在門口。吉川跟分手的時候一點也沒變,與半年前一模一樣,那讓泉野放心了。



就算不能跟他說話起碼看到了他的臉。幸好在車站看到他生氣的臉不是最後一次。在門口站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吉川終於放棄離去。

目送他的背影離去,泉野想要站起來,但是無法使上勁的腳又讓他跌坐回椅子上。他不想見他,他怕見到他。但是又想見他……又想見他。人都已經來了,即使會受他責難或再度分手,都應該去跟他說說話才對。



想到做什麼都只能在後悔裏打轉的自己,泉野悲傷地把冰冷的咖啡一口飲盡。

泉野在車站的小店幫家人買了一些禮物。光是那些東西就重得讓他舉步維艱。下午四點過後泉野坐上回程的新幹線,回到家大概要花三個小時以上的時間。

泉野坐在位子上回想著剛才看到吉川的臉。車內的暖氣加上規律的晃動竟讓他不知不覺睡著了。結果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八點。泉野慌張的還以為一定坐過頭了,沒想到因為中途下雪的關係讓新幹線的速度減慢。



因為下雪的關係,新幹線比預定時間晚了一個半小時。不但沒有公車,連計程車招呼站都大排長龍。雖然步行回家要二十分鐘左右,但是不喜歡等的泉野寧願選擇走路。

不過走不到五分鐘他就後悔為什麼沒有排隊等車,腳不但痛得厲害,連行李也重。

不想再走回去等計程車的他只好忍耐著慢慢走。剛開始只是小痛的程度慢慢增強為只要踏出一步就痛得無法忍受,但是不走怎麼回家?泉野忍不住掉淚了.他分不清這淚水是為了身體的痛楚還是心裏的悲哀。



好不容易看到家裏附近的路燈時,泉野僵硬的身體終於鬆弛了下來,他朝家裏筆直走去。他只注意到自己要回去的地方,所以一直到走到很近的地方才發現路燈下有一個人。

--個年輕的男人站在那裏。當泉野認清楚他是誰的時候本來筆直向前的腳步停了下來。燈下的影子輕打了一個噴嚏,堆積在他頭上的雪紛紛落下。

在無聲的飄雪中男人凝視著自己,毫無動靜地凝視著自己,只有雪輕輕地在兩人之間累積。在打破沉默的腳步聲後,不到幾秒男人就走到泉野面前。眼前的身體緊緊擁住自己。泉野聞到吉川身上有冰雪的味道。



抓住泉野的手走著的男人一語不發地招到一輛計程車。他讓泉野先坐進去後自己也跟著進去,對司機交代了賓館的地點後就一路無語,一路上他都緊握著泉野的手不放。

當泉野被帶到房間時他想著自己怎麼會在這裏,但在找出答案之前他已經被扯到男人懷裏。剝去泉野衣服的吉川看到他腳上的輔助器時瞪大了眼睛。

“拿掉就不能走了。”

泉野都已經這麼說了,吉川還是把輔助器拿掉。他抱著無法行動的泉野進了浴室,在溫暖的水簾和累積了半年的激情刺激下,兩人的身體很快就熱了起來。

他沒有拒絕男人把他的身體撐開,反而拼命地想要記住重疊肌膚那一瞬間所帶來的熱情和痛楚。

兩人在明亮的室內瘋狂做愛,結束之後泉野虛脫地凝視著天花板。好白的天花板,男人撫弄著自己頭髮的手指,連夢中都會出現的男人身影。男人把手伸到泉野的背後讓他坐在床上。



“我喜歡你。”

吉川一臉認真的說。說完,他無措地低下頭。

“你結婚了嗎?”

泉野在信上有跟他提到這件事。

“我是你的麻煩?”

吉川單方面的問,泉野一句話也答不出來。突然他的唇被狠狠地吻住。

“你要是結了婚就立刻離婚,要是只有婚約就去取消。如果你不照我的話做,我就把我們的事全部說出來到處散播,讓你就算想待在這裏也待不下去。”

吉川擁得泉野無法呼吸。

“我都已經快忘了,為什麼你還來見我?而且還沒讓我看到你就不見。你這樣做會讓我期待啊!我會想你或許還是喜歡我的。”

吉川搖晃著無言男人的肩膀。

“你說說話啊!你知道嗎?當你不告而別的時候我有多沮喪?我還以為我們已經心意相通了,原來只是分手前你對我最後的憐憫……”

想到當時的情形,泉野的胸口不禁一陣刺痛。

“我沒有做任何你討厭的事吧?你說不想看到我的臉我就不出現,你有了女友後我真的努力衷心地為你們祝福。你說不再見面我就儘量不去找你,你說要分手我也照辦,但是你為什麼還要做這種讓我燃起一絲希望的事呢?”



吉川的手指深陷進泉野的肩頭。他所給予的痛苦已經不再是痛苦了。

“……五個月前我發生車禍,雖然幸運地撿回一條命但也賠上了半隻腳,我的婚約也就這樣被取消了。沒工作又殘障的男人……連我都覺得厭惡。”

原本密合著的身體有了縫隙。吉川來回地撫摸泉野幾乎失去感覺的左腿、,看到他這樣子,泉野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丁。

“當我知道人無法保證會活到明天時,我就只想見你。”

泉野盼了好久的臂膀。在吉川強力的擁抱之下泉野像發燒似繼續喃喃訴說:

“我是個最差勁的男人,一點優點也沒有,一點長處也沒有,只會給人添麻煩而已。我常想那時為什麼不死了就好,還要這樣苟延殘喘……”

“那就去死吧!”

吉川的眼睛就在他眼前。他捧住泉野的臉頰凝視。

“你已經在那場車禍中喪生了。”

堅毅的眼神俯視著自己。

“反正都已經死過一次丁,什麼都無所渭了吧?把你剩餘的人生給我。”

就像求婚般的話。泉野伸出雙手緊擁住了吉川。

“拿去吧!你想怎樣就怎樣。”

泉野重新回到城市,但他已無意繼續教職。聽他提起想要找新工作,吉川就幫他問到一個大學補習班講師的打工。雖然還沒有面試,不過被採用的話就可以在那裏工作。

以為泉野不會反對兩人同居的吉川開始找起房子來。雖然沒有向父母多解釋,但是他們也沒有反對泉野再上東京工作。不過,他還是沒有告訴父母自己跟一個同性戀人住在一起。

中午坐上新幹線,大概黃昏就可以到新住處的車站了。先把大件行李送出去的泉野手上只有一個小提袋。

在剪票口排隊時泉野看到來接他的戀人,他正在對面用力揮著手。

“你一定累了吧?腳痛不痛?”

“我沒事。”

泉野突然想到自己什麼都沒有,沒有確定的工作,也沒有大量的存款。但是他能確定的只有一個,他就是為了這個確定的存在站在這裏。泉野握住吉川的手,吉川也緊握著他。

“歡迎回來。”

那是屬於他的地方。泉野低下頭握緊了自己的手指。



 



尾 聲



搖他的肩膀只“嗯……”了一聲,一點也沒有醒來的跡象。吻他神經質的眉間,他也只是不耐煩地轉開頭。明明是他叫自己時間到了要叫他的,卻怎麼也叫不起來。

吉川雙手叉腰歎丁一口氣後說“雖然有點可憐……”就把泉野身上的棉被啪的一聲整條拉起。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縮在那裏睡覺。昨夜的情事後泉野懶得穿上衣服,只說了一句“好累……”就靠在吉川懷裏睡著了。



寒冷的冬天,連房裏的暖氣似乎都發生不了什麼作用。泉野顫抖了一下,本能地用手尋找著棉被的蹤影,但是怎麼找都找不到,只好放棄地把手夾在腿間繼續睡。

那動作讓他蜷曲的背變得更圓更小,像孩子般可愛的姿勢讓吉川忘了自己身上還穿著圍裙,就坐在床邊看他。冬天對體溫特別敏感的身體立刻就移過來抱住他。

“不行啦、老師,你再不起床的話就要遲到了。”

吉川輕俯他的頭,手指沿著背脊往下滑。泉野的肩頭顫動了一下才緩緩睜開眼睛。等吉川的手在他腰間摩擦的時候泉野完全醒了。

“……你在幹什麼?”

聽著泉野幾分責備的聲音,吉川聳聳肩說:

“你不趕快起來的話到補習班可會遲到的,好嗎?”

“不好……”

他說完,打了個噴嚏後懶洋洋地站起來走到衣櫃前。那細瘦的身體實在稱不上迷人,但卻足夠刺激吉川的欲望。泉野穿上內褲、長褲。

吉川走近正在穿衣服的男人面前裝作幫他調領帶時偷親了他一下。晚上都不知道做過幾次,而且還做過比接吻更羞恥的行為,但是泉野只要早上被吻就一定會臉紅。

“我已經做好早餐了。”

泉野輕輕點頭。兩人同居之後家事變成由吉川全部負責。剛開始還采分工制,但時間久了之後,吉川做的部分漸漸增加。泉野不善廚藝,也不太會打掃,而且連人際關係都不拿手。

這對生活雖然造成不少障礙,但吉川都覺得無所謂。他深愛這個做什麼都不靈巧的男人,而且他還巴不得泉野什麼都不會,最好到如果沒有自己連衣服都不會換的地步……。鏘的一聲,泉野把茶杯弄翻了。



“唉呀,你在幹嘛啦!”

幸好裏面沒什麼茶,吉川用抹布擦拭桌面,然後再幫他倒了一杯茶,一切又恢復到原來的狀況。

“茶有沒有滴到衣服上?”

“沒有。”

泉野雖然嘴上吃著飯卻似乎心不在焉。

“昨天弄痛你了嗎?”

不用詳加解釋泉野也知道吉川在說什麼。他別過頭去低語了一句“沒有……”

“你要是太累還是會痛的話要告訴我,有時候我會太投入而忘了顧到你。”

“別說了……”

“不行,這一定要講清楚……”

“不要的時候我就會說不要,並不是對你客氣……這總行了吧?”

每次講到這個話題泉野就會這樣。吉川回想昨晚的自己……似乎也真的太激烈了點。但是,泉野並沒有拒絕,那也就是說他也想要……。用奇怪的方法止自己明白的吉川乖乖閉上嘴。



“你今天的課呢?”

泉野臨出門前問道。

“從第二堂開始,我洗完衣服才出去。”

看到一個人出門的泉野略顯寂寞的表情,吉川忍不住抱住了他。光抱還不夠,當然又親又吻。泉野的口腔裏有些許薄荷的味道,充滿活生生的誘惑。

“不……要……”

泉野開始抵抗,但是感覺他手腕上的力氣就知道他不是真心拒絕。吉川換個角度貪吻他的嘴唇,泉野也乖乖地反應。在門口交換了熱情如火的長吻後,泉野氣喘吁吁地把頭靠在吉川的肩上說:



“我有點不想去上班了……”

泉野忠實的回應讓吉川笑了。

“我好喜歡你哦!”

泉野有點哀淒地笑了。在他還沒問出那笑容的意義時,就被有點躊躇的嘴唇給堵住了。





<全文完>











挨了一個早上才終於來臨的午休時間卻因為下雨而無法到屋頂上去。在教室一角聊天的女孩子又聒噪得要死,受不了的隆一只好走出教室,靠在面對操場的窗上眺望著風景打呵欠。

突然有人拍了他下肩膀,還以為是古澤的隆一說了一聲“幹嘛”轉過頭來,結果卻是泉野。

“你最近有好好用功嗎?”

“有啊!”

隆一垂下頭聳聳肩。最近的泉野偶爾會像這樣在學校跟他打招呼,但是隆一不喜歡英文老師的泉野,他覺得在家裏熱中於打電玩的泉野還比較容易接近。

“你小考的成績不太好,期中考就快到了要加緊腳步用功。”

“好煩哦……”

說到成績的事總讓隆一不知如何應對。

“還有,昨天讓你破費了。”

隆一抬起頭來就看到泉野帶笑的眼神。他沒有再說什麼就逕自往前走去。

昨晚隆一和泉野比賽電玩,終於取得第三場勝利的泉野在比賽結束後舉起雙手高喊萬歲。然後像孩子一樣的用手指著隆一要他遵守諾言。

之後,兩人就騎著隆一的腳踏車去買橋川的章魚燒。不敵章魚香的兩人忍不住就在公園買果汁吃了起來。隆一雖然輸了還要請客而心有不甘,但還是覺得很愉快,而且章魚燒也非常好吃。



因為時間太晚,泉野就在公園跟隆一分手。目送著泉野瘦長的身影離去,隆一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寂寞。

因為有跟隆一玩電玩的排解,泉野不再像以前只會鬱悶地低著頭,而且還經常微笑。一方面慶倖泉野的“自殺傾向”已經遠離的隆一,卻也發現到自己居然早就忘了這檔事。

在手腕上的傷口被看到後,泉野也不在隆一的面前隱藏。有時在近距離看到他赤紅的傷痕,還會讓隆一突然一陣心驚。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想起泉野是個想自殺的危險男人。

隆一在家裏很少跟泉野說到關於學校或課業的話題,聊得多半是電玩,前幾天還丟了一些不錯的漫畫給他看。

原先隆一是想把好東西介紹給他,後來才想泉野年紀都那麼大了怎麼會看漫畫,結果沒想到隔天把書拿來還給他的泉野眼眶是泛紅的。

“這套書真好看。”

泉野的反應讓隆一高興,他想多介紹一些好玩的東西給他。而原來難吃得讓隆一想去死的晚餐現在也讓他迫不及待。比起自己做當然是別人做來得輕鬆,而且自從母親過世以來,隆一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別人做飯的背影了。



胡思亂想又突然想起母親的隆一變得有點鬱卒起來。他知道一切都是定數,但還是忍不住要想,如果母親和弟弟都還活著的話多好。不用鬧鐘就有一雙溫柔的手叫自己起床,在桌上有早就準備好的早餐,不用自己洗的衣服早就熨好吊在衣架上……。



跟自己感情要好的弟弟說不定會一起打電玩到天亮。不管再怎麼想一切都僅止于夢想,母親和弟弟再也不會回來了。自己的眼淚應該已經在三年前就流幹了,卻還有心痛如絞的感覺。



明明不是向母親撒嬌的年紀了卻有撒嬌的欲望。或許是隆一的神色實在太過灰暗,放學後古澤還專程走到他的身邊凝視著他。

“你今天看來心情像很不好,沒事吧?”

隆一搖搖頭強顏歡笑說沒什麼後,古澤遞給他一個裝有好東西的袋子。隆一打開袋子探頭一看原來是A片錄影帶。不敢拿出來的隆一直接在袋子裏看錄影帶的封面寫著“無修剪”不覺吞了一口口水。當他把袋子塞進書包時,美鈴來到隆一面前生氣地瞪著他。



“今天到我家來。”

她沒有問對方的意願命令般地說著。不過,這幾個禮拜的確疏忽了美鈴的隆一,只好帶著賠罪的心情到她家去。美鈴的父母都在工作當然不在家……隆一一跟好久沒做的美鈴上了床。在做的時候當然有生理上的興奮,但是結束後卻比以前要來得有掃興的感覺。



嬌喘吁吁的美鈴在他眼裏不再性感可愛,連她在耳邊發出的拔尖呻吟聲也讓隆一覺得煩悶,巴不得她趕快閉嘴。

“你最近怎麼好冷淡?”

美鈴赤裸的手臂纏上了隆一的背。明明剛才才做過愛,那無修剪的錄影帶卻在隆一的腦海中纏繞不去。

“我很忙。”

“你有了其他喜歡的人嗎?”

美鈴再怎麼懷疑都脫不了這一層。要不是趕快證明自己清白的話,一定會被追問不休,隆一不得不老實說。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爸住院嗎?家裏的事都要我一個人來啊!”

“你爸住院了啊?”

美鈴吃驚地問。

“已經快出院了。”

“你都是一個人嗎?要不要我做便當過去?”

“不用了。”

隆一絕不想讓美鈴到家裏去,尤其不想讓她和泉野碰到面。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泉野要是因為美鈴的刺激又胡思亂想的話就慘了。

“為什麼?”

美鈴不滿地捏捏隆一的鼻子。

“你又不會做菜。”

這句話似乎觸怒了美鈴,她歇斯底里地把隆一趕出了家門。隆一剛和美鈴交往的時候吃過她親手做的便當,對“女朋友親手做的便當”相當憧憬的隆一抱著過多的期待,美鈴所做的便當看起來是不錯但味道奇差。



自從那次之後隆一就知道了什麼叫現實與夢想之間的差距。比起生氣的戀人隆一更關心晚上的晚餐,上次吃過泉野親手包的餃子還不錯。

“奇怪……”

比起跟美鈴,隆一對自己跟大上一輪的男人相處比較快樂的現實感到不解。



最近,泉野常和隆一一起吃飯。在打破餐具的事件之後泉野在隆一面前就只啃麵包。隆一不解地問他為什麼不做兩人份的晚餐一起吃,泉野開始還不肯講,後來是隆一逼急了才說“不想再打破餐具”。



這個問題在隆一一句“那就把你自己的餐具帶來啊!”就解決了。從泉野把自用餐具帶來那一天開始,兩人就一起吃飯。

隆一在跟泉野邊吃飯邊聊天的時候,突然想到泉野究竟看不看“A片錄影帶”呢?就算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而且看了之後有反應也是男人正常的生理狀況。但是,隆一就是無法想像一臉嚴肅的泉野看著A片自慰的模樣。



明明沒什麼奇怪的就是難以想像。一想到他不知道會怎麼做……隆一就開始很想看泉野自慰的樣子。會愛上高中生的純潔,老師說不定還是個處男呢!這個想法更加深了隆一的好奇心。



“你收拾好之後到客廳來一下吧!”

隆一對泉野說。吃完飯後不到十分鐘泉野就走出客廳。

“你又買了新的電玩軟體嗎?”

泉野看了看坐在電視機前面的隆一手邊。隆一不禁苦笑。

“電玩軟體哪能說買就買?我這個月零用錢已經出現赤字。今天要給你看的是另一種東西。”

隆一從袋子裏拿出錄影帶湊到泉野眼前。

“一起看吧!”

泉野歪歪頭,也沒有特別吃驚,只是說了一句“原來是A片啊!”

“這可是外國沒修剪過的袋子哦,很貴重耶!”

泉野聳肩苦笑。

“我不看了。我先回去好了,明天見。”

泉野拍拍隆一的肩膀走出客廳。隆一把錄影帶插進錄影機後追上泉野。

“等一下啦,這真的值得一看啦,你不看太可惜了。”

隆一拉住在門口穿鞋的泉野,他沒有多加抵抗。

“我不喜歡看那種錄影帶,雜誌也就算了,外國的……我真的沒興趣。”

“別這麼說嘛,挑食不太好哦!”

隆一把泉野拉回客廳的時候,螢幕上金髮碧眼的美女正在風情萬種地解開胸罩的扣子。等到她那如白桃般豐滿的胸部彈跳出來之後,泉野咽了一口口水。

“坐下來、坐下來。”

隆一把泉野壓坐在地上。男演員的手正搓著美女的胸部。看到滿溢出男演員掌心的乳房,隆一聯想到美鈴不盈一握的鴿胸。

泉野嘴上雖然說沒興趣,但是眼睛卻盯著畫面不放。男人的手在面積狹窄的內褲裏猥褻地蠢動著,不到幾秒鐘就把內褲扯下來,插入他的男性象徵。女演員雖然誇張地呻吟,但是一想到他們真的在做這件事,身體……特別是下半身就開始發熱。



泉野突然站起來以不自然的姿勢走出客廳。知道他要幹什麼的隆一不覺大笑出來。錄影帶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鐘,所以等泉野從廁所出來的時候已經演完了。

他一個人關在廁所幹什麼……泉野和隆一視線一相接便十分尷尬地轉過頭去。

“還不錯吧?”

看到隆一不懷好意的笑容,泉野單手遮住了臉。就算是老師也會玩遊戲,看到A片一樣有生理反應……隆一比以前更加覺得跟泉野親近了不少。或許是這個原因讓他問出了非常突兀的問題。



“老師你還是處男嗎?”

泉野滿臉通紅地咬住下唇。

“果然沒錯。”

“我怎麼可那還是處男?”

泉野否認了隆一的斷言。如果不是處男的話就表示有經驗。從歲數上來想的話當然有可能,但是隆一怎麼也想像不出泉野跟女人做愛時的模樣。

“聽說第一次發生關係的女人會一生難忘,是不是真的?”

泉野坐在沙發上用手握著通紅的臉。

“人各有異吧!你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你第一次的時候怎麼樣?”

泉野托著下巴歎氣。

“你對性愛有興趣嗎?”

說不出是對“泉野的性愛”的隆一點點頭。

“像你這種年紀有興趣也是正常的。”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啦。你的第一次是在幾歲?”

泉野苦笑了。

“說我的事有什麼用?”

“當作以後的參考啊……”

泉野歎息地撫著額頭。

“你還沒有這種經驗啊!”

聽到泉野肯定的語氣讓隆一緊張地吞了口口水。他早就在高一的夏天就跟童貞說BYE-BYE了。如果他告訴泉野自己有經驗的話,一定會讓他聯想到跟美鈴的關係不尋常。

隆一覺得不必要讓泉野知道美鈴不但有豐富的性經驗,連跟自己都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

“那我就告訴你吧!”

泉野突然笑了。

“我第一次抱了喜歡的女人是在高二的時候,她是我高中的國文老師,比我大八歲。”

對於泉野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早的性經驗,隆一不覺吃了一驚,如果是高二的話,就跟自己沒什麼差別啊!

“哦……”

隆一邊答應著邊想像純潔的高中生泉野被豔麗的女教師誘惑的場面。說不定泉野是被好色的老女人半玩弄地奪走了童貞。然而,他的想像立即被接下來的真實所推翻。

“她是個很文靜的人,並不是特別漂亮,但有一種可愛且溫暖的氣質。我一進高中就喜歡上她,然而因為太在意了,所以別說告白啦,連話都無法跟她講上幾句。我一直單戀著她,一直到高二一開學才耐不住地向她告白。但是,她已有一個年長的男朋友,根本不把我這個小男生放在眼裏。雖然被拒絕,但不死心的我仍持續愛著她……後來她跟男朋友因為感情不順利而分手之後,我才乘虛而入。”



想起自己過往青春的泉野遙望遠方地歎了口氣。

“一個寒冷的冬天……我們在暖爐前面對面,是她主動脫衣,但是緊張的我無法去觸摸她………她就拉著我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那種溫暖的感覺好溫馨。老實說我並不太記得做愛的情況,只記得她的手好熱、好柔軟……”



隆一發覺自己好羡慕他。他的性經驗是發生在高一的夏天,被一個女大學生搭訕之後就進了賓館。他記得那時的自己只熱中於把她剝光,那種以性欲為本位的感覺就像動物一樣。

要是問他當時有什麼感覺,自己一定會說很舒服吧?基本上,他連對方的臉都想不起來。

跟美鈴的第一次也差不多,他雖然喜歡美鈴……。

“我們在高二秋天到高三春天這段交往時間每天都像做夢一樣快樂,我告訴她等我高中畢業就準備娶她。但是,在上學期的期末她沒有事先告訴我就提出辭呈走了。我們前天還見過面的,她卻一句話也沒提。”



泉野低垂著勁項搖了搖頭。

“一整個暑假我都在拼命地找。因為我不知道她家住哪里,所以再怎麼找範圍也無法擴大。在大學三年紀時我終於找到她。我朋友剛好住她家附近,在偶然的機會裏遇到她,才通知我去找她。”



泉野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

“她看到我十分吃驚,她已經有了丈夫和小孩,我那時的震驚真是難以形容。她的丈夫是個三十來歲,看起來很溫和的人,然而我眼中卻跟惡魔沒兩樣。我那天沒說什麼就離去,隔天她立刻主動跟我聯絡,約我在咖啡店裏見面。



泉野拿下眼鏡才擦拭泛紅的眼眶。

“她說她是喜歡我,但是她怕自己真的對一個小八歲的男人動了真情只有逃走。這種理由只會讓我悔恨和悲傷,我立刻向她提出了遠走高飛的要求,但是她哭著拒絕我。我就說沒有你的話,我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價值,要是你不跟我一起逃,我就死給你看……當時我真的這麼想。然而,她卻哭得更傷心地說:如果你死了的話,我也不能獨活,所以求求你別殺了我,要繼續活下去……”



隆一無法插進任何一句話。泉野暫停了一下咬住嘴唇。

“說出來就好像廉價的午間劇場一樣悲愴。”

“才不會。”

泉野凝視著一片黑暗的電視螢幕。

“小松美鈴……長得很像她。她讀高中的時候一定是那個樣子。”

泉野慢慢送開緊握的拳頭。

“其實,也沒跟她說上幾句話,我不瞭解自己為何那麼傾心於她。雖然喜歡上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但是現在回頭想想或許我只是把她當成代替品而已。”

他曖昧地笑了。

“前一陣子還鬧得那麼大,時間過後冷靜想想我也不知道什麼是真實了。我明明曾經那麼喜歡她,現在卻有想抹掉過去的心情。誰告訴我答案在哪里呢?所以……就算你是她的男朋友我也不在意了。”



泉野輕撫著手腕上的OK繃。

“這不是只有小松一事的關係,因為我那時無法專心工作所以精神十分沮喪……小松的事只是導火線而已。我真是做了傻事,還給你父親添麻煩。”

隆一這才重新體會到泉野也像自己一樣有過高中時代。跟年長的女老師相戀又被狠狠地甩了……到現在還無法擺脫過去陰影的男人。什麼叫做永生難忘的戀情?要怎麼才能保持就算對時光流逝也不變質的感情呢?



隆一和美鈴正在交往,他當然喜歡美鈴,也覺得美鈴相當可愛,然而如果現在跟她分手的話,雖然剛開始會悲傷但是絕對不會持久,他一定會立刻又喜歡上別的女孩。

他跟泉野究竟有什麼地方不同呢?同樣都是在戀愛啊!

“美鈴是個任性又自我的女孩,幸好你沒有跟她交往。”

隆一不是客氣,而是真實的感覺。泉野笑了,總是表情僵硬的泉野第一次有這麼溫和的笑容。

“你不用對我客氣。”

“我是說真的啦!”

“你真是個溫柔的孩子啊!隆一。”

當面被泉野說溫柔的隆一不覺紅了臉,他為了掩飾尷尬趕緊低下頭。

“才沒有,我很冷漠。”

隆一感覺有東西在自己頭上觸摸。

“把我跟小松的事說出去的其實不是你,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泉野凝視著隆一。

“我雖然無法確認,但是跟你相處久了自然有這種感覺,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把過去的事告訴你。”

“你是指女朋友的事?”

