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嘟、嘟嘟!」
昏暗的房間裡,被丟在地板上的手機不停地鳴響著,靠牆擺放的彈簧床墊,發出吱嘎一聲噪響,一個枕頭就飛了出來,不

偏不倚地砸在手機上。
手機震動的聲音終於小了下去。
床墊上的男人大大地吐了口氣,又翻了個身,變成仰面平躺的姿勢,沒有床架,手腳可以直接伸出狹窄的單人床墊,擱在

灰色的、拼接處有些鬆動的木地板上。
「嗯..」男人的呼吸剛開始平穩,並打算繼續酣睡的時候,被廉價塑料窗簾遮實的窗外,又赫然響起汽車馬達的聲音,
它可不比手機,那種巨大的噪音直搗耳膜!
「媽的..有完沒完啊!」雙手按在耳朵上,男人忍無可忍地坐起來,身上的薄毯就滑了下來,露出赤裸的、肌肉結實的
上半身。
屋內雖然昏暗,但時間已是中午,外面汽車馬達轟鳴,小孩嬉笑尖叫,還有歐巴桑刺啦炒菜的聲音,公寓牆壁太薄,四面
八方的聲音就像多米諾骨牌般擠壓過來。
太陽穴忒忒抽痛,男人不爽地拉下毛毯,搔了搔頭,站了起來,他個子很高,手長腳長,那頎長又健碩的身材,比T台模

特兒還要搶眼。
公寓雖小,但天花板還是很高的,他這麼一站,整個房間似乎都被壓迫得矮了一截。
男人套上一條膝蓋上破了大洞的低腰牛仔褲,那鬆垮的褲腰,把他的腹肌以及緊實的窄腰都勾勒得極性感。
不僅如此,胯骨也露了出來,往下是有清晰倒三角的腹溝,被牛仔褲包裹著的性器微微隆起著。有人說男人的身高和性器

的大小是成正比的,這句話的真實性,在這個男人身上得到了證實。
現在,他獨自一人在這房間裡,所以就算穿得如此暴露,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只要自己舒服就行。
男人幾步走到窗戶前,呼啦一聲拉開窗簾,耀眼的陽光猛刺進男人的眼睛裡,他瞇起眼睛,好一會兒才看清楚窗外的情況。


公寓樓下三十米的地方,就是一個巴士停車場,一群孩子在鐵絲網前面踢足球,這裡原來就是巴士公司的員工宿舍,還住

著不少巴士司機。
巴士停車場也是第三路線的終點站,去往郊區和幾個旅遊景點,新的地鐵站開通以後,這裡的生意一下冷清許多。
巴士公司裁掉一些職員,宿舍樓就開始向外出租了。
可是,這種建在巴士站旁邊的宿舍樓,房子老舊,噪音又大,願意租的人不多,男人會租這裡,是因為它位置隱密,在巴

士停車場後,不容易被人發現。
想到那些像蒼蠅一樣盯著他的保鏢,男人的眼睛就危險地瞇了起來,自言自語:「都是一群垃圾..」
一輛三號線巴士正駛入終點站,一聲噴氣似的剎車聲後,司機開了車門,只有一位乘客下了車。
男人的目光,自然集中到他身上。
從車上下來的男性乘客,大約二十幾歲,背著一個大旅行包,手裡還拿著一個超大的箱子,他沒有立刻走開,而是拿著張

地圖,和司機交談了一會兒。
司機朝後面指了指,還滿熱心的,青年很感激一樣地向他道謝,然後朝宿舍樓走了過來,行李箱很重,他吃力的拖著走路,
一邊還不停的抬頭張望。
─一個赤裸著半身的男人站在窗邊,窗框擋住了他腰部以下的部分,不知道是不是全裸,但這樣的畫面在光天化日下十分
誇張。
青年看到這幅景象,愣了一下,然後像受到驚嚇一般,猛地低下頭,拖動行李箱的動作也更笨拙了。大箱子在凹凸不平的

水泥地上,艱難地前進,青年滿頭大汗,還差點被突出的人孔蓋絆倒。
「切!鄉下來的土包子!」男人鄙夷,轉身離開窗戶,去洗手間。
說是洗手間,只是用磨砂玻璃圍起來的一個小隔間,因為要出租出去,有些住戶不喜歡公共浴室,房東才在房間裡用玻璃

攔出了一個簡單的洗手間。
男人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搓了一把臉,然後抬起頭─當他的臉映照在鏡子裡的時候,有一種周圍環境都豁然一亮的華麗感,
彷彿連玻璃都變成了熠熠發光的水晶。
男人身材高%健碩,臉孔卻是小小的,而且非常年輕,只有十七、八歲。


挑染著幾縷金髮的頭髮掛著水珠,有種桀驁不馴的味道,眼睛是深棕色的,有點像歐洲人,但他卻是地道地道、沒有半點
混血基因的亞洲人。
不過,正是這雙漂亮、野性味十足的眼眸,讓人對他過目不忘,直挺的鼻樑猶如雕琢出來,嘴唇豐厚、色澤誘人,甚至讓

人聯想到法國羅浮宮內的肖像藝術品,是無論男女都會一見傾心的類型。
擁有著如此華麗外表的青年,和簡陋的房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拿起放在洗臉池上的玻璃牙刷杯,青年開始刷牙,他的手指也很修長漂亮,不過在關節部位卻結著嚇人的血痂。
像是握拳猛砸向牆壁的產物,不只右手,左手也是傷痕纍纍。
可青年完全不在意這些,他利落地刷完牙,在漱口低頭吐水的同時,也順手把牙刷和杯子放回原處。
青年打開鏡子,從入牆櫃裡面拿出.. Gatsby剃鬚膏,雖然臉上帶點細小鬍渣的樣子使他看上去更桀驁性感,但這個樣子去上

班可不行。
在拿起剃鬚刀的時候,青年的目光,落在一張照片上面。
這張照片是小心翼翼地收藏在那兒的。
青年注視良久,然後拿出照片,上面是一個十分秀氣的少年,穿著國中生的制服,拿著黑色書包;制服不合身,一看就知

道是二手的,但是少年的笑容依舊燦爛。
翻過照片背面,上面有一行小字,因過了八、九年,字跡都有些模糊了。
「給周屹天─祝生日快樂,永遠開心!黎荀。」
「荀..」男人,也就是周屹天,把照片夾在鏡子的邊框上,久久地凝視著,然後他微轉過臉,在鏡子中,他的臉和照片

中的人物靠在了一起。
「荀..」周屹天喃喃地呼喚著,沉浸在回憶裡,慢慢地閉上眼睛。
就在周屹天寧靜地享受這一刻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砰地巨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倒塌下來,撞在他的門上。
「媽的,搞什麼?拆房子啊!」美好的時刻被硬生生打斷,周屹天大動肝火,走過去開門。
門口蹲著的,是那個剛下車的青年,他正試圖把橫倒在別人門上的大箱子搬開。
「喂,你眼睛脫窗啊!」一看清門口的狀況,周屹天就破口大罵,「箱子這麼大,走廊這麼窄,還橫著拉箱子,怎麼拉啊?


快搬走!」
青年本來就很慌張,耳背都紅透了,周屹天的怒罵更使他慌了神,一面拚命拽著行李箱,一面低頭道歉:「對不起!我這
就搬走,馬上搬走..」
「真是的!快點搬走!我馬上要出門!」天氣炎熱,心情本就煩躁,一起床還看見一個笨蛋,周屹天吼完,就砰地把門甩

上了。
青年嚇得顫抖了一下,然後拚命拖拽著大行李箱。
周屹天大步走回浴室,踢到了地板上的枕頭,黑色的.. NOKIA手機露了出來,屏幕還在閃爍中。
周屹天不耐煩地拾起來,翻開手機蓋一看,一共有十二條語音留言,因為電話一直處在無人接聽的狀態,所以就直接轉入

了語音信箱。
按下接聽留言的快捷鍵,裡面響起了一首老掉牙的情歌。
「我要..我要你的..我要你的愛..你為什麼不說出來..」
「要你X個頭!」聽著沒完沒了的鈴音,周屹天大為光火,正想關機,一個輕浮的男聲突然響起。
「嗨!屹天大少,在哪兒混呢?真是的,一放假就跑得不見蹤影,別學人出去同居啦,來我這裡度假吧,少了你,沙灘美

眉們都沒了熱情..」
「嗶!」
周屹天聽到這裡,就直接按掉了,接著手指一番利落地移動,清空了留言信箱。
其實用腳趾想也知道,那幾個狐朋狗友會給他什麼留言,而他居然笨到會去接聽。
豪華遊艇、跑車、高檔酒、放蕩的性派對和裝模作樣的雞尾酒會,這些他都已經厭倦,花天酒地的生活填補不了內心的空

虛,而他一旦決定改變,就不會回頭。
把手機扔回床墊上,周屹天走回浴室,快速地刮完鬍子後,沖了一個冷水澡,拿起白色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他重新放
好黎荀的照片。
漫不經心地走到床前,套上牛仔褲,穿上一件量販店提供的藏藍色員工制服,周屹天拾起地板上的鑰匙和錢包,就打算出
門上班了。


一拉開門,便看到那只醜陋的黑色旅行箱,依然堵在走廊裡,那個鄉巴佬正蹲在箱子後邊,不知道在幹什麼。
周屹天彎下腰,看了一眼,原來是旅行箱的輪子被紅色塑料袋卡住了,這裡的住戶經常會亂丟垃圾,輪子被卡住後,鄉巴

佬似乎拖不動箱子了。
「喂!」
周屹天大喝,那低著頭、忙得滿頭大汗的青年嚇得幾乎是驚跳起身,「是!我馬上就搬走..」
可是,又是推,又是拉,又是拽,在經過一分多鐘的努力之後,箱子還在原地,啪地一聲,彷彿在嘲笑青年的無能,箱子

的塑料手柄被拉斷了。
周屹天不由翻個白眼,廉價的塑料旅行箱,滿是泥巴的球鞋,十年前就遭淘汰的藍格子長袖襯衫,亂糟糟的頭髮,遮住半

張臉,這分明是個怪胎!
「你住哪裡?」
周屹天砰砰踢著箱子,動作不大,青年卻像受了襲擊一般,居然伸手抱住頭,驚恐萬分地蹲在箱子後邊。
「請別這樣..我馬上就會搬走..」
「我問你住哪裡?歐吉桑!」周屹天不禁提高了分貝。
「這裡..」青年不安地回答,伸出手指,但腦袋還是耷拉著。
「切!不就是隔壁嘛。」還以為他住最後一間呢!周屹天彎腰,抓住箱子的兩邊。
「我、我叫尚誠!」青年緊緊地抓住自己的箱子,怕被搶走一般,「等等,我自己搬就好..」
「誰問你名字了?自己搬個屁啊!讓開!」上班就要遲到了,周屹天很不耐煩地揮開尚誠的手,發現他穿了好幾件衣服,

襯衫下面有汗衫,而且襯衫的袖子都拉到手指上。
這個人..該不會有什麼怪癖吧?偷窺癖,暴露狂?或者是腦子有病,攝氏三十八度的高溫,誰會穿得這樣密實?
注意到這點,周屹天有些後悔自己多管閒事,萬一,真的惹上個精神病該怎麼辦?
一口氣扛起箱子,周屹天在心裡直罵人。媽的!怎麼這麼沉,裡面都是磚頭嗎?!
抱怨歸抱怨,既然已經扛在肩膀上了,周屹天只得硬著頭皮,搬去隔壁的房間。
尚誠趕在他前面,手忙腳亂地找鑰匙開門,但是找到鑰匙後,才發現門沒有鎖,一轉就打開了。


「白癡!」周屹天罵道,一腳踹開門,大步走進屋內,把箱子「砰」地放地上,整個房間都在震動,落下不少灰塵,木地

板都差點被砸穿。
周屹天揉著肩膀酸澀的肌肉。尚誠低著頭,仍舊站在門口,耳朵紅紅的,雙手雙腳好像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注意到周屹天的視線,他十分慌張地翻著口袋,掏出一堆東西以及一張皺巴巴的小面額紙幣,結巴道:「這個,謝謝你幫

忙。」
周屹天咬牙,壓抑住揍人的衝動,走到門口,用力地推開他,走出門去。
東西掉了一地,還有硬幣滾進了角落,尚誠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嚇了好大一跳,侷促地跪下來撿錢。
「我告訴你,這裡既不是酒店,也不是學生宿舍,大家各住各的,以後少來煩我!」周屹天跋扈地說。他有一種預感,這

個男人很會惹麻煩,還是及早劃清界線的好。
「知、知道了。」咬了咬嘴唇,尚誠點頭道。
「嗯,那就這樣了。」周屹天轉身就要走,但是突然被叫住。
「對不起..那個,量販店..能不能帶我去?」
說話的聲音就像受驚的小動物,雖然很好聽,可也讓人火冒三丈。
周屹天惱火地回頭,吼道:「你有沒有聽懂我的話?別來煩我!四個字!你不懂國語嗎?」
「我懂..對、對不起!」尚誠又開始道歉。
「真受不了!」不想再理會他,周屹天轉頭走掉了。

利民量販店,在巴士總站前的商業街上,大約半小時的路程。
周屹天上個星期在量販店的熟食部門找到一份臨時工,每週工作六天,從中午十一點開始,到下午兩點為止,負責打包、

出售便當給需要的上班族。
薪酬雖然少得可憐,但是他可以領取一份免費的午餐,也可以憑員工福利,半價買回剩下的熟食做晚餐。
對於不會做飯,又處在成長階段的周屹天來說,這工作真是太好了!所以沒有提任何要求,就一口答應下來。


不過實際工作起來,才發覺那很辛苦,在開始賣便當以前,先要按照菜單,將便當一份份地分配好,覆上保鮮膜,貼上標

價簽,按一定順序整齊地放入玻璃保鮮櫃內。
有些顧客很挑剔,把便當弄亂後卻不買,周屹天就要抽空把保鮮櫃再整理一遍。
就算兩點過後,便當和熟食全部賣完了,他也不能直接下班,還要進行一番大掃除,回收各種垃圾,洗刷保鮮櫃、不銹鋼

餐盤,做完瑣碎的清潔工作,還得出去派發兩百份有關量販店營養快餐的宣傳單。
工作的辛苦和酬勞相比,簡直不成比例,周屹天有種被奸商擺了一道的感覺,氣得夠嗆,但是像他這種暑期臨時工,被壓

搾是經常的,在量販店工作至少還有套餐可以吃,他最怕餓肚子,所以忍了下來。
因為被隔壁的鄉巴佬耽誤了一點時間,他今天遲到了三分鐘,他每天都是跑步上班的,今天更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快要開放午餐供應了,在擁擠的熟食區,渾身是肉、胖得像個酒桶的量販店經理,一邊拿紙巾抹著油光光的額頭,一邊罵

罵咧咧,不是嫌烤雞沒排整齊,就是嫌豬排切得太厚。
「喂,放那麼多配菜乾什麼?不要錢啊?拿出來!
「這些雞是誰烤的?翅膀都焦了,轉一轉,把焦的放下面!
「我說過!辣椒醬、醬油這些瓶子放裡面,給顧客自己倒,很快就空了!」
賈經理非常忙碌,不是糾正這個,就是擺正那個,由於攤位前擺著好幾架熟食推車,他沒有看見遲到的周屹天,廚師是兩

位四十歲上下的阿姨,她們看到周屹天,都衝他擠擠眼睛。
周屹天點點頭,就想繞過推車,從另一邊走進攤位。
「周屹天!你遲到了!」賈經理一看到周屹天,立刻罵道:「年紀輕輕,就知道偷懶!」
「賈經理,我五分鐘前就站在這裡了,剛好十點半。」周屹天指了指牆壁上的電子鐘。
「哼,十點半!」賈經理上下掃他一眼,就訓斥道:「上班時間沒戴口罩,扣衛生費一百。」
「什麼!」又被扣錢了,周屹天十分不爽,放錯餐盤要扣錢,找錢慢了也要扣錢,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利民量販店總是缺

人了,這完全是經理的人品問題!
「看什麼看!還不快去準備!小心我炒你魷魚!」賈經理咆哮,可心裡面還是挺怕周屹天的,總覺得這是一頭狼崽子,又
高又壯,像是混幫會的,還是少惹為妙。


賈經理挪動著肥胖的身軀,嘴裡不停地罵著,轉身去了斜對面的壽司檔。
「媽的!」周屹天何曾受過這樣的待遇,攥緊拳頭,肺都氣炸了,但是無論怎樣的憤怒,他都必須忍耐下去,如果他不能

養活自己,又怎麼和黎荀生活在一起?
荀..
這一切,都是為了他最愛的荀。
吃再多苦,受再多氣,他都無所謂,他要賺更多的錢,應付生活費和學費,等他通過職業拳擊手的考試,又滿十八歲,可

以正式踏上拳擊台時,他就有了大筆的收入,可以買房,把黎荀接出來,住在一起。
而在這之前,他不能惹出一點事端,如果讓那個人知道他的計劃,黎荀和他,都會遇到危險!
周屹天從不擔心自己,他只擔心黎荀..

「你聽說了嗎?」擺放著托盤的蘭姨,和旁邊的王姨聊天,「今天壽司鋪會來一個新的小伙子?」
「真的?壽司鋪生意很差,工資又是最低的,這樣都有人肯幹啊。」
「當然有,說了你別不信,那傢伙..還是賈經理的親戚!是從鄉下來的,好像是外甥什麼的。」
「哈?外甥?」王姨大笑,「老甲魚的外甥,那是小甲魚。」
「對對,一定長得很醜,又黑又矮。」兩人小聲笑著。
「對了!小天,你沒有看到他嗎?」蘭姨突然抬起頭,問已經走進櫃檯裡面的周屹天。
「看到誰?」周屹天正在戴口罩,從下巴直遮到眼睛下面的白色口罩,把他整個臉孔都遮了起來。
「賈經理的外甥呀,早上我聽到經理很大聲的講電話,讓他外甥去巴士站那邊住了,你不是也住那邊?」
「啊?」周屹天系圍裙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難道是那個男人?
「沒看到嗎?」很想打聽到八卦,蘭姨十分好奇地追問。
「沒有。」周屹天繫好白色圍裙,管他是誰的親戚,周屹天對這些毫不感興趣。
「放心吧,小天,就算他是賈經理的親戚,我們一定會把最好的午餐留給你,」蘭姨突然又眨了下眼睛,「長身體的年紀,


多吃些才好!」
周屹天的身高是一米八七,已經不需要再長高了,可阿姨們對他就是格外照顧。
「對了,我女兒暑假會來玩,有機會的話,你們認識一下。」蘭姨收拾好推車,積極地說道。
「蘭姨的女兒是出名的美女,就是那個什麼花..」幫忙說話的王姨竟忘記了詞。
「是校花!」蘭姨急忙補充。
「對、對!反正就是男孩子會非常喜歡的類型,小天,你不會失望的!」王姨打包票一樣地說道:「我見過她,一個美人,

皮膚白,大眼睛,水靈靈的。」
對於她們的極力推薦,周屹天只有點點頭而已,就去忙別的事了。
「小天還害羞呢!」
兩人笑得合不攏嘴,這時賈經理又過來了,她們這才埋頭工作,假裝整理快餐盒。
賈經理背著手,巡視了一遍熟食櫃檯,然後又挑剔地看著正在給套餐打包的周屹天。駐足了三、四分鐘,實在找不出毛病

後,他硬邦邦地說了句:「裝菜的動作快點,別讓顧客久等!」就不快地走開了。
不過當他轉身的時候,周屹天聽到他在抱怨:「都幾點了,尚誠怎麼還沒到?」
尚誠?果然那個男人就是賈經理的外甥。
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邋遢的外表,卑微的語氣,真難想像這兩個人是有血緣關係的,那個男人應該是來投靠賈經理的窮親

戚吧。
醜陋的小甲魚?
仔細想想,他到底長什麼樣子,周屹天真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倒不是沒留意,而是對方一直低著頭,頭髮又遮到眼睛前面,

實在看不清啊。哦,還有,一說話耳朵就紅透。
難道是個非常怕生的人?
周屹天回想起來,之前尚誠說著什麼量販店,是看到他身上的量販店制服,讓他帶路吧?
同住一棟宿舍,又在同一個量販店工作,自己當時的態度確實凶了一點,周屹天轉頭看了一下電子鐘,尚誠已經遲到三十

分鐘了。


利民量販店雖然不難找,但是周屹天有一個感覺,尚誠不會向別人問路,估計拿著地圖,在某個地方打轉吧。
切,這關我什麼事?和歐巴桑相處得久了,自己也變得多管閒事了,而且他不是向巴士司機問路了嗎?應該沒那麼自閉吧?
周屹天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去理他,午餐販賣已經開始了,咖哩馬鈴薯套餐、黑椒雞排套餐、豬排套餐..顧客越來越多,

他也就將尚誠完全拋在了腦後。


第二章

「..炸雞排是不錯,就是太油膩了,小哥,還是換成鹽焗雞翅吧。」穿著米黃色V領套裝的女人,站在玻璃櫃前,對周
屹天軟磨硬泡,而在她的身後,還站著八、九個等得很不耐煩的女人。
又來了,周屹天皺眉,一份套餐打包了三次,連配菜都換了,那女人卻還不滿意,原以為找個可以把臉孔遮起來的工作,

不會再有客人性騷擾了,但他高%的個頭還是很引人注意。
很多人追問他是不是模特兒,是不是外國人,更甚至有人想摘掉他的口罩,害得他被經理罰錢。
她們的好奇心都太重了,周屹天在外面派發傳單,都不敢摘下口罩,弄得自己像個變態一樣。
以前,他在加油站和唱片行打工,剛開始,店長們以為請到了一個帥哥,可以多拉些生意,很高興;可是,隨著越來越多

的女人出現在店裡,為他爭風吃醋,甚至大打出手,他也就被炒魷魚了。
被炒掉算是客氣,店長畢竟沒要求他賠償被客人弄壞的商品。
周屹天歎氣,以前絕不會有人這麼肆無忌憚地騷擾他,只要離得他近一點兒,就會被保鏢們趕走。
「鹽焗雞翅怎麼只有一隻啊?那..再拿份燉豆腐吧?」明知道周屹天已經打好包,正往袋裡放入免洗餐具,女人卻又反

悔。
「喂!妳夠了沒有?該我們點餐了!午休時間都快過了!」不等周屹天說話,後邊的女人們開始爭吵起來。
「不想等,就去對面買壽司,我可是一早就排在這裡的。」點餐的女人毫不客氣地嚷道。
「妳怎麼能這樣?小哥,別理她,快給我們拿菜!」
妳推我,我擠妳,人人都搶著前面的位置。
「幹什麼!我還沒點完呢!除了豆腐!我還要一個燒雞腿!」女人不甘示弱地用身體霸佔位置,並用手大力拍著玻璃櫃。
周屹天冷冷地看著她,「要雞腿?」
他從櫃檯裡拿出一隻燒雞,然後拿起板旁邊的菜刀,猛地揮刀斬下。
女人們尖叫起來,因為周屹天揮刀的動作是那麼快,簡直是往手指上砍去,嚇得她們面無血色,可是,並沒有她們想像中

的可怕場面出現,掉下來的是雞腿,周屹天的手指完好無損。
「還要什麼?」周屹天盯著她問。


女人嚇傻了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屹天放進雞腿,很快地封好快餐盒,放進可回收的袋子裡,遞給女人,「謝謝惠顧。」
女人呆呆地抱住快餐盒,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後面排隊的人擠到一邊,好一會兒,她才驚醒似地叫一聲:「太、太可怕

了!」慌張地跑開了。
不過也因為她的軟磨硬泡,耗去了上班族們大半的午休時間,大家也不敢挑剔了,一個緊跟著一個,點餐速度奇快,半個
小時後,便當就都賣完了。
玻璃櫃裡只剩下些小雞翅、零碎的菜葉,有些顧客推著購物車走過來,發現沒什麼可買的,又怏怏走開了。周屹天將剩下
的雞翅,封在一個盒子裡,貼上標價,作為打折的商品賣,然後,他終於可以透口氣了。
為了防止員工偷懶,熟食區裡都沒有凳子,周屹天只能靠在料理台上,掏出萬寶路香煙,又想起是上班時間,無奈地歎口
氣。
剛才,是他太沉不住氣了,不知道那個女人會不會向賈經理投訴呢?扣錢也就算了,周屹天最受不了的,就是賈經理的臭

罵。
說到底,還是那個女人突然說起壽司鋪的緣故。
周屹天抬頭看了一眼電子鐘,已經是下午一點五十分了,從男人說要來量販店,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了。
「他不會迷路了吧?」周屹天認為迷路不大可能,畢竟在同一條大街上,再沒有方向感的人,也不可能三個小時都找不到。
但是,對像如果是那個男人的話,又好像不是完全沒可能。
難道是出了車禍?
那種搬個行李箱都會卡在走廊裡的愚笨樣子,說不定真會引起交通事故。
「啊..不會是真的吧?」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到,周屹天不禁直起腰板,他想回去看看。
「你怎麼搞的?遲到這麼久?還想不想上班啊!」
突然,在前方傳來賈經理粗渾的訓斥聲,周屹天抬頭望出去,在員工休息室前方,站著賈經理和尚誠。
戰戰兢兢,垂著手站著的男人,好像女孩子般的纖細。穿著也還是那樣的不合理。
「有沒有搞錯..」周屹天自言自語,現在是夏天,男人卻穿著冬季制服,長袖襯衫、背心、領帶和西裝外套,就算量販


店裡冷氣強勁,也不用裹得這麼密實吧?
男人還戴著藍色的鴨舌帽,帽沿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他的眼部。
再加上微駝著背,土到掉渣的西裝軟塌塌地掛在身上,讓人想起醃漬鹹菜,而西裝和雜牌球鞋的搭配,又是極大的敗筆,

不倫不類,簡直慘不忍睹。
這年頭還有人這樣穿衣服的嗎?周屹天不禁懷疑,是這個男人毫無審美觀念,還是他的腦袋有問題?
到底..是個怪人。
「找錯地方?你沒長腦子嗎!給你地圖也不會用!你是傻子嗎?」賈經理的咆哮聲震耳欲聾,男人則深深地低下頭,身體

哆嗦起來。
周屹天眉頭微蹙。
「請別趕我走,我一定會努力工作..」尚誠的肩膀瑟瑟發抖著,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這番話來。
「真是倒霉!」賈經理大大地歎氣,「還指望來個聰明點的,現在怎麼辦?讓你回去,鄉下那些人會怎麼說我?」
「對不起..」尚誠惶恐的道歉。
賈經理瞪著他,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很不滿地說道:「而且,你是怎麼穿衣服的?這不是冬天的制服麼?」
「這個..」尚誠頭垂得更低了,欲言又止。
「哎,那邊的人都說你已經沒有問題了,不會是騙我的吧?」賈經理露出狐疑的眼神,很不客氣地說道。
尚誠更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呆呆地站在那裡。
「唉,算了,誰叫你是我的親戚。」賈經理搖搖頭,似無可奈何地說道:「既然來了,就做幾天試試,不過工資方面,會比

原來談得少一些。」
「這沒關係..只要能待到開學就好,拜託您!」尚誠慌忙應道。
賈經理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放緩語氣道:「反正你也只做到八月底,那我們就先把話說明,現在到處都在裁員,工作可

不好找,你做事要勤快些,別想著怎麼偷懶!
「還有,你舅媽說了,我們兩家隔得遠,本來就沒什麼來往,我們女兒,也就是你的表妹,明年就是畢業考生了,學習時
間緊,見面不方便,所以,你也不用來我們家拜訪了。」


「呃..」尚誠愣了一下,才輕輕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嗯,幹活去吧,機靈點!」賈經理擺擺手,該說的都說了,心滿意足回休息室。
這算什麼親戚關係?周屹天冷笑,真是市儈,老甲魚只是把男人當作廉價勞動力罷了。他有點同情尚誠,一個人來到大城

市生活不容易,還要被親戚欺侮,就像是..當年的黎荀。
周屹天的心裡突然一片灰暗,不由攥緊拳頭,轉頭的時候,正好和尚誠的視線對在一起,兩人都是一愣。
尚誠僵直地站在那裡,好像很怕周屹天,忽然低頭,快步走進壽司鋪。
周屹天自討沒趣,頓時覺得自己是一個傻瓜。是啊,男人被冷落也好,被欺負也好,關他屁事!
周屹天毅然轉身,要做的事情堆成山,剩菜剩飯要清理,一大迭油膩的盤子泡在水池裡,還要出去派發傳單,早點做完,

早點下班吧。
周屹天走回廚房,清洗泡在洗潔精裡的不銹鋼餐盤。廚房裡沒有空調,只有「匡匡」噪響的電風扇,他熱得汗流浹背,半

個多小時後,他把洗好的餐盤,放回一個人高的推車架上。
周屹天脫下圍裙,走出廚房,發現尚誠規規矩矩地站在壽司鋪裡,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有些愕然。
賣東西而已,又不是罰站!還真是老實的男人啊!
一直冷清的壽司鋪前面,突然多了三個女生,現在早就過了午餐時間,她們也只有壽司可以買。
這三個女生穿著小可愛和牛仔熱褲,手裡拎著掛滿飾件的書包,頭髮染成金色,化著妝,應該是附近一所高中的補考生。
雖然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但是個子都已經很高。
一個短髮女孩,彎下腰來挑選壽司,「今天還是吃壽司吧,熱量低。」
「隨便啦,一想到英語又當掉,就什麼胃口都沒有了!」另一個女孩意興闌珊。
「妳還說呢,昨天的數學補考我也是考得一塌糊塗!信用卡一定會被老爸收掉!」
「妳怕什麼?程小棕那麼有錢,給個十萬八萬的不成問題吧?」
「哎,說的也是,」短髮女孩似很高興,「昨天,他送我一隻.. Swatch淑女表耶。」
三個女生彎著腰,一邊挑壽司一邊聊天,她們把冰櫃裡的壽司盒翻得很亂,卻始終拿不定主意。
尚誠呆呆地站著,看著她們隨意的拿起這個,丟下那個,不知道該怎麼辦。


「怎麼都這種便宜貨啊!香菇、肉末、生菜,都沒有海鮮!」
「就是嘛,喂,大叔,你怎麼不做點三文魚壽司卷?」短髮女孩突然抬起頭,沖尚誠嚷道:「都是蔬菜叫人怎麼吃啊!」
「對、對不起,今天..沒、沒有材料..」
尚誠結結巴巴地回答,緊張到頭也不敢抬起來的樣子,三個女生不約而同地看了彼此一眼,會意地一笑,變本加厲起來,

「既然沒有材料,就不要拿出來賣呀!你看這個,玉米也賣這麼貴?」
「對不起..」
「說對不起有用嗎?給我們重新包一盒!」短髮女孩說著,逕自拆開已經貼上價格條形碼的盒子,挑出自己想要的壽司,

蟹柳、章魚、甜蝦等,把蔬菜留下,其它女孩也紛紛效仿,把盒子一個個拆開。
「這樣不行..」
尚誠想要阻止,女孩蠻橫地翻個白眼,「有什麼不行,我們又不是不給錢!」
女孩們直接用手挑選壽司,有些壽司被她們弄散了,玉米粒掉了下來,她們也當作沒看見。
短髮女孩把想要的壽司重新裝好,封好保鮮膜,又順手拿起櫃檯上一瓶日本清酒。
「不可以。」這次就算被女孩怒瞪,尚誠還是抓住了女孩的手,「妳還未成年..」
「討厭!你這個變態!」女孩尖叫起來,「小棕!」
「怎麼了?」在另一個貨架前挑選啤酒的青年們,聽到吵鬧聲,趕緊跑了過來。
短髮女孩立刻甩開尚誠的手,跑向青年們,委屈道:「他是個色狼,抓著我的手不放!你看,我的手都紅了!」
為首的青年個子很高,穿著無袖T恤、滑板褲,皮膚黝黑,左耳還戴著白金耳環。他一看自己女朋友的手腕有淡淡的紅色

痕跡,立刻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揪住尚誠的衣領,想把他從櫃檯裡面拽出來。
「你幹什麼..」尚誠狼狽地摔倒在冰櫃上,帽子也掉了,憑他的力氣根本無法和強壯的青年抗衡,被勒得透不過氣。
「我的馬子你也敢碰?」青年粗暴地拽著尚誠,把他的臉往冰櫃裡散亂的壽司上摁,「不怕死啊!」
「大白天的就想佔人便宜嗎?變態!」女孩們在一旁起哄,「小棕,教訓他!」
「我沒有..」尚誠的臉上,嘴巴裡全是壓爛的米粒、蔬菜,他喘不過氣,笨拙地掙扎著。
青年們卻欺負得更起勁了,「對付這種色狼,不給點顏色不行!」


一個青年打開醬油瓶,將醬油澆在尚誠的臉上,就像淋在壽司上似的,眾青年哈哈大笑。
「這麼多人欺負一個,有夠難看的。」
青年們的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
「你他媽的說什麼─嗚啊啊!」程小棕才想要回頭,他的一條胳膊就被反擰住了,痛得就像要斷掉一樣。
「老大!」
其它青年見狀,急忙衝上去幫忙,可是憑他們的三腳貓功夫,哪裡是周屹天的對手,被周屹天幾腳狠狠踹飛後,蹲在地上

嘰哩哇啦地嚎叫。
「哎呀呀!」女孩們也嚇得尖叫起來,躲到一邊。
「放、放手!操X!老子的手要斷了!」程小棕早就無暇顧及尚誠,他被反擰的胳膊就像被鋼板夾住了,鑽心地疼,但是

礙於面子,他還是大吼道:「老子可是義興會的人!」
「哦?名牌少爺還是流氓啊。」周屹天冷淡地響應,右手往上一提,青年頓時連聲慘叫起來。
「滾出去!」周屹天不屑地放開手。
青年抱著快要斷掉的胳膊,狠狠地瞪了周屹天一眼,「干你X!你等著瞧!老子不會放過你!」撂著狠話,卻很沒面子地逃

走了,竟然連女朋友也不管。
其它青年見狀,哪裡還敢多留,腳底抹油跟著溜了,只留下三個臉色發白、惶恐不已的女生。
周屹天拿起冰櫃旁邊的記帳單,刷刷地寫下被損壞的物品,遞給其中的短髮女生,「妳們幾個,去前面的收銀台結帳,少

一分錢,都別想走出去。」
周屹天的意思是,他會報警,而女孩們顯然誤會了,嚇得直哭,拿著賬單趕緊去付錢了。
周屹天歎息,拉下臉上的口罩,麻煩似乎成堆而來,從早上的行李箱,到現在的不良少年,還有..義興會,臭名昭著的

流氓幫會,動不動就街頭械鬥,鮮血橫流,他為什麼要管這閒事呢?
─都是這個傢伙!
周屹天轉頭看著尚誠,那個滿臉醬油,窩囊的男人,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是不是男人啊?!」周屹天惱火地大吼。


尚誠渾身一震,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躲在櫃檯後面。
「你躲著幹什麼?出來!」周屹天怒沖沖地走進櫃檯,粗暴地拽起他的手,尚誠的身體抖得厲害。
「喂..」手指接觸到的體溫,燙得驚人!「你不會是在..發燒吧?」周屹天愕然,他是中暑了嗎?
這麼炎熱的天氣,男人裹得嚴嚴實實的,在大街上走了三個多小時,不脫水才怪!
尚誠沒有回答,呼吸很急促,背脊克制著什麼衝動似地,顫抖個不停。
「尚誠?」擔心他出了什麼問題,周屹天叫了他的名字。
「嗚!」像是被逼到絕境,再也無法忍受那樣,尚誠猛地推開周屹天。
「好痛!」周屹天猝不及防,後腦杓磕上硬實的櫃檯,痛得眼冒金星。
「搞什麼!」周屹天抱住腦袋。尚誠就趁這個空檔,狼狽地跑出壽司鋪口,直奔附近的員工洗手間。
周屹天摸到後腦杓上腫了小包,更加火大,「媽的!王八蛋!」


員工洗手間只有三個廁格,很狹窄,尚誠衝進一間空的廁格,就趴在抽水馬桶邊嘔吐起來,彷彿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一

樣淒慘。
「討厭!你這個變態!」
「他是個變態!」
「對付這種色狼,不給點顏色不行!」
譏笑聲,謾罵聲,人彷彿不是人,而是某種可怕的怪獸,變幻著奇怪的形狀。
褐色的醬油汁從臉頰上淌下,流到嘴裡,和被壓爛的菜葉一起,變成極苦澀的味道。
胃部開始抽搐,喉嚨裡一陣陣作嘔,尚誠面白如紙,冷汗濕了襯衫,忍不住,抱住馬桶又是一番嘔吐。
「砰!」廁格門被人狠狠踹了一腳,尚誠嚇得一顫,由於他沒有鎖門,那人居高臨下地倚在門邊,冷冷地看著他,「還真的

是在吐啊,臭死人了!」
尚誠就像被是猛鷲盯住的小動物,一動也不敢動,害怕地蹲在那裡。


「脫下來。」
尚誠的下巴微微抬起,似乎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周屹天一個箭步,抓住尚誠的手,十分野蠻地拽他起來,氣勢洶洶,「大熱天的,你穿這麼多,是想找麻煩嗎?」
尚誠搖頭,拚命想拉開周屹天的手,但是西裝的鈕扣已經被解開,周屹天比他高大許多,那力氣更是能一拳砸穿廁所牆板,

尚誠幾次想逃走,都失敗了,一陣乒乒乓乓的,打架似的騷動後,西裝還是被脫掉了。
藏藍色的西裝下,是粗紡駝絨背心。開什麼玩笑?真是不怕熱死的傢伙!
周屹天強硬地摁住尚誠的肩膀,把那件背心也脫了下來。
只穿一件白襯衫的尚誠,不住顫抖地蹲在馬桶邊上,顯得更加可憐,不過,由於襯衫都被汗水浸透了,一股酸酸的臭味和

熱氣直撲周屹天的臉。
「老天!」周屹天的臉孔都皺了起來,拚命克制著自己把他拎到水龍頭前的衝動。
怎麼會有這樣邋遢的男人?
不過,濕透的襯衫也勾勒出男人纖細的軀幹,因為體溫很高,露出來的脖子也是白裡透紅,頸項和肩膀之間的弧度也很漂

亮。
襯衫規矩地束在西裝褲裡,扣著一條老氣橫秋的黑皮帶,腰部很窄,真懷疑那裡有沒有肉。
周屹天盯著他低垂的腦袋。頭髮很亂,也許出門前根本就沒有梳理,但是烏黑的髮絲看起來似乎很柔軟,周屹天不由想起

一種動物。
雷克斯兔,黑色的斑點亂糟糟的分佈,像打翻的墨汁盒,可是摸起來卻像絲綢般的柔軟,當然膽子也是非常的小。遇到一

點動靜就會躲起來,被猛獸抓住後,無能力反抗,下場只有被吃掉。
這個男人,挺像寵物兔的。
「咳咳咳..」尚誠劇烈地咳嗽,打斷了周屹天的胡思亂想。
尚誠咳嗽得很辛苦,發白的手指緊緊地抓著襯衫衣領,身子發抖,他很怕周屹天,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了他。
「喂,廁所很臭耶,你要待多久?」近一分鐘的沉默之後,是周屹天先開口,「我帶你去休息室,你在發燒,知道嗎?」
尚誠僵直地蹲在那裡,發燒,休息室?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大家都是避開他走路的,因為他..很髒。


是無論怎麼洗,都洗不乾淨的。
「髒死了!你怎麼不去死呢?你和他一樣,去死啊!」
「媽媽,對不起,好痛,媽媽..」
和母親獨處的日子,就像是被黑暗吞沒的螢火蟲,渴望著光,卻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
「喂,你沒事吧?」突然安靜下來的男人,反而讓周屹天更擔心,他伸出手,輕輕碰觸男人的肩膀。暈倒了嗎?
「不─別碰我!」尚誠渾身一震,抱住頭,用震耳欲聾的聲音大叫,「對不起!對不起!別打我!」
「什麼?」周屹天有些懵了。
「對不起!求求你..」尚誠驚叫到一半的時候,又好像回過神來,聲音低了下去,「對不起,請讓我一個人..」
周屹天手足無措,廁所外有些騷動,人人都以為他們在裡面打架,很八卦地圍攏在廁所門口議論紛紛,顯然,他們認為是

周屹天在找茬。
「我就說過,他看上去像個流氓。」
「為什麼打起來呀?」
「誰知道啊,也許看新來的不順眼,就打了唄!」
我是流氓嗎?周屹天氣得夠嗆,看著蜷縮在角落裡的尚誠,更是氣得直瞪眼睛,「砰」地一聲巨響,廁所隔板被他一拳打

穿,木板裂開,他的手也被木刺割傷。
圍觀的人群即刻噤聲,一個個身子僵硬,尚誠更是哆嗦了一下,蜷縮得更緊。
周屹天鐵青著臉,大步走出洗手間,沒有人敢攔他,紛紛走開。
也沒有人去理會尚誠,離開崗位太久可是會被賈經理罵的,他們走回自己該待的地方,很快就把騷動忘記。
而尚誠,他縮在馬桶和隔板之間的角落裡發抖,眼淚撲簌簌掉下,「對不起..」他對周屹天感到抱歉,體溫似乎又升高

了,呼吸變得困難,腦袋像裂開一般疼痛。
「對不起..」吐著灼熱的氣息,喃喃自語著,尚誠覺得自己又被黑暗吞沒了。


佔地一千多平方米,六層樓高的天威拳擊社,是和國際職業拳聯IBF有合作關係的大型拳擊社,全社共有三十二名職業
拳擊手,一百九十二個學員,參加職業重量級、輕重量級、業餘各級別,以及青少年業餘拳擊比賽,拿獎無數,在國內外頗有
名氣。

時間是晚上八點,整棟時尚的藍色玻璃建築燈光通明,是拳擊手們練習最忙碌的時刻。
周屹天習慣一個人在較為僻靜的沙袋練習場單練,他穿著一件緊身棉織背心,黑色綢褲,雙手戴著一副深紅色的職業拳擊

手套,赤著雙腳。
銳利的,帶點怒氣的目光緊盯著沉甸甸的沙袋,雙腳的重心在中間,有節奏地前後輕跳,周屹天的動作十分靈巧。
「喝!」一記迅如閃電的右勾拳,緊接著又是從側面攻擊的擺拳,腳下一個輕巧的前滑步,左勾拳就像狼牙一樣猛擊中沙

袋。
出拳速度快且狠,徒手能打斷鋼板,讓其它拳擊手咂舌,沒人敢在他獨處的時候去騷擾他,儘管周屹天的年紀是拳擊社裡

最小的。
他還沒有滿十八歲,那爆發力卻已經KO重量級職業拳擊手。
「砰砰砰!」周屹天用左直拳連續猛擊,沙袋被深深打凹,從天花板垂下來的鎖鏈,發出喳啦啦的噪響。
「嗨,屹天,果然在這兒。」唯一敢笑著搭話的人,是拳擊場內唯一的女性,也是這裡的社長,孫惠蘭走了過來。
「什麼事?」周屹天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不快地問道。
「沒事就不可以找你嗎?」孫惠蘭露出嬌美的笑容,她穿著一件橘黃色的.. PUMA運動衫,同色系運動褲,白色球鞋,不過

她沒有穿胸衣,拉煉也拉得很低,風騷地現出豐滿的胸部。
孫惠蘭今年三十二歲,十幾歲的時候也做過拳擊手,但是她才能有限,不久之後就放棄了練習拳擊,轉而開辦拳擊社賺錢。
周屹天冷冷地瞥她一眼,「對不起,我很忙。」
一記強勁的右直拳猛地擊出,沙袋「匡」地飛起,差點撞到孫惠蘭。
「喂,看著點打。」孫惠蘭不禁後退一步,擰起秀眉,「你今天是怎麼了?衝我發火?」
「關妳屁事,讓開!」周屹天火爆地下逐客令。
「是啊,周大少爺的事情,我怎麼管得了。」孫惠蘭自嘲地說道,沒有走,反而伸手拉住沙袋,「你也太小氣了,還在為那


件事生氣嗎?」
孫惠蘭說的那件事,發生在上週三,她收了別人近千萬美元的賭金,舉辦黑市拳擂台賽,但是原來連贏十幾場的拳手,突

然發生車禍,來不了了,她就騙周屹天上場。
她對周屹天說,對方是來自美國的輕重量級職業選手,是拳擊社之間的友誼賽,若輸了,很傷她面子的。
孫惠蘭平時沒少照顧周屹天,兩人認識了三年,周屹天想,就當是感謝孫惠蘭收他做學員,幫他聯繫住處;而且,他既然

想做職業拳擊手,早晚會和外國人切磋技藝的。
當晚,他上了拳擊台,對手是個肌肉隆突的美國黑人,有兩米多高,發狠的咆哮聲讓全場雷動,周屹天有些疑惑,開打後

的兩秒,他立刻感覺到不對勁,對方出招凶狠,幾乎想一拳將他打死。
裁判卻沒有喊暫停,四周攢動的人頭,瘋狂地吶喊助威,手裡攥著花花綠綠的紙片,周屹天馬上明白,這是在打黑市拳。
他被騙了!
所謂黑市拳,就是沒有任何限制的格鬥,參賽者可以用任意方式擊打對手,越是殘忍的方式越受到鼓勵。
黑市拳激發著人性的貪婪和陰暗,在這樣的拳台上,人只是一種戰鬥機器,一種娛樂道具,倒下的人不是死,就是重傷。
幸虧周屹天覺悟得早,沒有按規矩打拳,而是拚死應戰,放手一搏,近二十分鐘的戰鬥,他硬是把這個大塊頭給打趴下了,

不過,當他氣喘如牛、筋疲力盡地脫下拳擊手套時,雙手的繃帶上也都是鮮血。
而今,手指上依然結著血痂,周屹天也一直沒有理睬孫惠蘭。
「就算上次的事可以算了,但是我警告妳,沒有下一回。」周屹天盯視著孫惠蘭,臉上罩著寒霜。
孫惠蘭聳聳肩膀,靠近周屹天,討好道:「好啦,別這麼凶,上次..我也是沒辦法嘛,誰知道那沒用的東西會出車禍..」
「妳也收斂一點,這是違法的,」周屹天看著她,歎氣,「高額聚賭,還鬧出人命,孫姐,再不停手會出事的。」
「臭小子,盡烏鴉嘴,」孫惠蘭嫵媚的一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呢!」
周屹天不再理睬她,單手扶正沙袋,想繼續練習拳擊。
「喂..」孫惠蘭卻擋在沙袋前面,手指挑逗地抵著周屹天健碩的胸膛,「這麼冷淡?你真的只有十七歲嗎?和那些乳臭

未干,看到我就流口水的小子,一點都不一樣嘛!」
「老是勾引年輕學員,妳也不像一個教練。」周屹天深深地蹙眉,但是並未推開孫惠蘭越來越放肆的手指。

「哈哈,摸一下胸就算勾引?這樣才算吧?」孫惠蘭嬌笑著,將整個身子貼住周屹天,膝蓋微微磨蹭著。

「妳!」

「別生氣嘛,偶爾也要放鬆一下,你今天特別兇猛哦..」孫惠蘭低聲說著,環抱住周屹天的腦袋,癲狂地吻住周屹天的
嘴唇..

等周屹天沖完澡,回到巴士站前的公寓樓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停車場附近空無一人,不過,光線昏暗的公寓樓前,
蹲坐著一個人。


第三章

「嗯?」
周屹天原以為那一團人影是哪個喝醉的酒鬼,這裡的租戶本來就很複雜,但是仔細一看,那團藏藍色西服有點眼熟..是

利民量販店的冬季制服。
周屹天不禁翻了個白眼。
聽到掏鑰匙的聲響,尚誠猛地抬起頭,正好看到周屹天在開門。
周屹天知道他在看自己,可是一點也不想理睬他,逕自轉動鑰匙。公寓一樓的鐵門有兩道鎖,其中一道有些壞了,周屹天

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打開。
果然..是因為掃把星就在旁邊的關係。
「我、我一直在等你。」尚誠沒有感覺出周屹天的煩躁,很高興他終於回來了,猛地站起來,卻因為雙腳麻痺,差點摔跤。
「你是誰啊?我認識你嗎?」周屹天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對不起,今天害你被誤會..」尚誠站穩身體,很小聲的道歉。
周屹天沒有搭理他,「匡」地踢了一下鐵門,鑰匙終於能轉動了,周屹天立刻打開銹跡斑斑的鐵門。
「請等一下!」尚誠急忙叫道,走前一步,遞上一個印有「利民」字樣的食品袋。
「幹什麼?」周屹天斜睨著他。
「這、這個給你..」尚誠結結巴巴的,把食品袋拿得更高一些。
「喂!」周屹天眼冒火光,「你有沒有搞錯?」
「哎?」
「一天到晚給別人添麻煩也就算了,腦袋也不正常?半夜三更堵在門口,給男人送東西,你變態啊?」
「不是這樣的..」沒想到周屹天會大發雷霆,尚誠腦袋裡空白一片,只會搖頭,說著不是。
「我管你是怎樣!滾開!」周屹天猛地推開他。
尚誠一個踉蹌,食品袋就掉到地上。
一盒封好的壽司便當也掉了出來,透明的蓋子下,是排列得很整齊的青瓜細卷壽司,還有兩個梅子飯團。男人的手很靈巧,


捏出來的三角飯團十分好看,就像壽司店裡擺出來的招牌餐盤。
但是周屹天毫無胃口,一腳就把飯盒踢飛,氣得額上青筋直跳。
「你拿這種垃圾給我吃嗎?全是攤位處理下來的剩菜吧!」
「不是的!這些..沒有弄髒,是我重新做過的,賈經理說..我可以拿走。」尚誠著急地解釋。
「那男人不是好東西!」周屹天冷冷地盯著他,「吃人都不吐渣的,他送的東西會害死人的。」
「舅舅不會害我的,」尚誠低下頭,聲音有點發抖,「本來..就是我給他添了麻煩,他人不壞的..」
周屹天聽不下去,一來他十分討厭賈經理,二來他最看不起這種膽小怕事、窩囊的男人。他一把揪過尚誠的衣領,尚誠嚇

得臉孔都白了。
「是啊,去找你的舅舅,像你這樣的垃圾,能有人收留就是奇跡了!」嘴裡說著惡毒的言語,周屹天心裡卻明白,自己不

過是在找人出氣罷了,「你要我說幾遍?我不想看到你,給我滾!」
心臟急促地跳動著,血色也從唇上褪盡,尚誠翕動著嘴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突然,從停車場的方向,風馳電掣地駛來一輛漆黑的奧迪商務車。
汽車的牌照用報紙貼住,兩側的車窗也貼著防爆紙,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
「吱嘎─」
尖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車還沒停穩,就呼拉一下開了門,從裡面跳下五、六個高壯的男人,穿著黑色西裝,竟都是外國

人。
彷彿只有黑幫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場面,尚誠嚇得目瞪口呆。
「你進去。」周屹天低聲說了這麼一句,就拉開鐵門,把尚誠推了進去,砰地關上鐵門。
粗壯結實,滿身戾氣的男人們就把周屹天團團圍住。
周屹天轉過身去,一臉嫌惡地看著他們。
「老大叫我們帶你去吃宵夜。」一個金黃色頭髮、皮膚黝黑的男人,狠巴巴地說道。
「改天了,今晚沒空。」周屹天很乾脆的拒絕,男人的臉色變得難看了。
「死囝仔,別酒敬不吃,吃罰酒!」另一個男人用蹩腳的中文說道。


「白癡!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周屹天譏笑,男人們便一擁而上,那凶狠的架式就像撲向獵物的鬣狗。
周屹天奮力反抗,一拳打中一個男人的下巴,可以聽到骨頭裂開的聲音,他又大喝一聲,一腳踹飛另一個男人,但是仍有

兩個人死死攥住他的胳膊,其餘一個男人用膝蓋猛撞他的小腹。
周屹天強忍劇痛,使盡渾身力氣一撞,把他們一起撂到地上,然後按著腹部,想從另一個方向逃走。
「Shit!」一個倒在地上的男人,一把抓住周屹天的腳,其它男人相繼撲上去,一陣拳打腳踢。
「開、開門!」透過鐵門的縫隙,尚誠看到了一切,慌張地轉動門把手,可生銹的門軸卡得死緊,周屹天剛才是故意用很

大力氣關門的。
十幾隻腳雜亂地踢向周屹天,周屹天曲起雙臂擋住大部分的攻擊,爾後找到一個空隙,一腳踹翻其中一個男人。
形勢完全轉變,爬起來的周屹天嘴角帶血,額頭青紫,暴怒的反擊。
黑衣大漢們前仆後繼,竟一個也擺不平他。
「砰!」、「砰砰!」尚誠弓起身子拚命撞門。肩膀痛得要命,他一咬牙,仍然用力衝撞。
「匡」地一聲,鐵門被轟然衝開,尚誠從裡面滾了出來,手腳都擦破皮。
但他顧不得這些,焦急地抬頭,正好看到周屹天被金黃頭髮的男人突襲,臉上噴了什麼東西,踉蹌幾步,開始失去力氣。
「周屹天!」尚誠大喊,趕緊爬起來。周屹天被男人們強行拖上了車。
「停車!快停車!」
車門還沒有關上,引擎就已經發動起來,尚誠追上去想阻止他們,但是金頭髮的男人狠狠一腳踹向尚誠的肚子,「.. Fuck off!

