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段瑾棠喜歡男人,且喜歡男人在他之上。

名字改來改去的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好了,反正這是在一個亂世裡一個商人的奮鬥史。

第一章

段府是漂亮的,府主人不僅附庸風雅還尖酸刻薄得很,既要求他的院子大氣又要別沾到他身上,所以段家的院子裡種滿了花卉草木,木據多,海棠樹、法國梧桐,都高高大大的,看著格外的有排場,當然打掃起來就格外的麻煩了,特別是這個秋季,北風一吹,那是無邊落木蕭蕭下,打掃的僕人心中的鬱悶自是不盡長江滾滾來。

然而再鬱悶也是要打掃的,誰讓他們家老爺吝嗇刻薄,家園大可是僕人卻少,今日不掃,明日也是要掃的,萬一堆積的厚了又要挨管家的訓斥,他們家老爺是看不得家裡亂的。

兩個小僕人語不出聲的掃,也沒掃多少,因為秋天的樹葉越落越多,從這邊掃了,那邊又落下了,甚至有越掃越多的樣子,僕人氣咧咧的,然而又不敢罵出聲來,心中不爽利動作就慢,四處瞟時見一男青年來,男青年高高大大的,腿極長,沒幾步便到他眼前了,僕人忙停了朝他笑:甥少爺來了啊。

陸紹均要笑不笑的點了點頭,腳步不停,沒等笑出來已經離僕人遠了,便乾脆不笑了,沉著一張臉逕自往主院去,小僕人也沒有攔,甥少爺是常年住在他們家的,段家老太爺沒了,家裡除了他們老爺就這麼個甥少爺了,偌大的段家統共就這麼倆主子。

陸紹均長腿大步的沒幾步就進了屋,屋裡是燒著熱水管子的,特別的暖和,連這個外廳都很暖和,段朝熙,字瑾棠,是個大少爺,家裡所有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伺候在外廳的小丫鬟一看他來忙拿了一雙拖鞋:甥少爺好。

笑容是羞怯的,偷偷摸摸的羞怯,因為還要顧著屋子裡坐著的老爺。陸紹均是長的高挑帥氣的,足以讓一院子丫鬟臉紅,他平日裡的為人也是謙遜的,比他們家老爺要強出不知多少倍,所以整個段府都比較待見這位甥少爺。

陸紹均此刻是滿心憤怒的,他沒心情再接納小丫鬟的愛慕,他穿上拖鞋,夾著滿身寒氣進了屋。段府的主子段瑾棠聽見動靜也沒什麼反應,坐在沙發上就是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那一眼讓陸紹均滿腔憤怒打了個滑,猶如槍啞了火,悶得胸膛疼,卻發不出來。說不上是眼光太厲害還是他心虛,總之他這個舅舅脾氣越來越大,大的他都招架不住,且大部分都是無理取鬧,每次見到他,他都頭疼,由衷的頭疼。

陸紹均心理上落了敗便沒那一股子煞氣了,他垂手走到段瑾棠身邊喊了聲:舅舅。

段瑾棠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他竟是個相當俊秀的年輕人,甚至比他外甥還要嫩生,他的臉皮薄的跟細瓷一樣,在華麗的吊燈下閃著薄光,兩個黑眼珠子倒像是浸在水裡的墨玉,寒秋的水,未結冰但是感覺也不暖和,鼻子是挺直的,跟冰刻的一樣,倒是一張殷紅的菱形唇暖和了點,從外形上看,段瑾棠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叫老爺的,頂多是個少爺,然而段家老太爺沒了,少爺自然就成了老爺。

段瑾棠看著冷清著臉的陸紹均笑了笑:我還以為今晚上你不會回來了呢,馮小姐沒邀請你去她府上住下啊。馮府比我這小地方闊氣的多,我這小地方讓你憋屈了。聲音一如既往的刻薄,薄薄的嘴唇一勾,那種嘲笑讓你恨的磨牙,小丫鬟低著頭把茶上了後趕緊退下去了,顯然是不想看這個英俊的青年受他老爺刻薄的對待。

陸紹均臉因為他的話越發的沉了,他一言不發的坐了下來,桌上有幾盤點心,賞心悅目,然而陸紹均沒動,段瑾棠自己吃,吃的慢,象牙似的手指抓著金黃色的小餅,是個格外矜貴的模樣,當然從他的外表看怎麼看都是矜貴的,不瞭解他的人都會被他這副樣子迷惑!

陸紹均使勁咬了咬牙,終於在段瑾棠吃第二盤點心時他開了口:舅舅,你不喜歡婉瑩就別招惹她,行嗎?這是商量的口氣,然而段瑾棠卻發了火,他把手裡的點心捏碎了,連盤子一起掃了下去,陸紹均反射性的去接,被他又一揮手一盤點心兜頭扣在了身上,疼倒是不疼,只是足夠的恨人,陸紹均拔開身上的點心渣子站起了身,聲音終於帶著點力度:舅舅!請你自重點。

段瑾棠因著他的話霍的站了起來,手氣的發抖,恨不能把手裡這壺茶也扣他這張帥氣的臉上!然而不能扣,不是不捨得,而是丟不下這個臉,扔點心砸碟子可以,打外甥就不好說了,多少個理由都說不過去。

茶杯不能扣但不妨礙他瞪他,段瑾棠心中妒火怎麼都壓不下去,從看到他跟馮家小姐游湖到現在肚子早就氣炸了,喝了一下午茶反而把這爐火越燒越旺,此刻看見他來恨不得撲上去撕了他,陸紹均比他整高出一個頭來,無論坐著站著都能毫無遺漏的看清他的表情,現在看他這幅表情就有點煩躁,因為深刻瞭解他的本性,他再好看也是個男人,還是個刻薄尖酸使性子的男人,礙于他是自己的舅舅,再加上甥舅兩人在床上那點齷齪事也不好擺上廳面,陸紹均單方面的偃旗息鼓了:舅舅,馮婉瑩是我同學,你是我的長輩。

段瑾棠聽他這話冷笑了聲:這個時候我是你長輩了?陸紹均看他越發不要臉面深恐他會說出點什麼忙喊住了他:舅舅,有什麼話我們書房說。

說完當先上了樓上書房,段瑾棠看著他寬闊高挑的背影咬咬牙跟著上去了。

書房門一關,甥舅兩個人便變了樣子,撕破了臉皮,段瑾棠首先冷笑:有什麼話說吧。陸紹均咳了聲:舅舅,馮婉瑩是我同窗,今天她們組織了遊湖,我曾任過班長,他們也請我去去。

段瑾棠對於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冷笑:同窗聚會就你們兩個同學?陸紹均臉紅了下不由自主的就解釋:馮小姐想去喝茶,我就帶她去喝茶。段瑾棠笑了聲:哦那還真不巧,讓舅舅我看見了。馮小姐長的果然是國色天香,連我都覺得好,怪不得你搶著給人家划船。

陸紹均咳了聲:舅舅!他真是怕了他這張嘴,什麼樣的話到他嘴裡都變了樣,陸紹均平日裡能反駁他幾句的,然而這次反駁不了,因為被他說中了。看著他這個樣段瑾棠心裡更氣,他惡毒的笑:我看馮小姐很喜歡喝茶,你以後多領家裡來,我很喜歡跟她討論茶藝。

陸紹均臉完全紅了,氣的,又羞又怒。他特意請馮小姐去他管理下的墨茗樓喝茶,想著好不容易有個單獨相處的機會,結果去茶樓好死不死的碰上他這個舅舅去店裡,約會變成了他舅舅跟馮婉瑩,一個下午他舅舅纏著馮婉瑩,講什麼勞什子的茶藝,引的馮婉瑩回去的路上直誇他有個好舅舅,知書達理,風度翩翩!