被人全心信賴的那種舒服感充斥隆一全身。

“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但在我內心深處一定早就想找個人傾訴了吧?說出來果然舒暢許多。我已經沒事了,我一定沒事的。謝謝你。”

泉野回去後,隆一一個人躺在床上想像著泉野和比他年長的女朋友的事。對泉野來說或許是痛苦的記憶,但是能談一場刻骨銘心戀愛的泉野卻是隆一所羡慕的。他也想談一場那樣的戀愛。





在下課回家的途中下起了雨。就像平常一樣會先到醫院去探病的隆一,走在站前的步道上,卻因為雨越下越大而跑了起來。在他沖進醫院的大門時肩膀已經濕透了。

父親在一周前動了手術,之後復原的情況良好,聽到只要再過兩個星期就可以出院的隆一松了一口氣。

“雨下得真大啊!”

父親坐在病床上望著起霧的窗玻璃。

“是吧?氣象預報又沒說會下雨,害我都快淋濕了。”

“你沒有帶傘嗎?”

隆一坐在鐵椅子上搖晃著發出嘰嘰聲。

“嗯,泉野應該就快來了吧?等他來了再跟他一起撐就好了……反正目的一樣。”

“別給老師添麻煩,怎麼不去買把傘?”

隆一皺起鼻頭。

“那你提高我的零用錢啊!我這個月可是負債呢!”

“是你自己沒有計劃性地使用零用錢怪誰?”

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隆一慌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回過頭,泉野正好走進病房。隆一抓住了剛來的泉野衣袖。

“老師我們回去吧!”

“怎麼這麼急?”

隆一瞄了一眼背後。

“你不必陪那個臭老頭啦!”

被隆一拉住手的泉野向父親點了點頭問他情形怎麼樣了?

“老師,我肚子餓了。”

他搖著泉野的手。

“好了,我知道了。真拿你沒辦法。那吉川先生我就明天再來了。”

隆一沒讓他跟父親說上幾句話。在醫院門口打開還滴著水珠的傘看著兩手空空的隆一。

“你沒有帶傘嗎?”

“我走到一半才開始下雨啊!”

“過來一起撐吧!”

跟隆一預料的一樣,他進入泉野的傘下,兩人靠在一起走。外面的雨實在太大了,兩個人擠在一把傘下勢必各自的肩膀都會淋濕。跟有沒有撐傘沒差多少。

隆一一邊走著突然想到要是兩個星期後父親出院的話泉野就不必來了,因為有父親在的話,泉野就不需要照顧隆一。況且已經沒有自殺企圖的泉野應該也不需要自己了。

剛開始的時候隆一還巴不得泉野離開的日子早日來臨,現在卻有依依不捨的感覺。

因為不用做家事所以輕鬆多了,泉野又會陪自己玩。他在打電玩的時候也不是作陪性而是認真作戰,還會教他念書。

隆一雖然還是稱呼他老師,對他卻早已沒有老師的感覺,就像一個比自己年長許多的大哥哥一樣。想到他不來就會寂寞……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隆一不禁在心中低語。

回到家裏,泉野立刻開始準備做飯。本來在客廳看電視的隆一被香味吸引到廚房裏,他看著泉野的材料似乎是天婦羅。泉野最近做菜的技術越來越熟練,不用多久就可以上桌吃飯。

像今天也是不到半小時就聽見他喊:吃飯了。

隆一喜歡面對面吃飯的感覺。以前父親因為工作晚歸的關係很少有機會兩人一起吃飯。一個人雖然輕鬆,但是隆一在跟泉野一起用餐的時候,就忍不住想起過去家人齊聚一桌的情景。



“對了,期中考的成績出來了,明天會貼在辦公室前面。”

泉野自言自語地說。

“我考第幾名啊?”

隆一心想可能就像平常一樣在二百名左右吧?會貼出來的只有到百名而已。

“可惜沒有上榜。”

“我就知道……”

泉野突然笑了。

“開玩笑的啦,你是第五十五名。”

“真的?”

隆一不禁興奮地敲起桌子。泉野聳聳肩。

“我騙你幹什麼?其他老師也很吃驚,這可是從二百名上來的三級跳呢!”

“我從來沒有進過前一百名耶……”

隆一高興得想跳舞。

“我看過你以前的成績,除了英文和國文之外,每一科都在平均以上,而且這次在音標和文法方面都接近滿分。”

“我在考試的時候就覺得寫得很順手……我好高興哦!多虧了有你教我,謝拉!”

“不客氣。”

泉野也很高興。隆一當然高興,但是泉野的表情更令他喜悅。

吃過晚飯後隆一把泉野拉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我又借了錄影帶,一起看吧!”

期中考一結束這種東西就開始活躍了,泉野看到隆一從袋子裏拿出來的日本A片聳聳肩。

“算了,我怕又像上次一樣丟臉。”

“有什麼關係。在在這裏解決啊!”

泉野一臉驚訝狀。

“我到朋友家去看的時候大家還不是一起解決。而且,光解決自己的就已經夠辛苦了,哪有時間看別人的?何況那本來就是正常的生理現象,沒什麼好丟臉的。”

“好啦!”

錄影帶開始轉動。每當女演員一脫衣服隆一就會聽到泉野吞口水的聲音,不久泉野的褲襠就開始緊繃,但是他就是不去碰,一看就知道他顧慮到隆一。

還沒達到飽和點的隆一只好自己先玩起來,隨後泉野也跟著開始。他把拉鏈解開掏出自己的象徵,泉野的分身因為太過緊繃而顫抖著。

從螢幕裏傳來女人的喘息聲、衣物的摩擦聲,還有些微的呼吸聲。

“嗯……”

這個是從電視傳來的聲音。那種從鼻腔裏發出的呻吟聲讓隆一的背脊掠過一陣電流。

“啊……”

又來了。比起電視裏的聲音,從隔壁傳來的喘息聲更令隆一興奮。

“呼……”

聽到放在兩人之間的面紙抽動聲,隆一偷看了泉野一眼,他的手指上沾著白色的污漬。泉野用面紙仔細地擦掉。

“老師。”

聽隆一一叫,泉野才慌忙用手遮住下半身。

“我們互相解決好不好?”

“互相……”

“大家都這麼做啊,比自己玩舒服哦!我先替你服務完後再換你。”

在還沒得到泉野的同意前,隆一就靠近他的身邊推開他的雙手,握起他已經萎縮的性器官。

“喂,我不用了……啊!”

被握住性器的泉野開始呼吸急促,隆一忽松忽緊地玩弄著手裏那漸漸硬挺的生物。只要他的手一動,耳邊就會傳來低沉的呻吟聲,直沖腦髓。

錄影帶早就被隆一拋諸腦後,泉野也不再叫他停手。得寸進尺的隆一伸手進泉野的襯衫中撫摸他的胸膛。

要在男人的平胸上找尋乳首是相當困難的事,但即使是裝飾品,只要稍加逗弄,泉野的背脊就會誇張地波動。他整個人被隆一壓倒在沙發上,從他的勁項上傳來陣陣成人的體味。

“你快放手,2我要出來了。要不然會弄髒你的手。”

“沒關係。”

泉野釋放在隆一的掌心裏。那濕熱又粘稠的液體,隆一一點也不覺得髒。

“對不起。”

泉野半失神地看著正在擦拭手心的隆一低語。

“我不是說了沒關係嗎?老師,我想玩那個。”

“那個?”

隆一跨在仰躺在沙發的泉野身上,把他下半身的長褲和內褲褪至膝下。

“我要夾在這裏,把兩腿併攏。”

跨在泉野身上的隆一把自己堅硬的性器夾在他的大腿之間激烈地前後抽動。早知男歡女愛的隆一雖然心想拿男人的大腿當代替品有點悲哀,但卻無法掩飾生理上的快感。

大家一起看A片的機會不少,有時也會互相揉搓發洩,但是像自己這樣想跟對方更靠近卻是第一次。

覆蓋在泉野身上動作著的隆一,有一種強暴泉野的奇妙錯覺,不用多久快感的暗潮襲來,他立刻釋放在泉野的雙腿之間。明知道這樣會弄沙發,但是激情之下哪管得了那麼多?

發洩之後,隆一渾身無力地倒在泉野身上,他把頭埋在泉野的胸膛上還是可以聞到他男人的氣息。泉野雖然想推開隆一,無奈隆一沒有動靜也只好隨他去了。

他聽著泉野的心跳不可思議地想著,這個聲音在一個月之前還幾乎消失呢!

“我覺得好奇怪。”

泉野低語。

“你們朋友之間都常這麼做嗎?”

“偶爾……”

“好厲害。”

泉野的手輕拍隆一的背,就像以前母親對自己所做的動作一樣,讓隆一突然覺得有點悲傷。

“你還挺重的,該下來了吧?”

他不想下來,他覺得泉野的胸膛好舒服。

“隆一。”

泉野微微提高聲調,隆一從他的胸膛上抬起頭來正面凝視著他半晌後,捏住耳朵吻上他的薄唇一下。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跟男人接吻,雖然是跟男人但還是覺得很舒服。隆一的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出胸膛,那種感覺直達下半身,他的性器又硬了起來。

隆一慌忙在泉野還沒發現之前鬆開嘴唇從他身上退開。平靜、平靜……他拼命告訴自己要鎮靜。回過頭去時泉野已經穿好衣服。

“很舒服吧?”

“……是啊!”

泉野有點不知所措。這裏只有兩個人,如果連自己都尷尬起來的話,場面就難以收拾了。隆一刻意開朗地說:

“我們來打電玩吧!繼續昨天的戰局。”

泉野低著頭從沙發上站起來。

“不了,我要直接回去。”

泉野迅速地離開了隆一家。他不在隆一當然寂寞,但是繼續留下來的話只會使兩人更不自然。等泉野回去之後,隆一獨坐在還殘留著味道的沙發上歎息。

那一夜,隆一滿腦子都是泉野的事,他想到幾個小時前兩人還在沙發上糾纏的情景而紅了臉。他覺得自己也真奇怪,居然會對一個男人產生性衝動,而且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同性也可以是性物件。



隆一不是沒有跟漂亮的女孩子睡過,卻想跟泉野做同樣的事,為什麼自己會對那種老頭……他拼命想撇清自己對泉野的渴望。





隔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濕度和氣溫都已經夠高了,沒想怎麼等這堂課的老師就是不來,整間教室裏流動著一股懶散的氣氛。一大早就哈欠連連的隆一身旁是趴在窗檻上的古澤。

不知道古澤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專注的隆一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在走廊的另一端看到泉野,他正跟女老師不知說些什麼,身上還是一襲長袖襯衫和棉長褲。以前覺得沒什麼的情景如今看在隆一眼裏卻不由得心跳加速。



他想起昨天跟泉野互相自慰還接吻的事情。

“這次泉野的目標是她啊!”

古澤好玩地低語。女人掩住嘴角在笑,雖然不知道他們在是說什麼,但是女人就是不從泉野身邊離去。

“中年老頭最討厭。”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的古澤卻用尖酸的口氣批評泉野令隆一不滿,他粗魯地楸住古澤的衣領把他從窗上扯下來。

“幹嘛啦!”

隆一粗暴的行為讓古澤不悅地噘起嘴。

“老師就快來了。而且,你別說一些沒根據的話,泉野是個好人。”

古澤皺起眉頭。

“你幹嘛幫老師說話啊!真討厭。”

“我哪有幫他說話……”

“你就是有。真掃興。”

古澤說完把頭轉向前去,之後不管隆一再跟他說什麼他都露骨地無視。

因為無聊的小事吵架最難解決。不過,古澤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應該到放學的時候就會盡釋前嫌了吧?所以,隆一也放棄了找他說話。

他眺望著窗外,泉野還在跟那個女老師說話。他暗暗念著快走、快走。這麼遠的距離應該聽不到才對,但是女老師仿佛聽到隆一的咒語般離開了泉野。

獨自一人的泉野突然抬起頭來跟隆一的視線碰個正著,看他吃驚的表情似乎知道隆一一直在看著他,他視若無睹地移開視線後,消失在長廊的另一端。

隆一的胸口掠過一陣痛楚,泉野無視他的存在,他為什麼要無視自己的存在呢?是因為昨天那件事嗎?他會認為我是個怪異的人?還是泉野真的沒有看到我?

隆一把手放在心臟上方,所感受到的跳動跟平常不一樣,而且有一種特殊的感覺。



不管隆一說什麼泉野都不太搭理,兩人的晚餐沉默地進行著。隆一邊吃邊想著該不該問,最後還是問了。

“我今天在走廊上看到你耶。”

泉野停下了筷子。

“是嗎?我沒有發現。”

他又開始動筷。隆一真的懷疑他只是故意裝作沒看到,他瞪著泉野的筷尖,泉野也沉默地繼續進食。他邊吃邊觀察著泉野,發現他是一口飯配一口菜,規律地有如自動化的工廠一般。



自己則是有喜歡吃的菜就拼命吃,所以常常一頓飯下來菜吃光了卻還有滿滿一碗飯。跟泉野正好相反。隆一的視線從泉野的指尖往上移。眼前這個三十五歲的老頭蒼白的臉上青色的胡渣相當明顯。平常的他總是剃得很乾淨,但有時就會留下一點痕跡,說不定是早上出門太趕了沒有時間。



細長的眼睛、細長的手指。泉野全身都是細長的構造,好像螳螂一樣。

“我臉上有什麼嗎?”

泉野放下筷子問。隆一的餐盤裏還有剩菜,但泉野的連飯都不剩一顆。

“我覺得老師好像螳螂哦!”

泉野有點不明白所指的半張著嘴。看他皺眉心的模樣絕不會對這個評語太滿意。

“以前也有學生這麼說我,因為又瘦又高看起來更像。”

泉野的音調有點僵硬。

“你生氣了嗎?對不起。”

泉野看著隆一的臉,思考半晌後說:

“你很像狗。”

“狗?什麼意思啊?”

泉野微笑著說:

“因為你很容易跟人親近啊!我倒很羡慕你。”

羡慕這兩個字讓隆一心情複雜。在緊張的晚餐過後,泉野只玩了下電玩就回去了。兩人絲毫沒有觸及昨天那奇妙接觸的話題。

那讓隆一心跳不止的肌膚觸感對泉野來說又有什麼意義?他好想問但又問不出口,因為他知道泉野一定不喜歡提到那件事。

隆一躺在沙發上邊想著昨天的情景邊自慰。只要在腦海中出現泉野的裸體就能輕易地勃起,但是當他看到弄髒了自己手指的精液後卻又莫名的空虛。

要是自己說出真的很想觸摸男人的性器官的話,泉野會有什麼反應?要是他說想再一起自慰的話,泉野又將如何回答?他或許會認為自己真是怪傢伙也不一定。

這樣也就算了,要是他因此輕視自己、閃避自己的話……就像今天在走廊上看到的泉野一樣。隆一不想造成這種狀況,他一點也不想被漠視或閃避,與其如此還不如什麼都不說的好。



“泉野和昭。”

他最近才記住了泉野的全名。

“泉野、泉野、泉野……”

不管再怎麼叫他也不在身邊……隆一忍住胸口的刺痛,持續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他每天都一邊想著泉野一邊自慰。而且,想像的內容越來越豐富,連強暴般的性愛都如家常便飯了。在隆一腦中的泉野就像完美的設定般,不管對他做什麼都只有喜悅的反應。

想到剝掉正在眼前吃著飯的泉野身上的衣服時,也顧不了在吃飯的隆一忍不住勃起的衝動。泉野不可思議地看著吃完飯也不起身的隆一。無法說出理由的隆一除了苦笑之外又能如何。



想跟泉野做愛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強烈,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的隆一昨天找了好久不見的美鈴上床。但是,他興致缺缺也就算了,連看到美鈴的裸體也沒有反應真的令他吃驚。

“你今天不舒服嗎?”

美鈴的問題讓隆一冷汗直流。他閉上眼睛抱著美鈴的身體運動想像力把她當作泉野之後,好不容易下半身才出現應有的反應。

在行為的過程中隆一一直緊閉雙眼,因為只要一睜開眼就會看見“現實”。結束之後隆一心想再也不和美鈴做愛了,而他也十分明瞭這個決定的理由。

最近只要吃完飯和打掃完後就立刻回家的泉野,今天難得地留了下來。他一個人在客廳玩著隆一新買的電玩。

看著泉野專注於電玩中微駝的背影,隆一有把他壓倒在地上的充動。他想脫光他的衣服、吻他的勁項,然後……。父親再過一個星期就會出院回家,那時泉野也沒有必要再照顧自己了。自己和他之間的牽絆一定就此終結吧!



“老師。”

他好想摸他、吻他。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什麼事?”

“呃……要不要做?”

泉野歪著頭不明隆一話中的含義。

“要復習英文嗎?”

“要不要來打炮?”

原來隆一是要找自己一起自慰。泉野苦笑了。

“我看算了,不好吧!”

泉野一點也不起勁。隆一低下頭咬住嘴唇。

“我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好想做。”

“每個高中生都會這樣啊!你並不特別。”

“但是……”

他好想摸……好想撫摸那跟自己一模一樣的性象徵。

“……再這樣下去的話我怕我會一時衝動……”

隆一不經意的一句話讓泉野大吃一驚。

“喂,你冷靜一點。我覺得念書才是學生的本份。談戀愛是沒什麼不好,但是在求學時……我這麼說或許你聽不進去,不過要是一時衝動發生了性關係的話,可能會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特別是女孩子……”



聽到一半隆一就知道泉野搞錯了。泉野指的是隆一不能因為一時衝動而跟美鈴發生關係,絲毫沒有發現隆一指的物件是自己。泉野為了保護美鈴貞操的這番話讓隆一聽得刺耳。

難道她真的那麼重要?她根本就沒有你想像中那麼清純啊!不曉得隆一心中糾結的泉野繼續說著。

“這種事……我想等畢業之後再做也來得及。”

隆一越聽越火大,他用力拍了一下地板。

“你的意思是叫我忍耐嗎?但是,老師你自己在讀高中的時候還不是為所欲為?你有立場教訓別人嗎?”

被隆一一吼,泉野無言地閉嘴。隆一挺起上半身凝視著他。

“我也一直在忍啊!所以才會要求你一起做。反正兩個男的互相自慰也沒什麼大不了,大家都這麼做啊!你要是這麼教訓我的話,就應該負起相對的責任。”

隆一也知道自己叫得毫無理由。泉野阻止的是自己和美鈴的性關係,說什麼要他負責,泉野跟他們的事一點關係也沒有啊!泉野沒有理由一定要配合隆一。

像被追得走投無路的老鼠似地泉野困惑地看著隆一。

“來做嘛!我那天不是也幫你做得很舒服?”

泉野低俯著頭。

“兩個男人互相自慰只有噁心的感覺而已啊!”

泉野自言自語揪痛了隆一的心。自己的一切仿佛被噁心這兩個字全面否定了。

“你少騙人,你明明有感覺還射精了,騙誰啊?”

泉野驀地紅了臉,難堪地扭曲著嘴。

“那是……”

“你要是覺得噁心的話怎麼會有反應?就讓我來吧,你可以什麼都不做。”

泉野歎了不知道第幾聲氣。看他遲遲不肯回答只是猛歎氣的隆一失去耐心拉起他的手。驚愕地仰望著隆一的泉野,那閃爍的眼神怎麼看都不像是個三十五歲的男人。



隆一把泉野帶到自己的房間。他不想在沙發而想在床上好好做。他拉著泉野沉重的手讓他坐在床緣上。一跟他面對面坐著,泉野那晦暗的表情讓隆一覺得難過,但是他並不想停手。

連他那表情都令隆一心律不整,他幾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把衣服脫掉啦!”

泉野扯動下顎凝視自己的手,完全不看隆一的臉。

“為什麼一定要脫?穿著衣服也能做啊!”

隆一的回答是有點刺激比較好。

“快脫啦!”

在隆一的催促下,泉野才慢吞吞地解開襯衫的扣子。中途還因為幾次猶豫而停下手,所以等把襯衫和內衣脫下已經花了不少時間。泉野赤裸的上半身終於出現在隆一眼前。

那不知道出現在夢中幾次的身體,隆一覺得自己興奮莫名也趕緊扯掉衣服,除了內褲以外脫得一件不剩。

“我可以摸你嗎?”

隆一才說完便伸手過去,泉野慌忙挪開身體。

“摸我有什麼意義呢?”

“我想摸看看裸體的感覺嘛!”

隆一噘起嘴不滿地說,泉野無奈地歎氣。他慢慢地撫摸那渴望已久的身體。他的忍耐其實已到了極限,但他不想太猴急而讓泉野發現自己的欲望。泉野的身體雖然纖瘦且不似女人柔軟,但很溫暖。



隆一想要索求更多溫暖似地緊緊擁住了他。隆一湊上前去親吻泉野暴露在自己眼前誘惑的勁項,在他的吸吮之下,泉野的皮膚上出現點點的紅痕,讓隆一沒來由地興奮起來。

突然,泉野的手指從內褲上按住了隆一的分身。一開始隆一驚得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但是泉野的動作異常粗糙,就好像巴不得趕快結束現在的情況一樣。隆一不喜歡那種感覺,自己明明這麼投入,對泉野來說卻不過厭惡二字。



隆一凝視著泉野的臉,泉野卻刻意移開他的目光,他不放棄地追上泉野的方向然後吻上去。泉野吃驚地想逃,但隆一把他緊壓在床上讓他無處可躲,然後抓住他的雙耳再吻一次。

隆一的舌頭伸進泉野可口腔卷住他吃驚的舌。他按住泉野想要逃開的頭狠狠地吻著。等一吻過後,泉野慌張地拭掉唇上殘留的唾液。

“吉川你……”

“讓我練習一下嘛!”

隆一想儘量說得輕鬆,但聲音卻微微顫抖。他想以笑容來掩飾尷尬卻不知道笑得成不成功。怕面對泉野會洩漏自己的感情,隆一把臉埋進他的勁項窩,然後伸手往他的雙腿之間滑動。



連抵抗都來不及的泉野迅速有了反應,隆一拉下他的內褲後,那挺立的男性象徵就在眼前。

隆一粗魯地撥開泉野迫不及待伸向自己性器的手,然後下滑身體毫不猶豫地含住了他的分身。雖然用嘴並不在他一開始的計畫中,只是泉野想要自己來的舉動惹惱了他,他心想如果這麼做能讓泉野舒服一點就好了。



過去美鈴也曾對他做過同樣的事,那種感覺相當舒服。

“唔……”

泉野慌忙想縮回腰來卻被隆一以雙手固定住腰部。

“不要!這樣太……”

隆一第一次含住男人分身的那種感覺是灼熱且堅硬……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觸。他用舌尖沿著物體的形狀來回舔咬,然後吸住他的尖端。

“不行!你快走開……”

泉野硬是把自己的分身從隆一嘴裏抽出來,不過快要脫離的那一瞬間卻整個射在隆一的臉上。那粘稠的液體就是泉野精液的事實讓隆一感到驚訝。

“傻瓜,都是你要這麼做……”

泉野趕緊抽出床頭櫃上的面紙替隆一擦拭。

“你一定很不舒服吧?有沒有弄到眼睛?不要緊吧?”

隆一舔舔泉野沒有擦到的殘留在嘴邊的液體,有一股青澀的腥臭味。

“老師我也要。”

隆一把勃起的性器湊到泉野面前,泉野別開了頭低聲說:

“用手不行嗎?“

“我想用嘴啊!我剛才也幫你做了吧?拜託啦!”

泉野在隆一執拗的要求下只好苦著臉把頭埋向他的股間。但是,他只有含著而已,並沒有像隆一期待般地用舌頭動作或吸吮。他很明顯地不善應付口中的生物。

“對不起。”

隆一只好按住泉野的頭在他嘴裏來回進出著,泉野痛苦萬分地呻吟著。等到隆一終於把欲望發洩出來後,他才趕緊抽回臉把隆一的精液吐在面紙上,然後狀極可憐地不斷咳嗽。

隆一從背後抱住他縮成一團的背脊再度握住他的股間。

“你還不夠嗎……”

泉野泫然欲泣地抗議,不過他的性器卻在隆一的愛撫下輕易地勃起。泉野那半帶哭泣的呻吟聲佔領了隆一的耳膜。在隆一不斷的刺激下,等他終於再度解放的時候,眼淚也隨著歎息一起落下。



“老師,很舒服吧?”

泉野沒有回答。

“我覺得好棒哦!”

隆一陶醉地擁住泉野。

“我真的覺得好舒服、好舒服。”

泉野在半小時之後從床上起身粉碎了隆一想擁有他整晚的夢想,他那緩慢的穿衣的動作也分外誘人。

“我回去了。”

泉野低著頭說。

“老師明天見。”

隆一高興得音調變高了。泉野回頭看他,眼神裏充滿了無奈卻又帶著幾分奇異。

“……明天見。”隆一每天都向泉野提出要求。泉野一開始都不願意,但是最後還是拗不過隆一的歪理,被拖上床去。其實他要是真心想抵抗的話是做得到,然而泉野卻從沒有反抗到最後。



在床上的泉野是消極的,從不會主動觸碰隆一或有任何動作。反正他不抵抗最好,隆一樂得在他身上為所欲為。不管是接吻或是口交都不知道互相做了幾次。

在纏綿過後泉野一定立刻離去。不管隆一在他臨去之際怎麼挽留,他都不會多留在床上一個小時。隆一不知道已經在床上聽過幾次泉野關門離去的聲音。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那種眷戀的感覺,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渴望留在一個人的身邊。一離開就迫不及待地想見他,他從來不知道忍耐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本以為只要觸摸到他就可以一解相思之苦,誰知道他卻變得越來越貪婪。



隆一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泉野的事,想到兩人聊的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就覺得高興,不斷憶起他甜蜜的聲音和肌膚的感覺就想得快要發狂。

他完全被泉野佔領的心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理所當然地跟美鈴提出分手的要求。

泉野比美鈴要複雜且難搞多了,隆一根本分不出時間去應付美鈴。在分手之際美鈴哭得梨花帶淚,然而隆一卻一點也不覺得憐惜。

他仰起頭邊聽著美鈴與蟬聲重疊的哭聲迴響在空曠的游泳池畔,邊呆望著碧藍的天空。雖然美鈴仍不斷地說些什麼,但是隆一已經聽不就進去。他也知道自己太無情了,卻無可奈何。



父親出院的日期近在眼前。在前一天隆一也找了泉野在床上纏綿。對習慣了口腔愛撫的性器,隆一細心而溫柔地舔弄。他壓住泉野些許抵抗的腰身更深地吸吮著,然後把他射在自己嘴裏的液體假裝吐在面紙上,其實卻一滴不剩地吞進胃裏。



他在一個月前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喝同性的精液,然而如今卻覺得一滴也不能浪費。

隆一邊溫柔地吻著泉野邊把自己硬挺的中心在他的腹部上摩擦。就像得到暗號似地,泉野把隆一的分身夾進腿間然後左右擺動腰身。床墊發出嘰嘎的擠壓聲。快感立刻攀上隆一的背脊,他解放之後乏力地倒在泉野瘦薄的胸膛上喘息。



待他把臉埋進泉野的勁窩,他就會無言地撫摸隆一的頭。那種舒服的感覺讓隆一像貓一樣閉上眼睛。他伸出雙手擁住泉野的身體覺得真是愛不釋手,他相信自己可以為泉野做任何事,因為他已經深深沉迷進去了。



“今天是最後一次做這種事。”

隆一吃驚地從泉野身上起來凝視他細長的眼睛。

“等你父親回來這裏就不需要我了。”

“話是沒錯……”

對隆一來說即使泉野沒有再到這裏來的理由也想再見到他,想跟他說話,想像這樣跟他纏綿在一起。就算是把地方改到賓館或是他家。

“我終於可以卸下重擔了。”

泉野這麼一說,隆一也無言以對。重擔,是指照顧自己的事吧?做飯和打掃對泉野來說的確都是麻煩……。

“老師,你還會陪我一起做吧?”