我們走!」
尚誠一下就摔倒在地,腹部痛得就像是刀絞一樣,直冒冷汗,漆黑的車門「砰」地拉上,司機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周屹天從小就練習搏擊和防身術,身手很好,也很頑強,對方只能使用迷藥對付他。在意識恍惚的時候,他聽到尚誠的叫
聲。


「媽的..」周屹天囈語,頭痛欲裂,胸口、腹部和後背結實地挨了好幾拳,汽車的顛簸讓他非常想吐。
汽車行駛了很長時間,不停轉彎,他根本無法記住行駛的方向,力氣逐漸消失,周屹天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周屹天再次醒來的時候,眼睛還有些睜不開,只能感覺到自己是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有個人影坐

在他旁邊。
那個人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用酒精棉球擦拭他嘴角的傷口,他的身上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普通人會覺得討厭,可對周

屹天來說,他簡直是欣喜若狂!
黎荀!
周屹天放在胸口的手一動,就發出喀啦啦的響聲,他竟然被戴了手銬!
「你再睡一會兒吧,藥效還沒有退。」那人低聲說道,放下棉花和鑷子,「又是這麼多傷口..」
輕聲一歎,那人站起來,打算離開。
「荀..別走..」耳鳴的厲害,周屹天艱難地開口,企圖挽留對方。
「你需要休息,睡吧。」那人十分溫柔的低語,替他掖好毛毯後,還是離開了。
被獨自留下,四周變得格外黑暗,有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死寂。
對了..就像那天晚上一樣。
沒有風,沒有燈光,一百多平米的豪華臥房,有的只是一隻巨獸的影子,蠢蠢欲動的黑暗。
他躺在床上,只有五歲,發著高燒,因為太難受了,被子被他踢到了床下,空調開得很冷,他蜷縮成一團發抖。
「小天?」門突然開了,一個男孩摸黑走了進來。
「荀哥哥!」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不等黎荀靠近,他就自己撲了上去。
「小心摔著,啊?你怎麼這麼燙..還沒退燒?」黎荀小心地抱著這個比自己小了五歲的表弟。
黎荀是被黎氏夫妻收養的孩子,和周屹天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親兄弟還要深。
「不要走。」他不肯從黎荀身上下去,像無尾熊一樣緊緊拽著黎荀的睡衣。
「哥哥不會走,會一直陪著小天,不過..小天要把藥吃了哦。」黎荀讓他躺回床上,撿起地上的涼被,又拿起床頭櫃上

的藥片和水杯。


周屹天在幼兒園裡感染了小兒腮腺炎,反覆發燒,家庭醫生來看過兩次,雖然說打了針應該很快會好,但已經是第四天,

周屹天還是痛得吃不下飯,晚上常常發燒。
「哥哥..」憂鬱地看著藥片,腮腺炎是就連吞口水都痛苦的事情。
「乖乖吃藥,哥哥就陪著你睡覺。」
「真的?」
「嗯!」黎荀微笑著,疼愛地摸了摸周屹天的小腦袋。
「咕咚。」
把藥片和水吞下,周屹天做了個很難受的表情,黎荀立刻幫他按摩著腫起來的腮幫子,替他減輕痛楚。然後,黎荀拿起毛

巾,輕柔地擦拭周屹天臉上還有身上的汗水。
「乖,現在哥哥陪你睡覺,要好好休息,痛痛才會飛走哦。」替周屹天蓋好被子,黎荀溫柔地坐在床邊。
「哥哥..」
「嗯?」
「離婚是什麼?」
「啊?」
「我聽見媽媽說,她要和爸爸離婚..」
「這樣啊..」黎荀撫摸著周屹天紅撲撲的小臉,他也只有十歲,就算已經明白離婚的含意,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是不是..媽媽不要的小孩?」
「誰說的?」黎荀有些生氣地道。
「媽媽說的,她和爸爸吵架,說她只要錢,不要我..」說著,周屹天的聲音都啞了。
「小天,別哭。」就算是出生後一直被父母無視的孩子,也還是會期待父母的疼愛,看著這樣可憐又孤單的表弟,黎荀心

疼極了。
「沒關係,哥哥會陪著小天的..」黎荀緊緊地抱住他,憐惜地道:「以後無論發生什麼,哥哥都會在你身邊的。」
在周屹天的記憶裡,沒有父母抱住他、疼愛他的場面,倒是偶爾來借住的堂哥,非常寵愛他,會陪著他玩,給他從來沒有

體會過的溫暖。
第二天,周屹天的腮腺炎終於康復了,但是黎荀的腮幫子開始腫起來,被嬸嬸帶回了家。
接下來的日子,媽媽絕情地搬走了,帶走許多東西,大房子空了一半,爸爸一直待在書房裡,周屹天以為只要等荀哥哥來

就好了,但是黎荀很久都沒有來。
有一天傍晚,父親突然和黎荀一起回來了,黎荀穿著黑色的西服,低著頭,袖子上還別著一塊素麻布。
「從今天開始,他和我們一起住。」
父親冷漠的說完,就丟下他倆,直接去了二樓。
「太好了!荀哥哥!」他興高采烈地撲過去,卻沒有得到黎荀以往的擁抱,黎荀就像木頭人那樣站在那裡。
「哥哥?」周屹天搖著黎荀,抬頭看時候,才發現黎荀的眼神是那麼悲傷。

「荀..」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叫黎荀為哥哥,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了?周屹天記不清了。
但是,每次只要一想起黎荀當時的眼神,周屹天的心就會很痛,黎荀的父母因為車禍去世,他卻一點也不知道,只會纏住

他玩,整天吵鬧。
黎荀低著頭,哀慟的眼神,和那個人好像..
渾渾噩噩的腦袋裡,突然浮現出那個鄉巴佬的眼神,在他死死揪住他衣領的時候,看到了他的眼睛。
讓人印象深刻的茶色眼睛,睫毛很長,出乎意料的漂亮,眼神是一種幾乎哭出來的難受,可是,又強忍著沒有掉淚。
他的話,一定是狠狠刺傷了他。
周屹天皺了皺眉,想起不愉快的過去,讓他很不舒服,還有..被抓上車的時候,他確實聽到了尚誠的叫聲。
不知道那幫混蛋有沒有為難他?這畢竟不關他的事,為什麼要衝出來阻止呢?真看不出他還有那種勇氣。
「嗚!」太陽穴抽痛得厲害,周屹天抬手按住那裡,然後感覺到什麼似的,突然從床上彈坐起身。
「終於醒了,你還真能睡。」


臥室的仿古長沙發上,懶散地坐著一個身穿紫色睡袍的男人。
男人肩膀寬闊,身材也很健碩,面部輪廓很深,濃黑的眉毛下,是帶著些野性的眼睛,嘴唇是冷漠而自負的。
在這副浪蕩不羈的面孔中,有種別人無法直視他的魄力,這大概和他的眼神有關,那令人無所遁形的銳利眼神,就算只是

被盯著,也會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尤其當這張臉孔和自己分外相像的時候。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屹天挑釁般地瞪著男人,語氣很凶。
男人還沒有說話,半敞開的房門就被推開了,是那個金黃色頭髮的外國佬,他的左臉頰上腫著瘀青,眼角也充血,這些傷

都是被周屹天打的。
「老大,您叫我..啊?少爺醒了!」老外一臉尷尬,撓頭撓耳,大步走到四柱床前,「啪」地下跪。
「很抱歉!我不知道您就是少爺,還以為是逃債的爛仔,讓您受驚了,真對不起!」他說完,還猛磕了三個響頭。
「別亂磕頭!我還沒死呢!」周屹天實在搞不懂,這種只有四肢發達的手下有什麼用。他拉開毛毯,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下床,逕自拿起床邊的襯衫。
「Paul,去叫林把車備好,我等下要出門。」男人點燃一根巴西雪茄說道。
「是!老大。」名為.. Paul的彪形大漢立刻站起來,出門前還說了一句:「少爺再見。」
「白癡!」周屹天翻個白眼,扣好.. Gucci襯衫的鈕扣。
「心情很不好?」男人坐在沙發裡吞雲吐霧,一邊看著周屹天。
「廢話!你自己銬起來試試!還他媽的用迷藥!」周屹天火冒三丈地罵道,戴上床頭的歐米茄手錶,一看時間,都已經是

上午九點半,他居然昏睡了九個鐘頭!
「因為有事要問你,才叫他們去的。」男人注視著他,平靜地問道:「有人告訴我,你在打黑市拳?」
周屹天彎腰穿鞋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才道:「沒有。」
「最好沒有。」男人吸一口煙,接著說道:「不然我會把他們全沉到海裡去。」
「我管你是要殺人還是放火!總之,我是不會放棄做拳擊手的!」周屹天也撂下話道:「你少管我!」
「哼,」男人輕笑,「不只是為了做拳擊手吧,也做愛了不是嗎?在社長室?」


「你派了多少人跟蹤我?」周屹天很憤怒,他已經很謹慎了,小心留意身邊的陌生人,也不和朋友們聯繫。
但是離家出走才兩個星期,就被他們找到,還被抓了回來!
「沒有多少,只是在你經常出沒的地方裝了竊聽器而已。」男人吐出煙霧,把雪茄煙捻熄在金色的煙灰缸裡。
「Fuck!」
「你是我唯一的繼承人,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會困擾的。」話是這麼說,男人的表情依然冷漠,沒有一點心疼兒子的

意思。
對於三十五歲,冷血成性的周皓染來說,兒子─只是用來繼承幫派的道具而已,他對周屹天毫無感情,周屹天對他也是如

此。
這恐怕是世界上最冰冷的父子關係。
而周皓染不多生幾個孩子的理由是,避免財產分割的麻煩。
「你的話都說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嗎?」周屹天穿好鞋子,一副就算你不讓我走,我也有本事離開的桀驁表情。
「嗯。」周皓染點了點頭。
周屹天走過沙發,在離去之前,突然問道:「昨天晚上,荀有沒有..」
「你找黎荀?他去紐約出差了,你是不是又夢見他..」
「砰!」
周皓染的話還沒說完,周屹天就摔上門,走了。
在雜沓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後,周皓染也站起來,走到房間的另一邊,打開一扇白色雕花的木門。
這是一間客房,裡面的空氣十分渾濁,光線極暗,藍色天鵝絨的窗簾緊拉著,只有幾絲太陽光線,透過窗戶邊緣照射進來,

正好照亮了華麗的杜威維耶大床。
米黃色的大床凌亂不堪,床下掉著浴巾和皺巴巴的襯衫、西褲,空氣裡儘是香煙和烈酒的味道。
周皓染走進房間,蜷縮在被褥裡的人動彈了一下,白色床單發出窸窣聲。
「我沒有為難他,讓他走了,你滿意了嗎?」一貫的冷淡語氣,周皓染走到床邊,伸手扯掉了被褥。
「你..」床裡面的人,勉強支撐起上半身,他的皮膚白皙細膩,帶著誘人的潤澤,但是從肩膀到腳踝,儘是觸目驚心的


青紫色吻痕,像是被人狠狠啃咬一般。
「什麼?」周皓染低沉地問,盯著青年的裸體。
「為什麼要騙他?說我去了紐約..」青年的聲音沙啞虛弱,似乎連說話都覺得吃力。
「那要和他說實話嗎?」周皓染嗤笑,「說黎荀被我操了一晚,現在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嗎?」
聽到男人這樣說,黎荀低下頭,一縷頭髮遮在了他俊秀的臉前。
「別一副憋氣的樣子,是你先惹我的!」周皓染伸出手,粗蠻地扣住青年的下巴,用力地抬起,「我警告過你,不准你單獨

去見他!」
黎荀的眼睛因為憤怒而燃燒著,嘴唇咬得發白,對黎荀來說,周屹天是他心中的支柱,是他最重要的親人,所以當他無意
中得知,周屹天在打黑市拳的時候,他心急如焚,才會避開貼身保鏢,獨自去看周屹天。
還好,周屹天身上只是一些擦傷,腹部的瘀青也不嚴重,不像是經常在打黑市拳的樣子,他昏昏欲睡也是因為周皓染的手

下用了迷藥。
黎荀鬆了一大口氣,在周屹天的床邊守了他一會兒後,起身離開。
打開門的一瞬間,他驚愕地瞪著臉色鐵青的周皓染。
什麼話也沒有說,周皓染走過來摀住他的嘴,並把他強行拖進客房,因為周屹天就在隔壁,黎荀忍不住激烈反抗起來,當

然下場也是更加淒慘。
從床鋪到浴室,然後又被壓回床上,直到天亮前的一刻,周皓染還在他體內逞兇,黎荀的臉色微微發白。
「怎麼了?」周皓染粗糙的大拇指摩挲著黎荀柔軟的嘴唇,並緩緩伸進去,「呼吸這麼亂,是在回憶昨晚有多激烈嗎?」
「唔..」齒列被撫摸著,黎荀不覺抓緊身下的床單,喉嚨微微顫抖著。
「咚咚!」
門突然被敲響了,一個高大的男人,周皓染的貼身保鏢李力站在門口。
「老大,車已經備好了。」
「知道了,我就來。」周皓染抽回手,大拇指上一片濡濕,深邃的眼睛緊盯著黎荀蒼白的臉孔,周皓染離開了床。
黎荀一直維持著撐坐的姿勢,直到周皓染關門離開,才身體一鬆摔回床上。


好痛,身體每個地方都在疼痛..好像火燒一般,周皓染好像也注意到了,不然不會就這麼放過他。
「小天..」
黎荀不明白周屹天為什麼會突然跑去做拳擊手。他不缺錢啊,相反,做為義興會的大少爺,他很有錢,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周屹天拒絕了幫派裡要派車送他的請求,因為.. Paul居然蠢的開了輛銀白色的勞斯萊斯,等候在宅邸門口。
他們還嫌半夜的綁架行為不夠聳動嗎?開著近千萬的豪華車去一個簡陋的巴士宿舍,還開口閉口大少爺,不知道會惹來什

麼風波。
所以周屹天徒步走下長長的坡道,又走了半個多小時,去搭巴士和地鐵。
他的家在T市北端,是出了名的富豪住宅區,而巴士宿舍在中南部,周屹天輾轉搭乘了巴士和地鐵,到了中午才回到住處。
白天,宿舍樓的鐵門是敞開的,周屹天走進樓梯間,正好碰到房東面色倉皇地跑下來。
「怎麼了?」周屹天差點撞到他。
「啊!你回來了!快上去看看,你的東西..」房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還沒說完,周屹天就越過他,狂奔向三樓。
「媽的!別趁老子不在,亂搞一氣!」
可以想像得到,他被抓走之後,又來了一班彪形大漢,張揚跋扈地搜查他的房間,應該是找他打黑市拳的證據。
周屹天別的不在乎,只怕他小心收藏起來的黎荀的照片會被他們發現,要是被他的冷血老爸拿走,根本要不回來!
一口氣跑到門口,公寓門果然敞開著,滿目狼藉。
衣箱被打開,衣服全被丟到地上,書本被翻開,破碎的杯碗扔得到處都是,就連枕頭芯子都被粗暴地挖了出來,灰白色的

鵝絨灑了一地。
「王八蛋!被我知道哪個XX干的!扒掉他的皮!」罵罵咧咧地,周屹天跨過這些東西,衝進洗手間。
鏡子被砸碎了,木框架搖搖欲墜,而入牆櫃更是被洗劫一空。
─顯然,照片已經沒有了。
「狗娘養的!」一拳砸向滿是玻璃碎片的地面,周屹天火爆地破口大罵。


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周屹天沮喪極了,突然,透過浴室玻璃門的反射,他看到床墊上縮著一個人。
周屹天一怔,那套藏藍色的冬季制服..是尚誠沒錯!
早上意識不清時,周屹天有擔心過尚誠會被怎樣,不過一和老爸吵架,火冒三丈,他就把尚誠忘記了。
不過..尚誠怎麼會在他的床上?還一動不動,難道是被那幫人欺負了?那些人畢竟是流氓!
周屹天趕緊站起來,急步走向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很緊張。
尚誠躺在床墊裡側,蜷縮著手腳,背脊弓得就像貓兒似的,對周屹天的靠近,一點反應也沒有。
「喂,你還好吧?」周屹天輕輕拉住他的肩膀,把他轉了過來。
尚誠昏睡著,頭髮濕漉漉的,流了很多汗,襯衫領子也是潮濕的。
「喂,醒醒。」周屹天仔細探了一下,尚誠的呼吸還算穩定,衣服也依然整齊,沒有被傷害的痕跡。他放下心來,尚誠只

是因為發燒,睡太沉了。
輕撩開尚誠額前過長的劉海,把他的下巴抬高,周屹天第一次看清他的長相。
好年輕!
周屹天一直以為他是三十幾歲,但是沒想到,邋遢的外表下竟是這樣年輕的臉孔,說不定還不到二十歲,而且..很秀氣。
尚誠的皮膚很白,應該是不常出門的緣故,下顎的線條很纖細,給人一種瘦弱的感覺,睫毛很長,又濃又密,但不像女孩

子那樣微微捲曲。
在昏睡的狀態下,男人的五官顯得特別柔和..
該怎麼說好,漂亮?絕對不算。
可愛?有那麼點,但是那種吸引力是什麼?
周屹天說不上來,只是不斷地盯著他看,胸口怦怦跳著。


第四章

「呼,天哪,我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房東終於走上來,他年紀大了,累得氣喘吁吁。
「他怎麼了?」周屹天抱著昏睡不醒的尚誠。
「啊,我看到他倒在你的房間門口,叫也叫不醒,就把他搬到了你的床上,正愁著該去報警還是叫救護車,你就回來了。」

房東汗涔涔地說道。
「不用報警,我沒丟東西,他..應該是被迷暈了,一會兒就會醒的。」要是警察插手的話,他就無法在這裡住下去了。
「這樣啊,那你自己小心點了,那些人可是不好惹的,如果欠了什麼錢,快點去還清吧。」房東委婉地說道,他以為周屹

天是欠了高利貸,被人追債。
「我知道。」
「那我走了,你照顧他吧。」房東說完話,也就走了。
「接下來..嗯?」
周屹天想把尚誠放回床上,低下頭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醒了,那玻璃般的茶色眼眸,似還弄不清楚狀況,睜得大大的,

呆呆地望著他。
周屹天發現尚誠的眼角很紅,還有血絲,是哭過了吧。
「啊!」像是現在才回神一樣,尚誠猛地彈坐起身,可是強烈的暈眩讓他身子一軟,又朝旁邊歪倒下去。
「喂,別急著起來,你會吐的..」周屹天扶住尚誠的肩膀,話沒說完,尚誠就真的嘔吐起來。
從昨天傍晚之後,他就因為身體不適,什麼東西都沒吃過,所以就算現在胃部很噁心,他也吐不出來,只是很辛苦地乾嘔

而已。
「好了,放鬆點,沒事的。」話雖然這麼說,見他額頭上滿是汗水,那麼難受,周屹天的心情也跟著緊張起來。
他抱住尚誠的腰,就像大人對待哭泣不止的孩子那樣,讓他坐到自己的腿上,一手輕輕地拍著他劇烈抽動的背脊,一手緊

抱著他不動。
小時候,黎荀就是這樣安撫他的,這種親密的擁抱,具有不可思議的鎮定效果。
果然,尚誠冷靜下來了,停止了嘔吐,安靜地由他抱著,但是他的呼吸依然急促,身體也似火爐般燙。


汗水從尚誠的臉上滴落,周屹天的胸膛和手臂上,都微冷的潮濕一片。
黏糊的感覺很不舒服,尤其大夏天的還抱著一個中暑發燒的男人,但是周屹天沒有放手。怎麼說呢,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一向有潔癖的他,竟然能容忍這麼邋遢的人靠他這麼近。
尚誠無力的低著頭,但是身體已經不那麼難受,周屹天的體溫比他低得多,冰冰的很舒服,手指不由得抬起來,輕輕抓住

周屹天的手臂。
「你說什麼?」含糊不清的話語,周屹天沒有聽清。
「對不起..」
「唉..」原來又是道歉,周屹天不禁歎氣,就算年齡讓人深感意外,可性格還是一點沒變。
「喂,要喝水嗎?」周屹天有些失望,希望他能多說幾句話。
「嗯。」尚誠小聲應道。
「你待這,我去拿。」周屹天把他放回床墊上,看到床下的碎碗片、散亂的書頁,直接用腳踢開。
尚誠老實地躺在床上,沒有像以前那樣想要躲起來。
周屹天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中找礦泉水,還好,有一瓶完好無損的,周屹天擰開瓶蓋,想了想,又往瓶子裡放了點食鹽。
「喝吧,你一直吐,有些脫水了。」周屹天走到床邊,把礦泉水瓶遞給他。
「謝謝..」尚誠連忙坐起來,接過瓶子,喝了一點點。
淡淡的鹹味,沖淡了嘴裡又苦又酸的味道,尚誠本來怕再嘔吐,只打算喝一點,可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仰頭就咕咚咕咚灌

下了半瓶。
「慢點,又沒人和你搶!」這個人怎麼這樣走極端?周屹天把瓶子拿了下來,「等會兒吃了藥再喝。」
「吃藥?」尚誠抿了抿濕潤的嘴唇,困惑地問道。
「你在生病,不知道嗎?」會有人遲鈍到這種地步嗎?周屹天哭笑不得,「你要吃退燒藥。」
「那個,沒事的,一到夏天,我的體溫就會偏高,睡一覺就好了..」尚誠好心的解釋,免得再給周屹天添麻煩,但是周

屹天暴跳如雷。
「靠!生病了,就吃藥!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燙嗎?還有,夏天就穿夏天的衣服,冬天就穿冬天的衣服,這個道理很難理解


嗎?」
面對突然沉默的尚誠,周屹天喋喋不休的教訓,一邊覺得自己太雞婆,幹嘛管他死活,可一邊就是忍不住發火。
「還說體溫偏高?夏天穿冬天的衣服,不發燒才有鬼!」周屹天咆哮,他實在難以理解,普通人怎麼能忍受渾身是汗的感

覺?
就在周屹天又生氣又矛盾的時候,尚誠突然伸出手,啃起自己的手指甲來。
「喂!你幹什麼?」
周屹天吃驚地打開他的手,尚誠倒也沒繼續這麼做,只是用手抓著膝蓋,思索著,最後,他輕聲說了句:「我知道了。」
「哎?」態度怎麼變得這麼快,周屹天有點應付不過來,但是心裡又想,要是一開始就這麼老實,不就好談許多?
「把藥給我,謝謝。」尚誠客客氣氣的道。
「空腹不行,先吃點東西吧。」周屹天搔搔頭,歎口氣,站起來,「我找找有什麼可以吃的。」
周屹天又回到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中間,他覺得自己真是衰透了,要在一地狼藉中找東西吃。
不會做飯,家裡自然也沒有米,牆角一台房東給的二手冰箱,裡面只會堆滿啤酒,還有就是微波爐裡轉一轉就可以吃的快

餐,但是這些東西,現在都已經變成了垃圾。好不容易,周屹天翻出一盒即食粥。
就是那種用熱水沖泡,就可以食用的皮蛋瘦肉粥。當然味道是不怎麼樣的。
「我去和房東借點熱水,你等一下。」說著,周屹天就走出去了。
不到五分鐘,周屹天就回來,他拿著一個不銹鋼的電熱水壺,熟練地注滿水,插上電源。
尚誠默默地看他忙碌。
昨天晚上他心裡七上八下,十分擔心周屹天,那些人怎麼看都不像好人,他怕周屹天出事。可現在看起來,周屹天沒有受

傷,而且臉上的傷口也已經處理過了,尚誠稍稍鬆了口氣,身體也不那樣緊繃了。
周屹天對他來說,只是同事,可是,他就是十分擔心他的安全。
電熱水壺兩、三分鐘後就響起悅耳的電子鈴聲,熱水汩汩沸騰,周屹天拿起水壺,往即食粥碗裡倒水,蓋好蓋子。
尚誠打量了一下房間,這裡的東西被黑衣大漢們翻得很亂,大多是衣服、書,和一些生活用品,房間裡沒有可攜式爐灶,

周屹天大概不會做飯吧..


「嗯..也許有些爛了,你吃幾口就好了。」周屹天端著熱騰騰的即食粥,有點尷尬地走到床邊。
尚誠道了謝,接過紙杯,奶白色的皮蛋瘦肉粥香氣縷縷,不過,拿起塑料勺子嘗了一口後發現,粥結成了一團,所以有些
地方特別鹹,而其它沒有結團的地方,就很稀了。
但是尚誠吃得很香,一點都不浪費,全部都吃完了,這讓周屹天很疑惑,是不是即食粥特別好吃啊?可是他曾經泡過一碗,

外觀看起來像是漿糊,味道更是..
「很好吃,」尚誠放下勺子,還對空空的杯子說了句:「謝謝。」
「胃口不錯啊。」周屹天驚訝地說道,收拾掉空杯子。
「因為安心了..嗝。」尚誠說道,打了個聲音不小的飽嗝。
周屹天不禁笑了。
之前,尚誠從沒有仔細看過周屹天的臉,現在才發現周屹天是那樣帥氣,就好像..那些廣告巨星一樣。
是混血兒嗎?眼睛好深邃,瞳仁是深棕色的,鼻樑挺直,嘴唇薄薄的,就算用華麗來形容也不過分。
周屹天迷人的笑容,讓人想起在樹枝的間隙,閃閃遊戲的陽光,那是耀眼的,縹緲不定的細碎金片。
心臟怦怦跳動,尚誠茫然又困擾地看著周屹天,不明白那種突然的悸動是什麼?摸摸自己的臉,一頭的汗,是生病造成的

嗎?
「來,吃藥。」周屹天找到小藥箱,他每天都要練習拳擊,所以繃帶、止痛藥、消毒水之類的東西是少不了的。
「這個是退燒藥,」看尚誠猶豫地拿著白色藥片,周屹天就拿起藥盒給他看,「一天吃一片就可以了,以後生病了,就自己

去藥店買吧。」
「是..」尚誠就著礦泉水吞下藥片,點點頭。
「喂,髒死了,別拿衣袖擦嘴巴。」肩膀瘦削的男人,竟拉起西裝衣袖擦拭濕潤的嘴巴。
「用紙巾。」真是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的男人,周屹天抓起床墊邊被踩扁的紙巾盒,抽了兩張。
「哦,謝謝。」尚誠很有禮貌地點頭,但是用過的紙巾直接丟在床上。
周屹天有種全身脫力的感覺,雖然男人的氣質和黎荀有幾分相像,可更多的地方是截然相反。黎荀很愛乾淨,做事一絲不

苟,人也很細心,從這個男人身上,周屹天只看到這幾個字:邋遢,遲鈍,缺乏常識。


「你的房間還沒整理好吧?」從昨天到現在,男人應該沒有時間整理行李,周屹天說道:「你就先睡我這裡吧,吃了藥,

睡一覺,燒就能退了。」
尚誠毫無異議地點頭,周屹天就轉身去打掃房間。
尚誠在床墊上躺下,由於枕頭都被扯壞了,他就墊著自己的胳膊,緊緊地蜷縮起身體,睡著了。
周屹天從凌亂的地板上一件件撿起衣服,丟在洗衣籃裡,沒被撕壞的書,《福爾摩斯偵探小說》、《三角函數題集》等,收

起來放在整理箱裡,最後撿起零落的日用品,擺在浴室裡。
忙活了兩個多小時,只剩下掃地和倒垃圾了。
周屹天看著一地的碎片,還有浴室裡的碎玻璃,皺了皺眉。
「吱啦!」
掃帚一動,碎片就發出刺耳的聲音,周屹天嚇了一跳,轉頭去看尚誠,男人正熟睡著,胸膛平緩地起伏。
「真會享福的傢伙..」周屹天碎碎念,能吃能睡,而且衣服還是穿得那樣整齊,今天的氣溫是三十六度,房間窗戶朝西,

很悶熱,男人卻連一粒鈕扣都沒解開。
周屹天背著陽光,在床墊邊蹲下,細細地注視著男人沉睡的臉,他的臉頰白裡透紅,汗濕的頭髮黏在額頭上,嘴唇微微翕

動,是火焰般的紅色。
周屹天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汗水是涼的,身體已經不那麼燙了。
周屹天一手拿著掃帚,有些走神地看著男人的睡臉,在尚誠嘴裡嘟囔著什麼,不安地囈語的時候,周屹天彎低身子,吻住

了他的嘴唇。
心裡亂七八糟的就像這一地的瓷片,男人也好,女人也罷,他的私生活確實放縱,可是,當他親吻一個人的時候,從來沒
有像現在這樣的..緊張。
彷彿做了什麼錯事,心中竟然有罪惡感,周屹天的眉頭擰得緊緊的,想把亂成一團的思緒理清楚,他想到了黎荀,想到了

他那冷血的父親,可是這些都沒能幫助他平復心情,太陽穴反而抽痛起來。
「唉!不管了!」周屹天煩躁地搔了搔腦袋,感覺打一場拳擊下來,都沒有這麼吃力。
周屹天站起來,發洩似的發出很大的噪音清掃地上的碎片,就像刀片刮過黑板時的聲音,讓人背脊起毛。


由於藥效,尚誠依舊熟睡著,被折磨的只有周屹天而已。

尚誠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小時候,母親發瘋般打他的場景,皮帶打斷了,就拿起凳子砸他,由於畫面太駭人,他一下就驚
醒了。
映入眼簾的是黑魆魆的天花板,尚誠精神恍惚,眼角濕漉漉的,才發現自己哭了,想要擦乾淚水,但是他的手臂動彈不得,

被什麼東西壓住了。
「哎?」尚誠低頭,發現身上多了一條米黃色的羊毛毯,而羊毛毯上,還壓著一隻結實的胳膊。
微微愣了一下,尚誠轉頭,看到周屹天赤裸著上半身,睡在床墊下方的木地板上,他的額頭抵著床墊,側躺著,胳膊也就

順勢壓到了他的身上。不遠處,一台電風扇開到了最大的一檔,呼呼吹著周屹天赤裸的背,那桀驁不羈的頭髮,也被風吹得凌
亂。
雖然位置一上一下,兩人的臉孔卻貼得很近,很不可思議的,尚誠注視著周屹天的臉孔,覺得他一點都不可怕,還有些孩

子氣。
為什麼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嚇得連話都說不清呢?看上去很凶悍的青年,其實人很好。
尚誠下意識地咬著手指,這是他從小的習慣,只要一緊張,或者心緒不寧,他就會啃咬手指,輕微的刺痛能讓他冷靜下來,

但是頭腦中也更加胡思亂想。
..好漂亮的睫毛,又濃又密,鼻樑挺直,薄薄的嘴唇線條分明,充分顯示出男性的剛毅,周屹天是大學生吧?大一,還

是大二?
他看上去很年輕,特別是睡著的時候,有種青澀的味道,這讓尚誠疑惑,他是不是只有十七、八歲。
不過,不可能吧,尚誠放下手指,高中生怎麼會一個人生活。
尚誠很羨慕他,英俊的臉孔,率直的個性,勻稱的軀幹和寬闊的肩膀,應該是母親心目中,最完美的兒子..
他就不行了,無論做什麼事都是錯的,只是母親的累贅。
所以他必須要藏起來,穿很多衣服,頭髮也越留越長,逐漸就沒有人會注意到他了。


躲起來,才能給他安全感,小時候他經常被母親反鎖在狹窄的衣櫃裡,雖然一開始的時候會害怕,可是後來..他就覺得
自己是應該被關起來了。
醫生告訴他,這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被綁架虐待者,在長時間的絕望和痛苦之後,就會認同罪犯,適應被囚禁和虐
待的生活。
雖然很清楚地知道這是一種心理疾病,尚誠還是控制不住的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一邊很辛苦的自學教育類課程,一邊又悲
哀的自我否定,活在自相矛盾、水深火熱的世界裡。
尚誠苦惱地咬著唇瓣,感到疼痛後鬆開,又咬住,突然很想觸摸一下周屹天的臉孔,他對陌生人有莫名的恐懼,可對周屹
天,卻產生了想要碰碰看的念頭。
身體被壓著不能動,他手輕輕地伸出去,微微顫抖的指尖碰觸了被風吹亂的頭髮,癢癢的,才想撩開那些髮絲的時候,身

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
「啊?」
來不及縮回的手,被周屹天一把抓住,「你想做什麼啊?」
「我..我..」尚誠的臉色蒼白的可以,身體就像遭受重擊一樣顫抖著,這副模樣實在可憐,周屹天皺了皺眉,放開他。
「對、對不起!」尚誠惶恐地道歉,周屹天的臂力就像鐵鉗一般,他的手腕隱隱刺痛。
周屹天坐了起來,用力揉搓了一下惺忪的睡臉後,轉頭看著惴惴不安的尚誠,「對不起。」
「哎?」尚誠一愣。
「我剛睡醒的時候,脾氣會不太好。」周屹天看著他問:「手腕疼嗎?」
「不、不痛..」尚誠急忙搖頭,也坐了起來。
「還是打開燈看一下吧。」
周屹天站起來,走出幾步按亮一盞檯燈,昏黃的燈光霎時洩滿房間,尚誠驀地瞇起眼睛,然後才看清楚,發出「啊..」

的感歎聲。
好乾淨!
木質地板拖得一塵不染,衣物折迭整齊放在半透明的塑料整理箱裡,其它書本、球鞋、雨傘、晾衣架等等東西,都按使用


習慣擺放整齊,冰箱上面還放著新買的馬克杯和免洗餐具。
尚誠完全沒想到,周屹天這麼會整理房間。
「都是我堂哥教的,他最討厭亂糟糟的房間,總是逼我一起打掃..」看著尚誠無比驚訝的表情,周屹天解釋著,可是突

然又不說了,咬了一下牙關,他幹嘛對一個外人說黎荀的事!
「哦,是這樣..」尚誠輕輕地點頭,一點都沒察覺出異樣,訥訥地,「你是一個人來這裡念大學的吧?你也不容易..」
周屹天愣了一下,但也沒說什麼,走向床墊,「讓我看一下你的手。」
「啊?不用了..」睡著的時候無所謂,可當周屹天醒來的時候,尚誠還是打從心底地抗拒與他接觸。
尚誠把手藏到了背後,但是周屹天執著地彎下腰,去抓他的手。
「不,我沒事,真的!」尚誠不知所措地閃躲著,但雙手還是被他抓到,一下子失去平衡,雙雙倒向床墊。
「咚!」
「好痛..」尚誠輕聲呻吟了一下,周屹天是突然摔在他身上的,兩個人都沒有防備,所以胸口和腹部被撞得很疼,而周

屹天,他個子太高,額頭撞到了床頭的牆壁,痛得連話都不想說。
「你..沒事吧?」周屹天半天沒發出聲響,尚誠小心翼翼地問道。
「唔。」周屹天含糊地說,撐起身體,注視著尚誠,昏黃的燈光使一切都顯得朦朧不清,尚誠的五官更顯得柔和,他憂心

忡忡的眼神,又讓周屹天想起黎荀。
氣氛變得怪怪的,喉嚨覺得乾渴,尚誠的神色很正常,完全沒有別的意思,可在周屹天眼裡,竟有情色的味道。
尚誠的肩膀好纖細,脫掉衣服後應該可以看到白皙的皮膚,胸膛當然是平坦的,但是乳尖的顏色應該很可愛吧;大大地撐

開他的雙腿,壓上身體後,他會發出什麼樣的喘息呢?
身體熱得發燙,汗水從髮梢上滴下,周屹天生硬地嚥了一口唾沫,到底還是理智戰勝了衝動。周屹天爬起來,潤了潤嗓子

說道:「熱死了,去洗澡吧。」
「嗯?」
「你身上都是汗,很臭耶,你多久沒洗澡了?」周屹天故意惡言相向。
尚誠的臉孔一下漲得通紅,無地自容的說道:「我..回去洗澡..」


「我借你浴室吧,隔壁房間的熱水管是壞的,房東一定沒告訴你吧?」周屹天說著站起來,去拿浴巾和換洗的衣服。
「我洗冷水也沒關係的..」尚誠囁嚅。
「白癡!下午才退的燒,洗冷水澡,會得肺炎的知不知道?」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怒氣,周屹天一腳踹開地上的枕頭。
「不,不是的..」尚誠低垂下頭,抓著膝蓋的手指,似很不安地絞緊著,「我只是不想再麻煩你。」
小心翼翼的模樣,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個性卻很倔強,不想再給別人麻煩,無論什麼都想自己去做到,一遍遍重複著

「我可以..」,尚誠和黎荀,還真的很像!
周屹天的火氣一下子消了大半,「少囉嗦,快點去洗。」
「可是..」
「都說了少廢話!」
周屹天把浴巾、襯衫等等東西一古腦兒扔給他,尚誠抱著那些東西,很為難的坐著,最後,一點也不情願的去洗澡。
浴室裡的玻璃門被很輕地拉上,周屹天終於鬆了口氣,在地板上坐下,對著電風扇猛吹風,他身上黏糊糊的都是汗,恨不

得立刻泡進冷水裡。
身體的躁動並沒有完全消失,這才是最可憐的,必須做些什麼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周屹天站起來,雙手握拳練習拳擊的基

本步伐,隨後又做了一百個伏地挺身,一滴滴汗水從臉頰淌下,整個身體冒著油光,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做完五十個仰臥起坐之後,周屹天汗水淋漓地爬起來,拿起整理箱上的手錶一看,四點五十分,尚誠已經洗了四十多分鐘。
周屹天眨了一下眼睛,汗水滴進眼角的瞬間一陣刺痛,他彎腰撿起毛巾捂著眼睛,轉向浴室的方向。話說起來,從尚誠進

浴室開始,他就沒有聽到淋浴的聲音。


第五章

在浴室裡昏倒了?
周屹天愣住,雖然說已經退燒,但萬一還有其它症狀的話..
周屹天腦袋裡一片空白,咚咚咚極快地衝向浴室,嘩啦一聲拉開磨砂玻璃門。
在暗淡的白熾燈光中,那個人就像木偶一般,呆呆地站在白瓷洗臉台前,彷彿透過那被打爛的鏡子,能看到什麼似的。
「你在幹什麼?」周屹天心頭火起,不由吼道。
尚誠一驚,回過頭來看著他,然後才慢慢地答道:「我在洗澡..」
「你知道你洗了多久嗎?」周屹天瞪著他,男人的表情居然是一臉無辜,身上連粒鈕扣都沒有解開。
「多久..」尚誠喃喃。
浴室裡沒有鐘,常年被關起來的後遺症,就是分不清楚時間,到底外面是白天還是晚上,到底現在是幾點鐘,在黑暗又狹

窄的空間裡,時間過得特別緩慢,有時候以為只是過了幾個鐘頭,出來後,才發現他被關了兩天。
「你在發什麼呆!」周屹天生氣的大吼。
「對不起..」尚誠深深地垂下頭,一副很內疚的樣子。
「真受不了你!」
周屹天「匡」地拉上浴室門,尚誠驚得一跳,目瞪口呆的看著周屹天解開牛仔褲的皮帶。
以為會被打,尚誠的臉色變得煞白,人也往後退了幾步,背脊緊貼著白瓷牆壁,結果,周屹天只是在脫衣服而已。
「我快要熱死了,一起洗吧。」周屹天很快就脫得只剩一件藍灰色的CK內褲。
「哎?」尚誠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
周屹天一腳跨進淋浴間,淋浴間和洗臉台之間沒有任何東西阻隔,尚誠眼睜睜地看著他脫下內褲。
看到比自己粗上許多的性器垂下來的一瞬間,心臟彷彿被電流擊過,身體僵直得如同石膏一般。雖然為了獲得教育類考試

資格,尚誠也學習過生理課程,可那麼鮮明地看到其它人的隱密部分,還是給尚誠帶來巨大的衝擊。
周屹天瞥到男人那傻傻的、可憐又可笑的表情,玩興突起,故意把內褲一丟,甩到他的腳上。
「啊!抱歉,你就踢旁邊好了。」竊笑著,周屹天用相當輕鬆地口吻說道,擰開了水龍頭。


熱騰騰的水柱像瀑布一樣從高處噴灑而下,打在周屹天古銅色的背脊上,四處飛濺。
尚誠沒有用腳踢開內褲,一言不發地彎下腰,撿起內褲放在牛仔褲上面,他的手一直在發抖。
「喂,你去哪兒啊?把那邊的洗髮精給我!」周屹天淋著水,揉著頭髮說道。
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被叫住的男人一臉為難,但還是輕輕地關上玻璃門,走回洗臉台前。
入牆櫃裡東西不少,男士洗面奶、磨砂膏、剃鬚皂、潤膚霜,可以看得出他很在意外表的整潔,尚誠就只用量販店裡贈送

的薄荷肥皂,洗澡和洗臉都用同一塊。
男人也應該注意外表,這也是他堂哥教的嗎?
尚誠想著,找到一瓶男士用沙宣洗髮精,遞過去,「是這個嗎?」
「我看看..」周屹天突然將水龍頭開到最大,熱水從頭頂澆下,把尚誠淋了個透濕。
「哈哈哈。」周屹天放肆地笑著,看著尚誠狼狽地一手抹著臉上的水,鼻子也紅紅的,很難受的樣子。
好像站在瓢潑大雨中,眼睛裡、鼻子裡、嘴巴裡都是水,洗髮精「啪」地掉在地上,尚誠只想趕快離開浴室。
周屹天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另一隻手將水龍頭旋緊,「既然都濕透了,就一起洗吧。」
尚誠濕淋淋的,水珠不斷從頭髮上滴落,西裝濕掉之後就像紙板一樣黏在身上,尚誠看了看自己濕透的衣服,這可是他唯

一一套冬季制服,雖然沒有大發雷霆,但那眼神也「絕對不是高興」。
周屹天就像孩子一樣,惡作劇得逞之後,心情大好,像撫摸寵物兔一般,用力揉了揉尚誠的腦袋,「好啦,快點洗啦!」
尚誠默默地轉過身去,背對著周屹天,他不喜歡洗澡的原因是..從五歲開始,母親就喜歡用粗糙堅硬的板刷,用力洗刷

他的背。
因為他太髒了..身上像是有不可饒恕的罪惡,就算皮膚被刷子刺破,開始流血,母親仍在罵著:「好髒!髒死了!怎麼
洗不乾淨呢!」
尚誠對洗澡有心理陰影,而且,他也從未在陌生人面前赤裸身體。但是今天有些奇怪,他竟然沒有很討厭的感覺,只是有

點不高興。
尚誠咬了咬嘴唇,開始脫衣服。
周屹天呆呆地看著他,看他不悅的表情,還以為他會怒氣沖沖地離去,結果真的脫起衣服來了。


浴室裡一片寂靜,只有脫下西裝時的窸窣聲,然後駝絨背心也脫下,放在折迭起來的西裝上面,濕透的白襯衫緊貼著皮膚,

勾勒出男人線條優美的背脊,浴室裡的水汽彷彿在瞬間蒸發乾淨了,周屹天覺得喉嚨乾渴得厲害。
灼熱的視線根本無法移開,為什麼只是解開鈕扣那麼小的動作,在他眼裡都是出奇的誘人?
襯衫的袖扣似乎解不開,尚誠困惑的低著頭,左手費力地接著圓形小鈕扣,利民量販店的工作制服本來就是便宜貨,鈕扣

的尺寸比鈕門大一些,尚誠想起來,昨天穿上襯衫的時候就花了很大功夫。
「我來吧。」周屹天很想幫他的忙,伸出手去。
尚誠卻像觸電似的,猛地揮開周屹天的手,驚惶不已。
周屹天睜大眼睛,雖然他看上去不像什麼好人,可只是伸出手而已,又沒有惡意,值得男人這麼害怕嗎?
尚誠的胸膛劇烈的起伏,侷促的站著,驚嚇、回憶還有歉意,種種情緒就像一張絲網將他緊緊裹纏,怎麼也透不過氣,就

算接受了五年多的心理治療,那被虐待的痛苦記憶還是揮之不去。
想變成一個正常人,再也忍受不了了,每天晚上一睜開眼睛,彷彿就看到母親坐在那裡..
纖瘦的肩膀顫抖著,淚水像決了堤似的從臉上淌下,嘴唇也在發抖,尚誠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哭得像孩子一般,是由於生病,還是失戀?從沒見過一個男人會這麼失控,周屹天完全愣住了。
不過,號啕大哭的男人,讓人很想疼愛他,心臟咚咚劇烈地跳動著,周屹天挪動腳步,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彎腰吻住他

的嘴唇。
好柔軟..心臟竄過酥麻的感受,只是嘴唇的接觸而已,身體就不受控制地亢奮起來,周屹天綿密地吮吻著尚誠甜美的唇
瓣,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過分投入,想嘗嘗男人舌頭的味道,周屹天壓著男人的肩膀,熱情地伸入舌頭。
「唔?」被緊緊地擁吻著,尚誠本能的抗拒,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膝蓋使不上力氣,整個人都在打顫,很想推開他,可結
果是癱軟在周屹天強壯的手臂之間。
連手指尖都無法動彈,尚誠困惑的擰緊眉頭,想要冷靜思考,可當周屹天的舌尖纏住他的舌頭時,大腦就一片空白了,唇

齒間的津液全被周屹天汲取,被激烈吸吮著的舌頭彷彿不是自己的了,舌葉被摩擦的微痛。
尚誠的身體是冰冷的,可臉頰卻燙得好像要燒起來。
結束長長的一吻之後,胸口蕩漾著濃烈又淫靡的餘波,周屹天又吮吸了一下尚誠濕潤的嘴唇,才不捨地離開。


尚誠的呼吸很亂,無力地靠著潮濕的牆壁,好一會兒才暗啞地開口:「你、為、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我想吻你。」周屹天找不到其它理由,就直接說道。
「可是,」尚誠垂下眼簾,以一種不能理解的語氣說道:「那不是男人和女人之間..才會做的嗎?」
「啊?」男人和女人之間才可以接吻?在這種小學生都嚷嚷著「同性戀哦!」的年代,竟然還有人這麼單純?
周屹天有點哭笑不得,而且,一個吻而已,又沒有人規定,必須有愛才能有性。
可是,直接告訴他實情有些殘忍,還是騙他一次好了。周屹天撓撓濕漉漉的頭髮,說道:「男人也可以啊,感情是不分性

別的嘛!」
「書上不是這樣說的..」尚誠固執的抗議。
「那麼,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一定幸福了嗎?」周屹天彎下腰,認真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尚誠呆住了,有種無處可逃,被周屹天野蠻抓住的感覺。
憤恨的、咄咄逼人的眼神,明明沒有被碰觸,身體卻在發抖,尚誠翕動著嘴唇,發不出聲音。
父親和母親在一起,並沒有得到幸福..
「每一個人都裝腔作勢,所謂成年人,就是心裡想的和實際上做的,完全不一樣!」周屹天站直身體,「我討厭這樣,想要

的就該自己去爭取!」
可有時候即使爭取了,也不一定能如願,尚誠消極的想,小時候,他不是沒有努力,而是一切的努力都被人否定。
父親離家出走,母親瀕臨崩潰,他永遠是被人拋棄的那一個。
「怎麼,你認為我說得不對?」周屹天挑起眉,看著尚誠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是..」尚誠囁嚅,「我不知道..」
「嗤,大人就是這樣麻煩!」周屹天突然撓頭,不屑地說道。
尚誠倏地抬起頭,瞪著他。
「幹什麼?」浴室裡的熱氣早就散盡,雖然是夏天,潮濕的身體還是會感覺冷的,周屹天轉身擰開熱水龍頭。
「你不也是大人麼..」小聲地嘀咕,周屹天一副和他劃清界線的姿態,尚誠有點不滿,他今年二十四歲,周屹天是大學

生,最多比他小四歲。


周屹天沒有聽見,站在湍急的水流下衝澡,水花濺到尚誠身上,很燙,他才發現身體已經冰冷了。
笨拙地脫下襯衫、長褲,可是尚誠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脫下內褲,在蓮蓬頭下傻傻地站著。
周屹天揉搓著滿頭泡沫,瞥他一眼,也不去管他,讓他淋著熱水,然後很快地沖乾淨頭髮和身體,拿起白色浴巾圍住下半

身,走出浴室。
「砰。」
磨砂玻璃門一拉上,尚誠僵直的背脊就鬆了下來,背對著玻璃門,緩緩脫下內褲,放到一邊,他才開始洗澡。
溫熱的水流沖刷著身體,用手指輕輕撥開漆黑的頭髮,露出來的臉孔說不上漂亮,但有一種惹人憐愛的氣質;白皙的頸背

因為水流的衝擊而染上紅暈,背部到臀部的曲線雖然纖細但挺結實,腿部的線條則可以說是完美。
尚誠閉上眼睛,水珠就凝結在睫毛上面,以前洗澡的時候會害怕,總覺得母親的拳頭會突然揍下來,今天不同,站在溫暖

的水流下,只有一種安心感,也許因為周屹天剛剛就在這裡洗過澡,那種幻覺和恐懼都消失了。
白皙的指尖按在嘴唇上面,想起之前的吮吸和摩挲,微微發燙的感覺,胸膛急促的起伏,好像都不能呼吸了..
聽著浴室裡傳出來的沖浴聲,周屹天盤腿坐在地板上,毛巾搭在肩膀上,喝著罐裝啤酒。抽煙,喝酒,又打架,一不高興

就逃課,混到二年級還沒有被學校開除,因為他是周皓染的兒子。
老師們也許覺得,放他在學校裡做一幫公子哥的老大,總比群龍無首,整天打打鬧鬧的好;而周屹天,他並不想做什麼狗

屁老大,可現實是,就算他全部功課都考A,大家還是把他當作流氓頭子看待。
喝完酒,「啪」地捏扁空酒罐,回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尚誠走出來。
身體的血液彷彿在一剎那間凝結,穿著過大白襯衫的男人,性感得可怕。
從襯衫下襬可以看見他修長、白皙的大腿,簡直是引人犯罪,肩膀依然是那纖瘦的樣子,頭髮濕漉漉的,眼角紅紅的,嘴

唇是..玫瑰般的紅色。
「穿上褲子。」周屹天沙啞地開口,下腹部脹疼得難受。
「什麼?」尚誠拉上浴室門,不解地看著他。
周屹天騰地站起來,然後大步走到衣箱前,胡亂地翻找出一條牛仔褲,丟給男人,「快點穿上!」
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尚誠彎腰撿起褲子,默默地穿上。


周屹天這才敢看他,可被煽動起來的慾望,沒那麼容易熄滅。
對於這麼個纖弱的男人,自己動動手指就可以得到他,而且就算被強暴,這樣的男人也一定不敢吭聲。頭腦裡血氣沸騰著,
想要深深貫穿他,粗暴地要他,但是這樣..他和那個禽獸老爸又有什麼分別?
緊緊地咬著牙關,想到黎荀,身體裡的高熱彷彿一下子冷卻下來,周屹天啞著嗓子,生硬的說道:「睡覺吧..你睡床,

我睡地板。」
「不,我睡地板。」尚誠喃喃。
「少廢話!叫你睡哪兒就睡哪!」周屹天凶巴巴地喝道,逕直衝向浴室,一把推開尚誠,「匡!」又把門重重拉上。
尚誠無措地站著,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激怒他了,心裡有些難受,等了一會兒周屹天都沒有從浴室裡出來,尚誠只好收拾一

下床鋪,睡在床墊裡側。
瞬間安靜下來的房間,流洩著柔和的燈光,尚誠蜷縮起膝蓋,輕輕咬著手指關節,睡著了。
在浴室裡解決了個人需要,周屹天覺得自己真是淒涼,他想,是不是該去找個女人?
只要去酒吧街逛一圈,那些穿著LV套裝的女人就會主動貼上來,誰都不知道他只有十七歲,可是抱著女人的時候,如果

腦袋裡想的是男人高潮時候的模樣,豈不是更加可悲?
深深地歎氣,走出浴室便看到尚誠熟睡的身影,真想把他拖起來狠狠揍一頓!
比起刻意的挑逗,那種無意識的視覺刺激,更讓他恨得牙癢癢!
「王八蛋..」罵罵咧咧的,周屹天關掉燈,在地板上躺下,但是輾轉反側,換了好幾個姿勢後,他還是爬上床,與尚誠

睡在一起。
把下巴擱在尚誠的肩膀上,立刻聞到淡淡的肥皂香味,潮濕的頭髮和白皙的皮膚都是同一種味道,他一邊想著尚誠怎麼用
肥皂洗澡,一邊像抱玩具熊一樣,緊緊地攬住尚誠,睡了過去。

蹺班一日的下場,就是賈經理唾沫橫飛,長達一個多小時的謾罵,周屹天面無表情,雙手斜插在口袋裡,而尚誠的臉色就
很蒼白,心驚膽顫地低著頭。


「你不想幹了是不是?不想幹就馬上滾!」賈經理不敢罵周屹天,就把怒氣全撒在尚誠身上。
「不、不是的..」尚誠結結巴巴,「昨天是真的..生病了。」
「生病?什麼病?」賈經理氣急敗壞,怒瞪著尚誠,「絕症啊?把病歷拿出來!」
「我沒有..去醫院。」
「我就知道,」賈經理冷哼一聲,「整天神經兮兮的!能有什麼好東西!」
尚誠不敢吱聲,周屹天微皺起眉。
「我不管你們玩什麼花樣!總之,惡意曠工必須扣除一星期的薪水!」賈經理說著,就在一本水藍色的皮簿子上,刷刷寫

下曠工罰款幾個字。
「一、一星期?」尚誠聽到了,慌張地說道:「這樣的話,房租會..」
「你還想討價還價?」賈經理粗暴地吼道:「沒開除你已經不錯了,也不想想當初在電話裡,你是怎麼求我的!」
「是,對不起..」尚誠的肩膀顫抖著,聲音細如蚊子。
「知道錯了就好。」賈經理「啪」地闔上簿子,又順手抄起來,想打一下尚誠的頭。
但是他揚起的手臂,被周屹天一把抓住。
「臭小子!反了嗎?」賈經理面紅脖子粗地咆哮。
「向他道歉。」周屹天不為所動,聲音冷冰冰的。
「什麼?」
「我叫你向他道歉!」猛地捏緊那粗肥的手臂,周屹天冷銳的眼神就像野獸般可怕。
「你..你..」由於手臂像骨折般痛,賈經理面如土色,講話都大舌頭了。
尚誠慌張地抓住周屹天的手臂,讓他住手。
「算了,周屹天..」沒有請假就曠工,是他們的錯,尚誠猛搖頭,「算了。」
周屹天看了一眼尚誠,猛地鬆開賈經理,冷言冷語:「下一次,不會放過你!」
說完,他就拉著不知所措的尚誠,走出經理室。
「簡直是反了..」賈經理氣得直喘氣,像鼓著肚子的蛤蟆,想狠狠整一整周屹天,可是又怕惹毛了他,自己反而遭殃。


殺人放火,流氓什麼事不敢做啊!過兩年他就能離開利民,升職為總店經理,何必跟一個流氓一般見識。
這樣想著,氣也稍稍順了,坐下來給自己泡了一杯紅茶。


「周屹天!你放手..放手!」在經理室外的走廊,尚誠拚命掙扎著,好不容易才抽回了手。
周屹天站在走廊中央,蹙眉看著他。
「這樣做是不對的,我要回去道歉。」尚誠揉著被捏痛的手腕,說道。
「向那種人道歉?」周屹天冷笑,「你腦殼燒壞了?」
尚誠咬了一下嘴唇,不說話,轉身就走向經理室。
周屹天本來不想管他,這種自取其辱的男人..但是,當他站在經理室門前的時候,周屹天忍無可忍,衝過去粗暴地抓住

他的手臂。
「你幹什麼..」尚誠身體被強行按壓在牆壁上,還來不及驚呼,嘴唇就被結結實實地吻住。
細碎而又充滿力道的吻,火熱的舌頭蠻橫地伸了進來..尚誠奮力掙扎著,但是怎麼也掙不開,雙腿又被牢牢壓住,在隨

時會有人經過的走廊,周屹天肆無忌憚地吻他!
「唔..嗚..」嘴唇被吮吸得很痛,一再逃開的舌頭,被纏住後瘋狂地翻攪,周屹天的怒氣通過野蠻的親吻傳達給尚誠,

尚誠無法呼吸,泫然欲泣。
「嗚..放開我..」在結實的手臂間發抖著,那近乎呻吟的哀求聲,讓周屹天更想吻他。
不過這一次,是十分溫柔的吻,舌尖輕柔地舔過濕潤的嘴唇,碰觸,相接,綿密地吻在一起。
周屹天的手指,也歉意地撫摸著尚誠的頭髮。
分開的一瞬間,尚誠根本就站不住,周屹天單手攬住他的腰,又把下巴擱在他單薄的肩膀上,兩個人的心臟都激烈地鼓動

著。
尚誠忿忿地咬著下唇,他氣周屹天不顧他意願地強吻他,現在又像一隻大狗一樣,親暱地靠著他。
怎麼會有這樣任性的人..