陸紹均心裡咒駡,去他的風度翩翩!這根本就不是個男人!陸紹均終於也反駁了句:你又不能喜歡她,別再禍害人家了。

段瑾棠因著這句話陰沉了臉:我禍害誰了?你?他一邊說一邊靠近他,陸紹均站在書架前無路可退,眼看他走過來,陸紹均低低的喊了聲:舅舅!然這一聲並不能阻擋段瑾棠的腳步,段瑾棠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無聲息的靠近了他,兩個人在書桌與書架之間的那一小段空隙裡緊緊相貼了。

段瑾棠穿著一身黑色的綢緞睡衣,一張臉雪白,寒氣一層層的冒,眼看著就是要發火的樣子,葉紹鈞看著他苦笑了下,他這個舅舅在家裡霸道慣了,從小到大都沒有敢反對過他,一不如他的意他就摔盤子摔碗,看中什麼必須要搶過來,葉紹鈞微微歎了口氣,他看上自己不知道是自己的榮幸還是不幸?

段瑾棠看他皺眉,手指慢慢抬起來,想要放他臉上,葉紹鈞側開了頭,他便落在了他的衣服扣子上,聲音努力的壓抑過了:我警告你葉紹鈞,你是我墨茗樓的經理,是我段家的人,這輩子別想再去找別人。段瑾棠講完這句話看見葉紹鈞嘴角勾了下,嘲諷似的笑,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是也晚了。

葉紹鈞看著盛氣淩人的段瑾棠想笑,他舅舅從來不問人的意願,強買強賣都沒有他這樣的呢。

兩個人的第一次是喝醉了,等他醒來他就躺在他舅舅床上了,當然他是上面那個,可是上面那個他也接受不了啊,那個時候自己才十久歲,一直拿他當舅舅啊。

後來就是這個樣了,他讓自己當墨茗樓的經理,讓自己上他的床。

段瑾棠在他胸前的手是強硬的,身體因為空間小緊貼著他,他的睡衣是綢緞的,滑溜溜的,葉紹鈞不用試也知道這個身體很軟,只是他的眼神是硬的,固執的看著你,眼裡那種固執……陸紹均最怕他這個樣,第一次兩個人算喝多了,可是後來他就這麼賴上了,自己呢,看著他這種倔強的眼神推不開。

陸紹均想著以前的事咬著牙撇開了頭,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定義段瑾棠在他心中的位置了,說喜歡他吧,他是自己的舅舅,而且那脾氣他真心不喜歡,招架不了,可是自己跟他上了床,且後來又上過很多次,次數多的他也不想想了,說段瑾棠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吧他推卸不了,葉紹鈞想著想著就頭疼,他承認他以前年少無知,現在他長大了,且有了意中人,意中人美麗溫柔,還是個女人。

葉紹鈞歎了口氣,是承認自己渣,是痛恨自己的過去,連同纏著自己的段瑾棠也一併膩煩了,膩煩了這種違反人倫的齷齪事,他如今是高尚了,然段瑾棠不是這麼好打發的,段瑾棠心中很清楚他的想法,自從他娘來給他說親時這個王八蛋沒推辭,他就知道這個混蛋有二心了,果不然!

段瑾棠死死的捏著他的衣服扣子,控制著自己別打臉,打了臉就再也挽回不了了,陸紹均今天穿的好,淺灰色的休閒西裝,一條格子圍巾系在領口,顯的人高挑外還不拘謹,段瑾棠毫無預兆的扯住了他的領口,他的好看是給別人看的!陸紹均被他強迫的扯著只好把頭扭過來面對他:舅舅,我已經二十二了,陪了你三年了還不夠嗎?

他是上學的時候住在段家,上完學他母親看段瑾棠沒趕他回去,便把他順理成章的留下了,說是幫著舅舅打理段家的產業,誰知道兩個人最後會成這樣的關係,他娘知道了怕是會瘋的吧,反正他已經是快要瘋了,他承認段瑾棠對他很好,吃穿段家到沒有虧待他,連上學進修的他也上了,他裡裡外外打的都是段家少爺的牌子,他不是不記恩,可是他長大了啊。

別的跟他同齡的同學都結婚了,唯獨他還沒有,要是他長的不好沒人喜歡也就罷了,可是他偏偏長的很好,不僅段家所有的丫鬟喜歡他,就連同學聚會他也是個出挑的,讓馮家的二小姐都另眼相看……葉紹鈞歎了口氣,其實那些都不是理由,正真的理由是他真的想娶個妻子,成個家,有個孩子,過一種正常的生活。

段瑾棠眼裡有幾叢怒火,可是心裡到底也是難受的,他淡淡的自嘲:怎麼有心上人了,便嫌棄舅舅了?陸紹均想說點什麼,但是看夠了他這種陷阱一樣的態度,他也不再是以前不懂事的時候,以為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葉紹鈞單音節的呵了聲,是他太拘謹了,每次碰見他都覺得緊張,這從心理上就輸了,這樣想著,葉紹鈞低頭點了支煙。

段瑾棠不喜煙味,可是這樣點煙的葉紹鈞出奇的帥氣,他長的帥氣,側著就更加的好看,挺拔的眉,俊逸的眼,高高的鼻樑把整個臉龐的線條便挑了起來,微微低頭的瞬間有著畫報上沉默男人的成熟魅力,段瑾棠眼神便不由的沉迷,他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這個外甥的,是去他大姐家做客,這個外甥從門口走進來,高高大大的擋住了光影,他從那一刻就對他有別樣的心思了。

葉紹鈞吐了個煙圈,隔著薄薄的煙霧看了一眼段瑾棠,他這個親舅舅,他母親的六弟,段家唯一的香火,如果此刻兩人不是鬧彆扭,葉紹鈞都想笑,這個段家唯一的香火,唯一的男人竟然是個兔子爺,這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替段家留點香火。

他不知道段瑾棠到底喜歡他什麼,兩人靠的太近,彼此貼著彼此,他的眼神卻很冷硬,每次都是這樣,葉紹鈞也說不清心裡什麼感覺,明明操他的人是自己,明明是自己占了上風,可是每一次都覺得被QJ的是自己,陸紹均無聲的咬了咬牙,他穿過段瑾棠的腋下,把煙摁在了桌上的煙灰缸裡。

段瑾棠因為他這個動作身體輕顫了下,艱難的側開了頭,葉紹鈞看他這個略帶羞澀的動作有了點興趣,他熟知他的身體,雙手便撐在了桌上,把他困在了桌子與他胸膛之間,看到他細瓷一樣的臉上有了一層薄薄的紅暈,葉紹鈞心中舒暢,但嘴上一本正經的說:舅舅,我是個男人啊,我總要娶妻生子的,你總不想讓我娘擔心吧。

他搬出了他娘,段瑾棠咬緊了牙,狠狠的瞪著他,不是怕他娘,而是他這種態度,他話裡是早晚要娶親的樣子,段瑾棠再一次的努力了下:你娘說讓你來段家住的,你是我段家的人。葉紹鈞笑了下:舅舅,你也很清楚,我娘她不過是貪小便宜,看你段家那麼大的產業,想沾你段家的光。

段瑾棠嘴角動了動:我待你不好嗎?我的一切、段家一切不都是你的?葉紹鈞歎了口氣:舅舅,我們兩個每次都說不到一塊去。若真的待他如親人就應該讓他娶妻生子,而不是跟自己滾上床去。

段瑾棠咬了咬牙,他們兩個能一塊到床上去就可以了。段瑾棠出其不意的摟上了他的脖子,嫣紅的嘴唇貼了上去,陸紹均催不及防,讓他得了逞,他晚上吃的那幾盤甜糯的點心管了用,舌頭滑溜溜的,刁鑽又甘甜,陸紹均待反應過來時兩人舌頭已經打起了架,段瑾棠整個身體都掛在了他脖子上,熱乎乎的帶著他身上特有的茶香,茉莉花茶的清香,他的衣服是常年熏香熏出來的,馮二小姐身上都不曾這麼香過,陸紹均狼狽的推開了他:舅舅!