泉野推開跨在自己身上的隆一起身。

“我們還是別再做這種事了,事實上已經太過火,還是停止的好。”

“我不要。”

隆一從背後抱住想要起身離去的泉野。

“我還想繼續。”

“真是的……”

泉野解開隆一圈住自己腹部的手。

“別這麼任性。”

泉野回頭用手摸摸隆一的臉頰。

“你不是傻瓜,應該明白我想說的話。”

隆一撲在泉野懷中。

“我不要、我不要。”

“吉川……”

隆一覺得自己就好像要被捨棄一樣焦急。他再也忍不住藏在自己心中的情念了。

“老師我喜歡你啊!我好喜歡你啊……”

聽到隆一說喜歡自己,泉野也沒有太驚訝的表情。

“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我只是猜想而已……你老是喜歡模擬做愛,而且總是比較顧慮我的感受。”

“那……”

隆一緊抓住泉野的手又被解開,兩人原本緊貼的皮膚有了距離。

“你只是因為自慰的快感而產生戀愛錯覺而已,要不然就實在太奇怪了……跟一個年紀足以當你父親的老男人……太奇怪了。”

“那老師又怎麼樣呢?你對我有什麼感覺?”

泉野撫摸著隆一臉頰的手指好溫柔。

“我覺得你很可愛,但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這四個字刺痛了隆一的心。

“我早就不想這麼做了。雖然說是順水推舟卻讓你產生誤會……是我不好。”

“那不是誤會。”

隆一打掉泉野的手。

“我跟美鈴分手了。”

隆一挑釁似地瞪著泉野,他滿臉都是驚訝的神色。

“分手的原因就是老師。比起跟美鈴在一起我還寧願跟老師一起模擬做愛。”

泉野的表情整個暗了下來。

“而且,那不是錯覺,我真的喜歡老師。我當初在誘惑你的時候曾說是因為不能跟美鈴做愛才要你來幫我泄欲,那全是謊言。我從去年開始就跟美鈴上過床。她不是我第一個女人,我也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我……”



“別再說了,我不想聽。”

泉野遮住耳朵。不允許他如此逃避的隆一抓住他的手腕。

“你聽好,我是認真的。就算是比我年長的男人也無所謂,我一點也不在乎,那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泉野唏噓地歎了一口氣。

“你只會單方面地向我宣洩感情,有沒有顧慮到我的感受?”

隆一不禁咽了一口唾液。

“我覺得你很可愛,也知道你懷念體貼,在以前那混亂時期幸虧有你,我才能重新站起來。我感謝你的心情絕無虛假,但是那跟談戀愛完全扯不上關係。”

他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考慮誰佔優勢,因為再怎麼想隆一都是不利的一方。泉野像撫慰孩子似地摸摸隆一的頭。

“是你要求我才給你,但是我不想在沒有感情的狀況下繼續這種空虛的模擬做愛。我們一開始就錯了,所以還是早點結束的好。”

隆一搖著頭。

“但是,你並不討厭跟我做啊!或許有一天你會真的喜歡上我也不一定。”

“有一天並不能預測吧?十年、二十年,要是一生都不會有的話,不是白白浪費你的生命嗎?你也該清醒了。”

泉野從床上下來迅速穿好衣服。隆一赤裸著身體抱住泉野。

“我不要!老師。我不要就這樣跟你分手。”

“吉川。”

泉野回過頭來。

“你別激動了,等我回去之後再好好思考,然後你就會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

“我沒有錯,我不知道已經想過多少次了,我已經想到不想再想了。”

“就算你今天沒有發現,或許明天、後天……甚至更遠的未來會想通也不一定。”

泉野來開隆一的手。

“晚安,吉川。”

泉野走出房門。全部都被否定的隆一想追也無法追出去。



隔天父親果然按照預定出院,吉川家又恢復一個月前的平靜,泉野也理所當然地不再來做飯和打掃了。

在學校見到泉野他還是會打招呼,聊一些言不及義的話,表面上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隆一也照泉野的話重新思考彼此間的關係。

但是,想了兩、三天,他喜歡泉野的心情仍舊沒有改變。他很想告訴泉野自己還是喜歡他的,所以叫住了他。

“老師。”

泉野不到家裏來已經過了一個禮拜。在第二堂課的下課時間,當泉野快要走出教室時隆一叫住了他。泉野站定回過頭來。

“吉川啊。什麼事?”

“我有事想跟你說……”

“什麼事?”

隆一心想要是直接說出來意的話恐怕泉野不肯理他。

“關於參考書我有點不懂的地方。啊,是不急啦……”

泉野原本有點僵硬的臉聽到隆一的理由後緩和了下來。

“是嗎?那午休時間好不好?”

“嗯。”

“那午休時間你就直接到學生指導室來。”

“嗯。”

等泉野走了之後,古澤趴在隆一的背上說:

“你跟泉野在說什麼啊?”

雖然不是什麼怕人聽到的話,但是隆一真的被古澤嚇了一跳。

“難不成你是找他商量學校推薦的事?”

“不是啦!”

看到隆一不悅的表情,古澤才離開他的身體。

“我都不知道你跟泉野那麼要好,不過在這種時期跟老師要好總沒壞處。”

還以為跟老師套好關係就可以被親切地指導升學之路的古澤,在隆一眼裏好像傻瓜一樣。

“我上次的期中考實在是滿江紅,連導師都說要推薦根本不可能。”

古澤用手扶額歎了口氣。

“你期中考考得不錯吧?真好。”

“只是運氣而已了啦!”

連在跟古澤講話時隆一都想著泉野的事,他滿腦子都是中午要怎麼跟他說。古澤一定沒想到站在他旁邊的好友正在為愛上一個男人而苦惱吧?只要有空就只會想如何跟泉野做愛……。



“對了,聽說你跟美鈴分手了?”

古澤從下方望著隆一。

“是啊……”

“你也想認真念書準備聯考了啊?”

“才不是呢!”

“咦?但是美鈴是這樣告訴我的啊!”

古澤吃驚地瞪大眼睛。

“她是因為不想承認自己被討厭才說謊的吧!”

古澤吐了一下舌頭說“你好毒——”

“不過,現在可是人生的重大時期,不加油不行。”

對於滿口聯考的古澤,隆一有點不耐煩。

“聯考真麻煩啊……”

他不經意地低語。

“你在說什麼啊,這可是試煉、試煉啊!”

“我又不是因為有目的才上大學,反正有學校可讀就好了……”

“難道你不想升學而想就業?未成年就想出社會太辛苦了吧?還是多享受一點人生好。”

古澤聳聳肩。聽到他說未成年就進社會這句話倒是帶給隆一靈感。泉野不承認自己,連感情也全面否定。

既然如此就讓他無法否定不就得了?以看得到的方式讓他明白自己喜歡的心情不就得了?如果他不喜歡比他年輕的人,如果他覺得太年輕不可靠,那麼自己就提早進入社會成為能獨當一點面的大人,這麼一來泉野或許會承認自己的認真也說不定。



“我一定要成為公務員。”

“嘎嘎?什麼意思啊?”

古澤訝異地回頭。他好像在說些什麼,但是隆一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午休時間,隆一迅速地買了麵包和牛奶囫圇吞棗之後敲了學生指導室的門。他還以為泉野還沒來,沒想到裏面已經有人應答。

隆一進去就看見泉野坐在窗邊的座位上吃著烏龍面。右手下壓著一本好像是外國雜誌。

“你可以等我吃完嗎?”

“可以啊!”

“那你就坐在旁邊等一下。”

隆一沒有坐在泉野指定的位置上,反而走到近得幾乎可以碰到他膝蓋的地方坐下來。泉野雖然沒叫他離開,但是眉毛卻不經意地挑動了一下。

泉野立刻就把烏龍面給解決了,把碗推到桌子裏面後他面對隆一準備談話。接著他突然歪了下頭。

“吉川你的參考書……”

“我有事想跟老師商量。”

隆一深吸一口氣。

“我……想參加公務員特考。”

泉野“嘎”了一聲不解地歪著頭,右手扶住下巴。

“我記得你不是想進市內的國立大學嗎?”

“本來是,現在我改變心意了。”

“你最近的成績進步很多啊……怎麼會突然改變想法?”

泉野無法理解地凝視著隆一。

“我想成為公務員後開始工作。”

“想工作也不用改變志願啊!”

隆一握緊放在膝蓋上的手。

“如果我不是學生而變成社會人士的話,等到我跟老師立場對等了,你應該會瞭解我有多認真吧!”

泉野的表情霎時變了。

“你還抱持著那種無聊的想法?”

“那不是無聊的想法,一開始就說我很認真啊!”

隆一踢開椅子站起來。泉野忽然歎了口氣用手指敲敲桌子。

“你冷靜一點。”

“我已經夠冷靜了。自從你離開之後我不知道想過多少次還是沒有改變。你不在之後我好寂寞。”

泉野合上雜誌。

“別因為一時的衝動而決定自己的人生。我不是說當公務員不好,但是別把我當作理由。而且,我覺得你就算繼續升學也絕對沒有壞處,除非你覺得那毫無價值。所以……”

“我想跟老師在一起,剩下什麼都不要。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是我們像這樣說話的時候,就算是吵架只要對方是你我都覺得高興……”

泉野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溫和。隆一抓住他的手壓在自己的心臟上方。

“你能感覺得到嗎?我只要一想到老師的事就會變成這樣,所以絕對不是一時衝動……”

泉野蒼白著臉甩掉隆一的手。

“不管你是認真或是玩玩……我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我是認真的!認真的……”

看到隆一一靠近,泉野立刻站起來焦躁地拍著桌子。

“我沒有辦法把你當成……戀愛的對象,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泉野的太陽穴像抽筋似地抖動著。隆一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生氣的泉野。

“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為什麼一點都沒有顧慮到我的感受?”

像是要截去隆一的話似地,泉野神經質地繼續拍打桌面。

“別這麼生氣嘛!”

“是誰讓我生氣的?是你啊!”

泉野瞪視著隆一。

“都是你一天到晚胡說八道讓我混亂的啊!我做了什麼誘惑你的事嗎?還是我看起來像是對你有意?我只是應付一下你的任性而已啊!”

應付一下……這句話刺痛了隆一的心。泉野用大拇指指著自己。

“我不是那麼寬宏大量的人,也不夠靈活,光是自己的事就已經夠煩了,我不想再增加更多麻煩。我難得找回平靜的生活,別因為你的出現讓我混亂了。”

“啊……”

“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求求你,真的求求你別再說那些奇怪的事了。如果是老師和學生的立場的話,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商量,我也可以陪你玩樂。”

泉野用手肘撐在桌子上低下頭。

“求求你放過我,我就很感謝你了。”

還沒真正的談戀愛就被腰斬了。都被泉野如此徹底地拒絕了,叫隆一怎麼設想未來呢?像穿山甲般技著盔甲的泉野。面對這個拼命想保護自己的男人,隆一真的無話可說了。



自從學生指導室那次深談之後,泉野就明顯地躲避隆一,連視線也不肯與他接觸。即使在走廊上不期而遇泉野也不自然地垂下視線。每被他閃避一次隆一就受傷一次。都已經被他如此厭惡了又怎麼能繼續追逐呢?



不被對方看到只在背後追逐的單戀在畢業典禮時終於告一段落。再也看不到泉野比起要跟分散在市內或縣外的朋友分手還要讓隆一悲傷。

他不只一次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他了、不能再想他了,但是眼光仍不由自主地追著泉野的背影跑。

不過,在適應了新環境也交了不少新朋友後,曾經佔據自己大半思緒的男人身影也漸漸埋藏在內心深處。隆一在大學進了海的社團,這個衝浪滑水什麼都來的社團有不少愉快的夥伴。



就像受環境影響似地,隆一在今年夏天也考上了潛水執照。

要玩就要花錢,所以隆一開始打工,他選擇了賺錢最快的體力勞動。白天上大學,晚上則拼命在工地現場工作。

他用存下來的錢跟社團的同好到沖繩去潛水,在美麗的珊瑚礁和魚兒的包圍之下,一次的旅行就讓隆一成為潛水的俘虜。

打工存夠了錢就去潛水,隆一的生活過得既豐富又生動。這時同一個社團的女社員向他提出交往的要求。她是個跟美鈴完全不同,雖然溫柔不多話但是該說的時候還是會直說的典型。



泉野的影像幾度掠過他的腦海,如果能藉此忘了他的話,雖然有點心虛,但隆一也開始跟女孩子交往起來。

不只隆一,連他周圍也慢慢在改變。某天的晚餐桌上父親突然提出“想要再婚……”的想法。從來不知道父親有物件的隆一只能握著筷子木然地看著父親。

“她是在我監工的大樓負責內部裝潢的設計師,雖然已經離過一次婚還有兩個小孩,不過我們還滿投緣的……”

母親和弟弟過世已經五年了。比外表看起來要寂寞多了的父親還是有個人陪在身邊比較好。隆一不但沒有反對反而相當贊成。

他跟女方外帶兩個即將成為他弟弟的人吃過好幾頓飯,給他的感覺還不錯。一個月之後父親就再婚了。

對於兩人的婚姻隆一只有一個條件。因為新人搬進家裏難免變得狹小,他提出想到外面租房子住的想法,父親也沒有反對。所以,在秋天的尾聲,隆一就在大學附近找了一間便宜的公寓搬家。



不過,在搬過去三天后,隆一就後悔選擇了靠近學校的房子,因為靠近學校所以他的房間也變成了社團成員的集會地,不管何時都人聲鼎沸。

這天,隆一參加了社團同好的生日酒會。因為是海洋社團的關係,所以從來不缺喝酒聚會,絕大部分的社員都是酒中豪傑呢!要是陪他們喝到最後的話,不只金錢連體力都會賠光。

所以,隆一就跟女友約好早點溜出去在外頭見面。當隆一看準時機準備拍拍屁股走人時,不巧被坐在隔壁叫高橋的男人拉住。

“喂,最裏面那群人不是林高的教師嗎?”

隆一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那些人在半年前還是隆一的“老師”。高橋跟隆一都畢業于林高,在高中時兩人因為不同班所以很少講話,不過現在可是經常玩在一起。

“真的哩……”

“真傷腦筋,都已經畢業了還要見到他們。”

沒有在聽高橋說話的隆一只顧著找泉野的蹤影。當他找到時只覺得心跳突然加速,才半年不見就好像幾年沒見面一樣。泉野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手裏拿著啤酒配合著其他的老師談笑。



“有刈谷、川原……唔!連泉野都在。我最討厭那個泉野了。你被他教過嗎?”

隆一點點頭。高橋飲盡手中的啤酒說:

“他有點神經質吧?上課既刻板又無趣,只有考試比別人難,真是爛死了。而且,我知道他的傳聞哦,聽說他不顧自己年紀一大把而向同校的女學生告白,也不想想自己的歲數和身份。”



高橋邊說邊譏嘲地笑。

“更好玩的是,告白被拒絕了,只有傳聞傳遍全校。他似乎被傳聞所擾,聽說企圖自殺呢!”

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怎麼別人也知道呢?隆一覺得胸口一陣冰冷。

“有人看到他手腕上貼著OK繃,就故意弄髒他的袖子試探,結果還真的發現傷痕!我也是從朋友那裏聽來的。”

隆一握緊右拳。

“那傢伙叫什麼名字?”

高橋嘎了一聲。

“我是說你那個看見傷痕的朋友。”

“呃……他姓岩田,叫岩田浩一。你認識他嗎?”

他無法原諒不瞭解泉野心情,只是因為好玩而傷害他的人。隆一在心裏暗暗發誓,要是下次見到這個人的話,一定要狠揍他幾拳。

“你的表情幹嘛那麼恐怖啊!怎麼了?”

被高橋一說隆一才驚醒過來,自己沒有必要這麼生氣,那是泉野的問題啊!就算揍了那個人也不能解決任何事。

他跟泉野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而自己現在也已經有了可愛的女朋友。沒有關係……沒有關係……隆一在心中默念著。然而,他有無法離開這裏,只要林高那塊地方一發出聲音就不由自主地朝那裏看去。



他看到泉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穿鞋子,隆一還以為他已經發現自己的存在。後來泉野步履蹣跚地經過緊張的隆一身旁,消失在洗手間裏。

隆一本想趁現在沒看到他的時候趕快走,而且跟女友的約定也經驗遲到半個小時了,但是想再見泉野一面的渴望拉住了他的腳步。以後跟女友見面的機會多的是,然而跟泉野或許今天就是最後一次了。一想到這裏,隆一更想見他一面,把他的臉深深印在自己的腦海中。



然而過了五分鐘、十分鐘仍不見泉野回來,想到他到洗手間時那不穩的腳步。他似乎喝了不少,萬一急性酒精中毒倒在廁所裏怎麼辦……,隆一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慌忙走到洗手間,一打開門就跟從裏面出來的人撞個正著。對方被隆一撞得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啊,抱歉。”

隆一看著地上那個人正是自己擔心得半死的泉野。泉野也抬起頭訝異地仰望著隆一。

“你是……吉川?”

“老師,對不起。”

沒有時間為重逢慌張了,隆一抓住泉野的手腕把他拉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跟大學的朋友……在這裏喝酒聚會……”

泉野被他抓住的手肘像熔鐵般灼熱,只是這樣而已隆一就覺得自己已經臉紅到脖子上了。

“哦,是嗎?你也成為了大學生了啊!”

在隆一耳邊低語的泉野突然呼吸急促而發出奇怪的聲音,他急忙捂住嘴再度沖進洗手間。聽到裏面傳來近十分鐘的水聲後,他才臉色蒼白地從里間出來。

“可能是太累了吧,才喝了一點醉成這樣……”

泉野看著隆一苦笑。

“你沒事吧?”

“嗯,還好,只是喝太多了。”

泉野動作緩慢地洗著手,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深深歎息。

“大學生活如何?”

他有點恍惚地問。

“很好玩,我進了一個跟海有關的社團,也學會了很多海上活動,還拿到了潛水執照呢!這個夏天才剛從沖繩回來。”

“是嗎?”

他早就決心忘了泉野,但是被他一問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我還交了女朋友,跟我同年,人很溫柔。”

“是嗎……太好了。”

泉野高興地微笑一下,不過他隨即沮喪地低下頭。

“我或許會辭掉教師的工作吧!”

泉野低聲說。

“為什麼?”

泉野抬起頭把手頂在下巴上。

“我爸爸生病了。雖然不是什麼大病,不過他也老了。我家在鄉下開了一家小雜貨鋪,本來是我妹妹要招贅來繼承店面,但是後來沒有成功,所以必須有人回去繼承。反正我不適合當老師,也沒有任何不舍。”



知道泉野即將離去的隆一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會不適合當老師呢?”

泉野呵呵笑了。

“我自己很清楚以當老師來說我算是三流的。”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我怎麼對學生抱怨起來了。”

隆一握住了泉野的肩頭。

“我已經不是你的學生了,你不需要有任何壓力。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甚至可以當作沒聽到,所以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你真是個好孩子。”

泉野眼眶泛紅地凝視著隆一。

“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話……”

他惋惜地說。

“年輕又溫柔……而且又曾經喜歡過我。我真是個不走運的男人。”

對泉野來說不過是牢騷的話聽在隆一耳裏卻波濤洶湧。

“人生其實很無趣,只有跟你在一起玩時,才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泉野把手撐在洗臉臺上緩緩搖頭。

“人生真是無趣啊!”

有人進來。泉野似乎忘了隆一的存在似地搖搖晃晃走出洗手間,回到那個“無聊”的地方。

回到自己座位上的隆一遠遠望著泉野僵硬地對著滿溢出來的啤酒苦笑著。

因為隆一出來得太滿了,所以等他到達營業到深夜的咖啡廳時,已經讓女友足足等了一個半小時。等隆一一到,女友端起咖啡責備似地說這已經是續第三杯了。

隆一雖然嘴上道歉,但一點也沒有誠意。即使面對女友也揮不去那個男人的身影,那個令人在意的男人。

“我剛才在店裏遇到高中的老師。”

“老師?”

女友歪著頭。

“……因為我曾經喜歡過他,所以跟他聊了一會兒。”

“是女老師嗎?”

“不,是男的。他煩惱著該不該辭掉學校的工作。”

“哦。”

知道對方是男人的時候,女友霎時興趣全無地把頭轉向一邊。

“已經這麼晚了……我們回去吧!”

“嗯。”

走出咖啡廳,與女友並肩走著的隆一也不停在想著泉野的事。他說人生無趣,只有和你在一去的時候才是最快樂的。他不是當真的吧?對一個醉鬼的話認真有什麼意義?

因為自己對他有了感情之後泉野開始討厭自己,他說只能把自己當作學生看待,無法有更進一步的感情。由於他無情的拒絕和不想成為泉野煩惱的想法,讓隆一無法再繼續追逐下去。



自己曾經那麼地喜歡他啊!

隆一突然停了下來,全身痛楚得近乎麻痹。還是泉野好,只要跟泉野在一起他什麼都不要。他壓抑已久的情緒決堤了,再也承受不住。

大學的確好玩,朋友也都善解人意,潛水更有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然而,如果拿泉野來當交換條件的話,那一切都可以捨棄。

泉野回到老家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曾說自己過著無聊人生的泉野就算回到鄉下也一樣過著無聊的人生吧?他說跟自己在一起最快樂,那麼或許只要自己不說喜歡他的話,待在他身邊也不會成為捆擾也說不定。



他無法控制自己,也完全聽不到女友擔心的聲音。些微的可能性讓他全身充滿了喜悅的顫抖,分不清是悲是喜的情緒已經控制住他的五臟六腑。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女友訝異地問。

“對不起。”

他除了道歉還能做什麼?



曾經偷偷跟蹤泉野回家的隆一知道他住在哪里。在被泉野完全地拒絕後,還是斷不掉情念的隆一偶然在車站前看到他,不敢上前打招呼只能在背後偷偷跟蹤。

跟蹤這種行為就像在看推理小說般有趣,然而在對方回到家之後立刻回到了現實。只有一主角怎麼寫得出故事?

時間是深夜一點,泉野的房間卻還亮著燈。隆一踮著腳步走上樓梯儘量輕聲地敲門,看沒有反應再稍微用力敲一次。

他聽到裏面有人動作的聲音,接著門毫無防備地開了。靠在門上的泉野似乎還在半醉之中地揉著血紅的眼睛。

“……吉川啊?”

“我來了。”

“我沒有叫你來。”

泉野像狗一樣地搖著頭。

“我想跟老師說話。”

“今天……不行。回去。”

“一下子就好了。”

泉野煩躁地抓抓頭髮一言不發地走進房裏,隆一就當他答應了,也跟著走進室內。泉野的房間跟隆一家打掃時那種認真完全相反地雜亂,餐具都放在水槽沒洗,連桌上也都是啤酒罐。



泉野滾倒在床上,他閉上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隆一站在他的枕邊凝視著他,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張歐吉桑的臉,別說英俊了,連可愛都稱不上。但是,隆一的胸口騷動不安,充滿著吻他的衝動。



隆一坐在他身邊。

“老師。”

還以為已經睡著的泉野慢慢睜開眼睛。

“你別辭職吧,也別回老家去。就算回去也沒什麼好玩的。”

泉野伸手覆住自己的額頭。

“我不會再讓你討厭,也不會再讓你捆擾了,這樣的話,我可以陪在你身邊嗎?”

泉野渾濁的視線與隆一的重疊在一起。

“隨你便。不過,你總有一天會厭倦我的。”

泉野閉上眼睛。

“才不會呢!”

泉野痛苦地皺起眉頭。

“我……”

隆一沒有讓他再說下去。

“我們再一起玩吧!”

這句話引得泉野發笑了。

“現在幾點了?”

“淩晨一點半左右。”

“雖然我不想老,不過在昨天我已經三十六了。”

泉野打了一個哈欠閉上眼睛。

“老師,祝你生日快樂。”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泉野緊閉著雙眼一點動靜也沒有。看著他睡臉的隆一覺得好幸福,明明是一件小事卻覺得滿心喜悅。隆一把下巴靠在泉野的床上就這樣凝視著他睡著了。



完全不記得前一天晚上事情的泉野,醒來之後看到趴在自己床上的隆一,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看到泉野不耐的表情雖然讓隆一心痛,但他決定忍耐。

只要知道泉野雖然不涉及戀愛也沒有忘記自己,隆一就覺得什麼都可以忍耐。

自從那天之後,泉野看到幾乎每天都會到自己家裏來的隆一總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不過他沒有拒絕。隆一絕口不提喜歡他三個字,而在居酒屋知道隆一已經有女朋友的泉野似乎也能安心下來。



既然能讓泉野安心,隆一就沒有必要說出自己和女友早已分手的事。就算他無法愛自己,隆一也寧願陪在他身邊,這是自己在那一天所做的抉擇。

星期天,到泉野家來做飯的隆一聽到泉野在背後說:

“你學會做菜了?”

“我去做了特訓哦!”

隆一說了慌,他有太多事不必要讓泉野知道。只要他的笑話能讓泉野開心,他的菜能讓泉野吃得高興就夠了。

“我也來幫忙吧!”

他挽起袖子。手腕上已經沒有OK繃也沒有紗布,紅色的痕跡也變得淡薄。想到或許今年泉野也得穿長袖襯衫度過夏天的隆一不覺悲傷起來。

“大學生很閑吧?”

泉野邊鬆開領結邊說。

“這才叫大學生啊!”

“什麼歪理啊!你要好好讀書知道嗎?”

泉野笑了,笑得好像孩子。隆一低下頭避開了他眩目的笑容.