「上星期進來的一批果凍,沒有食品安全證明呀?」
「哎?問一下賈經理吧。」
負責零食銷售的部長和理貨員推開安全門,走了進來,周屹天及時放開尚誠,在他耳邊嘀咕一句:「別生氣啦,出去吧。」
尚誠不高興地瞪他一眼。
周屹天笑著揉亂他烏黑的頭髮,然後大大方方的走出去了。
看到周屹天和尚誠在走廊裡,部長和理貨員都吃了一驚,以為他們兩人又打架了,很八卦地小聲說話。
尚誠低下頭,心裡亂糟糟的,急匆匆走出安全門。
彷徨和怯懦,不安和悸動,說不清的感情摻雜在一起,有甜味,也有苦味,讓他十分苦惱。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像平常一樣,被廚房裡的阿姨們包圍著,尚誠望著對面攤位裡的周屹天,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

容心中的煩躁。


第六章

天威拳擊社,四樓經理室的牆壁上,掛滿了拳擊比賽獲勝的錦旗,玻璃櫥櫃裡也擺滿了大小不一的衛冕獎盃,可這些虛名,

換不了美金。
在孫惠蘭還是職業拳擊手的時候,她就明白想要發財,靠正正經經的拳擊比賽是不可能的,只有黑市拳可以讓她一夜暴富。
可是她旗下的拳手一個個都很怕死,就算為了錢,硬著頭皮上場,也沒有打死對方的能力。
想來想去,只有周屹天能為她掙錢。
但周屹天是義興會的少爺,那個幫派可不好惹,她的乾爹也警告過她,別吃了熊心豹子膽,去得罪周皓染。
「哼!」孫惠蘭不屑地挑起秀眉,她早就看不起她的乾爹了,已七十六歲的年紀,該進棺材了!
「周屹天..」孫惠蘭坐在皮椅裡,殷紅的手指甲啪啪敲擊著桌案,小心計劃的話,她可以讓乾爹來背黑鍋,到時候就可

以既除掉乾爹,又賺到一大筆錢!
想到這裡,孫惠蘭迅速地按下電話通訊鍵,把她的心腹叫了進來。
「孫姐,什麼事?」一個身材魁梧,左眼戴著黑色眼罩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叫馬健安,曾經是黑市拳手,在拳擊台上被打瞎眼睛後,被孫惠蘭收留,所以對她忠心耿耿。
「去查一下,周屹天的弱點是什麼?」
「周少爺的弱點?」在黑白兩道混,馬健安知道周屹天的身份。
「對,他的朋友,他最喜歡的人,這點最重要,去調查清楚!」
「可是..」要調查周屹天並不困難,他畢竟只有十七歲,很快就能摸清他的交友圈,但是太過「熱心」周屹天的話,周

皓染就..
馬健安不禁打了一個寒噤,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周皓染的可怕,只是遠遠看到他的身影而已,就會全身僵硬。
馬健安忐忑地說道:「讓周先生知道的話..」
「怕什麼?有乾爹頂著呢!」孫惠蘭無畏地說,點起一根煙,「快去查清楚!別忘了你潦倒街頭的時候,是誰救了你!」
「是,孫姐。」馬健安鞠躬,不敢再多說。


高溫酷暑,炎熱的天氣連颱風都壓不住,只下了幾場小雨,量販店裡的飲料、風扇、涼席銷售最好。
尚誠做的菠蘿蝦球壽司和紫菜卷壽司,也很受歡迎,低熱量又美味的草蝦,配上多汁酸甜的菠蘿,光是漂亮的外觀就讓人

垂涎欲滴。
尚誠不太會推銷,通常只是將做好的壽司擺出來,自己只站在櫃檯後面。
可是只要吃過一次,就會想吃第二次,按回頭客的說法,尚誠做的壽司卷和飯團,清爽可口,十分消暑。
三十份壽司便當不到十二點就賣完,海苔飯團、金槍魚飯團也所剩無幾,尚誠打算再做幾盒便當,就在竹簾捲上鋪上海苔,

再細細地鋪上加了醋的米飯。
正低頭忙碌著,兩個青年推著購物車,鬼鬼祟祟地走過來,好像怕尚誠看到似的,彎下腰,迅速地拿起冰櫃裡剩下的飯團,

還有細卷壽司、蔬菜色拉,就像狂風掃落葉一樣,搬空冰櫃裡的一切食物。
尚誠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們推著車子,慌慌張張的離開。
在前面賣飲料的貨架那裡,尚誠看到一個接應的青年,探頭探腦地躲著,他戴著一頂橘紅色鴨舌帽,穿著迷彩T恤和滑板

褲,個子挺高,好像是之前侮辱他的那個人,叫小棕?
這幾個人每天都來買壽司,買完之後就飛快地溜走,尚誠不明所以。
「怎麼了?」周屹天戴著口罩,推著放醬牛肉和烤雞的車子,停了下來。
「他們..」尚誠喃喃,青年們的身影已經消失,他收回視線,「不,沒什麼。」
「一點鐘可以收攤吧?」周屹天看著已經賣空的冰櫃,說道:「收攤後在門口等我,一起去發廣告單吧?」
尚誠點頭,周屹天就推著沉甸甸的食品車走開了。
望著周屹天離開的背影,尚誠深深地皺起眉頭。和周屹天在一起,他會心跳急促,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裡才好,可是看到

他頭也不回地走開,又覺得失落,胸口空蕩蕩的,像是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這些天來,心情大起大伏,就像得了奇怪的病症,難受得很!
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難道要去看醫生?
「菠蘿蝦球壽司還有嗎?」


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提著購物籃走過來,尚誠回神,忙點頭,立刻做起壽司來。

下午一點十分,尚誠拿著一百份週末促銷廣告單,在量販店臨近電影院的地方,派發廣告單,而周屹天就在遠一點的地方,

頂著灼人的烈日派發近三百份傳單。
高%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矚目。
也許是暑假,學生特別多,一些女生嘻嘻哈哈地走過,還回頭看著周屹天。注目禮可以說是百分之一百,甚至有穿西裝的

男人遞名片給他,應該是演藝公司,但是周屹天毫不理睬,當作沒看見。
顯然易見,周屹天是非常受歡迎的男人。尚誠低下頭,每次有女孩和周屹天搭訕的時候,他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印有「烤雞、套餐五折,化妝品七折」字樣的廣告單,發出去了三十幾份,看著一個男人接過傳單就丟進垃圾桶裡,尚誠

輕輕地歎了口氣。
「喂,那個人好像是東帝的老大哦。」一個喝著可樂,蹲在電影院門口的少年,對他的同伴說道。
「開玩笑!東帝老大怎麼會在這裡?」其它人都不相信。
「我見過他啊!打架超狠的,啊..有戲看噢,南工的人來了!」少年突然興奮異常。
東帝高級中學,是全國聞名的私立貴族學校,入學門坎很高,就像英國的伊頓公學,可以說是家世顯赫、精英集中的學校,

入讀那裡的少爺和千金,對普通人來說,比偶像明星還要遙不可及。
說到東帝兩個字,學生們會首先想到那華麗的巴洛克式浮雕校門,校門口清一色的高級轎車,還有就是..東帝鼎鼎大名
的老大,周屹天。
以滿分的成績考入東帝,卻喜歡飆車、打架,換女友比換衣服快,聽說.. Sex也超厲害的;因為太跩,經常得罪人,所以仇

家也是很多的。
南工職業技術學校,是九成以上都是男生的中等專科學校,龍蛇混雜,打架事件頻生,和東帝是老對頭了。
少年們嘰嘰喳喳,興奮不已的聊天,尚誠並沒有聽見,他專心致志地派發傳單,還剩十幾張的時候,抬頭找周屹天,就看

到他被十幾個青少年圍住。


氣氛有些怪異,離得太遠,尚誠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只看到一個黃頭髮的青年,暴躁地搶過周屹天手裡的廣告單,扔到

地上。
看不到周屹天的表情,旁邊還有另一個青年激動地嚷著什麼,尚誠認出來,那是小棕。
在一番推搡和挑釁之後,黃頭髮的青年一指街邊一條小巷,周屹天就跟他們過去了。
尚誠一驚,手裡的廣告單就嘩啦掉到地上,他想追上去,人行道上卻倏地亮起紅燈,心急火燎的十秒鐘,尚誠想直接穿過

去,可是車流湍急,司機暴躁地狂按喇叭,直到綠燈他才能順利穿過寬闊的馬路。
汗流浹背地跑著,拐進小巷才發現是一片陌生的住宅區,一棟棟鋼筋水泥房子挨得很緊,小巷更是四通八達,完全不知道

周屹天被帶去哪裡。
心臟怦咚怦咚跳著,尚誠緊張得臉色發白,兩腿僵硬,幾乎要哭出來。
「匡!」
忽然,他聽到玻璃被砸碎的聲音,急忙往左邊的小巷跑去。
那裡是個死胡同,堆著一些廢棄的傢俱和木材,周屹天和小棕站著,兩個人都氣喘吁吁,地上橫七豎八躺著那些不良少年,

還有一個肩膀撞到玻璃櫃,都是血。
「尚誠?」
周屹天的手上也有血,不過沒有大礙,他看到尚誠,愣了一下。
尚誠睜大眼睛,呆呆地站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啊,是壽司大哥!」臉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小棕,興沖沖地跑過來,「上次是小弟不對,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大

哥,希望大哥大人不記小人過,小弟每天都有買壽司哦!大哥做的壽司最好吃了!」
「哎..」
連珠炮似的一段話,尚誠更加傻住,小棕很熱情地握住尚誠的手,「大哥的手好冰..啊,對了,我叫程小棕,西商畢業

的,西商和東─哇哇哇!」
才想說西商私立學院和東帝高中是兄弟學校,程小棕的腦袋就被周屹天夾住了,像夾扁一顆籃球一般,痛得他哇哇大叫:
「老大,放手啊!」

周屹天放開手,給了他一個「廢話少說」的凌厲眼神,低頭看著尚誠,「你怎麼來了?」
「我看到你被他們..」尚誠臉色蒼白地看著地上那些人,有鼻青臉腫的,有血流如注的,膽戰心驚,「他們..怎麼辦?」
周屹天看程小棕一眼,程小棕立刻點頭,識趣地跑開,「我去打公共電話,叫救護車,大哥們也快點溜哦!」
看著他匆匆跑開的身影,周屹天掏出手帕,擦掉手上的血。
「你受傷了?」尚誠驚呼。
「沒事,劃破一點皮而已。」周屹天不以為然地說。
尚誠抓住他的手,扳開一看,從大拇指下方到手腕的位置,被利器劃開了長長一道,還在滴血,絕不是「劃破一點皮」而

已。
「不痛嗎?」人們不是說十指連心,周屹天怎麼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不痛..」這種程度的傷口,他早就習慣了。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尚誠那麼擔心的表情,他忽然改口:「有一點

點痛。」
「還是去醫院吧。」尚誠著急地拉住周屹天的手腕。
「尚誠。」
「嗯?」尚誠抬頭,眼前一道陰影緩緩壓下,在他愕然之際,吻住他的唇瓣。
輕輕地碰觸,一下一下吮吸著他的嘴唇,舌尖熟練地伸入,在他下意識逃避之前,纏住了他的舌頭,驟然加深吻的力度。
心臟急驟的跳動,身體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行動力,被動地承受著越來越激烈的吻,口腔被舔了個遍,舌頭被吸住摩挲,一

舉一動都充滿焦躁的、赤裸裸的慾望。
被一步步緊逼的親吻弄得透不過氣,尚誠後退了兩步,但是周屹天伸手將他拉進懷裡,不准他閃躲,輾轉角度更深入地吻
他。
「唔..」唾液從密合的唇瓣緩緩流下,弄濕了尚誠的下巴,嘴巴裡每一個角落都被舔弄撫摩,彷彿怎麼也親不夠似的,

完全是出自本能,尚誠生澀地回應。
很長時間的親吻之後,周屹天放開他,意猶未盡地拿手指擦了一下他濕潤的嘴唇。
尚誠的臉孔紅得就像感冒發燒一般,手指無力地抓著周屹天的襯衫,急促的喘氣。

街上傳來救護車鳴叫的聲音,周屹天握住尚誠的手,低聲道:「我們回去吧。」
尚誠點頭,雙腿還是有一些發軟,周屹天就拉著他,從小巷的另一個出口回到量販店。


「肚子好餓..」左手綁上白色繃帶的周屹天,一邊上樓梯一邊嘀咕。
「你喜歡吃些什麼?」知道周屹天不會做飯,尚誠就主動問道。
「我啊,只要有米飯和肉就行了!」肚子餓得感覺,比狠揍他一頓還難受!周屹天揉著餓到發痛的胃部,「一定要很大一鍋

飯!」
看著他孩子氣的表情,尚誠微笑,「揚州炒飯行嗎?」
「好啊好啊!」周屹天忙不迭點頭,「去你那裡煮好嗎?」
「啊?」尚誠似嚇了一跳,慌張地說道:「我的房間..有點亂,還很擠。」
「沒關係啊,我還沒去過你的房間呢!」
「可是..」
「難道有什麼不想給人看見的東西嗎?」周屹天突然靠近尚誠,壞壞地笑著。
「什麼..東西?」尚誠卻是一臉不解的表情。
那種好比小動物一樣的純良眼神,讓周屹天怦然心動,和他以前交往過的對象都不同,那單薄的身體,文靜的模樣,讓人

特別想好好疼愛他。
「這是什麼?」走上三樓,尚誠遠遠看到走廊裡放著一隻大籃子。
走近一看,是包裝精美的禮品籃,籃子就擺在周屹天的房門口,很大,幾乎堵住了走廊。
「是給你的嗎?」尚誠轉頭問。
周屹天彎下腰,撕掉緞帶和日式和紙一樣的包裝,裡面放滿了食材,魚排、牛肉、蘑菇、調味料之類的,一看就知道是某

酒店的高級料理,籃子上方還有一張卡片,一個可愛的小熊玩具,周屹天拿起卡片一看,上面寫著一個字:「染」。
「這是誰?」尚誠看到卡片,問道。


「親戚吧。」周屹天含糊地說,將精緻的卡片揉成一團丟掉。
「哦..」尚誠並沒有多想,低頭看著那個可愛的玩具小熊,小熊胸口有個布袋子,用藍色緞帶抽緊著,他有些好奇,緞

帶上印有一個英文字.. smoothy,尚誠隨口翻譯了出來:「潤滑?」
周屹天一驚,抓起小熊,立刻感覺到布袋裡有東西,那軟軟的觸感是潤滑軟膏,好像還有一盒..保險套。
周屹天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的神經質老爸又在他的房間裡裝了竊聽器吧!
他有時會和尚誠接吻,那偷聽狂大概以為尚誠是他新找的馬子,所以送上.. smoothy〈思沐〉潤滑劑和保險套,真他媽的變

態!
偷聽別人做愛那麼有趣嗎?操!
周屹天罵了一句髒話,轉頭看到一臉疑問的尚誠,支吾地說道:「啊,這個是..嗯..某個止疼的..藥膏。」
尚誠一點懷疑也沒有,在背包裡翻找鑰匙,「那今晚改吃火鍋嗎?」
這麼多食材,小冰箱裡是肯定塞不下的,天氣這麼熱,放一晚上就會臭了,尚誠想,就拿電磁爐和那個最大的鍋子,煮火

鍋吃吧。
「有點過節的感覺呢。」尚誠笑了笑,終於在背包裡摸到房門鑰匙,抬頭看了一眼周屹天,輕聲地說:「那個..請小心腳
下。」
周屹天點頭,門打開的一瞬間,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像是霉味,周屹天已經夠小心了,但是邁進去的一剎那,還是

被什麼東西絆倒,往前撲倒下去。
「哇!」
「小心!」
尚誠慌忙地去拉他,但是沒成功,周屹天吃痛地摀住額頭。
「對不起!沒、沒事吧?」尚誠緊張地扶住他的胳膊。
「沒事..」視線移到腳下,絆倒他的是那個他非常眼熟的,超大行李箱!
周屹天瞪大眼睛,為什麼行李箱會放在門口?
他再抬頭四顧,臉色一下沉到了底。


這哪裡是人住的房間?房間的窗簾拉緊著,光線很暗,每個角落都隱隱約約地堆滿了雜物,從門口到窗戶只有一條歪歪斜

斜的小徑可以走,到處都是磚頭般厚重的書,油膩的鍋碗瓢盆、衣物、雜誌和報紙堆在一起..
周屹天額角青筋凸起,看不到床和傢俱,男人過著流浪漢一般的生活!
「那個..」尚誠可憐兮兮地低著頭,訥訥地開口,「還是去你的房間吧。」
「你拿上電磁爐,過去煮飯!」周屹天從門口爬起來,真是比他想像的還要邋遢,男人的生活常識是零嗎?
「我在這裡大掃除。」
「呃?」
「窗戶關得那麼死,空氣一點都不流通,電飯鍋怎麼可以和衣服放在一起?」周屹天掃視著房間,越看越光火,忍不住就

動手收拾起來,「還有那麼多報紙和書,發生火災怎樣辦?你從哪裡逃出去?」
「這個..」
「我餓死了!快點去做飯!」周屹天抱著一堆雜誌大吼,簡直是暴跳如雷。
尚誠只好在一迭報紙下面,挖出電磁爐,走去隔壁的房間。
「真是要命的傢伙!」周屹天焦躁地搔了搔頭髮,環顧雜亂不堪的房間,有種想把所有東西都丟掉的衝動。

結果,周屹天還是丟掉了大部分的雜誌和報紙,還有一些早就淘汰的,老頭子也未必會穿的衣服,兩雙發黃的尼龍襪子,

一雙破掉的球鞋。
冬天的衣服和夏天的衣服分開放好,有一點特別奇怪,就是尚誠的衣服,尺寸有大有小,像是別人穿過後送的。
在一件洗得發白的襯衫上面,周屹天看到這幾個字─「彬東育幼院」。
彬東離這裡很遠,是鄉下地方,尚誠在那種又小又亂的育幼院裡住過?他是孤兒?
周屹天呆住,想像著他孤單瘦小的身影,竟有一些心疼。
黎荀也是孤兒,他四歲時被不能生育的姑媽收養,姑媽和姑父因意外身亡後,他又被父親收養,無依無靠的黎荀,從來沒

有選擇的權利。


他孤身一人,所以才會來投靠賈經理吧?
對尚誠來說,不是硬要誰收留他,而是賈經理一家是他唯一的親人。
周屹天蹲在地上,愣愣地看著那件質地很差、發白的襯衫,發現自己其實一點也不瞭解尚誠,深深地蹙攏眉頭。
尚誠不說,他也沒問,兩個人就這樣微妙的、曖昧不清的待在一起。
周屹天很清楚,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自己,他出來打工只是想賺錢,不準備結交任何朋友,尚誠是意外。
如果就這樣放手,會有一些捨不得,可是要深入下去,又明白這不可能..
他的心裡,早就有更重要的人存在。
矛盾的心情,像一團亂麻一樣,越抽越緊,越理越亂,周屹天三兩下折迭起襯衫,無奈地歎氣。
亂糟糟的房間裡,數量最多的東西是書,而且是字典般沉甸甸的書,不少是英文版的。周屹天的英文不錯,但也看不懂裡

面的內容,因為上面寫的是大段大段的化學方程式。
普通人絕不會看這種晦澀難懂的書,更不會把翻譯的便條貼,細心地貼在書頁裡。周屹天隨便拿起一本書,就看到上面有

尚誠秀氣的字跡。
尚誠是研究生?周屹天想起來,尚誠第一天上班的時候,就對賈經理說過什麼待到開學就好,他是哪個大學的啊?
從書本上只能看出他念的是化學系,沒有學校名字,也沒有借書證之類的東西,周屹天有點失望。
不過,每本書上都標注得那樣仔細,很像一絲不苟的黎荀。周屹天不由掏出.. NOKIA手機,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漆黑的屏幕。
黎荀現在怎麼樣了?他過的好不好?周屹天十分擔心。
什麼去紐約出差的鬼話他是不會相信的,他的父親,一定又限制了黎荀的自由!
黎荀比他要慘得多,幾乎連自由呼吸的空間都沒有,就像被折斷翅膀的鳥,只能待在他父親的身邊。
他要靠自己的雙手把黎荀救出來,雖然,他會遭到滅頂的報復。
但是,只要黎荀說一句「我想走」,無論之後的下場有多慘,周屹天還是會不顧一切的帶他離開。
那是他用全副身心愛著的人。
手肘不小心碰倒一堆搖搖欲墜的書,周屹天回過神來,面前亂糟糟的房間告訴他現實,收起手機,頭疼地直撓頭髮。


從下午四點多一直忙碌到晚上六點,手腕上的繃帶都滲出血跡,周屹天終於把房間整理乾淨,滿頭熱汗地坐在地上,肚子

一陣咕嚕嚕地鳴叫。
胃部在抽痛,再餓下去,會死的..
「可以吃飯了..啊!」
微風輕輕吹拂著窗簾,窗台下放著矮桌,文具和日用品整齊地放在上面,衣服也迭好放整理箱裡了,地板也拖得很乾淨,

房間像是一下子寬敞了一倍。
尚誠呆呆地站在門口,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的驚訝。
「可以吃飯了?太好了!」周屹天很高興的歡呼。
「嗯..」
尚誠心裡漾起一股暖意,注視著笑容滿面的周屹天,一直以來,他都希望回家的時候,會有人笑著歡迎他回家。
但他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漆黑的衣櫥裡,蜷縮著身體,默默地等著時間流逝。
母親割腕自殺以後,他被村民發現,送到了鄰近的育幼院,那也不是他的家,他住在一間嘈雜喧鬧的、搭滿雙層鐵架床的

水泥屋裡。
身邊的孩子,被一對對面善的夫婦領養,他蹲在水泥屋的角落,也渴望父親來接他,但是..離開出走的父親,一直音訊

全無。
被母親囚禁了許多年,他說話結巴,膽子小,別說被人領養,就連育幼院的老師都很少搭理他。
雖然現在已經成年,離開了育幼院,但是想要有一個家的感覺還是那樣強烈!
只不過隨著生活的獨立,他的願望不再是找回父親,而是找一個心愛的人,攜手過一輩子。
想到結婚,尚誠才猛然醒悟過來,自己的這種不安和煩躁是什麼,在不知不覺中,他把周屹天當作可以實現他夢想的人!
可是..他們都是男人!
對於男人怎麼才能在一起,尚誠完全不懂。
這也超出了他對家的理解,他和周屹天,無論誰都不會是女人..
「怎麼了?我整理得不好?」尚誠的神情有些奇怪,周屹天不禁皺起眉頭,四處看看。


「不、不是這樣!突然變得那麼乾淨..有些難以適應。」尚誠回神,結結巴巴的解釋。
「靠!什麼話!原來你也知道自己邋遢啊!」
尚誠的臉孔紅得似西紅柿一般,狼狽地低頭,「我、我去拿菜過來。」
「啊!等等..」才想說讓我親一下吧,尚誠就已經逃之夭夭,周屹天盤腿坐好,撓撓頭,「什麼嘛,一點都不可愛。」
嘴上抱怨著,心裡卻覺得尚誠那滿臉通紅的模樣,像極一塊美味可口的點心。
晚餐很豐盛,除了牛肉什錦火鍋以外,擺在簡易小餐桌上的還有豆腐魚片羹、海鮮炒飯、素炒捲心菜,和一道涼拌海帶結。
海帶結放了姜條,有點微辣,十分嫩滑爽口,沒有腥味,周屹天很意外,沒想到除了壽司以外,尚誠其它的飯菜也做得那

麼出色。
比他家裡請的特級廚師還要厲害!
尚誠做的菜,沒有裝飾物,一點都不花俏,可是完全為了吃飯的人考慮。
比如捲心菜,葉片大,不容易夾,他就把它們切得大小剛好,捲起來,用蔥紮好,方便下筷。
做壽司的時候也是,配合孩子手的大小,他會做一些形狀很Q的飯團,內餡是清熱消暑的綠豆,所以壽司鋪的生意才會越

來越好。
雖然話不多,可總是默默地、細心地去做,周屹天忽然發現,對這樣細心考慮的尚誠,他產生了一種現在絕不該有的慾望。

第七章

「好熱,要不要喝啤酒?」心猿意馬地吃到一半,周屹天已經汗如雨下了,擺在地上的電風扇根本是在吹熱風。
「好。」尚誠很乾脆就答應了,他不知道周屹天還是未成年。
「我記得還有幾罐。」周屹天站起來去拿啤酒,在他離開的時候,尚誠就調低電磁爐的溫度,火鍋汩汩滾動的聲音變輕了。
周屹天拿著兩罐啤酒很快就回來,遞給尚誠一罐,「啪」地打開自己那罐,一口氣就喝了一大半,直呼爽快。
「哧..」尚誠輕輕地打開啤酒罐,似乎有些猶豫,看著周屹天暢飲的樣子,他最終也喝了一大口。
「唔?咳咳!」從未嘗過的味道,一股苦澀味直嗆入喉嚨,尚誠措手不及,猛地咳嗽起來。
「怎麼,你不會喝酒?」周屹天愕然,拿掉尚誠的啤酒,挪到他身邊坐下。
「對不起..突然就..」尚誠掩飾似的擦著嘴巴。
「傻瓜,不會喝就直說啊!」揉了揉尚誠的頭髮,自然而然地就伸手攬住他的腰,把他拉進懷裡。
尚誠的身體有一瞬間僵硬,心跳更是一口氣加快了,扭著身子想要逃開。
「怎麼,會不好意思嗎?」
周屹天用力環緊他的腰,尚誠就像在鬧彆扭的孩子,羞紅著臉,掙扎著,卻不能撼動半分。
「沒、沒有。」尚誠搖著頭,用發抖地聲音求著,「請,放開我..」
「怎麼會沒有,整個耳朵都紅了。」周屹天的手撫上尚誠的耳朵,指頭滑下去,在發燙的耳根附近摸索著。
「不、不要這樣!」尚誠用手擋住被戲弄的耳部,回過頭的時候,正好對上周屹天那彷彿燃燒起來的、熾熱的眼睛,愕然

地微張著嘴。
攀附在尚誠後頸的手,不再兒戲,牢牢地抓住他瘦弱的肩膀,像要把他的怯懦也封住一樣,周屹天抬起他的下顎,重重地

迭上自己的唇。
緊密交融的唇瓣不留一絲縫隙,帶著酒味的舌頭蠕動著闖入,勾起白天在街上被強吻的記憶。
並不是討厭,只是..有一些不安。
「唔!」
舌頭被纏住吸吮的一刻,尚誠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開始極力掙扎,撐開周屹天的手腕,試圖背過臉。可他越是反抗,周


屹天的攻勢也越猛烈,單手禁錮住他的雙手後,把他按倒在地板上。
感覺到周屹天壓上來的體重,以及身下硬邦邦的地板,尚誠突然覺得害怕,但是連開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周屹天的吻再
度落了下來。
滾燙的唇瓣一旦碰觸,就陷入不可自拔的淫慾裡,周屹天捕捉著尚誠閃躲的舌頭,用力糾纏,反覆吮吸著,不時深入挑逗

他敏感的上顎黏膜。
濕潤的喘息越來越熱,除此以外,還有什麼未知的東西在,這不斷變換角度的深吻,顯然和白天不一樣,尚誠心慌得想哭。
可是再怎麼抵抗,連意識都開始不聽使喚,一種陌生的感覺像漣漪一樣在四肢蕩漾開來,可怕的熱度像一張看不見的、綿

密的網,將他緊緊地裹纏起來,一動也動不了。
不要!
住手!
不可以!
尚誠陷入恐慌,就像將要被硬生生撬開來的蚌類一樣,頑固地拒絕,他害怕這種深入的接觸,會讓周屹天棄他而去。
耳郭深處嗡嗡鳴叫著,彷彿是母親在那裡怒罵:「髒死了!你怎麼這麼髒!怎麼洗不乾淨?」
尚誠拚命掙扎,想用手摀住耳朵。
「尚誠?怎麼了?」察覺到尚誠的不對勁,周屹天停了下來,尚誠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流著淚,怎麼都不允許他靠近。
「不要過來!」尚誠一直退到背脊撞到餐桌,整個人縮成一團。
被如此厭惡地排斥,周屹天心裡也不好受,他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尚誠一直捂著耳朵,連頭都不肯抬。
「對不起。」最後,周屹天只能低聲道歉,「我不會再做了。」
「我和你想的不一樣,所以..」尚誠顫抖的低語,與其說是在回答周屹天,更像是自言自語,懺悔一般。
「什麼不一樣?」周屹天問道,輕輕地靠近他。
尚誠把頭埋得更低,發出啜泣一樣的聲音。
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更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覺得這樣的尚誠很可憐,周屹天撫摸著尚誠的頭髮。
可沒想到隱忍的哭泣聲變大了,顫抖也更加劇,周屹天猶豫著是否該抽回手,在看到尚誠發抖的肩膀時,還是決定繼續撫
慰。
就像對待受傷的動物,手指輕輕梳理著他的頭髮,然後是劇烈顫動的背脊,周屹天才知道,原來男人哭起來,也可以這麼

惹人心疼。
等尚誠停止哭泣,氣息也平緩下來的時候,周屹天才鬆開手,在他身邊坐下。
「對不起。」尚誠沙啞的道歉,眼角非常紅。
「笨蛋,不用道歉。」周屹天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不是的,我很髒,我..」尚誠抽泣著,手指緊緊抓著自己的腳背,「你一定會離開我的。」
「哎?」
「我..」也許覺得早晚有坦白的一天,尚誠摀住臉孔,顫聲說:「我有心理方面的疾病..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小時候

經常被媽媽打,被關在衣櫃裡,逐漸就變得..不正常,我好矛盾。」
他咬了一下嘴唇,泫然欲泣,「我想以一個正常人的樣子,出現在你面前,可是..我做不到,我無法分辨什麼是真正的

感情..我好怕..媽媽說我很髒,所以才要被關起來,我知道這是錯的..可是,萬一媽媽是對的呢?」
說到這裡,尚誠泣不成聲,「我好怕,繼續和你在一起,你也會這樣認為..那我該怎麼辦?我不要你討厭我,可是..」
對於這樣脆弱,卻拚命說出一切的尚誠,周屹天無法移開視線,如果現在走開,尚誠一定會把自己深深埋藏起來,然後在

黑暗中一點點死掉吧。
周屹天覺得自己很惡劣,抱著遊戲的心態,去染指這猶如小動物般純潔的男人,卻不知道自己已讓對方陷入怎樣的困境!
現在停手還來得及,心裡喜歡的明明是黎荀,不是尚誠,所以不可以再對他..
腦袋想是一回事,胸口溢滿對尚誠的憐愛又是另一回事,身體更忠誠於「想要」的感覺,他伸手緊緊地抱住他。
尚誠掙扎著後退,他就親吻他淚濕的臉,把他抱得更牢。
「我不會離開你。」周屹天在他耳邊低喃,「我喜歡你。」
尚誠有好幾秒鐘都是呆住的,等反應過來時,眼淚又掉下來,嘴唇哆嗦個不停。
「討厭我嗎?」周屹天問道,卻不等他回答,直接吻住他薄薄的嘴唇。
尚誠這次沒有反抗,他抬起的手也在發抖,小心翼翼地攀住周屹天的肩膀,結束溫柔的吻後,尚誠才帶著哭腔,喃喃地道:

「喜歡..好喜歡你..」
周屹天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對親吻那麼熱衷,看到尚誠染著紅暈的眼瞼,他好想親吻他,從他顫動的睫毛開始,細緻又纏綿
地吻他。
「嗯..唔..」灼熱而又潮濕的吻,心狂跳著,尚誠想表現的坦然接受,可是在背脊上緩緩遊走的手指,讓他怎麼也集
中不了精神。
明明隔著襯衫,卻有種被脫光了撫摸的感覺,像在摸索什麼似地,手指並不急著掠過整個背部,而是一點點地從後頸那裡
伸展開去。
尚誠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凡是被摸過的地方都會又酥又麻,擴散到整個背部,而且這種感覺隨著唇舌交纏的親吻,變得格

外強烈,彷彿入侵到身體深處。
手指並沒有因為尚誠硬直的背脊而停下來,游移來到腰間,安慰般地撫摸著。
這時的尚誠已經喘不上氣,周屹天突然放開他的嘴唇,他還來不及喘口氣,脖子那裡又被咬住,又吸又舔,濕濕熱熱的感

受一路攀至腦髓。
「啊!」不及防備地發出呻吟,強烈的羞恥感也油然而生,尚誠整個腰部都繃緊了,透過蓋在那裡的大手,清晰地傳達給

周屹天。
「別緊張,我會讓你更舒服。」周屹天的熱唇來到尚誠通紅的耳朵上,誘惑般地低語。
「可、可是..從沒有..這樣..」尚誠低垂著頭,難以啟齒般地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放鬆自己,其它的交給我。」
儘管被這樣安慰著,尚誠還是難以完全放開,總是覺得自己骯髒,他連洗澡時都會閉起眼睛,盡量不看自己。
喜歡周屹天的心意很堅定,可是身體依舊會發抖,尚誠緊抿著嘴唇,一副隨時都可能臨陣脫逃的可憐表情。
周屹天察覺到,一樣抱緊他瘦削的肩頭,右手撩起他的襯衫下襬,伸手進去。
尚誠沁著汗水的肌膚,有種不可思議的吸附指頭的感觸,一旦碰到,就不想再放開,摸索一樣地來到胸膛,手指摸到尚且

柔嫩的突起,像要催促他變硬一樣,指頭立刻纏上去。
「啊,做什麼..」在尚誠難掩驚慌的叫出聲時,胸口激起麻痺似的疼痛,就好像被電到一樣,詭異的感覺比撫摸背部要

強烈上百倍。
「會疼嗎?」和溫柔的吻著尚誠臉頰的動作相反,周屹天的指頭反覆捻搓著一側的乳尖,動作顯得有些粗魯。
「唔。」尚誠發出曖昧不清的低歎,顫抖著弓起背,卻躲不了周屹天繼續的逗弄,乳尖被揉捏得腫了起來,挺立在指腹下。
「好可愛,才碰幾下就硬了。」周屹天像要把它壓下去一樣,指尖重重地一嵌,尚誠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
他狼狽地搖了搖頭,可說不出什麼話來,唯有汗水從他紅透的臉頰滑落,在曲起的膝蓋上留下幾點暈開的水漬。
「脫下來吧,都是汗。」周屹天低聲說道,逕自解開尚誠的襯衫鈕扣。
在襯衫滑下肩頭從臂彎扯落的時候,尚誠有明顯的抗拒,他似乎不想全部脫掉,就算披著也好,只要不暴露出全部。
但是周屹天扣住他的手腕,輕巧地解開袖扣,然後緩緩脫下,落在腳邊。
赤裸著上半身的尚誠,周屹天不是第一次看到,可是總覺得他越發性感迷人,也忍不住─想欺負他一下。
「很好看啊,肩胛骨的形狀,呵..乳頭也很誘人呢。」
什麼都沒做,只在語言上稍微露骨一些,尚誠臉孔就抬不起頭來。
他越想要鎮定,卻越顯得慌張失措,最後只能維持著僵坐不動的姿勢,好像在參加什麼重要會議一樣的拘謹。
「想嘗嘗看。」周屹天突然這麼說,尚誠還沒反應過來,右側的乳尖就被輕輕地含住。
「唔啊!」不是驚慌就可以形容的感受,尚誠全身竄過陌生的戰慄。
「不..」瘦削的下巴微揚起,感覺到牙齒在輕噬,尚誠分不清是要抓住周屹天,還是要推開他,雙手不斷地抓緊,結果

在周屹天的臂彎裡留下兩道抓痕。
柔軟濕潤的舌頭舔上略微刺痛的乳尖時,尚誠終於忍受不住一樣地哀求起來,「夠了..別再弄..感覺..好怪。」
「怎麼會奇怪?啊,對了,是這邊寂寞嗎?」話音才落,另一邊的乳尖就落入周屹天的手指,劃圈,按壓,一番捻轉,輕

扯。
「不..這樣..咿啊!」粗糙的手指,和柔軟的舌頭賣力地做同樣的事,兩邊都被襲擊著,尚誠覺得身體變得越來越奇

怪,好燙..急遽地喘息著,推拒著周屹天的肩膀,掙扎之下,曲起的雙膝也分得更開。
周屹天的膝蓋插入進去,強勢地頂撞在尚誠的腿間,感覺那裡已經又熱又硬了。
「─啊!」受到刺激,尚誠反射性的併攏雙腿,但是沒成功,反把周屹天的腿夾得更緊了。

「你好敏感,只是舔乳頭而已,就那麼有感覺了?」周屹天嗤嗤地笑道,左手突然往下滑,撫過小腹,隔著西褲握住了腿

間的性器。
「那裡..不行!」尚誠驚喘地叫道,往後掙扎著,但是周屹天的手牢牢扣住了他的腰。
「為什麼不行?」周屹天的手指動了起來,上下揉搓幾下以後,感覺手中的分身更硬。
「討..討厭..很髒..不行!」淚水已經不由自主地漫上眼眶,強烈的羞恥心吞噬著尚誠。
「很髒?我可不這麼想。」周屹天低沉的嗓音彷彿能融化人,縈繞在尚誠紅透的耳邊。
周屹天脫下他的西褲,不顧他慌張的抗拒,手指更緊密地纏繞上去,快速地磨擦幾下後,就剝下他白色的平角內褲。
「還、還是..不要了!」尚誠驚慌地伸手去擋,但是周屹天「啪」地打開他的手,然後就握住他的性器。
「不錯啊。」周屹天打量著手中的東西,尺寸剛好,顏色也很漂亮,尚誠的體毛和他的膚色一樣偏淡,正像周屹天腦海中

描繪的那樣,美麗極了!
「別再看..嗚嗚!」尚誠羞恥得渾身滾燙,雙手蓋住臉,可感覺到握自己性器的手在緩緩上下移動的時候,他驚得放開

手,含淚瞪著周屹天。
「一會兒就好。」周屹天安撫地抱過尚誠,讓他坐到自己的膝蓋上,再分開他的雙腿,手指纏握上去。
「別碰..嗚嗚..」尚誠不安分地扭著腰,淚水像斷線的珠子滾落。
「自己有弄過嗎?」吻著他的脖子,周屹天輕聲問。
「沒..不..有..啊!」尚誠踢動著雙腿,想要下去,卻被抱得更緊。
「有沒有呢?」周屹天執著地追問,手指開始往下移,用力揉捏雙珠的話,尚誠整個人都會跳起來,發出求饒般的哀鳴。
「啊..放手..」尚誠滿面通紅,啜泣地道:「睡覺..有時候..」
「睡覺的時候會自己做?」周屹天問,有些不滿地輕咬著尚誠的耳朵。

「不、不是的..」尚誠的聲音輕得就像從齒縫裡洩出來似的,「以前,早上起來..床上會有..對不起..求你放開..

啊!」
周屹天一愣,才明白過來尚誠說的是夢遺,還為此向他拚命道歉。
「傻瓜。」周屹天低笑,「以後我來幫你做。」

「什麼..」尚誠淚眼婆娑地抬起頭,沒有聽懂,周屹天的手指又滑動起來。
本來不需要什麼技巧性的愛撫,只要稍微摩擦一下,尚誠就能達到高潮,可周屹天硬是延長了時間,先是用指尖一點點的

撫摸,再握起來輕柔的套弄。
「啊..唔!」半支起的膝蓋顫抖著,西褲已經滑下大半,尚誠露出微微痙攣著的白皙臀部,顯得焦躁而又煽情萬分。
周屹天的指尖撫摩著性器前端的縫隙,那裡已經一片濡濕,黏到每根手指上,隨著周屹天的動作發出淫靡的輕響。
「尚誠..很好,就是這樣。」
「嗚..嗚..」尚誠的整個腰部都麻痺了,發出飲泣般的呻吟,明明被手指玩弄著私處感到羞恥,但是周屹天一讚賞自

己,又會覺得高興,緊接著,就會懷疑自己的這種醜態是否會被他討厭?
各種情緒糾結在心中,尚誠的內心脆弱到從未有過的程度。
可身體還是忠誠於本能反應,完全背離主人的意識,從背脊到腳趾尖都繃得很緊,昂揚叫囂著要攀上頂點,周屹天每動一

下,神經就腫脹到幾乎要爆裂的地步。
「尚誠..可以了。」周屹天呼吸粗重地道,他輕啃著尚誠敏感的耳朵。
「嗯啊..啊啊啊!」感覺到耳垂的濕熱,尚誠的腦袋裡烘熱一片,他溺水般地緊抓著周屹天的臂膀,臀部的肌肉一陣陣

地緊繃、抽搐著,性器在周屹天激烈的愛撫下顫抖著,迸射了出來。
白濁的熱液噴得周屹天滿手都是,一手抱著腰部發軟的尚誠,周屹天的右手腕持續移動著,直到把最後一滴也壓搾出來。
尚誠急促地喘息著,那種連理智都湮沒,彷彿整個人都燃燒起來的高潮後,他累得連指尖也抬不起來,將汗水淋漓的頭靠

在了周屹天的肩膀上。
褪到大腿上的內褲也是濡濕一片,不適的觸感讓尚誠回過神來,緩慢地抬頭,正好對上周屹天灼熱的眼睛。
尚誠感到莫名的心慌,匆匆移開視線,卻看到周屹天半攤開的右手上,黏滿熱液,他的臉頓時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啊!對、對不起!竟然..」慌張不已的坐起身,他抓起地上的襯衫,就替周屹天擦拭。
「笨蛋。」周屹天看著尚誠一邊擦,還一邊不停地道歉,嘴角往上揚。
「哎?」突然被說笨,尚誠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真是笨得可以。」周屹天說道,反握住尚誠的手,拉過他,斷斷續續地吻他。

「唔?」侵入嘴裡的舌頭滾燙熱烈,數次變換角度之後,最終變成連呼吸都要奪去的熱吻,尚誠掙扎了一下,還是被周屹
天壓倒在地板上..

靜謐的黑暗中,尚誠睡得很熟,洗完澡後,他穿著周屹天的運動衫,是校籃球隊的制服,大大的.. 10號在他身上顯得特別
可愛。
下襬幾乎蓋住了他整個臀部,他蜷縮著,露出兩條白皙修長的腿,腳踝那裡漂亮得很想讓人用手包握住,當然,周屹天只
是想而已,他沒有做任何騷擾他睡眠的事。
「我居然能忍住..沒做到底。」周屹天一手撐在額頭上,之前的氣氛那麼好,尚誠也沒有說不,可自己還是沒有做到最

後!
而且,趁尚誠洗澡的時候,自己還偷偷摸摸地用紙巾解決了需求,已經變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可是,明明沒有擁抱到底,心裡卻有一種滿足感,一種愉悅的情緒,只是看著尚誠熟睡的模樣..心情竟也會特別舒暢!
嘴角輕輕地上揚,也不顧現在的笑容有多麼古怪,周屹天伸出手,揉了揉尚誠凌亂的頭髮,確認他不會醒來後,又吻了一

下他的嘴唇。
緊挨著尚誠躺下,握住他纖細的手指,周屹天猛然想起房間裡的竊聽器,既然那個變態會特地送上保險套,那麼尚誠的房

間裡,也被裝上了竊聽器吧?
雖然被聽見做愛也無所謂,反正「難受」的會是他們,但是尚誠誘人的呻吟,還是不想被別人聽見。
「整理的時候沒看見,是不是在天花板上?」周屹天緊盯著黑魆魆的木紋天花板,像要把它看穿似地。
忽然,地板上有什麼東西在閃爍,周屹天支起身體一看,是被桌腳擋住一半的手機。
之前吃飯的時候隨手擱在那裡的,這麼晚了,會是誰?
還好事先轉到靜音的模式,來電只會屏幕閃爍,周屹天看了看尚誠,他依舊在熟睡。
周屹天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他從沒見過的號碼。
會不會打錯?

周屹天愣了一下,按下接聽,「喂?」
「屹天,是我。」
熟悉的聲音,就算只透過電話,也足以讓周屹天瞬間挺直背脊。
「黎荀?」太意外了!黎荀會在這種時候打電話給他,周屹天胸口怦怦直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我在你家樓下,能不能..出來一下?」
周屹天聽了,即刻衝到敞開的窗子前,低頭一看,黎荀果然就站在樓下的路燈旁,正抬頭望著上面。
周屹天朝他揮揮手,對著電話急切地說道:「我就下來,你別走開!」
連電話都忘記掛斷,周屹天抓著手機就狂奔下樓,跑到黎荀面前,喘著粗氣,「荀..你怎麼來了?」
「抱歉,凌晨三點還來找你。」黎荀看著周屹天,微微苦笑。
「沒關係,倒是─沒人跟蹤你嗎?」太瞭解黎荀的情況,周屹天不想他被人傷害。
「應該沒有..衣服、鞋子都是新買的,手機也是,不會有竊聽器。」黎荀停頓了一下,「我用的是現金。」
想到黎荀不顧一切地甩掉保鏢,跑來見自己,周屹天心裡一陣激動。
「我..」黎荀欲言又止。
「去前面的酒吧,慢慢說。」看著黎荀蒼白的臉孔,周屹天就知道他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才會在凌晨跑來找他。
「嗯。」黎荀點點頭。
周屹天牽住他的手,有點冷,可能一直很緊張的關係,黎荀的手心裡還冒著汗。
街對面的小酒吧是通宵營業的,只是這個時間已經沒什麼人,周屹天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黎荀就坐在他對面。
酒保過來詢問,周屹天點了兩杯檸檬蘇打水,期間他一直握著黎荀的手。
「發生了什麼事?」周屹天輕聲問道。
「屹天,回家住吧。」黎荀迫不及待地說,反握住周屹天的手,「我很擔心你。」
「擔心什麼?我好好的。」周屹天不以為然,「你知道我討厭他。」
黎荀皺眉,猶豫了一下才說出口:「有人向皓染告密,說最近有人會對你不利..可能是綁架!」
「綁架我?不會吧!」酒保送來兩杯冒著氣泡的蘇打水,在兩人面前放下,周屹天拿起來,但是沒有喝,「現在誰會和他作
對?」
在黎荀面前,周屹天會用「他」來稱呼自己的父親,刻意劃清界限。
「這是真的!我不是在開玩笑!」見周屹天不相信的樣子,黎荀很著急,更緊地抓住他的手,「如果是假消息,怎麼會傳到

皓染那裡?」
周屹天掙開他的手,面無表情的靠到椅背上,聽到黎荀親暱的叫著「皓染」,就算不是第一次,他還是覺得刺耳萬分。
「小天,」以一個兄長的語氣,黎荀萬般無奈的說道:「算我求你,跟我回家吧。」
周屹天皺眉,注視著黎荀,自從國二那年知道黎荀和父親的特殊關係後,他就不再以表哥自居了,可能覺得羞恥,他甚至

不敢直視周屹天的眼睛。
「就算在外面打工,你還是被他監視著,這樣又有什麼意義?」黎荀執著地勸說道:「你還是學生,打暑期工又能掙到多

少錢?小天,別再和皓染賭氣了。」
「你以為我只是在和他賭氣嗎?」周屹天按捺不住的說道,心臟絞痛著。
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黎荀的了,只知道青春期的第一次夢遺,是因為白天看到黎荀在泳池裡的樣子,等長大

一些,反應過來時候,身邊的情人多少都帶著黎荀的影子。
和別人上床的時候只想著黎荀,這樣濃烈的感情根本無法掩飾,終於有一天被父親發現,得到一番冷嘲熱諷。
「想要黎荀?先養活你自己再說,一個男人連想要的東西都養不起,還想談愛情?」
把黎荀當作某樣東西,這讓周屹天很憤怒,可是又無從反駁,他過著闊綽放蕩的生活,而這些錢和勢力都是周皓染給的。
當時他能做到的,只是摔門離開而已。
「你不和他賭氣,那是為什麼?」黎荀不解的追問。
「沒為什麼,只是厭倦了那種生活。」周屹天煩躁的說。
黎荀不信,看著那張和周皓染極為酷似的臉,輕輕的歎氣,「是不是因為那個─和你住在一起的尚誠?」
「你怎麼知道他的?」周屹天很意外地直起身體,但很快反應過來,一定是周皓染給他聽了錄音帶!
「是皓染..」黎荀第一次見周屹天如此大的反應,不禁坦白道:「給我聽了..錄音。」
「是麼?既然都聽清楚了,為什麼還要問我!」周屹天有些光火。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聽,但是我真的很擔心你。」黎荀雙手交迭,握緊,顯得十分尷尬。
「因為我是你的表弟?」
「..你也是我唯一的家人。」黎荀誠摯地說道。
「家人,哼。」周屹天自嘲般地重複。家人!這個名詞可真狡猾,可以得到黎荀的重視,卻永遠也得不到他的心!
「我不會再聽那些錄音帶了,你別生氣。」以為周屹天是因為被竊聽而發火,黎荀小心翼翼地道歉。
「我不是這個意思,」周屹天看著他,心裡又是一陣刺痛,「時間不早了,我叫車送你回去。」
「不行!你不跟我回去,我就不走。」很少見,黎荀會這麼堅持。
「你留在這裡也沒用,我是不會回去的,而且,」周屹天略一停頓,冷冰冰地說:「我該怎麼向他介紹你呢?尚誠和你不一

樣,他很單純,是個連自慰都不會的男人。」
黎荀的臉上頓時沒了血色,以一種難以置信的、深受傷害的表情看著周屹天。
「你讓我和他說,我有一個混黑社會的父親,和一個亂倫的表哥嗎?」很想緊緊地抱住他,再也不讓他離開,嘴巴裡卻不

停地說著刻薄的話語,簡直就像決了堤的水庫,一開口就無法停下。
「還說家人?我不想看到你,你們也不要去騷擾他,明白嗎?」
黎荀深深的低下頭,那美麗的容貌使他顯得更加脆弱可憐,周屹天很想揍自己一頓,他嫉妒父親,卻把這種嫉恨無恥的發

洩到黎荀身上。
對不起─周屹天在心裡道歉。都是我的錯!我愛你..
「我知道了,」黎荀仍然沒有抬頭,他的聲音有些發抖,「對不起!我馬上走!」
黎荀倉惶地站起來,周屹天抓住他的手臂,「我替你叫車,你坐著。」
搶在黎荀說話之前,周屹天就站起來,拿起桌上的賬單,大步走向門口。
─心好痛!痛死算了!他是最差勁的男人!
寂靜的街道上,只有昆蟲在路燈下飛舞,周屹天很痛苦,腦袋裡全是黎荀那深深受傷的神情。
「媽的!」再也忍不住,一拳砸上路燈桿子,有血滲出,手指居然一點都感覺不到痛,因為..他的心已經痛得什麼都感

覺不到了。

第八章

「尚誠,這些是生鮮區送來的,要洗乾淨。」負責量販店物料管理的員工,把一車散發著魚腥味的購物籃,推到尚誠面前。
「好。」尚誠身上繫著橡膠圍裙,雙手戴著膠套,站在齊腰高的不銹鋼水槽前。
偌大的水槽裡已經浸滿了需要洗刷的籃子,另一邊的垃圾桶裡則是吃剩的便當盒、飲料罐、菜葉、煙頭,什麼都有。
明明只用來購物的籃子,卻總有客人偷懶的把垃圾留在裡面。
尚誠是從前天開始,多做一份清潔的工作,壽司鋪的生意不錯,總能提前收工,為了多賺點錢,他就向賈經理請求多一份

兼職。
正好清潔部人手不夠,賈經理就讓他做了。
看上去很簡單的洗刷工作,可是總要花上兩、三個小時才能全部做完,加上傾倒垃圾,把洗滌間拖乾淨,下班時間變成了

晚上六點半。
而周屹天每天下午下班後,就直接去練拳擊,直到十點才回公寓,趁這段時間,尚誠會吃鹹菜泡飯,或者中午剩下來的一

點菜,然後再做一些好的,如叉燒炒飯、壽司便當等等,留給周屹天。
尚誠想,自己每天只吃兩頓飯的話,就可以省下一頓飯錢,還有,水就喝自來水好了,再加上洗籃子的費用,一天下來也

能存上一筆小錢。
雖然周屹天沒有提起過上次綁架的事情,但尚誠知道,他一定是欠了別人的錢,那些人亂翻他的東西,可能是逼他還債。
讀書也好,練習拳擊也罷,這些都很花錢,想到他一個人出來居住,在暑假打工,在經濟上一定有難言之隱。
不管怎麼樣,周屹天想成為職業拳擊手的想法,還是嚇了尚誠一跳,還以為周屹天會念完大學,然後做公司職員之類。
在體育方面,完全無能的自己,幫不上周屹天的忙,但是賺取學費,或者替他還一部分的債務,還是辦得到的。
尚誠將洗刷好的購物籃推到一邊,然後深吸一口氣,將另外一車購物籃,差不多有三十幾個,吃力地搬到水槽旁邊。

每週五的晚上八點多,是天威拳擊社最熱鬧的時候,一些業餘的拳擊愛好者,主要是上班族,會特地開車過來打拳擊過癮。


周屹天是六點多到的,這個時候已經和美籍教練打過一場練習賽,熱得汗流浹背,脫了T恤衫,坐在一旁的板凳上休息。
「周屹天,你的狀態不錯嘛!十次直拳,全擊中要害。」孫惠蘭拿著成績冊走了過來。
「是麼?」周屹天拿起毛巾擦汗,沒有看她。
「晚上留下來吧?這幾天你都走得很急,有幾卷錄像帶想讓你看一下。」
「黑市拳的錄像帶嗎?」周屹天漫不經心地說,拿起被T恤衫遮住的手機,「我說過不感興趣。」
「看一下又不會怎麼樣?在床上看怎麼樣?」孫惠蘭挨近他,挑逗地說:「再開一瓶七0年的紅酒好嗎?」
周屹天的視線卻始終沒有從手機上移開,他把所有的簡訊、未接電話都翻了一遍,黎荀依然不聯繫他,這讓他很難過。
不過,這全是他的錯!明知道黎荀才是受害者,他卻說了那麼殘酷的話!
黎荀是無辜的,任性的人..是我!

周屹天神色黯然,那天想和他道歉,折回小酒吧的時候,就看到黎荀在李力的陪同下,坐上一輛黑色房車。
一點自由都沒有的黎荀,才是最可憐的人。
「屹天,你有聽我說嗎?」孫惠蘭不悅,想要拿開他的手機。
「妳少煩我!」周屹天惱火地揮開她的手,聲音很大,引得其它拳手側目。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說話!」她可是社長!大庭廣眾之下丟臉,孫惠蘭氣得直眉瞪眼。
「我要回去了!黑市拳,我是絕對不會打的!」周屹天堅決地說,拿起凳子上的T恤衫,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給我記住!」孫惠蘭大叫,雖然沒有叫人攔住周屹天,可是臉色氣得發青,像被誰掐住脖子一樣,她的目光變得陰險

狠毒起來..

今天回家早了,周屹天進門的時候才九點,將拳擊手套掛在門後,正趴在簡易餐桌上寫著東西的尚誠,看到他愣了一下。
「課程結束了嗎?」尚誠忙站起來。
「嗯,今天是練習賽,我贏了。」周屹天走過去,想要抱他,可是尚誠轉身去拿飯了。
「吃完就去洗澡吧,你流了很多汗呀。」


「聽到我贏了比賽,至少給我一個吻吧。」周屹天不禁咕噥,怏怏然地坐下來。
原以為尚誠又在解答化學題,但是拿起桌上的本子,上面寫的卻是今天的收支明細。
「你在做帳嗎?」看著少得可憐的數額,周屹天不禁想道,他每天在超市工作那麼久,收入卻這麼少啊。
「嗯,我算了一下,兩份兼職的話,我一個月可以多賺一倍的錢。」尚誠端著一大碗熱騰騰的醬肉拌面,微笑道。
「哦。」興趣缺缺地放下帳簿,周屹天早就餓得飢腸轆轆了,他只吃過一個果醬麵包,「好香,你也吃吧。」
「我吃過了。」尚誠笑了笑,把本子收起來。
「那我不客氣了。」周屹天拿起筷子,呼嚕嚕地狼吞虎嚥起來。
「你..眉角這裡怎麼紅紅的?」尚誠再次坐下來的時候,就看到周屹天右眼睛上方,紅了一塊,還有點腫。
「哪裡?」周屹天把頭抬起來,問尚誠。
「這裡啊,不痛嗎?」尚誠說著,伸出食指輕碰。
「唔。」
周屹天悶哼,嚇得尚誠趕緊收回手,「我去拿藥。」
「不用了。」周屹天放下碗筷,抓住正要站起來的尚誠,「只是被拳套擦到而已,到明天就會消腫的。」
「可是,」尚誠的眉頭微微蹙起,「不是會痛嗎?..我記得那個絨布熊袋子裡有止痛軟膏。」
「絨布熊?」周屹天瞪大眼睛,「你是說那支潤滑膏?」
「嗯,在浴室櫃子裡放著呢。」尚誠說完,輕推開周屹天的手,站起來。
「等、等等!」周屹天幾乎是撲過去,一手牢牢地勾住尚誠邁開去的左腳。
「你做什麼?」尚誠吃驚地低頭問道。
「那個,其實..不是的。」周屹天支支吾吾的說著,臉孔漲得通紅,「是,那個..」
「什麼?你不舒服嗎?」尚誠擔心地問道,蹲下去摸他的額頭。
「沒有。」周屹天倉卒地回答,捉住尚誠的手,在他有反應之前,就支起上半身,吻住他。
「唔..」周屹天的唇瓣上還留有麵湯的鮮味,這讓尚誠有些分神,舌頭經過重迭的唇瓣,鑽了進來,幾乎沒有受到任何

抵抗。

柔軟的舌頭,無論碰到幾次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只是舌頭而已,糾纏到一起,就會有奇怪的感覺產生,尚誠有些明白為

什麼情侶那麼喜歡親吻了。
周屹天深入的舌尖,只是輕舔他的上顎,腰部就一陣發麻,身體變得熱熱的,好像..發燒了一樣。
周屹天也會這樣嗎?
在腦袋裡茫然地想著的時候,尚誠情不自禁地伸出舌頭,進入周屹天的嘴唇內,輕輕碰觸。
感覺到周屹天的舌頭「僵」了一下,尚誠猶豫著是否該離開的時候,他的手腕被更用力的抓住,身體突然被推向地板。
「─啊?」接觸到周屹天認真到了可怕的視線,尚誠很緊張,但是起來兩次都被按倒,周屹天火熱的嘴唇封住他一切的驚

呼,狂風驟雨般的親吻,舌頭激烈地絞纏在一起,喘不過氣,心臟急劇地跳動著。
濕潤的氣息重迭在一起,等周屹天終於心滿意足地撐起身體時候,尚誠臉色緋紅,狼狽地大口呼吸著。
「下次一定會仔細的告訴你.. ,」周屹天粗糙的指腹,摩擦著尚誠微微紅腫的唇瓣,「那個『止痛』藥膏的正確用途。」
「啊?..噢!」看著周屹天的臉,尚誠才明白自己剛才做了什麼,羞愧地扭開頭,恨不得立刻逃走。
周屹天看著他漲紅的臉頰,笑了。
「在你可以接納我之前,我都不會貿然進入的。」周屹天低啞地呢喃道,抱住尚誠的腰。
不管是「接納」還是「貿然進入」,都已經超出尚誠可以理解的範圍,不過在他有心思研究這些話前,周屹天就從他褲子

裡,拉出襯衫,把他嚇了一跳。
「等、等一下!」尚誠抓住周屹天往上遊走的手,周屹天就低頭吮吸他的脖子。
「你洗過澡了?」周屹天嗅著尚誠的味道,淡淡的肥皂清香。
說也奇怪,一般人用肥皂洗澡,皮膚都會幹燥,缺乏彈性,可尚誠不會這樣,他的皮膚還是很滑,讓人的手指忍不住在他

全身遊走。
「真好聞..唔。」嘴唇從脖子移到肩膀,一點都不甜膩的味道,讓周屹天欲罷不能。
「嗯..啊!」舌頭舔上誘人的鎖骨凹陷處,用力吮吸,發出濕濡的聲音,尚誠拿手蓋住臉孔,覺得那種可怕的高熱又細

密地籠罩住了身體的每個角落。
「這樣..不行..」微弱的抗議。

「為什麼?」
「面、麵條,還沒吃完,會冷掉。」尚誠混亂的腦子只能想到這個。
「我有繼續在『吃』呀。」周屹天說道,已經不耐隔著襯衫撫弄,直接拉高襯衫後,看著急劇起伏的胸前,那兩顆軟小的

乳頭。
意識到周屹天說的吃是指自己時,尚誠羞恥得整個人都顫慄起來,想要蜷縮起身子,周屹天的手指卻牢牢地扣住他的腰部。
「很美味啊..」周屹天呢喃,舌尖舔上去,上下掃動柔嫩的乳尖,然後是繞著圈舔,最後才是賣力地吮吸,壓上唇瓣,

並用牙齒輕咬。
「啊..啊嗯!」在這富於技巧的唇舌挑逗下,尚誠再怎麼摀住臉孔,也還是無法克制地溢出呻吟。
「尚誠,把手拿開,我想看你的臉。」周屹天低語,滾燙的氣息吹在鮮紅欲滴的乳尖上,尚誠顫抖的喉嚨裡發出貓兒般的

嗚咽。
「我要吻你了哦。」話音未落,嘴唇就貼上尚誠白皙的手背,狡黠的舌頭更是舔著指間縫隙。
「周..屹天?」好癢,手指上竄起酥麻的電流,尚誠吃驚地鬆開手,正好對上周屹天那燃燒著旺盛欲焰的眼睛。
心臟猛地跳漏兩拍,呼吸也在一瞬間變亂,尚誠全身像僵硬住了,怔怔地看著周屹天。「這樣..好奇怪..」
「好奇怪?」
「腦袋、身體都不聽使喚..尤其..被你看著的時候..」尚誠羞臊地喃喃,「身體更加..動不了。」
周屹天笑了,「那讓你在上面吧?」
「欸?」
周屹天扣住尚誠的肩膀,一個翻身,就讓尚誠趴在他的身上。
「不!這、這樣更怪!」壓在周屹天的身上,感覺自己更暴露,所有的表情都無所遁形,尚誠驚慌失措地往前爬動。
單薄又白皙的胸膛就在自己面前,周屹天怎麼忍受得住,他抬起頭,狠狠地吻上去。
「啊..」胸口被猛力地吮吸著,尚誠嘶啞的呻吟,火熱的意識集中在被啃咬的地方,想要逃走一樣地往前挪動,卻不知

道兩人之間已經形成了情色十足的姿勢..
從尚誠嬌嫩的乳尖,到顫抖的富有彈性的腹部,周屹天隨他的移動,吻了個遍,在尚誠快要脫逃前,十指深深地嵌入他細

瘦的腰肢。
「不!」雙膝大大地打開著,跪在周屹天的臉孔上方,寬鬆的睡褲也在拉扯中滑落下來,露出深藍格紋的底褲。
保守又過時的平角內褲,前面還有三粒小鈕扣,好像要把自己的性器包裹得密不透風,可在周屹天看來,卻讓人更想把它

解開。
尚誠的性器已經變得很硬了,看那形狀就知道,亢奮得很。
「扣得這麼緊,你不覺得熱嗎?」周屹天的嗓音裡透著一股嘶啞,他揚起頭,用牙齒和舌尖挑開那顯得礙眼的鈕扣。
「我不熱..不要這樣!」尚誠搖晃著腦袋,兩腿內側到膝蓋都顫抖得厲害,要不是周屹天牢固地抓著他的腰,早就跪不

住了。
「撒謊,明明這麼燙的..」低磁的尾音因為周屹天張開嘴而消失,他不假思索地含住了分身的頂端,並溫柔而又細緻地

輕輕一吮。
「呃─啊啊!」尖銳的快感從腳底一直貫穿到頭頂,和手指的愛撫完全不同的震撼感激盪全身。
靈巧的舌頭也加入進來,舔弄著頂端的縫隙,酥麻感一下子攀至腰窩,電流般迅速地擴散到四肢,全身都像要融化了一般。
「..嗚!」儘管沒有被弄疼,可眼淚還是一下子盈滿眼眶,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周屹天抬眼看著尚誠,他雙頰火紅,眼角噙著淚水,嘴唇緊咬著,壓抑著自己的叫聲。知道他並不是因為難受才淚水模糊,

周屹天沒有停下,反而抬高下巴,含得更深,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服侍情人。
向來只有別人為他取樂,但經驗豐富的周屹天,知道怎麼做才能完全取悅尚誠。
明明自己忍得都快要炸開般,舌頭卻依舊不疾不緩的滑動,只顧著把尚誠的慾望一點點地推至高潮。
他不想尚誠去的太快,雖然只需用力吸一下,他就會傾瀉而出,但是那種來得太快、太便宜的快感,不會讓尚誠刻骨銘心。
他要給他的,是連身體都燃燒起來的快感,侵蝕到神經深處..
「嗯..」舌頭稍微轉動一下,就能感覺到突突急跳的脈絡,顯示出尚誠焦躁的心情,想要看見他更多的表情,甚至想看

他主動開口請求..周屹天一手離開了腰間,手指不懷好意地圈上根部,不著痕跡地一點點勒緊。
「啊!」雖然腰部那裡已經不再被抓住了,尚誠卻渾然不覺,更別提趁機逃走,他低垂著腦袋,沙啞的呻吟。
不要!那裡..不要再舔了!