用勁過大,段瑾棠被他推到在桌子上,桌上的那盞華麗的罩燈掉到了地上,地毯厚倒是沒全碎,段瑾棠腰撞到了桌角上,摸爬了一會才直起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跟那海棠花瓣似的,不知道是惱羞成怒還是被自己親到動情,陸紹均從他臉上移開:舅舅,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陸紹均狼狽離去,速度非常快,段瑾棠看著他的背影狠狠的磨了磨牙。

他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段瑾棠發了火,把書房裡砸了個遍,老管家默默的歎了口氣,擺了擺手,底下的僕人也知道他的脾氣,等他走出來才默默的去收拾。

第二章

段瑾棠第二天起的有點晚,他是個老爺,守著段家的茶園過日子,日子也好過,因為上頭五個姐姐,就他一個男丁,所以段家一大片的家業大部分都留給了他,三千畝茶園,段瑾棠只要這輩子守好了這個茶園就不會餓死。

段瑾棠雖然不用擔心會餓死,但是也會看自己的產業,他如今的產業都是依附茶園而生的幾個鋪子,段家以前是個大家戶,翻出家譜來還能看到什麼清朝遺老的,宮裡喝的茶都是他們段家供奉的,那是御用茶商,段瑾棠有時候會刻薄的冷笑幾聲,什麼清朝遺老,人家清朝遺老姓愛新覺羅,他們家姓段。

給宮中送茶?所有的好茶葉不都是先送到宮中?也許曾真的有過輝煌,但是他半個影子都沒看到,半點也沒有享受到好處,清朝沒落多少年了,就算沒沒落可是也不頂用了,現在是軍閥混戰的時候,生意難做,段家茶園到了他爹那一輩沒落了,三個姨太太生了五個閨女,最後一個才是他,人丁單薄加上世道不好,這茶園便一再縮水,段老爺子故去後,留給段瑾棠的產業有三個茶園,五個茶葉鋪子,三間茶樓,幾間綢緞鋪分給了他的姐姐。

這幾件鋪子因為他的吝嗇精明,經營的都還過的去,他雖是個少爺,可是上頭五個姐姐,三個姨娘,其中一個就是他娘,他雖然由大房撫養,可是他那個親娘也是娘啊,親娘一碰到他就倒苦水,不是往他要私房錢,就跟他講大房壞話,有這樣的娘,所以段瑾棠那行為就不夠大氣,跟個姨娘似得,吝嗇薄情,精於算計,對自己的財產無比的緊張,一毫一裡都要攥在手中,上至茶莊每一年的產量有多少,租戶有沒有偷工減料,下至鋪子裡的茶葉每一種價錢他都要過問,春茶貴,白尖多,舊茶重新抄抄放到茶樓裡充新茶,專門賣給那些不識貨的,價錢照樣翻倍……

段家的老管家還是段老爺留下來的,非常的忠心,每天早上都會聽他指示一下,站他傍邊絕對不會打斷他的話,他家老爺雖然沒了,可是小少爺更加的出類拔萃,嘴上仿佛叼著一個算盤,劈里啪啦的一個都不落下,這種本事是天生的,小的時候他抓周第一個抓的就是算盤,那就註定了這輩子愛財如命,老管家微微笑著聽他算帳。

段瑾棠從頭到位的數落了一遍發現沒有什麼事好讓他費心的,他沉默了一會問道:甥少爺,昨晚……他的墨茗樓最近生意如何?想想不合適又改了口,段瑾棠心中鬱悶的很,陸紹鈞以前還願意住在段家,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就住這茶樓上了,一定是有心上人後!段瑾棠越發覺的自己跟那妒婦一般,簡直丟人現眼!

老管家不知他想法,老神的翻開帳本一本正經到:老爺,今天的秋茶,雨量足,產量不錯,老何前些日子送來的毛峰很不錯,很多客人喜歡,甥少爺的墨茗樓生意還不錯。段瑾棠也知道不錯,他已經借著抽查經營情況的理由去茶樓找他好幾次了,昨天就把他跟馮家二小姐堵上了!

段瑾棠想到這件事便再也坐不住了,霍的站了起來:我要出去看看。老管家給他拿過衣帽,段瑾棠想了想換上了一件薄呢子外套,這個秋季穿很合適,他長的非常的好看,穿上這一身的衣服就更加的好看了,段瑾棠裡裡外外的收拾整齊了才出門。

段家的汽車司機問他:老爺我們去哪?段瑾棠也無目的,他是想去找陸紹鈞,可是兩個人昨晚撕破了臉皮,他拉不下臉,而且深知這男女情愛,一旦一個有外心了,那是怎麼都回轉不過來了,更何況陸紹鈞還是他誘惑過來的,時時刻刻的嫌棄他,跟他上一次床跟上刑台一樣。

段瑾棠心中煩悶,他看著這滿大街的人愣是找不出個能代替陸紹鈞的,一是沒他帥氣,二是他已經沒有那個勇氣了,沒有當年不顧一切去喜歡他的那個精神了,那個時候他初戀上陸紹鈞,滿心滿意的喜歡他,是很有一股子瘋勁的,現在想想覺的那時候的自己那真是有些丟人了,段瑾棠繃著臉,他丟了臉好不容易把陸紹鈞變成他的人,怎麼能夠讓他走呢,他去娶妻生子了那他一個人當孤家寡人嗎?門都沒有!

汽車司機看他陰沉著一張臉,也不敢聲張,只拉著他轉來轉去,街上是比較繁華的,清政府沒落了,於是各派實力崛起了,軍閥混戰,各路軍閥割據一方,獨擁地方大權,混戰不斷,可是只要能過日子老百姓就不關心這個,他們照常生活,所有的人都忙自己的,各種各樣的鋪子蒸蒸日上,汽車司機小程慢悠悠的開,他的車技是無可挑剔的,就會這一樣,且為段瑾棠開了多年,深刻的瞭解他,老爺不開口他就堅決不知聲,所以直到段瑾棠回過神來時,兩人已經轉到了另一條街上,眼看著離他的產業墨茗樓不遠了,段瑾棠狠了狠心,來都來了,為什麼不進去,這是他的產業!