-END- 情冷情熱 下 by 木原音瀨



參加了八年沒有出席的同學會,在他們問要不要續第二攤的時候,泉野和昭心想反正之後也沒什麼事,就跟著他們到了其中一個同學的朋友所開的酒吧。

人數比第一攤的時候少了一半以上,酒過三巡後大家都各自找自己比較好的同學一夥一夥地聊著。還沒有喝醉的泉野靜靜地聽著同學說話,絕大部分的內容都是對於配偶或孩子的抱怨。

對到了三十六歲還沒有結婚的泉野來說,既沒有什麼共鳴的部分,也找不到話題插進去而顯得有點尷尬。

在這集團中格外顯眼絕不是自己的錯覺,在過分柔軟的椅子上泉野找不到適當的姿勢,想要忘記不適的他只好拿起啤酒往自己的酒杯裏倒。喝著喝著忽然眼前有人拿起酒瓶替他倒酒,泉野向坐在他對面的人輕輕點了點頭。

“你真能喝。”

那人有一張圓臉,因為額頭微禿所以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四、五歲。泉野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以前在高中時還滿聊得來,直到畢業後才音訊全無的涉穀。

“你在家裏也喝這麼多嗎?不過沒有啤酒肚真好。人家說秋天一到食欲就特別旺盛,我就是吃太多了身材才變成這副德性,還被老婆叫成肥豬真是氣人。”

涉穀拍著肚子大笑。他在高中時代是個連黃色笑話也不說的硬派男人,經常跟泉野聊到文學。中年的涉穀雖然還是不失從前的模樣,不過已經看得出有人生的經歷了。

“我平常不太喝酒,只有遇到這種機會才喝,而且我的體質就是吃不胖。”

涉穀吊起眼睛嗯了幾聲後皺起眉頭。

“我記得你是在郵局上班吧?”。

“那是可田吧?我是當老師。”

“啊啊,對了,你是老師。”

涉穀搖搖頭猛拍泉野的肩膀。

“對了,你有幾個孩子啊?”

這已經是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的問題丁。泉野儘管覺得煩還是禮貌地回答:

“我還是單身。”

“哽,你還沒結婚啊?”

涉穀吃驚地說。

“單身是不錯,不過你要是想要孩子的話,還是別太挑剔早點結婚的好,要是等六十歲才參加孩子的成人禮可就笑話了。”

雖然細節不太一樣,但是只要知道泉野還是單身的人,每個人說的話都大同小異。

“理想別太高,別太挑剔,趕快生個孩子吧!”

現在這種時代超過三十還沒結婚也不稀奇,何況在泉野的工作場所還有比自己年紀更大的人也是單身。平常是沒什麼人說,但是,只要一回老家,周圍的人就會像連珠炮般地問起“為什麼還不結婚?”。

“你起碼有女朋友吧?”

“……沒有。”

涉穀用與其說是嘲笑還不如說是哀憐的眼光看著泉野。自從高中和女老師談過戀愛後泉野就沒有再交過女朋友,也沒有再交的打算。

去年,終於掙脫逝去戀情束縛的泉野重新喜歡上,一個女孩。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那段舊日戀情,其實似乎也只是重蹈覆轍而已。

他喜歡上的少女有著跟他昔日戀人相同的笑容,他對她並非一見鍾情,而是在反覆擦身而過之後漸漸培養出的情愫。

他不覺得喜歡上一個高中女生是件羞恥的事,他想告白,然而顧慮到老師和學生的身份也想忍耐到她畢業再說。然而,已經滿溢出來的感情無論如何也克制不住,他還是告白了。

他和她的交集只限於上課或休息時的短暫交談,現在想起來當時真的沒有顧慮到對方的立場就一廂情願地採取行動。

他當然事先設想過被拒絕的可能性相當大,但卻沒料到對方根本不把他看在眼裏。因為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所以被拒絕時的衝擊電相對地驚人。

偏偏此時對方的男友,也是同校的男學生又出面警告”別再接近她”,讓已經沮喪到極點的泉野更是振作不起來。

原本就覺得自己不適合當老師的他,在工作和感情都走到死胡同的情形下……好幾次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突然想起吉川隆一的臉。吉川是他高中的學生,也是他喜歡上那個女孩的男友。照一般情形來講兩人應該沒有什麼親近的機會,然而在偶然的情況下他跟吉川居然變得相當熟稔。

他川在一段時間沒有見面後現在又開始一起行動。跟--個十七歲,足以當自己兒子的男孩子做“朋友”,連泉野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不打算結婚嗎?”

涉穀的聲音把泉野拉回現實。

“我沒有喜歡的物件啊”

涉穀歪著頭,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把半杯的威士卡一口飲盡。即使在幽暗的環境裏也看得出他的兩頰已經微紅。

“一個三十六歲的男人還要自己洗衣服或到便利商店買便當,光想像就夠可憐了。你不覺得寂寞或想要有人陪在身邊嗎?”

涉穀的聲音大到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回頭。泉野邊注意著四周邊小聲回答:

“我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啊!而且,我也不是只吃便利商店的便當,我隔壁的鄰居常常帶東西給我吃……”

聽到這裏,涉穀歪著嘴角笑了。

“你也不是完全沒有人緣嘛,你隔壁的鄰居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

“他是千男的,我高中的學生剛好住在隔壁。喜歡做菜的他經常因為晚餐做太多而拿過來給我。”

涉穀兩手肘頂住桌面抱著頭歎丁一口大氣。

“男人做菜給你吃有什麼用呢?”

泉野不敢說吉川做的菜味道還不錯,因為不曉得又會被涉穀怎麼吐槽了。涉谷彈丁一下手指。

“對了,你假日都在幹嘛?”

“看看書……還有跟吉川出去吃飯,有時會去看電影。” .

“吉川是……”

“就是我剛才說住在我隔壁的學生,他雖然比我小但是我們還滿投緣的。”

涉穀聳聳肩,做出像外國人般兩手一攤的誇張手勢。

“整天跟學生混在一起有什麼搞頭呢?你不積極一點的話“女人”是不會自動上門的。”

”但是……”

泉野從以前就是那種一旦投入就看不見其他的人,由於太投入的關係在結束後的衝擊也相對地大。談戀愛讓他疲倦,跟人相處也令他充滿無力感,這些事在他初戀時就已經全部經歷過了。

涉穀又叫了一杯酒,在等待的時候叼起一根煙。

“單身貴族也沒什麼不好,但是想想看你已年屆四十,年紀越大找對象越難。如果身體好的話也就算了,要是生病的時候你就知道慘了。父母不在又沒有老婆或小孩照顧,除了養老院之外真是無處可去。”

涉穀認真的語氣讓泉野動容了。他當然明白他話中的含義,泉野也不是沒有為接下來要持續的單身生活不安過。

“但是……現在要談戀愛也不容易啊!”

“這麼喪氣怎麼行?對了,我幫你介紹一個好物件。”

“明天我要回老家去,可能要到過年後才會回來,所以不行吧?”

“我認識了幾個還不錯的女人,對了,給我你老家的電話。”

在涉穀的催促下,泉野撕下萬用手冊中的一頁把電話留給他。沒穀點點頭把電話號碼收進上衣口袋裏。雖然把電話給了他,不過泉野猜想他大概不會再聯絡吧!

因為涉穀已有幾分酒意,就算明天看到口袋裏的紙條說不定還想不起來是誰的電話。

在跟涉穀聊幾句後第二攤就結束了,有人還精神奕奕地繼續第三攤,但是想回家的泉野編了個喝醉的謊就搭上了計程車。

司機是個愛說話的人,一路上不停地找泉野說話,但是看泉野有氣無力的應答也就識相地閉嘴。現在才剛過十一點,夜晚的霓虹燈在車窗外賓士,就像要把人吞噬進去的黑暗無盡地延伸著。

明明是忽視已久的同學會,為什麼到了這把年紀才又想參加呢?泉野思索著自己心情的轉變。可能是看到通知的明信片時突然湧出的那股想見老朋友的渴望吧!

然而,見到了老朋友之後卻又發現那裏根本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或許自己是太寂寞了?還沒找出答案就到達目的地的泉野無力地笑了。

比起老家,回到屬於自己一個人的房間時,泉野的確感覺比較放鬆。已經習慣一個人生活的他,對於鄉下的環境開始感到不適應。

泉野站在房門口為了拿出鑰匙把背包拉到前面來,而把原本提在手上的土產放在地上。當泉野準備離開的時候母親塞丁一大堆的東西給他,不能不收的泉野只好全部帶回來,不過重得不得了。

當他打開房門時聽到背後傳來一聲“老師”。泉野轉頭一看住在隔壁的吉川隆一正打開門探頭出來。吉川雖然身材高大還有一張成熟的臉,但是只要一笑起來就充滿稚氣。,

“你不是說今天要回來嗎?我一聽到隔壁傳來聲音就猜想是不是你回來了。”

泉野回想著自己曾經把返鄉的行程告訴吉川嗎……他無法確定。

“一定累了吧?歡迎你回來。”

看著他親切的笑容和溫馨的問候,泉野也不再多想。

“我回來了。對了!有東西要送你。”

泉野在地上的袋子裏翻找出一個紙包遞給吉川。

“常常分你的晚餐吃不好意思,這是我家鄉很有名的饅頭,我記得你好像喜歡吃甜的吧?”

“謝謝,老師你好客氣哦!”

“你就收下吧!”

“對了,老師要不要過來喝茶?我有很香的綠茶哦!”

他雖然想喝茶休息,無奈手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他想早點收拾好。

“我還要整理東西,改天吧!”

吉川有點失望似地低下頭。看他的表情泉野還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不過他立即就換上滿臉微笑。

“那我到你房裏去泡茶好了,你只要在我準備的時候把東西收拾好就行了。對了,你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

“我也還沒,如果你願意吃親子井的話,我就去做,反正一人份和兩人份都一樣。”

泉野心裏有一萬個願意,但是他又不想表現得太直接,就裝作思考片刻狀。

“可以嗎?”

“當然。那就這麼決定了,我馬上把材料拿過去。”

等吉川進去後泉野也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想吉川就要來了所以沒有鎖門。他剛好肚子餓了,也省得自己做,吉川的提議正好順水推舟。

親子井是吉川的拿手好菜,不知道他偷藏了什麼配料,吃起來總是比外面賣的美味。

“跟學生混在一起有什麼搞頭呢?”

他想到涉穀說過的話。他並沒有刻意想跟吉川混在一起,只是兩人很自然地就慢慢接近了。跟吉川在一起很輕鬆,但這是否是不好的傾向呢?

就因為常跟自己熟識的人在一起才減少了跟外界接觸的機會。

泉野只要一想到這個問題就會想個沒完,而且理不出頭緒。他不想破壞自己好不容易開朗起來的心情,歎口氣拉開背袋的拉鏈,開始整理東西。

每當吉川說要煮東酉的時候一定會自備材料,而且煮完之後還會整理好再走,完全不用泉野動手。泉野也覺得不好意思想要幫忙,然而每次都被他笑著拒絕了。

“我馬上就好了,你坐著等我。”

吉川在讀高中的時候對家事一竅不通,沒想到現在卻情勢逆轉。手指靈活的吉川才搬出來住半年,做家事的技巧已經遠超過獨居十八年的泉野了。

吉川在百貨公司的地下超市打工,常常有免費的食物或菜料可拿,而自己也跟著撿便宜。他現在喝的茶葉也是負責收銀台、跟吉川很要好的中年女售貨員送給他的。

這罐從高級百貨公司裏流出來的茶葉果然香甜宜人。

“這茶真好喝。”

在寒冷的季節裏溫暖的茶是最好的飲料。

“是吧?我留一半給你,就儘量喝吧!”

“這不是人家送你的嗎?不好意思吧?”

“沒關係啦,反正她還會再給我,而且茶葉放久了味道也不好。”

聽吉川這麼說好像就理所當然該拿。兩人圍坐在小桌旁聊些日常話題。泉野邊看電視邊和吉川聊天,要是無話可說時也不用刻意尋攏話題。

在今年的夏季尾聲,吉川搬到隔壁來。那-天是星期六,出外購物的泉野一回來就看到原本是空屋的隔壁已經運來了行李。

他那時還想別搬來一個吵人的傢伙就好了,沒想到隔天就有人過來敲門,泉野出去一看,手上拿著喬遷用蕎麥面的吉川站在門口。

“我前面住的那個公寓突然要拆掉,所以我就搬過來。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請多多指教。”

沒聽吉川提起要搬家的泉野隱藏不住臉上的困惑。

就算兩人再怎麼要好,連住都要在一起的話未免太奇怪了吧?他說公寓要拆掉的事是真是假?那該不會是藉口,其實還有別的理由吧……。

泉野會這麼猜想是有理由的。吉川在念高中的時候曾經向那時還是他英文老師的泉野告白。吉川和自己都是男人,就算交往的話連戀人甚至結婚都沾不到邊。

明知根本不會有結果,且不想自己的心被擾亂的泉野,在吉川向自己告白時嚴厲地拒絕了他,並置之不理。

拒絕之後,他和吉川之間形成了距離,而且在時間流逝後距離應該越來越遠才對。結果今年夏天,泉野在一場慶祝同事結婚的喝酒會後酩酊大醉,隔天居然驚訝地發現那個“吉川”就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

吃驚的泉野搖醒他之後一問才知道原來昨天他也在同一個地方喝酒,因為突然看到老師太感動了才過來聊天。雖然他說是自己開的門,但是泉野的記憶只到喝酒會的中途而已。

由於那次偶遇,吉川就常藉機接近自己。已經好一陣子了無音訊的學生又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裏,讓泉野有點無所是從。

有時他也會不安的想吉川是不是還喜歡自己,然而聽到吉川說“我已經有了女友”之後就讓泉野放下心來。既然有了女友就表示對自己的戀愛感覺已經消失了吧?

在嘴上掛著“喜歡”而不斷糾纏自己的吉川,已經是過去式了。泉野告訴自己那時的吉川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然而,就算知道吉川對自己已無愛戀之心,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就能放開心胸與吉川親近,泉野的心中還有一塊踢不掉的小石頭。

他之所以無法完全拒絕吉川一定是如同涉穀所說,怕一個人寂寞吧!因為沒有人像吉川一樣對他那麼好……。

“老師、老師!”

呆呆出神的泉野被吉川叫了回來。他慌忙抬起頭來,迎面是吉川一臉“你都沒有在聽我說話”的表情。

吉川是典型時下的青少年,喜歡追逐流行,雖然假裝不刻意打扮,但是對於髮型和服裝卻特別在意。泉野有時會想他跟自己這種老頭混在一起到底有什麼樂趣呢?

兩人年紀不但相差一輪以上,連共通的話題也不多。然而,為什麼吉川還要陪在自己身邊呢?

“這個禮拜天要不要去吃拉麵?我聽朋友說在橫濱港附近有幾家很不錯的拉麵店,開車的話只要一小時左右。”

喜歡美食的吉川經常邀泉野出外用餐。但是,泉野對食物並無特別的執著,就算再怎麼好吃,只為了吃一碗拉麵就花一小時的車程讓他有點猶豫。

“如果老師不介意的話,去的時候能不能讓我開車呢?我雖然已經有了駕照但沒車也形同虛設,久而久之就會忘了怎麼開。”

“那是無所謂。”

如果可以不用開車的話,泉野當然求之不得。

“那就決定禮拜天羅!”

看泉野點頭,吉川高興地說。每次規劃出遊計畫的人總是吉川,泉野並不討厭那種感覺。因為到目前為止吉川所規畫的玩樂還沒有讓他覺得哪一個特別無聊。

只要他說好吃的店必定美味,好玩的地方也必定玩得盡興。就像潛水一樣,如果沒有人帶的話泉野絕不會主動去接觸這種運動。

看泉野吃得差不多子,吉川就開始收拾餐具。看到他在廚房洗碗的背影,泉野不經意地問道:

“你每個假日都跟我在一起,有時間陪女朋友嗎?”

他早就想這麼問了。如果有喜歡的對象應該會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除了睡覺時間之外一分一秒都不想放過,就算再沒有時間也要努力擠出空檔和戀人在一起,泉野也有類似的經驗。

但是,吉川對待戀人卻似乎沒有極度熱情的感覺。轉過頭來的吉川表情有點困惑,在低頭思考片刻後他筆直地凝視泉野。

“我跟女友相處得很好,因為讀同一所大學所以每天都能見面,況且私人的時間我想自己好好利用,我不喜歡被束縛。”

“你還真看得開啊!”

“什麼意思?”

吉川似乎有點不悅地皺起眉頭。

“會想擁有私人空間就表示戀愛在你心中占的並不是最重要的地位。”

吉川像鬧脾氣似地低下頭不說話。泉野在心中暗自焦急自己是不是哪里說錯話了。到目前為止都是自己單方面不高興的情況居多,吉川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顯不悅。

令人難以呼吸的沉默,泉野不知道該怎麼去應付這種狀況。是自己那句話刺激了吉川嗎?

“是我不好。”

反正先道歉再說。吉川抬起頭來,原先那陰沉的表情已經消失。

“老師你不用道歉啊!”

吉川雖然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但是洗完碗後他就立刻回去了。難道是自己的語意裏有嘲諷的意味嗎?泉野只能推測出這個理由。想著想著太陽穴開始痛起來,泉野放棄了猜測。

涉穀的電話是在泉野從鄉下回來的第二天打來的。下了課回到家的泉野看到答錄機上出現了難得的閃燈信號。

猜想著不是父母就是吉川打來的泉野,按下按鈕後聽到的居然是那天在同學會上見到的涉穀的聲音。

泉野還以為涉谷要介紹女人給他只是酒後戲言而已,沒想到居然當真。他在答錄機裏留下要配合泉野的時間以方便介紹他跟女方見面,要泉野記得打電話跟他聯絡的留言。

都已經這把年紀了還要女朋友幹什麼?要是見了面之後對方不滿意自己的話,那不是徒增傷感嗎?泉野抱著拒絕的心情打電話過去,無奈對方似乎一直在通話中。泉野只好等會兒再打。

他邊換衣服邊想,其實剛才拒絕的決心並沒有動搖,只是難得涉穀這麼熱心還專程留言通知他,要是就這樣貿然拒絕的話似乎不太好。

泉野在心中盤算著要如何委婉地拒絕,卻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又不是正式的相親,只是介紹一下而已啊,用不著一開始就做悲觀的盤算,而且一直把悲慘的初戀掛在心裏電沒用,自己永遠走不出感情的陰霾。或許見個面也無妨。

樂觀的想法讓泉野的心情輕鬆起來,說不定交往順利的話還能結婚呢!在過去無法實現的甜美夢想,跟心愛女人的甜蜜生活。

“老師你在嗎?”

吉川的聲音跟敲門聲同時響起。又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的泉野卻緊張地猛吞口水。

“老師……你不在家嗎?” .

敲門聲持續響著。後來終於放棄的吉川才靜靜離去。待在房裏的泉野卻像潛人民宅的小偷般屏住呼吸。他又沒有聽到電話的內容,為什麼泉野卻有心虛的感覺呢?

狂跳的心臟造成過剩的疼痛,他把頭湊到水龍頭底下直接就著水喝。那冰冷的水讓他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就在去年……他自殺未遂被吉川的父親救了之後要代替他照顧吉川的時期。

因為吉川說好想跟女友,也就是泉野喜歡上的那個女高中生做愛,所以泉野當了他一陣子發洩性欲的工具。他為了保住女方的貞操,即使萬分不願意也配合吉川的任何要求。

這種行為持續一段時間後泉野開始發現不對勁,吉川的視線、態度開始改變。只要他一回頭就一定會跟吉川的目光相遇,他心想這傢伙該不會喜歡上自己了吧?

雖然,他曾一度對自己這愚蠢的想法感到好笑,但是久了之後懷疑就變成了確定。

發覺到吉川感情的泉野開始跟他保持距離,因為那實在太不正常了。儘管保持距離卻無法完全無視的原因是他也付出了相對的感情。

在閃避到最後被迫直接面對吉川的時候,泉野心中的容量已到界限,所以他露骨地對吉川視而不見甚至置之不理。不久之後吉川畢業,一切也告一段落了。

二十歲的泉野無法想像十年後的自己會是什麼模樣,然而已經超過三十歲的現在卻可以模糊地描繪出未來的圖像。為了退休金而繼續無聊教師的職業,等拿到錢之後就孤獨地過完殘生。

灰色的未來沒有一絲光明。櫻花盛開的季節來了又去,耀眼的制服和五光十色的流行都變得跟自己無關。泉野心中雖已恢復原有的平靜,卻像一灘死水般再也激不起一絲漣漪。

再怎麼憂鬱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在七月前夕他打了自己的學生。他從來沒有被父母打過也沒有打過火,他作夢都沒有想到他毆打學生的這一天居然會來臨。

那個學生一向非常頑劣,在泉野的課堂上不是聊天就是打瞌睡。他侮辱了泉野。他把埋在泉野心中那段被女學生甩了的痛苦過去,毫不留情地挖出然後攤開在本人眼前。

“你以為自己是‘高校教師’嗎?你那張臉就是個老色鬼。”

忍無可忍的泉野在自製心開始作動之前,就劈手給了那個學生一巴掌。之後驚愕於自己居然會出手打人的泉野半天都無法開口說一句話,當然隨即而來的就是離職的打算。

像自己這種會出手打人的人怎麼配稱作老師呢?剛好這個時候老家的父親病倒了,原先是那麼不願意繼承家業的泉野,在回去探病之後居然動搖了。

回到老家的話就不用再為那麼多俗事煩心,本來就不善與人交際的自己根本就無法勝任教師的工作。

無法決定要繼承家業還是繼續教職的泉野離開了老家。沒有自信再繼續教職的他每天早上都想著今天一定要辭職。他的公事包裏也隨時放著辭呈,準備一下定決心後就可以跟上用場。

就在這個時候他跟吉川再度相遇了。吉川還是口口聲聲的“老師”,並叫自己不要辭職。只要不逼迫自己的話,吉川是個待人親切又很溫柔的孩子,其實泉野並不討厭他。

吉川的歸來就像水般滋潤了泉野瀕臨乾涸和寂寞的心。他漸漸變得經常出入自己的家,讓自己的生活也增添了幾分色彩,因此泉野才稍微打消了辭職的想法。

電話又響了。還濕著臉的泉野接起電話,話筒裏涉穀興奮的聲音讓疲累的泉野有點追不上,但是在掛斷電話之後,泉野已經和他約好跟女方見面的日期。













似乎聽到細微的雨聲,泉野一打開窗子外面果然在下小雨。一想到要撐傘的麻煩和即將來臨的緊張時間,泉野就覺得連心都已經濕得沉重起來。

今天是涉穀要替他介紹女友的日子,他並不討厭別人的熱心,他厭惡的是已經預想到介紹之後不被對方看在眼裏的自己。

平庸的臉和神經質的性格難以改變,但是他也想讓自己看起來稱頭一點。於是泉野在出門前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時間洗澡,因為他不想讓對方覺得他是個不愛乾淨的男人。

當他吹幹頭髮打開衣櫃準備找衣服穿時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是吉川站在門口微笑。

“老師,我們去吃拉麵吧!”

被他這麼一說,泉野才想起上星期已經先跟他約好要到橫濱去吃拉麵,他完全忘記了。

“對不起,我突然有急事,非馬上出門不可。”

吉川一臉明顯的失望狀。

“你不是說這個禮拜天設事嗎?”

“對不起,是我鄉下的朋友突然上來,所以……”

涉穀的確是從鄉下來的,泉野並沒有說謊。吉川輕咋了一下舌。

“算了,反正拉麵什麼時候吃都可以。從鄉下來的朋友就不是能夠經常兒到面的吧?拉麵就下次再說了。”

吉川沒有堅持,他聽話的態度讓泉野松了一口氣。還以為他就回去的泉野正要關上門時,卻被吉川從外面拉住門把。

“那你能不能借我藤澤誠的書?你不是說很有趣嗎?”

“哦……書架在裏面,你自己去找吧!”

吉川走進狹窄的玄關,脫掉他那有如軍隊用般的大號球鞋。還以為他拿了書就走的泉野卻發現他居然坐在床旁翻了起來。

平常的他是不會計較這麼多,但是今天卻巴不得他早點回去,他不想在人家要幫他介紹女友的日子跟吉川在一起,然而距離要出去還有一段時間。吉川突然抬起頭和泉野的視線相接。

“你幾點要出去啊?”

“十一點左右。”

“我可以待到那個時候嗎?”

老實說泉野希望他趕快回去,但是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好不情願地點點頭。反正吉川也無法讀出他的心事,就算在他身邊也不會知道他要去跟女人見面。

無視吉川的存在,泉野繼續在衣櫃裏物色衣服。涉穀雖說穿得輕鬆就行,但是如果不正式一點的話恐怕不太好吧?西裝又太嚴肅,看來得在休閒服的組合上下工夫了。

說實話泉野對自己的服裝品味一點信心也沒有,以前曾聽過可以搭配同色系的衣服穿,結果每天穿他所喜歡的綠色系衣服到學校去就被學生叫做“昆蟲”。

“你不知道要穿什麼衣服嗎?”

不知何時吉川已經放下書本凝視著泉野。

“啊啊……是啊!”

“不是太正式的場合吧?”

“嗯,對方說輕便點就行,但是……”

“那就穿牛仔褲去啊,上半身就配卡其色的T恤和綠色的襯衫。”

照吉川說的一穿,比起泉野原來想的搭配還要合宜。

“你的朋友是女的嗎?”

泉野在收拾散落一地的衣服時聽到吉川這麼問,他心想幸好現在背對著他,因為自己現在的臉上已經明顯寫著尷尬二字。

“……是男的。”

“哦。”

他沒有再追問。泉野不明白吉川為什麼會猜是女人。

“怎麼可能是女人呢?”

為了要掩飾心虛的泉野再度強調,連自己都覺得很虛假。

“我看你挑衣服挑得那麼認真才想是不是異性。你跟我出去的時候不是都隨便穿穿嗎?”

吉川說得沒錯。仔細想想不拘小節的自己只要不是太髒的衣服通常是拿來就穿。有時還會被吉川說上衣的顏色太奇怪了才換下來。

因為說謊而心虛的泉野乾脆沉默不浯,一直到他出門兩人都沒有再交談。

他們相約在-個要是平常的泉野大概會在門口看看就走的義大利餐廳。在位子上坐定後,泉野一直擔心自己看起來會不會顯得格外不協調。過了約定時間五分鐘,涉穀帶了一位女性走進來。

他準備要介紹給泉野認識的是個二十九歲的上班族叫做山下玲子,她本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是個頭髮微卷的可愛型女人。

她那不同於時下不知輕重的年輕女孩的態度,在莊重中有幾分高雅的氣質,讓泉野一開始就產生了好印象。

“泉野先生你也好年輕哦!老師這個職業應該相當辛苦,不過每天可以跟年輕人在一起一定很愉快吧?”