血液沸騰,越是搖頭,周屹天的唇舌就偏偏往那裡攻掠,大腿內側留下周屹天蜿蜒的吻,從來不知道皮膚也會如此滾燙,

甜絲絲的快感深入骨髓。
熱汗淋漓,無助地、灼燙地喘息,尚誠的腦袋裡混濁一片,身體充斥著一種陌生的疼痛,尚誠不適地掙扎著,襯衫滑到了

手腕處。
「想要解放?」火熱的嘴唇突然離開,改由手指輕柔地撫弄,只要再刺激一點點,尚誠就可以攀上巔峰。
可周屹天卻壞心眼地,每次到臨界點的時候,就放緩愛撫的動作,甚至打壓他的慾望,把他從雲霄頂端強硬地扯落下來。
「嗚嗚..」尚誠難耐地哽咽,不安地扭動著腰。
「你不說,我可不知道哦。」指頭不客氣地撩撥著充血的頂端,明明已經分泌出不少濁白的液體,周屹天卻還逼迫著尚誠。
「不..周..啊啊!」因為周屹天的手指驟然使力地搓動,尚誠驚叫著,虛軟地彎下腰,雙手無力地推著周屹天扣住他

腰間的左手,卻無法逃脫他手指的折磨。
只有眼淚洶湧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都這樣了,還想逃?」周屹天伸出舌頭,舔上那完全勃發的分身。
這活色生香的畫面,落入因為掉淚,視線反而變得清晰的尚誠眼裡,他啞然地張開著嘴巴,身體禁不住慾火的衝擊而瀕臨

崩潰。
「不..好痛..讓我去..嗚嗚!」不知道是身體無法釋放的疼痛,還是被這樣吮吸,舔弄頂端,覺得無地自容,尚誠

開始懇求周屹天,抽噎哭泣,「周屹天..讓我去..不要再..啊啊!」
「嗯?」對於這樣惹火性感的尚誠,周屹天居然看得失了神,一會兒才鬆開勒緊的根部。
尚誠渾身緊繃,臀部顯得更加緊窄,他眼瞼泛著紅色,手指抓著地板,發出哭泣一樣的呻吟,似乎想從周屹天的臉上下來。
「嗯唔..」但是周屹天沒有讓他離開,反而含入更深,用力吮吸,把尚誠迸射出來的熱流,全部吞了下去。

「歡迎光臨!今日超級特價─至尊鰻魚壽司便當!買三盒還送一盒章魚壽司!走過路過!千萬不能錯過!」
今天是星期天,為了吸引更多顧客,量販店總會搞一些促銷活動,賈經理見尚誠壽司鋪的生意日漸紅火,就決定在他這裡

舉辦促銷。
除主要負責製作壽司便當的尚誠外,還有臨時調來幫忙的周屹天,以及一個舉著擴音喇叭,唾沫橫飛的推銷員。
「謝謝您的惠顧!」周屹天負責給客人打包和收錢,高%的個頭穿上日式浴衣好像偶像一般帥氣,不一會兒在他面前,歐

巴桑們便排起了長龍。
三十多盒的便當很快就一掃而空,尚誠及時地送上剛做好的二十盒鰻魚便當,放入周屹天面前的冰櫃內。
「辛苦了。」尚誠低頭說道,把便當排放整齊。
「尚誠,你是不是在躲我?」周屹天有些不爽地道,也許那天晚上,「欺負」他有些過頭,所以尚誠幾乎沒有正眼看過自

己。
「沒、沒有的事!」尚誠慌張地道,他也穿著浴衣,不同的是,裡面還穿著長袖襯衫和長褲。
周屹天原以為能看到尚誠穿浴衣,心裡暗爽了一陣,可是從更衣室出來,尚誠根本就是在制服外套上浴衣,沒有任何改變。
儘管尚誠什麼也沒說,但是很明顯他在逃避什麼!因為就連換衣服,他都刻意錯開了時間。
「真的沒有?」周屹天危險地皺起眉頭,「那為什麼你和我說話,中間非得隔一個人?」
無辜的銷售員抓著喇叭站在周屹天和尚誠中間,不知道該逃還是站著不動。
尚誠露出很為難的表情,最後還是轉身回去廚房做事。
「你給我站住!」周屹天忍耐不下去了,一天還可以,接連幾天都被尚誠刻意忽視,他快要暴走了。
「啊?現、現在還在上班!」對於跟著走進廚房的周屹天,尚誠很吃驚地道。
「可是你一直在躲我!」周屹天抓著尚誠的手,不准他逃。
「放手,會、會有人看見!」尚誠漲紅了臉,沒想到周屹天會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你不說清楚,我就不放。」周屹天很認真地說道。
「因為我覺得..很丟臉!那種東西..你、你居然還吞下去!」被逼急了,尚誠終於說了出來,然後臉紅到耳根,掙扎

起來。
只要被周屹天注視,身體就會有發燙的感覺,然後就會想起來,那天晚上沙啞的哭泣,還..弄髒了周屹天嘴巴的事情。
「你啊!真是傻瓜。」周屹天歎道,用力拉過尚誠,親暱地抱在懷裡。

「啊?」尚誠的臉孔被動地貼著周屹天的胸膛,浴衣很薄,衣襟還敞開著,尚誠的心臟突突狂跳,渾身僵硬。
「還以為你討厭我了..」周屹天在他耳邊說道,難掩心中的落寞。
「我沒有。」尚誠輕聲說道,心想,我只是討厭我自己。
「既然沒有,幹嘛逃走?以後你再躲我,我就把你關起來,每天做那些讓你覺得丟臉的事情,直到你習慣為止!」
「那、那種..怎麼可能習慣?」尚誠狼狽地反駁。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我可是很有信心。」
「..」尚誠突然覺得自己是在自掘墳墓。
「你還沒回答我?」周屹天輕咬著尚誠泛紅的耳朵。
「知、知道了,你放手啦!」還是上班時間,隨時會有人進來,尚誠面紅耳赤,不顧一切的答應下來。

下午三點剛過,量販店裡依舊很熱鬧,不過周屹天和尚誠的販賣工作已順利結束,他們換好衣服準備回家,卻被蘭姨叫住

了。
「小天啊,我女兒來了哦!就在量販店門口。」蘭姨熱心地道:「我還要工作,麻煩你多照顧她喲。」
「嗯?」周屹天已經忘記有關蘭姨女兒的事,更沒想到那女孩真的會找上自己。
「別愣著了,快出去見見面,我和她說了,你很好認的,又高又帥!」蘭姨笑得很誇張。
「哦。」周屹天點點頭,他打算出去拒絕這次約會。
尚誠看到周屹天走了,就想跟著,但是被蘭姨拽住胳膊,不客氣的教訓道:「你去幹什麼?當電燈泡啊!」
「我..沒有那個意思。」突然被抓住手臂,尚誠嚇了一跳。
「尚誠大哥!今天這麼早就下班啦!」程小棕隔著老遠就打招呼,蘭姨看見他,立刻鬆開手,走開了。
「嗯..」手肘那裡被抓得好疼,但是尚誠不敢吱聲,只是點頭道:「今天客人很多,所以很快就賣完了。」
「老大呢?」程小棕四下看了看,周屹天一直陪在尚誠身邊的。
「他先出去了,有朋友來了..」尚誠輕聲說道:「好像是女的。」

「噢!不會是他的馬子吧?走,我們去看看。」程小棕笑道。
「我還是等下再..」
「好了,走了啦,老大他不會介意的。」不顧尚誠的反對,程小棕就推著他,往外走去。

第九章

量販店門口飄蕩著彩色氣球和宣傳橫幅,打扮成啤酒瓶的兩位同事正在派發傳單,吸引了不少孩子追著玩。
感覺人比量販店裡面還多,不過尚誠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周屹天,他真的很顯眼,高%的個子,帥氣的臉孔,在陽光下顯得

更加英挺逼人。
「哇賽!這美眉好正!」小棕突然衝前面吹了一聲口哨,尚誠這才看到被周屹天擋住的女孩。
尚誠微怔,好漂亮的少女,一張下巴纖細的瓜子臉,皮膚白皙而細膩,襯托著一雙烏黑得像水潭似的大眼睛,笑吟吟的酒

窩,讓人一看就捨不得移開視線。
她的身材也纖細挺拔,至少有一米七,穿著一件淺紫色的低胸小可愛,休閒七分褲,米色的涼鞋,她挽著一隻金色手提袋,
脖子上也掛著一串長長的、綴著銀色十字架的鏈子,就她年輕的臉孔來說,打扮得有些過於成熟了。
在尚誠失神地盯著那個十字架的時候,女孩柔軟的手臂拉住周屹天的手腕,輕輕踮起腳尖說了什麼,周屹天就和她一起,

望向尚誠的方向。
視線相交的瞬間,尚誠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倉卒的低頭,手指下意識地抓著西裝的邊緣。
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個穿著土氣、頭髮亂糟糟的男人,只是在一剎那間,尚誠就知道自己完全處在下風。
周屹天和那女孩穿過人群,慢慢走過來的時候,尚誠感覺到手心裡都滲出了汗,無措地站著。
「大哥,這個美眉是誰呀?沒見過嘛!」小棕倒是非常熱情地迎了上去,慇勤地自我介紹,「我叫程小棕,妳叫我小棕就可

以。」
「我叫陳安琪,叫我安琪,或者.. Angel都行。」女孩挺大方的,笑臉迎人,露出很可愛的兩個酒窩,「我們要去唱KTV,

你來不來?」
「明明是妳自己要去..」周屹天不禁皺眉,他剛才已經拒絕了邀請。
「啊!學長好冷淡哦,不是已經下班了嗎?好不容易才碰到你。」陳安琪撒嬌似地搖晃著周屹天的胳膊。
「學長?」尚誠不由抬頭看著周屹天,這女孩是他大學裡的後輩嗎?但看上去只是高中生的樣子。
「原來是學妹哦,但是唱K耶,就我們三個人嗎?多無聊。」小棕似乎很喜歡這個女孩,頻頻搭話。
「安啦!我早就傳簡訊給朋友們了,她們知道周學長在,搶著要來呢!」陳安琪搖晃了一下手中的粉紅色.. Disney手機,另

一隻手始終挽著周屹天的胳膊,好像怕他突然走掉一樣。
「老大的電力果然是最強的啊!」小棕哈哈大笑道:「我也多叫幾個兄弟來玩!」
「而且這個週末那家店有促銷活動,憑學生證唱K可以打七折噢,還送水果色拉,不去就浪費了,學長,去嘛。」陳安琪

的注意力全在周屹天身上。
「你想去玩嗎?」周屹天低頭,問一直不出聲的尚誠。
「嗯?」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尚誠呆住,一時答不上來。周屹天像混血兒一樣漂亮的眼睛,認真地看著他,尚誠的臉

孔忽然紅得不能再紅,匆匆低下頭,盯著自己的球鞋,「好、好啊..」
頭腦發熱就答應了下來,尚誠其實從來沒有去過娛樂場所,他是那種靜靜的、捧著書本一坐就十幾個小時的類型。
陳安琪微微皺了皺眉頭,打量著尚誠。什麼嘛,從哪裡出現的土包子,有哪個高中生會拖著歐吉桑去唱K啊,多掃興。
可陳安琪也不是白癡,光看周屹天詢問時的語氣和神態,就知道這個歐吉桑在周屹天心裡有比較重要的地位。
「哪!他們都答應了哦,學長,你也去啦!」陳安琪不依不撓的搖晃著周屹天的胳膊。
「真拿你沒辦法。」周屹天抽回了手,對著尚誠說道。
「萬歲!」陳安琪高興得原地跳了起來。
尚誠則有些緊張,他是不是該說「不想去」?他偷偷的看了周屹天一眼。
「我去叫車。」小棕很高興地奔在了前面。
「學長,我們要一起走哦!」周屹天答應了以後,陳安琪似乎立刻忘記了尚誠,十分熱情地挽上周屹天的手臂。
「放手!這麼熱的天,別黏著我!」
周屹天毫不客氣地甩開了,但兩人還是肩並肩的走在一起,周屹天不時拉開和陳安琪的距離,但陳安琪又蹦蹦跳跳地靠近,

露出一個俏皮的笑臉,尚誠只好走在他們後邊,以免三個人撞在一起。

「哈哈哈!又贏了!四連勝!接下來..去PK跳舞機!」陳安琪從電子賽車上下來,一臉的興奮。
說好去唱K,但是時間還早,路過一家上下兩層的電子遊藝場時,陳安琪就嚷嚷著要進來玩,實在拗不過她和其它幾個女

孩,周屹天就點頭同意了。
遊藝場裡擺滿了遊戲機,土撥鼠、街頭籃球、F1賽車、激光水槍,還有賭博機區域,但他們還未成年,只能在一樓遊戲。
一樓中央是大型遊藝設備急速飛車,軌道圍繞整個遊戲場一圈,轟隆隆發車的聲音,使這裡顯得格外吵鬧。
但是休息區也在這裡,霓虹燈柱不停閃爍著,周屹天坐在一張紅色的、造型誇張的鐵皮椅子上,抽著香煙,他的腳邊已經

丟了兩、三個煙頭。
尚誠就坐在他對面。這裡原來坐著幾個穿著鼻環、染白頭髮,和美眉打情罵俏的不良少年,但是周屹天一走近,他們立刻

拉著女友靜悄悄地離開,周屹天一坐下,偌大的休息區就沒有人敢靠過來。
在黑暗中忽閃著猩紅色的香煙,似乎帶著一點兒怒氣,尚誠咬了咬嘴唇,不安地問道:「你是不是..不高興?」
周屹天在走神,幾秒鐘後才明白尚誠在說什麼,笑了笑,「沒有啊,我只是想抽煙罷了。」
「尼古丁對身體不好..」尚誠怯怯地說道,這麼吵鬧的環境,都是年輕又活力十足的少年男女,尚誠覺得自己和周圍的

氣氛是那麼不相稱,全身都僵硬著,背脊挺得筆直。
周屹天將抽了一半的香煙掐滅在地上,抬頭看了看四周,炸彈爆裂般的電子轟鳴聲,閃爍不停的燈光,確實熱鬧非凡,他

回頭溫柔地問道:「想不想去玩?」
「我不會,」尚誠有些不自在地喃喃,「我沒來過..這樣的地方。」
運動神經可以說是零,射擊什麼的遊戲,他也是完全不懂。
周屹天想了想,站起來,只有一個地方的人比較少,因為那種遊戲成功率低又不夠刺激,男生都不喜歡玩。
「走,去玩那個。」周屹天拉起尚誠的手,發現他手心裡都是汗水,苦笑了一下,「別那麼緊張,放鬆點嘛。」
尚誠無語地點點頭,順從的站起來,兩人手指相握,穿過熙熙攘攘、氣氛熱烈的人群,幾個東帝的一年級生,看到他們的

老大親暱地拉著一個歐吉桑的手,驚詫的下巴都快掉下。
頻頻投過來的注目禮,尚誠也有感覺到,但是,他以為那是周屹天太引人注目的關係,沒有多想。
周屹天拉著尚誠穿過整個遊藝場,來到西側一堵畫得花花綠綠的水泥牆壁前,那裡放著三台抓娃娃機,兩台拍攝大頭貼的

機器,有女生抓起手機偷拍周屹天,周屹天沒有理會,低頭對尚誠說:「這個用硬幣就可以玩了,操作也很簡單,試試看吧。」
說完,他就拿出硬幣,在一台藍色的機器上,投下硬幣。

尚誠站在機器前,伸手握住那根紅色的操縱桿,其實機器上是貼有使用說明的,不過尚誠並不知道,他有些吃驚地看著裡

面堆成山的毛絨玩具。
「拿、拿這個鉤子抓起來就是嗎?」尚誠專注地看著裡面。
「是啊,很容易吧。」周屹天站在尚誠身後,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撐在操作台上,周圍的視線可以說一下子變得尖銳起

來。
對於女孩們赤裸裸的嫉妒,周屹天毫不在乎,而尚誠是遲鈍的完全沒有發現,他緊張地移動著操縱桿,抓鉤來到一隻小熊

玩偶上方。
「按這個把鉤子放下去。」周屹天在他耳後提醒,尚誠就按下黃色的按鈕,緩緩放下抓鉤。
小熊肥碩的軀體被鐵鉤抓住,搖搖晃晃,岌岌可危地上升,尚誠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這個時候,脖子突然被周屹天啃咬

住。
「啊!」尚誠一驚,身體撞上抓娃娃機器,小熊玩偶就掉了下來。
「真可惜啊..」周屹天舔著尚誠的脖子說,語氣裡沒有一點可惜的意思。
尚誠面紅耳赤地想掙開他,「周、周屹天..」
「什麼?」漫不經心地應著,覺得那紅紅的耳垂也好可愛,自然而然地用牙齒咬住,舌尖輕輕一舔,懷裡的男人就閃過一

陣顫慄。
「不..不要這樣..」被抱在厚實的胸膛裡,尚誠慌慌張張地抵抗,「好奇怪..」
「什麼奇怪?」低啞的耳語,粗糙結實的手掌覆上尚誠的手,「我幫你抓一個。」
「叮噹!」
硬幣從投幣口滾下去的聲音,即使在嘈雜的背景聲中,還是那樣響亮,尚誠的心跳得很快,只能被動地被周屹天抱著,被

抓住的手背,滾燙髮熱。
「兔子還是小熊?這隻貓也不錯..」這會兒的周屹天卻專心的抓起娃娃來,尚誠有點哭笑不得。
鐵鉤不時的移動,最後,還是停在一隻米黃色、穿紅色背心的維尼熊上面,周屹天放下鐵鉤,那鐵鉤軟軟地夾住維尼熊,

晃晃悠悠地移向塑料桶一樣的出口,在那一瞬間,兩個人都睜大眼睛看著。

維尼熊準確地掉進塑料桶,兩個人都一呆,然後才確信自己真的抓到了娃娃。
可愛憨態的維尼熊,靜靜地躺在方形的出口裡。
周屹天彎腰,抓起小熊,才想送給尚誠,後面就傳來陳安琪的嚷嚷聲。
「哇,學長好厲害!」
「我也要小熊,學長也給我抓一個吧。」
四個吵鬧的女生將周屹天團團圍住,周屹天不得不放開尚誠,而那個維尼熊,就被陳安琪快手搶去,摟在懷裡,周屹天有

些不高興,但是他也不會做出把玩具熊搶回來的幼稚舉動,只是不快地皺著眉頭。
「啊!安琪好狡猾!」
「周學長,陪我們去玩摩托車吧,小棕好沒用噢,老是輸!」一個穿著米黃色連衣裙,比陳安琪矮上幾公分的女孩,慇勤

地說道。
「不要,去玩跳舞機啦!」另一個女孩也拉住周屹天的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她們做夢都沒想到,今天可以約到
東帝高中的周屹天。
東帝高中保安嚴密,其它學校的學生根本進不去,而周屹天放學時,那誇張的保鏢排場讓少女們望而卻步,別說和他約會,
就連遞上情書的機會都沒有。
女孩們伶牙俐齒,纏著周屹天說個不停,周屹天被她們吵得有些頭疼,而被女孩們視作空氣的尚誠,只能硬邦邦地站在那

裡。
他插不上話,無法聽懂她們夾雜著網絡用語的談話,有時候也不明白她們為什麼哈哈大笑。
程小棕和他幾個朋友也找過來了,興致勃勃地也要抓娃娃,不過,他們折騰掉好幾百塊錢,也只抓到一隻很醜的鴨子,程

小棕把鴨子送給安琪,安琪卻嘻嘻哈哈地把鴨子塞給了尚誠。
尚誠愕然,但是默默地收下,一行人就邊說邊笑,走向休息區。
「怎麼了?」周屹天揉了揉尚誠的頭髮,發現他一直不說話。
「沒什麼..」尚誠搖頭,他怎麼能和周屹天說,自己一點也聽不懂她們的聊天呢!
「尚誠。」

「嗯?」在尚誠抬頭的瞬間,周屹天迅速地吻了他一下,尚誠的臉頰染上紅暈。
「從剛才就想吻你了..」嘴裡嘟囔著,摟著尚誠肩膀的周屹天,顯得十分孩子氣。
尚誠輕輕地笑了,單手抱著懷裡的鴨子。
在休息區,程小棕去街對面的麥當勞買了五個套餐回來,香魚漢堡、雞翅、薯條等等食物擺滿一整張桌子,還有幾罐在自

動販賣機上來買的啤酒。
尚誠拿著一杯小棕遞給他的可樂,在熱火朝天的少年男女中間拘謹地坐著,在陳安琪的糾纏下,周屹天喝完一罐啤酒之後,

趕走一個青年,挨著尚誠坐下。
「你不餓嗎?」周屹天低聲詢問,尚誠什麼都沒吃,手裡的可樂也只喝了幾口而已。
「只是有點..不太習慣吃快餐。」尚誠老實地說,周屹天拿走他手裡的可樂,握住他的手,尚誠的手指凍得冰涼,「那我

們回去吧。」
「不用..」尚誠趕緊搖頭,周屹天和他們在一起,顯然是很自在的樣子。
「你臉色不好,別勉強啊。」周屹天皺起眉頭。
「我沒事。」尚誠依然搖頭,抽回自己的手。
「頑固的傢伙。」周屹天嘀咕了一句。
尚誠的手指是冰冷的,身上卻有一股溫暖的氣息,緩緩地透過舊舊的西裝傳上來,令人覺得舒心,周屹天將下巴擱在尚誠

的肩膀上,一點也不在乎陳安琪她們的叫嚷,閉上眼睛休息,但是突然,他臉色一變,抬起頭來。
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鑽出來的,休息區外面,齊刷刷地站著十幾個西裝筆挺的男人,那懾人的氣勢,讓尚誠驚惶地瞪大了眼
睛。
這些男人身材高大,眉宇間就隱含著一股黑幫的煞氣,冷冰冰的感覺,尚誠一下就聯想到了那些曾經綁架周屹天的人,十

分緊張地抓住周屹天的手臂。
周屹天的臉色也很難看,濃而粗的眉毛擰緊著,冷冷地盯著那些人。
「少爺。」
一個為首的男人突然彎腰鞠躬,其它人也紛紛效仿,畢恭畢敬地行禮,尚誠怔住,腦袋裡嗡嗡地鳴響著,他們叫誰少爺?

周屹天的臉色更像是凍上了一層寒霜,牢固地抓著尚誠的手,他不想讓尚誠知道他的家庭背景,至少現在不行,他希望在

尚誠眼裡,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罷了。
但是,在自家開的電子遊藝場裡,就算混在一堆少男少女之間,也還是會被那些人找到。
陳安琪等人都看著周屹天,不明白他幹嘛擺臉色,他本來就是大少爺嘛,前呼後擁的很酷啊!
周屹天是有苦說不出,好半天才緩緩地點了點頭,「沒你們的事,下去!」
聽到周屹天這樣響應,尚誠差點不能呼吸,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周屹天是少爺?他很有錢?這些人是他的傭人?保鏢?他從沒有對自己說起過!
心撲咚撲咚扣擊著胸膛,尚誠覺得胃部一陣刀絞般地疼痛。
為了多賺點錢,他每天餓著肚子洗籃子;渴了,捨不得買礦泉水,就喝自來水;從量販店到巴士宿舍,走路需要半個多小

時,搭乘巴士的話只要十分鐘,可是為了節省下車費,就算疲憊已極,他還是堅持走路回家,但這些事情在瞬間變得毫無意義!
原來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周屹天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幫助。
當他興奮地告訴周屹天,一個月可以存下多少錢的時候,周屹天是以什麼樣的眼神看著他的呢?
心底的刺痛逐漸擴大,變成一片迷惘的、愴惻的情緒。
眼角不爭氣地泛紅,尚誠突然覺得一陣暈眩襲來。陳安琪和程小棕在嬉笑打鬧,其它人也在說著什麼,但是尚誠什麼都聽

不清,他想站起來,周屹天強硬地拉住他的腰,不讓他走。
「尚誠..」周屹天的聲音有點暗啞,「我並不想瞞著你的。」
「那為什麼..不一早告訴我?」尚誠喃喃,微微發抖著。
周屹天答不上來,因為這件事要從他和父親的爭吵說起,而他會離家出走,是為了黎荀。
「看我這麼辛苦的打工,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嗎?」對於他的沉默,尚誠發洩般地道。
「什麼?」周屹天蹙起眉頭,不明白他的意思。
「對不起,請放開我,」尚誠虛弱地掙扎著,「我要去洗手間。」
「不准走!你把話說清楚!」周屹天見他這麼討厭自己,情急之下,也控制不住脾氣,「我什麼時候看見你打工覺得高興了?

還是你認為我是少爺,就該老實的告訴你我很有錢嗎?」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玩鬧,如針般的目光齊刷刷地刺向尚誠,他像個冰人似地,僵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然後,眼淚就無聲地滑了下來,周屹天有些吃驚地鬆開手,卻仍舊沒有道歉,尚誠愣了幾秒後,猛地站起來,飛快的走開
了。

也不知道洗手間在哪,只希望有個地方可以讓他躲起來,尚誠拚命往偏僻的地方走,所以撞到人的時候,他幾乎摔倒,連

退了兩步才站穩。
「叮!」有什麼東西因為他的碰撞而掉到了地上,尚誠定睛一看,是那個銀白色的十字架。
慌張地抬起頭來,陳安琪揉著肩膀,和另兩個女生一起,嗔怒地瞪著他。
「你怎麼走路的?不長眼睛啊?」陳安琪很凶的罵道,好不容易和周屹天出來玩,中間卻夾著一個土到掉渣的男人,什麼

氣氛都被破壞掉了!
「對、對不起!我..」尚誠見狀,趕緊道歉。
「安琪,別理他,我們走吧,周學長還在等我們呢!」穿米黃色連衣裙的女孩,拉住陳安琪的手臂。
尚誠將十字架撿起來,拿衣袖擦乾淨後小心地遞上去。
陳安琪的眼睛裡卻充滿了怒氣,緊抿著紅潤的嘴唇,忍無可忍似的,「啪!」狠狠搧了尚誠一個耳光。
「安琪..」女伴們也呆住,有些驚恐地看著尚誠被打得腫起來的臉孔。
左臉頰火辣辣的痛,嘴裡有淡淡的血腥味,尚誠無法置信一樣地站在那裡。
「臭玻璃!不要臉的變態,離學長遠一點,你以為裝成可憐兮兮的樣子,學長就會喜歡你嗎?」怒罵著,陳安琪把掉在腳

邊的十字架踢飛,「快點滾開,不要和我們站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坐在那裡,我們有多丟臉!」
尚誠說不出話,只感覺到腳下的土地越來越軟,人似乎不斷的墜落下去。
「識相的就滾回去!周學長還要和我們去唱K,你這樣的蒼蠅就不要再纏著他了!」故意讓周圍的人都聽到,陳安傑拉著

女伴,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一片竊竊私語聲,周屹天在學生中是很有人氣的,聽到他被同性戀糾纏,無數鄙夷嫌惡的視線投向尚誠,如芒刺背,尚誠

面無血色,拖著虛軟的腳步,往後門的方向走去。

「咚!」周屹天將喝了一半的啤酒重重放下,看了一眼手錶,六點半,尚誠怎麼還不回來?
「學長,我們去KTV吧,現在這個時間可以唱到十點,十一點再去吃麻辣燙。」陳安琪笑嘻嘻地說道,坐在周屹天身邊。
周屹天卻望著洗手間的方向,小棕也疑問道:「話說,大哥去哪裡了?這麼久都沒見他。」
「哎呀,我沒說嗎?他已經走了。」陳安琪聳了聳肩膀,故意做出驚訝的表情。
「他走了?」周屹天愕然,自己忍受著聒噪在這裡等他,他居然一個人走了?
「是啊!他說不喜歡年輕人的玩意兒,讓我跟你說,他先回家了,對吧?」
陳安琪尋求認同一樣地詢問女伴,那兩個人也連連點頭,「是啊,那個人好奇怪,老低著頭,一點禮貌都沒有。學長,你

怎麼會認識這種人的?」
「和你一點都不配嘛!」
「啪吱!」
鋁制啤酒罐被周屹天捏扁,啤酒溢了出來,女孩們立刻噤聲,輕輕咂舌。
「大哥回去啦..」程小棕打著哈哈,緩和緊張的氣氛,「那我們還去不去唱K啊?啊,老大!你去哪兒啊?」程小棕大

聲嚷嚷。
「去唱K啊!」周屹天動肝火地說道,連頭都懶得回一下,大步離開了。


第十章

從電子遊藝場出來之後,尚誠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口袋裡只有幾個硬幣,乘地鐵都不夠,可能要走上很長一段路,才能

回家。
但是尚誠不想再回去,他低著頭,在車水馬龍中慢慢地走著,說不出的心痛,眼睛前面浮上水霧。
「是尚誠麼?」
突然被叫住,尚誠回頭一看,一個很高壯的男人,穿著黑色西裝,左眼戴著黑色眼罩,眉峰上還留著一道白色猙獰的疤,

十分可怕。
男人說話的時候,背後又竄出兩個穿著灰色運動衫的同夥。
尚誠下意識想跑,但肩膀已經被抓住。
「不會太為難你的,只要你聽話。」
男人的手好像鐵鉗一樣,尚誠覺得肩膀都要被捏碎了。
「放、放開!救─唔唔!」嘴巴被粗暴地摀住,一輛黑色豐田車急速駛到身邊,尚誠被他們拖進車內。
「砰!」
車門很快地關上,駛離,整個過程只用了十幾秒鐘,快得旁人什麼都察覺不到。

「愛情三十六計,就像一場遊戲,我要自己掌握遙控器..」
音樂聲震耳欲聾,陳安琪無比投入地唱著.. Jolin的歌,一邊熱情地扭著腰,還不時跳到周屹天面前,做幾個邀請合唱的俏

皮動作,程小棕和其它幾個青年,拚命地吹口哨起哄。
周屹天不理睬她,冷淡地推開她遞上來的銀色麥克風,只顧喝酒,喝完兩杯冰凍啤酒後,心情卻越發煩躁起來。
「老大,少喝點嘛。」見周屹天將手伸向另一杯啤酒,程小棕想要阻止,「剛才在遊藝場就喝過好幾罐了,會醉的..」
周屹天冷銳的眼神,讓程小棕後半句話化作無形,誰都看得出周屹天的心情不爽到了極點。


「那麼在意他,就去找他來嘛。」一會兒後,程小棕忍不住說道。
「誰在意他了?」周屹天凶暴地吼了一句,程小棕嚇得一顫,不吭聲了。
陳安琪緊挨著周屹天坐下,有點委屈的表情,「既然來了就好好唱歌嘛..」
周屹天任由她抱著自己的手臂,若是以前,他會順其自然地和女孩親吻,玩到半夜就去酒店開房,然後第二天直接從酒店

去學校。
對於主動投懷送抱的女孩,周屹天是不會拒絕的,但是現在,他完全沒這個心思。
周屹天拿出手機,滿懷心事的看著,他其實早想打電話給尚誠,但是突然想起尚誠根本沒有手機,才更加地惱火。
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不會用手機嗎?
正想著,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在程小棕髮洩般地「一千年以後..」的吼聲中,手機鈴聲幾乎微不可聞,周屹天瞇起

眼睛,上面顯示的名字竟然是黎荀!
「噌」地一下就從沙發中站起來,周屹天的舉動嚇了眾人一跳。
「老大,怎麼了?」程小棕拿著麥克風,吃驚地瞪著他。
可周屹天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就跑出了VIP房。
「喂,陳安琪,妳做了什麼啊?」程小棕不高興地問。
「我怎麼知道!又不是我趕他走的!」陳安琪以高亢的嗓門叫嚷道,站起來,去搶程小棕拿著的麥克風。
在較為安靜的走廊,周屹天幾乎可以聽到心臟狂跳的聲音,他的手指有點發抖,慎重地按下接聽鍵,將手機拿到耳邊,「黎

荀嗎?」
電話那頭短暫地停頓,一會兒,才傳出長長的吁氣,「你沒事,太好了..」
「我當然沒事,那天─是我的錯,你沒事吧?他沒有為難你吧?」周屹天緊緊抓著手機,像是要透過聲音,確認黎荀是否

完好無損一樣。
「他沒有為難我,不過..」黎荀猶豫著。
「什麼?」周屹天十分緊張,臉色一沉!「他傷害你了?」
「不是,屹天..是尚誠被綁架了。」


「哎?」周屹天像是沒聽懂一樣地反問:「你說什麼?」
「皓染一直有派人監視你,所以那封綁架信被他收到了,」黎荀略一停頓,「信上面說要你親自去贖人,我想他們的目的是

你而不是尚誠,所以─你千萬別去,皓染已經答應我,他會解決好的,我想很快就能找到他們藏匿的地方..」
「是誰?」周屹天打斷他的話,聲音像寒冰般冷冽。
「小天?」
「告訴我是誰!」周屹天對著手機大吼,腦袋裡嗡嗡炸響。尚誠被綁架了?都是他的錯!是他太輕率了!他不該無視黎荀

的警告,更不該..完全忽略了尚誠的安全。
「一個叫..孫惠蘭的女人。」周屹天從來沒有這樣對他大吼大叫過,黎荀訥訥地說,心裡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但

是,他還是安慰道:「你別著急,我們今天一定會..小天?」
周屹天按掉手機,拔足狂奔。
孫惠蘭..周屹天立刻知道,尚誠被他們帶去了東市碼頭,那裡是孫惠蘭開設地下拳擊場的地方!
黑市拳是一個充斥著血腥、暴力和淫慾的地獄,一想到無辜的尚誠被帶去了那種地方,周屹天就怒不可遏。
萬一尚誠有什麼意外..內心拚命驅除著可怕的想像,但恐懼還是深深攫住了他。
「尚誠..」襲過一陣揪心的疼痛,周屹天現在才發覺,那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不能失去的人。

「就是他?」滿含不屑的口氣,孫惠蘭蹺腿坐在一張仿古酸枝椅裡,裙子兩邊的開衩很高。
「是,孫姐。」馬健安恭敬地說道,雙手垂在兩邊。
一旁的打手朝蜷縮在地板上的尚誠狠踹了一腳,又粗暴地扯住他的頭髮,強迫他抬起頭來,面向孫惠蘭。
被蒙在袋子裡超過兩個小時,尚誠的眼圈赤紅,額頭上都是汗水,沿著蒼白的面頰往下淌,嘴巴裡塞著的乾澀毛巾也已經

潮濕了,顯然剛才那一下踢得很重,蹙起的眉心裡透著痛楚,喉間卻連一聲呻吟都沒有。
「哦?」孫惠蘭盯著他的臉,表情上寫著意外,然後笑起來,「什麼嘛,這種貨色也能迷倒周大少爺?」
「孫姐,要帶下去嗎?快到比賽的時間了。」馬健安說道,離黑市拳開局,還有四十分鐘。


「不急。」孫惠蘭輕佻地抬起腳,用珍珠白的高跟鞋蹭著尚誠的下巴,然後是喉嚨,她的腳移到哪裡,鋼釘一樣的鞋跟也
就刺入尚誠的衣服..
已經不是好痛就可以形容的了,尚誠猛抽吸,卻只能嘗到毛巾的苦澀味,就像嘴巴裡塞滿了泥;尖銳的鞋跟扎進肉裡,再

拔出來的那刻,發出輕微地「噗」聲,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他沒有掙扎著要逃,任憑猩紅的血一點點地沁出,從鎖骨到腹部,好像染在白襯衫上的圖案一樣。
尚誠的腦袋裡只想著一件事情,這個女人..確實在說周屹天。她是誰?她要做什麼?只要想到任何會傷害到周屹天的事,

尚誠就很緊張地瞪著孫惠蘭。
孫惠蘭瞥見他的眼神,心裡更是暢快。
「孫姐,現在?」馬健安問道。
「馬老闆帶來的那三個俄國人,都是出了名的喜歡在比賽前做幾輪的,你帶他過去,就說是我送的禮物好了。」孫惠蘭收

回腳,又高高地蹺起腿,血從尖銳的鞋跟滴到地板上。
「這..」馬健安有些遲疑,他看了一眼尚誠,這樣單薄的男人,交到暴虐的俄國人手裡,還能活嗎?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孫惠蘭大聲叱道:「今晚的比賽很重要,賺上這一票,我們才能走!」
「是,我明白了。」既然已經得罪義興會了,他們能做的,就是撈上一大筆錢後離開,馬健安甚至已經買好了凌晨去國外

的機票。
為了保護住孫姐,今晚恐怕得一不做,二不休!別說這個男人,連周屹天都不能活著離開!
直到剛才還逆來順受的尚誠,突然劇烈地掙扎起來,兩個打手差點按不住他,尚誠瞪著孫惠蘭,淌著汗,嘴巴裡嗚嗚地叫

著,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馬健安上去就狠甩了兩記耳光,尚誠眼睛一黑,頓時歪倒了身子。
「都在幹什麼?笨手笨腳的,連個人都抓不住!」
手下們趕緊架起暫時失去意識的尚誠,跟在馬健安身後,離開了經理室。


在拳擊場二樓的VIP休息室裡,坐著三個肌肉彪壯的外國大漢,和一個西裝筆挺,單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的俄語翻譯。
尚誠被打手們粗暴的丟進沙發裡,劇烈的疼痛讓他呻吟了一聲,虛弱地睜開了眼。
「這是什麼?」翻譯皺眉,問馬健安。
馬健安壓低嗓門說話:「是孫姐給他們的禮物。」
翻譯的視線變得挑剔起來,「沒有什麼奇怪的毛病吧?」
「這個我保證,他很乾淨,是紅方拳擊手的情人。」
「哦?」翻譯立刻變得很感興趣,轉頭把這番話翻譯給了俄國人聽。
那幾個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以猥瑣的眼光盯著沙發裡的尚誠,用十分沙啞的嗓音說了幾句俄語。
「他們說,很想幹他,人可以留下。」翻譯對馬健安說道:「他們會在拳擊場上,宰了他的情人。」
馬健安點點頭,走到沙發前,去抓尚誠的手臂。
尚誠掙扎著,雖然無法聽清他們所有的對話,但是有件事情已經很清楚,他們綁架他,是為了傷害周屹天!他胸口猛地抽

緊,用發苦的喉嚨急促地喘息著。
「不想死,就老實點待著!」馬健安恐嚇道,看到尚誠拚命地搖頭,支支吾吾,一副快哭出來了表情,就拔掉他嘴裡的毛

巾。
「求求你!」尚誠迫不及待地哀求道:「別傷害他,只要你們放過周屹天,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馬健安不由愣住,原以為尚誠那麼驚惶失措的表情,是想為自己求情,搞了半天,他是在為周屹天求情。真搞不懂那種只

有臉蛋好看的臭小子,到底有什麼好?不僅孫惠蘭迷戀著他,連這個男人也..
「你只要聽話,我就不為難他。」馬健安冷酷地哄騙道,手指撫摸著尚誠苦苦哀求的臉孔。仔細看看,也算是個清俊的男

人,給俄國佬玩,真是浪費了。
「馬先生?」翻譯見他還不離開,有些不滿,「時間不多了。」
「不用綁他,他不會亂動。」馬健安解開了緊緊捆住尚誠胳膊的繩索,那裡已經被勒出了青紫的痕跡。
三個俄國佬用猜拳決定誰先上,最後是一個光頭的、背上紋有可怕刺青的男人獲勝,他拿起手邊的酒瓶猛灌了一口威士忌,

擦了擦嘴,大步走向尚誠。


識趣地退出房間,在關上門的時候,馬健安望了一眼尚誠,他瘦弱的身體不停地打顫,但是沒有逃走,男人粗魯地抓起他
的下巴,揉捏著,一手扳開他的腿,伸向他的腿間..

周屹天闖入由倉庫改建成的非法賭場,從外觀看,它是一棟三層樓高的鋼筋混凝土建築,灰白的外牆,狹窄的鐵窗,很普

通,東市碼頭有十幾棟類似的建築。
但實際上,它被改建成了拳擊賽場,有觀眾台,大功率的聚光燈,還有真槍實彈的保安。
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黑市拳賽的舉辦時間是不定的,但是今天,顯然有一場大比賽,大樓附近停了幾十輛名貴房車,保

安的數量也比平常多了一倍。
也許接到上面的通知,見到周屹天衝進來,誰也沒有阻攔他,甚至還有人主動告訴他,孫姐不在經理室,在一樓餐廳。
周屹天氣勢洶洶地闖進餐廳,就看到孫惠蘭坐在鋪著白色餐巾,點燃蠟燭的餐桌前,喝著香檳酒。
「終於來啦。」
孫惠蘭親暱地一笑,燭光微微搖曳,再加上酒的香氣,很像是一場浪漫的約會,但是周屹天的眼神,就像孫惠蘭把他最愛

的人殺了一樣,充滿憤怒。
「他在哪裡?」周屹天低沉地問。
「誰呀?」孫惠蘭漫不經心的說,喝了一口香檳酒,口紅稍微印在了杯沿上面。
「少給我裝蒜!想讓我打擂台,可以!一百場一千場我都會打!把尚誠還給我!」周屹天怒不可遏地咆哮。
「一個鄉巴佬,也值得你這麼緊張?」孫惠蘭冷笑一聲,「像那種貨色,街上不是多得很?屹天..」
「砰!」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周屹天冷冷地盯視著孫惠蘭的眼睛,「我不說第二遍,妳敢傷害他一個指頭,我會讓妳知

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那是狂暴的、殺人一樣的眼神,孫惠蘭呆住,她沒想到周屹天為了那種男人,會露出這樣狂怒的表情。
她氣得臉色發白,咬牙切齒,「好!你有種!我告訴你,他是在我手裡,但是..我不會讓他好過,你越生氣,我就越要

折磨他,誰叫他竟敢和我搶男人。


「周屹天,你聽著!你最好和那種男人撇清關係,你要是想和他在一起,就別想從我這裡活著走出去!」
孫惠蘭「乒」地摔碎酒杯,登時有七、八個手握衝鋒鎗的保安衝了進來,槍口全對準周屹天,周屹天冷冷一瞥,面不改色,

「原來妳的目的,就是這個?」
周屹天站直身體,一臉冷酷,「好,我現在就回答妳─我永遠都不會選擇妳。」
一字一頓,幾乎是從咬緊的牙關中迸出這些字眼,周屹天轉身,無視那些黑漆漆的槍口,頭也不回的走出餐廳。他還有利

用價值,孫惠蘭是不會在比賽前射殺他的。
他想見尚誠!只是周屹天做夢都沒想到,他會看到那樣的場景..

「嘶..嗒。」
混雜著腥澀味道的口水,從木然張開的嘴角滑落,那黏膩的感觸,讓尚誠整個人顫慄了起來,嘴巴才剛合攏,又被粗糙的

手指撬開,舌頭被拉扯得很痛,伴隨著男人喘氣著聲音,那可怕又噁心的東西,再度塞入他的嘴巴裡。
看不見,在那條蒙住眼睛的黑布下,不僅是視線,彷彿身體也淪陷進無限的漆黑中..
誰來..救救我..好痛..
整個人都像被火燒一樣的痛!
但就連求救的聲音也發不出來,喉嚨間燒灼般的刺痛,腥臭味充滿整個口腔,感覺五臟六腑都劇烈抽搐,無比強烈的噁心!
不要再..好難受..快吐了!
掉下來的眼淚,被黑布吸走,窒息和嘔吐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再也無法忍受了..
男人啪啪用力打著他的臉,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結滿硬繭的手指,用力地捏著他的臀瓣。
一個奇怪的東西,帶著嗡嗡震動的響聲,靠近他,耳畔還有喀嚓喀嚓照相的聲音。
男人們詭異的笑聲,令尚誠泛起雞皮疙瘩,身體像浸在冰冷的水裡,強烈的恐懼籠罩住了他。
不..不要..
巨大的、帶著可怕硬瘤狀凸起的異物,殘忍地撕裂他的身體。


淒厲的尖叫,和周屹天一腳踹開門的聲音,重迭在了一起。
好像惡夢一樣,有那麼一瞬間,周屹天以為眼前的景象不過是自己的惡夢,但是..
渾身赤裸的尚誠被捆在一張黑色的方桌上,四肢大大地拉開著..不住地顫抖。
雪白又纖細的軀幹上是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瘀血,從肩膀上一直蔓延到大腿內側,背部尤其嚴重,好幾處都在流血,在那些

裂開的傷口上,還散落著白色的濁液。
尚誠的頭耷拉著,從門口看不到他的臉,但是在他頭部下方的地板上,是一灘從嘴巴裡流下去的污物..是男人的..
三個赤身裸體的男人圍站在桌邊,對於周屹天的闖入,掄起拳頭,惱怒地咆哮著什麼。
周屹天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他的拳頭捏得喀喀響,額前的青筋暴跳著,他的心被揉毀,被撕碎,被怒火吞沒!周

屹天瘋狂地衝上去,突然有個男人攔在他前面。
周屹天狠狠地一拳揍上去,那個男人向後摔倒在地,鼻子鮮血直流,但是他顧不得這些,掙扎著爬起來,著急地說道:「別

衝動!他們就玩了一會兒,什麼都沒做。」
「這叫什麼都沒做?」周屹天咆哮道,就像一頭失控的野獸。
「只是打了他而已。」男人捂著鼻子,指縫裡不停溢出鮮血,痛得他哼哼哧哧,「你冷靜一點!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黑市拳也有規矩,任何拳擊手不能因為任何理由,在比賽前和對方拳手私鬥,他們是賭博用的籌碼,就是死,也得死在拳

台上。
男人從酒桶裡找到一些冰塊,敷在自己的鼻子上,然後轉頭,對俄國人說了一些話,那幾個人聽了,頓時露出掃興的表情,
丟掉手裡的皮帶,去撿衣服。
見周屹天眼睛裡噴著怒火,拳頭緊攥著,沒有罷手的意思,翻譯又說道:「你想殺了他們,只有上拳擊台,在這裡就算你

贏了,老闆也不會讓你們活著回去。」
「滾!」周屹天怒容滿面,吼道:「都給我滾!」
「我會讓人送衣服上來。」翻譯說完,就和那三個罵罵咧咧的拳擊手離開了房間。
房門被關上後,周屹天渾身緊繃的肌肉才鬆懈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他快步走過去,盡可能動作輕柔地解開

繩索,尚誠的手腕和腳踝都擦傷了,腫了起來。


輕拉下遮住他眼睛的黑布,尚誠明明睜著眼睛,卻對光亮一點反應都沒有,看到這些,周屹天的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他只是動作更快地脫下衣服,裹到尚誠身上,把他拉起來,抱在懷裡..
尚誠的臉頰靠著周屹天堅實的胸膛,聽著那咚咚的心跳聲,他潮濕的睫毛緩緩動了一下,然後像突然驚醒般,瘋狂的掙扎
起來,「不!不要!放開我!」聲音嘶啞而破碎。
「尚誠,是我,不用怕,是我..」周屹天心疼極了,怕他亂動再受傷,於是不管他怎樣對自己亂踢亂打都沒有鬆手,牢
牢地抱著他。
「尚誠..嗚!」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耐心地安撫他的情緒,可是尚誠好像什麼都聽不進,還把手伸向周屹天的臉,毫
不留情地在他眼睛下方抓下三道血痕。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尚誠..」懷中的身體不住地發抖,周屹天自責不已,心如刀絞,手指撫摸著他的頭髮,嘴唇吻

去他臉上的淚珠..
尚誠逐漸安靜下來,虛弱地靠在周屹天的肩膀上,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周、周屹天?」
「尚誠。」周屹天聽見了,更攬緊他。
尚誠抽泣著,他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了周屹天的臂膀。

晚上七點四十分,周屹天對俄國拳手的挑戰賽正式開始,現場的氣氛十分熱烈。
「親愛的觀眾們─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個頭矮小的講解員,坐在離拳台最近的裁判台上,對著麥克風一陣唾沫橫飛
地叫嚷。
「讓我們歡迎藍方拳手─來自俄國的死亡掄錘三兄弟!為什麼叫死亡掄錘呢?因為三十七場比賽中,三十一次將對手直接

擊斃!」
隨著一陣鑼鼓聲,三個虎背熊腰、面容凶悍的俄國拳手跳上拳擊台,大吼大叫,高調亮相。
現場觀眾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口哨聲,耀眼的燈光全集中在他們身上。
「現在,紅方的拳手是─人稱『天才拳擊手』的周屹天,噢!這個稱號顯然不夠力量,讓我看看成績單,一場黑市拳賽經


驗,擊敗美國的『霹靂腿』!誰能想到赫赫有名的老將『霹靂腿』,會被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打下拳台呢?我開始看好他了!
「下注吧!這小子絕對是一匹黑馬,能讓你賺錢賺到心臟都停止跳動!」
儘管講解員如此吹捧周屹天,但賭徒顯然都不相信他,周屹天登上拳擊台的時候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在觀眾看來,那是氣

勢低迷、不夠自信的表現,一時間,觀眾席上還有喝倒彩,讓他馬上滾下台的。
到最後,除了孫惠蘭投在周屹天身上的一百萬美金外,賭金比例幾乎沒有動彈,比賽規定藍方賠率是一賠五。紅方,也就
是周屹天的賠率為一賠十,是大冷門。
周屹天一旦獲勝,孫惠蘭就可以獲利九百萬美金,加上周邊賭場,可能是近兩千萬美金,如此巨大的賭金誘惑,才是她敢
得罪義興會的原因。
當然,孫惠蘭並不是盲目地相信周屹天,早在三個月前,她就把他參加拳擊訓練,還有業餘比賽的錄像帶,寄給國外黑市
拳手的教練們觀看。
他們觀看了好幾天,研究後一致認為,周屹天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型拳擊手,意志力、體格、體能、反射神經等要素都近乎

完美。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年輕,缺乏黑市拳賽的經驗,而在黑市拳台上,一個細小的弱點,都會是死亡的原因。
這太冒險了,孫惠蘭本來想慢慢培養,用各種甜蜜陷阱套牢周屹天,直到他心甘情願地為她賣命。
但是上個月,周屹天打贏了美國著名的黑市拳擊手,這讓孫惠蘭發現,周屹天在拳台上的適應能力,比她想像得要強得多,

他是完全可以在黑市拳賽中成長起來的。
可是她的手下馬健安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義興會已經開始調查黑市拳的事,她在國內待不了多久了,但是她的錢賺得還不夠多,必須要趁這最後的機會,拚命賺上

一筆。
賠率從一賠五,提高到了一賠十,整整翻了一倍,孫惠蘭甚至可以看見她在國外揮金如土的過日子。
「噹!」
比賽鐘聲敲響,也打斷了孫惠蘭的幻想,她坐直身子,興致勃勃地盯著拳台上的比賽。
周屹天穿著紅色短褲,赤著腳,紅色的拳擊手套十分耀眼,他第一場的對手是俄國拳手中排行老二的羅科夫。


羅科夫以快而狠的拳法出名,喜歡猛攻對手的頭部,有時候,對手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的鐵拳擊中太陽穴而死。
黑市拳從不講禮儀,只有拚死的戰鬥,裁判一後退,羅科夫就猛衝到周屹天面前,一記右直拳狠狠擊向周屹天的臉孔,周
屹天反應極快地往後一閃,拳套只是擦到周屹天的頭髮,羅科夫立刻補上一記左勾拳,周屹天又閃開了。
觀眾席發出驚訝的歎息,但這個時候,周屹天年紀太輕,經驗太少的弱點就暴露了出來,羅科夫利用周屹天的閃躲,十分

卑鄙地一腳橫掃他的下盤,周屹天摔倒在地,羅科夫狠狠用腳踹中他的小腹。
內臟絞起來般劇痛,場外是賭徒們沸騰般的歡呼聲,因為他們大多買了俄國人贏,周屹天應該第一場就會出局。
羅科夫威風凜凜地咆哮,再次兇猛地踹向周屹天,但這一次,他的腳被周屹天擋住了,在羅科夫愣怔的零點一秒鐘,周屹

天一腳踢中他的腳踝,並在他身子失去平衡的剎那,躍起身一拳憤恨地擊中他的下巴。
血液猛地噴出,十分血腥,羅科夫摔倒在地,連牙護具都吐了出來,痛得打滾。
由於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現場一片寂靜,半分多鐘後,裁判宣佈羅科夫下顎骨斷裂,舌頭咬傷,無法再戰,現場頓時

變成了嘈雜的地獄。
「騙子!」
「軟錘!去死吧!」
「殺了他!殺了他!」
許多人狂暴地撕碎賭注單,唾棄羅科夫,但是更多人期望接下來上場的老么斯科特,能幫他們打敗周屹天。
在一片謾罵和詛咒聲中,周屹天冷冷地盯視著被醫護人員抬下去的羅科夫,眼神中凌厲又殘酷的報仇決心,竟讓羅科夫心

裡發怵。
不能原諒這些人..想起之前的畫面,周屹天的雙拳就握得格格作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尚誠被軟禁在拳擊場二樓的貴賓室裡,被三個男人嚴密看守,其中兩個男人站在沙發後面,是打手,
另外一個就是翻譯,坐在尚誠對面的沙發椅裡,看著他。
尚誠忍著身體的疼痛,蜷縮在皮沙發裡,他穿著寬大的白襯衫,下面是褲腳必須翻起兩層才合適的牛仔褲,眼圈紅紅的,


看上去更纖瘦了。
「嘩!」
突然,從外面傳來沸騰的喧鬧聲,有吼叫,有咒罵,有口哨,好像要把屋頂也掀翻一般,尚誠緊張地抬頭,眼睛緊緊地盯

著貴賓室的門,臉色蒼白如紙。
他很怕周屹天出事,怕得手腳都控制不住地發抖,小時候被母親虐待的記憶浮上腦海,他咬住手指,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廢

物。
周屹天不該救他的,就讓他自生自滅好了,他只會拖累別人,根本就不值得..
「想出去看看嗎?」鼻樑上貼著繃帶的翻譯,突然問道。
尚誠猛地抬頭,眼睛睜得大大的。
「看時間,應該是最後一局了,你不想看他是怎麼死的嗎?」翻譯摸著瘀腫的鼻樑,冷笑道。
跟著陌生的男人出去?尚誠心裡十分抗拒。沙發後面的兩個看守,吃吃地笑著。
「不敢嗎?」翻譯拿起旁邊的方形酒杯,喝了一口加冰塊的威士忌。
為了見到周屹天,尚誠還是點了點頭,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翻譯走到他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比想像中的還要瘦弱,卻更能激起男人蹂躪他的慾望。
「我帶他出去一下,十分鐘後就回來。」翻譯對那兩個看守說道。
「沒事,大哥,時間長點也沒關係。」打手們猥褻地笑著,在孫惠蘭的場子裡,哪有那麼容易逃出去。
翻譯把尚誠帶出了房間。
尚誠之前是被蒙住雙眼帶進來的,當看到座無虛席的觀眾台上,那些人激動地揮著手臂,大聲喊著「踢死他!踢死他!」

的時候,他的心也緊張得快要蹦出胸口。
手指緊緊地抓著襯衫衣襟,尚誠瞇起眼睛,焦急不已地找尋周屹天的身影。
啊─在那裡!
身著紅色短褲的周屹天站在拳台中央,看上去比平時還要高大些,他背對這邊,劇烈地喘息著,可以看到背部肌肉在不住

地抽動。


有個金髮男人仰面倒在不遠處,臉上血肉模糊,連五官都難以辨認。
明明離開拳擊台還有一段距離,可是仍能聞到那濃郁的血腥氣味,就像是屠宰場,就算空氣中再多的煙味、汗臭味,都無

法掩蓋那種味道。尚誠突然很想吐,用手摀住嘴巴。
但是他不會落荒而逃,強忍住胃部的噁心感,尚誠想走下樓梯。
「等等!你不能過去!」翻譯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拜託你..讓我見他。」尚誠苦苦哀求道,淚水滾滾掉下,「求求你..」
「打擾決賽!想死啊!」翻譯罵道,用力推搡著他,迫他走向最近的一排觀眾席。
「給我老實點!」
被粗暴地丟在一張塑料椅裡,周圍都是唾沫橫飛,撕扯著喉嚨吼叫的賭客,尚誠想站起來,但一個腋下夾著衝鋒鎗的保安

走了過來,尚誠只能心驚膽顫地坐在那裡。
翻譯瞥了尚誠一眼後,就拿出一包萬寶路,逕自抽起煙來。
台上可怕的血跡都還沒清除乾淨,決賽就開始了,三兄弟中的老大─光頭佬洛基夫狂怒地跳上拳台。
裁判才想說比賽開始,卻被他凶狠舉起,從拳擊台上扔了下去,賭客們的熱情空前高漲,為下了注的洛基夫大聲吶喊:「重

錘!打死這小子!打死他!」
經歷兩場殘酷的比賽,尤其上一場肉搏中,被接連擊中左臉,周屹天的臉孔又青又紫,特別是從左顴骨到眼眉的位置,簡

直腫得變形,眼睛根本睜不開來,僅靠右眼維持視力。
知道洛基夫會乘機攻擊自己受傷的左臉,所以周屹天故意拉開同他的距離,準備靠腿上功夫來決出勝負。
但是洛基夫比他的弟弟們更凶狠,拳法也更刁鑽,明明看見他揮出下沉的勾拳,可是接近自己時候,卻閃電般地變成了直

拳。
心想糟糕的時候,臉部便遭受了一記重創,面部肌肉好像剝離皮膚般的劇疼,不僅視線模糊一片,整個腦袋也像是突然脹
大幾倍,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
周屹天本能地用拳套護在自己的頭上,盡量彎下腰,承受洛基夫快速的擊打和連番的膝撞,就像被水泥車來回地輾壓著身
體,這種痛楚幾乎擊潰他身上全部的神經,讓他無法提起腳反擊。


「嗚..」又是致命的一拳。胸口一陣尖銳的刺痛,一股血腥湧上嘴巴,肋骨應該被打斷了,周屹天模糊的意識到這點,

這時候,身體被重重地拋到一邊,砸在身上的暴力突然消失了。
周屹天努力睜開右眼,觀眾席上,賭徒們也是一片屏息,時間彷彿靜止了,然後,他看到只有一個人站在那裡。
─尚誠!
起初,周屹天以為是幻覺,但是那個淚流滿面、渾身發抖的男人,確實是尚誠沒錯。
「嗚..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哭得那麼厲害吧。」周屹天刺痛的眼睛微微瞇起,晃了晃嗡嗡作響的腦袋,雙手撐地,支

起身體。
洛基夫並沒有放過他,而是跳上了拳繩,打算利用拳繩的彈力,飛壓在周屹天的背上,擊碎他的脊椎,結束這次比賽。
周屹天眼角瞟到洛基夫撲騰下來的身形,千鈞一髮的時刻,他朝旁邊翻了個身,洛基夫突然撲空不說,肩膀還重重地撞了

拳台一下。
觀眾噓聲四起,周屹天趁機拉住拳繩,比洛基夫更快地爬起來,飛起一腳,直接踹中洛基夫的咽喉處。
洛基夫被踢的翻了個跟頭,半截身子都飛出拳繩外,裁判過去數秒,剛數到四,他就勾著繩子掙扎著要起來。
他鼻血直流,整個嘴巴都像浸在血裡,可是周屹天比他傷得還重,不僅眼睛睜不開,還不斷有血從嘴角流下來,他的胸口、

腰側、手臂、小腿上到處都是被重擊的痕跡。
最致命的一點是,連打三場比賽,周屹天已經很疲倦了,體力嚴重透支,他必須拿出比對方更強的氣勢,才能在最後一擊

中打倒對方。
「噹!」
比賽再次開始,想要在一秒鐘內結束比賽的洛基夫,使出他傳授給弟弟們的絕招,殘暴地揍向周屹天的太陽穴。
周屹天沒有躲開,就靠那微弱的視力,緊盯著那飛速移動的拳套,在那零點一秒鐘,他將頭一偏,風馳電掣地使出一記平

勾拳。
洛基夫只打中他的左側下巴,雖然疼得彷彿骨頭都要裂開,周屹天的拳頭卻命中了洛基夫的右眼角,緊接著,以一記「高
掃腿」踢中他的頭部。
很少有人可以做到在如此沉重的出拳後,還能連貫性地高掃踢,拳和腿的協調性要十分出色才行!