墨茗樓來了老爺都立馬提溜起精神了,都知道他挑剔,所以每個人恨不得頭頂長雙眼,從頭到尾的審視自己一番,別讓他挑出自己的錯來。

段瑾棠遠遠看著自己的茶樓心情好點了,墨茗樓在陸紹鈞的管理下還是不錯的,至少這條街上出類拔萃,墨茗樓三個字在檀香木的匾牌上閃閃發光,暗金色的光,說低調吧但是也能看的見,因為兩邊還掛著三個燈籠,通紅通紅的,又俗氣又耀眼的,反正老字型大小都是這種感覺,就跟那清朝遺老一樣,即想維持自己原有的地位,然而這個亂世又保不住自己,只好拼命將自己弄的俗不俗洋不洋的。

陸紹鈞也不知道跟那家學的,門前放了兩個穿西裝的門童,很顯眼,好在面目也齊整,臉上更是笑容滿面,看著段瑾棠的車來,立馬上前幫他拉開了車門,恭敬的請他入內,段瑾棠下意識的看了他們兩眼,到沒什麼意思,他就跟陸紹鈞看漂亮丫鬟一樣,純粹的就是看看,看了一眼後又怕別人笑話便很快的轉開了頭,他喜歡男人的事是不能讓人家知道的。

段瑾棠因為陸紹鈞的嫌棄覺得不太保險,時時刻刻想著找個替補,可是他又虛偽至極,怕讓人家知道他這麼高貴的一個人喜歡男人,所以就算是看男人他都不能如陸紹鈞那樣大大方方。

段瑾棠因為這幾天天天來堵他外甥,所以茶樓裡的服務生都非常敬業,他這個茶樓裡的服務生也全是男的,一水的馬甲西褲,跟西餐廳一樣,看著段瑾棠很熱情,可惜段瑾棠只顧著找陸紹鈞了,對樓裡向他笑的人潦草的笑了笑,陸紹鈞顯然不在一樓大廳,墨茗樓的管事的疾步迎上來:老爺你過來了,沒提前跟我說,我好去接你。

段瑾棠把頭上的禮帽摘下來遞給他:我就是過來看看,小葉呢?

墨茗樓的管事姓王,是長久的給他們段家效勞了,見了段家老爺子時喊老爺,如今見段瑾棠也很親切,領著他往樓上辦公處走:葉經理在辦公呢。段瑾棠一聽辦公倒是松了口氣,沒跟那個馮家的二小姐搞在一起就好。

陸紹鈞在段府總覺的低於段瑾棠,可是在這個茶樓裡他就是主人了,所以格外放的開,段瑾棠進去的時候,他正愜意的喝著咖啡,兩腿交叉著,沒穿鞋子,穿著白襪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倒也不髒。看見段瑾棠推門進來,他站了起來,嘴裡的呵斥聲就憋住了,段瑾棠一點都不知道尊重他,進他的屋都不會先敲門,明明門牌上寫著總經理辦公室。

陸紹鈞喊了聲舅舅,段瑾棠嗯了聲然後把門關上了,陸紹鈞看著他脫下外套,露出裡面筆挺的西裝,轉開了眼,段瑾棠的模樣跟他的性子是完全相反的,模樣貴氣的無法用語言形容,書香門第的段家千方百計才養出來的貴公子,簡直可以當成招牌擺在外面,一身簡單的西裝把身體勾勒的恰到好處,雪白的襯衣把一張海棠花瓣似的臉襯的越發好看,鳳眼,高鼻樑,薄薄的菱形唇,帶著溫度,陸紹鈞狼狽的咬了咬牙,他這個舅舅簡直跟妖孽一樣,陰魂不散了。

段瑾棠看了他一眼笑:吃飯了嗎?聲音溫溫和和的,昨晚摔盤子摔碗的樣子沒了,陸紹鈞也全當沒發生的回答:吃過了,舅舅沒吃嗎?段瑾棠搖了搖頭:我也吃過了。兩個人便無話可說了,甥舅兩人實在無共同語言,生意上的事段瑾棠比陸紹鈞這個經理還清楚,也沒什麼好問的,更何況他來這裡也不是問生意的。

他無話說,陸紹鈞就更無話可說了,於是兩個人幹坐著,段瑾棠是很想跟他和好的,至少和好到以前的樣子,陸紹鈞還肯理他的時候,可是坐了這半天,陸紹鈞都沒反應,段瑾棠臉上也覺得熱辣辣的,他放不下那個臉去哄他,這麼多年只有別人哄他的份,從沒有讓他去求別人的。

第三章

陸紹鈞坐在辦公桌前也沒有看他,自己翻了本書裝模作樣的看,他知道段瑾棠在看他,可是他實在無話跟他講,而且不想跟他吵架,這裡是他的辦公室吵起來實在是丟人。

段瑾棠幹坐了一會覺得有點渴,他微微咳了聲:我要喝咖啡。陸紹鈞不太耐煩的起來喊人,段瑾棠攔住了他,他端起他桌上那杯:我喝你的就好了。

陸紹鈞是個知識青年,家裡也還過得去,因為他娘是段家的大小姐,所以嫁的還好,從小上的都是好學校,到了附庸風雅的段家就更好了,管理段家產業這幾年,禮儀方面很是長進,看著段瑾棠喝自己的咖啡,跟自己一個杯子便皺了下眉,他怎麼都想不明白他這個舅舅怎麼會這個樣,段家的禮義廉恥難道都讓他吃進狗肚子去了?

段瑾棠沒有看他,他真是在喝那杯咖啡,覺得他外甥喝過的咖啡比自己的好喝,等把嘴巴貼到他外甥喝過的地方,他的臉就紅了,也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於是一咬牙乾脆喝了,他也明白他自己的賤,賤成這個樣,要是有可能他也很想回到娘胎裡重新生,別再生成這麼一個變態的樣子。

段瑾棠喝完了咖啡,放下了杯子,看著陸紹鈞,臉上因為羞恥有一點紅撲撲的:你今晚回家裡住吧。陸紹鈞低頭有些不耐煩:舅舅,最近茶樓生意好,我忙不開身。段瑾棠心中憤怒,但克制住了自己:那你什麼時候回去?

陸紹鈞很清楚回去的意思,無非是陪他睡覺罷了,一個月兩次,鬧了彆扭的話就一個月一次,甥舅倆人跟發工資一樣,清清楚楚的,陸紹鈞算算自己確實大半個月沒回去了,怪不得他起了疑心,讓他天天來這裡堵他也確實不像話,萬一那一天再碰上馮二小姐,他再從中搗亂,那就不好了。

他是真的喜歡馮家小姐的,馮二小姐說起來是他的同學,可是也僅是國中的同學,馮二小姐家世好,家裡是軍閥出身,雖然馮二小姐是姨太太所出,可是也是軍閥出身,這個亂世有軍隊的人就是皇帝,所以馮二小姐出國留學後也就沒見著了。

兩個人再次見面是上個月,同學聚會,他沒有想到馮小姐還能記得他,而且還能得她的青睞,陸紹鈞心中是歡喜的,先不論家世,單憑馮二小姐的美麗溫柔也足夠俘獲陸紹鈞的心了,他畢竟才二十二歲,是個真真正正的男人,再說他要是跟馮家攀上關係對他們段家也是有好處的啊。

所以陸紹鈞絲毫不知道他舅舅為什麼這麼纏人,他覺不出兩人這是談戀愛,畢竟兩個人有血緣關係,而且都還是大男人,怎麼也應該娶妻生子的啊,所以陸紹鈞無奈的歎了口氣,手指頭掐著眉心搓揉了一下,抬起頭來跟對付姨太太似的安撫段瑾棠:那好吧,舅舅,我今晚回去。