聽到年輕這兩個字,即使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恭維,泉野還是靦腆地紅了臉。女方看著這樣的泉野卟哧一笑更讓他覺得臉快要燒起來了。

在泉野到這裏來之前老實說一點都不起勁,然而見了面之後女方的魅力已經讓泉野忘了先前憂鬱的感覺。

“她的感覺真好。”

小小的好感會因為持續的交談而加速膨脹,連她掩著嘴微笑的模樣看在泉野眼裏都覺得高貴又可愛。泉野想讓她喜歡自己,想讓她看到自己開朗的一面,絕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是個郁卒的男人。

明明不看綜藝節目的他,也配合著女方故作電視通般地一來一往。涉谷沒坐多久就先行離開了,在兩個多小時的用餐聊天後泉野就跟女方道別。

臨別之際泉野鼓起半生最大的勇氣開口向對方要電話,女方也微笑地向他回要了電話。泉野把紙條遞給她時還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光是這點小舉動都讓他感到無上的喜悅。

即使在歸途的電車裏,泉野滿腦子都是山下玲子的容顏、動作和笑貌。只是交換電話號碼而已連交往都八字沒一撇,泉野卻已經開始幻想跟她結婚的場面。

他會這麼想的原因是他覺得對方也應該對他深有好感才對。她說她喜歡做家事,想必家裏一定很乾淨吧?等泉野工作回家一定有熱騰騰的飯菜在等著他吧?她也說她喜歡小孩,那麼最好結婚之後就趕快……。

連今早也沒想過的未來設計圖。一天之內人就能有這麼大的改變嗎?中午之前還不認識的人,現在卻變成或許可以廝守一生的物件,這種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跟她相遇之後,泉野已經可以具體地想像出自己的未來會有多麼豐富了。

那一天晚上,心想應該不會太快的泉野打電話給山下。他們在電話裏聊著今天能見面真愉快、那餐廳的料理真不錯這一類普通的話題,雖然泉野因為緊張的緣故所以不太記得後面聊了些什麼,但是他已經跟對方約好了下個星期二再見面的時間。

掛斷電話後山下那溫柔又可愛的聲音仍在泉野的耳邊縈繞不去,就像魔法一樣。

一個人沉浸在幸福之海的泉野差點沒聽到外面敲門的聲音。打開門站在那裏的是早上才見過面的鄰居。他從來沒有厭惡過吉川的來訪,偏偏在今天覺得異常不耐。

“我說……”

邊說話邊想要進來的吉川卻被手扶在門上的泉野擋住。

“有什麼事嗎?”

感覺到他的態度裏有明顯的拒絕,吉川也沒有硬要進來。

”也沒什麼事啦……”

“不好意思,我今天很累想休息了。”

無視于吉川還想說什麼的表情,泉野逕自關上門。雖然有點後悔自己的態度也未免太現實了,但是一想到剛剛才打過電話的山下的臉,吉川那寂寞的表情就完全從泉野的腦袋裏消失。

只要拿起話筒撥下號碼就能再聽到她的聲音。但是剛剛才打過電話,才見過一次面就打好幾次電話的話,或許會被認為太煩人。結果泉野在電話前面坐了一個小時還是沒有再打第二通電話。

那天晚上他邊想著山下的癡態邊自慰到半夜。

無法等到約好的星期二,泉野每天都花一小時打電話跟她聊天。說是聊天,其實大部分都是女方說話,泉野只是適當地答話而已。

雖然沒什麼內容,但是只要聽過她的聲音不管今天有多不愉快的事泉野都可以忘記。

星期天,泉野一個人上街買衣服。他不善於挑衣服,要不是非買不可的話絕不會踏足服飾店。他既沒有服裝品味又不知道現在流行什麼,更不善於應付油嘴滑舌的店員。

不過,現在可顧不了那麼多了,他想讓山下看到自己也有光鮮的一面。泉野在店員的建議之下買了好幾套衣服,雖然足足花了一半的薪水但他一點也不在意。

沒什麼特別嗜好的他因為花費不多所以還小有積蓄,買衣服和到髮廊弄頭髮都令他愉快。只要對方能對他的外觀有正面的評價,一切的努力都值得了。

吉川在泉野買了一堆衣服和剪了個清爽的短髮這天過來玩。他雖然不太想見到吉川,但是抵不過他又多煮晚餐的誘惑只好止他進門。

看到短髮的泉野,吉川吃了一驚但稱讚非常適合他。等他問到為什麼要剪頭髮的時候,泉野只曖昧不清地以頭髮太長的理由把話帶過去。

“你不只剪了頭髮,還買了好多衣服。”

吉川眼尖地發現還裝在袋子裏的衣服堆在房間一角。

“衣服都太舊了,乾脆趁出去一次買齊。”

雖無意炫耀,但是在吉川提出想看的要求時,泉野仿佛服裝秀般地把衣服展示在他面前。因為每一套都是店員幫他配的,所以也得到吉川不錯的評價。

這下泉野真是深深相信山下應該也會滿足於他的服裝品味。

“我們下次出去的時候你也穿這些新衣服吧!”

吉川滿心期待地看著泉野。

“我們每次都是白天出去,下次可以晚上出去走走。”

泉野是為了跟山下在一起才買這些衣服,並不是用來跟男人出去的。而且,他已經沒有興趣再跟吉川出去了。

“是啊……下次再說吧!”

他只給吉川一個暖昧的答案。吉川閉上嘴表情嚴肅地凝視著泉野。

“你該不會是不想跟我出去吧?”

被說中心事的泉野暗地留下冷汗,他扯動著嘴角僵硬地笑說:

“怎麼可能?啊啊,已經十一點了。”

“我回去了……”

剛開始還很快樂的吉川回去時卻苦著一張臉。

看著他的背影,泉野心想自己雖然已經有點對他不耐煩,但在內心深處又隱隱放不下他。第二次跟山下見面後,泉野心中已經有了結婚的具體想法。山下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有些微的不同,多了一些自己的意見。

即使知道她是個比外表看起來更有自我主張的人,泉野也說服自己總比交到一個沒有自我的物件好。

第三次和她見面後泉野驚訝於條件這麼好的女人為什麼會年近三十還沒有結婚,他不想放手,他不想把山下讓給別的男人。第-次的接吻也發生在這一天。

其實只是一個禮貌性的親吻而已,泉野卻發現自己已經異常興奮。兩人並不是不懂事的小孩,所以要發展到肉體關係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她毫無抵抗地就答應了泉野,兩人在床上的配合度也相當不錯。即使在床第上她也是一個深知如何讓男人“飄飄欲仙”的女人。

第一次讓她住到自己房間的隔天,泉野為了送她去上班而雙雙走出門外。他心想千萬不要碰到吉川,沒想到天不從人願,吉川正好從房裏出來。看到跟女人一起出來的泉野,或許是已經預料到了吧,吉川並沒有太多驚訝的表情。

泉野也知道遲早有一天會拆穿,但是事到臨頭他還是為了自己一直隱瞞到今天而覺得相當尷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互相凝視片刻,直到山下拉了拉泉野的袖子他才移開視線。

“早啊!老師。”

“啊、啊啊,早啊!”

泉野沒有正面看他而答話。吉川從他身邊走過之後就自行下樓去了。看到他沒說什麼就安下心來的泉野擁著山下的肩膀下樓,直到坐進車後本來一直

沒開口的山下突然問道:

“你跟剛才那個男孩子認識嗎?他好像叫你老師。”

“嗯……吉川是個大學生,我是他高中的英文老師,所以他到現在都還稱呼我老師。”

“原來他叫吉川啊,長得還滿帥的啊!”

女朋友在自己面前稱讚別的男人泉野當然覺得不悅,但是他又不想表現得太明顯讓她認為自己是個心胸狹窄的男人,只好故作微笑地壓抑住心中的不滿。

“他一定很受女孩子歡迎吧?在他身上感覺不到時下年輕人的浮誇。”

“是啊……”

聽著泉野不起勁的答話,山下捏了他的手背一下。泉野一回頭正好看到她眯起眼睛戲謔地微笑。

“聽我稱讚其他男人你嫉妒了?”

“也不是……”

她聳聳肩。

“和昭。”

她甜蜜地呼喚著泉野的名字。當她發出這種聲音的時候必定有所求。

“上次我在百貨公司看到一個好可愛的戒指,銀色的戒臺上鑲著小顆的藍寶石,真的好可愛哦!”

泉野心想她一定又想要了。不過,她說是小顆寶石的話應該不會太貴吧?

“下個禮拜天一起去看吧!”

“嗯。”

如果經濟情況許可的話應該會買給她吧!一想到把戒指買給她時她那高興的表情,泉野也不由得幸福起來。他從來不知道買東西給心愛的女人是如此能讓自己滿足的一件事。

在大學時代他知道有些同學為了買東西送給女友不惜兼三個打工,那時的他一點也不瞭解交到這麼貪圖物質享受的女友有什麼好處,但是現在他深深明白了。

就是因為喜歡,喜歡她就想看到她的笑容,為廠她的笑容只要她想要的東西泉野都可以滿足她。

把她送到公司之後,泉野帶著幸福的心情到了學校。今晚她說要跟好朋友一起去看電影所以不能見面,但是還有明天、後天。昨晚才共度一夜,今天就要跟她分離半天今泉野有點無法忍受。

一想到只要結婚的話就可以永遠在一起的時候,泉野因甜蜜的幻想而全身顫抖。老實說,泉野恨不得今天就向山下求婚,然而兩人才認識一個月要論及婚嫁也實在言之過早了。

下次回老家的時候把她也一起帶回去吧,要是父母和妹妹看到自己那美麗的戀人一定會大吃一驚吧!

在自己和山下幸福的未來之間泉野突然想起吉川。

這個時候讓吉川知道自己有戀人或許是個好時機。雖然事前沒跟他說有點尷尬,但是泉野也沒有必要因為自己有了女友而對吉川覺得過意不去。吉川自己不是也有女友嗎?

“吉川……”

這個曾經是自己學生的鄰居,現在應該以“朋友”來替他定位吧!一想到從前跟他那模擬**而互相慰藉的過去,泉野就覺得羞恥到臉都快要燒起來。

那是他一生的恥辱,要是被別人知道那段可恥的過去自己一定活不下去。他當然死也不會講出去,但是……泉野突然想到,吉川不會去告訴山下吧?吉川也不是個沒有常識的人,應該不會跟她提起運件事。

但是,他曾經喜歡過自己,要是他嫉妒山下然後把自己除了跟他模擬**之外,被女高中生甩掉還有自殺未遂的事都說出來的話……。知道了實情的山下會有什麼反應?她會對自己幻滅然後就此分手?

他絕對不要,他絕對不想被她所厭惡。

泉野心想一定要找個機會先跟吉川講清楚,警告他千萬別把那段過去告訴山下。

對山下的愛戀已經讓泉野看不清周圍的狀況。這時的他並沒有想到警告吉川也就等於在懷疑吉川的人格。

這天晚上當泉野聽到敲門聲時心想一定是她來了。今天她原奉要和朋友一起去看電影,但是朋友臨時有事取消後她就來找自己,泉野心中編織著自以為是的情節。不趕快去開門的話說不定她會以為自己不在而回去了。

剛洗澡出來的泉野連身上也沒擦幹,就隨手抓丁件襯衫和牛仔褲套上急急去開門。沒想到門外竟然是他不太想見到的鄰人。無法控制自己失望心情的泉野深深地歎了一門氣。

“我借了一個好玩的遊戲。聽說風評很不錯所以供不應求,也是老師你愛玩的格鬥遊戲,所以我就帶過來給你玩。”

泉野根本沒有注意聽他在說什麼,他一點也不關心什麼遊戲,只是等吉川說到一個段落的時候才不耐地說“我現在很忙……”。

吉川低頭看著手上的電玩軟體。

“我想順便問你一件事,早上跟你一起出來的那個女人是你的女朋友吧?’’

泉野老實回答他。

“我們從上個月就開始交往了。”

“太好了。”

吉川的口氣沒有一絲虛假和矯飾。泉野沒有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他一直以為吉川一定還愛著自己,聽到自己有女朋友的話一定會生氣或耍性子。

“恭喜你已經找到喜歡的人,你一直以來都很寂寞啊!”

聽到他誠摯的聲音,泉野放下了心中大石。高中時的吉川會對自己告白一定只是青春的過渡時期而已,現在的自己對他來說只是一個談得來的鄰居。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泉野雖然覺得安心,但是一抹不安仍然揮之不去。

“吉川,有件事我要拜託你。我想你以後也有機會見到她或跟她說話,拜託你千萬別把我們以前的事……還有我以前的事告訴她。”

他說出這番話時沒有任何猶豫。剛開始還一臉不解的吉川把話聽完後才暖昧地點了點頭。

“你千萬不能說出去,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被她誤會。”

看著緊閉雙唇卻一語不發的吉川,泉野有點焦急。

“喂,你有沒有在聽?”

“你不用再三地重複我也知道!”

吉川粗暴的口氣說明了他的憤怒。泉野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動氣而感到百思不解。吉川焦躁地咋了一下舌,然後歎氣。

“你覺得……”

他神情悲哀地看著泉野。

“你覺得我會是一個把你不願意被人知道的事告訴你女朋友的人嗎?”

“我沒有這麼說啊!”

“但是,你提醒我了不是嗎?你一點都不相信我。”

泉野想否定,但是又不能否認自己的確是懷疑過他會不會說出去。不知道怎麼應付眼前尷尬的泉野只能低下頭。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大吼。你放心好了,我什麼都不會說。”

吉川笑了。在看到他笑容如釋重負的同時,泉野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罪惡感。

“老師晚安。”











門關上了。泉野在床上悔恨著自己對吉川不友善的態度。然而想著山下的時間還是比懊悔的時間多。

跟她交往兩個月後,泉野看著自己的存款簿驚愕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他好不容易交到的女朋友所要求的東西價格日復一日的高,泉野雖然有點在意但絕沒想到已經快要影響到生計了。

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浪費一點存款也無所謂啊……。儘管泉野還有定存,還不至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是想到未來的結婚資金能儘量少花一點,還是省一點好。

兩人相約在外的時候不管是看電影或吃飯理所當然地都由泉野出錢,這還無所謂,但是還要買其他東西的話就有點辛苦了。

而且次數一多,連泉野都忍不住要懷疑她約自己出去只是要找一個付錢的冤大頭而已。

聽到敲門的聲音,泉野趕緊把存款簿收起來。

“老師你在嗎?”

有點猶豫的聲音。泉野打開門,吉川站在門口望著室內。

“山下小姐有來嗎?”

“她今天公司有送別會。”

吉川似乎不善於應付山下。有一次泉野經不起山下想要再看一次那個可愛男孩的要求,儘管妒火中燒還是在山下來的時候刻意把吉川叫過來。

她無視於自己的存在只拼命跟吉川說話讓泉野極度不悅。吉川也察覺到泉野心情不佳就早早離去。看到吉川為難的表情,泉野也知道給他添了麻煩,但是他就是無法為自己的任性而向他道歉。

“不在就好。”

吉川松了一口氣卻沒有進來。

“老師一定還沒吃飯吧?要不要一起到外面吃?”

“到外面……”

到外面吃是投什麼不好,但是無奈泉野現在卻是阮囊羞澀。

“今天……”

“我一個朋友在烤肉店打工可以算我們便宜哦走吧。”

烤肉、便宜。心想應該花不了多少錢的泉野跟著吉川-起出去。一坐上車才發現汽油只剩一半,泉野悲慘地想大概還可以撐過一次約會吧!

吉川把泉野帶到一個位於市外,乍看之下有點像舊民宅的烤肉店。不過進到裏面才發現外面看起來那麼冷清,裏面卻已經人滿為患,差點就投有兩個人

的位置。

他們叫了一些雞肉串、豬肉串還有烤蔬菜,每-種都烤得非常香酥,讓人齒頰留香。

吉川-直不停造問他那打工朋友燒烤的秘訣。吉川似乎非常有做菜的天份,連經常分食的泉野也多了不少口福。他還記得曾經看到吉川在看做菜節目。

泉野也喜歡吃美味的菜看,但是他從來不看做菜節日也投興趣做。

“老師你喝不喝?”

被吉川一問,雖然開車過來但是喝一點應該沒關係吧!於是泉野要了一杯啤酒。或許是心情放鬆的關係吧,牢騷自然而然地就從泉野嘴裏洩漏出來。

“唉……”

吉川微笑地等著他下面的話。

”我覺得我好像凱子。”

吉川咬了一口烤蔬菜口齒不清地問:

“你是指山下小姐的事嗎?為什麼?”

”她經常叫我買東西……”

皋野連想電沒想過自己居然會跟吉川發牢騷。

“你要是不願意買的話就直說啊!”

他當然想說,但是他又不敢說不。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好女人,他不想只因為買東西這點小事而造成兩人之間的隔閡。他真的說不出口,然而他的存款已經快到穀底了。

“要是連吃飯都你付的話以後應該各付各的就好,讓女人付錢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吃飯也就算了,最近的她都跟我要求萬元單位以上的禮物,比如說衣服或鞋子。上次她還說想要一個二十萬的皮包……”

“你買了嗎?”

“她想要啊!”

吉川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

“這樣不太好吧?如果你還想跟山下小姐交往的話,最好把不願意的事說清楚比較好。”

明明是泉野找吉川商量,但被比自己年紀小的入一說教就覺得自尊心不允許。泉野微瞪了吉川一眼,吉川卻沒有卻步。

“剛開始或許會吵架,但是如果因為這樣而感情破裂的話就不是真爰。我雖然沒有這種經驗不敢講什麼大話,但是我覺得如果對方能接受你最真實的一面才是真感情。老師你不只想跟山下小姐戀愛而是想結婚吧?就是這樣才更要慎重地……”

“你懂什麼?你一定巴不得我趕快失戀吧!”

“我怎麼會這麼想?我有說過這種話嗎?”

泉野不看吉川逕自低著頭說:

“你不是說過喜歡我嗎?要不是我有女朋友的話,你還不是每天到我那裏做飯?你雖然已經有女朋友了,但就是不願意看到我屬於別人,所以才會一天到晚纏著我,還像這樣……”

聽到椅子震動的聲音抬起頭來的泉野只看到吉川的背影,他只能呆然目送他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離去的背影。過來收餐盤的吉川的朋友發現他不在還問丁一句他是不是先回去了。

“他好像生氣了……”

聽到泉野的低語,吉川的同學訝異地說:

“真難得啊!他在我們社團裏脾氣好得出名,沒看他發過幾次脾氣啊……”

連泉野也投看過吉川生氣的樣子,然而明顯地是自己的話讓他拂袖而去。他真的生氣了嗎?還是自己又把以前的事挖出來說讓他覺得不可理喻?泉野付了兩人份的錢後沮喪地走出店外。這附近既沒有計程車也沒有電車,不知道吉川要怎麼回去?

冷風刮得泉野趕緊坐進車裏。現在已經是十二月了,外面的溫度低得驚人。泉野邊開車邊注意路邊有沒有吉川的身影。

當泉野把車停好後抬頭一看,隔壁的房間裏透著亮光。後來冷靜想想泉野也覺得是自己說得太過分了。

吉川說的只是一般性的意見,是自己惱羞成怒才發脾氣,對吉川來說真是無妄之災。泉野知道自己不對應該道歉,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就算是自己不對,但要對一個比自己小,而且還曾經是自己學生的男人道歉實在難以啟齒。

泉野瞪著自己和隔壁的房門考慮,是要先道歉還是先進去之後再出來道歉?泉野知道自己進去之後大概就沒有勇氣出來,只好重重歎了一口氣後敲敲隔壁的房門。

“哪位……”

裏面傳來吉川的聲音。

“我是泉野……”

等了幾秒鐘門才開。還以為吉川不會開門的泉野看到門打開才松丁一口氣。但是,低著頭出來的吉川臉色實在不能說有多好看。泉野無法正視這樣的吉川惶然低下頭。

“剛才……是我不好。”

泉野在說話間不斷調整呼吸以免聲音聽起來顫抖。

“因為我有點焦躁……才說了那麼過分的話。”

吉川沒有回答。泉野希望吉川好歹說個我不在意或是我不接受你的道歉等等……而別用沉默來折磨他。

“我不在意。”

仿佛得救似的泉野抬起頭來卻看到吉川仍舊盈滿怒意的眼神。

“我才要說對不起,我太小孩子氣了。啊,對了。”

吉川走進房裏拿錢遞到泉野眼前。

“這是我的飯錢,剛才我沒有付就走了。”

“沒關係。”

“不行,關於錢方面我一定要算清楚。你拿去吧!”

吉川把錢塞到泉野手上。反正也不是多大的金額,泉野並不在意付兩人份的錢,但是吉川卻不以為然。當泉野接過錢的時候聽到吉川輕咋了一下舌。

“老師對不起,其實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就胡說八道,忘了你比我還有人生經歷。你別把我當成一個討厭的傢伙。”

“怎麼會呢?”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本來想道歉的泉野反倒被吉川道歉。再待在下去的話怕吉川會道歉道個不停的泉野只好早早回房。

在他打開房裏的電燈之前發現電話的答錄機按鈕正一明一滅地閃著,是她打來的電話。明天一起吃飯吧!她那甜蜜而愉快的聲音卻讓泉野感到不耐,他立刻就消去了那通電話留言。

坐在助手席的她一上車神情就相當鬱悶。昨天兩人在看完電影后又進了百貨公司,她看上了一件名牌洋裝,其實那價格並非高到泉野買不起的地步,但是想到已經快見底的存款簿,泉野鼓起勇氣老實告訴她這個月手頭不太方便。

她也沒有再堅持,只說了一句“是啊,你已經太常買東西給我了”就乾脆放棄。看她並非不明理的人讓泉野松了一口氣。但是今天整天她卻都板著一張臉,跟她說話也似乎沒有在聽,只是不停地歎氣。

泉野心想是因為昨天沒有買衣服給她的關係嗎?但是,昨天的她不是這個樣子啊……,泉野想不出任何她會鬧脾氣的理由。當泉野把車停在誨邊沿岸跟她接吻時也發現她心不在焉。

看她這麼不起勁也不敢提要到賓館的泉野只好驅車送她回家,在半途中她卻突然說“我想到你家去”,害泉野趕緊轉了一個大彎。

為了提防她隨時會來而打掃好的房間。一進房裏泉野就迫不及待地抱住她狂吻後把她壓倒在床上,為了消弭車中尷尬的氣氛,泉野賣力地吸吮著她的乳頭。

自從她到家裏來之後泉野就換了新床單,說出來或許好笑但是實話。他覺得沒有什麼比跟自己心愛的女人在床上相擁到清晨更幸福的事了。

“有件事想拜託你。”

她發出誘人的聲音貼在泉野身上。

“什麼事?”

她要是現在提出要求的話,不管多貴的東西泉野都會毫不考慮的買給她。

“我記得以前告訴過你我哥哥經營的事務所要開新的分公司。”

“是有這麼一回事。”

泉野珍愛地撫弄她柔軟且帶有清香的發絲。

“聽他說是現在這家事務所的契約再過三個月就要到期,所以不趕快蓋一家新的不可,但是蓋房子需要一筆不小的金錢,我哥的公司又小,雖然跟銀行交涉了好幾次還是不肯貸款給他。”

“真辛苦!”

“所以,他想就算利息貴一點也只好跟民間貸款。不過,那種地方的審查也相當嚴格,如果沒有安全的保證人是不借的。”

她凝視著泉野的臉。

“公務員的話就可以當保證人。我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而且一定有辦法償還那筆借款,你完全可以不必擔心,把你的名字借給我當保證人好不好?”

貸款的連帶保證人……泉野猶豫了。任誰都會有相同的反應吧?就算是女朋友的哥哥也是業未謀面的人啊!

“好不好嘛?”

他聽過不少當了保證人後受牽連的事例,尤其是被朋友或是女朋友騙的例子更是不在少數……。光是聽別人的事可以簡單說出拒絕就好了,但是一旦事到臨頭卻不是那麼輕易可以說出口的。

跟她交往已經三個多月了,他的確喜歡這個女人,喜歡到任何事物都無法代替她的程度。但是,這件事卻又另當別論。

“你不願意嗎?”

能拒絕的話泉野當然不願意做保證人,就算是未來新娘的哥哥,對泉野來說也是陌生人,他會感到不安實屬正常。

而且,最令泉野感到不解的是她為什麼不去拜託其他親人和朋友,而唯獨尋求男友幫助?不是只要有正當職業的人誰都可以嗎?或許是看出了泉野的躊躇吧,剛才還一付撒嬌狀的她突然拉下臉來。

“算了,沒想到你是這麼冷淡的人。”

看她就要下床的泉野開始焦急起來。要是讓她就這樣回去的話,自己一定再也見不到她丁。

“我沒有說不要啊!”

情急之下的泉野只能這麼說。她倏地轉過身來滿臉微笑地重新鑽進被窩,用濕潤的眼凝視著他。

“謝謝你,我好高興哦!”

泉野再也說不出不字了。她貼在泉野身上,在他耳邊低浯:

“這筆錢很急,你明天可以見我哥哥嗎?”

泉野連收回前言的機會都沒有。明明還沒有在保證書上蓋章,泉野的背後已經冒出幾道冷汗。

早上把她送回公司時她說“晚上見羅”。泉野也直接到學校去上課,但是完全無法集中精神。他滿腦子都是今晚要在保證書上蓋章的事。

他很想相信她和她哥哥,但又覺得似乎哪里不妥當。如果就這樣被騙……不,就算不被騙,萬一她哥哥哪天經營不善的話,那自己不是終生要為一個陌生男人背一屁股債?

泉野越想頭越痛,想到晚上的事就讓他連午飯也吃不下。但是……自己總是太悲觀,說不定事情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泉野雖然試著安慰自己卻立刻又被不安推翻。

她說等下班之後要帶哥哥直接到泉野的住所去,她是晚上七點下班,所以等來的時候也應該過了八點。

在憂鬱的情況下結束了今天的工作後,泉野在六點左右就回到家。不知道她何時會來的泉野在房裏無意義地走來走去。要是等她帶她哥哥來介紹過之後就來不及了。

還不到七點外面就傳來敲門的聲音。沒想到她會這麼早來而尚未做好心理準備的泉野,像是看著怪物似地凝視著門口。

“老師你不在嗎?”

一聽是隔壁鄰人的聲音泉野立刻跑過去開門。













“我又多做了晚餐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吃,如果你要跟山下小姐一起出去的話我就回去了。”

泉野雖然跟她有約,但約的並不是飯局。看泉野把門整個打開,就當作他是答應的吉川自行進房把食物擺上餐桌。

“你茶葉沒了耶!老師。”

在廚房煮開水的吉川搖搖空罐子。泉野不是不知道喝完,他是故意不買,都是為了要節省開支。應該喜歡廚藝的她從來沒有做飯給泉野吃過,就算到這裏也只喝咖啡而已。

“真沒辦法……”

吉川回到自己房間拿了一袋茶來。他看著吉川一邊在擺餐具的模樣心想實在不應該讓吉川進來。因為她下了班就直接過來一定沒有吃晚餐,或許她想三個人邊吃晚餐邊談。

要是自己現在就先吃了的話待會兒一定吃不下。

然而,等東西都上桌後泉野還是拿起了筷子。吉川做的是燉肉、味噌湯、醃白菜,還有照燒雞肉。比一般豪華不實的餐廳要來得好吃多廠,而且也合自己口味。

但是,泉野就是怎麼也吃不下。

“不好吃嗎?”

吉川發現泉野毫無動靜。

“不是不好吃,是我沒什麼食欲……”

看到吉川擔心的表情泉野只能當作沒看到。再過不久她就要來了,為什麼自己還在這裏跟隔壁的男人吃飯呢?