洛基夫因為受到重擊,頓時失去力氣,整個人都往旁邊摔去,而周屹天因為耗盡了體力,也摔向了一邊。
「碰!」
慣性下滾了一圈,背脊好像撞到了拳台柱,周屹天卻不想回頭去看,他的額頭抵在檯面上,盯著前方的洛基夫。
洛基夫沒有死,他難看地趴在拳台上,就像醜陋的蛤蟆,裁判見雙方都倒地不起,傷勢嚴重,決定數十秒,誰能站起來,

誰就是贏家。
賭客們瘋狂地喊著掄錘三兄弟,洛基夫受了鼓舞,意識開始清醒,一隻拳套搭上了白色拳繩,而周屹天眼前卻開始發黑,
什麼都聽不見..
短促地喘息著,就是躺著也能感覺到身體的劇痛,周屹天死死地瞪著洛基夫,看到他在動,在試圖爬起來,自己卻無能為

力。
尚誠..
這一刻,眼睛裡浮現的是尚誠哭泣的臉,不是黎荀,而是尚誠,自己都不明白是為什麼,可是..
別哭。
不要哭。
忽然..好想抱住他,再也不願看到他哭泣。
四肢彷彿又重新注入力量,骨折的劇痛,可以不理,周屹天緊緊地咬著牙關,血從嘴角滴到拳台上,他一點點的、十分艱

難的挪動著身體,先是跪著,然後急促地大口大口的喘氣,單手撐地,在洛基夫站起來之前,猛地站了起來。
「..九、十,紅方周屹天勝!」
裁判恰好數完十秒,激動地舉起周屹天的右手,頓時,台下爆發出可怕的喧嘩聲,被撕毀的紙片像雪花一樣灑下,地板似

在隆隆震動,周屹天甩開裁判的手,靠在拳繩上,在一片混亂中搜索著尚誠的身影。
「周屹天!」
尚誠拚命擠過發生騷動的人群,氣喘吁吁,在他終於碰到拳台的時候,跪下來的周屹天就伸出雙臂,穿過拳繩緊緊抱住了

他的肩膀。
兩個人都在急促喘息著,尚誠哽咽著,周屹天的嘴角卻帶著笑意。

「我..」下頷親密地貼在尚誠的肩膀上,周屹天閉上眼睛呢喃,「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說完這句話,周屹天便墜入了黑暗,雙手還搭在尚誠身上。

 

第十一章

尚誠抱著失去意識的周屹天,從拳台上摔落,觀眾席上依然很混亂,甚至有人大打出手,死死糾纏在一起。
啤酒瓶、椅子、雜誌紛飛,幾個賭徒的亂鬥,一下子變成了幾百個人的群毆,場面完全失去控制,俄語翻譯和幾個穿西裝

的男人拚命擠過人群,想抓住尚誠和周屹天。
失去血色的尚誠緊緊抱住周屹天,不讓他們碰,翻譯才無奈地說道:「你鬆開手,讓我看一下他的傷,我是不會傷害他的。」
翻譯的神色很焦急,好像真的很擔心周屹天一樣,尚誠這才微微顫抖地鬆開手臂,一個男人立刻把他拉開。
「少爺,少爺?」翻譯輕拍周屹天的臉頰,周屹天昏迷不醒,翻譯的臉色陡然一沉,指壓檢查著周屹天的胸口,「果然骨

折了,有輕微血胸,你們快送少爺去醫院,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尚誠聽到,身體頓時被電擊一樣,渾身發麻,眼睛發黑,身體一個勁地往下沉,要不是有人抓著他的胳膊,他就真的摔倒
在地了。
「等等..」看到昏迷的周屹天被男人們放上簡易擔架後帶走,尚誠慌張地想追上去,但是胳膊被緊緊攥著,「周屹天!

你們放手!放開我!」
「冷靜點,已經結束了。」翻譯皺眉看著他,「如果我是你,會選擇老實一點。」
尚誠睜圓眼睛,不明白他的話,這個時候,從大樓的外面突然傳來槍聲。
砰的響聲,聽起來像是汽車撞在一起,沒有真實感,但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炸雷般的槍聲驟然轉變成槍林彈雨,會場

內的賭徒噤聲幾秒後,醜態百出地爭相逃命,廢棄倉庫只有兩個逃生口,而且都被孫惠蘭的手下封鎖,人擠人,人踩人,瘋狂

的賭徒和持槍的保安廝打在一起,好不容易才衝出安全門。
但是等待他們的卻是另一場噩夢。
幹掉倉庫外的保安之後,義興會殺進拳擊場,和倉庫內的保安又是一番激鬥,子彈橫飛,硝煙瀰漫,來不及躲避的賭徒慘

叫著倒下,一時間,拳擊場成為真正的人間地獄。
從沒見過這種血腥場面的尚誠,整個搖搖欲墜,腦袋嗡嗡炸響,連閃躲都忘記了,磅地一聲巨響,拳擊台上方的照明燈爆


裂開來,「趴下!」一旁的翻譯猛地將他推倒。
玻璃碎片像雨點般散落一地,許多人受了傷,尚誠的手臂也在流血。
拳擊場內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激烈的槍戰爆發得突然,結束的也毫無預兆,四周圍是細小的、好像拚命壓抑的哭泣

聲,以及痛苦的呻吟。
尚誠的眼睛比一般人更能適應黑暗,他顫抖地抬起頭,隱約看到一些持槍的男人往拳擊場各個角落迅速散開,無聲地控制

住全場。
突然,啪吱幾聲,應急燈亮起,那過於刺眼的白色光線,讓尚誠難受地瞇起眼睛。
有人走進來了,皮鞋踩過碎玻璃,毫不顧忌地發出喀嚓喀嚓的噪音,過白的燈光打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像歐洲人一

樣寬闊的肩膀,以及相當魁偉的身材。
他的五官輪廓給尚誠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周屹天!他猛然想到,但是這怎麼可能,儘管兩人的長相十分酷似,可氣質截

然不同!
男人的眼睛雖然也是深棕色的,卻發出玻璃一樣冷銳的光澤,好像能刺透胸膛,直接看透人心一般!
頭很痛,冷汗滑入眼角,也是一陣刺痛,可尚誠卻抬手擦去汗水的力氣都沒有,渾身顫抖著,呼吸急促。
西裝革履,漆黑的頭髮也整齊地梳攏,看上去像是生意人的男人,卻比在場任何一個殺手都要可怕,他將手插在西裝褲口

袋裡,緩步走到尚誠面前,高大的身形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陰影。
尚誠維持著雙膝跪地的姿勢,很虛弱,感到血液在太陽穴裡急速地攢動,腦袋像給什麼東西壓著,快要炸裂了。
他有些渾噩地盯著男人光鮮的皮鞋,鞋子邊緣沾著殷紅的血跡。
「周先生,」尚誠身後翻譯站起來,恭敬地說道:「那個女人被堵在房間裡面,錢也在。」
「嗯,這幾個月辛苦你了。」
冷冰冰的聲音在這血腥的空氣中震盪,尚誠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不,有我在身邊,還讓少爺傷得這麼重,真是..」翻譯越說越小聲,神色惶恐。
「算了,有時候讓他吃點苦頭,也不是壞事。」男人的腳移動了一下,抬起手拍了拍翻譯的肩頭,然後轉身走開了。

僵硬的四肢登時能活動了,尚誠怔怔地望著男人寬闊的背影,從頭到尾,男人都沒有正眼看他一下,好像他只是腳邊的雜
物一樣。


「你站得起來嗎?」周皓染走後,翻譯伸手去扶尚誠。
「嗯,他是..」周屹天的父親?尚誠掙扎著想站起來,可是頭很暈,視線越來越模糊,話還沒有說完,他就昏了過去。

和煦的陽光穿透白色的窗簾映射在尚誠的臉上,變成了淡淡的輕輕搖曳的光暈。
濃密的睫毛抖動著,像是受到光暈的吸引,尚誠緩緩地睜開眼睛。
雪白的天花板,水藍色的牆壁,油彩的風景掛畫,醒來的一瞬間,尚誠感到強烈的暈眩,不禁深吸一口氣才定下神來。
「唔..」全身軟得像棉花,一點力氣也沒有,右手微微地刺痛..低頭一看,正在打點滴。
尚誠正想著這是什麼時候,門忽然開了,一個護士推著擺有藥品的小車走了進來。
「你終於醒啦!」年輕的護士看到他,一臉的喜悅,「我去叫黎醫生進來。」
「等等!」尚誠叫住她,聲音沙啞,「請、請問這裡是醫院嗎?」
「是啊,麓山醫院,這裡是貴賓室哦。」護士親切地說道,「你因為發高燒昏迷,所以被送進來了,不記得了嗎?」
「昏迷?」尚誠按住隱隱作痛的腦袋。對了!槍戰!還有..周屹天!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一陣強烈的暈眩也襲來,他順手就拉住點滴架,結果「匡」地一聲,不銹鋼架摔在地上,點滴的針

頭也拉扯出來。
「哎呀!」看到鮮血從尚誠的手背上湧出來,護士大叫一聲,慌忙過來按住尚誠的手。
「對不起!我沒事的。」也顧不得疼痛,尚誠對護士道歉。
「你要小心點,不能起來這麼快。」護士忙著止血,說道:「你可是昏睡了四十個小時!」
「怎麼回事?」
一個輕柔的男聲突然插進來,尚誠抬頭,有些驚訝地看著門口高&的青年。
他穿著白袍,手裡拿著病歷表,再普通不過的醫生打扮,可是氣質像一個王子,他走進來,舉手投足都很儒雅。

他的臉孔更是俊美,黧黑的眼睛,白皙的皮膚,光澤的頭髮,任何患者見到他都會有一瞬間的失神,尚誠也是,他的心怦

怦直跳,有些慌張。


「黎醫生,他突然坐起來,所以..」護士小聲地解釋。
「這樣啊,你昏睡的時間比較長,暈眩是常有的症狀。」黎醫生走到病床邊,低頭看著尚誠,叮囑道:「你自己要多注意。」
「是,對不起。」尚誠一再的道歉,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這裡由我來,妳去把血壓計拿來。」黎醫生吩咐護士,然後替尚誠包紮傷口。
「好。」護士應道,便離開去拿血壓計。
尚誠看著黎醫生白皙的指頭小心地解開止血紗布,扔進小垃圾桶裡,從推車上拿下碘酒瓶,用小鑷子夾著沾滿藥水的棉花,

輕輕地替他擦拭傷口。
「黎荀主治醫生」。尚誠近距離地注視著白袍上的胸卡,很驚詫,青年看上去最多二十七、八歲,卻已經是主治醫生了。
一定是非常能幹的人!
黎荀擦完藥水後,又用剪刀剪開一條新的紗布,從手腕那裡開始纏繞,很快就包紮得妥妥當當,尚誠一點都不疼。
「真抱歉,我表弟給你帶來這麼大的麻煩,請你原諒他,這些事..並不是他的錯。」已經包紮好了,可是黎荀沒有鬆手,

反而輕輕地握住尚誠的手,把他嚇了一跳。
「表弟?」尚誠愕然地看著他,「周屹天嗎?」
「啊,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黎荀,周屹天是我的表弟。」黎醫生淡淡地一笑,很具親和力。
「啊!」尚誠更加詫異,這個青年就是周屹天提到過的表哥?怎麼說呢,感覺相差好大,周屹天和他的父親都是屬於目光

如隼、身材魁偉的強悍類型,這位表哥不但身材上差距頗大,溫柔的氣質更是與他們截然相反!
「這次的事,把你牽扯進來,真的非常抱歉。」黎荀態度誠懇地說道,「我知道你一直護著我的弟弟,就算..」
黎荀指的是尚誠願意用自己的身體去換周屹天的安全,翻譯身上帶有竊聽器,所有對話都被錄了下來,並通過收訊器傳給

附近的周皓染。
周皓染和黎荀在碼頭邊的一輛奔馳車內,聽到尚誠不顧自己的安危,一心為周屹天求情,黎荀萬分驚訝,極力勸說周皓染

進入賭場,去救尚誠。
但是周皓染不為所動,非要等到周屹天贏得黑市拳賽,才派出埋伏已久的手下,掃蕩整個賭場。

如果說尚誠是外人,所以周皓染無動於衷,黎荀可以理解,可周屹天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居然也如此無情!
那麼血腥和殘忍的比賽,聽到周屹天被俄國拳擊手打倒在地,周皓染卻連臉色都沒有變,他究竟要冷血到什麼程度?黎荀


真的無法忍受。
後來看到周屹天被保鏢們送上救護車,黎荀再也忍不住,想衝下車去看他,可是才打開車門,腳還沒來得及著地,肩膀就

被緊緊扣住,一股強勁的力道把他拽回了車裡。
「砰!」緊接著,車門也被關上,從裡面反鎖。
「你做什麼!」意識到出不去,黎荀憤怒地瞪著周皓染,還用力地拍打車門。
周皓染相當不悅地抓住他的手,兩人拉扯起來,黎荀心裡只有周屹天,使勁抽出右手,便重重甩了周皓染一巴掌。
周皓染終於放手了,微微瞇起眼睛,神色十分駭人,黎荀整個背脊都抵靠在車門上,手掌火辣辣地疼,卻不敢動彈..
可是周皓染破天荒的沒對他做任何懲罰,還讓司機開門讓他下去。
隨後,黎荀就陪同昏迷的周屹天來到他任職的麓山醫院,這是一家有兩千多張床位的大型私立醫院,周屹天被送進了急診

室。
周皓染是怎麼處理黑市賭場的,黎荀並不清楚,他只知道,這場震驚黑白兩道的擂台賽後,周皓染吞掉了孫惠蘭近四千三

百萬美金的財產,還讓她的乾爹出來賠禮道歉。
黑白兩道都知道周屹天是義興會的唯一繼承人,拿周屹天的性命作賭注,擺明是斷義興會的後路,是公然的挑釁,有了這

樣極佳的借口,周皓染不但讓她的乾爹賠償了五百萬美金的診療金,還要他們把東城碼頭的貨運生意無條件地轉讓給義興

會..
東城碼頭停泊著近三千艘貨輪,是一筆「錢」途無量的大生意,周皓染窺視已久,只是苦於一直沒有插手經營的機會。
這些與其說是對周屹天的賠償,更像是義興會名正言順的敲詐勒索!
黎荀突然意識到,一直想要脫離黑幫束縛的周屹天,這次卻淪為義興會擴張勢力、收攬財富的道具,他非常憤怒,兩天都

沒回家,只待在醫院裡照顧周屹天,以及那天半夜突然被送來的尚誠。
尚誠看著黎荀欲言又止的模樣,臉色有些發白,回憶起那天被俄國人強迫做的事情..胸口就泛上一陣強烈的噁心。
「啊,你不舒服嗎?」黎荀見狀,立刻拿過枕頭墊在他的背後,讓他能保持呼吸暢順,舒坦一些。
尚誠面色蒼白地搖搖頭,調整著紊亂的呼吸,護士拿來了血壓計,黎荀立即替尚誠量血壓,測得的血壓是七十毫米汞柱。

尚誠的血壓一直偏低,應該是營養不良導致,察看尚誠的臉色,黎荀懷疑,他是不是一直吃的很少?
「謝謝..我沒事。」尚誠已經緩過氣來,臉上也有了一絲血色,不過神情仍然焦慮,「周屹天呢?他傷得那麼重..那個


人說他會有性命危險!」
「不用擔心,」黎荀安撫般地握住尚誠的手,微笑,「他沒事,雖然肋骨有骨折,但是情況比想像得好,只在第四和第六根

肋骨處發生斷裂,他當時有自我保護,所以沒有傷到內臟,不然引發併發症,就真的危險了。」
「那麼現在..」尚誠光是聽到就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疼痛,好像骨折的是他一樣。
「現在他在VIP病房裡,主要是止痛和靜養,這些問題都不大,」黎荀說道,「肋骨的恢復能力很強,加上他本來就很強

壯,大概兩、三周就能出院了。」
「哦..」尚誠這才鬆了口氣,但馬上又緊張地問,「真的沒其它問題嗎?他滿臉是血,還昏過去了。」
「放心,人的鼻黏膜受損後,流血會比較多,而他會昏倒,是因為體力透支的關係,」黎荀耐心地解釋道,「其實那天剛被

送進醫院,他就醒了。」
「哦?」
「他一直在追問你的情況,說你也受了傷,不肯乖乖接受治療,外科醫生正惱火地想給他打鎮靜劑,你就被送進來了,周

屹天一直陪著你,直到我承諾說你沒有事,只是太累了,需要安靜的休息,他才肯去拍X光片。」
「沒錯,那天急診室裡亂成一團,黎醫生都氣得大吼,他才聽話。」一旁的護士想到什麼,笑道。
「這個..」黎荀尷尬地笑了笑,那天晚上他太擔心周屹天,所以情緒有些失控,讓護士們傻了眼,平時的他,就是面對

情況再危急的病患,都能細心冷靜地診治。
「小天的脾氣從小就很倔,不過他人不壞,是個善良的孩子。」
「嗯。」尚誠也笑了,有點明白周屹天為什麼那麼喜歡黎荀了,態度親切,人又好,是可靠的哥哥。
「他半小時前還來看過你,因為有幾個同學來探病,所以又回去了。」黎荀看了看手錶,「我現在給你做幾項簡單的檢查,

然後你就可以去看他了。」

麓山醫院住院部,第十一層為貴賓房,根據不同科室劃分區域,周屹天住的病房是最豪華的套間,不僅配有設施齊全的衛

生間、廚房,還有會客室和復健室。


雖然周屹天的傷用不到復健,但是這間套房隱蔽性最強,有直達的電梯,保鏢們只要守在電梯門口就可以了。
以往只有政客和大牌明星會入住這樣的星級套房,周屹天則是不想看到保鏢們在病房裡出現,才選擇了這裡。
現在,一身淺藍色病號服的周屹天躺在床上,手裡拿著護士送來的冰袋,他的左顴骨又紫又腫,眼眉那裡掉了一塊皮,一

流汗就疼得慌,本來嘴唇也腫著,兩天下來已經消退不少,只是右嘴角那塊瘀青依舊嚇人。
「哇!幸好門牙沒掉,不然你可就醜死了。」一個染著金髮的年輕人站在病床旁,嘻嘻哈哈地說道。
「你小子盡說屁話,明明是屹天大少打得俄國豬滿地找牙!」另一個穿著花俏襯衣的少年立刻伸出手臂箍住金髮少年的腦

袋,想要夾爆他一樣的狠擠。
「媽呀!好痛哇!住手!」兩人一番摔跤般地爭鬥,差點把後面的屏風都撞倒。
「別鬧了,薛霖!天樂!我們是來探病的!」一個戴著無框眼鏡,穿著黑色襯衫的少年拉長著臉教訓道。
「是。」薛霖泱泱然地道,「可是劉學長,屹天都不笑耶,你看他一直呆呆的,會不會被打壞了腦袋?」
「你這黃毛猴子的腦袋都沒壞,老大怎麼會有事?」不等劉一鳴回答,楊天樂就針鋒相對地說道。
「你是不是想打架啊!我從飛機上忍你忍到現在了!什麼黃毛,明明是金色..」
眼看著兩人又吵起來,劉一鳴不禁歎氣,不過這也難怪,他們三人本來在夏威夷的私人別墅度假,正和六個美眉搞著熱力

四射的轟趴,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簡訊,說周屹天和俄國拳手打黑市拳..緊急進了醫院。
收到簡訊,三人立刻拋下一眾熱辣的外國美眉,趕去機場,薛霖的父母經營著航空貨運生意,有直通東市的航班,他們包

下一架小型客機,心急火燎地往回趕。
在飛機上,他們就周屹天怎麼會跑去打黑市拳爭論不休,彼此的腎上腺素都急速飆高,現在,周屹天雖然看上去沒事,但

是一臉心事重重,讓他們更加擔心。照理說,那個駭人的義興會是不會讓周屹天吃虧的,這次居然傷成這樣,實在想不通。
「吵死了人!統統給我滾回去!」周屹天突然爆發道,「都不能想事情了!」
「想什麼事情呀?」薛霖不怕死地靠近詢問,以往只要周屹天一吼,他絕對是第一個逃之夭夭的,今天看到周屹天鼻青臉

腫的樣子,膽子也大起來。
周屹天瞪著突然放大的薛霖的臉,耀眼的金髮和他白皙的膚色很相稱,眼睛大大的,戴著紫色隱形眼鏡,製造出貓眼般妖

媚又神秘的感覺。
就像日本的偶像少年,渾身上下都帶著雌雄莫辨的中性美。


「啪!」周屹天突然雙手一捧薛霖的臉,就往下壓,薛霖本能地抗拒,雙手撐著周屹天的肩膀,試圖往後逃。
兩人就像展開一場臂力拉鋸戰,周屹天拉近些,薛霖就渾身顫抖地往後退,而劉一鳴和楊天樂則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倆,連

上去勸一下都忘記了。
要不是周屹天胸口有傷,相信早就親到薛霖了,但是眼見就快親到,他卻凝視著薛霖,低沉地道:「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薛霖驚呆,接著滿面通紅,完全不知所措的時候,周屹天突然放手,薛霖猝不及防朝後跌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哇哇

叫。
「屹天,你這是..」劉一鳴滿面愕然地問道。
「還是不行,一點感覺都沒有。」周屹天皺著眉頭,自言自語地道,「我想再怎麼慾求不滿,也不可能隨便說那種話吧。」
「那是因為對象是金毛猴子嘛,換個人,你就會有感覺多了,哈哈。」楊天樂還在對薛霖落井下石。
「你少瞧不起人!」薛霖跳起來,整個人還因為震驚過度,微微發抖。
「不,他沒有薛霖漂亮,也不及天樂你帥,更沒有一鳴那種優雅氣質..但是我確實對他告白了。」
「你對男人告白了!」
三人石化般地立在一旁。
「別開玩笑!你不可能喜歡那種人!」劉一鳴第一個反對,周屹天雖然比他小一歲,是學弟,但是課餘時間大家都混在一

起,他知道周屹天男女不拒,但是對男人就十分挑剔,最起碼也要薛霖那種美少年級別的。
「我就說,你應該和我們一起去夏威夷啦,一個人留在這裡,沒有泡馬子,腦袋都變得奇怪了。」楊天樂雙手環抱在胸前,
大大感歎。
「我無所謂,只要對像不是我就好,屹天的小弟那麼大,我的屁股可受不了!」薛霖的臉孔很可愛,說話卻邪氣得很,委

屈地嘟著嘴,剛才他的心跳差點停止。
「我看你根本是覺得可惜吧,屹天一說,你整張臉孔都紅透了!」
楊天樂又和他抬槓,兩人又纏鬥在一起,劉一鳴就一臉凝重地看著周屹天..
這場探病在吵吵鬧鬧中結束,要不是護士長及時進來趕人,楊天樂和薛霖差點真的開打。

周屹天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把冰袋敷在左頰上。根本不該把心事告訴那三個傢伙,只知道把漂亮美眉,關鍵時刻一個也
派不上用場。


「咚咚!」
病房門突然敲響,可能是護士長,周屹天有氣無力地應道:「進來。」


第十二章

尚誠聽到周屹天很沒精神的應答不禁擔心,繞過白布屏風,看到周屹天的臉後,更是臉色發白,呆在那裡。
周屹天的傷比他想像得要嚴重,左顴骨又紅又腫,嘴角大片的青紫色更是駭人,尚誠心裡一陣揪痛。
「尚誠!」周屹天睜開紅腫的眼睛,看見尚誠,立即放下冰袋,想要起來。
「別動!」尚誠趕緊上前阻止,「你可是肋骨骨折!」
「沒事,醫生說不要緊。」周屹天仍然撐坐起身,儘管痛得冷汗淋漓,依然故作輕鬆地說道:「你感覺怎麼樣?」
「我很好..」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一看到周屹天,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尚誠在病床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默默地看

著他。
只聽到空調徐徐送風的聲音,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尚誠,過來這裡坐。」周屹天先開口,輕輕拍了拍床沿。
尚誠有點為難,但還是站起來,走到床沿邊,看到從周屹天衣襟裡露出的白色繃帶,他微微蹙眉,周屹天催促般地拉住他

的手,讓他坐下來。
「手是怎麼回事?」尚誠的右手上裹著一層薄薄的紗布,周屹天訝異地問,之前去看他的時候,他的手還沒事啊。
「醒來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點滴架..是黎醫生幫我包紮的。」
尚誠想抽回手,但是周屹天握緊他的手腕,「再坐一下,別走。」
「我沒走,」尚誠小聲嘀咕,「我只是想讓你好好的養傷。」
「我的表哥,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吧?」周屹天輕聲問。
「嗯,他很溫柔,人很好,還和我說..」
「他說了什麼?」周屹天緊張地問。
尚誠露出淺淺的微笑,「他說你的脾氣從小就很倔..不過人不壞,是個善良的孩子。」
「什麼呀!前半句是多餘的,你只要聽後面的就行了。」周屹天不滿地抗議。

「可是,我覺得他說的沒錯啊。」
「喂,你是存心氣我嗎?」

尚誠沒有回答,周屹天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腰,尚誠一瞬間有些僵硬,但沒有拒絕他的擁抱,只是低下頭。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周屹天低聲問,注視著他的側臉。
「沒有。」尚誠輕搖頭。
「那為什麼不看著我?」
周屹天看到尚誠的手指緊緊地抓著床沿,不是怕掉下去,而是不安地抓著床墊,知道他又悶著心事不說,一個人焦慮著。
但是周屹天不想逼他,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溫柔地耳語,「這樣抱著你,真的很舒服..」
周屹天說著,慢慢閉上眼睛。
尚誠的身體從起初的僵硬,變得放鬆下來,呼吸也平緩許多,他微微轉過頭,看著周屹天,低聲道歉:「對不起..」
「嗯?」
「關於你家裡的事情,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尚誠似乎有點無地自容,「你沒和我說明一定是有難言之隱,我卻只是發脾氣,

都不會仔細考慮一下,就這樣走掉..」
「尚誠,」周屹天睜開眼睛,輕聲地回應,「該道歉的人是我,是我連累了你。我的父親是個很可怕的人吧?」
周皓染其實早在半年前就開始監視孫惠蘭,因為她和周屹天來往過於親密。
周屹天有許多女友,但那些是普通的學生,而孫惠蘭是黑道上的女人,不是泛泛之輩。
在有人向周皓染密報之前,他就知道孫惠蘭會利用周屹天打拳擊來賺錢,那三個俄國佬的數據他也十分清楚,但是他不動

聲色,暗中觀察,他希望周屹天知道,和黑道的人打交道一定得付出代價!
讓他吃點苦頭才能更堅強,結果也只是斷一、兩根肋骨而已,周皓染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周皓染的兒子,必須是最出

色的!
周屹天醒來後不久,周皓染就離開了醫院,而且全權交給醫生處理,再也沒來看過。
「是很可怕,」想到那個踩著玻璃碎片和血跡、面無表情走進來的男人,尚誠就全身發冷,「但是..和你很像。」
「胡說,我哪有這麼可怕!」周屹天埋怨道,撓了撓尚誠的腰部。
尚誠尷尬地扭動著,「好癢,別、這樣..」怕動作太大,會弄疼周屹天的傷口,尚誠的臉孔都紅了。

「誰叫你說我像他!」周屹天傾吐著熱息,手指放肆地伸進尚誠的病號服裡面,直接摸上光滑的肌膚。
「周屹天!」尚誠慌張地抓住他的手臂,面紅耳赤,「這裡是醫院。」


「我知道呀,但這是私人病房,不會有人進來的..」在腹部游弋的手指,無視那慌亂地阻攔,搔癢似的緩緩向上,指尖
劃過胸前的微凸,又纏繞了上去。
脊背竄過一陣酥麻的電流,尚誠的身體又繃得像一把弓,連耳朵都是赤紅色的。周屹天貼住他的耳垂,低聲說道:「那天,

你有聽見吧?」
「什、什麼?」尚誠已經六神無主了。
「我對你說的話啊,不記得了嗎?我可是只說給你聽的,應該..只有你能聽見吧?」
「這個..」突然明白周屹天說的是哪句話,尚誠的心跳驟然劇烈。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這是周屹天在昏迷前,對他的告白。
「有、有聽到,」尚誠的聲音輕得就像蚊子在哼哼,他猶豫地說道:「可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麼?」周屹天看起來很輕鬆,其實心裡緊張得很,他怕告白會被尚誠拒絕,畢竟經歷了那樣可怕的事情,許多人

會甩手離去。
「為什麼是『好像有點喜歡我』?」尚誠咬著嘴唇,囁嚅,「你、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
話一說出口,尚誠就後悔了,這幾天他一直在想這件事,周屹天為什麼會那樣說?
如果這句話才是周屹天的真心話,那麼之前的「我喜歡你」,又算是什麼呢?
不敢去想像,囫圇嚥下冰冷的痛楚,然後在一個人的時候,又像牛反芻似地,慢慢嚼出心底的苦澀。
被父親拋棄,又被母親虐待,他本來就不敢再奢望什麼,希望越大,受到的傷害也會越大,所以就算隱隱明白什麼,他也

沒有生氣的勇氣。
但這一次,周屹天是認真的吧?
他想問,不敢問,萬一答案是令他痛苦的那一個,他該怎麼辦?不想在周屹天面前表現出失魂落魄的樣子,這是他唯一剩

下的尊嚴了。
聽到尚誠的疑問,周屹天心裡咯%一驚,他完全忘記以前說過「我喜歡你」,因為那時並不是真的那麼想的。

「你真漂亮」、「我喜歡你」,這些話以前經常掛在嘴邊,當然對方也不會當真,只要彼此玩得開心就好,不知不覺中,他
對尚誠做了同樣的事。


明知道他是一個認真到有點固執的男人,自己卻還是貪圖他的身體,偷偷地誘惑他,並且還做了虛偽的告白。
但這次卻是真的動心了,如果不好好回答這個問題,尚誠一定會走掉,而且再也不會理他。
周屹天的嘴巴張了又合,眉頭皺得緊緊地,抱著尚誠,簡直如坐針氈,好半天才說道:「反正在拳擊場,我說這句話的時

候,是百分之百認真的..至於其它事情,我以後告訴你。」
有些孩子氣的回答,但也沒有找借口胡亂搪塞,尚誠微微點頭。
「你..點頭是什麼意思?」周屹天擔心起來。
「知道了,我會等。」尚誠解釋道。
「等?」
「等你確定完全喜歡我,而不是『好像有點喜歡』的時候,你就會解釋給我聽吧。」尚誠輕輕地道。
「嗯。」周屹天應道,他對黎荀那麼多年的暗戀情愫,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間就完全拋棄,尚誠更不是黎荀的替身,所以要

做到徹底認清楚自己的感情,還需要時間。
周屹天現在的感覺是,無法對黎荀完全死心,可也控制不住地喜歡上尚誠,兩邊必須捨棄一邊,如今,他選擇的是握住尚

誠的手。
「你好好休息,我要回去了。」尚誠說道,探病有時間規定,黎醫生叮囑他不要超過半個小時。
「這麼快!再坐一會兒嘛。」周屹天不滿地說道。一旦解除窘境,他立刻變得強勢起來。
「但是..」
「一會兒就好。」周屹天收攏雙臂,「我想吻你。」
「啊..」
「不行嗎?我可是從拳擊比賽那天就開始忍了。」
「..也不是不行,」尚誠小聲地嘟噥。
周屹天笑了,捧住他的臉,嘴唇重迭在了一起..
「我可以伸舌頭進去嗎?」甜蜜的吻開始沒多久,周屹天便問道。

「唔..」尚誠面紅耳赤的呻吟,不禁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可以舔裡面嗎?」周屹天氣息灼熱地追問,手指溫柔地撫摸著尚誠的後頸。


「都、都可以!」尚誠忍無可忍地拉離周屹天的臉,「不要每次都問我!」
「可是,」周屹天促狹地笑,得了便宜還賣乖,「好不容易吻到你了,就像做夢一樣,不問清楚怎麼行。」
「算了。」尚誠氣鼓鼓地轉過頭。
「好了,我不說了,繼續嘛..」周屹天賠笑道,伸手去抓尚誠的下巴,哪知道動作幅度過大,胸口一陣劇痛,頓時面色

鐵青。
「周屹天!你別動,我、我叫護士來!」見周屹天痛得額頭上都滲出汗珠,尚誠嚇了一跳,慌張地按下床頭的呼叫器,護

士答覆說,立刻就過來。
尚誠又趕緊把病床調高,讓周屹天靠著坐,外科醫生和護士長一起進來了。
護士長還推著器械車,車上放著三隻狹長的不銹鋼盒子,一盆折迭整齊的繃帶,消毒水等東西也一應俱全。
「是不是咳嗽引起的?」頭髮油亮的主治大夫一副穩重又幹練的樣子,彎腰檢查著周屹天的胸口,「除了肋間疼痛外,其

它地方呢?」
「其它地方沒事,我只是動了一下手臂。」周屹天眉頭緊皺地說道,額頭上冷汗涔涔。
「昨天才給你做的復健,不是說了三天之內不可以亂動。」醫生板起臉教訓道。
「復健?」尚誠看著醫生。
「啊,就是這樣。」醫生說著,扳住周屹天寬闊的肩膀,並將膝蓋頂住他的背,尚誠的眼睛都瞪大了,看著醫生緩緩用力

向後方拉伸。
「干!」周屹天痛得眼冒金星,咬牙切齒地罵出一個字。
「好了,他沒事。」醫生卻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輕鬆地說道:「觸診和叩診都正常,只要每處注射十毫升普魯卡因,

現在是六點,十二個小時後再注射一次。」
護士刷刷地記錄下來,周屹天則黑著臉,「早說注射止痛劑不就好了,非要亂捏一通,變態。」
「你要不是黎學弟的表弟,我會下手更重。」醫生不悅地說道,「完全不遵醫囑,整天往別的病房跑,我不檢查清楚怎麼知

道你有沒有事。好了劉護士,給他打針吧。」

「是。」劉護士便在器械車前忙碌起來。
「忘了介紹,我姓梁,是周屹天的主治醫生,你是樓下病房的吧?我送你回去。」面對尚誠,梁醫生的語氣就柔和許多。


「我能不能..等他打完針再走?」尚誠想陪著周屹天。
「可以是可以,不過..一般人都不喜歡看的。」梁醫生說著,笑了笑。
劉護士打開一個不銹鋼消毒盤,裡面是一排拋棄式性無菌注射器,不像肌肉注射用的小針筒,這些針筒都很大根,看著有

些嚇人。
「你不用陪我,只是打針而已。」周屹天說道,輕輕握著尚誠的手。
「嗯。」尚誠這樣應道,可還是靠過去,一手輕攏住周屹天汗濕的額頭,表情比周屹天還要緊張。
「那個、難道是要打在肋骨上嗎?」注意到護士扶起周屹天坐正的動作,尚誠大為驚愕地問。
「是啊,肋骨骨折都是這樣止痛的,」梁醫生見怪不怪地說道,「醫學上稱作痛點封閉。」
骨折已經很痛苦了,還要打針,看著護士將細長的針尖刺入玻璃藥瓶,緩慢地抽取止痛劑,尚誠就很緊張地抓住周屹天的

肩膀,「那會不會很疼?」
「親我一下,就不會痛。」周屹天笑著安慰他。
尚誠近距離看著周屹天的臉,竟毫不猶豫地捧住,真的吻了下去!
柔軟的唇瓣,微微顫抖著,顯出尚誠羞澀又不安的心情,周屹天只是愣了一下,便抬手按住尚誠的腦袋,五指深深插入他

柔軟的頭髮,煽情地撫摸,逐漸取回親吻的主導權。
從彼此嘴唇重迭,舌頭互相纏繞,到最後不吝嗇地發出吮吸的聲音,兩人的呼吸都格外急促..
在這種非富即貴的高級病房裡,早應該見慣各種場面的梁醫生和護士,目睹如此濃情的擁吻,也不禁當場呆住。
「原來他們是這種關係啊,難怪他顧不得身上有傷,也要跑去樓下病房。」梁醫生在心裡感歎,「這小子的個性雖然差勁,

完全比不上他的表哥,倒也很癡情呢。」
「好了,打吧,我現在一點都不痛了。」周屹天放開尚誠,笑容燦爛,就算挨十針都無所謂的樣子。
尚誠低著頭,連耳根都是紅透的。
「哦,馬上就好。」還在發呆的劉護士忙不迭點頭替他注射,一共在胸口注射了三個地方,三十毫升的劑量不多,很快就

打完了。

「尚誠,你看,一點都不痛。」周屹天笑嘻嘻地說道。
「照我看,你不需要打針都沒問題。」梁醫生歎口氣,吩咐劉護士把東西收拾好。


「你叫尚誠吧?我送你回病房,不然黎醫生會擔心的。」梁醫生看著尚誠說道。
尚誠沒想到打止痛針是這麼容易的事,覺得自己太小題大做,好丟臉!他滿面通紅,恨不得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地裡。
「尚誠?怎麼了?」這次周屹天的手才碰到尚誠的手臂,他便逃開老遠。
「我、我回去了,下、下次再來!」根本連梁醫生的臉都不敢看,尚誠慌慌張張地往外面跑,差點一頭撞到門框上。
「呵呵,真是有趣的人,估計下次看到我就會逃走。」梁醫生忍不住笑道。
「那你就別在這裡出現!真礙眼。」周屹天冷哼著躺回床上。
「哦,那我就去他的病房看看吧。」梁醫生說完,整理了一下白色長袍就往外走。
「媽的!你敢!」周屹天氣得牙癢癢,可暫時又不能動,只能咆哮,「我要去醫管局投訴你!性騷擾!變態!」
梁醫生走到病房外,周屹天的詛咒被隔離在門後,耳根總算清靜了些,他不禁歎氣,「只能做這種程度的威脅,真是幼稚。
「不過..」看著門口掛著「診療中」的牌子,梁醫生心想,「以後一定會有護士偷看他們兩個,還是早點告誡他們一下

好..嗯,就當作是看到不錯親吻鏡頭的謝禮吧!」

尚誠原本要住院一周,但是考慮到量販店的工作,他提早兩天出院,黎荀千叮萬囑,讓他一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要回

來就診。
其實身體已經康復了,早上起床時會頭暈,胃口差,是因為晚上沒睡好的關係。
再怎麼刻意去忘記,一到夜晚還是會噩夢連連..衣服被撕開,身體被強行捆綁,喀嚓喀嚓照相的聲音,男人們渾濁的喘

息和譏笑聲,身體像是被突然撕裂開來的劇痛,這一切的一切,讓他尖叫著醒來。
就算知道事情已經過去,可身體仍然不停地發抖,內心的恐懼和陰影,無法輕易擺脫掉。
尚誠為此多次拜託黎荀,讓他不要把他做噩夢的事情告訴周屹天,但黎荀顯然很不放心,還開給他一些安定類藥片。
「謝謝你們的照顧!」在醫院門口,尚誠感激地向黎荀和護士道別。

周屹天並不知道尚誠今天出院,不然一定吵鬧著要下樓,尚誠心想,反正明天一早還會來醫院,也就沒有向周屹天說明。

「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體,別逞強。」黎荀溫柔的微笑,目送尚誠坐進出租車離去。


從醫院出來後,尚誠沒有回去租住的公寓,而是直接去量販店,儘管前天有給表舅打過電話,但還是當面道歉為好。
利民量販店營業到晚上十點結束,今天是盤點的日子,賈經理應該會待到八點。
尚誠到達量販店的時候,客人不多,正在清潔冷藏櫃的蘭姨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不僅是冷淡,還有一份莫大的同情。
「哎,你已經出院啦?聽說你是被周屹天害的,真沒想到他人長得這麼帥,竟是個道地道地的流氓!」蘭姨硬拉住尚誠的

手,像是吃了大虧一樣抱怨,「還好我的女兒沒被他騙走!」
「周屹天不是流氓。」尚誠皺眉反駁。
「怎麼不是,新聞上不是說了,兩幫流氓在碼頭上械鬥,死了十幾個人,傷了一百多個,周屹天也在裡面,所以才被送去

醫院的!」蘭姨唾沫橫飛地說著,還想聊八卦,尚誠卻用力地抽回手,轉身走開了。
尚誠不是沒有看到電視新聞,連報紙上都有大版面報導,不過媒體都沒有提到周屹天的名字,更別說他的照片,蘭姨怎麼

會知道的?
難道那個叫義興會的幫派,已經派人來過這裡了?
當尚誠見到面臉堆笑的賈經理時,確定了這份猜測。
「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上班了?多休息幾天嘛,我已經叫人替你的班了。」賈經理一改往常暴躁的脾氣,又是請尚誠坐下,

又是親自沏茶。
「賈經理..」尚誠面對他堆滿油汗的笑臉,反而覺得不自在。
「別這麼見外,叫我表舅。」賈經理拍了拍尚誠單薄的肩膀,笑嘻嘻道,「除非你有了有錢的朋友,就看不起你這窮表舅了!」
「不,沒有的事。」尚誠趕緊解釋,「我明天就會來上班的。」
「沒事沒事!說起來,你也快開學了,現在當老師可不容易,不如趁這個時間,多做些準備,買些衣服什麼的,至於壽司

鋪的工作,等你有空了再來幫我也行。」賈經理說著,從抽屜裡拿出一迭錢。
「這是?」
「你這個月的工資,還有你生病時的保險金。」賈經理笑道,「不拖不欠,獎金也在裡面。」
「可是..」尚誠不想收那麼多。

「你就收下來,也算我這個做表舅的一點心意。」賈經理直接把錢塞進尚誠的口袋裡。
「謝謝!不過到開學還有兩個星期,我明天還是會來上班的。」尚誠不會白拿別人半個月的工錢。


「好好。對了,有空來家裡吃飯,你舅媽也說,你是當化學老師的,還可以輔導你表妹功課呢。」
「嗯。」尚誠有些受寵若驚地點頭。
從賈經理的辦公室裡出來,尚誠用這筆工資,在量販店買了不少可以用來燉湯的高級食材。
在離開醫院的前一天,他向梁醫生討教,骨折的病人該吃什麼東西好。梁醫生很詳細地寫了一張單子給他,牛骨湯、豬排、

燉水魚,還有一些骨折康復期病人的注意事項,尚誠認真地看了,決定明天一早做排骨燉蓮藕湯..不知道周屹天喜不喜歡吃

呢?

麓山醫院的探病時間是上午十點到下午兩點,貴賓室可以提前半個小時,尚誠提著新買的不銹鋼保溫便當盒來到周屹天的

病房時,梁醫生正在問診。
「從昨天拍的X光片來看,肋骨癒合得不錯,不過不吃藥可不行,傷口會發炎的。」
「不吃藥?」聽到梁醫生的話,尚誠走過去,吃驚地問。
「尚誠,你來得正好。」梁醫生一看到尚誠,立刻換上和藹可親的臉孔,「有個孩子在鬧脾氣,從昨天起就不吃藥了。」
「為什麼?」尚誠愕然,問周屹天,「你怕苦嗎?」
「才不是,誰叫你連出院都不告訴我一聲?」周屹天蹙起眉,昨天他興沖沖地去看尚誠撲了個空,才知道他已經出院了。
「對不起,」尚誠低聲道歉,「我想讓你多休息一下,所以就沒說..」
「算了,也沒什麼,」周屹天搔搔頭,囁嚅,「我只是想送你回家。」
尚誠笑了,拿起保溫便當盒,「吃點東西就吃藥吧。」
「啊,這是給我做的?」周屹天很驚喜,就是黎荀也沒給他做飯呢!
「嗯,是梁醫生教我做的,他說排骨湯可以補充鈣質。」
尚誠在桌上放下便當盒,旋開盒蓋,梁醫生就笑呵呵道,「他要是沒有胃口,尚誠,你可以拿給我喝。」

「誰沒有胃口?給我滾啦!」好不容易的兩人世界,卻佇著一根強力燈柱,周屹天就差抓起床邊的點滴架丟過去。

「雖然說適當的運動可以促進血液循環,有利於骨折的恢復,可是你們也別把這裡當成酒店哦,聲音太大的話,我會宰了


你這小子。」梁醫生拿起病歷夾,斜睨著周屹天說道。
「你去死吧,變態醫生!」
周屹天掄起不銹鋼點滴架,幾乎要從床上跳起來,不明所以的尚誠急忙勸他躺下,梁醫生就在這一片混亂中,走出了病房。
在門口再次掛上「診療中」的牌子,梁醫生笑著離開了。
「梁醫生人不錯,也很關心你的傷勢。」尚誠說道,把便當盒拆開,一共是三份。
最上面的是清爽可口的蔬菜鮮蝦色拉,然後是熱氣騰騰的米飯,上面放著幾顆花生;最後是已經燉成奶白色的蓮藕排骨湯。
「別說他了,噢,好香!」周屹天迫不及待地坐在桌前,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趁熱喝湯,我燉了不少。」尚誠說道,先把湯碗送到周屹天的面前。
周屹天接過湯碗喝了兩口,很美味,咬了塊蓮藕,粉嫩的藕肉裡透出排骨的鮮味。
「好吃嗎?」尚誠有些緊張地問,他有嘗過味道,但不知道周屹天是否喜歡。
「嗯,你嘗嘗。」周屹天笑了,然後直起身,吻住尚誠的嘴唇..


第十三章

「尚誠,你做的菜真好吃。」偷襲成功,周屹天笑得特別開心。
「嗯..」突然被吻,尚誠輕摀住嘴,臉孔有點紅。
「一起吃嘛。」周屹天把蔬菜色拉遞給尚誠,「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沒有。」尚誠急忙否認,前段時間為了幫周屹天還債,他在超市裡做了兩份兼職,但是尚誠不想被周屹天知道,「我很好。」
「真的嗎?」周屹天蹙眉,懷疑地看著尚誠,放下手裡的筷子,「過來。」
「啊?」手被抓過去後,腰被自然地摟住了,尚誠不得不挨著周屹天坐下,一邊還很怕碰疼他骨折的地方。
「果然瘦了,你的腰好纖細。」摸索著尚誠的腰間,周屹天不悅地說道。
「我是男的,再瘦也不會『好纖細』的。」尚誠哭笑不得,按住周屹天遊走的手指,「唔!好癢,別摸了。」
「你怕癢啊?」周屹天壞壞地在他耳邊低喃。
「是、是啊,」尚誠面紅耳赤地掙脫出來,不敢看他,「快點吃飯吧,還要吃藥!」
「我全部吃完了會有獎勵嗎?」紅通通的耳朵真是可愛,周屹天笑咪咪地問。
「獎勵?」尚誠眨了眨眼睛,想起醫院大廳的登記台上放著許多可愛的糖果,於是說道,「你怕苦的話,就吃糖吧。」
「那..有棒棒糖嗎?」
「好像有,我去大廳看看。」尚誠微笑,周屹天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
「等等,」周屹天抓住他的手,「你別忙,我先吃飯。」說著就拿起筷子,很高興地狼吞虎嚥起來。
「啊,慢點吃。」尚誠頗吃驚,怕他噎住,遞給他湯碗。
周屹天很快就吃完了飯,而且不用尚誠叮囑,就主動拿起桌上的塑料藥盒,把藥吞下去了,甚至連水都沒喝。
尚誠看得目瞪口呆,他就這麼愛吃糖嗎?
尚誠把保溫盒收拾好,轉身就想出去。
「你去哪?過來這裡坐。」周屹天叫住準備離開的尚誠。

「你不是要吃棒棒糖嗎?」尚誠問道,不過還是走回床邊。
「是要吃,」周屹天樂滋滋地說道,「這麼好的獎勵我可不會放走。」


「說什麼..啊!?」尚誠更困惑了,下一刻,手臂就被周屹天拉住,靠向病床。
「尚誠,你只要乖乖躺著就好。」周屹天迷人地一笑,就把尚誠壓在身下。
「你、你說什麼呀!這可是病床!別亂來!」尚誠還是不太明白,只是周屹天怪異的眼神看得他心裡發毛。
「我怎麼是亂來,會很舒服的..不,是很美味。」周屹天一手按著尚誠的胸膛,不讓他爬起來,另一手啪嗒打開尚誠的

皮帶扣,把皮帶抽了出來。
「周屹天..停下!」牛仔褲的銅煉被拉下,露出淺灰色的棉織內褲,是中年人才會穿的老款式。
以前周屹天覺得尚誠的穿著真得很俗,可現在看來,年輕人穿老氣橫秋的內褲,把性器包裹得嚴嚴實實,連大腿根部都看

不見,反而有種禁慾般的氣息,實在是無比誘惑!
「不要!」感覺到內褲被往下拉,尚誠真的慌了,他抓著內褲邊緣,怎麼也不肯鬆手。
周屹天只好先抬起他的右腳,脫掉他的球鞋,再換另一隻腳。洗得有點發白的牛仔褲很快被脫掉,皺巴巴地掉在床下,兩

只球鞋也歪倒著。
「把、把褲子還給我!」尚誠始終惦記著周屹天胸口的傷,所以沒有大力抵抗。他現在的模樣很狼狽,腳上穿著白線襪,

裸露著白皙的雙腿,往上是好不容易保住的內褲;因為掙扎,襯衫也變得凌亂。
周屹天的視線從下往上,別有意味地審視,尚誠羞恥得想要合攏雙腿,但是被周屹天按住了膝蓋。
「你夠了沒有!?梁醫生會進來的!」
「所以才說要速戰速決嘛..」
周屹天喃喃著,壓下身體,尚誠的雙腿也被迫曲成M形,不過更讓尚誠又羞又驚,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是周屹天竟然把頭

埋在他的腿間!
「周屹天─啊、唔!」尚誠慌忙用雙手摀住嘴巴,才把衝出喉嚨的驚喘遮掩下去,手臂顫抖個不停。
熱呼呼的舌頭帶著一股潮熱的濕氣,內褲被弄濕了,顯得格外悶熱,加上周屹天突然張嘴含住,一股電掣般的快感猛然竄

起,尚誠不禁整個人抖瑟起來,繃直的腰部也瞬間垮塌,唯有熾盛的慾火不斷積蓄,洶湧地奔向唯一可以獲得解放的地方..
「真可愛,這樣就硬了..」周屹天意猶未盡地舔舔唇瓣,一手拉下內褲。

「啊..嗯啊..周屹..」血液沸騰著,肌膚好像燒灼般發燙,尚誠的神志逐漸模糊,怕醫生突然闖進來或者被護士看
見的窘迫感已經蕩然無存。


「啊啊啊..」在毫無預料的時刻,尚誠攀上了頂峰。
「嗯?」周屹天沒想到尚誠這麼快就「繳械投降」,本想吞下去的東西,現在沾了他一手。
拿過床頭櫃上的紙巾盒,周屹天覺得很可惜似的抽出一張,擦了擦手指。
「喝..呼!」
尚誠無力地垂下雙腿,染上情慾的眼睛裡氤氳一片,嘴唇也因為粗重的喘息而格外紅潤,甚至連脖子都是白裡透紅;才剛

達到高潮,四肢大大地展開,透出濃濃的倦態,實在是─
「尚誠,你好性感!」周屹天丟掉手裡的紙巾,整個人像大狗一樣撲上去。
「讓、讓開..」尚誠面紅耳赤,兩手牢牢按住周屹天的肩頭,不再姑息他,「已經夠了!」
「但是,這裡已經變成這樣了。」周屹天往下一沉腰身,堅實的熱鐵就頂到尚誠的下腹。
「啊?」同樣是男人,尚誠當然明白那是什麼,只是無法置信地瞪著他,表情似乎在問─不、不是你舔完就算了嗎!?
「我也不想的,但是光看到你的臉,它就有反應了。」周屹天恬不知恥地說道,還撒嬌般地膝蓋摩擦著尚誠的大腿內側,「等

下劉護士要進來給我做檢查,這樣撐著帳篷,我會很難堪的。」
「什麼!?」對於明知道劉護士會進來檢查還這麼做的周屹天,尚誠真是又氣又急,然而,看著周屹天忍得相當痛苦的表

情,又覺得有些好笑。
「尚誠,幫我一下嘛。」周屹天帶著慾火的柔情低語,撩撥著尚誠的耳畔。
「好、好吧。」尚誠雖然答應了,可語氣不太確定,也要用嘴巴做嗎?別說嘴巴,別人的那裡他根本碰都沒碰過。
「用手就好。對了,你要我分開腿坐著,還是躺下來?」看出尚誠的窘迫,周屹天勾嘴笑道。
「這、這樣就好!」真是的,骨折病人還亂動!尚誠不滿地瞪他一眼,然後把手伸向周屹天的腿間。
周屹天穿著寬鬆的病號褲,尚誠拉開褲腰鬆緊帶的時候,手有些發抖,周屹天則一副雀躍又期待的表情,凝視著尚誠的臉。
「只要摩擦就可以了吧..」尚誠努力回想周屹天做過的動作,但不知是太緊張,還是根本沒有餘力去記過,腦袋裡能想

到的,只有在周屹天積極地挑逗下,忍不住射精的快感。
「又有感覺了?」周屹天看到尚誠滿面赧紅,在他耳邊低喃。

「我、我才沒有!」尚誠氣促地否認,孤注一擲般地拉下周屹天的內褲,直接抓上他的東西。
好、好硬,也燙的嚇人!尚誠抽吸一口氣,不知是放開,還是繼續握住,心跳得怦怦響,完全不知所措。


「唔。」
耳邊傳來周屹天苦悶的呻吟,尚誠抬頭一看,周屹天的眉頭微皺著,喘著粗氣,他的眼眸雖然盯住自己,但顯然已經失去
了焦距。
向來是被周屹天愛撫的,現在受到他的請求,儘管神情猶豫而慌張,尚誠心裡還是十分高興的。不再是單方面被做這種事
情,也就意味著他們是情侶吧。
被周屹天要求,被當作可以進行親密行為的情人看待,光想到這裡,尚誠就忍不住雀躍起來,也希望周屹天能獲得快感,
讓他更加投入。一心一意想著這些,尚誠的手指動作起來。
生澀的動作沒有什麼技巧可言,圈攏的手指只是上下摩擦,從雄渾的頂端到根部,拋棄羞恥的感覺,用心模仿周屹天剛才
做過的,指頭撥弄著雙珠,輕輕擠壓..
動作緩慢而笨拙,但周屹天的東西明顯膨大不少,頂端分泌出的液體,更是灼燙著尚誠的指尖,他像是受到鼓舞一般,更

賣力地移動右手,紅透的臉上都冒出細汗來..
「不、不太妙!」周屹天的額頭緊緊地抵著尚誠的頸窩,完全沒料到被尚誠服侍會這麼舒服!
僅僅被尚誠的指頭摩擦幾下,他就急不可耐地─想要深入;當尚誠無意識地觸摸到他的敏感處時,血脈頓時賁張,想要狠

狠地侵犯尚誠,在他緊窒的體內迸射全部熱液,慾念如星火燎原般迅速燃燒。
太糟糕了!又不是純情的在室男,被人摸兩把就慾火焚身了,這種燥熱的感覺簡直就像第一次夢遺的時候,因為夢見在泳

池邊侵犯黎荀,而..
周屹天沉浸情慾的眼眸微微瞇起,彷彿聽到腦袋裡理智繃斷的喀嚓聲。
─啪!
努力摩擦的右手突然被大力扣住,一把拔出褲子,骨頭都捏痛了,尚誠嚇了一大跳,他太專注於博取周屹天的歡心,完全

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周─唔!?」尚誠才張開嘴巴,就被周屹天強橫地吻住,舌頭直驅而入,就是一番飢渴的深吻。
尚誠不禁皺起眉頭,這和之前被偷吻的感覺截然不同,不帶一點甜美的味道,反而像心急地掠奪什麼似的,儘管是被迫接

受深吻,但狡猾的舌頭不斷攻擊著尚誠口腔內的敏感地帶,讓他的分身又硬熱起來。
周屹天像是達到目的一般,鬆開尚誠的嘴唇,轉而吮吸他的脖子,在那裡留下很深的吻痕。


「住、住手啊!」只是幾個吻而已,就讓尚誠的身體掀起一波波的熱潮,可越是有感覺,他的心也越慌亂。
周屹天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尚誠幾次想要起身,都被他按住肩膀,硬壓了回去,在不安的掙扎中,襯衫滑到了手肘處,更
是限制了尚誠的自由。
「尚..我不會讓你痛的..」周屹天灼熱的視線,緊盯著尚誠驚慌的臉孔,慾火衝擊下,他完全沒有留意到尚誠畏懼的
眼神。
單薄的肩膀被吮吸住,渴切地吻,周屹天的臉孔很英俊,身材魁偉,無論哪一點都很具魅力,但是在被強迫的行為下,尚

誠想起了那個噩夢。
「不,我不要─放開我!」尚誠身體突然發抖,嘶聲大叫。
「尚誠?」周屹天愣住了,很吃驚地看著尚誠流淚的臉孔。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周屹天很緊張地問道,抬起身體。
「嗚、嗚嗚!」尚誠的脖子和肩膀都繃得緊緊的,失聲抽泣,他根本回答不了周屹天。
看到他如此惶恐的樣子,與其說身體不適,更像是精神受到重創,一時間無法自控,才會痛哭不止。
周屹天覺得心痛的同時,也猛然想起那天─把尚誠從俄國拳擊手那裡救下來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哭的..
「啊!」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做的事情已經觸及尚誠悲慼的回憶,周屹天頓時恨不得揍自己一頓。
「對不起!尚誠!對不起!」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周屹天拉好尚誠的襯衫,讓他的雙手可以自由地抹眼淚,然後又依偎在

他身邊,不停地說,不會再這樣做了。
「嗚..」在那被逼入絕境的恐慌裡,只有一個人能帶給他無比心安的感覺,尚誠伸手摀住了臉,啜泣,「我很害怕..
真的很害怕..他們對我做的事情..我、我以為會那樣死掉..一直想見你..」
「尚誠!」周屹天緊緊地擁住顫抖的尚誠,心痛得難以呼吸,不顧碰到傷口,像要把他揉進體內般地用力,「對不起,都是
我不好!」
感覺到周屹天的痛苦,尚誠又簌簌流下眼淚,只是這份淚水洗滌了心底許多東西,就像要抓住漂浮在狂瀾中的浮木一樣,
他也緊緊地抱住了周屹天,讓這份溫暖和熟悉的氣息把自己包圍,擠退黑暗的、痛苦的記憶。

「周屹天。」一段時間後,尚誠的聲音已經平靜許多,他輕聲喚道。
「嗯?」周屹天抬頭,看著眼角通紅的尚誠。


「我想繼續..」尚誠游移的視線終於肯對視上周屹天的。
「啊?」周屹天又呆了,因為尚誠的表情好驚艷。
「在我的身體上,隨便怎麼做都好..那個..只要是你的話,就沒關係..我想記住你..」尚誠不知道該怎麼貼切地

表達心中的感覺,他越是努力的搜刮詞彙,表白的樣子也就越顯得笨拙。
「你的意思是喜歡我,所以想跟我繼續做愛嗎?」周屹天有些興奮地說道。
「這、這個..唔..是沒錯。」尚誠臉上的紅暈顯得更鮮艷了,而且蔓延到耳後頸間,彷彿溫柔甘美的氣息正在散發出

來。
「我好高興!」周屹天激動地攬緊尚誠,在他耳邊甜甜地低語,「真得好高興,尚誠,我想抱你,和你認真的做愛!」
「你不用認真也..」尚誠羞得臉上直髮燒,已經語無倫次。
「不,我要認真!」周屹天動情地凝視著尚誠,之前藉由尚誠的愛撫去幻想黎荀這件事,讓他非常慚愧。
雖然黎荀是重要的,但現在尚誠在他心中更為重要。
有些事情,在經歷了挫折和困難之後,才會看得更加清楚。
「周屹天。」尚誠輕聲叫著心上人的名字,感覺著周屹天的手指在他身上遊走。
「尚誠..」周屹天深情地回應他,替他脫掉襯衫,內褲和棉織線襪。
這下尚誠是完全赤裸了,他的腰部還有兩道尚未消退的鞭痕,在白瓷般的肌膚上,實在惹人心疼。
周屹天覆壓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親吻著傷處,尚誠發出沙啞地低嚀。
從腰眼一點點往下,當嘴唇上快要接近那半亢奮的性器的時候,尚誠突然「啊!」地一聲,推開周屹天,並很慌張的坐起

來。
「怎麼了?覺得痛嗎?」周屹天緊張地問。
「不是的!你剛才不是說劉護士要進來做檢查?」尚誠滿面通紅地說,然後伸手去抓床尾的襯衫。
「她是要來,不過不要緊。」周屹天抬起身,按下床頭的緊急呼叫器。
「你做什麼?」尚誠吃驚地瞪著他。

「嘟、嘟。」
「周先生,請問您有什麼需要?」白色的呼叫器裡,傳來劉護士的聲音。


「是這樣,我現在要做非常重要,非常隱私的事情!所以不能做常規檢查,也不能有醫生來打擾我,一切到晚上再說,知

道嗎?」周屹天衝口而出道。
什麼樣的事情要從上午一直做到晚上?劉護士有些不明白,現在不是還有客人在病房裡嗎?她早上有看到尚誠進去的。
「啊,我知道了,不會打擾您們的!」突然,劉護士恍然大悟般,用羞得發抖的聲音答道,然後飛快地切斷通訊。
「你看,她不會來了。」周屹天喜孜孜地看著尚誠。
「你真的是..」這不是擺明告訴護士,他們在病房裡做「見不得人」的事情?好難為情啊!
「好了,繼續嘛。」周屹天好像孩子般地執拗,抱著尚誠的腰,不肯鬆手。
「唔..」可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尚誠也喜歡。
周屹天主動脫掉了病號服,他的身材很健碩,彈力繃帶從胸口一直纏到腰部上方,尚誠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胸口。
周屹天握住尚誠撫摸他胸膛的手,拉到唇邊,吻了一下,然後捏住尚誠的下巴,兩人濃烈地親吻起來。
「嗯..周..那裡..」隨著吻的加深,尚誠被壓回床上,感覺到周屹天的手摸索著他的臀隙,不禁有些緊張,他不知

道男人之間應該怎樣做?
「你放鬆一點,不然會痛的。」周屹天嘀咕著解釋,親吻著尚誠泛紅的臉頰。
「痛?」尚誠不是很明白的樣子,從平坦的小腹開始,周屹天啃咬般地吻下去,接著舔上尚誠的性器,灼熱的舌頭故意挑

逗著尚誠極為敏感的凹陷處。
「啊..」一股強烈到簡直讓身體麻痺的快感,衝擊著尚誠的神智,很快就忘記了自己的問題,不覺抬高腰身。
「尚誠..」塗抹上凡士林的手指,順勢滑入臀部的縫隙。
「嗚!」好奇怪的感覺,尚誠慌張地睜開眼睛,對上周屹天盛滿愛意的雙眼,頓時面紅耳赤。
「啊..」手指試圖往裡深入,強烈的異物感和有點酥麻麻的感覺在體內蔓延,尚誠一邊想著這怎麼可能,一邊明白過來,

男人都是靠這裡獲取快感的。
「尚誠..會痛嗎?」手指深入內部後慢慢轉動,尚誠的大腿明顯顫慄了一下,身體下意識地排擠著異物,嘴巴裡卻發出
含糊不清的呻吟。

「你放鬆點..」周屹天的聲音因為情慾的焚燒,沙啞而誘人。
「唔..」尚誠的表情不像是痛苦,兩頰緋紅,但也不是舒服,當周屹天的指頭尋到某一點,再次轉動的時候,尚誠的呼


吸變得急促,眼角也沁出淚珠,「啊..別..」
微灼的疼痛和鮮明的快感交雜在一起,尚誠的腦袋變得很混亂,發出誘人的喘息。
理智突然在腦袋裡繃斷,周屹天再也忍耐不住,雙手抓牢尚誠的臀部,抬高,雙腿掛在他的肩膀上。
「你做什麼..?」
尚誠用迷離氤氳的雙眼詢問周屹天,然後就感到熱燙的硬挺頂在後穴,分神的一瞬,便感覺到那濕潤的前端硬擠了進來!
─好痛!
「..嗚嗚..」
在一剎那間,尚誠的眼淚不住地往下掉,嘴巴張開著卻發不出聲音,周屹天那蹙眉強忍的表情,也變得模糊不清。
「尚誠,別這麼緊張..」周屹天雖然覺得抱歉,可是沒有停止的意思,他緩慢地擺動腰部。
「我喜歡你..」周屹天不斷地呢喃,牢牢扣住尚誠的手指,直插入到深處。
「..啊啊啊!」比手指刺激更為巨大的快感讓尚誠不禁哆嗦起來,眼底赤紅一片。
耳邊迴盪著尚誠無比煽情的沙啞呻吟,周屹天熱汗淋漓地啃咬住尚誠的脖頸,性器一瞬間被緊絞住的感覺,讓周屹天被洶

湧的欲潮吞沒,自知已經無法控制情事的節奏,他一邊低喃著「對不起」,一邊有力地搖晃起腰來..