段瑾棠看他妥協了也就跟著妥協了,然而他並沒有回去,一個下午坐在那裡裝模作樣的上班,帳本看了又看,也只有看帳本的時候他才能忘我,陸紹鈞看他跟個姨太太似的監視他就越發的可笑,不願再跟他一個屋,一個下午來回的出去了不知多少次,茶館裡有唱戲的,他們茶樓中不中洋不洋的,桌上明明鋪著白色的桌布,擺著玻璃瓶的鮮花,可是唱戲的,說評書的,唱曲的,咿咿呀呀的唱著為吸引客人,看起來是格外的熱鬧。

陸紹鈞喜歡趴在走廊裡的欄杆上往下看,也不看久,怕下面人發現他,以為自己監視他們,他才不會做這麼沒品的事,所以看一會他就回去,每次回去,段瑾棠還趴在桌上看,屁股都沒動過,陸紹鈞便深刻的覺的自己沉不住氣,簡直逼良為娼一樣。

段瑾棠自以為兩人一起上班很有情趣,然而陸紹鈞一直沉著臉,段瑾棠也沒什麼感覺了,甥舅兩人早早的回了家,晚飯很豐盛,陸紹鈞頭也不抬的吃,段瑾棠好幾次想說點什麼都被他噎回去了,便悻悻的住了筷子,起身上了樓。

陸紹鈞沒想什麼,來到了這裡了他反而沉穩下來了,既然是為了完任務那就好說了,他如今最怕的莫過於跟他舅舅談愛情,因為實在沒愛情。

陸紹鈞不急不躁的吃了晚飯,又看了一會報紙,這才上樓,段瑾棠坐在床上發呆,看見他來朝他笑了下,他倒是把睡衣都換好了,顯然已經洗過澡了,陸紹鈞也走進了浴室,他舅舅這臥室的浴室豪華,西洋的那些稀罕東西他全弄齊了,比茶樓好太多了,陸紹鈞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出來時段瑾棠躺在被窩裡了,蓋著被子,閉著眼睛,陸紹鈞不用看就知道他沒睡著,而且還自己脫了衣服了,陸紹鈞也沒客氣的鑽了進去,段瑾棠身體白嫩嫩、暖洋洋、甜絲絲的,陸紹鈞直接省了甜言蜜語的程式,不客氣的壓了上去。

段瑾棠跟他一月兩次,這三年算下來也可以湊個整數了,那些矜持害羞早就沒了,而且他就算矜持陸紹鈞也沒那個時間看,便很配合的摟住了他的脖子,陸紹鈞看了他一眼,掐著他的腰直搗黃龍,下手不夠溫柔,段瑾棠哆嗦著抽泣了聲,雙手裝模作樣的打他,陸紹鈞掐著他的手腕狠頂了下去,這個身體他有數,這種程度不過是試探,他會自覺的調整,果然他雙腿自動的盤上了他的腰,夾的跟下面一樣緊,陸紹鈞也沒再客氣,也把持不住了,他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段瑾棠仰面躺在床上,手腕被陸紹鈞牢牢的攥在頭頂,是一個投降的姿勢,段瑾棠也知道自己樣子不好看,至少不是一個男人應該有的姿勢,雪白的面孔漸漸變紅,放佛海棠花開到了極致,呻吟聲越來越難以隱忍,他是要忍著的,畢竟這種事不是什麼好事,他還是底下那個,說出去是絕對丟人現眼的,所以他艱難的忍著,然而陸紹鈞不讓他忍,撞的他欲望難耐,饑渴了二十多天的身體久逢甘霖,那種舒服無法言語,只能哼哼。

陸紹鈞看著他的臉幹,段瑾棠長的好看,眉目精緻的如同工筆劃,一筆一線都勝過段家所有的姨太太,甚至勝過他所有的姐姐,仿佛這個老六才是段家所有的精華,陸紹鈞自問不喜歡男人,可是看著段瑾棠的臉就有勁了,越幹越有勁,段瑾棠的隱忍更加的刺激了他,他就是看不得他這幅虛偽又放蕩的模樣。

在他惡意挑逗性的撞擊下,段瑾棠要受不了了,他睜開眼看陸紹鈞:紹均……慢點……”陸紹鈞笑了聲更加有勁的撞了進去,段瑾棠閉上了眼,手指痙攣般的蜷縮起來,身體陡然熱起來,仿佛要炸開,身體都蒸上一層薄汗來。

段瑾棠在快感來臨的時候再也忍不了了,他極力的抬起了頭湊向陸紹鈞,想親親他,而陸紹鈞始終居高臨下,段瑾棠的吻便密密麻麻的落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精蟲上腦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動作放蕩又無恥,雙腿夾著陸紹鈞的腰,以一個大開大合的姿勢,全無遮羞的面向了陸紹鈞,那張平日裡尖酸刻薄的嘴嫣紅微張,吻在身上像是起了火,一叢一叢的,跟白日裡判若兩人的段瑾棠讓陸紹鈞再也忍不住,他嫌棄他的無恥虛偽,然而又忍受不了他的熱情放蕩,身上身下兩張小嘴密密麻麻的吸得他骨頭都酥了。

陸紹鈞死死的握著他的手腕,把吃飯的力氣全使上了,段瑾棠被他幹的有氣無力了,陸紹鈞沉甸甸的趴他身上,段瑾棠滿足後就很好說話,聲音軟軟的求饒,熱氣一直在他耳邊呼呼的,陸紹鈞低低的笑了笑,又重新硬起來,段瑾棠還裝模作樣的推他,陸紹鈞冷笑一聲把他翻過身去,就著那小洞蹭了幾下就挺了進去。

這一場很是淋漓盡致,大概是因為一個月只有兩次,金錢交易一般,所以分量要格外的足。段瑾棠每次都盼著這一天,是及怕又愛,陸紹鈞總是不憐惜他的,每一次都想要把他幹死,而其實他只想要一次,這種事情第一次最快樂,再往後他身體就有點受不了了。

陸紹鈞洗完澡也沒回來,直接去了他的房間,段瑾棠特意給他找了間跟他相連的房間,他毫不留情的走了段瑾棠也沒在意,他現在酥酥軟軟的躺著,很是舒服,他可不盼著陸紹鈞再回來,陸紹鈞是個大小夥子,而他是底下的那個,比較累。

第四章

葉紹鈞第二天早上並沒有早走,坐在樓下吃早飯,小丫鬟熱情的招待他,段瑾棠趴在樓上看了一會,並沒有吃醋,這種下人的醋他還是不屑於吃的,葉紹鈞也不會去降低身價喜歡個小丫鬟。

葉紹鈞看他下來,笑了下:舅舅。段瑾棠也當起長輩的樣子問了問他,甥舅兩人吃了飯看了會報紙,雙方坐的都比較遠,看著像甥舅一樣。段瑾棠草草的翻了翻報紙,沒什麼好看的,今天馮系軍閥跟桂系軍閥打了一小仗,這個搶了他們的軍火,那個燒了房子的,反正是沒什麼好消息,且離這城遠,段瑾棠只關心他眼皮子底下的這一點小事,他的生意沒受到損害就好。

老管家看他放下報紙,例行性的過來報告:甥少爺、老爺。段瑾棠很不樂意聽他這麼稱呼,特別是將兩個人並排的時候,跟父子一樣,他比葉紹鈞只大了三歲而已。他那個大姐一向把他當兒子養的,他因為是姨太太生的,所以由大房養著,那就是根葉紹鈞的母親是比較親近的,大房就這麼一個閨女,怎麼說也是他姐姐。