“吉川,你知不知道設計師事務所……’’

他想問吉川什麼?還是想讓吉川問他什麼?

“你說什麼啊,老師?”

“呃……”

他不知道該不該把保證人的事告訴吉川。

“我一個設計師事務所的朋友說要新蓋一家公司需要錢,找我當民間貸款的連帶保證人。”

吉川嘎了一聲皺起眉頭。

“那不太好吧?”

“他應該是個有信用的人……”

明明根本不想當保證人的泉野一開口卻先替對方說話。或許是吉川一開始就不持贊同意見所帶來的反動吧!

“應該是有信用的人……對方不是你朋友嗎?我覺得不妥當。”

“沒關係吧,對方是我女友的哥哥啊!”

剛剛泉野才說是朋友的,卻無意中洩漏了實話‘聽到這裏吉川就不說話了,看到他不說話的表情,泉野湧起一股莫名的優越感。是啊,要去借錢的是她哥哥,她怎麼可能會騙我?

“那更不好啊!”

泉野沒有錯過吉川的低語。

“那更不好啊!而且,那個女人為什麼要選老師當保證人呢?你們又還沒有結婚。”

“你別叫她那個女人。她會找我是因為我是公務員……”

吉川放下筷子。

“那個什麼哥哥的男人也太沒常識了,一般人都會去拜託親戚朋友吧?為什麼他偏偏來找……幾乎可以說是素不相識的你?實在太詭異了。而且,是不是真的哥哥也無從得知,我看還是不要的好。”

泉野一定早就想聽到這個答案了,果然從別人跟裏看來也覺得太不自然。他絕不能去當什麼保證人。其實,泉野比任何人都深知這一點,但他還是想袒護自己的女友。

“沒那麼危險吧?而且,她要是明知道會有麻煩的話就不會來拜託我了。”

“要是你被騙了呢?”

吉川瞪著泉野。

“她怎麼可能會騙我?”

“你們才交往三個月而已能瞭解多深?老師你一點都不知道那傢伙的本性,因為她……”

聽到自己快要論及婚嫁的物件被叫做“那傢伙”,任誰都不會覺得愉快。

“你不該叫她“那傢伙”吧?她好歹也比你年長,你應該叫她山下小姐啊!”

“對那種女人我才叫不出來呢!只有老師你不知道而已,那個女人可不是普通角色,數不清來找過我多少次……”

說到這裏的吉川才慌忙住嘴,但是泉野已經聽得一清二楚。找過我……如此令人震驚的三個字。想起以前的情況,她會對吉川有興趣泉野也不覺得奇怪。

“你……”

泉野氣得雙肩發抖,他還是第一次嘗到這種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滋味。過去像走馬燈般地在他腦中掠過。他喜歡上的女高中生是這傢伙的女朋友,當他知道這件事時只覺得無限悲慘。

而且,他還跟讓泉野愛到想去自殺的女孩子非常阿莎力地分手了。

“你別捏造是非,就算我們要好你說話也該有點分寸,她不是那種人!”

泉野聽到自己怒駡的聲音。

“我不道歉。”

吉川也直視著泉野。

“山下小姐來誘惑過我是事實,而且還不只一次。要不要相信我的話是你的自由,但是我絕對沒有說謊。”

要是吉川是那種花花公子或者滿嘴謊言的傢伙就好了,那麼泉野就根本不會去懷疑她。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絕對不能當她的保證人。或許是我多管閒事也不一定,但是我不願意看老師受到傷害。”

“你別自以為是。你回去!給我回去!”

泉野大聲斥喝。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吉川已經消失,只剩下冷掉的晚飯陪著自己。然後不到半小時她帶著哥哥來了。他們在樓下先互相打招呼,她哥哥雖然是經營設計師事務所看來卻相當老練。

他自稱山下政治,當泉野向他要名片的時候他一臉困惑地回頭看著她。

“啊,對不起,名片剛好用完了。”

男人都一語不發了她卻搶著解釋十分不自然。交談了幾句話後泉野發現她哥哥明明是來拜託自己當保證人,但毫無感謝之意也就算了,在言語態度之間還十分高傲,一副瞧不起泉野的模樣。

而且,為什麼缺錢用的人手上還戴著連泉野這種不熟名牌的人都知道的勞力士金表?

他坐上男人的車子三人一起到已經預約好的飯店餐廳去。在用餐的時候男人幾乎不開口,都是她在跟泉野說話。

吃完飯後她為了補妝起身到化粧室。看到她離去後泉野趁機向男人措話。

“設計師事務所也很辛苦吧?”

男人仿佛連抬起頭都很懶地應了一聲:是啊!

“主要是什麼樣的工作呢?”

男人的視線不安地遊移著。

“有各式各樣……”

“事務所裏有幾位成員呢?”

男人輕咋了一下舌回答“大約十個左右”。他明明是負責人卻連自己公司有幾名員工都只能用左右來回答。泉野對男人的疑惑越來越深了。

趁她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泉野故意試探男人。

“以前我聽她提過你從事的是食品包裝的設計,看來設計這種工作還真是種類相當多樣呢!”

“是咽……”

“還有公園的磁磚彩繪,這真是一個有創意的工作。”

“是啊!”

食品包裝和磁磚彩繪都是泉野編出來的,然而男人卻無一否定,全都用“是啊”來回答。

“你到底是誰?”

泉野凝視著男人問道。

“你分明是在說謊。她從來沒有告訴我你所從事的工作,而且你也不給我名片,你根本就不是用完了,而是一開始就沒有。”

男人一點也不慌張,反而態度大剌刺地說:

“你在懷疑我嗎?”

“我是不想懷疑你……”

男人聳聳肩呼了口氣。

“她還說騙了一個蠢蛋,看來是她太天真了。”

男人自顧自地站起身來慢慢走到泉野的身邊。

“你被她敲了不少錢吧?不過這也算買了一個寶貴的人生經驗。”

男人呼地笑了。

“像她看起來那麼高級的女人會看上你這種不起跟的男人本身就是個錯誤,反正你也睡過她了,沒什麼損失啊!”

泉野瞪著男人,男人反而笑得更狂妄。

“幫我向她問好。”

男人離開了餐廳。不到五分鐘她回來了,沒看到男人的她臉上明顯地吃驚,聽到泉野說他先回去了,就又順著編謊”我哥哥最近的工作很忙……”。因為男人把車開回去了,所以泉野跟她就一起坐進了計程車。

“我哥最近的工作實在太滿了。他是個不愛說話的人,你不介意吧?”

知道她每一句話都在說謊的泉野只有滿心的悲傷。

“我想明天晚上就趕快去借,你會把印鑒帶來吧?”

女人可愛地歪著頭。原本泉野無時無刻都想親吻的嘴唇現在也失去了魅力。

“那個男人……”

“哽?”

“你帶來的那個男人對我說‘這也算買了一個寶貴的人生經驗’。”

女人的表情變了。

“我哥在說什麼啊……”

“因為我是個笨蛋所以很好騙嗎?”

對向來車駛過,強力的前燈映出女人瞪大眼睛的臉。在她張嘴想要辯駁的時候,泉野已經忍不住質問了。

“你為什麼要騙我?”

他抓著女人纖細的兩肩搖晃。原本低下頭的她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換上另一副輕蔑的表情。

“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問?”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很煩耶,別碰我啦!”

女人啪地打掉了泉野的手瞪著他。泉野作夢都沒想到會從她的嘴裏聽到如此無情的話。

“客人,到了。”

計程車已經開到目的地。女人一語不發地下車。泉野無視叫著“車錢……”的司機下車追上她。

“放手啦!”

女人拼命掙扎。

“我們好好談談。”

女人看著泉野的臉充滿恐懼。

“幹嘛?你想告我嗎?”

“不,我只是想……”

告什麼?她為什麼這麼害怕?

“你就放過我吧!反正我又沒有騙成功。”

“我只是想知道實情而已。”

泉野搞不清楚狀況,就算搞得清楚他也不想知道。她所有的微笑、所有甜蜜的動作……全都是謊言,他寧願不知道。

“你是白癡嗎?”

當泉野被這一句話驚得全身動彈不得的時候,女人已經從他身邊竄過消失在門裏。泉野不死心地繼續敲門還被鄰居憤怒地咒駡。他只好回到計程車上把自家的地址告訴司機。在搖晃的車上,泉野咬緊嘴唇才忍住幾乎溢出眼眶的淚水。

被受騙和遭她輕蔑的事實佔據了整個腦袋,泉野絲毫沒發現已經到家了。他開了門走進家中打開電燈。

想到自己今後又是孤獨一人的時候,眼淚像泉水般地湧出,怎麼都流不停,那種像被掏空心窩的失落感。他不甘心、無奈、悲傷。即使被那麼殘忍的對待他還是想再聽聽她的聲音。

泉野忍不住撥電話,應該在家的她卻沒有接電話。泉野等了十分鐘再撥,結果對方正在通話中。

這一晚的泉野無法人眠。他一早就驅車前往女人住的地方想送她去上班。他想為昨天的事道歉,然後……兩人好好談談。

就算那個男人是不相干的人也無所謂,只要她想幫助的人他都可以幫,即使是被騙也無所謂,只要她希望的話什麼保證人的印鑒他都蓋。跟失去她的痛苦比起來保證人又算什麼呢?泉野把印鑒放在公事包裏以表決心。

泉野把車開到可以看到她住所的附近停下,等她出來。不到十分鐘她的房門打開了,準備下車的泉野卻因跟在她背後的人影而停下了腳步。

那是昨天那個男人。她在男人出去後鎖上門。男人先走下樓梯,女人再慌忙迫上。她撲到步伐迅速的男人背後抱住了他,男人以熟練的手勢擁住了她,兩人忘情地接吻。

看到這種情景再不明白的男人就真是太蠢了。泉野在被兩人發覺之前開車離去。他雖然開在車道上卻沒有開車的感覺。

號誌燈變紅就停下來,變綠就往前開,注意著行人向右轉。走在熟悉街道的他不知不覺來到高中職員用的停車場。

因為他今天比平常來得早,所以辦公室裏也只有寥寥幾人。泉野把公事包放在桌上,無視其他老師的招呼就沖進洗手間。連哭都哭不出來的他只能呆站在個別室裏凝視著地上灰色磁磚反光的部分。

突然他的胃開始翻騰,有什麼東西直從喉頭往上沖。他彎著腰狂吐,強酸燒灼著喉嚨,難聞的味道刺激著鼻孔,就像被二度刺激似的泉野再度捧著肚子猛吐,吐到眼淚都出來了,在鏡片上形成一塊小水池。

凍結似的孤獨。自己是那麼喜歡她、那麼珍惜她。直到第一即的上課鐘響了泉野還是無法從洗手間裏出來。

那已經遺忘很久的孤獨。泉野蹲在房間一角裏朦朧地想著同樣一件事。為什麼她會背叛自己呢?她一開始就打算欺騙自己嗎?她對自己所付出的愛’情全都是假的嗎?

如果一切都是騙局的話,那自己就從來沒有被她愛過,從-開始就什麼都沒有,,她連在跟自己做愛的時候都沒有愛,自己根本就是個不值得她付出愛的人。

他的年紀大,又長得不夠帥,即使是公務員能拿的薪水也有限,是個完全沒有優點的男人。從客觀的角度來看,自己要是女人的話也不會選擇這樣的男人吧?

跟這麼無聊又郁卒的男人在一起一點也不快樂。連自己都搞不定的人怎麼有空隙再去容納他人呢?泉野慢慢把手腕伸出去,從袖口的盡頭看得到微紅的傷痕,已經不太顯眼了。

他曾經為一個女高中生著迷,這就是被她拒絕之後自殺的痕跡。他那時一定不是真心想死,只是想傷害自己而已。那種感覺有多麼舒服,只有痛感是唯一的真實,等他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無意識地割起手腕。

泉野在床上打開從便利商店買來的美工刀。以前用過的那一把因為生銹早就丟掉了,他把刀刃推出,在燈光下看著那發光的尖端。

他機械性地重複著把刀刃推出又壓回的動作,然後做出治著手腕劃過的模樣,只是模樣而已。結果他手一滑還真的在腕上劃出一道傷痕。血液沿著他的掌心滴落到床上,泉野靠在牆壁上朦朧地看著那溫暖的液體。

寧靜的房間裏可以聽得到隔壁房裏傳來的聲音。好像是綜藝節目吧?隔壁一直陸續傳來大笑的聲音。那笑聲令泉野覺得刺耳,他又拿小刀劃手腕。新的血液持續溢出染紅了整個掌心。

等血停了之後,床單也變成紅黑色了。泉野到廁所洗手,拿oK繃貼上,然後把弄髒的床單換掉。

還以為血已經停了,沒想到連OK繃也被染紅。泉野用繃帶再包上一層後入睡,結果隔天一覺醒來才新換的床單又被染紅了。可能是他半夜扯掉繃帶又把傷痕摳破了吧?連指甲裏都沾了血污,充滿難聞的鐵銹味。

晚起的泉野無暇收拾殘局,只隨便把傷口包一包就沖出門。流掉的血就好像是他憂鬱的心情,泉野似乎覺得比較沒那麼難過了。為了能重新站起來,泉野不得不依靠自殘行為來愈傷。

這一天由於開會和改考卷讓泉野忙到晚上七點才回到家。寒冷的下雪天,光是停車到走上樓梯這段路就讓他頭上積丁一層雪。走上二樓的樓梯時積壓的疲勞讓他的身體沉重。

他站在門前掏著放在公事包裏的鑰匙卻因為找不到而異常焦躁。









隔壁的門開了。他雖然跟吉川視線相接但隨即移開。他不想跟他說話,也不想聽他說什麼。終於找出鑰匙的泉野急急把門打開。

“老師,你的手怎麼了?”

泉野不回答準備進屋的時候被吉川抓住了肩膀。

“跟你無關。”

泉野甩掉他的手進房後連吉川也跟了進來。他並沒有說可以讓他進來啊!

“距離那天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保證人的事怎麼樣了?”

“跟你無關。”

那是泉野不願再想起的現實。

“她最近好像也沒來。”

吉川老是問--些泉野不願意回答的問題。

“出去,這裏是我的房間。”

泉野回頭怒吼看到的卻是吉川蒼白的臉。他不是因為自己被罵而無措,而是看到泉野因為早上趕著出門而沒有時間清洗的血跡斑斑的床單。

“這是怎麼回事?”

吉川跑到床旁,順便還看到了泉野放在床頭櫃上的小刀。

“你怎麼又……”

怎麼又……這三個字刺傷了泉野的心。只能以自我傷害來振作自己。雖然自圓其說,但是看在他人眼裏還是詭異。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無法正視吉川強而有力的視線,泉野低下了頭。

“我不是說過好幾次跟你無關嗎?回去、回去啊!求求你回去吧!”

“不要,我今晚要留在這裏。”

要是讓吉川留在身邊的話,泉野就算不願意也會想到過去和她的事。他什麼都不想思考,什麼都想忘記。

“那我出去。”

想要出去的泉野被吉川拉住,他還是奮力掙扎想要出去,然而吉川卻搶先一步堵到門口。從陽臺跳下即使是二樓也需要勇氣。

無法獨處的泉野煩躁地背對吉川把自己關在廁所裏,他只想到一個沒有吉川的地方。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泉野蹲在狹窄的廁所裏把腕上的繃帶解開摳破傷口,血輕易地就流了出來,但是電跟流出來時一樣很快就停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子多久,沒有暖氣的廁所異常寒冷,搞得泉野升水直流。他打開裏面的透氣窗看到外面仍然在下雪,他把手腕伸出去,雪在傷口上累積了平等的厚度。

冷得受不了的泉野關上窗窺伺著門外的動靜,一點聲音都沒有,泉野心想或許吉川已經回去了就輕輕打開門,剛開始還沒看到,等門打開一半時看到吉川就在門旁靠著牆坐在地上。

慌忙想再度關門的泉野無奈被吉川的右腳絆住想關也關不起來。

“老師。”

從只有右腳的空隙裏聽到吉川的聲音,泉野難耐地捂住耳朵。

“你在裏面幹什麼?”

被他這麼一問泉野也想自己在裏面拼命挖著傷口……究竟在做什麼?

“你沒再做傻事吧?”

什麼叫傻事?是指自己不停把傷口挖出血後才覺得安心的事嗎?泉野流下淚來,伸手拭淚時又被淚水弄痛了傷口。

自己為什麼是這麼無聊的人?他好想活得自信,讓喜歡的女人能夠回頭多看自己一眼。他也想有個開朗的性格,能讓周圍的人都感染到愉快的氣氛。他想做一個不受束縛的人,而不是像這樣充滿神經質。

他蹲在廁所裏縮成一團,他希望自己變成一塊無機質的石頭,直到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噴嚏聲才睜開眼。卡在門上的右腳還在,他又聽到一聲噴嚏,這才感到背脊升起一股涼意。這裏真的好冷,一旦察覺了之後就會開始覺得冷得受不了。

泉野雖然不想出去卻更不想待在這裏忍受寒冷。他站起來走出門外,與吉川的視線相交。視線在他的臉和手上來回轉動的吉川一臉悲傷狀,一想到被他同情泉野就覺得更加悲慘。

“回去。”

吉川跟在他身後。

“不要,你包紮好傷口睡了後我才走。”

“我不需要包紮傷口,也不用你多管閒事。”

無視於泉野的拒絕,吉川逕自走到浴室拿了條毛巾,拉住還在掙扎的泉野坐在床上,他跪在地上幫泉野細心擦拭血跡斑斑的雙手,然後用繃帶包紮起來。泉野被動地俯視自己的雙手。

等到吉川包紮完畢後又是乾淨的一雙手。吉川的手指輕撫泉野的面頰,接著把他擁進懷裏。泉野只是木然地任吉川擁抱。

“求求你,求求你千萬別再傷害自己了。”

溫暖的膚觸也只限於皮膚上的感覺,泉野的心冰冷得幾乎凍結,吉川的行為就好像拼命想用水來溶解寒冰。

“你真好。”

吉川看著泉野。

“找到可以抱我的理由。”

吉川鬆開泉野不解地望著他。

“你不是喜歡我嗎?在這種情況下就可以不必任何顧慮地擁抱我吧?”

吉川幾乎快哭了出來,他的表情讓泉野冰凍的心稍微動搖了一下。吉川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無力地垂下,悲痛的表情說明了他的痛楚。

“老師你真是傷害我的天才。”

他的聲音在顫抖。

“明知道我喜歡你還說得出這種活,太過分了。”

看到吉川受傷,泉野反而覺得痛快。這算是一種優越感吧?不管你再怎麼喜歡我,我就是無動於衷。這是種充滿惡意的想法。

“太過分了。”

嘴上說著過分,但是吉川的手還是沒有放開泉野。等他的手一放開泉野卻又覺得一股說不出來的寂寞。不喜歡他卻又不願他離開。

他不記得自己有做出惋惜的表情,然而吉川卻又再度擁住自己。

“溫不溫暖?”

人的體溫感覺起來好舒服。

“比在裏面好吧?要是一直躲在裏面的話可是會感冒的。”

吉川把臉貼上來。

“我會在這裏陪你,直到你可以站起來為止。”

站起來為止?我又不是小孩子。然而無法甩開男人手腕的泉野就在他溫暖的懷抱裏睡著了。

睡得不舒服的泉野翻了個身醒了,發現自己還穿著白天的衣服睡在床上。他慢慢回想起昨天的事,自己關在廁所裏撕扯著傷口,後來被吉川包紮傷口……之後就記不清楚了。

泉野再度鑽進被窩,想要把棉被拉高至肩頭遮蔽寒冷卻覺得拉不太起來,他起身一看自己的腳邊有一團茶色的毛髮。吉川坐在地上把頭靠在床上睡著了,就好像看門狗一樣。

泉野看看時鐘也該是起床的時間了。他偷偷從床上下來,沖澡換完衣服後吉川還在睡。伸手搖搖他的肩膀後才惺忪地睜開眼睛。

“起來。”

“……老師……”

吉川揉揉眼睛。

“我要去上班,不能留你在這裏。”

“啊啊……哦、我……”

“快起來。”

泉野催促著還不太清醒的吉川一起走出房間。

“我走了。”

泉野走下樓梯。回頭一看吉川還一臉茫然地靠在扶手上站著連打了兩個噴嚏。泉野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吉川只不過幫自己療傷還有睡在腳下而已,應該構不成安慰的條件。但是,那天下班回家之後的泉野卻不再把自己關起來及弄傷口了。

他以為吉川會來,會像以前一樣拿多做了晚餐的藉口來敲自己的門。邊懷念著他手藝的泉野邊期待他的敲門聲。但是一直到晚上九點都不見吉川出現他才知道自己猜錯了。

他打電話叫了外送披薩,那量又多又不好吃的食物只讓他吃了一半。

從他昨天那麼擔心自己來看今天一定會來,還是自己今天早上的態度讓他放心了?不,或許是跟大學朋友一起出去吧?

泉野關了燈上床後聽到隔壁隱約傳來電視的聲音,吉川似乎在房裏,那他為什麼不來?也不是很期望他來的泉野邊想著他不來的理由睡著了。

隔天、再隔天吉川都沒有出現。以前的他除了去掉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隔兩天就會來-次,泉野終於可以確信這種情形不太自然。

他思考著吉川不來的理由,他不來是不是表示不想來?不想來應該會有理由才對,是那晚的事導致的嗎?想起那天自己所說過的話,泉野開始感到焦急起來。

就算自己心情再怎麼惡劣也不該說那種話,他明知道吉川的好意而採取漠視,看他喜歡照顧自己就利用他的善意。

吉川也說自己是個“過分的男人”。吉川不來一定是這個原因,像自己這種歇斯底里又性格灰暗的男人終於讓他厭煩了。

泉野越想越傷心。吉川連在跟女友交往的時候也不忘陪著自己,有時滑雪、有時看海。自己的運動神經雖然不夠好但也儘量樂在其中。吉川是個跟他相處不需要多耗費精神的男人,而且泉野也不能古認是因為知道吉川喜歡他才有的安全感。

泉野雖然拒絕了他的告白,但是被人喜歡總不是一件討厭的事,也或許是因為他極少被人喜歡所以這種感覺分外深刻。

一旦幾天沒見面,泉野才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懷念那跟他-起吃飯、談天的日子。即使自己沒有辦法回應他的感情他也肯聽自己說話,如果能跟他保持那種在悲傷時互相安慰的狀況該有多好呢?

都被女友甩了,要是連朋友都沒有的話那自己真的只有一個人了……

隔著這薄薄的一層牆吉川就在隔壁,自己該不該主動去找他?他應該不會不歡迎吧?應該不會吧?因為他很喜歡我啊……但是會不會因為昨天的事而變得討厭我了?要是他根本不想看到我的話……。

而且到隔壁去需要理由。想到吉川每次過來總會帶著食物,泉野試圖從自己的冰箱裏找出些到隔壁去的理由,但是-樣能拿出去的東西都沒有。

無計可施的泉野只好拿起錢包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幾罐啤酒,說是朋友拿來的分他幾罐不算太突兀的理由吧?

排隊準備結帳的泉野前面剛好是個二十歲前後的女孩子。淺咖啡色的頭髮和一雙大眼睛,再加上身上那件鮮紅色的雙排扣外套顯得十分青春俏麗。在泉野看得入迷的時候女孩已經結完帳快步走出去了。

泉野提著裝滿啤酒的袋子走向公寓,紅外套的女孩就走在離他不遠的前方。女孩在轉角處右轉上了泉野所住公寓的樓梯。泉野不知道她也是這棟公寓的住戶。不過自己一向對左鄰右舍不太關心,就算不知道電不奇怪。

然而,看到女孩停在吉川的門口時泉野著實吃了一驚。女孩看到隨後的泉野也驚訝地回頭,這下泉野就不能去找吉川了。泉野拿出鑰匙打開自己的房門,女孩一直到泉野進去都還站在吉川門口。

兩人視線交接,女孩對泉野輕點了一下頭後走進吉川的房間。

以前吉川曾說過他有女朋友,泉野雖然從來沒有看過,但十之八九就是這個女孩子。泉野一進房間就把啤酒甩在地上,沒來由地覺得一陣火大。

他明明還在昨天說過喜歡自己,他用著那麼悽楚的眼光說著喜歡自己,難道那只不過是一句玩笑話?

特別到外面買來的啤酒無法帶到隔壁的房間全都進了泉野的肚子,他一直吐到半夜,心情惡劣到極點。

刺眼的陽光讓泉野宿醉的頭劇烈疼痛,但是敲門聲還是讓他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

“早啊!老師。”

背叛者愉快地站在門口微笑。泉野捂住嘴壓抑住想吐的感覺。

“今天天氣更好,我們出去玩吧!”

吉川天真的語氣更挑起泉野的怒火。

“你走,我哪里也不去。”

吉川皺起眉頭。

“你的臉色好差,昨天喝了酒嗎?”

泉野用單手遮住臉。

“少羅唆。”

“到下午應該會好一點吧?對了,我朋友……”

“我不是說不去嗎?”

“可以紓解心情哦!”

聽到纖解心情四個字,泉野更是怒上心頭。那或許只是吉川無心之言,但是卻戳到了泉野的痛處。

“你為什麼要找我?找昨天那個女孩不就得了?”

吉川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之後隨即笑了出來。

“你在說誰啊?難道是昨天來的石本嗎?那你就搞錯了啦,她是我同社團的朋友,因為連學科也一樣所以常一起做功課。昨天也是因為趕報告所以兩人一起奮鬥。”

知道是自己搞錯的泉野羞得無地自容。

“老師你該不會是在嫉妒吧?”

吉川也許只是開玩笑吧,但是聽在泉野耳裏就像嘲諷。怒意瞬間掠過全身,泉野整個臉漲得通紅。

“嫉妒?你根本就是個麻煩,自從遇到你之後我就沒有好事,倒楣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看到吉川退縮的神情,泉野乘勝追擊似地繼續說:

“還說什麼喜歡我,嘲弄我很有趣嗎?嘲弄比你年長的我真的那麼有趣嗎?要開玩笑也得有個限度,我沒有空配合你的遊戲,我不想再受傷了。你也不用再費盡心機去討好像我這種沒有用的老頭,別讓我再說第二次,你是個麻煩。”

說完之後泉野立刻後悔了,因為吉川的表情已經被極度的悲傷扭曲。

“對不起。”

泉野啪地關上門,隔著一扇門感覺吉川的反應。他不知道如何彌補言語所帶來的傷害,當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道歉而打開門時,吉川早就消失了。

不管是醒是睡吉川的事都占滿了泉野的腦袋。他說得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他很想道歉但是找不到好時機。雖然是自己闖下的禍,但是泉野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被這個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擺佈。

如果吉川再拿晚餐來的話自己就可以趁機道歉,然而他偏偏不來。因為自己的話讓他耿耿於懷嗎?不過,泉野還是一廂情願地想,他一定又會像以前一樣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般地來敲自己的房門,因為到目前為止吉川還沒有一個星期以上不來過。

兩天沒來電沒什麼吧?然而每天只要過了晚上十二點,不安就會像石頭一樣重重地積壓在泉野心頭。

等吉川已經一個星期沒露面的時候,泉野開始認真思考和他之間的關係。自己是不是被討厭了?為了讓沮喪的自己振作起來,泉野這麼告訴自己。

其實不見面也好,雖然他說過喜歡自己,但自己根本不打算給他任何回應,像這種沒有未來的關係還是別再持續下去的好。

如果泉野能滿足於這樣的解釋也罷,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地想如果吉川不愛上自己就好,如果吉川不愛上自己的話,兩人就可以沒有任何顧忌地持續朋友關係。

朋友……泉野歪歪頭。吉川多大了?連二十歲都不到吧?而自己……到今年已經三十七歲,就算有個將近二十歲的兒子也不算奇怪的年紀。年紀相差如此之大的兩人真的可以做“朋友”嗎?