第十四章

尚誠已經自暴自棄的不再去想什麼羞恥心了,但是周屹天肆無忌憚地對待性愛的態度,仍令他咂舌。
那天傍晚,被梁醫生撞見兩個人渾身赤裸、熱汗淋漓地抱在一起,尚誠恨不得鑽進被窩裡,無奈腰又軟又痛,動彈不得。
周屹天居然還厚顏無恥地對梁醫生說:「還沒完呢,出去!啊,凡士林效果不錯,出院的時候,記得多給我一瓶..」
VIP房的護士們已經在熱烈討論他們的事情了,周屹天還唯恐天下不亂,第二天在走廊抱住他熱吻..惹得護士站裡又

發生騷亂。
不過至少沒有被熟人看到,尚誠還心存僥倖,然而週末周屹天在沙發裡抱著他的時候,又被前來探病的程小棕看見。
「打擾大哥和大嫂玩親親,小弟非常抱歉!明天再來哦!」在周屹天開口前,程小棕就很識相地留下水果籃,笑嘻嘻地走

了。
不過自那以後,程小棕就一直調侃他為「大嫂」..
明知道不可以和周屹天獨處太久,他的邀請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尚誠還是會傻傻地上當,比如說現在─
「住、住手..啊!」身體被壓向落地鏡面,雙手要不是抓住鏡子前的扶欄,尚誠連站都難以站穩。
他身上的量販店制服被脫得只剩下襯衫和領帶..
仍舊在住院中、穿著病號服的周屹天站在尚誠身後,雙手狎著他的腰,儘管用手指再三擴張過,也抹了足夠多的凡士林,

但是他往前頂入的時候,還是費了不少力氣。
「啊..不要..啊!」只是前端插入,尚誠就抗拒般地叫了出來,大白天的就在鏡子前做這種事,實在是太怪異了。
「喜歡嗎?」
周屹天撩起他的襯衫,撫摸他小巧可愛的乳尖,尚誠的腰臀一下繃得更緊,眼瞼更是染上一層誘人的紅暈。
「好奇怪..唔!」
「什麼?」周屹天親吻著尚誠光滑的脊背,一手環緊他顫抖的腰,從後方進入的話,兩人可以契合得更深,也能挑起尚誠

更深層的愉悅,但是這樣就不能看見尚誠的表情了。

沉浸在慾火中的男人,無論是濕潤朦朧的眼睛,還是不斷喘息的嘴唇,都十分的煽情。所以周屹天才突發奇想,來到病房
隔壁的復健室,這裡有佔據一整面牆的鏡子,還有牢固的欄杆,很適合做愛。


而且做為私人復健室,也不會有人突然闖進來。
「唔..等等..啊..」感覺到周屹天的入侵,身體不由往前衝去,而周屹天強悍的手指扣緊他的腰,不屈不撓地直插
到底。
「啊..」尚誠的腰部浮了起來,後穴勒住灼熱的感覺異常鮮明,彷彿楔入了一根堅實的熱鐵,在深處烙下周屹天的獨佔

欲。
「..嗚!」微踮起腳,尚誠的身體更是產生隱隱地酸疼,無法鬆懈下來。
「尚誠,放鬆,」因抽動了一下而被火燙的內壁緊緊「咬」住,周屹天差點立刻就洩了出來,難耐地緊皺眉頭,「唔..不

要那麼緊張。」
灼熱的氣息撩撥著尚誠的耳垂,周屹天吻著他,並用牙齒輕輕啃噬那可愛的耳垂,腰部輕緩地動作起來。
「你的裡面..好熱..」
「唔..周屹天..嗚..你騙..騙人..」尚誠沙啞著聲音,斷斷續續地說,周屹天硬熱的慾望遒勁地撞擊著他的臀

部。
明明說是帶他參觀一下復健室,結果才看了一部高科技的復健器械,兩人就在鏡子前面擁吻起來,現在還發展到緊密結合
的地步。
「啊..嗚啊..」深深地沒入,清晰地感覺到結合的部位被撐到了極限,尚誠戰慄不已,抓著欄杆的手指關節泛出白色,

「不..出、出來..啊..我不要..」
「真的不要?」
鏡子映出尚誠慾火焚身的表情,和前方老實挺立的慾望,周屹天輕笑,猛地撼動腰身,攪動著黏膜,尚誠驚聲尖叫:「啊

啊啊!」
突然地,棲息在體內的巨碩似毫不留戀地撤出,只是頂端淺淺摩擦了一下窄穴入口,尚誠潮熱的後穴反射性地抽縮著,酥
麻的快感令他汗毛倒豎,不禁叫了出來:「周、周屹天!」
「你到底是想要我插入,還是出來?」周屹天的嘴唇貼在尚誠緋紅的臉頰上,摩挲著,甜美地囁嚅,「不管什麼樣的要求..

我都會滿足你。」
「嗚嗚..」尚誠壓抑的啜泣,在周屹天的煽動下,根本沒有反抗的精神,肩膀更是貼到冰涼的鏡面..臀部抬高,變成


隨便怎樣都能入侵的姿勢。
「我好喜歡你..尚誠..」頂住尚誠的雄偉之物,滋的一聲深深搗入。
「啊..嗯啊..」尚誠發出甜膩的呻吟,腦袋似空白成一片。
緩緩地摩擦,反覆地、不間歇地衝刺,身體熱到彷彿要融化了一般,汗珠濡濕了尚誠烏黑的頭髮,眼睛裡也浸染著情慾,

無論哪一點周屹天都好喜歡。
緊緊地貼住尚誠,將自己深深地埋進緊窄的後穴,周屹天肆意地衝撞起來。

八月三十號,距離暑假結束還有一日,周屹天總算得到好消息,他今天可以出院了。
昨天,梁醫生替他做了最後一次全面檢查,肋骨恢復得不錯,其它生理指數也正常。除了還不能練習拳擊以外,日常生活

沒有問題,複診則是在一周以後。
「我都說了,不會有事的。」拿到檢查報告單後,周屹天笑著安慰尚誠。
「你還說呢!我真的很擔心..」尚誠的臉孔泛上紅潤,這半個月來,周屹天和他做了好幾次,所以他一直很擔心會不會

加重周屹天的傷勢。
「尚誠,你好可愛。」周屹天笑呵呵的,握住尚誠的手,「梁醫生不是說過,適當的運動,能夠促進骨折裂口的癒合,我現

在不是很有精神嘛!」
「笨、笨蛋!梁醫生說的,才不是這個運動..」臉紅得彷彿要滴血,尚誠結結巴巴地說,用力地抽回了手。
「啊,一聽我可以出院了,就變得這麼粗暴。」周屹天抱怨,作勢要抱他,「小誠..」
「放手啦!我要上班了!」尚誠害臊地從周屹天懷裡掙脫,再黏膩下去,恐怕又會親吻起來。
「那你下午來接我吧。」周屹天不死心地抓住尚誠的手,「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可是我下班都六點多了,你會等很久。」出院手續是下午兩點鐘辦理,從利民量販店到麓山醫院,需要一個小時,也就

是周屹天至少要等五個小時。

「反正我也沒事,答應我。」周屹天像是一隻搖晃著尾巴的蘇格蘭牧羊犬,從後方團團抱住猶豫的尚誠。


「那,好吧。」尚誠每次都拗不過他,心想他和周屹天的年紀相差不大,怎麼有時會有種面對未成年的錯覺。
可能是快要去東帝高中教學的關係,最近腦袋裡常浮現出高中生的形象,他是自學教育類課程的,教師一直是他很嚮往的
職業。
和孩子們在一起,尚誠不安的心情會寧靜許多,也許因為沒有受到世俗污染的孩子不會以異樣的眼光看待他,校園也是一
個單純的地方。
在老家彬東的時候,尚誠曾在一所國中實習了三個月,他擅長的是化學,在他的教導下,學生們的化學成績進步顯著,他

也順利地拿到了教育部的推薦信。
可是東帝高中是不同的,它是一所著名的私立貴族學校,而且學生們的年紀都已經十七、八歲,尚誠很怕自己應付不來。
「你在想什麼?這麼嚴肅。」周屹天偷偷含住他柔軟的耳垂。
「我在想上課的事..啊,不要這樣。」很癢,尚誠忍不住掙扎,他想和周屹天商量教書的事情,可是氣氛變得曖昧,沒

法談下去。
「唔..」周屹天吮吸著他變紅的耳垂,往下,越來越煽情地吻著他的脖子,「是..要開學了。」
周屹天想起來他還沒和尚誠說過,自己是高中生的事情,有些心虛。
剛開始是因為沒必要解釋,所以沒說,後來是覺得如果坦白自己才十七歲,一定會被尚誠看不起,就一直含糊過去。
周屹天突然停下了親吻,安靜地摟抱著尚誠。
「怎麼了?」周屹天忽然變得老實起來,尚誠反而不習慣。
「嗯,有件事..」周屹天把下巴擱在尚誠瘦削的肩膀上,他非常喜歡尚誠身上淡淡的香皂味,是任何香水都比不上的,

只屬於他的味道,「我一直想和你說,關於學校..」
「什麼?」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周屹天還是怯場了,嘀咕道,「只是想開學以後,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不過,你必須

保證不能生氣!」
「我為什麼會生氣?」尚誠淺淺一笑,周屹天有時會在奇怪的地方賣關子。

「總之,你先答應我。」周屹天執拗地說,眼神很認真。
「好吧。」尚誠順從地點頭,反問道,「那你讀的是哪一系?」


「..去了就知道。」不想給尚誠多餘的思考空間,周屹天抬起他的臉孔,想親吻他。
「哪有這樣的..」儘管哭笑不得,尚誠也知道自己是無法拒絕的。

「明天見。」尚誠走進量販店的員工更衣室時,有人向他打招呼。
「明天見..」尚誠也點頭響應,來量販店工作的決定果然是對的,熟悉了人來人往的環境,面對同事和陌生的顧客時,

不會心慌得只想逃走。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沒有來這裡就不會遇上周屹天了。
改變自己最多的人,甚至有種被他「拯救」的感覺,在遇到周屹天以前,別說對別人敞開心胸,他根本沒有從被母親虐待

的陰影中逃脫出來。
埋首在書本中苦讀,也是由於對痛苦記憶的恐懼,希望藉由複雜艱深的專業知識麻痺自己。
是周屹天讓他看清自己,他並不是骯髒的,也不是累贅,母親對他的指責和虐打完全是錯誤的,他可以和其它人一樣,擁

有穩定的生活、心愛的人..尚誠覺得自己很滿足。
因為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什麼叫做幸福,這種溫暖的感覺滿溢胸膛,整個人都暖融融的..
正當尚誠不覺露出微笑的時候,「喀嚓─」更衣室的門突然被打開,闖進來兩個身材高大的,西裝革履的男人。
「啊?」看到來人,尚誠瞪大了眼睛,笑容頓時凝固住了..

「才五點一刻呀。」周屹天抬頭看了看大廳牆壁上的電子鐘,沒想到他和住院部的孩子們打完一圈籃球,時間還不到六點。
找到一個可以一眼望見醫院入口的位子,周屹天旁若無人地坐下來,擰開礦泉水瓶,灌了一大口水。
住院的時候,他什麼東西都沒帶,出院的時候一整理,行李居然有九件,九成以上都是別人送來的禮物,周屹天把水果、

禮品盒等東西轉送給護士們,牙刷、衣服等個人物品就交由保鏢拿回家去。


周屹天依然不想回家,他打算出院後仍然住在巴士公司的宿舍樓裡。
鋪設著暖色大理石的醫院大廳寬敞潔淨,人來人往,快到晚餐時間,不少病人家屬提著保溫瓶走進住院部的電梯,周屹天
不禁想到尚誠,也是這樣不辭辛苦地為他送熱騰騰的飯菜,唇角微揚。
「屹天,你還沒走嗎?」黎荀拿著鋁制病歷夾路過大廳,看到周屹天後一臉訝異,因為他看見司機和保鏢們已經離開了,

以為周屹天也走了。
「嗯,我等人,你去忙吧。」周屹天抬頭看著他。
穿著白袍的黎荀,似乎比實際年齡大上一、兩歲,可是清俊的臉孔也更加引人注意了,周屹天住院的時候就聽到護士們議

論,說黎醫生是醫院裡.. NO.1的美男。
「在等尚誠?」黎荀並沒有走開,而是走前幾步,在周屹天身邊的空位坐了下來。
「是啊,他六點下班。」即使已經不再是依戀的情愫,黎荀的靠近,還是讓周屹天有些緊張。
「你..還是不想回家?」黎荀的聲音有些失落,「我知道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兄長..」
「對不起。」周屹天突然道歉。
「哎?」
「你總是為我操心,荀,」周屹天無法忍受黎荀落寞的樣子,溫柔的說道,「那天我說的不是真心話,不論在你身上發生什

麼,我都不會討厭你,更不會看不起你,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始終是我..最重要的親人。」
「但是不及尚誠重要吧,」黎荀脫口而出,然後萬分尷尬地低下頭,「我沒有和他比較的意思..」
黎荀會吃醋是當然的,周屹天畢竟是他一手帶大的,尤其看到他對尚誠那麼癡情,明知道尚誠很晚才會到還耐心等候的樣

子。這讓他想起小時候的周屹天,雖然只有國小三年級,但已經給人「小大人」的感覺。
那時候,周屹天上下學都是由保姆和保鏢一起接送,這在其它小朋友眼裡是非常酷的事情,可周屹天不這麼想。
有一天晚上,他像終於逮到機會一樣,跑到黎荀的房間,迫不及待地說:「哥,明天學校只上半天課,你來接我吧。」
「好啊,明天晚上有颱風登陸,我的學校也放假。」
「那就這樣說定了。」不給人說話的機會,周屹天轉頭就跑掉了。

為什麼不告訴保姆提前放學這件事,黎荀雖然有些納悶,還是遵照約定去接他放學。
結果強颱風中午就登陸了,氣象台掛起了紅色警報訊號,狂風突起,路邊的樹木都彎成了一張弓,滂沱的大雨更是淹沒了


許多道路。
黎荀費勁辛苦趕到國立小學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學校裡的孩子早都被家長接走,只有周屹天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教學
樓門口。
「對不起!我來晚了,路上很多地方都淹了。你怎麼不在教室等我,你都濕透了!」黎荀趕緊從書包裡拿出毛巾,替他擦
拭濕漉漉的臉孔。
望著穿著雨衣,卻因為風雨太大依然淋濕的黎荀,周屹天認真地說道:「我在後悔,不該讓哥哥你來接我,這種天氣,要

是出事了怎麼辦?」
「啊?」
「我太幼稚了,看到同學都是由父母接回家,一時忍不住..」說到一半,周屹天氣呼呼地扭開頭。
黎荀這才明白周屹天心裡真正的想法,他是想要感受一下家庭的溫暖。黎荀笑了,「別生氣了,小天,以後我來接你放學。」
「不用了,我不喜歡這種樣子。」周屹天卻用力地搖搖頭,「與其讓你來接我,我更想去接你放學。」
「呵呵,哪有弟弟接哥哥放學的,你還是小朋友呢。」黎荀不禁莞爾。
「可是我就想成為那樣的人,將來可以保護你,所以你不要再來接我了。」..
..
這麼久以前的事情,想必周屹天已經忘了,不過他確實成為了可靠的男人,只不過保護的對象不是他,而是尚誠。
一想到這裡,黎荀明知道不應該,可還是會控制不住地嫉妒尚誠。
「你和他不一樣。」面對把頭低下去的黎荀,周屹天慎重的說道,「對我來說,你們都很重要。」
「你不用安慰我,」黎荀難堪地笑了笑,「尚誠入院的時候,你是那麼著急,他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不是的,那不一樣。」
周屹天還想解釋,黎荀白袍裡的呼叫器滴滴的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是ICU病房..」
「你去忙吧,尚誠也快來了。」

「嗯,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回家。」黎荀說著,站了起來。
「以後再說吧。」


「那,替我問候尚誠,路上小心。」黎荀說完,便微微一笑,走開了。
看著黎荀消失在大廳的盡頭,周屹天突然意識到,「我從小就喜歡你」這句話,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一直以為只要能夠出來獨立賺錢,就能把黎荀從幫派裡救出來,很顯然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因為黎荀並沒有離開父親的意思。
他逐漸明白了一件事,這麼多年來,黎荀並不是沒法獲得自由,而是他從沒有去爭取過..


銀色的寶馬轎車在林蔭道上奔馳,兩旁白熒熒的路燈光芒猶如一串珠子,在黑暗中不斷地往後倒退。
尚誠望向車窗外,除了燈光和黑森森的樹林,什麼也看不見,他大概穿越了整個東市,現在是在上山的坡道上。
T市北端是出名的富豪住宅區,不少是上千萬的豪宅,而周屹天的家更是佔據一整座山。就算知道周屹天家裡很有錢,尚

誠還是大大震撼了一下。
「快到了,上面的房子就是。」坐在尚誠身旁,自稱叫劉成的男人,指了指前面亮著金色燈光的房子。
白色花崗岩的豪宅,好像是一棟現代化的城堡,燈光只是照出少許輪廓,似乎還有泳池的水光倒映在上面。
「山後邊還有個大湖,有很多魚,少爺小時候很喜歡去那裡抓魚,脫光衣服,往下一跳,比魚游得還暢快。啊,還有,少

爺開遊艇的技術也很棒。」
劉成輕鬆得像是在聊家常,尚誠卻無法相信他。
儘管這個男人是為了幫助周屹天才潛入黑市拳擊場做翻譯,可尚誠始終無法忘記,他很熱心地把他推給那三個俄國拳擊手,

任由他們凌辱他..
「你臉色很難看,會暈車嗎?」劉成伸手過來,尚誠吃驚得後退,整個人縮在真皮的椅座內。
「啊,抱歉。」劉成縮回手,「因為我的職責是盡量溫柔的帶你過來,所以希望你別嫌我囉嗦。」
「到底..找我什麼事?我還要去醫院。」在更衣室的時候,尚誠已經表明要去醫院接周屹天,可是劉成說不會耽擱太久,

而且是周皓染想要見他。

「接少爺出院的事,你不用擔心,要是晚了,我們會派人去接他,說不定,你們會在這裡碰面呢。」劉成說著,笑了笑,

卻不解釋周皓染叫他來的目的。
這時,車子已經行駛到氣派非凡的鑄鐵大門前,有兩個保鏢守在那裡,無聲地看了一眼車牌,點頭,金色鑄鐵大門就徐徐

開啟,尚誠注意到連接大門的大理石圍牆上有一道漆黑的鐵鉤圍欄,佈滿荊棘般的倒刺。
車子往裡開了不到二十米,又出現兩個保鏢,其中一人手裡還牽著一條看上去很凶悍的黑狗。
因為是晚上,尚誠看不清庭院的具體佈置,在走神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
「我只負責送你到這裡,進去後,管家會給你帶路的。」劉成打開車門下車,並替尚誠開車門。
「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不過我還是得勸你,不管怎樣,你只要聽從老大的意思就好。」劉成壓低聲音,很認真地說道:「在

這裡,只要少爺還沒上位,老大說的話就是命令,聽懂了嗎?」
「命令?」
「對,所以只有順從的分,他絕對不是你可以得罪的人,小心一點。」劉成說完,拍了拍尚誠單薄的肩頭,然後重新上車

離開了。
尚誠轉過頭,面對著電影裡才看到過的豪華大門,深吸一口氣,按響了一旁的門鈴。
門鈴只響了一聲,就有人從裡面拉開了門,是棕髮藍眼的外國人,大約有五十歲,可是卻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
「尚誠先生嗎?請跟我來,老爺已經在客廳裡等你了。」
穿過燈光昏黃的名畫長廊,尚誠被帶入一間非常豪華的客廳,放眼望去,象牙白的真皮沙發,挨著一扇巨大無比的落地窗,

窗前裝飾著紗簾,客廳中間鋪著一張虎皮地毯,那齜牙咧嘴的虎頭大得嚇人。
周皓染就坐在虎皮地毯後面的沙發裡,穿著深灰色的西服,手裡還拿著一隻水晶酒杯。
「這位就是老爺,您請過去吧。」管家小聲說道,就退出了房間。
和上次在拳擊場見到的周皓染相比,雖然少了一份血腥煞氣,但是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高傲和霸氣一點都沒改變。尚誠感

到雙腳發麻,心臟內的血液似乎在緊縮逆流..
「過來這裡坐。」周皓染突然開口了。
「是..」尚誠輕聲應道,僵直著身體的走過去,可是坐哪裡好?L型沙發上有金色的抱枕,周皓染一手支撐在上面,看

上去有些慵懶。
「你不用勉強寒暄,只要把東西拿走就行。」周皓染示意了一下面前的矮桌。


尚誠這才注意到桌子上放著一封白色的信封袋,鼓鼓囊囊的,看不出是什麼。
「這是給你的撫慰金,袋裡有五萬美金現鈔,和一張空白支票,我已經簽了名,你還想要多少,自己填上數額就是。」周

皓染盯著尚誠的臉,像在估算他的價值。
「您說什麼?」尚誠的臉色變得煞白,無法置信地瞪著眼睛。
「這都不明白?」周皓染晃了晃酒杯中琥珀色的液體,一臉鄙夷,「我要你離開我的兒子,這是分手費,我不希望屹天身

邊有不乾不淨、來路不明的男人出現,明白的話,就拿上錢滾吧。」


第十五章

周皓染的偏見像耳光一樣狠搧在尚誠的臉上,他甚至沒有回嘴的力氣,面如死灰,怔怔地看著桌上的信封。
「錢是給你了,要不要拿隨便!要是再讓我看到你和屹天在一起,給你的,就不是分手費這麼客氣了。」周皓染冷冽地說

道,咚地放下酒杯,站起身。
「等、等一下!」尚誠大聲叫住準備離開的周皓染。
「你還想要什麼?」周皓染不悅地停下腳步,睨視著他。
「我什麼都不要,這錢更不會收!我和周屹天的關係不是買賣!」強烈的屈辱感充斥心頭,胸口像要撕裂般的憤怒,全身

都在哆嗦。
「那是什麼?」周皓染嗤之以鼻,「犯罪關係?」
「什麼?」
「周屹天可只有十七歲,和高中生做愛,感覺那麼好嗎?」周皓染冷嘲熱諷。
「你說..什麼?」尚誠睜大眼睛,臉色就像土一樣晦暗而無血色,「高中生?」
「我說的你都懂!」周皓染走回沙發前,拿起一個明黃色文件袋,抽出一迭照片,鄙夷地摔在尚誠的臉上。
「嗚!」相片鋒利的邊角刮到尚誠的眼睛,火辣辣地疼,可是他拚命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散落在腳邊的照片照得很清晰,尚誠看到內容,頓時驚呆了,這些全是他和周屹天做愛時候的照片,可以看得出是針孔攝

影頭偷拍的,但是..無論哪一張照片,都拍得不堪入目,甚至把他的私密處也照了下來。
尚誠發抖地攥緊雙手,劇烈喘息著,絕望地閉上眼睛。
「還有呢!」周皓染伸手過去,一把抓住尚誠的頭髮,把他摁倒在地上。
「不要!」尚誠跪著,被迫睜開眼睛,淚水掉下來,滴在一張相片上。
這張照片和別的不一樣,而是周屹天在國中畢業典禮上的合照,整潔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褲,背景是泉野國中的校門,尚誠

顫巍巍地撿起那張相片,右下角的時間顯示是..零五年六月!

也就是說,周屹天今年也只有十七歲,他是一九九零年才出生的。
尚誠怔怔地盯著相片,半天不眨眼,他的眼珠彷彿是鉚死的,不會轉動。


這不是真的..
他竟然和一個高中生,和比自己小那麼多的人戀愛,上床..他覺得眼前昏昏眩眩,手發抖著,竟連一張相片都拿不住,

緊緊地摀住了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早就全黑,周屹天有些不耐煩地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沒有特別的簡訊,差五分鐘就是八點了,

就算路上塞車,尚誠也該到了。
啪地收起黑色金屬殼的手機,周屹天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皺緊了眉。
如果尚誠有手機,聯絡就會方便許多,明天就去給他買一隻吧,然後把彼此的號碼設置在首位..對了,現在很流行的情

侶手機也不錯,不如自己也換一隻。
正遐想著,口袋裡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周屹天拿出來一看,竟然是量販店的賈經理打來的。
尚誠出了什麼事?周屹天心裡一緊,立刻按下接聽。
「喂,周少爺嗎?尚誠讓我和你說,他有事還沒做完,你不用等他了,先回家吧。」
「他加班?」今天又不是量販店盤點的日子,尚誠也不用再洗購物籃了,周屹天不理解。
「是啊,就這樣吧。」賈經理匆匆地掛斷了電話。
「搞什麼?」周屹天突然有些擔心,想了一下,撥通了宿舍房東的電話。
「我是四0四室的周屹天,麻煩你去看一下,四0五的住戶回來沒有。」
「好,你等等。」停了大概兩分鐘左右,電話裡傳來房東氣喘吁吁的回答,「還沒人,房門緊鎖著呢。」
「好的,謝謝。」看樣子尚誠真的沒有回家。
但是讓賈經理打電話,還不如他自己打過來,尚誠到底在忙什麼,連說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嗎?
怎麼想都不放心,周屹天索性站起來,想去醫院外面看看,才沒走幾步就察覺到背後有人跟蹤。

普通人也許不會在意,但是對周屹天來說,他對跟蹤是很敏感的,想了想,他轉個身,裝作內急地走向鄰近的男洗手間。

那個人沒有遲疑,立刻跟了過來。


周屹天走進洗手間後,繞了一圈,沒有其它人,他便側身躲在洗手間門口,一堵大理石牆壁很好地遮住了他的身形。
那個人在洗手間門口徘徊了一會兒,見周屹天遲遲沒出來,才小心地推門進來。
「啪!」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揪住來人的衣領,周屹天狠狠地把他撞向廁所門,那人痛得大叫了一聲。
「梁醫生?」周屹天挑起眉,有些意外。
「停..停手..」梁醫生的面孔憋成豬肝色,腳尖踮地,看上去隨時會暈厥。
「為什麼跟蹤我?」周屹天放鬆了力氣,但沒有完全鬆手。
「我、沒有跟蹤..痛痛!」梁醫生吃力地說,他穿著白袍,脖子上掛著聽診器,一副工作中的樣子。
可周屹天不相信他,從第一眼看到梁醫生起,周屹天就對他沒什麼好感。
「你是骨科大夫,應該知道我再用點力氣,你就要上繃帶了!」周屹天沉聲恫嚇,堅實的手肘像千斤頂一樣壓著梁醫生的

肋骨。
梁醫生還想抵賴,可是胸口劇烈一痛,忙不迭點頭,算是承認自己在跟蹤。
「你跟著我做什麼?」周屹天惱火萬分,膝蓋撞上梁醫生的肚子,意外的是,梁醫生敏捷地擋了一下,看得出身手並不差。
「我也只是受周先生的囑咐..」梁醫生有些不情願地坦白,「在這裡打架,保全會過來的。」
周屹天很用力地放開他,反問:「我父親?」
「是,周先生讓我看著你..我一直受他的照顧,才能念完研究所,就連這份工作也..」可能覺得說多了,梁醫生有些

尷尬,不過語氣裡滿是感激之情。
「你是醫生,卻收黑社會的錢?」周屹天有些難以置信。
「你也許不知道,這家醫院最大的股東就是周先生,很多醫生都不會想得罪他。」
「真的只是這樣?」周屹天緊盯著他,不信,「還有呢?」
「沒有了..」看見周屹天彷彿要殺人一樣的暴戾眼神,梁醫生才改口道:「他要我照顧黎荀,從大學時候開始..」
「什麼照顧!是他媽的監視好不好!」周屹天暴怒地叱罵。

「不是!真的是照顧他,要我盡可能地幫他,監視工作..我現在才做。」
「那他叫你監視我什麼?」周屹天惡狠狠地問。


「看你在什麼地方,別讓你回家..」梁醫生狼狽地說:「他好像有事和尚誠談..」
「你說什麼?」一把拽住他,周屹天怒喝。
「其它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了!」以為會被周屹天勒死,梁醫生面如土色。
「操!」周屹天丟下他,轉身衝出洗手間..
很久以前周屹天就知道,他一定會和父親起正面衝突,因為他喜歡黎荀,想給黎荀自由。
可是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而被牽連的人是尚誠。
父親的冷血和殘酷,他比誰都清楚,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周屹天幾乎咬破了嘴唇,才抑制住滿腔的憤怒。
攔了輛出租車就往家的方向趕,周屹天估計尚誠不會這麼快離開。
就算周屹天不停地催促,並支付雙倍的車費,趕到目的地的時候都已經十點半了。
「少爺?」守門的保鏢看到出租車內的周屹天,愣了一下。
「快給我開門!」周屹天怒吼。
鐵門立刻緩緩開啟,出租車像離弦之箭,往裡開去。
夜深了,寧靜的天空漆黑一片,豪宅庭院裡的路燈也只能照亮一小片範圍,所以周屹天並沒有看見有一輛汽車從宅邸側門

駛出來,靜靜地駛離庭院。

天空堆滿了灰黑色的層雲,好像又要下雨。
尚誠拿著掃帚和畚箕在周屹天租住的房間內打掃,他本想打開窗戶透透氣,可一望見外面的天色,擔心會下暴雨,於是又
放棄。
站在緊閉的玻璃窗前,可以看見空落落的巴士停車場,現在這個時間段,巴士車都開出去了,而那些在空地踢足球的孩子,
也因為開學沒了蹤影。

尚誠忽然想起來,第一次看見周屹天,也是透過這扇窗戶。

因為巴士司機說,宿舍樓就在前面,於是他不停地抬頭張望,一眼就看到了半裸的周屹天。青天白日之下,看到身材健碩


的男人正高傲地俯視著他,說沒嚇到是假的,感覺心跳都停止了。
竟有人在窗戶前裸露,完全不顧會被別人看到,這對性格內向的尚誠來說,是難以理解的。
尚誠想得入神,回過神來時,窗外已經飄起細雨。
如果一直等下去,他突然想到,周屹天會不會出現在停車場,然後也抬頭看著這裡呢?
尚誠的表情顯得落寞,周皓染說過,他不會限制周屹天的自由,如果周屹天是真的愛他,就會回去找他。
雖然周屹天向他隱瞞實際年齡這點很過分,可尚誠仔細想想,周屹天從沒說過他是大學生,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誤解。而且

在醫院,周屹天也曾說要帶他去見幾個朋友,也就是說周屹天有打算坦白的,只是..
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尚誠的身體就一陣發冷,他覺得自己沒臉再待下去,更沒臉去學校教書,他竟然和一個未成年

發生關係,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他非常想和周屹天談談。先見個面,然後..再決定一切。
尚誠就像孤獨飄零下來的落葉一樣,慌張,無助,眼神就像要哭出來一般。
「砰砰!」
突然,門被敲得震天響,尚誠愣了一下,便聽到房東的叫聲。
「有人在嗎?四0四電話!」
「我在!」尚誠急忙跑去開門,房東看到他,有些納悶地道:「怎麼是你,周屹天又不在嗎?」
「有電話找他?」

「是啊,利民量販店的財務部打來的,讓他去結算工資。」房東說道,「說起來,已經有一個星期沒看見他了,他去哪兒了?」
「他..家裡有些事。」尚誠輕聲解釋道。
「哦,算了,反正他的房租你已經幫忙給了。」房東說完,不忘補充一句,「等他回來了,記得叫他趕快去領工資,那邊說,

店裡有規定,要是超過月底不去拿,就當他不要了。」
房東走後,尚誠想了想,便拿起外套,出了門。
現在是下午一點,量販店正忙碌的時候。尚誠因為擔心錯過和周屹天碰面的機會,所以一周前就辭了職,一直在家等他來。

原來就和表舅說好,只在暑假和寒假在他那裡幫忙,所以表舅也沒有為難他。
不知道能不能替周屹天領到薪水,尚誠心想,他可以找表舅做擔保,不管怎樣,他希望周屹天能拿到他一個多月來的辛苦


所得。
尚誠出門沒多久,雨點就密集起來,而且就十幾分鐘的工夫,變成了暴雨傾盆的態勢。
他只好站在離量販店不遠的巴士站台上避雨,繁忙的大街上,剛剛還人潮湧動,現在人行道上只能偶爾看見幾把鮮艷的小

傘,或幾個模糊的身影在緩緩移動。
尚誠面前的大馬路上,也只能斷斷續續地看見幾輛汽車在雨中飛馳,車輪飛濺起高高的水花,路旁的下水道被雨水咕嚕咕
嚕灌得夠嗆。
看雨勢一時半會根本不會停,尚誠正想著該怎麼過去店裡的時候,一輛眩目的銀色跑車駛過眼前,在前面掉了個頭,飛速

駛向量販店的方向。
尚誠一呆,這輛車,如果沒記錯的話,就是那個翻譯接他去周家的車子!
跑車在量販店門口停下,過了不到十秒鐘,就有個高大的男人出來了,一手推開堵在店門口避雨的行人,另一手撐著一把

黑色傘,大步走出來─為跟在他身後的周屹天遮雨。
「周─」尚誠在那一刻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周屹天竟然在量販店裡!
不顧一切地衝入雨幕中,站台上的人都吃驚地看著他,尚誠朝車子的方向狂奔,還大聲叫著,「周屹天!」
冰冷的瓢潑大雨澆在身上,像無數根細針直扎皮膚,嘴唇凍得發紫,可尚誠像感覺不到寒冷一樣,只顧拚命地追趕,已經

相距不到百米,可是跑車卻無情地發動了。
人怎麼可能追得上跑車的速度?可尚誠不死心,這時,路口的交通燈由綠色變成紅色,車子緩緩停下來。
像是看到一線希望,尚誠竭盡全力地衝刺,他已經跑得喘不上氣,心臟咚咚狂跳,連話也喊不出來。
可沒等到他跑得足夠近,綠燈便亮起,跑車一踩油門加速往前疾馳,轉彎,很快從尚誠模糊的視野裡徹底消失..
那個方向是回去周家的,不是巴士宿舍。
「周、周屹天..」尚誠呼哧呼哧直喘著氣,雙腿猶如灌了鉛,又往前跑了幾步,卻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暴雨嘩嘩地下著,在混凝土街道上濺起無數水花,從頭到腳淋得濕透,不停發抖的尚誠,無助地望著跑車駛離的方向..


利民量販店,經理室。
送走兩位貴客,賈經理喜孜孜地數著信封袋裡的錢,億萬富翁就是闊氣,少爺來打工,沒領工資不說,還主動送上厚厚一
迭感謝金!
不過賈經理也明白,那男人口頭上說承蒙他這段時間照顧周屹天,這些錢表示感謝,其實這是對他聽從他們的指示,給周

屹天打電話的酬謝。
早知道能拿這麼多,別說謊稱「尚誠要加班」這麼小的事,要他賣掉尚誠都可以啦!
賈經理又把錢一張一張地數了一遍,正要放回信封袋裡,辦公室門「砰」地一下就打開了,嚇得他差點把錢灑了一地。
「找死啊!這麼衝進來!」賈經理慌張地收好錢,抬頭一看,驚訝得瞪大眼睛。
闖進來的人是臉色蒼白的尚誠,整個人就像從水裡撈出來似,濕透了。
被尚誠的模樣嚇到,賈經理有些心虛地問:「你、你來做什麼?不是說不幹了?」
「表舅..我看到周屹天剛走,他來這裡做什麼?」
尚誠站在辦公桌前雙手撐在桌子上,賈經理注意到他的手臂在流血,像是狠狠摔了一跤。
「當然是來辭職的,放著好好的大少爺不做,怎麼會來吃這份苦。」原來尚誠不是為了電話的事,賈經理清了清喉嚨,恢

復了高高在上的氣勢。
「辭職?」
「跟你一樣,開學了,所以不做了,不過人家可真客氣,工資一分都不拿,說就當是少爺體驗生活..」賈經理一個勁地

稱讚道,「其實他不用特地過來,打個電話通知我就行了..有錢人的教養就是不一般。」
「那,他有沒有說什麼?」尚誠打斷表舅唾沫橫飛的話,急切地問道。
「說什麼?沒有啊。」賈經理有些誇張地擺擺手,「其它什麼都沒提到。」
「我也沒有嗎?」尚誠脫口而出。
「你?」賈經理用奇怪的表情看了尚誠一眼,立刻鄙夷地笑道,「當然不可能提到你啦!你有什麼好說的,你和他的關係,

頂多是打暑期工的同事而已..

「尚誠,不是表舅說你,那些富家公子交朋友就是這樣的,平時出手闊綽!不過別以為他幫你買了些東西,就是把你當作
朋友看待了,其實啊,一旦工作結束,關係也就完了,就像我..到剛才還是他的老闆,現在不過是..唉,身份懸殊啊,你


也別妄想高攀人家..」
尚誠的臉上一陣茫然,眼睛霧沉沉的,表舅的話變得斷斷續續,好像聽得到,又好像聽不到,心臟以一種緩慢的節奏,怦

怦跳動..
久而久之,他的臉像刷上一層白灰,死白死白的,嘴唇抖動著似乎還想說什麼,可什麼也沒說出來。
也不知道是怎樣從量販店出來的,一路上被人罵走路不長眼睛,可尚誠像無關痛癢一樣繼續走。
直到回到宿舍,走進周屹天的房間,環視如同被遺棄的傢俱,尚誠的淚水才突然奪眶而出。
他一直相信,至少周屹天對他的感情是認真的,可現在算什麼呢?他只是有錢少爺的玩具嗎?
意識到周屹天再也不會回來了,尚誠無法抑制地痛哭,瘦弱的肩頭顫抖得厲害。
為什麼要這樣傷害他?為什麼總是他被拋棄?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尚誠。」周屹天的笑臉在腦海中浮現,「我喜歡你。」
然而一切都是謊言。
「好冷..」一邊流淚一邊哆嗦,尚誠突然覺得身體凍僵般寒冷,不住抖著,緊緊蜷縮起身體,在房間的角落,心痛得無

以復加..

十月底,入秋後的天氣明顯涼快起來,東帝高中的學生們換上了秋季制服。
男生是帥氣的黑色韓版西裝外套,左胸處繡有東帝的盾形校徽,中心圖案是獅鷲,共有紅、白、金三種顏色,所以十分醒

目。
西裝外套下是純白的棉襯衫,深色真絲領帶,以及黑色西褲,腳下是漆黑發亮的皮鞋。
和男生又帥又酷的校服相比,女生的校服則偏向典雅淑女,上半身是黑色收腰短西裝,下半身是紅格子百褶裙,搭配以黑

色及膝長襪,黑色低跟綁帶皮鞋。

據說每年有不少國中畢業生就衝著東帝華麗的校服踴躍報考,但畢竟是每學期高達五萬七千元學費的貴族學校,所以就算

考上了,最後選擇放棄的學生也不少。


現在是早上七點半,上學高峰時段,氣派的巴洛克式校門口,不時停下送小姐、少爺上學的私家轎車。
爾後,一輛非常引人注目的凱迪拉克轎車緩緩地在正門前停下,學生們看到房車,紛紛交頭接耳,主動地退開至兩邊。
「是周屹天!」有個女生驚喜地叫道。
頓時校門口的學生們像吃了興奮劑一般,紛紛圍攏過來,把校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啊!我一直在等他,還以為他這個學期都不來了呢!」
有急忙整理頭髮的,也有拿出手機準備抓拍的,不過這些都被兩個負責開路的、身材高大的保鏢擋了開去。
「周學長!我是為你─才拚命考上東帝的哦!」竟還有高一的新生趁機告白,不過她的聲音很快被其它女孩憤怒的斥責聲

湮沒。
周屹天下了車,他穿著校服,不過沒扣上,西服自由地敞開著,領帶也是隨便的一系,腳上穿的是耐吉運動鞋,明明是不

合規矩的裝束,卻透出一股逼人的帥氣。
這也只有身高達一百八十七公分,身材強健又勻稱的周屹天穿出來才好看,有些男生刻意模仿,卻落下老土、難看甚至邋

遢的惡名。
「少爺,您的書包。」早已見怪不怪的保鏢,把深墨綠色的LV斜挎書包遞給周屹天。
周屹天接過書包挎背上,就朝校門走去,一路上不管旁邊的女生怎麼叫喚,他都沒有理睬。
因為是新學期,教室也換過了,在教學樓的大廳裡,周屹天看著公示欄上的學生名冊,旁邊還貼著這個學期各科老師的詳

細資料。
「高二..」周屹天找到高二的年級表,他的考試成績全部是A,理應分到全是優等生的一班去,但是..作為比學生會

長還能鎮壓不良少年團體的領軍人物,他理所當然地被分進了「放牛」班─二年五班。
「老大!別看啦!你和我在一個班!」突然,有個人重重地撲在周屹天的背上,還用力地抱住他。
「薛霖,給我滾下來!」緊接著,另一人走過來,是三年一班的劉一鳴。
「幹什麼啦!人家等了這麼久才抱到他!」見周屹天毫無反抗的意思,薛霖還用臉磨蹭著周屹天的背脊。
「會有反應哦。」不等劉一鳴發作,周屹天微側轉頭,低沉地道。

「什麼?」歪過金燦燦的腦袋,薛霖扮相可愛地問道。
「你再抱下去,我會想要強暴你..」周屹天的話音未落,只見薛霖蹭地一下蹦離三米遠,還躲在劉一鳴的背後。


「好可怕!竟然一大早就衝我大發獸慾!簡直不是人嘛!」薛霖指控般地說道。
「哼,開玩笑的,對你怎麼可能有情慾。」周屹天冷笑,誰都看得出他的心情極度糟糕─除了粗神經的薛霖。
「啊啊,你說什麼?」薛霖秀氣的眉毛皺成一團。
「對著家裡請了四個家教,考試還吊車尾的低能,我怎麼可能會有情慾?」周屹天不客氣地說完,轉身離開大廳。
「嗚嗚嗚!一鳴學長!他竟然那樣說我..」因為被完全戳中痛處,薛霖沒有半點反駁的餘地,只能拖住劉一鳴的手臂,

委屈地哭訴。
「哎..他說的沒錯,你是笨得可以。」劉一鳴歎氣,他剛才叫薛霖下來,是看到周屹天的臉色十分難看,像是吃了一桶

火藥似地。
為免大咧咧的薛霖觸及「雷管」引發爆炸,才大聲喝止他。
不過看情況,現在已經晚了,無法放著這樣渾身是火星的周屹天不管,劉一鳴決定跟過去看看。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周屹天推遲了將近兩個月,才來上學的?


第十六章

二年五班,共有三十一位學生,是全校唯一一個全部是男生的班級。現在離升旗典禮僅剩十五分鐘,可大部分的學生還沒
有到。
周屹天走進教室的時候,只有兩個男生湊一起抄作業,剩下的七、八個人把課桌拉在路中央,坐在桌面上,腳踩著椅子,

把手裡的成人雜誌扔來扔去,吵鬧得很。
黑板上塗得亂七八糟,值日生表是空白的..根本沒有人理會班務。
走過講台,周屹天朝靠窗的位置走去,走到最後一個課桌前,「啪」地拉開凳子,一屁股坐下,書包則隨便往桌上一扔。
剎那間,那些吵鬧的男生,還有抄作業的立刻都停下動作─看著他。
「靠!老大!你終於肯來啦!」一個右耳穿著一串銀耳釘的男生爆發出驚喜的吼聲,跳下桌面,不過還沒靠過去,就被劉

一鳴攔開了。
「都到一邊去!我們要談事情!」劉一鳴不留情面地道,耳釘男生登時挑釁地瞪向劉一鳴,不過最後也只是比了比中指,

就和其它人一起走去旁邊坐下。
「談什麼事情?」周屹天不悅地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劉一鳴。
「你還說呢!這麼久都不來學校,打你手機也不接,到底在搞什麼?」劉一鳴並不害怕他這種態度,當初兩人就是因為看

彼此不順眼,才在學校天台大幹了一架。
劉一鳴最後輸得很慘,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兩人後來就成為了鐵桿兄弟。
「什麼搞什麼?」周屹天嘟囔,把頭轉向窗外。
「你不是在開學前就出院了嗎?為什麼還會..天啊,你的手怎麼回事?」劉一鳴這才注意到,周屹天的手掌上纏著紗布,

十根指頭更是布著一條條交錯的疤痕,十分嚇人!
「已經好了。」
「好個屁!你拿手去砸玻璃了?還是又進行了什麼魔鬼訓練?你的手不是金剛鑽做的好不好?」劉一鳴拉過他傷痕纍纍的

右手,強行扳開,這種傷不會是練習拳擊造成的,哪裡有人打拳會割開手掌的?
「靠!你怎麼那麼機車!我都說已經好了!」周屹天猛地抽回手,從書包裡翻出一包香煙和金色打火機,站起來就走了。


「快打鈴了,你去哪?」劉一鳴喊道。

「樓頂。」周屹天說著,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教學樓有七層高,頂樓一般是不對學生開放的,但是東帝哪個不良少年沒上頂樓逛過,那可是逃課、睡覺和秘密拍拖的好

去處,至於那道繞著門鎖的鐵鏈,鬆鬆垮垮,用力一拉就掉了。
和其它學校不同,這裡的天台鋪有耐旱的草坪,還有爬滿紫籐的棚架,一直通到邊緣的鐵絲網那裡。
周屹天穿過棚架,站在鐵絲網前,校園豪華氣派的景色盡收眼底,拿出一根香煙,想要點上,但是右手椎心的刺痛,香煙

不小心掉到地上。
「媽的!什麼都不順!」周屹天暴躁地踹了鐵絲網一腳,鐵絲網發出喀喇喇的噪響。周屹天拉開手上的紗布,掌心有個觸

目驚心的傷口,是他攀爬柵欄時,被頂端的鐵鉤刺穿的。
那天心急火燎地趕回家,知道尚誠剛剛離開,他想要追出去,卻被保鏢重重圍住。
「從現在開始,不准少爺離開他的房間一步。」周皓染強硬的下令。
「媽的混蛋!你到底對尚誠做了什麼?」周屹天的手腳被四個大漢牢牢抓住,動彈不得。
「我還能做什麼,照例幫你擦屁股唄,玩膩了女人,找男人也就算了,還在外面學人同居!是我對你太客氣了吧?」
「我喜歡尚誠,不是玩弄他!和喜歡的人住一起,有什麼不對?就算你現在攔住我,我還是會追他回來!」
「哦?人家拿了錢早就遠走高飛了,你怎麼追?」周皓染冷嘲熱諷。
「拿錢?」
「是啊,五萬美金加上一張空白支票,全拿走了。」周皓染輕蔑地說道,「是迄今為止你的情人裡面,我付得最貴的一個。」
「你胡說!尚誠才不會拿你的錢!」
「不會?哼,你對這個男人又瞭解多少?」周皓染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冷笑著盯著周屹天,「這種男人只是看中你的

錢而已,不管你信不信,除了錢,你還剩下什麼?」

在周屹天怔神的時刻,周皓染喝道,「都愣著做什麼,把少爺帶回房間!」


「是,老大!」保鏢們慌慌張張、七手八腳的,把強烈反抗的周屹天押回了他的臥室。
之後的三天,由於被軟禁,周屹天採取絕食抗議,不過周皓染找來家庭醫生強行給他打營養針,還有點滴。意識到這樣抗

爭是下下策,周屹天恢復進食,有了體力之後,他才能打倒保鏢跑出去。
軟禁的第八天,保鏢們有點鬆懈,他趁洗澡的機會,從三樓浴室的窗口跳到二樓露台,再爬水管下到花園。
第一次出逃,因為正巧有客人進來,豪宅的鐵門開啟,周屹天打倒看守,順利地跑了出去。但是他身上的錢只夠搭乘地鐵,

而搭巴士會很慢,周屹天決定先去利民量販店,因為地鐵某站的出口就在量販店附近。
他希望能夠遇到尚誠。
但是地鐵的速度哪裡比得上周皓染打一通電話。很快,義興會的手下就封鎖了量販店,並把厚厚一迭「感謝金」塞給賈經

理。
賈經理眉開眼笑地收下,周屹天闖進經理室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幕。
「少爺,其它兄弟都在外面守著,我們真的不想為難少爺,也請少爺您別讓我們難做。」穿著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垂首說

道,語氣雖然是畢恭畢敬的,可周屹天知道,他如果反抗,不僅是他,整間量販店都會遭殃!
周屹天不想連累別人,也知道從賈經理嘴裡問不出什麼了,可是他不甘心就這樣回去,在量販店裡拖延著找了一會兒,真
的不見尚誠的蹤影,他才黯然離開。
一次逃跑被抓住以後,想要再逃出去就變得很難,周屹天就像囚犯一樣被戴上腳銬,臥房外有保鏢二十四小時監視,他被
整整困了二十天。
到了十月,他肋骨的傷已經痊癒,周皓染忙於幫派的事務,去了國外,沒空理會他,周屹天就趁一個女傭送晚飯的機會,

撞開門,打暈守在門口的保鏢,造成了大騷亂。
老管家聞訊趕來,他畢竟是看著周屹天長大的,不忍心之下,還是拿出鑰匙解開了周屹天腳上的鐐銬。
沒了束縛,周屹天立即大展拳腳,保鏢們不敢用槍,論搏擊又遠遠不是周屹天的對手,結果只能眼睜睜看著周屹天跳出窗

戶,跑出豪宅。
宅邸裡的保鏢不算什麼,難的是大門口荷槍實彈的守衛,他們是完全聽命於周皓染的,就是對周屹天開槍也不奇怪。

周屹天只能從黑漆漆的欄柵爬出去,花園裡拴著的加納利獵犬,看到他後不僅沒吠,還很興奮地搖尾巴。
脫下保鏢的西服,用力地扔到焊接著鐵鉤和倒刺的欄柵上,周屹天先爬上鄰近的樹,再奮力一躍,跳上牆頭。

雙手不可避免地牢牢抓住那些鉤刺,厚厚的西裝布料一下被刺穿,鐵鉤深深地扎入手心。
痛得眼前兀地一黑,要是慘叫出聲,一定會被守衛聽見,周屹天死死地咬住嘴唇,緩緩地把手從鐵鉤上抽了出來。
他流了很多血,右手可以說是血肉模糊,但周屹天不敢多待,胡亂撕開T恤底邊,裹了手,就往牆下爬。
趁著夜色逃離之後,周屹天吸取了教訓,沒有像上次那樣急切地去找尚誠,而是在外徘徊流浪了幾日之後,才偷偷潛回宿

捨。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看著鬍子拉渣,好比流浪漢一樣的周屹天,房東很吃驚地說道,「你那朋友早就搬走了。」
「搬走了?」周屹天不相信地問道。
「是啊,走得很急,我連房租押金都沒來得及退給他..」
不等房東說完,周屹天就狂奔上樓,來到尚誠租住的四0五號房,房門敞開著,裡面空無一物..
「你慢點啊!」房東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你的房間還要不要?他幫你付了一個月的房租,水電費也繳了。」
「什麼?他幫我付的?」
「是啊,他搬家的時候,還請了搬運公司來呢,我看到好多書。」房東逕自說道。
周屹天愣住了,他看過尚誠的收支帳簿,按他的工資,不可能在不拿押金的情況下還替自己支付房租,還請搬運公司..