段瑾棠想到這不太好意思看葉紹鈞,為什麼就喜歡他了呢,還是一眼看中了,這就跟那些沒見過男人的表妹一樣,除了表哥再無別人可選一樣。

段瑾棠承認自己不對,可是他自小嬌慣,要星星家裡人絕對不敢給他月亮,只要他看中的必要要得到,所以葉紹鈞就落到了他的虎口裡。段瑾棠想到這便打斷了老管家的報告:我今天跟小葉去一下城西的鋪子,幫我備車,你也跟我去。

葉紹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還是上了他的車,兩人並排在後面,段瑾棠正襟危坐,一張貴氣的臉雪白的端著,在看外面的人,葉紹鈞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兩個人即是親戚又有那一層不可告人的關係,所以也就格外的放的開,沒有什麼好在意的,雙方已經這樣熟悉,再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葉紹鈞安安穩穩的隨段瑾棠去城西鋪子,這裡也是墨茗樓的分號,段家的茶樓在這個天津城裡有點名號的,就跟段家一樣,靠著清朝遺老的那塊牌子在這些商家裡贏了點口碑,靠著年月硬是拖出了點名氣來,就跟段家老太爺段冰之一樣,硬是在年老之際混上了個商會會長,雖然沒當幾年就死了,可是商界的人也頗給段家的這個唯一的少爺面子,因為段少爺不跟他老爺一樣,沒有子承父業,把商會會長的位子讓出去了,這些年在商界也頗為低調,既然他這麼低調,眾人也都能給他面子的都給了。

段家既然這麼尊貴,那段家的少爺就更應該尊貴無比,所以段瑾棠在外人面前真的是一幅貴公子模樣,西裝永遠都是筆挺的,襯衣永遠都是雪白的,身上也永遠都要擦香水,神情也帶著他那種特有的刻薄,遠看跟淡漠一樣,這個模樣到是唬住了一片人,都知道段家的少爺矜貴,所以這城西的掌櫃的也是很謹慎的把段瑾棠迎進了鋪子裡,親自奉上了茶,段瑾棠端坐在一張據說是前清朝的太師椅上講話。

講話的內容倒是唬了葉紹鈞一跳,這個城西的鋪子竟然也由他管理了,他現在升級成總經理了,墨茗樓的總經理了。葉紹鈞心中高興,表面上到沒有太誇張,段瑾棠都這麼淡漠,他就不能表現的太差。

葉紹鈞站在段瑾棠的身邊,聽他講完了便將手撐在了段瑾棠的椅子上,高大的身體往前傾了下,這個姿勢很親切,仿佛甥舅二人關係很好,底下的人看段家這兩位主子關係這麼好也很高興,家和萬事興嘛。葉紹鈞並沒有覺出什麼不對來,他跟段瑾棠太熟悉,抱都抱過了,這點事就更不值得提了,他沒什麼感覺,段瑾棠卻有,他臉有一點紅,他微微像後靠了下,這樣放佛靠在葉紹鈞的懷中一般。

這種感覺很好,他想起他第一次見葉紹鈞,那時候葉紹鈞十六歲,年紀雖小,可是身高卻很高了,他去他家裡做客,他就領著自己出去玩,年紀差不多,他大概沒把自己當舅舅,處處維護他,坐車的時候手搭在他後方,去聽戲人多他也這麼護著他,他平常是最討厭人多的,可是那一刻卻很喜歡,周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被擠來擠去的站不住腳,葉紹鈞就把他護進了懷裡,等走到包廂,他已經捨不得那個懷抱了,葉紹鈞把他放座位上喊他舅舅時,他支吾著說不出話來,他想他的臉一定是紅的。

段瑾棠還想再回憶回憶那些美好的事情的,就被地下的鼓掌聲給驚擾了,原來是葉紹鈞講完了話,底下的夥計鼓掌呢,段瑾棠也意思性的笑了笑,罷了,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葉紹鈞是他喜歡的人,只要他以後都對自己好,他還會給他更多的好處,如果他不好,那自然也有辦法,總經理還不是他任命的,隨時可以扯下來。

段瑾棠心裡一張小算盤打的滿滿的,利弊清晰,連善後都想到了。段瑾棠看著底下的眾人淡淡的笑了,對於男人來說事業是比女人重要的,相信葉紹鈞應該明白,他段瑾棠能給他的一定比馮家小姐多。

段瑾棠又講了幾句話,老管家就要送他回家,多一刻都不能留,是深怕段瑾棠挑毛病,把他那一股子刻薄氣帶出來,小少爺可以在家裡挑三揀四,但是在外面一定要維持他這幅尊貴無比的模樣。

因為這件事,甥舅兩個人的關係稍微有點緩和,葉紹鈞新上任較忙,但是也能抽空回來吃頓飯,也會請段瑾棠去看他的成果,他按照現如今的潮流,把茶館弄的很熱鬧,請了戲班子,隔了包廂,包廂裡面麻將、紙牌一應俱全,這是要上一個檔次,能夠請一些有錢的人來看,老爺太太的,段瑾棠去了一次,好巧不巧的碰到了熟人,馮家的二小姐。

馮家二小姐馮婉瑩跟他的嫂子,還有另外幾個太太,包下了二樓最大的包廂,正好湊齊了三桌麻將,段瑾棠隔著半挑起的簾子看了看,這麼多人,他一眼就看到了馮二小姐,實在是太好認了,一身白色的洋裝,白色的六角帽,白色的披肩,白色的紗裙,白色的靴子,跟戴孝的一樣。段瑾棠刻薄的想,這是詛咒他老爺子死嗎?葉紹鈞跟在他旁邊懸著一口氣:舅舅,我不知道她們能來。

段瑾棠沉著一張臉倒是笑了:來就來了,好好招待,畢竟是馮家的人。葉紹鈞看了看他的臉色尷尬的笑了:是。真是太不巧了,他請過好幾次馮小姐,馮小姐終於抽空來了,卻又偏偏碰上他舅舅來,幸虧她們今天來的人多,要是人少他就更解釋不清了,葉紹鈞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怕他舅舅,馮小姐來他還沒高興,就先慶倖沒惹他舅舅生氣。

葉紹鈞忙著把他舅舅往辦公室帶,然而段瑾棠笑了下:馮小姐來了,我們怎麼也要去打聲招呼,這麼潛在的一個大客戶。

段瑾棠心中越是妒忌,臉上越發看不出什麼來,他笑著跟葉紹鈞甥舅兩個人去跟馮小姐打招呼,幾個人在搓麻將,看見他們來馮婉瑩站了起來:葉先生,段先生。她很客氣的伸出了手,段瑾棠看著她伸出來的手頓了一下,這些洋派禮節這個小姐倒是很齊全,段瑾棠還沒等握上去,他旁邊的葉紹鈞不想讓心上人冷場已經握上去了:馮小姐好。稱呼是尊敬的,可是兩個人都笑了下,顯然是認識的。

見她竟是認識這裡的人,她身邊的幾個太太們驚訝了下,都齊齊的看向這甥舅二人,這兩個人長的都是出類拔萃的,放到哪裡都讓人眼前一亮的,馮婉瑩的二嫂別有新意的笑了下:婉瑩說這裡的茶好,我看不僅茶好,連人也是不錯的。

馮婉瑩對於他二嫂的調侃只是紅了下臉,還是笑道:嫂子,你說笑了,邵均是我的同學,他請我來捧場,我這不是拉著你們來了,二嫂,這個就是邵均的舅舅,也是這個墨茗樓的董事長段瑾棠段先生。