泉野不想跟他談戀愛但想做朋友。吉川是個溫和又認真的男人。兩人年紀相差這麼多,在一起的話都在做什麼呢?自己不是個饒舌的人,那跟吉川在一起的時候都聊些什麼?

對了,好像是哪里有好吃的店,還有潛水的事,有時會聊到剛看過的電影情節……。

從面向道路的廚房窗戶可以看到有人走過。想到會不會是吉川的泉野沖到門口把門打開,的確是吉川。聽到開門聲轉過頭來的吉川看到是泉野後先是驚訝然後尷尬地低下頭。

現在正是跟他說話的好機會啊,只要說聲對不起就好。但是聲音卡在喉嚨裏的泉野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想如果吉川能主動跟他講話就好,沒想到吉川卻像面對陌生人似地從他身旁走過。

兩人擦肩而過之後泉野慌忙轉過頭,吉川慢慢地走下樓梯。

“為什麼?”

為什麼不跟我說話?以前的他是那麼親切地關懷自己,為什麼現在卻視若無睹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大量的寂寞湧上泉野的心頭……他好悲傷。

自己被討厭的事實已經不容置疑,吉川終於對自己絕望了。又不是失戀,但是泉野每天卻像什麼事都做不了的廢人一樣,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人格卻又無計可施。

一點小事就生氣、就想哭,比思春期的性衝動還要麻煩的感覺正侵襲著泉野。他想見吉川,不,應該說是見他之後想解開誤會。

他想告訴吉川自己並不是真的討厭他,那時的話只是一時衝動而已。泉野找不到任何途徑或方法來解決這無法排遣的煩躁。

煩惱著跟吉川之間的關係時,泉野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想到她的事了。他們分手才三個禮拜,但是卻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泉野還沒為逝去的戀情哀悼完時吉川就闖了進來。在自己生氣和煩惱的時候自然而然就忘了她的事。換一種說法是能忘了她都是托吉川的福,泉野還是覺得怪異。

泉野突然回過神來,把腦中的場景移回現實。教室裏一片安靜,沒有學生敢在考試的時候竊竊私語。本來站在講臺上的泉野下來在排與排之間緩緩走著。

有人幾乎交了白卷,有人的考卷則填滿了答案。在腦子裏大約計算一下平均分數就出來了,大概只有七十多分吧。不是太好的成績,不過跟平常差不多……

在一片靜謐之中突然響起了手機的聲音。學校禁止攜帶手機,不過再怎麼警告還是有學生不遵守規則,帶就帶,為什麼不把電源關掉呢?泉野走近肇事的學生身邊,從書包裏把手機拿出來。

“放學後到辦公室來。”

泉野拿起手機想要把電源關掉卻看到液晶螢幕上映出幾個字。

“我想見你。”

看來應該是戀人打來的吧?手機這種東西在放學後就可以用個痛快囑,何必自找麻煩?泉野把電源關掉後放在講桌的抽屜裏。

我想見你、我想見你。他突然開始想見吉川,而且是立刻想見他。

雖然不是因為電話的關係,但是他覺得要是現在見到他的話一定可以道歉,他覺得原先暗藏於心中那種會不會被他拒絕的不安,全都一掃而空。

現在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半,這個時候的吉川會在哪里?大學生的話應該在大學裏吧?吉川就讀的大學離這裏似乎不遠。

再過十五分鐘考試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午休時間。開車到大學去花不到十五分鐘,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足夠他來回了。泉野在被這無聊的計畫弄得心神不定的同時,內心深處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斥責自己愚蠢的行動。你想要做什麼?去了又能怎樣?

泉野的迷惘在下課鈐聲響起的瞬間消失,他抓起收好的考卷飛也似地在走廊上奔跑,早就忘了那個沒收的手機。

把考卷塞進自己辦公桌的抽屜後,抓起車鑰匙和錢包。正要出去的時候鄰座的老師問道:

“你要出去嗎?”

“是啊……”

噯昧地應答過後泉野開著車離開了高中。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一股愚蠢的衝動支配著泉野的身體。他十五分鐘就開到了大學,到是到了,但是問題立刻出現。

他不知道這所大學的停車場在哪里,在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把車子停在儘量不妨礙到別人的正門石牆邊。

過了中午十二點不管哪里都是午休時間吧?走出車外的泉野在校園裏徘徊看到不少大學生後,才驚訝於自己的輕率。

學校這麼大,他不知道吉川在哪里,而且他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去找一個不知道在哪里的男人。更令他吃驚的是自己明知離譜還繼續往蔔走。他到處亂走,在偶然看到的學生餐廳裏探頭探腦,只要看到有教室就找一遍。

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泉野越來越焦急,也越來越懷疑自己是否應該繼續找下去。直到已經沒有時間後才悻悻然地準備回到車內。他有點迷路地走到中庭後趕緊轉向西方,直到看見正門後才松了一口氣。

他的車停在石牆邊,但是遠遠就看到有幾個學生站在自己的車子旁邊。該不會是自己違規停車被大學的人抓到了吧?想到這裏的泉野開始不安起來,他不想被查問,因為要是被問起一個高中老師這個時間為什麼會在這裏的話,自己一定答不出來。

但是慢慢走近後才發現那些似乎是學生。

幸好,是學生的話就算違規停車道個歉就可以了事。泉野小跑步地走向自己的車子。下午還要監考,要是不趕快回去時間會來不及。在距離車子還有五公尺的時候,他聽到站在車旁的女孩聲音。

“吉川。”

站在自己車旁的其中一人正是自己要找的吉川本人。吉川被一堆看起來像是同學的人包圍談笑著。那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吉川的表情,自己所不知道的他的人際關係。

就算找到他的人也無法向他道歉,因為人實在太多了。他想早點開車回學校,但是吉川站在那裏卻讓他裹足不前。要是吉川問起他到這裏來於什麼,他知道自己一定答不出來。

泉野無視於那些看著自己的眼睛走近車子。

“老師。”

他聽到吉川的聲音卻不回答,吉川敲敲他車窗的玻璃泉野也不看他。等到他準備發動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人影撲向車子慌忙踩下煞車,站在前面的人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吉川。

泉野嚇得心跳都快停止,反射性地就播下窗子怒斥他。

”你在幹什麼!太危險了!”吉川一副我什麼都沒做的表情慢慢走近車旁。

“老師怎麼會在這裏?”

“我來辦事。”

吉川歪著頭。

“你應該不是來拿入學申請書的吧?而且,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嗎?不趕快回去的話課就要開始了。”

“我知道。”

下午第一堂課就要開始了,再怎麼趕也來不及。他雖然如願見到吉川但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利,泉野開始焦急起來。

“對不起,我不應該叫住你。不過這裏禁止停車,你最好別把車停在這裏。要是被學校的人發現,車牌號碼可會被廣播出來而引人注目,滿丟臉的。”

吉川退後了幾步。其實泉野可以趁現在趕快走人,但是他卻木然地凝視著吉川。看到泉野在原地不動的吉川訝異地再度走近。

“老師你不走嗎?還是車子哪里壞掉了?”

“你厭倦我了嗎?”

“嘎……”

沒料到泉野突然會這麼問的吉川嚇了一跳。

“你最近都不來啊!”

“我可以去嗎?”

吉川的臉一下子整個亮了起來。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泉野慌忙驅車離開。

結果泉野沒趕上下午第一堂課的上半小時。想到代為監考的老師的冷嘲熱諷,他就開始自責為什麼要那麼衝動。

帶著自我厭惡的心情回到公寓的泉野,看到造成自己衝動的那個罪魁禍首就在自家門口。到昨天為止還盼都盼不來的男人卻等不及他回來而站在門口。

“你回來啦!”

吉川高興地笑著說。

“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我來做吧!”

看到吉川的笑容,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滿溢在心底。他隨便應了-句就打開門,隨後跟著進來的吉川迫不及待地穿上自備的圍裙開始做菜,不時還聽到他哼著歌的聲音。

本來在看電視的泉野發現自已一直呆呆地凝視吉川的背影。別看他瘦瘦的樣子,泉野知道他還挺有肌肉的。想到以前那段荒唐的日子……泉野忍不住臉紅地低下頭。事到如今他還想自己那時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做那些行為。

在泉野的臉還沒有恢復原狀的時候,吉川已經把晚餐端上桌了,主菜是吉川拿手,也是泉野最喜歡的培根菠菜義大利面。

“我開動了。”

配合吉川的聲音,泉野也拿起叉子開始吃起來。這不是他第一次跟吉川一起進食,連數都數不清有多少次;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唯獨這次這麼緊張。

這裏又不是什麼高級餐廳,是自己早就習慣的小房間啊!一定是剛才想到那些怪事的原因。











“你中午到我們學校來做什麼?”

吉川又問起。泉野心想要怎麼回答才會聽起來自然合理?陷入思考的泉野被古川誤認為漠視,他又換了一個問題。

“或許是我多心了吧?我覺得老師今天好像一直在看我。”

被他發現了。泉野的臉又開始發燙。

“沒……沒有……” 。

他想說沒有這回事,但是聲音卻不受控制的顫抖。

“你的臉好紅哦!怎麼了?”

泉野知道自己不行了,要是再跟吉川在一起的話,自己一定會醜態畢露。泉野低聲說了一句我吃飽了,就把叉子放下。

“你到底怎麼了?從中午開始你就好奇怪哦!”

泉野急得鑽進床上,他羞恥得想一頭撞死。自己居然會如此在意一個小孩子,他寧願死都不願意被吉川知道。

“你怎麼吃到-半就不吃了?是味道不好嗎?我的調味還是跟平常一樣啊!”

吉川走到整個人埋在薄被裏的泉野身邊跟他說話。

“很好吃啊!”

泉野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

“還是你已經吃過東西了?早知道我就少煮一點。”

“不是。”

“……那是怎麼回事?”

該怎麼說才好?吉川的手透過薄被放在泉野肩上。那種感覺讓泉野渾身顫抖,充滿在薄被裏的二氧化碳讓他不得不露出臉尋求清新的空氣。

他想應該先道歉,從中午開始的自己就很怪異,雖然總是出現一些怪異的行為,不過--切都是源自於想要跟吉川道歉。現在他人就在自己身邊,又沒有別人在,正是道歉的好機會。

“看你的臉這麼紅一定是不舒服吧?”

“不是。”

就算泉野再怎麼告訴自己要鎮定,但是臉上的熱潮始終無法褪去。他越是想抬起頭來越是無法正視吉川。不看他的臉要怎麼道歉?泉野低著頭無助地咬著下唇。

“你好像很怕我。”

他不是怕。但是,連泉野都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小孩子這麼緊張。

“你不用這麼緊張啊!我們可以像平常一樣相處,別用看著怪物的眼神看著我好不好?”

“我哪有……”

想要辯駁的泉野抬起頭來剛好迎上吉川的視線。這個讓自己壓抑不住衝動想去見他的男人,他的臉就在眼前。這張泉野無法直視的臉卻在視線相遇後無法移開。他那端整的五官雖然還殘留稚氣,不過仍不失是一張英氣勃發的臉。

“老師。”

泉野無法回答他。吉川表情緊張地問:

“你覺得我怎麼樣?”

泉野機械般地轉開臉,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抓回來。

“告訴我你怎麼看我。老實告訴我。”

泉野一陣目眩。

“求求你……”

他腦中一片混亂,亂得無法收拾,要怎麼做才能脫離這種惡劣的狀況呢?

“老師。”

那近在咫尺的臉,不容許他撒謊的眼神。泉野顫抖著下唇低聲說:

“我很在意。”

他沒有說謊。他在意得亂了生活的步調。吉川突然抱住了他,那雙臂的力道之強讓泉野整個安下心來。雖然他不願承認自己追求的就是這種感覺……。

“你有一點喜歡我嗎?你真的這麼在意我嗎?”

泉野心神恍惚地聽著吉川的聲音。

“我該不會是在作夢吧?我還以為一定不可能,我永遠不可能再觸碰你。”

他撫著泉野頭髮的手微微顫抖。泉野奇怪著為什麼撫摸自己的頭髮會抖得這麼厲害。

“我可以吻你嗎?”

在泉野還沒回答之前吉川的唇已經壓了上來。那熾熱的感覺讓泉野無法逃脫,他的腦筋幾乎是一片空白,等他自己發現的時候只是呆呆地在凝視著吉川。

醒了之後的泉野也無法動彈,因為吉川就在他背後。

只要輕輕一動背後就像自動反應似地把泉野緊緊拉回來。接吻之後,順著情勢發展泉野的衣服被脫光。他原先並沒有期望變成這個樣子,但他只能在原地顫抖而毫無抵抗之力。

他們剛才的行為應該不能叫做愛吧?要說是互相自慰也不太合理。因為他們裸身相擁在無數個接吻之後吉川單方面地愛撫泉野的象徵,泉野沒有力氣去算自己達到多少次高潮。

這種感覺跟她、也就是山下做愛時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對於她,泉野只是專心地奉獻,她不會碰泉野的分身,也不會用全身來愛撫他。

泉野沒有想到光是物件不同的**競有如此大的差別。

吉川突然緊擁住他,泉野下意識地全身僵硬。他放在泉野腹部的手指慢慢往上移,像輕舔般愛撫肌膚的手指捏住了泉野兩邊的乳首輕輕揉動。-陣淡淡的快感掠過泉野全身,他想逃脫般地扭動著身體。

吉川的另一隻手下滑到泉野的下腹部握住了他本已萎縮的分身,在他巧妙的動作之下,泉野那昨天才發洩出不知道有沒有一個星期份的欲望又再度膨脹起來。

“不要……你快放手……”

泉野蜷縮起身體想要逃離,但是那動作連抵抗都談不上。曾幾何時吉川的大腿已經抵進泉野的下半身間撐開他的雙腿。泉野在被撐開雙腿的不安情況下持續承受著吉川的愛撫。

“啊……”

泉野感到背脊掠過一股顫慄,有最後將要來臨的預感。喃喃自語的抵抗也不過是裝飾,泉野在吉川的掌心裏再度進射了欲望。

吉川再度緊抱住泉野脫力的身體。他不想在這種時候被看到臉,然而吉川已經把他翻轉過來,在極近距離內凝視他的臉。泉野想要背過臉卻被吉川硬把頭固定後吻住。

一吻過後的泉野想要下床卻被吉川一把拉回。

泉野可以坐在床上,但是下床或到浴室裏洗澡之類的舉動吉川一律不允許。那無言凝視的情境讓泉野無法鎮靜下來。

激情過後,兩個男人裸身相擁的狀況又開始讓泉野羞恥欲絕。吉川不但曾是自己的學生而且還比自己足足小一輪以上。

在激情過程中當然不會想這麼多,但是一旦行為過後泉野怎麼樣也拭不去那種“背德”的感覺。

吉川握住泉野滿是汗漬的手再度吻上他的唇。他臉上那一夜過後所生出的胡髭刺上自己皮膚的那種感覺,在在向泉野證明了自己的物件是十男人。

“老師你一定後悔了吧?”

吉川在耳邊低語。泉野真恨自己沒有反駁的勇氣。

“你真的很討厭跟我像這樣的模擬**嗎?”

“討厭……應該是說明知不該做的事而有點心虛吧!”

他又吻住泉野的耳朵,輕咬他的耳垂。

“你沒有錯,誘惑你的人是我,是我要求你這麼做的,所以你一點都不需要有罪惡感。”

真的是這樣嗎?自己可以把所有的罪惡都推到吉川身上嗎?自己明明已經在他的手上達到多少次高潮了?

“我沒有太多苛求,要是全部都想要的話根本沒有盡頭,只要你能注意到我的話我就滿足了。只要你有空就好,跟我接吻吧?像這樣跟我一起睡吧!直到……你找到了下一個喜歡的人為止,我們就停止這種行為。你只要把我當作過渡時期的補給品就行了。”

他說把我當成過渡時期的補給品,他說直到找到下一個人就停止。吉川已經把所有可能會發生的情況都設定好了,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去拒絕他呢?

接吻、模擬做愛在泉野來說雖然有罪惡感,但卻不厭惡。他明知道自己是怕寂寞才想用這種方法拖住吉川,但卻無法放手。

到了春天,要送走畢業生和迎接新生的泉野忙得不可開交,而母親也剛好在這個時候說要到東京來探望親戚。

他以前沒有這麼強的真實感,但是現在卻深深覺得春季的畢業典禮和開學典禮等這些大型活動真的很累,要應付那些小孩子還真需要力氣……包括隔壁的鄰居。

在泉野的房間住一晚的母親問起他有沒有回老家的意願。妹妹沒有找到肯入贅的老公,父親也在去年病倒了,不知道店能撐到什麼時候。母親老實地說希望泉野回家繼承家業。

隔天把母親送走的泉野凝視著她的背影,母親曾幾何時變得那麼佝僂?他開始感到身為“長男”的重責壓在肩上。就算留在這裏也沒什麼意義,教育生涯

總有盡頭。

要是繼續留在東京只會讓自己更怠惰而已。與其這樣還不如回老家去對高堂老父母做點貢獻的好。父母都已經年邁了,回老家去相親結婚生個小孩好讓他們安心吧!

泉野慢慢步上樓梯。跟每踏一步都要花上相當時間的泉野相反,輕快的腳步從背後追上,肩膀被拍了一下的泉野轉過頭來正好迎上一臉笑容的吉川。

“老師,你回來啦!”

自己只是送母親去搭計程車而已,根本沒走多遠。

“是啊!”

“你母親回去了嗎?”

“剛剛才走。”

泉野左腳才進房,吉川就理所當然似地跟進來,當他想一個人靜一靜而準備拒絕吉川的時候,卻被他從背後擁抱吻住。

“嗯……。”

泉野連門都還沒上鎖就被壓在門上狂吻,感覺吉川的腿壓在自己的下半身,接下來的預感讓泉野忍不住顫慄地期待。

十分鐘前母親還在這裏,泉野雖然不願在還殘留著母親味道的房間裏做愛,但已經開始有感覺的下半身卻使不上力。

“別這麼悲傷嘛!”

聽到吉川在耳邊低語,泉野心想他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時,突然被一把抱起放在床上,接著就是一陣如狂風暴雨般的愛撫親吻,最後到達的頂點就是高潮。

即使和吉川在一起,他的胸口還是像開了一個洞般空虛不已,泉野心想連自己都知道跟吉川在一起終究沒有未來。

“你最近好像很沒有精神?是累了嗎?”

吉川溫柔地撫摸他的頸項。

“可能因為現在正好是忙碌的時期吧?你又不太告訴我這方面的事我也無從得知。如果有什麼不高興的話,別藏在心裏要說出來。”

吉川的手又摸到泉野的乳首。他搞不清楚自己是在跟他講話還是被惡作劇。吉川俯下頭吸吮著自己的胸口,泉野無意識地輕撫他貼在自己胸上的頭。

“我想多知道一點老師的事,我想全部都知道。”

兩人就這樣一直粘到中午,玩夠了之後吉川也沒有回去,晚上就在同一張床上相擁入眠。躺在男人的懷抱裏,泉野模糊地想著未來。

在母親回去幾天後,一張相親的照片寄到泉野的手上。他對吉川撒謊說家裏要做法事而偷偷回去相親。對方是個三十二歲的銀行上班族,雖然不是什麼美女,但是卻有著跟年齡相仿的穩靜。

泉野沒有什麼不滿,而對方似乎也有相同的好感,在泉野回去的這三天裏又見了一次面。剛開始還沒有發現,後來泉野才覺得她的笑容很像自己念高中時所喜歡上的女老師,他覺得這樣就夠了。

泉野提出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女方也點頭答應。他事先告知對方結了婚後會辭去老師的工作回家幫忙,女方對這點倒是沒有異議。

想到隔天還有假日,泉野雖然疲累還是提前搭上比較便宜的夜間巴土回東京。半夜出發的車子在清晨就到了車站。明明累了卻無法在巴士上闔眼,泉野揉著紅紅的眼睛站在車站前面。

早上七點還沒到上班上課的尖峰時間,他就在原地換搭公車回住處。他在站牌前確認下一班車的時間還要等上十五分鐘,當他準備放下肩上有點沉重的行李時突然聽到一陣喇叭聲,泉野抬頭一看眼前居然是自己的車子,而吉川就坐在車裏向自己招手。

在回老家這段期間泉野把車鑰匙丟給吉川讓他自由使用,不過吉川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在他不在的時候用過他的車子。

“快上來,這裏禁止停車。”

泉野趕緊上車。穿過了車多的大馬路後,吉川選擇了比較快的小巷子。

“搭巴土很累吧?”

跟睡眠不足的自己正好相反,吉川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

“我睡不著。”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不用了,我想早點回去。”

深深埋在助手席的泉野閉上眼睛。

“我想你搭夜間巴土一定很累,而且那裏往這邊的巴土又不多,怕你等得不耐煩就來接你了。”

吉川是個細心的人,車子在泉野還沒睡著前就到了公寓門口。吉川二話不說地就自動幫泉野提行李,他只要負責打開門就好。

“很重吧?謝謝。”

把行李放在半黑暗房間裏的吉川轉過身來就抱住了泉野。

“吉川……”

“你都不打電話給我。”

他低聲抱怨。

“嘎……”

“我四天沒有聽到你的聲音。”

“我們又沒有講好。”

“但是,我好想聽到你的聲音哦!我還以為不用先講你也會打來。我本來想打過去,但又怕打擾到你跟家人團聚的時間。”

吻就像預告了接下來那赤裸裸的行為般火熱。

“我今天很累……”

泉野雖然婉轉拒絕,但是吉川仍不放棄地慢慢逼近,想到他還專程來接自己的泉野終於無法拒絕到最後。泉野就像玩偶似地任吉川剝光衣服,即使疲倦但被愛撫時還是會有感覺,那裏已經不由自主地硬挺起來。

他沒有因為一大早就做這種事而感到羞恥,太過疲累的他只能順著自己的感覺反應。後來睡意漸漸襲上心頭,一覺醒來已經中午了。

泉野凝視著吉川的睡臉,自己打算丟下吉川的行為該怎麼定義呢?不是背叛,一開始就說好他只是過渡時期的補給品而已。而且分手也是為了吉川好,與其跟自己廝混,還不如找年輕女孩來得有建設性。

況且吉川還年輕,有的是重來的機會,然而自己已經不行了。想到這裏泉野才發現他一直冠冕堂皇地說是為了吉川、為了吉川,其實說穿了完全是為了自己。

泉野在四月遞出了辭呈決定在五月底辦理正式離職。他也通知了老家要回去繼承家業,所以在辭職的同時也開始進行返鄉的準備。

要辭職的話,書就全部不需要了,只要帶隨身的行李回去就行。但是比起整理房間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還沒做。他還沒有告訴吉川要回老家和已經相過親隨時準備結婚的事。

他每天都想今天一定要說,但是看到吉川又開不了口。結果到現在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對現在的泉野來說,最痛苦的就是吉川已經開始訂定以後的計畫。

跟吉川在一起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是吉川卻渾然不知地說起暑假的計畫。

“暑假我們到沖繩去好不好?”

泉野以沒錢為理由拒絕,但吉川卻笑著說我會去打工別擔心。看到他拿著沖繩的旅遊書一臉天真地在泉野房裏研究的樣子,就讓泉野於心不忍。

因為這層心虛,所以泉野在吉川面前強勢不起來,只要他有什麼要求都無法拒絕。比如說接吻或觸摸,吉川愛怎麼樣就讓他怎麼樣。反正也來日無多,就讓他高興吧!

泉野也知道這麼做其實沒有多大意義,但是他總私心地希望在自己離去後起碼還有美好的回憶可以留給吉川。

因為剩餘的時間太少,所以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急速縮短。吉川幾乎等於住在泉野的房裏不回去了。兩人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一起人眠、一起作夢,早上一定要接吻。

距離泉野搬家的日子還有十天、一個星期,他還是無法對吉川說出自己要搬回老家的決定。

等到只剩三天的時候他只好決定到時留一封信、給他。

倒數計時明明只剩三天,泉野的計畫卻面臨阻礙。就像平常一樣下了課就往泉野房裏跑的吉川,突然說從明天開始三天為了要幫社團的學長製作縣外展覽會所要用的鐵制拱門,必須住到他家去。

“我雖然有三天不在,但是每天都會打電話給你。”

這不是每天打不打電話的問題。還以為最後三天可以在一起,沒想到卻突然只剩今天。“最後-天”這四個字讓泉野異常焦急,如果不趕快說出來,過了今天就沒機會了。

但是,他還是說不出口,想到時間所剩無幾更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吃晚餐的時候泉野一路無言只是垂著頭。吃完後看著吉川洗碗的背影他突然好想要這個男人。

收拾好的吉川走到泉野身邊吻了他一下。

“別這麼寂寞嘛,我很快就會回來。”

吉川伸出手輕撫他的頭髮,光是這樣就讓泉野快哭出來。他就像平常一樣脫掉自己的衣服和褲子,他撫摸自己的手指和吻住自己的嘴唇都是最後。

反正他是男人,泉野心裏縱然這麼想,但是一意識到這是最後一次了,儘管是自己決定要分手的,還是難舍那份依戀之情。

泉野抱緊吉川的頸項閉上眼睛。為什麼自己能這樣抱住一個男人呢?為什麼自己會如此不知羞恥地向一個小孩子索討更多的愛撫呢?

因為喜歡,就是這麼簡單的答案。他喜歡這個既溫柔又堅強的男人,即使做的是沒有明天的背德行為。

他想要更多,不是這種表面上的愛撫,他想要更深地感覺吉川這個男人,即使失去知覺也不在乎。泉野積極地主動吻上吉川的嘴唇,然後在吉川也沒有要求之下含住他硬挺的分身。

雖然不能像吉川對自己所做的那麼舒服,但是起碼能帶給他一點喜悅。

他拼命地移動舌頭緊縮口腔,感覺到一股青澀味在嘴裏擴張,光是愛情就足以讓泉野把那苦澀的液體全部吞下。吉川抬起他的頭,輕柔地吻得泉野快要掉下淚來。

“我喜歡你。”

泉野把臉埋在吉川的肩上說出了他內心真正、也是初次的感覺。“我也是”吉川低語。

“老師。”

吉川的聲音裏充滿了感情。

“如果我說……想更深的進入你的話……怎麼辦?”