難道他真的拿了五萬美金?
不!不可能!尚誠不是那種人!一定是周皓染耍了什麼詭計!
「你知道他搬去哪裡?」
「這我不知道,不過聽搬運公司的司機說,好遠的路..不會出東市了吧?」
「是哪家搬運公司?」
「這我就不記清了..好像是貿昌?還是順昌的..喂,你這就走了,這個月的房租你還沒給呢!」
周屹天用剩下的錢幾乎全花在找搬運公司上,打電話,上門查訪,什麼貿昌、順昌、昌興等等公司他都找過,大家都說沒

有接過這樣一個客戶。
正當周屹天懷疑房東是不是在騙他的時候,他找到一家吉昌搬運公司,那裡的客服小姐說,上個月他們確實有一輛貨車去

過巴士站的宿舍樓,給四樓的一位住戶搬家。
周屹天謊稱自己是尚誠的表弟,一查地址,尚誠似乎把所有的行李拉去了火車站,然後通過托運,寄回了彬東鄉下。


周屹天不死心,還想繼續找下去,但他已經身無分文,右手扎傷以後只是隨便去藥房買藥來擦,又在公園、街頭等地方露
宿,手掌化膿了。

黎荀在公園找到周屹天的時候,他躺在掉了漆的長椅上,因為發高燒,嘴唇乾裂,整個人都虛脫得很。
「屹天,求你跟我回去吧!」黎荀紅著雙眼,心痛地看著虛弱的周屹天。
「不..我知道他有回鄉下的打算,我要去找他。」周屹天執著地搖頭。
「那你知不知道..」黎荀哽咽,「尚誠已經動了那張支票,銀行今早打電話來,說有人用支票取走了二十萬美金!」
「你在說什麼?」周屹天抓住黎荀的雙臂,瞪大了佈滿血絲的雙眼。
「你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可是他卻拿著錢走了,你怎麼這麼傻!」黎荀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起初我也不信他是那種貪

財的人,可是銀行那邊已確認是尚誠的筆跡。」
「─你騙我!」周屹天一激動,推倒黎荀,然後站起來就要走。
「我沒有!」黎荀從地上爬起來,用力拉住周屹天的手臂,「我說的都是真的!」
「你要我怎麼信你?」周屹天回頭,目光凶狠,「對了,他怎麼會允許你來找我的?你一定答應了什麼條件吧?」
「我..」那一瞬間,黎荀的臉上寫滿羞恥,抓住周屹天的手也在發抖,其實周屹天不問也知道,黎荀除了用身體作交易,

沒有別的籌碼。
「說吧!既然要我信你,就讓我聽聽你們交易的內容,要他同意你出來,可不簡單啊,還是說..你答應他,要這樣子騙
我回去?」周屹天遷怒在黎荀身上,冷酷地逼迫黎荀。
黎荀臉色變得蒼白,眼睛也黯淡無光,嘴唇動了一下,但是並沒有說出什麼,然後,他的眼睛開始發亮,因為罩上了一層
晶瑩的水霧似的東西,睫毛接連顫動了幾下,「我、我沒答應他騙你回去..我、我答應的是..」
「─夠了!」周屹天看著黎荀流下眼淚,心如刀割,拉過他,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裡。

「屹天..」黎荀整個人都在發抖。

「你什麼都別說了..對不起,我跟你回去。」周屹天在黎荀耳邊沙啞地低語。


「叮─叮叮─」
學校嘹亮的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周屹天的回想,這是早操即將開始的鈴聲,但他不想下樓,反正五班的學生也不會去做

操。
周屹天眺望著鬱鬱蔥蔥的校園,不知道尚誠在什麼地方,想到他一個人寂寞的樣子,周屹天的心裡就一陣揪痛。
「像他那種樣子,一個人根本活不下去..」周屹天自言自語。
「誰一個人活不下去呀?」
突然,從後面傳來偷笑聲。周屹天轉頭,是薛霖,還有劉一鳴和楊天樂。
「偷聽好玩嗎?」看著齊齊出現的三人,周屹天歎氣。
「好玩。」楊天樂笑了笑,「我真好奇對方是什麼樣的人,能讓我們老大念念不忘,一往情深啊。」
「還是那個男人嗎?」薛霖斗膽插嘴,他可是周屹天模擬告白的對象。
「是誰都不關你們的事,走了。」把香煙和打火機都塞回褲子口袋,周屹天說道。
「又去哪?」楊天樂追上來問。
「當然是回教室啊,好久沒起這麼早了,回去睡覺!」說著,周屹天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哈欠。
「呃..」楊天樂偷偷地看了劉一鳴一眼,似乎在說:老大不是好好的,哪裡會想要跳樓啊?
劉一鳴也覺得奇怪,不過看到掉在地上的那根香煙,根本沒抽過,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跟著周屹天離開了。
「對了,老大,我們班導換人了耶。」四人走下樓梯的時候,薛霖說道。
「你們班不是每學期都會換一個班導,有什麼奇怪?」劉一鳴笑道,「上次那個因為什麼原因離職了?神經衰弱?還是胃

潰瘍阿?」
「才不是呢,所以覺得遺憾啊,我們都沒整夠他..」薛霖笑嘻嘻地道,「好像是放產假去了。」
「放產假?他能生孩子?」劉一鳴一臉驚訝。
「屁哦!虧你還是三年一班的,是他老婆生孩子啦!男人怎麼生!」
「哦..」劉一鳴為掩飾尷尬,隨口問道:「新老師什麼樣的?」

「長得還可以。」薛霖說道,「就是有點傻呆呆的,教化學的。」
「不過倒是挺受馬子歡迎的,特別是四班那幾個女的。」楊天樂插話道。


四人正悠閒地穿過三樓走廊,眼尖的楊天樂透過窗戶,望見了那個男人。
「喏,屹天,那個穿過操場的就是他。」
如果不注意看就會被淹沒在學生群中的男人,腋下夾著教科書本,微駝著背,穿著一件老氣橫秋的褐色針織背心,還有灰

色襯衫,下面是一條深色西褲。
「我說的沒錯吧!現在天都沒冷,就連毛線衣都穿出來了,不是傻瓜麼?」薛霖哈哈地笑起來。
其它人正要表示認同,卻聽到「砰」地一聲巨響!
周屹天居然一拳砸在窗玻璃上,只見鋼化玻璃喀喀幾聲,裂出數道裂痕,周屹天的表情像是愕然,亦像是憤怒,他們都看

呆了。
「尚誠..」周屹天起初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看到尚誠被一位女生叫住,回過頭說話後,才確信這真的是尚誠。
擔心他過得很辛苦,結果卻變成東帝高中的老師!他不是大學生麼?
對了,他從沒說過自己是做什麼的!
東帝是貴族學校,教師的待遇當然也是最好的,光薪酬就是公立學校的兩倍,看到尚誠被女孩子們熱情圍住的樣子,就知

道他在這裡過得很好。
「好─真的很好!」周屹天的心就像石頭一樣使勁地向下墜著,憤恨的眼神讓旁邊的三人不寒而慄。
「屹天,你認識他?」劉一鳴詫異地問。
「豈止認識,他還欠我一大筆債!」周屹天瞇起眼睛,咬牙切齒地道。
「啊,老大,你也開始放高利貸啦!」楊天樂很驚訝,周屹天不是很討厭這行當?
「今天有他的課麼?」周屹天轉頭,答非所問。
「有啊,第二節課就是!」薛霖唯恐天下不亂,雀躍地嚷道:「怎麼樣,要不要我去討債?他欠你多少錢?二十萬?四十萬?」
「好啊,也算上我!」楊天樂積極地舉手響應。
「你們別高興得太早。」劉一鳴將手插進校褲口袋,歎氣,「只要是得罪過屹天的人,很快就會被全校師生排擠,說不定輪

不到我們出手呢!」

「也對,上次那個白目的訓導主任,我們一放話,他連一周都挨不過,回鄉下種田去了!」薛霖點頭道。
「不,我不要他走。」周屹天冷冷地說道,「我要他留在這裡。」


看到周屹天那認真到了可怕的表情,三人面面相覷,感覺這次和以往很不一樣,周屹天的憤怒是發自內心的。
他們不禁有點同情那個可憐的老師,要激怒周屹天不容易,因為他對許多東西都很淡薄,所以激怒他的下場,也是相當可
怕的..

「尚老師,這是四班的作業簿,全交齊了哦。」一個乖巧的女生,把一迭簿子放在尚誠的辦公桌上。
「謝、謝謝。」尚誠站起來道謝,惹得其它老師都側目看他。
「您別這麼客氣,這是我該做的嘛。」女生嘴上這麼說,卻是笑著走出辦公室的。
「尚老師啊,四班的學生也就算了,你對五班的可不能這麼客氣。」一位頭髮微禿、戴眼鏡的男老師提醒道。
「是啊,你來的時間短,還不清楚他們的底細。」鄰座的數學老師頗為嚴肅地說道:「五班的學生,一半都是有錢有勢的太

子爺,你要是對他們太客氣,會被吃死的!」
「沒錯!那些少爺的脾氣都很大,你要注意點哦。」男老師附和道:「東帝的老師難做啊,那些壞學生,我們不能打也不能
罵,只能受氣。」
「那有什麼辦法?」正要出門的音樂老師也加入話題,「學校最大的贊助商是那些家長,那棟新的教師宿舍樓就是五班的
家長出錢建的,校長不敢得罪他們嘛。」
「其實在社會上也一樣啊,那些家長不是董事長就是大律師、政要,就算我們不做老師,換個職業也還是給他們僱用的。」

頭髮微禿的男老師大發感慨。
不知不覺,老師們你一言我一語說起學校的校區建設來,尚誠默不作聲,他到學校才一個月,不清楚學校內的情況。
他所做的事,白天就是用心的教學,上完課就在辦公室裡改作業、批考卷,回宿舍後就埋頭寫教案,看專業書籍,直到凌

晨才熄燈,其它老師還以為他要爭當年級主任呢。
對尚誠來說,唯有把自己累得不能再累,才能讓心中的痛苦好受些。

他忘不掉周屹天,也不想忘記,一天,又一天..重複著甜蜜又痛苦的回憶,彷彿被黑暗的海水吞沒,往越來越深的崖底

沉去..


除了冷,還是冷,那天之後,尚誠就覺得自己的心被冰封了起來,一種痛心徹肺的難受!
「尚老師,您沒事吧?」見尚誠臉色微白地、怔怔地看著空白的記事簿,鄰座的數學老師問道。
「啊,我沒事。」尚誠回神,匆忙地收拾著教課用的書本。
「對了,五班有一個學生,千萬別去得罪他,不然有你受的,」女老師拿起數學課本和教案,準備去上課,好心地提醒道:

「他的成績全部是滿分,所以他上課睡覺也好,打牌也好,都不用去管他。」
有這樣的學生嗎?尚誠微愣,然後翻開五班的點名簿,這是上一任班導交給他的,因為班級每一學期都會重組,所以點名

簿是嶄新的。三十一個學生,只有一個名字一欄裡寫著─「病假缺席」。
應該是他吧,不過一個多月都沒來學校上課,是很嚴重的病嗎?
尚誠一邊想著,一邊捧著厚厚一迭書本站起來,有些擔心。
第二堂課的預備鈴響起,尚誠不禁加快腳步,班級導師一般是由數學、國文或英文老師來擔任,會讓化學老師來當,可見

他們都不願意去接管五班。
但是尚誠相信有教無類,不管什麼樣的學生,只要自己用心教導,一定會有收穫。
走進五班教室,雖然已經打過預備鈴聲,教室裡還有些鬧哄哄的,但他們一看到尚誠,突然安靜下來。
「同學們好。」像往日一樣,尚誠先打招呼。
「聽不見啊。」一個男生說道,還用小拇指挑了挑耳朵。
「啊..」尚誠愣了一下,教室裡很安靜,怎麼會聽不到。
「同、同學們好。」重複了一遍,尚誠的聲音變大了,卻引來全班一陣哄笑。
「原、原來老師是結巴哦,還帶著鄉音。」那個男生誇張地模仿,他旁邊的男生笑得前俯後仰。
這時,上課鈴聲響起,尚誠只好道:「請安靜,現在要上課。班長..」
「起立啦。」第一排的一個男生有氣無力地道。
「老..師..好..」拖著長長的尾音,全部的人像是沒睡醒一樣。
尚誠點點頭,「請坐。」

轉過頭,黑板上畫得亂七八糟,還有凌亂地寫著「老闆就是老闆著臉,老婆就是老婆婆媽媽,老師就是..」
尚誠不覺念了出來,下面有個男生大聲問道:「那老師你是不是─底下老是濕啊?」


尚誠愣了兩秒鐘,才發覺同學說了什麼,頓時面紅耳赤,但是他的反應太慢,這也成為同學們恥笑的把柄。
「什麼呀,這都不明白啊!」那同學搖頭道,「當老師不是要考《生理學》的麼?老師你都沒學過噢!」
尚誠沒有回答他,拿起板擦,把黑板上的東西擦掉,然後說道:「現、現在上課,請保持安靜。」
「切!」
「好無趣!」
「一看到化學就想犯困..」
全班一陣吐嘈聲,然後才是懶洋洋地翻開書本。
尚誠不禁鬆了口氣,然後看到靠窗最後一排的位置。
因為大家都在翻書,只有他一動不動地趴在桌上,好像在睡覺,尚誠不禁擔心,這位應該就是請病假的學生吧。
「這位同學,你還好吧?」尚誠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誰准你碰我的?」周屹天終於抬頭,瞪著尚誠。
尚誠的手停留在半空,完全驚呆了,眼睛無法置信地睜得很大,久久沒有動彈。
「怎麼,我很嚇人麼?尚老師。」周屹天冷冽地道,眼神裡絲毫沒有昔日的溫情,有的只是憎惡。
「周..周屹天..為什麼會..」尚誠結結巴巴,似乎還是相信不了周屹天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哼。」見尚誠臉上沒有半點見面後的喜悅,有的只是震驚,周屹天更是火冒三丈,騰地站起身。
「你、你去哪?」看著鐵青著臉、擅自離開座位的周屹天,尚誠慌張地問道。
「這種課根本沒法上,像你這種肉腳老師,我一秒鐘也不想看到!」周屹天背對著他,冷冷說道。
「等一下。」尚誠伸手抓住周屹天的手臂,但才碰到,就被狠狠地甩開了。
「操X媽!別碰我!」周屹天暴怒之下,絲毫沒有控制力道,尚誠被推得一個踉蹌,「匡當」一聲,脊背撞上後面的課桌,

又連人帶桌翻倒下去,只見文具、書本等東西落了一地。
尚誠狼狽地坐在地上,捂著額頭,然後就看到有血從他額角滑落..滴在地上。


第十七章

「五班的!那麼吵在做什麼!」
從一開始就很吵鬧,現在更演變成全班在拍桌子起哄,驚動了訓導主任。他一進來,就看到難堪地捂著額頭坐在地上的尚

誠,和站在旁邊的面無表情的周屹天。
「沒做什麼呀,是尚老師他不小心摔倒了。」一同學懶洋洋地答道。
「胡說!好好地走路怎麼會摔倒,是不是你..」訓導主任不敢斥責周屹天,就轉身吼著那個男生。
「不、不關他們的事,是我不好..」尚誠低著頭,渾身哆嗦個不停。
「就是啊,主任,明明是他自己摔倒的..關我們什麼事!」薛霖不悅地嚷嚷。
「尚老師,那..我送你去保健室。」訓導主任微彎下腰,為免事情鬧大,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五班,這節課改自習。」
「噢噢!自習萬歲!」立刻有人拍手歡呼。
「走吧,尚老師。」訓導主任想要去攙扶尚誠,但尚誠往後退縮了一下。
「我、我沒事..」尚誠暗啞地說道,自己爬起來,按著額頭慢慢地離開了教室。
周屹天看著他離開,卻沒有追上去的意思,楊天樂幫他把課桌搬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發現他的身體繃得很緊。
「老大,你沒事吧?」楊天樂問道。
周屹天什麼都沒說,鐵青著臉坐下來,雙腳架在桌子上,不想理會任何人。
尚誠跌跌撞撞地下樓,已經無力去在意什麼目光,他的心在劇烈地顫抖,就像被人捏在手裡揉著,陣陣發痛。
周屹天竟然是這裡的學生?
好像被狠狠搧了一個耳光,尚誠雙腿發軟,無助地在台階上坐下。
剛才還沒來得及說上什麼話,周屹天嫌惡的眼神就讓他身體發冷,雖然知道周屹天已經拋棄了他,可是親眼看到那種厭惡,

他還是忍耐不住地湧出淚水。
深刻的淒楚和燒灼般的痛苦將他緊緊纏繞,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只想遠遠逃離..

「你這個廢物!」
「那死鬼早就不要你了!我也不要你!給我滾!滾啊!」


母親瘋狂的虐打和叱罵歷歷在目,尚誠突然覺得身體好痛、好冷,他扶著冰涼的欄杆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著,看到樓梯

下有一扇漆白的木門,那是清潔工用的雜物間,尚誠打開門走進去。
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看,蹲在狹窄的空間裡,緊緊抱著身體,不然..整個人都會崩潰的。

十二點是午休時間,教室裡只剩下幾個在打牌的,其它人都去了學校餐廳吃飯。

周屹天坐在椅子上,既沒有帶便當也沒有去餐廳的打算,只是翻閱著一本快要散架的成人雜誌,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

又啪啦啦地翻回來,讓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麼。
「老大,你不餓嗎?我們去吃飯吧?」楊天樂湊過來,嘀咕道。
總覺得周屹天變了,以前他總是第一個衝去餐廳的,因為他最怕肚子餓,而他們四人總是佔據餐廳最好的座位,臨落地窗,

可望見噴泉,周圍坐著一圈美眉。
「不餓,你自己去。」周屹天頭也不抬。
「那我幫你去買。」楊天樂積極地說道,「想吃什麼?」
「勞駕,一份炸蝦便當!超大杯芒果冰!」在周屹天前一個位置,在奮戰PSP的薛霖,舉起一隻手道:「我在這裡陪老大。」
「誰問你了!」楊天樂咚地敲他的腦門。
「幹嘛啊!反正順路嘛!」薛霖不滿地揉了一下腦袋,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激鬥的遊戲機畫面。
「壽司好了。」周屹天突然說道,正在玩鬧的兩人都愣了一下。
「好!我馬上去買。」楊天樂頓時鬆了口氣,還以為周屹天會一直郁卒下去呢,現在想吃東西,就表示心情開始好轉了吧。
楊天樂拿著金色飯卡往樓下衝的時候,遇到來找他們的劉一鳴。
劉一鳴身旁還有一個很可愛的女生,劉一鳴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什麼,女孩就點點頭,臉紅紅地跑開了。
「怎麼,新馬子?」楊天樂站定,調侃他。

「是表妹。」劉一鳴瞪他一眼。

「哦,你的表妹可真多,連日本都有啊。」楊天樂故意拆穿他,剛才那個女生,看徽章顏色就知道是東帝的留學生。


「去死!」在死黨面前劉一鳴就不會那麼文質彬彬了,他推了推眼鏡,問道:「屹天呢?在餐廳沒看到他,是不是跑出去了?」
周屹天有一輛Kizzr1400,是和歐洲名貴跑車看齊的重型摩托車,很炫,周屹天有時候會騎機車出去,到一些高級料理店

吃飯。
「沒有,他在教室裡呢,悶悶不樂的,上午還打了班導。」楊天樂垂下肩膀。
「打了班導?」劉一鳴很吃驚,因為無論怎麼樣,周屹天從來沒有動手打過老師。
「是啊,我也看傻了,屹天好奇怪,對老師很凶..一點都不像他。」
「老師呢?」
「不知道,跑出去後就沒回來過,薛霖去辦公室查探過了,人不在,其它老師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不會就這樣辭職了吧?」劉一鳴愕然地說道。
「誰知道呢!要真是捲鋪蓋走人了,那老大可是創下了東帝最短時間趕走老師的記錄。」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屹天和老師鬧翻後,就一直不開心嗎?」
「豈止不開心,簡直像失戀,大概是還沒整夠,覺得無聊吧?」楊天樂無所謂地笑了笑。
劉一鳴卻不這麼想,早上看到周屹天那充滿怨恨的眼神,就覺得他和這位老師之間..有古怪。欠債而已,用不著一口想

把人吞下吧?周屹天什麼時候為錢煩惱過,還要卯起勁向一個老師討債?
除非,這是一筆─算不清,理還亂的情債!
在感情問題上,劉一鳴向來是比較敏銳的,他一早就懷疑這新來的班導和周屹天拍拖過,而且從周屹天偏激的反應來看,

絕對不是一般的戀情。
劉一鳴突然想起來,周屹天住院的時候,說過什麼對男人表白之類的話,但他以為周屹天在開玩笑,沒有當真。
難道周屹天真的愛上了這麼平凡的老師?
如果是因為這個老師,周屹天才遲遲不來上學的話..
「不和你說了,我去買午餐,去晚了就買不到芒果冰了。」楊天樂說完,就急急忙忙地跑開了。
看著楊天樂拔足狂奔的樣子,就知道芒果冰是薛霖要的,劉一鳴皺眉,一邊思忖著怎麼去安慰周屹天,一邊走上樓梯。

「嗯?」眼角餘光瞟到樓梯間的雜物間,那扇門似乎開著一條縫。
平時就算看到也不會覺得怎麼樣,可這一次,劉一鳴愣了一下,好像看到雜物間有人。清潔工只有在早上六點會打掃校舍,


這個時候誰在裡面?
劉一鳴躡手躡腳地靠近雜物間,身體盡量不碰到門,往裡窺視。
漆黑的小房間裡,的確是有人蹲在那裡,還在發抖,劉一鳴差點就大叫保全,然後突然看見那套衣服,似乎是白襯衫和毛

線背心。
是─尚老師?
劉一鳴驚訝得瞪大眼睛,怎麼躲在這種鬼地方?太匪夷所思了!
他轉身就想去叫周屹天,但是才邁開一步,就停住了。
叫周屹天來又能怎樣?讓他們繼續吵架,還是和好?周屹天會愛上這種男人,一定是被騙了。
把尚老師趕出學校才是正確的做法,一個土得掉渣的男人,還比周屹天大上好幾歲,一想到這個,劉一鳴就打了個寒噤。
他不反對同性戀,可是周屹天和尚老師,怎麼看都不相稱。
想到這裡,劉一鳴靠近門口,然後輕輕地把門關上,還拴上了插銷。
然後,他還是跑去樓上找周屹天,陪他一起看雜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後來楊天樂抱了四盒三文魚壽司、兩份炸蝦便

當,還有四份超炫芒果冰奔進教室,薛霖把兩張課桌拼了起來,四個人就一邊吃,一邊侃,直到午休結束。
東帝的第八節課,通常是社團活動或自習,五班的學生走了一大半,其它人就在鬧哄哄的教室裡打牌、聊天、發手機簡訊。
周屹天以為尚誠會來的,他的額頭只是擦傷,根本不算什麼,在量販店工作的時候,尚誠就算發著高燒也還會堅持上班的。
更何況現在不是什麼壽司鋪的兼職,而是班導;周屹天注意到,其它班級班導都有坐在教室裡督促學生自習,尚誠卻一天

都沒來過教室,真讓人失望!
難道,他在量販店的工作態度也是裝出來的?
一想到自己被騙得如此徹底,周屹天就憤怒地攥緊了拳頭,他一直不信尚誠會收他父親的錢,但是,事實又是那麼殘酷,

憑尚誠的背景,怎麼可能進東帝教書?多少高校老師擠破頭都擠不進來呢!
周屹天想,尚誠拿走的那五萬美金,大概是用來疏通教育局的關係,給他自己的前途鋪路。
只要想到連尚誠這樣老實的男人,都因為錢而背棄感情,周屹天就恨得連胸口都快爆炸,他的臉孔痙攣著,握緊的拳頭也

在顫抖。
他想衝出教室,毀掉什麼才好!


這時,劉一鳴腋下夾著摩托車安全帽,旁若無人地走進教室,「屹天,出去玩吧。」
「去哪?」周屹天瞪著他問。
「泡妞啊,最近有一家新開的女僕店很火,每晚爆滿,我們也去玩玩。」劉一鳴笑嘻嘻的。
「我也去,我也去!」薛霖聽到了,立刻撲過來嚷道。
「小孩子不能去那種地方,等下放學了,幫我把書包給司機,就說我在打球。」劉一鳴只是把斜挎的書包丟給薛霖。
「可惡!你們好缺德!」薛霖氣得咬牙切齒,因為是娃娃臉的關係,一進入成人場所就會被查證件,所以他們都不帶薛霖

去,以免被他連累。
「薛霖啊,你就老實地待到下課吧,你家老頭子不是說,如果這學期你再逃課,就要毀掉你所有的遊戲卡。」楊天樂幸災

樂禍地說,「你還是和我一起回家吧。」
「誰要和你一起走!」薛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氣呼呼地坐回座位,楊天樂追過去戲弄他。
「屹天,我們走吧。」劉一鳴拽住周屹天,就把他拉走了。

洛莉塔咖啡屋,在人氣很旺的商業街一角,開張才一個多月就已經打出名氣,御宅族、電玩迷、單身男性絡繹不絕。
「主人,這邊請!」又酷又帥的周屹天走進店堂,登時吸引了一大票女孩的注意,一個穿黑色淑女裙,戴白色貓耳朵的女

僕,熱情地迎客。
「主人是東帝的吧?真的好不錯啊!」女僕嬌俏可愛,裙子很短,周屹天卻看都沒看她一眼,逕直往裡走去,在一張靠窗

的圓桌前坐了下來。
劉一鳴只好對女僕抱以歉意地微笑,「下次帶妳去學校玩,先給我來兩杯長島冰茶,兩份咖啡蛋糕。」
「是,主人。」女僕很嗲地說,抱著托盤離開了。
周屹天看著店裡的女僕,有坐在客人腿上的,有故意彎下腰露出胸前風光的,蹙起眉,「這裡不是單純的咖啡店吧?」

「一杯咖啡要八百多塊,當然不是普通的店啦。」劉一鳴壞笑,「待到越晚越有看頭哦。」

「哼,黑店。」


「哈哈,這哪裡像義興會少爺說的話,這種店,在你們家很平常。」劉一鳴向後靠到真皮椅背上,打了個響指,「你就開心

點嘛。」
「主人,」一個頭髮染成粉紅色的女僕,笑盈盈地靠了過來,「我們一起玩遊戲吧。」
「什麼遊戲啊?」劉一鳴拉住女僕的手,讓她坐下。
「塔羅占卜,測測戀愛運。」女僕一點都不介意劉一鳴不安分的手,還咯咯笑著。
「戀愛運?我一向走桃花啦,不如玩真心話大冒險。」劉一鳴輕笑,「妳是喜歡我,還是喜歡他?」
「什麼啊,人家聽不懂啦!」女僕扭動著身子,向劉一鳴撒嬌。
劉一鳴樂在其中,周屹天卻一點興致都沒有,店裡的音樂是像是日本遊戲的配樂,很吵,周屹天皺眉喝著送來的長島冰茶。
這個時候,尚誠在做什麼呢?會不會在打辭職信啊,還是躲在角落裡一個人抹眼淚?雖然覺得這兩種情況都沒可能發生,

可是,只要想到尚誠是那種說話聲音大點都會發抖的男人,周屹天就不安起來。
「也許真的躲在哪裡哭也不一定..」周屹天攪動著粗吸管,越來越忐忑。
不會和人爭吵,被欺負了只會忍氣吞聲,膽小,怯懦,沒人照顧的話可能生病了也不會吃藥..對了,一惶恐他就躲進又

黑又窄的衣櫃裡,蜷縮著啃手指。
對於尚誠的過去,周屹天和彬東育幼院聯絡的時候知道了一些,尚誠曾被他的母親折磨得不成人形,用皮帶抽,用注射針

扎,逼他吃泥土,或是言語上的精神虐待,尚誠獲救的時候據說都不會說話,三年多的時間都孤獨地縮在角落裡。
就算被尚誠騙了,周屹天還是覺得..好心痛。
不知不覺已經喝下了兩杯雞尾酒,店裡的客人越來越多,粉紅色的T型吧檯上,穿著豹紋比基尼的女僕在煽情地跳舞,店

裡的氣氛熱火朝天,周屹天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快九點了。
「屹天,你去哪?」正和女僕熱絡聊天的劉一鳴,看到周屹天突然站起來,急忙問道。
「累了,回家。」周屹天拿起摩托車安全帽,頭也不回地說:「明天學校見。」
「喂!屹天!等等我!」劉一鳴忙推開懷裡的女僕,想追上去,「現在還很早啊!」
「親愛的主人!您還沒有買單耶,不如再玩一會兒,還有更精采的節目哦。」女僕把劉一鳴拉住,可愛地眨著眼睛說:「我

給您打九折吧。」
「啊..」劉一鳴這才意識到,周屹天說的沒錯,這是一家徹頭徹尾的黑店哪。


周屹天走到外面,街道兩邊都是酒吧,車水馬龍地一片喧鬧,周屹天在路燈下再次打開手機,回了一條簡訊給黎荀。
「我和一鳴在外面玩,就回來了。」
自從離家出走去找尚誠以後,黎荀變得非常敏感,只要他過九點都還沒到家,就會發簡訊來詢問。
「好,路上小心,騎車別太快。」
附上一個微笑的符號,黎荀的簡訊十分溫馨。
收起手機,周屹天拿出車鑰匙,跨上咖啡店門口「重磅炸彈」一樣的炫目機車,戴上黑色安全帽,啟動車子。..
Kizzr1400在柏油馬路上疾駛,燈光像拉長的絲線掠過漆黑的安全帽,騎了大約十分鐘,周屹天突然一百八十度掉轉車頭,

往東帝高中的方向,加足馬力飛馳而去。
也許他和尚誠只是曇花一現的戀情,但是尚誠的身影已經印在他的生命裡,他無法輕易地忘記..

等到了學校,已經十點半了,這種時候別說參加晚自習的考生,就連值班老師都已經回家了。
整座校園寂寥寥的,腳步聲能傳出好遠,周屹天將車停在露天停車場,放下安全帽,先去新建成的教師公寓。
歐式風格的公寓樓,傢俱電器齊備,只要是在東帝任職的教師,都可申請免費入住,這也是東帝高中的教師福利之一。
公寓一樓門口設有保全室,一位穿著制服的保全正在值班,周屹天上前詢問尚誠居住的房間號碼,是五0四室。
「不過同學,尚老師還沒回來呢。」保全說道。
「還沒回來?」周屹天愕然,「你確定?」
「當然,大門是我守的,樓裡就住了十位老師,很容易記。」
「那他要是上午就回來了呢?」
「不可能,尚老師每天都是八點多才回來的。」保全頗為同情地說道:「當班導可不容易。」
「哦,謝謝。」周屹天點點頭,轉身離開了管理室。

在外面,他仰頭眺望了一下五樓窗戶,一盞燈都沒亮。

尚誠不在宿舍,那去了哪裡?


一顆心懸在那裡,越來越不安,周屹天在公寓樓前徘徊了近五分鐘,再也等不下去,轉身大步走向停車場,無論花多少時
間,他都要找到尚誠!
在穿過幽寂的校園時候,周屹天停下腳步,望著漆黑的教學樓,雖然不認為尚誠還留在那裡,可是周屹天抱著一絲希望,
想進去看看。
正面的金色玻璃門早就鎖上了,周屹天只能從一樓洗手間的窗戶爬進去,看一下周圍沒人,周屹天一腳踩在花壇邊緣,抓
住高高的窗台,從一扇打開了一半的窗戶,爬了進去。
周屹天走出洗手間後,站在一樓大廳,鋪著大理石地板像星級酒店一樣奢華的大廳,此刻就靜得嚇人,空氣裡還透著冷冰

冰的氣息,讓人起雞皮疙瘩。
周屹天尋思著從辦公室開始找的時候,突然聽到輕微的「喀嗒」一聲。
「誰?」周屹天警覺地喝道,轉向聲音來源的方向,似乎是從樓梯那邊傳來的。
「匡當!砰!」
像是什麼東西接連翻倒的聲音,周屹天衝向那裡,是雜物間?他一拉門,竟然拴著插銷,「啪」地拽開插銷,就看到跌倒

在水桶和拖把之間的尚誠!
尚誠抬頭,一臉驚恐地瞪著周屹天,他的頭髮上蒙著一層牆灰,臉上也是髒兮兮的,感覺襯衫很潮濕,都可以擰出水來。
「你..在做什麼啊?」聲音裡只有心疼和驚訝,周屹天蹲下去,才看清尚誠的模樣是那麼狼狽,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右

額角有血液凝固的痕跡,嘴唇是乾裂的。
周屹天伸手,想把尚誠從這既小又臭的地方拉出來,才碰到他的手臂,尚誠就慌張地往後退縮,「不..」
尚誠的嗓子幹得發澀,在聽到周屹天的聲音時,他就想要站起來,可是一直蜷縮在水桶中間,雙腿就像灌了鉛似的沉重。
結果還是摔倒了,身上還淋了髒水,尚誠覺得自己難堪極了。
不想被周屹天看到這樣的醜態,尚誠緊緊咬住了乾裂的嘴唇,眼眶又泛紅了。
在放學鈴聲響起時,他發現自己被鎖在裡面了,他試過敲門,但是沒有人來開門。
尚誠並不知道劉一鳴把他反鎖在裡面後,還警告其它學生不准去開這道門,否則後果自負。劉一鳴是周屹天的死黨,所以

他一放話,沒人敢違抗,尚誠敲了好幾次門都沒人回應,就放棄了。
值班老師巡視的時候,只關注有沒有學生還留在教室裡,從來都不看雜物間,所以尚誠就這樣被遺忘了。


尚誠一整天滴水未進,雜物間又悶熱,因此有脫水的症狀,人很虛弱,但如果是被周屹天解救,他寧可被困一晚上,直到

早上六點清潔工來開門。
「別動,我抱你起來。」見尚誠頑固地拒絕自己,周屹天不由分說就攬住他的肩膀,然後把他抱了起來。
「如果被我知道是誰幹的,」周屹天在這一瞬間咬牙切齒,「非宰了他不可!」
雜物間裡很悶熱,大廳裡則冷颼颼的,尚誠冷不丁地打了個寒噤。
周屹天注意到,把他放到大廳的長椅上,脫下校服外套,給他披上。
「我去叫管理員來,你在這裡等。」周屹天才轉身,尚誠就慌張地攔住他。
「不、不用麻煩..我會自己出去。」
「大門和側門都鎖了,你從哪裡出去?」
「我可以等到早上..」尚誠喃喃,眼睛始終不看周屹天。
「你瘋了嗎?」周屹天不悅地瞪著他,「你現在急需喝水、吃飯和睡覺!」
「我沒事..」尚誠依舊固執地道,「你別再管我了。」
「你以為我樂意管你?」周屹天粗暴地抓住尚誠的手臂,在他面前蹲下,迫使他無法轉開視線,「不論我在幹什麼,你都

會出現在我的腦海裡..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這麼痛苦,你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我們從來沒認識過。尚誠,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怎麼能這麼無情?」
尚誠的目光終於落到周屹天的臉上,不過眼神是黯淡的,不論周屹天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都無法再相信的樣子,那凝滯

一般的目光,令周屹天全身發冷。
「尚誠!」
「不、不行..」對視半晌之後,尚誠的表情和語氣依然十分冷淡,「對不起,我..」
周屹天猛扣住他的腦袋,狠狠地堵住他的嘴唇,舌頭伸進去,竭盡所能地挑逗著。
「唔─不要!」尚誠很激烈地推開周屹天,整個人都往椅子裡縮,眼淚又流了下來,「拜託你不要這樣!我受不了!」
「你說什麼?」周屹天愕然地看著他。

「你父親說的沒錯,我們不該在一起的,」尚誠蜷起身體哭泣著,「知道你只有十七歲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和你..交往的,
而且我還是你的老師,你無法理解我的感受!也根本體會不到我的壓力,我一直很自責..」


周屹天知道自己還未成年的事會打擊到尚誠,但沒想到結果會這麼嚴重。
「你聽我說,我不可能永遠是高中生,兩年時間很快的,我還可以跳級唸書,最多一年就畢業了,尚誠,你相信我。」周
屹天不死心地說道,試圖抱住顫抖的尚誠。
「不行..」尚誠咬著嘴唇,兩隻手緊緊地扣著,抬起佈滿淚痕的臉孔,搖頭,「我做不到。真的,我們不能在一起..
你放過我吧。」
久久的沉默,周屹天覺得心像被抽空了一樣,從來不曾這樣痛苦!他放下了尊嚴,放下了一切,只是為了尚誠,而現在他

才發現,他必須放手,因為尚誠不再需要他。
身體僵直了,麻木了,周屹天放開尚誠,緩緩地站起來走開了。
察覺到周屹天離開了,尚誠閉上眼睛,任淚水漫流,很愛他卻說不出口,他不想周屹天背上「師生戀」、「同性戀」這種枷

鎖,他那麼年輕,只有放手,才是真正的讓他幸福。
尚誠明明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的,可是流下的眼淚,卻沒有騙到自己,整顆心都已經被撕碎了..
不一會兒,正門那裡傳來開鎖的聲音,還有手電筒晃動的燈光。
「是不是有老師還在裡面啊?」
管理員一邊大聲詢問,一邊走了進來,這時候,尚誠聽到外面一聲機車的轟鳴,近乎狂暴地劃破靜謐的夜空─疾馳而去。


第十八章

尚誠被管理員送回宿舍後,一直魂不守舍坐在單人沙發裡,天快亮的時候,才感到渾身發燙,喉嚨更是刺癢得說不出話。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讓他喘不過氣來,扶著牆壁走到廚房,從水龍頭裡接了一杯水,然後又從櫥櫃裡抓出藥瓶。
尚誠兩眼發花,看不清上面的字,隨便倒出兩顆藥,就吞了下去。
眼淚卻在這個時候再次湧出,他靠著水槽癱坐下去,把頭靠在膝蓋上,無聲地哭泣..
哭累了,昏昏沉沉地睡著,突然驚醒的時候,窗外已經大亮,客廳裡的電話機則響個不停。
尚誠的眼睛腫得睜不開,步履蹣跚地走去客廳接了電話,是學校的教務處打來的,問他是否身體不適,怎麼九點了,都沒

來上課。
尚誠的聲音沙啞極了,他才說了句「對不起,有點感冒了。」對方就讓他好好休息,並准病假一天,不過下次必須提前請

假,以方便學校做好安排。
再三道歉後,尚誠掛上電話,明明已經睡過了,可是神智依舊有些恍惚,手腳沉重得像鉛塊,似乎一寸一分也移動不了。
大概是睡著的時候有夢到周屹天的緣故吧,尚誠突然覺得很悲哀,也許辭職會好一些,繼續留在學校的話,也會困擾到周

屹天的。
離開這裡以後,可以回去彬東育幼院,上次彬東的老師不是打電話來說,希望自己能回去教學嗎?
因為擅長的化學科目對小孩子們來說太深奧,所以當時沒有立即答應,可現在想想,應該可以教一些淺顯的幼兒化學,或

者數學。
隨著考慮的加深,尚誠的思緒也逐漸清晰起來,就這樣辦吧,下午寫好辭職信,明天就遞交上去,這套公寓裡也沒什麼東
西要帶走,自己大部分的書籍已經運去育幼院了。
這樣想著,尚誠掙扎著從地板上爬起來,走向浴室,原本想先洗個澡,可是當蓮蓬頭噴水下來的時候,才愕然地發現自己
連衣服都沒脫,就這樣傻愣愣地站在浴室裡。


上午九點半,應該在學校裡上課的周屹天,卻騎著重型摩托車,出現在華青機電的學校門口。
這是一所因為黑勢力學生打群架而聞名的學校,同時也是東帝的死對頭。
周屹天的摩托車一停下,從那銹跡斑斑的校門裡,立刻湧出嚼著口香糖,挑染著金髮、紅髮的少年團體。
有人手裡還拖著鐵鏈,嘖嘖歎著靠近周屹天,「車子不錯啊,周屹天,我們都還沒上門找你,你就自己來啦。」
「聽說你在暑假的時候修理了南工的人,很跩哦!」少年們將他團團圍住,「還敢來這裡是不是皮癢啊?」
跨坐在機車上的周屹天,鎖了車子,拿下黑色安全帽,目光像野獸般蟄猛,「廢話少說,打不打?」
「媽的!不想活了!」
周屹天高高在上的態度,激怒了少年,七、八個人拽起鐵鏈,一擁而上..


尚誠放下筆,輕輕地走到窗前,不知道為什麼心慌得很。
辭職信怎麼都寫不下去,尚誠站在那裡,從窗簾縫隙望著外面的校園,歎氣。
他停駐了一會兒,才想回桌前繼續寫的時候,門鈴響了。
這種時候會是誰?尚誠走去開門,看到門口站著的女孩時,吃了一驚,「是妳?」
「尚老師,我聽說您病了,特地來探望您。」打扮可愛的女生,抱著粉紅色的便當盒,笑吟吟地說道。
她是二年四班的王美馨,成績雖然普通,但是會幫助尚誠收作業什麼的,十分熱心。
「啊..我沒什麼事。」第一次有學生探訪,尚誠很緊張,結結巴巴地問:「妳、妳不用上課嗎?」
「我剛下課啦,老師。」王美馨舉起手中的便當盒,笑道:「知道您不舒服,就立刻過來看看,這是家政課上做的糯米甜粥,

希望您能收下。」
「謝謝妳..」尚誠不覺就接下便當盒。
「不客氣,尚老師,我能進去看看嗎?」王美馨面帶微笑地說道。

「啊,請進。」尚誠退後一步,王美馨很高興地走進去。

「哇!原來這就是教師宿舍哦,感覺好棒!」王美馨在寬敞的客廳裡逛了一圈,然後在布藝沙發上逕自坐下,看著茶几上


的化學書籍。
「妳等一下,我去把粥倒出來。」尚誠想把便當盒洗乾淨,還給學生。
「不用急啦,老師,便當盒我還有,您吃完了,明天拿去學校還給我就行了。」王美馨說完,又站了起來,「那我不打擾老

師休息了,先走了哦。」
「好,謝謝妳。」再次誠懇地道謝,尚誠放下便當盒,打開門,送王美馨離開。
「老師再見。」女孩揮了揮手,笑著跑開了,在公寓的電梯口還有兩個女生在等候。
目送女孩們離開,尚誠回到自己的房間把便當盒放在餐桌上,想到這是學生的心意,所以即使毫無胃口仍然盛出來吃了一

點,然後繼續寫辭職信,這一次,他把信寫完了,把信折好,放進白色的信封裡。
看著信封,尚誠想起了周皓染硬塞給他的五萬美金,這些錢和支票,他都原封不動地放在了周屹天租住的公寓裡,不知道
他收到沒有..昨晚他沒有提到錢的事情,應該是拿到了吧。
這樣的話,就沒什麼擔心的了,尚誠像把自己的心也封起來一樣,把信夾進教科書裡。

周屹天一連逃課三天,第四天出現在教室的時候,立刻被劉一鳴、薛霖和楊天樂圍住。
周屹天沒有理會他們,把書包丟在桌子上,吱嘎一聲重重坐下,他的手腕上纏著白色繃帶,右眼眉上方也青了一塊。
「老大,你最近在做什麼啊?」楊天樂率先說道,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打到華青機電的人骨折住醫院,去南工挑釁,

這些都是小人哪,哪天被伏擊了怎麼辦?」
「就是說,還特意跑去北汽職高那麼遠的地方,來回要兩個小時耶!」薛霖也驚詫地嚷嚷,「幹嘛這麼折騰,親自上門找人

幹架!」
「是他們先下挑戰書的,我只是把他們一次都解決了而已。」周屹天不耐煩地說,從口袋裡掏出香煙和打火機,哧地點燃。
「屹天。」看著周屹天的神態、語氣完全變成一個混混的樣子,劉一鳴感到痛心,不瞭解周屹天的人,會因為他的家庭背

景,把他看成一個混黑社會的流氓,實際上,周屹天是一個很為朋友考慮、正直的人,看到他如今自暴自棄,劉一鳴忍不住了。

「你以為連續曠課,到處打架,就能被學校退學嗎?」劉一鳴緊盯著他,很難受,「你只是在折磨你自己,尚老師不但過


得好好的,還和四班的燒餅妹拍拖呢!」
「你說什麼?」周屹天一愣,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這幾天,謠言很盛呢,聽說那燒餅妹在教師宿舍住了一晚,還說尚老師對她很溫柔什麼的,校園網上都有登這件事。」

劉一鳴說道。
「啊,就是那篇禁忌師生戀嗎?哇,好色的。」薛霖怪叫,「想不到那麼俗的老師,都會泡馬子啊!」
「哪裡是他會泡妞!」楊天樂陰陽怪氣地說道:「那個王美馨是出了名的『老師殺手』,只要是男老師,她都特別親近!所

以說,根本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啦!」
就在周屹天離校的幾天裡,劉一鳴為謠言的事情找楊天樂和薛霖商量過,也告訴他們周屹天和尚老師曾經交往過,兩人都

很震驚。
「砰!」
「你給我閉嘴!他不是那樣的人!」周屹天滿腔怒氣,單手拽過薛霖的衣領,要不是劉一鳴及時擋在中間,薛霖就要挨揍

了。
「冷靜點!屹天!是兄弟的就不會騙你!」
「不會騙我?是你把尚誠關在雜物間的吧?」周屹天瞇起眼睛,惡狠狠地道:「你以為嚇唬幾個一年級的,他們就不會跑

來告訴我嗎?明明做了那樣卑鄙的事,還能繼續和我聊天,算什麼兄弟!」
「我這是為了你好!」劉一鳴也生氣了,「雖然不清楚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是既然分手了,就應該爽快的放手才對!

他是個男人!」
「可要是拋棄不了呢?」周屹天情不自禁地反問,異常難受的表情讓大家都愣住了。
周屹天從來沒露出過這樣沮喪而心痛的神情,意識到周屹天不是因為好奇而和老師交往,三人的臉色都怪怪的,是阻止,

還是不阻止?
要是不理會,就眼睜睜地看著周屹天愛上這樣普通的男人..
「你們聽著,誰都不許去碰他!」第一次在朋友面前爆發出來,周屹天有些不自在地轉頭,捻熄香煙。

「可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老大,那個人他..」薛霖還想說什麼,楊天樂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讓他住嘴。
「既然這樣,我們知道了。」楊天樂說道,「不過第三節課就是化學課,老大你既然放不下,那你們還是不要碰面好了。」


「天樂!」劉一鳴並不贊同,難道讓周屹天永遠地逃避下去?
可楊天樂在偷偷地眨眼睛。
「我們就一起逃課好了,去圖書館吧,那裡安靜,睡覺最舒服了。」楊天樂提議道,「怎麼樣?」
周屹天想了想,點頭,薛霖忙拿上遊戲機,四人在上課鈴響之前走出教室。


東帝的教學區分為新區、舊區及體育館三大區域,舊區有三棟西洋風格的教學樓,現在改造為實驗樓、社團活動室和圖書

館。
尚誠在沒有課的情況下會來到圖書館二樓,這裡存放的都是理科的書籍,還有計算機可以查閱最新的教學數據。
因為圖書館的天花板很高,二樓之上又加了一層,通過鋁合金樓梯走上三樓,是一個擺有折迭椅和長桌的平台,玻璃窗很

大,有一種陽光溫室的感覺。
在平台欄杆邊放著理科的書報架,仔細查閱的話,說不定還會發現尚誠的名字。
因為經常在一些化學、科技相關的雜誌上發表論文,並多次獲得教育界的褒獎,所以尚誠才能這麼順利地進入東帝教學。
此刻,尚誠下樓,穿梭在一樓一排排的書架前,為寫教學大綱尋找素材。
雖然說他已經遞交了辭職信,但是教務處的答覆說,校長想讓他繼續留下,至少待到學校找到合適的人選為止。
因為學校沒有給出明確的時間,所以尚誠感到為難,但是也沒有辦法,總不能輕率的一走了之,這樣做太對不起學生了。
現在正是上課時間,所以當尚誠抱著參考書,看到王美馨也在這裡的時候,不禁愣了一下。
「妳怎麼了?」尚誠吃驚地問道。
「尚老師..」王美馨抽抽噎噎地哭,很委屈地說:「我真的不知道別人會那樣說,您別誤會我..」
「什麼?」尚誠不明白。
「就是校園網的那篇小說,是其它女生嫉妒我,和您走這麼近..」

尚誠明白了,最近在校園網上有一篇師生戀的桃色文章,被學生們爭相下載,男主人公姓尚,是理科老師,暗指尚誠,不

過由於文章寫得太露骨誇張,加上校長信任尚誠的人品,所以沒有理會。


而尚誠認為這只是個別學生的惡作劇,帖子被校園網的管理員刪除後,他就不在意了。
「那個我沒放在心上。」尚誠實話實說地道,並試圖安慰女生,「妳別太難過,快回去上課吧。」
「老師..」王美馨卻激動地撲進尚誠懷裡,哽咽著說:「我真的很擔心您會因此討厭我。」
「怎麼會..」尚誠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那裡,這時,圖書館的玻璃門喀喇一聲,被人拉開了。
「你不准玩PSP,吵著我睡覺..」一邊和薛霖說話,周屹天一腳邁進圖書館,在抬眼看到尚誠以及他懷裡的女孩時,

一下就怔住了。
「知道了啦,哇啊。」薛霖差點撞到周屹天的身上,然後就看見書架之間的尚誠和王美馨,不禁瞪大了眼睛。
隨後進來的楊天樂和劉一鳴也有些瞠目結舌,但什麼話也沒說。
在來時的路上,楊天樂偷偷地告訴劉一鳴,他和薛霖經常看到尚誠去圖書館那邊,一待就很長時間。
與其讓周屹天猶豫下去,不如給他一個正面交談的機會。
所以楊天樂才叫周屹天來這裡睡覺,運氣好的話就能碰到尚誠,只是沒想到今天除了尚誠外,王美馨也在..
尚誠在看清走進來的人是周屹天後,血色從臉上褪盡,手腳似凍僵般的無法動彈。
他顧不得其它學生會怎麼想,只是不想被周屹天誤會,事實上也沒發生什麼,可是周屹天臉色鐵青,那憤恨的眼光彷彿要

把他撕碎!
「不、不是的..」當尚誠發覺那怨毒得近乎殘酷的目光,不僅針對自己,更掃向王美馨時候,不禁顫抖地出聲,「她只

是有事..」
王美馨還弄不清楚狀況,為什麼鼎鼎大名的周屹天會出現在這裡,其它還有薛霖、楊天樂、劉一鳴三位公子哥。
雖然她的家境也不錯,可是和這四個人比起來,就差得太遠了,尤其是周屹天,不僅財大氣粗,還很有勢力,連校長都要

向他點頭哈腰。
要是平時,她是不可能和這四位少爺說話的。
「你們都逃課了嗎?」她甚至裝作楚楚可憐地問道。
周屹天看到尚誠和女生抱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氣炸了!而這個女生還不知死活地跟他搭訕!

「臭婊子─給我滾!」周屹天大步走過去,王美馨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狠狠地揪住了頭髮。
「呀啊!救命啊!」王美馨不停地尖叫,她根本抵抗不住周屹天的暴力。


「住手!周屹天!」尚誠慌忙上前,竭力分開他們兩個,「她是女孩子!」
「那又怎麼樣?」洶湧的妒火已經燒斷了周屹天的理智,他一手揪著王美馨,隨時可以揍她一頓。
「算我求你了..放開她!」尚誠用幾乎哭出來的表情說道。
周屹天危險地瞇起眼睛,看著向自己乞求的尚誠,臉色越來越難看。
在分手的時候,尚誠哭著說什麼不可以和高中生交往,那這個女生又是怎麼回事?因為對方是女的,所以就不用在乎世俗

道德了?
在自己吃夠苦頭,拚命尋找他下落的時候,他卻在這裡安心地做老師,真的一點都不念舊情嗎..回想著這一切,周屹天

簡直心灰意冷!
「一鳴,把她扔出去,越遠越好。」周屹天鬆手了,女孩子哭得稀里嘩啦,癱軟在地上。
「哦..」劉一鳴本來不打算插手的,但既然周屹天要他過去,他只好把女孩從地上拉起來,說道:「妳走吧,今天的事

妳敢造謠一個字,就準備退學吧。」
女孩猛地點頭,掙開劉一鳴的手臂,逃掉了。
看到王美馨平安無事地離開了,尚誠鬆了口氣,而這個如釋重負的表情卻徹底激怒了周屹天。
「一鳴,你們留在這裡,別讓任何人進來!」冷冰冰地說完,周屹天就走前一步,強硬地攥住尚誠的手腕。
「嗚!好痛!」那緊握的手指有著鋼鉗般的力道,尚誠感到自己手腕的骨頭裂開般痛。
「閉嘴!」周屹天粗暴地拽著他,往樓上走去。
「周屹天..放、放手!」尚誠被拉扯得跌跌撞撞,膝蓋多次撞到台階,痛得要命。
但是周屹天絲毫不理會他的掙扎和哀求,把他強行拖上三樓平台,在他還沒有站穩的時候,用力一拽,他整個人都摔在長

桌上,旁邊的椅子都被震翻了。
尚誠覺得眼前發暈,也怕被打,不禁抱住頭,蜷緊了身子,但是接下來的事情,讓他驚愕得叫都叫不出來。
周屹天壓上桌面,強行掰開尚誠合攏的雙臂,然後就按住他的肩膀,狠狠地吻他的嘴唇。潮濕的唇舌,帶著濃烈的煙草味,

尚誠眉頭深鎖,逃避般地轉動了一下頭部,周屹天也跟著變換角度,雙唇貼得更緊,強迫他接受暴戾的吻。

舌頭被吮吸、卷弄得發疼,嘴唇也變得麻痺不堪,恐懼和慌亂佔據了尚誠的心,而當周屹天一把扯開他的西裝,鈕扣崩落
的時候,尚誠驀然驚醒過來,樓下還有其它人在..


「住手、不要!」胡亂地踢蹬著腿,痛苦地掙扎著,襯衫還是被周屹天拉扯下來,左邊的乳尖被含住啃咬的剎那,尚誠全

身顫抖了起來。
「不..周屹天..」尚誠沙啞地叫道,眼淚滾滾落下。
「我不會輕易饒過你。」周屹天粗糙的拇指摩擦著尚誠赤紅的眼角,「你太可惡了!」
尚誠沒有漏掉周屹天盯著他的時候眼底一閃而過的苦楚,只是那雙深邃的黑眸,很快就籠罩住某種近乎暴虐的情緒。
「不要..」尚誠害怕這樣的周屹天,與其在這種地方被強暴,他情願被暴打一頓。
可是下一秒,西褲上的皮帶就被強拉掉,周屹天把皮帶繞了個圈,然後抓住尚誠不停反抗地雙手,按到頭頂。
尚誠還未明白過來,他的手腕就被皮帶圈套住,皮帶緊緊嵌進皮膚裡,掙脫不開。
「不、不要..放開我..周屹天!」雙手被束縛的痛楚,更加劇了尚誠的恐懼,他不停地央求周屹天停下,周屹天卻再

次抱住他,並吻住他的嘴唇。
焦躁,但也帶著挑逗意味的吻,遊遍尚誠的貝齒和口腔每個角落,舌尖激烈地摩擦、舔弄,下腹部激起難以言喻的感覺。
明明不想要這樣,可是尚誠的心跳陡然加快,不僅是臉上,身體也無可忍耐地發燙起來。
「嗯..」周屹天數次變換吻的角度,直到舌尖可以深入舔弄尚誠的舌根,把他逼得連簡單的吞嚥都做不到,任人宰割。
「唔唔!」越來越濃烈地吸吮,讓尚誠產生即將窒息的感覺..想要反抗,可是雙手被綁,下半身又被壓住,根本動彈不

得。
正驚慌的時候,周屹天突然離開了,目光灼然地凝視著他,一手則伸下去,拉開他的西褲拉煉。
「咳..呼、呼!」混著兩人味道的大量津液,一下隨著氧氣湧入喉嚨,尚誠嗆了出來,從殷紅的嘴角緩緩流下一絲唾液..