馮婉瑩留了幾年洋,說的詞都很新鮮,她二嫂笑:原來墨茗樓的老闆如此年輕,真是久仰了。口氣很大,段瑾棠早就看了她好幾眼,她穿了件刺繡旗袍,外罩一件火紅的狐狸毛披肩,闊氣度倒是十足,跟穿孝的馮二小姐正好相反,看樣子性格也是相反的,不過這都不關他的事,段瑾棠謙虛的笑:區區小店,讓馮夫人、馮小姐見笑了,今日能請的幾位大駕,是小店的榮幸。

段瑾棠笑著咬牙:老何,今後馮家夫人小姐在小店所有的花銷都記在我的賬上。馮夫人看他如此上道都笑了笑:不敢讓段老闆破費,繼霖知道了一定又要說我。

她是頗為自豪的語氣,其中有夾雜著點撒嬌,段瑾棠雖不清楚這個繼霖是誰,但是聽口氣應該是她老公馮榮庭,馮家的二公子,馮系軍閥的馮璋的二公子了。段瑾棠微微笑道:少帥言重了,都說少帥軍紀嚴明,如今從夫人口中聽聞算是證實了。

段瑾棠咬著牙說好話,軍閥裡是沒有好人的,每一年跟他們征繳的稅多的跟搶一樣,商人最氣的就莫過於土匪一樣的軍閥了,但是再氣也不能表現出來,軍閥是他們這些小商人不能得罪的,得罪不起他們還得好好捧著,意思行的捧著,他無意于跟軍閥沾上關係,他是小本生意,折騰不起,打點他們的禮他捨不得。段瑾棠看著馮家這幾位闊太點的這三桌子點心,心中頗為疼痛,他強自笑了笑:如此幾位慢用,我就不多打擾了。

段瑾棠因為心疼離開的格外快,葉紹鈞見他冷著臉走的也不敢留下,跟著他走了,這兩個人來去如風的,馮二小姐竟沒有說上幾句話,心裡有些失落,偏她二嫂又調侃她:哎呦,我們家的二小姐終於有心上人了。另外一桌的幾個太太都笑著附和:怪不得請我們喝茶呢,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幾個人開玩笑,嬉皮笑臉的,馮婉瑩也不好翻臉,她並沒有跟她們想的那般不顧廉恥,她是從俄國留學回來的,學識已經不是這些天天圍著丈夫轉的太太們能理解的,她是真心覺的葉紹鈞很好,性情開朗活潑,樂於助人,年紀輕輕就是這墨茗樓的經理,算是年少有為。

她初回來是沒有多少朋友的,能遇上這個同學是很高興的,而這個同學還有一個相貌堂堂且知識淵博的舅舅,無論是長相還是談吐,只一面就讓人驚豔,只是一次喝茶,這個人把一杯茶講的那樣古色古香,馮婉瑩都在想她出國留學為的什麼呢,中國的文化這樣的好。不管怎麼說,這兩個人都讓她心存好感,她此刻是真心想交兩個人為朋友的,談婚論嫁好像還沒有到那個份上。

馮婉瑩不想跟她們費口舌便輕斥了聲:沒有的事!你們竟胡說。

她二嫂看她害羞越發調侃她:哎呦,你們幾個不是不知道,我們二小姐眼光有多高,這些年老爺子給她找了多少門門當戶對的人,她都沒入了眼,非要去留洋,我們以為外面的好,滿心滿意的等著她留學回國,給我們帶來個洋女婿,誰知道讓我們落了空,馮婉瑩作勢打她:二嫂,打麻將都堵不住你的嘴!

馮夫人手指麻利的的打出一個二筒,嘴上也一樣的快:哎呀,我接著說啊,這洋女婿落了空,不說是把我們繼霖急的,就是我這個做嫂子的也愁的慌,這二十好幾了,再不嫁人就真成老姑娘了!

馮婉瑩到了此刻也不阻攔她了,端著茶小小的抿了一口,她是深刻的知道她這位二嫂,她二嫂在他們家那是一把手,馮大公子是個閒散的,不管事的,馮家老爺子只好把他安插在了京師衙門裡,讓他不拉屎也要占著個坑,她大嫂自然也跟著在北京,所以這天津府裡就二少做主了,老帥畢竟要老了嗎,下一任的接班人人人都知道是馮家的二少爺,所以這個二嫂自然是身份不一樣,在他們馮家這個大觀園裡是個堪比王熙鳳的人物了。

她二哥軍務繁忙,家裡的事只要不過分也就由著她,漸漸的她這張嘴便伶牙俐齒了,越是不讓她說的她越發的說,所以乾脆就由著她吧。馮二小姐是家裡的女兒,是想著讓讓嫂子的,結果她嫂子越說越過分,是有些瞧不起段瑾棠了:如今我算是放下了心,我們眼高過頂的二小姐終於有喜歡的人了,竟然是商賈,你們說說,放著那麼多的官家公子她不喜歡,誰說我們二小姐清高的,這不是看上了個賣茶葉的嗎。另外幾桌的太太都巴結的笑:是啊。

馮婉瑩生了氣:二嫂,什麼賣茶葉的,賣茶葉的怎麼了,人家好歹是憑著自己的手經營的呢。

馮夫人看她生氣了笑道:你們看看,這留過洋的人就是不一樣,講究眾生平等呢。好了,二小姐,嫂子這不是為你高興嗎,一高興就多說了幾句嘴,你看你還生氣了。告訴二嫂,你看中的是舅舅還是外甥啊,我看著這倆都挺好。說著又笑了起來,馮婉瑩再好的氣度都要受不了了:二嫂!誰說我喜歡人家了。

馮夫人笑:你看你還害羞了,你看中哪個,我回去跟你二哥說說,讓他給你準備好嫁妝。儼然馮家她做主了一樣,馮婉瑩暗暗咬了咬貝齒,她今天真是不應該請她來,要不是她哥最近不在家,看她在家裡指揮這指揮那的,她真是悔斷腸子了,從她一聽要出門打扮的花枝招展、呼朋喚友的那一刻就應該毀斷腸子了,還繼霖繼霖的,仿佛對他多麼親熱一樣,馮婉瑩冷笑了聲,要是真喜歡一個人就不會成天掛在嘴上說了,他二哥怎麼就娶了這麼個老婆呢。

馮婉瑩這一頓茶倒是吃了一肚子氣,馮夫人看她真生氣了就不說她了,她占了便宜就賣乖了,好好陪著馮婉瑩打了幾桌麻將,另外幾桌人也見好就收了。

第五章

這邊的甥舅二人不知道這一桌人把自己腹誹成這樣,兩個人上了樓上辦公室,段瑾棠笑意嫣嫣的臉就耷拉下來了,因為心疼心情就更加不好了。葉紹鈞偷偷看他臉色,不知道他是吃醋還是心疼,大概是心疼吧,葉紹鈞小聲的安慰他:舅舅,馮家的人我們拉攏好了是有好處的,最近的局勢不安穩,南邊又打起了仗,我們的茶葉運過來要走好幾個關卡,我們需要個後臺啊。