吉川是認真的。只要是他的希望泉野都想幫他達成,他自然沒有拒絕。

伴隨著那令人欲泣的痛感,泉野也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在男人性器的刺戳下,泉野的入口像燒灼般痛苦,明明這麼痛卻還是喜歡他。明明恨不得他趕快脫離卻又緊緊擁住他。

兩人在比平常只有愛撫的行為下更複雜地糾纏著。

“啊……嗯……”

那律動的腰身傳來陣陣麻痹般的快感讓泉野不禁呻吟出聲。這時吉川突然不動了,感覺得到他的分身在自己身體裏仍維持著一定的份量,泉野不解地睜開眼睛卻看到吉川正從上方俯視自己。

一想到自己喘息的臉盡收他眼底泉野就感到一陣羞恥,他趕緊以手遮臉。

“別遮起來。”

吉川把他的手拉到頭上。

“不……要……”

吉川吻住泉野的嘴繼續動作。上下同時被刺激的他膝蓋不停地顫抖,意識似乎已經飛到遙遠的彼方。

“救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求救什麼,只知道抓緊男人的背脊不放。

“好可愛。”

吉川在耳邊低浯著泉野聽不慣的形容詞。

“老師你好可愛哦!”

從手指的感覺就知道吉川是真心的。他的吻像永無止境似地,一直到他全部釋放在泉野體內後,都沒有停下手指愛撫的動作。

“叫我的名字。”

泉野不記得自己是何時失去理智。他只知道自己拼命叫著吉川的名字。

床上的床單和身體都縐得一塌糊塗。吉川出來之後泉野的腰還殘留陣陣刺痛,因為不自然的體位讓泉野的關節和膝蓋痛得好像要分開了。

他的腦袋此刻像漿糊一樣什麼都無法思考。看看床頭櫃上的小鐘已經是下午四點了。發現泉野已經醒了的吉川又惡作劇地在他的乳首上揉捏。

輕薄的快感蕩滿全身,知道泉野已有了反應,吉川的手動得更勤快了。泉野在黑暗中可以看見自己喘息的白氣飄散在空氣中。

“老師……”

吉川在泉野的背後低語。

“我現在才敢告訴你,其實這棟公寓的牆壁很薄,而且你的床就放在牆邊吧?你每次在跟那個女人做愛的時候……我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只要你女朋友來的時候我就儘量不在家。”

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吉川突然笑了。

“現在換我了,我會努力讓老師叫得更盡興……到讓隔壁的人嫉妒的程度。”

要是平常的泉野一定會聽得面紅耳赤,但是今天他卻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即使是主動向吉川索吻還是發出難耐的呻吟。

“我從昨天開始就好像在作夢,這麼幸福會不會遭天譴啊?”

抱著一個半老不死的男人有什麼好幸福的?

“已經四點了……我好想不去幫忙,好想整天跟你在一起。”

“你不是跟人家約好了?”

“是沒錯啊……” .

吉川耍賴的眼神非常可愛,幾乎讓泉野忍不住想抱緊他。

“等我回來的時候……再像這樣整天跟我在一起好嗎?”

泉野沒有回答只輕輕嗯了一聲。把那當作答應的吉川高興地擁住了他。

吉川每天晚上都打電話來,問他在做什麼;今天吃了什麼,全是些不著邊際的日常閒話,還說買了一些禮物要送給他。想像著吉川回來的時候行李裏一定有一半以上是給自己的東西,但是自己卻無法收下。

掛斷電話後,泉野環視室內大部分的空白。

他把不要的東西幾乎都丟掉了,而有些則送回家。剩下的只有為了睡覺的棉被和電話而已。雖然房租契約還有二個禮拜左右,但把行李都送回去的現在再繼續留下也沒什麼意義。他留下來的原因完全是為了等吉川的電話。

對泉野而言是最後的電話,但對吉川而言是為了延續明天的電話。他在自己耳邊低語了一聲“晚安”。用他溫柔的聲音說晚安。晚安、晚安,不斷回想這四個字的泉野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















為了搭下午的新幹線,泉野在中午之前就出門。把鑰匙拿去還給房東後還閒聊了一下。

他搭上巴士到車站前再次確認新幹線的時間。聽說好像不知道在哪里遇上事故要延遲一個小時左右。泉野在車站的長椅上呆坐著等待新幹線的到來。

他想起只留下一封通道別的吉川。雖然有點像潛逃,但是泉野告訴自己也總比吵到分手之後再走的好。

一個小時比想像中要短。站內廣播著晚到的新幹線就要進站,泉野站起身來向月臺走去。乘車口附近雖然人多,但因為今天是平日所以還不到擁擠的程度。

低著頭走路的泉野冷不防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抓住。

他站定回頭一看,居然是那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男人。那個到鄰縣去而不可能現在出現在這裏的男人……。

吉川的額上滿是汗水,呼吸十分急促,緊抓著手臂不放的他怒瞪著泉野,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吉川究竟知道多少?泉野怕到無法問他。兩人沉默地對峙後新幹線終於進站了。

門一打開,搭車的旅捍全部蜂擁而人。泉野甩開吉川的手,意外地竟然相當乾脆。泉野拿起放在腳邊的小提袋踉蹌地走進列車裏,等到門關上之後才回過頭來。

“你騙我!”

從遠方傳來的怒吼聲,吉川的臉上佈滿了淚水。門一關上泉野就看不到外面,他木然地坐在位子上任車身搖晃著,眼淚慢慢地流出來,怎麼擦都擦不掉。一想到從此再也見不到他了,眼淚更是無法停止。

鄉下的生活比想像中還要無聊。在父母親的幫忙下店裏不缺人手。跟人相處雖然有點麻煩,但工作倒是不難。

在看店的閒暇,泉野就跟女友一起出去看電影或吃飯。兩人年紀也都不小了,所以在交往不到一個月後就正式提起婚事。

想有一個了斷的使命感讓泉野主動向她求婚,兩人順利有了婚約。

那一天是七月一日,是個中午的熱氣還留在柏油路上的酷熱黃昏。把一起看電影的女友送回家後的泉野獨自開車回家,光是看電影吃飯就讓他感到異常疲累。

電影無聊,為了配合女友喜好而吃的義大利餐廳也不合泉野口味。但是,女友說電影好看,午餐也相當好吃。沒有說出自己感覺的泉野只能暖昧地笑了。

泉野在灰暗的天色中開車,當他準備轉彎時對面車道的卡車突然沖過來,泉野慌忙反打方向盤。但是已經來不及閃避的泉野被卡車一撞整個車子飛到柵欄外。

在兩下巨大衝擊後,泉野連人帶車摔落山崖。他心想這下死定了。在落下的最後衝擊時泉野撞上安全氣囊而暈厥過去。

奇跡出現了。母親流著淚說沒有人掉下那個山崖後還能獲救。從車禍中醒來首先映入泉野眼簾的是哭得雙眼紅腫的母親與妹妹,還有滿臉擔憂的父親。

一開始他還不知道發生麼事,但是隨即發現自己全身都被石膏固定而且隱隱作痛。

女友也來探過好幾次病,或許是因為送她回去才發生事故的責任感吧,但是泉野叫她不必放在心上。

車禍兩個月後雖然拿掉石膏,不過泉野的左腳從膝蓋以下不能自由行走,即使做了複健也無法完全康復,這時醫生才老實說必須安裝輔助器才能行走。

一知道泉野的腳好不了,女方的父母就立刻取消婚約;泉野本人都答應了,然而父母和妹妹卻異常憤怒。

泉野是明知身體障礙為了不想妨礙她的幸福而解除婚約,但是他也發覺在談這件事的時候她一次也沒有出面。

泉野在複健治療中迎接自己三十八歲的生日。他的腳已經治癒,但是裝上輔助器後要像往常一般行走足足花了他四個月的時間才辦到。

在寒風吹拂的十一月他出了院。拒絕了要來接他的父母,自己提著些許用品走在回家的路上。

泉野小心自己不方便的右腳不被人看出地慢慢走著。或許是在醫院整天躺在床上的關係,還沒走到車站就累得半死,只好在附近的公園暫時休息。他在自動販賣機裏買了一杯咖啡卻不小心把零錢掉在地上,彎下腰再站起來是很辛苦的一件事,然而不彎腰就撿不到錢。

在他猶豫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幫他撿了起來。在感謝的同時泉野對自己無法自由控制的身體湧起一股厭惡。

風還是一樣寒冷,泉野坐在長椅上喝著咖啡呆望著天空,初冬的天空藍得令人鬱悶。

他突然好想見吉川隆一。雖然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如以前,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更想見他吧?泉野在出事喪失意識時就曾經夢到吉川。

夢到自己跟不可能再見面的吉川愉快地聊著天。然而那夢境除了吉川和自己之外還有另一個自己在一旁看著。

在一旁看著的自己好想跟他們一起聊天而試圖走過去……夢總是到這裏就結束了。

當他恢復意識的第一句叫的不是親人,而是那個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名字。

他不想見曾經有過婚約的女友,卻渴望再見到吉川一面。他希望吉川能立刻來到自己身邊安慰他,就算要吻他也無所謂,想聽到他說你有我在。

但是,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經拋棄就不能再做著美夢試圖挽回那個人。但是,他好想見他,眼淚不自覺地流下,好想見他、好想見他、好想見他。泉野滿腦子只有這四個字。

即使聽聽他的聲音也好,鼓起勇氣的泉野打電話到吉川的房間,但是打了幾次都是“這個電話現在無人使用……”。,

泉野拿出在當老師的時候所用的記事本查出房東的電話,打過去問候才知道在泉野搬走不到半個月後吉川電搬家了。問他吉川現在的住所也不知道。

泉野根本無法聯絡到他。他拿著黑色的記事本在電話面前發呆,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有方法,只要到吉川就讀的大學去等就好了。

泉野沒有任何猶豫。他告訴父母自己要到東京找朋友當天就回來。母親雖然擔心傷勢剛好的兒子獨自出遠門卻沒有反對。

在他要走的那一天妹妹來找他。嫁到附近的妹妹常常回家,連她自己都說沒有嫁出去的感覺。

泉野在房裏看電視時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

“哥,我進去羅!”

敲門的同時妹妹就進來了。

“聽說你待會兒就要走了?你難得到東京怎麼不多玩幾天再回來?”

“我只是去看看朋友而已啊!”

妹妹坐在泉野的身邊。

“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問你了。哥,你是不是因為我沒有辦法招贅才辭掉工作回家幫忙的?”

看到妹妹認真的臉,泉野笑著說你誤會了。

“其實是我不適合當老師,回來只不過是個機會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是嗎……那就好。”

妹妹的表情有點複雜。

“但是你在那裏應該還有其他想做的事吧?”

泉野歎了一口氣。

“我都已經一把年紀了,沒有什麼才能又不特別靈巧,比較適合在這裏悠哉過日。”

別說想做什麼,他到現在還沒有把任何一件事完全做完。像追逐著年長女友的身影般當了高中老師,卻因為不適合為人師表而像敗軍之將似地逃丁回來。

“健司說……他可以繼承家裏的店。”

泉野不解地歪著頭。

“他不是公務員嗎?怎麼可能繼承?”

“話是沒錯……不過他也想了很多,還說如果家裏真的需要的話,他可以辭掉工作來看店。不過爸也還能工作,所以現在還言之過早。你別因為自己是長男就顧慮太多,去做你喜歡做的事吧!其實,你一點也不喜歡看店吧?”

妹妹沒有猜錯。

“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把話說出來了,泉野才覺得聽起來意外地寂寥。連在住了幾年的街道都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現在也一樣。

“時間差不多,我該走了,晚上就會回來。”

拖著行動不便的腳,泉野一步步地走下樓梯。

在往東京的新幹線上,泉野心中的期待要大過於不安。一想到可以見到吉川他就不由自主地愉快起來,他並沒有特別想說什麼,只要能再看到他的事實就已經夠泉野滿足了。

到了車站的泉野換了公車和電車到了大學。

因為出院後都待在家裏缺乏運動,所以即使是冬天,泉野光是從車站走到大學就汗流浹背。一旦疲累,腳步就會慢下來。泉野本想趕緊掩飾,後來乾脆不管,也無視往來行人訝異的眼光,搖搖晃晃地走著。

終於走到大學門口時泉野已經累到說不出話來。

他厭惡自己不聽使喚的左腳面恨恨的用右腳踢了一下,運動作引來學生怪異的眼光。

泉野靠在環繞大學四周的牆壁上看著手錶,時間正好是中午。

一心想見吉川的泉野來是來了,但是根本沒想到要怎麼找他。只要在正門等的話他早晚會出來吧?不過再怎麼等也只能等到下午三點,吉川會不會在這段時間裏出來的可能性泉野無法預測。

拖著條幾乎殘廢的腿到學校裏找也會給別人添麻煩吧?

賭上無法計算的可能性,泉野決定站在門口等。看到各式各樣的大學生在門裏來來去去,那種二十歲前後特有的青春歡笑模樣令泉野感到心酸。

自己應該也曾擁有那樣的年代,但現在卻看著另

一個世代而羡慕不已。有無限可能性的未來。如果能回去的話泉野真想回到自己的學生時代。如果能夠重新來過的話,自己或許會成為一個比較有用的人吧?

他們有未來、有夢想,有實現一切的可能性。他突然想到吉川也是這樣。吉川今年才二十一歲,還有大好的前途在等著他。

而自己只不過是個毫無長處又性格鬱悶的男人,跟這種人在一起還會有明天嗎?吉川跟自己在一起只有壞不會好。

泉野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垃圾,為什麼出車禍的時候不死呢?要是能在那場車禍裏死得乾脆那該有多好?泉野又開始討厭起自己,甚至想吐。回去吧……回家去看那無聊的店吧,那才是最適合自己的生活,一開始就應該覺悟了。

一道鮮明的紅色突然劃過泉野眼前。鮮紅色的雙排扣外套,泉野記得好像在哪里看過。紅色的外套停下轉過頭來,是個有著一頭淺咖啡色頭髮、膚色白皙的可愛女孩。

跟外套一樣,泉野也記得她的臉、但是他怎麼也想不起在哪里貝過。站定種女孩子本來看著泉野,但是在同行的女孩子催促之下就急急地進去了。

他只是一廂情願地想吉川一定會安慰自己,但或許只會換來他的冷嘲熱諷也不一定。或許他已經有了新女友,早就忘了自己。也或許他根本就不想見自司

或許看到裝做偶然在這裏等他的自己會投以輕蔑的目光吧!

寒冷凍僵了泉野的手指,他在口袋裏不斷地來回摩擦掌心,越想越覺得自己悲慘。回去吧!不見也無所謂,他怕看到吉川。就在這時--

“請問……”

剛才那個穿紅外套的女孩子就站在泉野面前。

“你是不是在等人?”

泉野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說話。

“我看你好像一直在找人……”

“呃……是吉……”

泉野投有說完。

“你果然在找吉川。”

她微笑著說。

“你一定是老師吧?”

被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子叫老師令泉野萬分驚訝。

“我曾經見過你一次,就是上次到吉川家的時候。我買東西回去時看到你跟在後面還誤會了呢!聽吉川說起才知道你是他的高中老師。”

他想起來了。他曾經誤會她是吉川的女朋友。

“吉川現在應該在學生餐廳裏吃飯吧!雖然已經快上第三堂課了,不過應該沒關係。我趕快去幫你叫他過來。”

“等一下!我……”

女孩沒聽泉野的制止就飛也似地跑掉。泉野不可能拖著行動不便的腳去追,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突然席捲而來。曾是那麼想見他的自己事到臨頭卻開始害怕起來。

泉野直起身體一步一步地穿過正門前的車道。

他看到有人從正門方向跑過來,停在門口後向四周張望。光是看到有人肯為這樣的自己跑過來的樣子就讓泉野覺得夠了。

泉野坐在位於大學正門和道路中間的一家咖啡廳裏看著吉川。吉川一開始在門口走來走去,後來又繞著圍牆找了兩圈,最後只能呆站在門口。吉川跟分手的時候一點也沒變,與半年前一模一樣,那讓泉野放心了。

就算不能跟他說話起碼看到了他的臉。幸好在車站看到他生氣的臉不是最後一次。在門口站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吉川終於放棄離去。

目送他的背影離去,泉野想要站起來,但是無法使上勁的腳又讓他跌坐回椅子上。他不想見他,他怕見到他。但是又想見他……又想見他。人都已經來了,即使會受他責難或再度分手,都應該去跟他說說話才對。

想到做什麼都只能在後悔裏打轉的自己,泉野悲傷地把冰冷的咖啡一口飲盡。

泉野在車站的小店幫家人買了一些禮物。光是那些東西就重得讓他舉步維艱。下午四點過後泉野坐上回程的新幹線,回到家大概要花三個小時以上的時間。

泉野坐在位子上回想著剛才看到吉川的臉。車內的暖氣加上規律的晃動竟讓他不知不覺睡著了。結果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八點。泉野慌張的還以為一定坐過頭了,沒想到因為中途下雪的關係讓新幹線的速度減慢。

因為下雪的關係,新幹線比預定時間晚了一個半小時。不但沒有公車,連計程車招呼站都大排長龍。雖然步行回家要二十分鐘左右,但是不喜歡等的泉野寧願選擇走路。

不過走不到五分鐘他就後悔為什麼沒有排隊等車,腳不但痛得厲害,連行李也重。

不想再走回去等計程車的他只好忍耐著慢慢走。剛開始只是小痛的程度慢慢增強為只要踏出一步就痛得無法忍受,但是不走怎麼回家?泉野忍不住掉淚了.他分不清這淚水是為了身體的痛楚還是心裏的悲哀。

好不容易看到家裏附近的路燈時,泉野僵硬的身體終於鬆弛了下來,他朝家裏筆直走去。他只注意到自己要回去的地方,所以一直到走到很近的地方才發現路燈下有一個人。

-個年輕的男人站在那裏。當泉野認清楚他是誰的時候本來筆直向前的腳步停了下來。燈下的影子輕打了一個噴嚏,堆積在他頭上的雪紛紛落下。

在無聲的飄雪中男人凝視著自己,毫無動靜地凝視著自己,只有雪輕輕地在兩人之間累積。在打破沉默的腳步聲後,不到幾秒男人就走到泉野面前。眼前的身體緊緊擁住自己。泉野聞到吉川身上有冰雪的味道。

抓住泉野的手走著的男人一語不發地招到一輛計程車。他讓泉野先坐進去後自己也跟著進去,對司機交代了賓館的地點後就一路無語,一路上他都緊握著泉野的手不放。

當泉野被帶到房間時他想著自己怎麼會在這裏,但在找出答案之前他已經被扯到男人懷裏。剝去泉野衣服的吉川看到他腳上的輔助器時瞪大了眼睛。

“拿掉就不能走了。”

泉野都已經這麼說了,吉川還是把輔助器拿掉。他抱著無法行動的泉野進了浴室,在溫暖的水簾和累積了半年的激情刺激下,兩人的身體很快就熱了起來。

他沒有拒絕男人把他的身體撐開,反而拼命地想要記住重疊肌膚那一瞬間所帶來的熱情和痛楚。

兩人在明亮的室內瘋狂做愛,結束之後泉野虛脫地凝視著天花板。好白的天花板,男人撫弄著自己頭髮的手指,連夢中都會出現的男人身影。男人把手伸到泉野的背後讓他坐在床上。

“我喜歡你。”

吉川一臉認真的說。說完,他無措地低下頭。

“你結婚了嗎?”

泉野在信上有跟他提到這件事。

“我是你的麻煩?”

吉川單方面的問,泉野一句話也答不出來。突然他的唇被狠狠地吻住。

“你要是結了婚就立刻離婚,要是只有婚約就去取消。如果你不照我的話做,我就把我們的事全部說出來到處散播,讓你就算想待在這裏也待不下去。”

吉川擁得泉野無法呼吸。

“我都已經快忘了,為什麼你還來見我?而且還沒讓我看到你就不見。你這樣做會讓我期待啊!我會想你或許還是喜歡我的。”

吉川搖晃著無言男人的肩膀。

“你說說話啊!你知道嗎?當你不告而別的時候我有多沮喪?我還以為我們已經心意相通了,原來只是分手前你對我最後的憐憫……”

想到當時的情形,泉野的胸口不禁一陣刺痛。

“我沒有做任何你討厭的事吧?你說不想看到我的臉我就不出現,你有了女友後我真的努力衷心地為你們祝福。你說不再見面我就儘量不去找你,你說要分手我也照辦,但是你為什麼還要做這種讓我燃起一絲希望的事呢?”

吉川的手指深陷進泉野的肩頭。他所給予的痛苦已經不再是痛苦了。

“……五個月前我發生車禍,雖然幸運地撿回一條命但也賠上了半隻腳,我的婚約也就這樣被取消了。沒工作又殘障的男人……連我都覺得厭惡。”

原本密合著的身體有了縫隙。吉川來回地撫摸泉野幾乎失去感覺的左腿、,看到他這樣子,泉野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當我知道人無法保證會活到明天時,我就只想見你。”

泉野盼了好久的臂膀。在吉川強力的擁抱之下泉野像發燒似繼續喃喃訴說:

“我是個最差勁的男人,一點優點也沒有,一點長處也沒有,只會給人添麻煩而已。我常想那時為什麼不死了就好,還要這樣苟延殘喘……”

“那就去死吧!”

吉川的眼睛就在他眼前。他捧住泉野的臉頰凝視。

“你已經在那場車禍中喪生了。”

堅毅的眼神俯視著自己。

“反正都已經死過一次了,什麼都無所渭了吧?把你剩餘的人生給我。”

就像求婚般的話。泉野伸出雙手緊擁住了吉川。

“拿去吧!你想怎樣就怎樣。”

泉野重新回到城市,但他已無意繼續教職。聽他提起想要找新工作,吉川就幫他問到一個大學補習班講師的打工。雖然還沒有面試,不過被採用的話就可以在那裏工作。

以為泉野不會反對兩人同居的吉川開始找起房子來。雖然沒有向父母多解釋,但是他們也沒有反對泉野再上東京工作。不過,他還是沒有告訴父母自己跟一個同性戀人住在一起。

中午坐上新幹線,大概黃昏就可以到新住處的車站了。先把大件行李送出去的泉野手上只有一個小提袋。

在剪票口排隊時泉野看到來接他的戀人,他正在對面用力揮著手。

“你一定累了吧?腳痛不痛?”

“我沒事。”

泉野突然想到自己什麼都沒有,沒有確定的工作,也沒有大量的存款。但是他能確定的只有一個,他就是為了這個確定的存在站在這裏。泉野握住吉川的手,吉川也緊握著他。

“歡迎回來。”

那是屬於他的地方。泉野低下頭握緊了自己的手指。



尾 聲

搖他的肩膀只“嗯……”了一聲,一點也沒有醒來的跡象。吻他神經質的眉間,他也只是不耐煩地轉開頭。明明是他叫自己時間到了要叫他的,卻怎麼也叫不起來。

吉川雙手叉腰歎了一口氣後說“雖然有點可憐……”就把泉野身上的棉被啪的一聲整條拉起。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縮在那裏睡覺。昨夜的情事後泉野懶得穿上衣服,只說了一句“好累……”就靠在吉川懷裏睡著了。

寒冷的冬天,連房裏的暖氣似乎都發生不了什麼作用。泉野顫抖了一下,本能地用手尋找著棉被的蹤影,但是怎麼找都找不到,只好放棄地把手夾在腿間繼續睡。

那動作讓他蜷曲的背變得更圓更小,像孩子般可愛的姿勢讓吉川忘了自己身上還穿著圍裙,就坐在床邊看他。冬天對體溫特別敏感的身體立刻就移過來抱住他。

“不行啦、老師,你再不起床的話就要遲到了。”

吉川輕俯他的頭,手指沿著背脊往下滑。泉野的肩頭顫動了一下才緩緩睜開眼睛。等吉川的手在他腰間摩擦的時候泉野完全醒了。

“……你在幹什麼?”

聽著泉野幾分責備的聲音,吉川聳聳肩說:

“你不趕快起來的話到補習班可會遲到的,好嗎?”

“不好……”

他說完,打了個噴嚏後懶洋洋地站起來走到衣櫃前。那細瘦的身體實在稱不上迷人,但卻足夠刺激吉川的欲望。泉野穿上內褲、長褲。

吉川走近正在穿衣服的男人面前裝作幫他調領帶時偷親了他一下。晚上都不知道做過幾次,而且還做過比接吻更羞恥的行為,但是泉野只要早上被吻就一定會臉紅。

“我已經做好早餐了。”

泉野輕輕點頭。兩人同居之後家事變成由吉川全部負責。剛開始還采分工制,但時間久了之後,吉川做的部分漸漸增加。泉野不善廚藝,也不太會打掃,而且連人際關係都不拿手。

這對生活雖然造成不少障礙,但吉川都覺得無所謂。他深愛這個做什麼都不靈巧的男人,而且他還巴不得泉野什麼都不會,最好到如果沒有自己連衣服都不會換的地步……。鏘的一聲,泉野把茶杯弄翻了。

“唉呀,你在幹嘛啦!”

幸好裏面沒什麼茶,吉川用抹布擦拭桌面,然後再幫他倒了一杯茶,一切又恢復到原來的狀況。

“茶有沒有滴到衣服上?”

“沒有。”

泉野雖然嘴上吃著飯卻似乎心不在焉。

“昨天弄痛你了嗎?”

不用詳加解釋泉野也知道吉川在說什麼。他別過頭去低語了一句“沒有……”

“你要是太累還是會痛的話要告訴我,有時候我會太投入而忘了顧到你。”

“別說了……”

“不行,這一定要講清楚……”

“不要的時候我就會說不要,並不是對你客氣……這總行了吧?”

每次講到這個話題泉野就會這樣。吉川回想昨晚的自己……似乎也真的太激烈了點。但是,泉野並沒有拒絕,那也就是說他也想要……。用奇怪的方法止自己明白的吉川乖乖閉上嘴。

“你今天的課呢?”

泉野臨出門前問道。

“從第二堂開始,我洗完衣服才出去。”

看到一個人出門的泉野略顯寂寞的表情,吉川忍不住抱住了他。光抱還不夠,當然又親又吻。泉野的口腔裏有些許薄荷的味道,充滿活生生的誘惑。

“不……要……”

泉野開始抵抗,但是感覺他手腕上的力氣就知道他不是真心拒絕。吉川換個角度貪吻他的嘴唇,泉野也乖乖地反應。在門口交換了熱情如火的長吻後,泉野氣喘吁吁地把頭靠在吉川的肩上說:

“我有點不想去上班了……”

泉野忠實的回應讓吉川笑了。

“我好喜歡你哦!”

泉野有點哀淒地笑了。在他還沒問出那笑容的意義時,就被有點躊躇的嘴唇給堵住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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