狼狽而又說不出的煽情。
周屹天無視尚誠哀求的目光,抓住西褲,連同內褲一起一把往下拉。
「住手..求你了..別亂來!」赤身裸體地暴露在長桌上,冷颼颼的感覺刺激著尚誠滾燙的身體,也一舉擊潰他的神經。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眼淚決堤般地流出來,尚誠面頰潮紅,眉頭擰得緊緊的。
暴露在陽光下的私密處,就像主人一樣,膽怯地垂在那裡,無論周屹天怎麼搓弄,也不肯抬頭。

周屹天放棄般地離開那裡,手指來到臀間的窄穴,稍微撫摸了一陣後,指頭就擠入未經任何潤滑的小穴內。
「好痛!不..不要這樣..」尚誠的聲音沙啞而破碎,腰部繃得很緊。


可是手指依然沒入,直到沒到根部才停下,周屹天頗殘忍地朝某一點勾起指頭,尚誠「咿啊!」地驚喘,分身也抖瑟著立
起一些。

「從後面來的話,一下就進入狀況了。」周屹天俯低身,在尚誠滾燙的耳邊嘲諷道:「像你這樣的身體,怎麼去滿足女人啊?」
尚誠啞然失聲,眼神幽怨地瞪著周屹天,而淚水弄髒了臉,顯得格外可憐。
「你在恨我嗎?」周屹天定定地凝視著他,自嘲般地歎道:「也好,反正被你記住是件困難的事,那就恨我好了,我不在

乎。」
說著,周屹天的手指就毫不憐惜地抽撤起來,一直插入到深處,大力地攪合著滾燙的內壁,再退出..再三不斷地重複。
直到那裡逐漸鬆軟,能容納下兩根指頭,尚誠不住地發出「啊..啊..」的叫聲,被指頭玩弄的痛楚,和被挑起來的性

欲摻雜在一起..明明不想被強暴,可是無力反抗,越是想著不行,身體湧動的快感也就越強烈..
對於慾望逐漸蓋過羞恥感這一事實,尚誠簡直欲哭無淚,在周屹天面前,僅剩下的一點自尊也被徹底撕碎了!
周屹天試圖加入第三根指頭,和他已經勃發的性器相比,這點拓展的工作是必須的,但是無論如何指頭都被卡住,尚誠的

嘴巴張開著,眼底燒紅一片,似乎想要叫,卻又叫不出來。
拔出指頭,周屹天兩手抱住尚誠的腰,一把提起,讓他的整個臀部都暴露出來。
「不..」尚誠哭著搖頭,周屹天毫不理會,然後湊過去,伸出舌頭,細細地舔弄那被折磨得充血的窄穴。
「─啊!」好似電流猛然通過身體,產生強烈的麻痺感,尚誠頓時僵硬,舌頭不依不撓地舔弄著,像被抽縮的後穴吸引一

樣,舌尖朝裡探去,卻惹得它縮得更緊..
「這副樣子,哪裡像不要..」周屹天諷刺地輕笑,就連那灼熱的吐息,都惹得尚誠渾身一顫,像要壓抑呻吟般,咬緊了
牙關。
「別忍住聲音,我想聽你叫床。」周屹天似要加深他的羞恥感,兩手強硬地掰開他的臀瓣,啃咬般地舔上去,放肆地發出

嘖嘖的水聲。
「住手..啊..啊..」前端不斷地流下白濁的蜜液,只是被舔到而已,就會湧起汗毛直豎般的強烈快感!
意識到被周屹天舔到後面,就會想要高潮,尚誠很羞愧,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

然而,周屹天突然撤出了舌頭,一瞬間的空虛,讓尚誠的腦袋停頓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
周屹天濕潤的手指再次插入色澤誘人的後穴,一番賣力地舔弄顯然起到了潤滑的效果,兩根粗糙的指頭輕鬆地進入,就算


加上第三根指頭,也只是指尖注入些力道,就成功進去了。
感覺到黏膜不斷地被擴張,以及直腸被緩緩摩擦,尚誠啜泣地叫了出來,「嗚..不要再摸了..不行..啊。」
「只是玩一下,就爽到要射了?還不行呢。」周屹天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般地抽出手指,十指抓牢尚誠白皙的腰桿後,

怒張的硬挺就直接逼向小穴。
「好痛啊..真的..痛..不要!」硬硬的肉刃搖晃著,強行擠進尚誠纖瘦的體內,他哭叫求饒,身體發軟,淚水更是

迷糊了眼睛。
好似聽到體內的液體被肉刃擠壓出來的聲音,周屹天搖動著腰身完全地貫穿進去。
..好像裂開了,熱熱的東西蜿蜒著,流下臀瓣,尚誠歪著身體,被綁住的雙手緊緊抓著桌沿,火灼的痛楚讓他連聲音都

發不出來。
周屹天冷冷地盯著尚誠,下半身一下子被絞緊的快感,讓他恨不得一口氣貫穿、侵佔尚誠,但是..
彎下腰,把尚誠的身體幾乎折成兩半的同時,周屹天吻住了尚誠不住哆嗦的嘴唇..一下又一下,舌頭糾纏住又放開..

直到尚誠發出含糊的哭泣聲。
「不..嗯啊..啊啊!」不僅意識變得朦朧,尚誠的身體都變得滾燙而麻痺。
周屹天不住地搖晃著腰,重重地貫穿那濕潤但依舊緊窒的幽徑,近乎野蠻地衝撞下..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因為劇烈的動作,桌腳磨蹭著木地板的聲響,和淫靡的肉體交媾聲,幾乎是無比清晰地傳到了樓下..
薛霖害臊得頭都抬不起來,當樓上傳來尚誠甜膩的呻吟時,他頓時虛脫般地沿著書架,滑倒在地上。
「怎麼了?」楊天樂小聲問道,他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別吵我..」薛霖搖頭,把臉埋在手臂裡,和身經百戰的楊天樂及劉一鳴不同,沉迷電子遊戲的他其實還沒那方面的經

驗。
「你不是看過AV的嗎?」楊天樂靠著他,坐下來。
「這怎麼一樣!」薛霖羞憤地道,「現場的耶!」
「要命,連我都有反應了..屹天這次可欠我們多了..居然做得那麼過頭。」劉一鳴也哀歎道,他是絕對的異性戀者,

所以即使猜到周屹天要做什麼,也沒阻止。
原以為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結果反應卻非常地狼狽。


「唉..我突然有點同情尚老師呢..那傢伙根本是隻野獸..」薛霖癟癟嘴,「不會是這樣才分手的吧?」
楊天樂和劉一鳴誰也沒有反駁薛霖的話,破天荒地沉默了下來,面對空氣裡飄蕩著的情慾氣息,每個人的心跳都十分急促。


第十九章

密集的水柱嘩嘩地衝下來,尚誠赤裸著身子,像木頭人一樣地站在霧氣蒸騰的淋浴間裡,任由熱水不停地沖刷自己..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尚誠微微顫抖地吐著氣,已經站著快一刻鐘了,熱水把他的皮膚沖刷得紅紅的,手臂、胸口、
腹部以及雙腿內側,都布著一點點的烏青和瘀血。
這是周屹天的唇舌肆虐後留下的痕跡,尚誠刻意不去看自己的身體,可是那粗暴的親吻,和深深被束縛住的感覺,已經烙

進他心底。
手腕那裡一陣陣的痛,雖然周屹天送他回來時替他擦過藥水,但是熱水一淋,破皮的地方又有血滲出來..
「嗚!」尚誠覺得暈眩前傾一步,扶住牆壁,卻牽動下半身的傷,那尖銳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呻吟。
被周屹天幾乎是抱著送回來後,他昏沉沉地睡了一整晚,可是留在體內的疼痛絲毫不見減輕。
總覺得體內仍填滿著周屹天可怕的硬物,想到同樣是男人,卻被強迫做這種事情,尚誠忍不住湧出眼淚。
因為分手了,所以要受到這種對待嗎?
尚誠悲哀而又消極地想,歸根結柢都是自己的錯吧..沒有第二個答案了。
就像母親沒日沒夜地打他一樣,是他太骯髒的結果,污垢好像滲入血液裡,怎麼洗都洗不乾淨。
周屹天也是這樣想吧。尚誠單薄的肩膀不住發抖,先提出分手是他不對,跑來東帝做老師也是他的不對,這一切都是他自

己不好!
尚誠突然發現,比起身體上的痛楚,被周屹天厭惡了的這個事實,更讓他難受!
如果他不出現就好了,如果他知道遠遠地躲開,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眼睛前面一片模糊,尚誠突然覺得周圍很黑暗,身體好冷,他扶著牆壁,不想在這裡暈倒,一步步地挪向浴室玻璃門,感

覺耗費了全部的力氣,才走出了浴室。
在臥室,尚誠拿起浴巾胡亂地擦拭身體,然後隨便套上一件白色睡衣、睡褲,因為身體不支而倒在了床上。
「不會放過你..」

破皮的嘴唇隱隱地刺痛,被周屹天狠狠吻住的鮮明記憶,一下子充斥滿腦袋。
尚誠無聲地流著眼淚,閉上了眼睛..


「嗯..」因為口渴得不行而醒來的時候,還殘留著暑熱的陽光灑滿整間臥室,刺眼得很。
尚誠抬手擋住陽光,哭得紅腫的眼睛有種燒灼感,視線朦朧不清,盯著牆上的鍾好一會兒,才發現已經是下午兩點多。
「唔..」稍微動了一下身體,就有種渾身要散架般的感覺,頭更是劇痛,像是大病了一場。
在床上磨蹭了許久,尚誠才勉強地爬了起來,頭昏腦脹之下走路都是搖搖晃晃的,他費力地從臥室來到廚房,喉嚨焦渴的

感覺,讓他打開水龍頭直接喝了流出來的水。
「叮咚─」
門鈴的聲音,就像就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尚誠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人在門外。
「尚誠,開門,你在裡面吧?」按了半天沒反應,傳來周屹天的叫聲。
「啊..」尚誠大吃了一驚,心慌得不知該怎麼辦。
「尚誠,你不要緊吧?」不再是按門鈴,周屹天砰砰地用力敲門,語氣裡透著焦躁和不安。
「我..沒事,請你..回去吧。」想到周屹天這樣敲門會被其它老師聽見,尚誠蹣跚地走到門口回應道。
「..」門的那邊,一下子陷入平靜。
尚誠不由得屏息,又聽到周屹天低沉地說道:「拜託你開下門,我想見你。」
聽得出周屹天的額頭是貼在門上的,傳過來的聲音格外清晰。
「不..我們別再見面了。」怕被聽到哭泣的聲音,尚誠輕摀住嘴,哽咽道:「我會盡快離開學校的。」
都已經被周屹天討厭了,繼續見面,也只是加深這種壞印象,尚誠不希望周屹天以後想到自己,只剩下厭惡的感覺。
「我不准你走!」周屹天咬牙切齒,用拳頭砰地砸了一下門,「為什麼你一心想著離開我!難道就沒有在一起的可能嗎?」
「對不起,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好累!」尚誠拒絕道,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掉。
尚誠冷漠的拒絕激怒了周屹天,他大吼:「好吧,隨你的便!你就只會把自己藏起來!」

周屹天憤怒地轉身離開。

沉重的腳步聲很快就從走廊上消失,尚誠有些難以置信,他確實不想見周屹天,可是聽到他那麼乾脆地走掉之後,胸口又


十分難受。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吧?不會再見面了..
心痛得像刀割一樣,連呼吸都變得好困難,尚誠無力地蹲在玄關裡,嗚嗚地哭了起來。
正淚如泉湧的時候,門喀噠一聲,從外面打開了。
周屹天推門進來,一眼便望見蹲在地上、臉上都是淚痕的尚誠,不禁愕然。
尚誠也怔住了,回過神來的一刻,不顧擦眼淚,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往房間裡面逃。
「你等等!」周屹天這次說什麼也不讓他逃掉,一個箭步衝過去,捉住了尚誠的手腕。
「放、放手..」尚誠慌張又無措地掙扎,大力甩脫周屹天的同時,自己也因反作用力,撞到玄關的鞋櫃上。
「不要緊嗎?」看見尚誠站都站不穩,周屹天趕緊去扶他。
「請放開我!」尚誠沙啞地叫道,肩膀劇烈地發抖。
「你認真的?」周屹天目光灼然,嗓音也分外低沉,「你真的希望我放手嗎?」
那一瞬間,尚誠嘴唇翕動,竟無法反駁。
「我抱你進去,你在發高燒。」周屹天放緩了語氣,並溫柔地拉過尚誠,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一感受到那有力的臂膀,尚誠的身體就變得僵硬不堪,難掩驚慌地仰頭,看出周屹天眼底那抹受創傷的神色,心裡也不由

一緊。
周屹天拉開棉被,把尚誠放進床鋪裡後,再嚴嚴實實地蓋好。
「有吃退燒藥嗎?」周屹天問道,摸了摸尚誠汗濕的額頭。
「沒、沒有。」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尚誠非常不自在,周屹天微涼的手掌放在他滾燙的額頭上很舒服,可是一想

起來自己會生病的原因,尚誠的精神就變得十分緊張。
「藥在櫃子裡?」周屹天問,站了起來。
「嗯,廚房..」
「我去找藥,你先別睡著,我一會兒就回來。」看著幾乎把臉也蒙進棉被裡的尚誠,周屹天輕聲說道。

尚誠沒有任何反應。
周屹天走進狹窄的廚房,無論灶台還是學校配給的電器,都不見使用過的痕跡,咖啡壺也好,微波爐也好,都整齊地擺放


在一角,電飯鍋也是嶄新的。
周屹天不禁咂舌,難道尚誠只吃學校餐廳的食物?而且從他又瘦了這點來看,就算去餐廳,也一定吃得很少。
周屹天覺得心疼,既然拿了錢,就該好好地對待自己呀,為什麼連飯都不好好吃。
周屹天打開左邊的一扇櫃門,立即找到了白色的藥瓶,是感冒藥沒錯,上面寫著退燒、鎮痛、止咳等等療效,標籤是學校

醫務室的。
拿著藥瓶,看著櫃子裡堆棧的鍋碗、杯子,周屹天決定先煮點東西給尚誠吃。他把藥瓶放在一邊,打開其它櫃子,找到了

一瓶醬菜,四個一盒的鹹蛋,又在水池下面發現了一袋大米,應該是學校的福利,都沒拆封過,還在保存期限內。
周屹天想了一下,拿出手機,給黎荀打電話..
尚誠蜷縮在被窩裡,意識一直模模糊糊的,好像聽到周屹天在問什麼,粥怎麼煮之類的..然後聽到鍋蓋發出乒乓響聲,

以及周屹天低叫著好燙..
「尚誠,醒醒。」等有人輕輕碰著他的臉孔時,尚誠才驚覺他竟然睡著了。
「不好意思我弄了那麼久,但是把粥和藥吃了再睡,好嗎?」周屹天一臉歉意地說道,在柔軟的床沿坐下,尚誠聞到了一

股米粥的香味。
尚誠猶豫再三,緩緩坐了起來,周屹天把粥碗和勺子遞給他,「吃吧,我已經涼過了。」
尚誠攪動了一下勺子,米粥是奶白色的,一股淡淡的米香,上面還放著鹹蛋末,既沒有結成漿糊狀,也沒有顏色怪異,尚

誠挺訝異,因為周屹天是不會煮飯的,就算是即食粥,他都弄得非常糟糕。
「那個,我打電話問了一下表哥..」周屹天好像也看出來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煤氣灶也挺容易用的。」
「你的手?」尚誠看到周屹天的手指頭紅紅的,燙傷了一樣。
「啊,手沒事,你快吃吧。」周屹天毫不在意,他只擔心尚誠,「等下再吃退燒藥。」
「..粥是可以用電飯鍋煮的。」尚誠小聲囁嚅,心裡湧動著久違的暖流,可一看到周屹天身上的東帝制服,就像被尖刀

扎到一樣,倉皇地垂下頭,「我、我會吃的,你回去吧。」
「等你吃完我就走。」周屹天說道,並不因此退縮。

不想周屹天再繼續待在這裡,尚誠顯得有些遲疑,最後還是拿起勺子,慢慢地吃了起來,粥的味道清淡而滋潤,尚誠本來
沒有胃口,可是吃著吃著,就不覺吃下了一半。


「不想吃了嗎?」看到尚誠放下勺子,周屹天問道。
「嗯,飽了。」尚誠接過紙巾擦了一下嘴巴,「我自己會收拾,你放在那裡就行了。」
周屹天卻沒有離開的意思,把藥片送到他嘴邊,尚誠才張開嘴巴,想說自己來,周屹天就已經把藥片推進他的唇內,還拿

著杯子,餵他喝水。
「唔..」
尚誠把藥片吞了下去,但只喝了一口水,周屹天不禁勸道,「再喝點吧。」
「已經夠了..我等下再喝。」尚誠侷促地說道,「你回去上課吧。」
「現在已經放學了。」周屹天說道,尚誠這才注意到牆上的鐘,已經是五點半了。
「那,快回家吧。」尚誠有些尷尬地糾正道。
「沒關係,我已經和表哥打過電話,今天會晚點回去。」周屹天立刻說道,「你躺下休息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尚誠坐著沒動,看出周屹天完全沒有離開的打算,無措地說道:「你不用對我這麼好,求求你,走吧。」
「尚誠..」周屹天才叫尚誠的名字,尚誠就乾脆躲進被窩裡,怎麼都不肯把臉露出來。
「對不起,是我不好,」周屹天很內疚,輕柔地撫摸著尚誠的頭髮,「都是我害你生病的,我不該對你做那種事。」
明知道男人膽怯而脆弱,他卻被憤怒和嫉妒沖昏了頭腦,在公開場合強暴他,周屹天知道,尚誠一定受到了很大的傷害。
被面微微聳動,尚誠越縮越裡面,周屹天連髮梢都摸不到了。
周屹天歎氣,但沒有勉強尚誠繼續聽他說,而是在床沿外側,輕輕地躺了下來。
如果他不是和樓下的管理員拿了備用鑰匙,他完全不知道尚誠會哭得這麼傷心,這一次,他說什麼都不會放手了。
周屹天耐心地等待,直到確定尚誠已經睡著了,才小心地拉開棉被,幫他透氣。
尚誠的頭髮有點潮濕,眼角紅通通的,在藥效下他睡得很熟,可表情仍似在哭一般。
「對不起..」周屹天很心疼地替他擦汗,然後慎重地吻了吻他的額頭。

天色暗了下來,牆上的掛鐘顯示是晚上八點,尚誠出了很多汗,睡衣都濕透了,而且他睡得很不踏實,像掙扎一樣拉掉被

子。
周屹天實在看不下去,去浴室打了一盆熱水,替他擦拭泛著紅潮的臉頰和脖子,又靈巧地解開睡衣鈕扣,擦著他胸膛和腋
下的汗珠。
單薄的身體,好像瓷器一樣白皙的肌膚,小小的乳尖由於男人急促的呼吸而上下浮動著,乳尖下方還有他昨天留下的吻痕,

想起男人的身體是怎樣的誘人和緊窒,周屹天乾澀的喉嚨就滑動了一下,雙腿之間也可憐地起了反應。
「操!」忍不住罵了一聲,心跳得厲害,周屹天站起來,衝進廚房就把自己的腦袋淋了個透濕,校服也濕了一大片。
「咳、咳。」從臥室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周屹天一驚,趕緊跑回臥室,就看到尚誠已經醒來了,伸出手似乎想拿水喝。
發現周屹天還沒有走的一瞬間,尚誠立刻驚慌失措地想要躲起來,但是周屹天走過去,抓住了他的手。
「你不要碰我!」沙啞地哀求,尚誠整個縮進床裡,不敢看周屹天的臉,「拜託,快回去..」
「既然要趕我走,就看著我的臉說,」周屹天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認真地說:「大聲的叫我滾,叫我永遠都不要出現在你

的面前,只要你當著我的面這樣說,我就走!」
「不要..你別逼我..」尚誠掙扎著,快哭出來。
「是你在逼我!」周屹天索性連同棉被一起,抱住了尚誠。
「我哪有..」敵不過周屹天的力氣,尚誠全身都僵硬著。
「怎麼沒有,從我看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非常『礙眼』地在我面前晃來晃去,那時候我就不喜歡你!又膽小又懦弱,不

像個男人。」周屹天才數落了幾句,尚誠就扭動著,難受得直掉眼淚。
「不過..雖然膽小,卻能在保鏢抓我上車的時候,衝出來救我。」周屹天伸手擦掉尚誠流出來的鼻涕,「讓我對你大為改

觀。」
「好、好髒的..」看著周屹天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尚誠結結巴巴。
「不會啊,你的一切,我都不覺得髒。」周屹天笑著說道,摟住他的腰。
尚誠呆了一下,眼角泛紅地說道,「你騙人,你從一開始就騙我,明明還只是高中生..」
「你也沒說實話啊。」周屹天反駁道,「你根本不是真心要我走!」

「我..」尚誠語塞,最後生氣一樣地嚷道:「是我不好!我那麼膽小,又老是出現在你的面前,還沒說實話,這一切都
是我不對!行了嗎?你放手!那麼討厭我,就不要出現..」


瘦弱的身子,顫動得像風中的樹葉一樣,尚誠嗚嗚哭了起來。
「尚誠,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討厭你?」周屹天像安撫小動物一樣,撫摸著懷裡啜泣的男人,「我年紀比你小,又不是我的

錯,如果可以,我也想早生幾年,讓你可以信任我..」
尚誠深深地低垂著頭,抽噎著。
「尚誠,我愛你,昨天我不該強迫你..可是不要因為我犯錯,就否定我的真心,」周屹天溫柔地替他擦淚水,「和我在一

起吧?」
「我..」尚誠依舊低著頭,含糊地說了句什麼。
「你不說清楚的話,我當你不同意哦。」周屹天湊近地咬著他的耳朵。
尚誠終於抬起頭,鬆開那被咬得發紅的嘴唇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周屹天知道尚誠仍在發燒,但還是忍不住地吻了他,舌頭伸入進去,纏綿而又熱情..尚誠的身體逐漸緊繃,微微顫抖,

喉間發出潮濕而又曖昧的「嗯..」的聲音。
「再睡一會兒吧,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強壓下慾火,周屹天溫柔地道。
「啊、嗯..」尚誠輕聲地道,臉紅得很,不僅僅是因為發燒的關係。

預備的鈴聲響起,尚誠拿著階段測試的考卷,走進二年五班教室。
「又是考試啊..快炸糊了啦。」前排的男生哀歎道。
已經臨近期中考試,所以最近每門學科都在測驗練習,尚誠這堂課是下午第三節,而同學們從今天早上第一堂課開始,就

一直在做試卷。
「少囉嗦!叫你做就做!還不快點幫老師發考卷!」面對膽敢質疑的男生,周屹天發飆道。
「是..老大。」再不情願的男生,都不敢和周屹天嗆聲,服服貼貼地站起來,去幫尚誠發考卷。

尚誠起初並不明白,以周屹天的成績,為什麼會被分到平均分在及網格線以下的五班,現在完全理解了─只要周屹天坐在

教室裡,不良少年們就會很老實。


「我不是因為成績不好才去五班的,你別把我當成笨蛋哦!」
尚誠還記得周屹天強調自己成績的時候,那罕見的嚴肅眼神。
其實就算周屹天的成績不好尚誠也不會看不起他,而且會認真地幫他補習功課,所以周屹天的舉動在尚誠眼裡很可愛。
「考試時間為四十五分鐘,各位同學,請認真答題。」尚誠說道,巡視了一圈後,走到周屹天的身邊。
看見戀人穿著校服埋首做題,尚誠心裡還有些不適應的感覺,不過他畢竟是老師,在看到周屹天解答一道化學實驗題的時

候,目光也變得專注起來。
「此有機物能發生銀鏡反應,則分子中有..」周屹天的答題速度很快,而且習慣從最難得計算題開始答起。
看著完美的解答公式,尚誠不禁露出微笑,然後周屹天在已經寫完的答案旁邊,寫下了,「.. I Love U..」還畫了一顆心。
「啊..」尚誠的臉立刻紅透了,慌張得想走開,不過周屹天拉住他的手,食指快速地在他手心裡畫下一顆心。
「認、認真點!」尚誠忍不住小聲提醒道。
「我〈對你〉是很認真的,老師。」周屹天說完,才微微一笑地放開尚誠的手,繼續做考卷。
尚誠卻緊張得心都快蹦出胸膛,被周屹天碰過的手也沁出汗水來,因為周屹天的話居然講得那麼大聲,還很理直氣壯,簡

直像在告訴全班同學他們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
覺得很不好意思一樣地環視一圈,結果並沒發現有學生特別關注這裡,尚誠才鬆了口氣地走回講台。
「好險,差點就被逮住了。」坐在周屹天前面的楊天樂,及時收掉桌上那面用來偷窺的小鏡子,因為周屹天早就告誡過所

有人,要是讓尚老師覺得不自在,或是偷看他,就等著挨揍吧!
雖然這樣說,可還是很好奇周屹天和尚老師交往到什麼地步了,現在看來,兩個人不但是重歸於好,而且還變得非常恩愛。
果然,表達感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身體上的直接接觸了..尤其當對方的性格很怯懦,或是很不開竅的前提下。
楊天樂抬頭看向隔開兩排的薛霖,他坐在靠前的位置,一手不停地轉著筆,眼睛卻在偷瞄講台上的尚老師。
他看著看著,不知道為什麼臉紅了,楊天樂知道他回想到什麼,忍不住地壞壞一笑。

今天是週日,學校沒課,尚誠就和周屹天一起去了趟市區的大型量販店,買了不少生活用品,親暱地回到教師公寓。


「你說過如果我考試拿第一名,就會有獎勵的,怎麼只有這些啊?」在一樓等電梯的時候,周屹天拎著購物袋抱怨。
期中考試的成績單在週五的時候就貼了出來,周屹天的分數是高二年級第一,數學、化學、物理、英語滿分,又拿下了四
門單科狀元。
而且在他每日的「坐鎮」下,五班的課堂紀律一下子好了很多,沒有人遲到或早退,黑板擦得很乾淨,垃圾也有人及時清

理,成人雜誌、遊戲機、撲克牌等違禁物品一概鎖進儲物櫃。
而中考成績,五班的及格率也達到七成以上,雖然仍然是「放牛班」,但校長和其它老師們已經驚得大跌眼鏡了。
「這些都很實用啊,」尚誠笑了笑,「是你說便利商店的牙刷不好用,我穿的睡衣你又不合適..太貴的禮物,我現在可買

不起。」
周屹天從上週末開始,就以要考重點大學、溫習功課為由,住進了教師公寓,因為是男學生,所以學校方面也就沒怎麼幹

涉,而且他們也希望東帝高中出一名全國第一的狀元。
尚誠每次想到校長鼓勵的目光,就會很心虛,因為周屹天在用心的溫習之後,就會連哄帶誘惑地拉他上床。
雖然知道青春期的少年性慾旺盛,可是,無論是在廚房、浴室,甚至在餐桌上都做過了,尚誠覺得自己太淫亂了,必須要

控制一下。
「你是不是故意扯開話題啊!」周屹天挑起眉,危險地看著他,「牙刷,睡衣,拖鞋,這些當作小獎品勉強可以接受,年級

第一耶,少說也要做..」
「叮」的一聲,電梯門豁然開啟,裡面是兩位三年級的教師,尚誠驀地踩了周屹天一腳,臉頰漲紅地衝進電梯。
「啊,尚老師,回來啦。」
「嗯,林老師。」彼此點了個頭問候,老師們就離開了。
老師們走出大廳玻璃門之後,周屹天才走進電梯,像大灰狼一樣靠近渾身僵硬的尚誠,故意彎低身子,在他紅透的耳邊呢

喃:「尚老師,我的腳還在疼呢。」
「對、對不起。」尚誠瑟縮了一下脖子。
周屹天從後方雙手抱住他,壞心眼地說:「就一句對不起?被你踩得好痛,說不定都骨折了,起碼得付..」

尚誠仰頭,吻住了周屹天的嘴唇,但也只有一瞬間而已,周屹天還未反應過來,尚誠就已經面紅耳赤地轉回了頭。
「再親一個。」周屹天動情道。


「不要。」
「那年級第一的獎勵呢?」
「下、下周..週末。」尚誠口齒不清地說。
「要等那麼久!」周屹天怪叫。
「不願意就算了。」尚誠裝作氣呼呼的想要走出電梯。
「我當然願意!」周屹天趕緊攔住他,心裡卻想,週五和週六都是週末嘛,對了,星期天也可以算是週末,想到尚誠「自

掘墳墓」卻還沒意識到,周屹天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
「咦,是不是沒買醬油?」走出電梯後,尚誠看著周屹天手裡拎著的購物袋,「今晚要做炸醬麵。」
「我下去買吧。」周屹天說道,檢查了一下袋子,確實漏掉了。
「不用了,我去吧,你把東西拿進去。」尚誠說完,轉身回去了電梯裡。
周屹天拎著兩大袋的東西走向五0四室,現在才下午四點多,周屹天想整理好東西後,就幫尚誠把浴室裡的髒衣服都洗了。
五0四室的門口,有一個人站在那裡,由於背光,周屹天瞇起眼睛才看清他是誰,很意外的愣住。


第二十章

「黎荀!」周屹天難掩驚訝地道,「你怎麼會來?」
「我要是不來,就不會知道原來你是跟老師住在一起,而不是住學生宿舍。」黎荀目不轉睛地盯著周屹天,質問。
「對不起,進來再說好嗎?」周屹天擔心會被鄰居聽到,婉轉道。
黎荀的臉色還是很難看,但是沒有反對,周屹天放下手裡的東西,掏出鑰匙開門。
「你真的打算和老師生活下去嗎?」黎荀看著擺在門邊的購物袋,露出來的蕎麥麵條、肉排之類的東西,都是兩個人吃的。
周屹天沒有回答他,只是說道:「你進去坐吧。」然後就拎起購物袋,跟著走進去。
房子不錯,傢俱電器一應俱全,雖然裝修得比較簡單,但是打掃得非常乾淨。
「他做飯,你打掃?」看著一塵不染的舒適環境,黎荀突然問道。
「嗯..」周屹天含糊地應著,把東西拎到廚房後,從冰箱裡拿出一罐綠茶。
黎荀發現周屹天真的變了,變得成熟穩重了,甚至會幫他打開綠茶的瓶蓋,這些事情,周屹天以前是不會注意的。
「屹天,我希望你明白,我並不討厭尚老師,只是你年紀還小,不覺得同居太早了嗎?」
「不會啊,明年我就十八歲了,從法律來說,都可以結婚了。」周屹天不以為然地說,「只不過對象是男人。」
「問題就是,尚誠是男人。」黎荀忍不住提醒道。
「對我來說都一樣,」周屹天搔了搔頭,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不管怎麼樣,我以後都會和他在一起。」
「屹天..」
「你也知道尚誠不是那種人了,不是說會支持我們的嗎?」周屹天皺眉,反問黎荀。
周屹天說的是現金支票的事,因為黎荀也對此存有疑問,所以打電話給銀行,要求他們調查一下。
銀行職員調查後發現,支票上尚誠的簽名是偽造的,而且從監控錄像帶來看,戴著鴨舌帽取錢的男人身材較胖,個子也不

高。當時接待的女職員說,對方看上至少有四十歲,這和尚誠的外貌完全不同,也不像是尚誠的親戚。
黎荀被請去銀行做辨認,確定為冒簽支票,金額為二十萬美金,銀行立刻報警,才五天,這件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原來冒領的神秘男人是巴士宿舍的房東,尚誠搬走的時候,把厚厚一迭五萬美金和現金支票一起放入一個大信封裡,寫上
「周屹天收」,其它聯絡方式都沒有留。


信封被放在周屹天房間的床墊下,露出一個角,這樣周屹天回去的話,就能發現它。
房東見尚誠搬走了,周屹天又遲遲沒回來,還以為他再也不來了,這種事情在租客流動性很大的巴士宿舍很常見,有些人

為了逃避拖欠的房租、水電費,就會偷偷溜走。
四處翻找了一下後,房東突然看到了那個鼓鼓囊囊的信封袋,他實在沒想到裡面塞著的是這麼一大筆錢,既興奮又緊張,

還害怕得渾身發抖!
他猜這些錢可能來路不正,但他管不了那麼多,不但拿走了五萬美金,還精心偽造了尚誠的簽名,去銀行領了二十萬美金。
警察通過監控錄像帶,很快就鎖定了房東,然後又在他家裡搜出了有尚誠簽名的租房合同,合同上的名字被房東用複寫紙

印過。
房東原來打算把錢全拿去投資股票,但是那天卻碰到來找尚誠的周屹天,嚇了一大跳,心虛之下,錢又一分沒動,捆起來

藏在床底下。
警察找到了全部的美金後還給了周皓染,房東因為入屋行竊、詐騙等罪名,被判入獄六個月,聽說在獄中過得很慘。
尚誠並不知道這些,周屹天不想讓已經過去的事情再次傷害他。
在父親試圖用錢來買斷尚誠感情的時候,他就已經受過莫大的污辱,所以周屹天不願再談起。
黎荀在弄清事實後,對尚誠的看法也改變了,對自己曾經懷疑他感到很抱歉。
他在電話裡確實說過,會尊重周屹天的選擇,但沒想到周屹天現在就和尚誠住在一起。
「屹天,他現在是你的老師。」黎荀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們的關係要是不小心曝光,不僅是退學那麼簡單,你還可以轉學,

尚誠就再也不能做老師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守在他身邊。」周屹天語氣堅定地道:「比起學校,父親那邊才是最危險的,我不會再讓他受傷害。」
「這個我明白,但應該還會有更好的辦法。」心急之下,黎荀脫口而出道:「我可以去和皓染談談,求他放過尚誠..」
「黎荀!」周屹天很生氣地打斷他的話,「為了尚誠,我就會犧牲你嗎?」
「哎?」黎荀詫異地看著周屹天,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知道我從小最想要的是什麼嗎?」周屹天看著他愕然的臉,苦笑了一下,才說道,「就是得到你。」

黎荀簡直驚呆了,嘴巴微張,半天也沒說出話。
「本來這輩子都不打算告訴你,我怕你會因此討厭我..」周屹天無奈地說:「要是被你厭惡,我情願只當你的表弟。」


「你在胡說什麼啊..屹天,我可是你的表哥!」黎荀聲音微抖,「你怎麼會..」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從小就知道你是嬸嬸領養的,」周屹天毅然說道,「那時候我很開心,因為我長大了就能夠娶你。」
「可這太..」黎荀伸手摀住嘴巴,似乎還沒有從這晴天霹靂中回過神來。
「太噁心嗎?」周屹天自嘲,他知道黎荀只把他當做弟弟,即使沒有血緣,也只能是親人一般的存在。
周屹天自暴自棄地說:「我還幻想強暴你。我拚命練習拳擊,考專業執照,就是為了能早點獨立,帶你遠走高飛。兒子竟

然和老爸搶情人,你會覺得噁心也正常。」
「不、不是的!」黎荀否認,「我沒有資格..說誰噁心,屹天,我不值得你那麼喜歡..」
「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荀,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周屹天動情地說,「就算我和尚誠在一起也一樣。」
未關的門外,尚誠拎著裝有醬油和罐裝啤酒的便利商店袋子,呆呆地站著。
他並不想偷聽的,可這些話還是清楚地傳進耳內,就像突然挨了一記鐵錘,尚誠面無血色,全身都籠罩著一股惡寒。
現在就連空氣都能將他壓垮,周屹天在向黎荀告白,他愛的是黎荀。
荀,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這句話不斷在他耳邊轟鳴!
「那我算什麼?」尚誠幾乎崩潰,慢吞吞地轉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踉蹌地走開了。
沉默了半晌之後,黎荀歉意地說道:「屹天,我只能把你當作弟弟..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看不起我,所以才

想離家出走..」
「荀,我才是那個要向你道歉的人。」周屹天說著,握住黎荀抓著膝蓋的手,「我說過很多傷害你的話,對不起。」
「屹天..」
「哥,」周屹天突然改口,就像他小時候,總是跟在黎荀屁股後面轉悠,叫著黎荀哥哥,「我很慶幸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人,

我現在以同樣,不,是更慎重的心情愛著尚誠,希望你能諒解我的任性,我是不可能放開他的,一輩子都不會!」
黎荀無言地注視著周屹天,他比誰都瞭解周屹天執著的個性,一旦認定某件事,就不會輕言放棄。
知道自己再說下去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意,黎荀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也希望你能夠幸福。」
「謝謝。」周屹天微微一笑,收回手,說道:「如果你想離開那個人,我隨時都會幫助你。」

「不..」黎荀苦澀地一笑,「我和皓染的事,是任何人都插手不了的,不過我很高興你有這份心意。」
解開了多年的心結,似乎重新開始認識彼此,兩人又說了很多話,黎荀告訴周屹天,周皓染已經知道尚誠在東帝當老師的


事,但他什麼話也沒說,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周屹天安慰了黎荀,讓他放心,之後才送他離開。
「怎麼還沒有回來,便利商店應該就在前面..」周屹天在樓下等了一會兒,他和黎荀說話的時候沒注意到時間,現在一

看表,尚誠都已經離開一個小時了。
周屹天朝便利商店的方向走去,一面留心路過的人,以免和尚誠錯過。

尚誠失神地走在沒有人跡的小巷,步履凌亂,背也微微駝了,眼睛深陷在紅腫的眼眶裡,就像失明的人那樣,沒有一點生
氣。
尚誠似乎忘記了該怎麼哭,該怎麼發出聲音,穿過一條又一條寬敞或擁擠的道路,然後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緩緩地停

下腳步。
眼前是車流不息的馬路,馬路對面是一個住宅小區,黃色的圍牆高高的,一棟棟十幾層的高級公寓比鄰而立。
儘管是不同的地方,但是尚誠對這種類型的公寓很有印象,因為他的父親也住在這種公寓裡..
從育幼院裡出來後,尚誠一邊自學教育課程,一邊試圖尋找到父親,他離家出走十三年,一直音訊全無。
好在一位育幼院的老師說,曾經在東市郊區的地鐵站裡,碰到長得很像尚誠父親的人。聽他買票時的口音,像是彬東人,

不過還沒來得及上前搭話,對方就已經搭地鐵走了。
在三百萬人口的城市裡尋找一個平凡的中年男人,實在是大海撈針,但是尚誠不願意放棄,他守在郊區的地鐵站裡,每天

一站就是四、五個鐘頭。
終於有一天,在下班的高峰時期,尚誠看到了那個男人,和記憶中父親的形象簡直天差地別。
不再是削瘦的高個,而是身材較胖,臉孔也是闊了出來,不再穿著白色汗衫短褲,而是西裝筆挺,手裡拎著皮革公文包。
邋遢又不顧家的男人如今變得精神奕奕,和中學生一起擠著地鐵,也不見辛苦的樣子。

不敢直接上去打招呼,也不想讓父親就這樣走掉,尚誠只好跟在他後面,大約五站路後,父親下了車,一邊打手機,一邊

朝旁邊的水果鋪走去。


他買了菠蘿和楊桃,然後才走出地鐵站。
地鐵站往北十分鐘,就是一個很時尚的住宅小區,眼見父親就要進去了,尚誠正想上前的時候,有一個牽著寵物狗的女人,

從另一邊走來,和父親打招呼,「老公,今天回來得好早。」
「那當然,女兒生日,要早點回來慶祝..」父親的聲音一點都沒變,不同的是,不是那種冷漠的腔調,而是充滿喜悅。
「呵呵..」女人還想說什麼,因為尚誠在那裡呆呆地看著他們,不由好奇地問:「這年輕人怎麼回事,老盯著我們..

小偷啊?」
女人有些不悅地向父親抱怨,尚誠想要躲開,但已經來不及了,父親回頭,看到了他。
相當驚訝的表情,尚誠永遠都忘不了,父親的目光就像看到了什麼髒東西,而不是他的兒子。
「誰知道啊。」父親很快地說道,轉回頭去,「別管他了,我再去便利商店買點飲料,妳幫我把包和水果拿上去..」
送走女人後,父親才轉過身疾步走來,尚誠應該走掉的,但是被父親的氣勢嚇到,一時忘記走開。
「你來幹什麼!是那個瘋女人讓你來的?」父親嫌惡地說,完全變了一個人。
「不是的,媽媽..她已經去世了。」尚誠結巴地說道,父親銳利的眼神讓他畏懼。
「哦..」父親沒有絲毫的傷心,反而像鬆了口氣,「那你還來幹什麼?」
「我..只是來看看..」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尚誠原本的心思只有這個,但是看見父親過得如此幸福,就不知道該說

什麼好了。
「有什麼好看的!我和她離婚的時候,房子和錢都已經留給她了,」父親咄咄逼人地說:「我對你可是不拖不欠!」
「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最好!」父親深深地皺起眉頭,「快走吧,以後別再來了,你也看到我有家了,真是的!一想到你是那個女人生的,

我就恨不得掐死你,走吧!」
像打發一個乞丐的兇惡語氣,父親說完,就急急地轉身離開了。
尚誠面色蒼白地站在原地。
父親有家了,那他呢?只是一個累贅?

尚誠清楚的記得,父親有了外遇之後,母親才變得神經質的,可是他沒有勇氣和父親爭辯,父親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哆嗦著,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開了。


他怯弱地逃掉,並且努力忘記父親帶給他的傷害,但是隨時間的過去,這種傷痛只會越纏越緊。
「媽媽討厭我,因為我是爸爸的兒子,可笑的是,爸爸也因此厭惡我..」尚誠一直迴避這個事實,可現在就連周屹天也
是如此。
「他真正愛的人不是我..果然,我還是不行的..」尚誠突然覺得筋疲力盡,好像血已經凍成了冰,心也已經凝結,痛

苦到了極致,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面前車輛來來往往,速度很快,尚誠卻像什麼也看不到那樣,逕直走過去,而且步履越來越快,就像往馬路上衝一樣!
「尚誠!」千鈞一髮的時刻,周屹天猛地拽住了尚誠的手臂,把他從馬路上拉了回來,一輛巴士幾乎是擦著尚誠的肩膀疾

馳而過。
「你在做什麼?沒看到是紅燈嗎?差點就被撞了!」周屹天驚魂未定,大聲訓斥道。
尚誠卻愣在那裡,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似的,直直地注視著周屹天,眼睛裡沒有淚水,只有一份深刻的痛苦。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不是去買醬油了?」周屹天看著他出奇蒼白的臉色,和毫無血色的嘴唇,心裡有些發慌。
尚誠手裡空空的,這裡離開便利商店都四條街了。
「你放開我..」尚誠的心臟一陣絞痛,緊閉了一下眼睛,半晌他才睜開眼睛,眼裡已經漾滿淚水。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看到尚誠連看都不想看自己,周屹天不但沒放開,反而更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
「已經夠了!別再演下去了!」尚誠萬分痛苦地說道:「你還想和我說什麼?你愛的人是黎荀,不是嗎?」
「什麼?」周屹天愕然地道,「你聽到了..」
尚誠淒然地一笑,才說道:「是啊,對不起,我偷聽到你們的談話..你一直在我面前說你表哥的事,我卻那麼遲鈍,一

點都沒明白過來。」
「尚誠,黎荀的事已經過去了!」周屹天著急的說,「在認識你之前,我是喜歡他,但是..」
「只是之前?」尚誠反問,他已經無法再相信周屹天了。
周屹天猶豫了一下,才說,「剛開始,我覺得你像黎荀。」
「所以我是他的替身?」尚誠悲哀地呢喃,終於明白那句「好像有點喜歡你了」,是什麼意思了,原來周屹天一直把他當

作黎荀的替代品,那些情話,那些溫柔的擁抱,都是因為他像黎荀?
「你別胡說!」周屹天從來沒這麼慌亂過,扳起尚誠哭泣的臉孔,「尚誠,我是愛你的,你冷靜一點,我對你是真心的!」


「你對黎荀也是真心的..我聽得出來。」尚誠心痛如絞,沙啞地說,「我不怪你,本來就是我自己太多情,你怎麼可能會

喜歡上我..連我的親生父母都不要我,周屹天..我們分手吧。」
「尚誠!你聽我說啊!」周屹天又氣又急,嚷道:「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可是我累了..不想再被騙了,」淚水像斷線的珠子般滾落,尚誠的語氣裡充滿哀求,「你不知道我有多難受,只要有希

望..就會破滅,沒人願意碰我一下,很骯髒,我已經快崩潰了,為什麼還要傷害我?求求你,結束吧!」
「尚誠..」看到如此悲痛欲絕的尚誠,周屹天怔住了。
尚誠緩緩地推開周屹天,轉身走掉了。

「尚老師,這是您這個月的工資,請您核對一下,要是沒有錯,就在這裡簽個名。」
教務處,年輕的女會計把一迭錢,還有工資單都放在尚誠面前。
尚誠坐在那裡,沒有接。
「尚老師?」女會計有些納悶地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啊?不,沒有,謝謝妳。」尚誠回過神來,也沒核對數目,直接簽了名。
從教務處出來後,尚誠又去了趟辦公室,其實沒有需要整理的東西,昨天和一位代課老師交接工作後,他就已經把個人物

品帶回公寓了。
可尚誠還是忍不住往那裡走去,去辦公室必定會經過二年五班,現在正是上課時間,所以走廊上除了他,不見學生的影子。
轉眼已經過去五天,和周屹天分手後,兩個人就再沒見過面,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公寓裡。
周屹天沒有請病假,甚至沒和學校打招呼就不來上課了,校方似乎想建議他休學,因為周屹天這學期曠課的次數實在太多,

給學校造成不好的影響。
只有尚誠明白他為什麼不來,但是他無法說出口,那種負罪般的心情,壓得他透不過氣。

可又覺得就算周屹天不來上課,他又能怎麼樣?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能做的,只是離職而已。


一邊這樣想著,尚誠試圖鎮定下來,可在看到二年五班的牌子時候,尚誠緊張得兩手冒汗,兩條腿幾乎是發軟了。
不敢走得太近,只是探頭探腦地往門裡張望,這堂是數學課,前排的學生把課本豎起來放在桌上,然後趴著睡覺。
周屹天的位置在靠窗最後一個,尚誠還要走得更近一些,才能看到。
座位是空蕩蕩的,人不在。
心裡的緊張感頓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沉的失落。
回到公寓以後,尚誠把整理好的行李箱搬出臥室,去彬東的車票是下午四點鐘,現在還有一個多小時。
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要拿了,現在去車站,時間正好,尚誠就是這樣安排的,但是..雙腳像膠著在地面上,遲遲無法移動。
客廳的茶几上放著一個袋子,裡面的睡衣、牙刷等東西,都是他買給周屹天的,尚誠不知道如何處置它們,所以只能每天

盯著它們看。
「等過個兩、三年,不,說不定等他一畢業,就會忘記我的吧。」尚誠想著,走過去,把袋子裡的東西收拾好,放進行李

箱裡。
「砰砰!」
門突然被敲得很響,尚誠嚇了一跳,然後聽到黎荀的喊聲:「尚誠,你在嗎?快開門!」
因為他的聲音十分焦急,尚誠趕緊跑過去開門,只見黎荀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
「你─快跟我走!」黎荀不給尚誠思考的機會,就拽住他的手,往電梯間走。
「請等一下!」尚誠掙扎著道,「如果是因為周屹天,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已經分手了,而且我要趕車,四點鐘..」
「你在說什麼?」黎荀不禁停下腳步,憤怒地瞪著尚誠,「你知不知道屹天為了你做了什麼事嗎?」
「啊?」尚誠完全不明白,但是黎荀的態度嚇到他了,「他怎麼了?」
「來不及了,快走!」黎荀心急火燎地說,「我開車來了,在樓下,現在能救他的人只有你了!」
尚誠坐進助手席後,藍色保時捷車飛速地駛出校園,黎荀仍然沒有說話,尚誠發現他抓著方向盤的手在發抖。
到底周屹天出了什麼事情,要讓黎荀害怕成這樣?尚誠心裡一陣發緊,惶惶不安。
一個多小時後,一路加速的保時捷跑車駛入周家大宅,尚誠立刻注意到,周圍的氣氛很古怪。

下了車,就連宅邸門口也站著兩大排保鏢,他們看到黎荀,露出很緊張的神情,似乎想伸手阻攔,又不敢。
黎荀沒有理睬他們,帶著尚誠逕自闖到裡面。


「你們現在不可以進去。」管家守在客廳門口,身旁也站著五、六名黑衣人,他很為難地說道:「老爺吩咐了,不准黎少爺

插手進來。」
「讓開!難不成要等屹天死了,我才能管?」黎荀悲憤地道。
保鏢們只顧擋他,沒注意到尚誠從另一邊繞過,猛地推開門。
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尚誠驚呆了,無法相信眼前所見!
周屹天渾身是血,就連他身上的汗衫和牛仔褲都被打破了,還被吊在客廳中央,旁邊是兩個高壯的男人,地板上散落著滿

是血跡的鐵棍等刑具。
「你們做什麼?」尚誠聲音顫抖地道。
站在旁邊的兩個男人渾身汗涔涔的,手裡拿著很粗的皮鞭,看到尚誠,不約而同地往旁邊看。
在客廳的那組L型沙發裡,周皓染穿著西裝坐在那裡,似乎閉目養神,直到尚誠出現他才睜開眼睛。
目光銳利如鷹,直直地瞪視尚誠的神氣是那樣的可怕!
「執行家法。」周皓染冷冰冰地道,「幫有幫規,家有家法,你當老師的,不會連這個都不懂吧?」
「什麼家法!你這是在濫用私刑,我可以報警抓你!」尚誠氣憤地喊,想過去周屹天身邊,但是門口的保鏢拉住了。
「哼,報警?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周皓染冷冽的話音剛落,門邊的保鏢們就衝過去粗暴地按住他。
「放開我!讓我看看他!他會死的!」尚誠尖叫,淚水湧了出來。
「也許吧。不過這可是他跪在我面前,向我請求的。」周皓染站起來,像豹一樣殘酷的眼神,睨視著尚誠,「一想到養了這

麼個逆子,就覺得他死了也沒什麼關係。」
「皓染!求求你放過屹天!他真的快不行了!你已經打了他整整一天,該消氣了!」黎荀嘶啞地叫道,他同樣被保鏢用力

拉住,無法動彈。
「怎麼回事?我不是說過把他關在房裡嗎?」周皓染頓時不悅地看向門邊的管家。
管家心虛地低下頭,「黎少爺是強衝出去的,我們攔也攔不住。」
「一群廢物。」周皓染走過去,低沉地道:「帶他下去。」

「不要!」黎荀竭力掙扎,含淚地道:「你明明知道他對我來說是多麼重要!你太殘忍了!」
「那好,你就繼續留在這裡看。」周皓染改變了主意,抬抬手,示意打手們弄醒周屹天。


兩個打手無奈地彼此看了眼。
少爺也太倔強了,第一天跑回來的時候,老大正在開幫會,他就突然闖進來,說什麼請老大同意他和老師的戀情。
老大當場就發飆了,大家還是第一次看到老大這麼動怒,原以為少爺被關起來餓上幾天就會反省,可是今天早上被放出來,

他就跪在老大面前,說了同樣的話。
周屹天第一次在周皓染面前下跪,當著黎荀、管家和許多人的面。
「讓我和他在一起,無論什麼樣的代價,我都願承受。」周屹天的態度十分堅定,黎荀幾次勸他起來都沒有用。
「你不知道,這是我虧欠他的,」周屹天聲音裡帶著焦灼和沉痛,「我再不做什麼的話,他真的會離開我。」
「真是太難看了!」周皓染一臉陰暗地道,「作為義興會的繼承人,竟然為了一個男人在這裡下跪乞憐?」
周屹天什麼話也沒說,他已經五天沒吃東西了,只靠喝水維持,面色相當難看,可還是慎重地跪著,並朝周皓染低下頭。
「很好!那我成全你,免得別人說我不盡情義。」周皓染惡狠狠地道,「但就這樣同意,對其他人說不過去,你也知道義興

會的家法是什麼。」
「知道。」周屹天抬起頭來,眼裡沒有任何的畏懼。
「屹天!不要!」黎荀想要勸阻已經來不及,周皓染揮手,立刻有人拉開黎荀。
「我今天就要執行家法,讓大家看看,敢違逆我的人,就算是我的兒子,也會有什麼下場!」
周皓染轉身離開,黎荀也被強行帶走,剩下的人抓住周屹天,準備「刑場」的佈置。
毆打的工具,有棒子、鐵棍和浸泡過鹽水的皮鞭,一般人到第二關就捱不過,所以已經很久沒施行過了。
周屹天不僅要被暴打,中途還不能發出一點聲音,不然就要重新忍受一遍毒打。
周屹天從頭到尾都沒吭過一聲,忍受下了前兩次的虐打,這樣都已經從早上折磨到了下午。
他昏過去兩次,都被冷水重新澆醒,繼續受到非人的鞭打。
周屹天的背上、手臂上、腿上、胸膛,都被抽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淋,意識是模糊的,突然還哇的吐了血。
黎荀聽到這個消息,再也忍受不下去,他知道周屹天再不低頭,真的會被打死的,能說服周屹天的人只有尚誠!在管家的

幫助下,黎荀衝出去找尚誠,幸虧他當機立斷,不然就要和尚誠擦肩而過了。

兩個打手扛起一大桶水,就往周屹天的臉上澆去,嘩啦一聲巨響,周屹天被水流沖得微微搖晃,猛烈咳嗽著恢復意識。
傷口痛得好像陷身火海,周屹天望出去的視線彷彿所有東西都帶著血的顏色,再瞇了瞇眼睛,他看見了被保鏢抓住的尚誠,


頓時掙扎起來。
「放、放開..他。」聲音虛弱又嘶啞,但語氣是強勢的,「不准..碰他!」
「周屹天!」不知哪來的力氣,尚誠猛地掙開抓住他的男人,不顧一切地跑向周屹天。
「別過來..」周屹天咬牙忍住劇痛,急促喘息著說,「尚誠,走開。」
「不要!你會死的!」尚誠站到周屹天面前,看到那麼多傷口,那麼血,都無法碰他,痛哭著,「怎麼辦?我要怎麼才能救

你!」
「別理就好,就結束了..拉開他..」周屹天甚至請求旁邊的打手,「拜託..拉開他..」
「不!是我害得你這樣的!都是我的錯!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受罪!」尚誠轉身,臉色蒼白地面對著打手,「你們打我!別再

打他!」
兩個渾身是汗的打手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辦,家法只針對義興會的人,尚誠要是被打,不就承認他是周屹天的人了?
「都愣著做什麼,還要我指導怎麼打?」周皓染皺眉說道,無視尚誠的存在。
「是、是。」打手們唯唯諾諾,趕緊揚起沾血的皮鞭。
─「啪!」
尚誠緊閉著眼睛,不逃跑也不害怕,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鞭,眼睛發黑,身體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開來般痛。
健碩的打手再次揚鞭,周屹天急得眼角都要崩裂,奮力掙扎著想救尚誠。
「住手!」
「不要打了!」
周屹天和黎荀的叫聲重迭在一起,黎荀令人措手不及地衝到鞭子前面。
鞭子重重地甩出,眼見就要抽到黎荀身上,打手嚇得白了臉,可已經來不及收回了。
「啪」風馳電掣的一鞭,周皓染在千鈞一髮之際,箭步衝過去,伸手一擋!
只看見血液飛濺,所有人都似嚇傻了一般,看著周皓染的手背皮肉開裂,殷紅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淌下來。
「啊..」黎荀看著周皓染,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老、老大,不要緊吧?」打手哆嗦著問道,皮鞭都掉到了地上。
周皓染臉色鐵青地瞪著黎荀,沒有說話,管家立刻拿了條毛巾過來,裹住他的右手。
「老爺,醫生就在外面等著,讓他看一下吧。」知道會出事,管家一早就叫來了梁醫生,等在門外。
周皓染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扔掉毛巾,然後轉身離開。
「還不快放少爺下來。」黎荀對打手們喝道,「處罰已經結束了!」
打手這才明白過來似的,慌張地上前解開鐵銬,周屹天根本站不住,尚誠立刻扶住他。
「嗚!」尚誠也受了傷,所以痛苦地皺起眉頭。
「管家,他們就拜託你了。」黎荀急匆匆地說道,然後轉身要走。
「你去哪?」周屹天吃力地說道,「去找他?」
看著遍體鱗傷的周屹天,黎荀無言以對,只能點頭,然後快步離開了。
管家把周屹天和尚誠送到三樓的臥室後,便轉身去叫醫生,兩人才有了短暫的相處時間。
「一定很痛吧?你不該衝過來的..」周屹天看著面色蒼白的尚誠,十分心疼。
「我是很痛,」尚誠嘴唇哆嗦地道,「看到你被打成這樣,心痛得快死掉了!」
「尚誠..」周屹天強忍住火灼般的劇痛,支起身,輕輕地吻了吻尚誠的臉頰,「你別哭啊,我很強壯耶,很快就會好的..」
「嗚嗚..」尚誠卻哭得越凶,根本止不住眼淚。
「我只想告訴你,我對你是真心的,」周屹天深情地凝視著尚誠,「你別再生我的氣了,好嗎?」
尚誠這才止住了淚水,抽噎著道,「我一直很後悔,明明這麼喜歡你..為什麼非要分手..」
「尚誠..」周屹天可以想像得到,尚誠躲在公寓裡懊悔得拚命哭泣的樣子。
「我喜歡你,不,是愛你,」周屹天握住尚誠的手,喃喃,「不會再放開你。」
「嗯,」尚誠彎下腰,覆住周屹天帶著血腥味的嘴唇,動情地說:「我相信你,因為..我也是這麼地愛你。」
這輩子,下輩子,都要和你在一起..


尾聲

在執行家法的時候,尚誠挨了打手一鞭,也就是說,他不再是和義興會無關的人,他也成了黑社會的一分子。
周屹天對此很內疚,是他把尚誠推入火坑,可是黎荀卻告訴他,周皓染是故意這麼做的。他承認了尚誠的存在,同時也讓
周屹天背上了更大的債─幫會裡有了最重要的人,周屹天就不會再離開了,除非他成為義興會的老大,有話事權。
黎荀說,那是周皓染太自私的關係,把無惡不作的黑社會幫派和近千手下強硬地塞給兒子,自己卻想著離開。
望著黎荀無奈的表情,周屹天明白了父親的感情。
黎荀一直被保護著,他生長在黑社會老大的家庭,卻能順利讀完醫科大學,做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一點都沒沾染上邪惡
之氣,是周皓染不顧一切、極力保護他的緣故。
他也要這樣保護尚誠,不過..不會是和他父親一樣的方式。
周屹天覺得,既然不能逃走,就只有直接面對。他決定轉變義興會,讓它變成合法經營的公司,從碼頭貨運到娛樂休閒事
業,雖然這很困難,就像染黑的雙手很難再洗乾淨一樣,但他會用一生,努力去做到。

「屹天,在想什麼?沒考上嗎?」今天是大學發榜日,T大門口人潮如湧,見周屹天面色嚴肅,尚誠緊張地擠過來問。
「是啊。」周屹天沮喪地耷拉下肩膀。
「啊..」以周屹天的成績,怎麼會沒考上呢?尚誠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地安慰道:「沒關係的,你別難過,反正你是跳
級考試的,明年可以再努力..」
「我要懲罰你哦。」周屹天在眾目睽睽之下摟過尚誠,竊笑著低語,「你的男人就這麼差勁,需要補考?」
什麼「你的男人」,明明還是未成年好不好?尚誠面紅耳赤,慌張地看著周圍,「放、放手啦,你又騙我!」
「不放,除非你說怎麼慶祝?」周屹天依舊摟著他的腰,很親暱的說話。
「慶、慶、慶祝,」面對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熱切注視,尚誠緊張得話都說不清了,「一起..吃飯吧。」
「只是吃飯?」
「那、看電影..」
「看完電影呢?」
「吃晚飯..」
「尚誠..」周屹天的眉毛危險地揚了起來,「我真的要生氣了哦。」
咬了咬嘴唇,尚誠的臉紅得像熟透的果實,半晌才嘀咕道:「就..進房間吧。」
周屹天笑了,低頭,緊緊地吻住了尚誠的嘴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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