段瑾棠瞟了他一眼,葉紹鈞硬著頭皮說好處,他是真想跟馮家把關係弄好,雖然目的並不單純。段瑾棠看著他這副殷切的模樣很生氣,他也知道他說的對,可是他討厭馮二小姐,連帶著馮家也不喜歡了,段瑾棠非常不講理的說:我們段家跟馮家井水不犯河水,用不著高攀,我段家的生意也不用借馮家的光,我這些年做的很好,你也不要跟馮家來往密切,我段家是書香門第,跟那些軍閥毫無關係。

葉紹鈞被他的不通情理噎住了,他咬了咬牙想,他怎麼會有個這樣的舅舅,生來就是克他的。

葉紹鈞氣的轉身而去,正好碰上馮夫人跟馮小姐要離開,葉紹鈞笑著迎了上去,馮夫人看著他來一笑:葉經理真是太客氣了,不用特意來送的。葉紹鈞看了一眼馮婉瑩笑:婉瑩是我同學,你是她嫂子,我應該的。馮夫人拿著手帕抿著嘴笑了。

馮婉瑩沒有看見段瑾棠出來有一點失落,她朝樓上看了一眼,馮夫人拉著她往車裡走,葉紹鈞替她們倆拉開車門,馮夫人看他帥氣的很,便一直對他和顏悅色:麻煩葉經理了。葉紹鈞笑著把倆人送上車,看著她們走了又在茶樓門口站了一大會,不是多深情,純碎不想見他舅舅。

馮夫人從汽車後視鏡裡看到他長久的站著便笑:還是我們家婉瑩有魅力,你看又一個走不動路的。馮婉瑩也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心裡也是有點高興的,一個女孩子自然是喜歡眾人捧著的。馮夫人看她笑了便挽著她胳膊:好了,別生氣了,你哥哥三天兩頭的往外面跑,家裡就我們姑嫂二人,我不疼你誰疼你啊,你跟嫂子說你看上哪個了,嫂子給你謀劃下。馮婉瑩哭笑不得:嫂子!也不看看前面有汽車夫在,真是的。

馮夫人看她真臉紅了也就不鬧她了,反正她心裡已經有數,她這個小姑子是看上人家舅舅了,馮夫人想著段瑾棠的樣子笑,她這個小姑子眼光真是厲害,段瑾棠從外表還是禮儀上都是無可挑剔的,而且還是段家的當家人,比外甥是有前途多了。

姑嫂二人打打鬧鬧的回了家,而段瑾棠也鬧著脾氣走了,當然是自己一個人走的,葉紹鈞也沒再哄他,也沒上心,反正甥舅二人常年鬧矛盾,一個月裡能有五天和顏悅色那就是燒了高香了。

段瑾棠出門的時候帶著跟馮小姐一樣的心態,去給意中人捧場,結果回來的時候也跟馮小姐差不多,失落而歸,甚至是生氣而歸,強大的落差讓他的臉難看到了極點,下了汽車便逕自往院子裡走,滿園的海棠樹落了一地葉子,正是浪漫的很,可惜段瑾棠無心欣賞,他拍了拍身上的碎葉子罵僕人:都懶死了是吧,看什麼看,都等著死啊。

僕人忍聲吞氣的由著他罵,為了他那幾個錢他們可以當沒聽見。段瑾棠也就是罵罵,他罵了一路,所有的僕人都沾了光,從頭到尾的蔫了下來。

段瑾棠進了屋,老管家看他神色給他倒了一杯茶:老爺,這是怎麼了?這個樣子實在是不像個大家少爺啊,哎,要不是家裡的這幾個僕人常年呆在段家,工錢可觀,人家早就被罵跑了。段瑾棠還不敢罵老管家,也不敢解釋說他跟葉紹鈞鬧彆扭,只好自己賭氣喝茶,老管家給他端了幾盤子點心,段瑾棠就吃了一個下午,點心進了他自己的肚子他不心疼。

葉紹鈞好幾天沒回來,段瑾棠那點骨氣也被他氣出來了,他也沒有去找他,全身的勁都使在掙錢上了,快到年關了,這茶葉生意就好做起來,他的客戶是廣泛的,上到高官貴人,下至黎民百姓,誰家過年不買點茶葉啊,招呼親戚、走親戚也是要帶著的啊,於是這帳目就多了起來,出賬入帳,毛利、淨賺的,再加上鋪子上下的事繁多。

他處在天津,三家茶園卻不在這裡,在南邊,如今戰亂,要進一次貨不容易,要格外仔細,段瑾棠很操心這一塊,貨源是掙錢的根本,便宜又好的東西是人人都要搶的,當年他爹要把遠在他鄉的茶園給賣了,說打理起來不方便,太遠了,他就不同意,遠有什麼,派個可靠的人管著,每年給他點好處不就行了,自己家裡有茶園多好,只要天還下雨,這貨源是永遠不可能斷的。

段瑾棠派過去的人就是老何,老何是他們段家茶葉鋪子的主事的,在他們段家幹了很多年了,如今年紀到了,家正好就是安徽的,正好帶著老婆孩子回去,段瑾棠每年給他一筆養老金,讓他幫著照看那邊的茶園,茶園租給茶農,每一季都跟段瑾棠簽合約,他不用幹體力活,就是幫他收收茶葉,段瑾棠也沒虧待他,該給的辛苦錢都給了,他小氣歸小氣,這裡倒是公正,他是知道這錢是怎麼賺的,他沒有什麼太高遠的眼光,但是自己家裡的這點小生意他都摸清楚了。

段瑾棠自認為自己是可以的,不用借助任何軍閥的力量,然而時局並不是永遠都風平浪靜的,這天,段瑾棠終於遇到了麻煩,三個茶葉鋪子的管事來,說是早該到的冬茶如今還沒過來,這麼多天,怕是在路上遇到了麻煩。

段瑾棠冷靜的問:進茶的一直都是貴生負責,他做了這麼多年應該不會出差錯的。王管事歎口氣:就是因為這個,我這才擔心啊,小兒承蒙老爺看到起,這些年一直都盡心盡力,幾乎沒出過差錯,上一次的秋茶他幾天就回來了,可是這一次半個月了還沒回來,連個電話都沒掛過來。

段瑾棠聽他說半個月了站了起來,他倒背著手在大廳裡走來走去,幾個管事的就坐在舒服的沙發上手足無措,沙發實在是有點軟,他們這做慣了硬木頭的實在有點不習慣。管事的並不少來段家,他們家老爺喜歡在家裡,只是來多少次他們還是不習慣這樣西式的房間,明明段家以前看著很是書香氣的,結果現在這麼的洋派,沙發茶几,華麗的吊燈,厚厚的地毯,茶几底下這塊還是白毛毛的,幾個管事的統一的縮著腳、縮著手深怕給他弄髒了。

段瑾棠轉了好幾圈後停了下來:安徽那邊我要親自去一趟。王管事啊了聲反應過來:老爺,路途遙遠,這……”段瑾棠幾乎很少出遠門,再說這不知道情況,也不知道那邊怎麼個情況,怎麼敢冒失的讓他去。段瑾棠搖了搖頭,他要去,茶園是他的命根子。

幾個管事的最終得出結果來,王管事跟著段瑾棠,再帶上兩個伶俐的夥計,一起南下。

南下前,段瑾棠都沒等來葉紹鈞,他也低不下頭去找他,要是跟他說茶葉鋪子出了事,他一定更笑話他,段瑾棠一咬牙格外乾脆的上了火車,等葉紹鈞回家時段瑾棠早已走了,葉紹鈞一聽他去安徽,立馬蹦了起來:管家,怎麼能讓他去啊!他從沒有出過門啊!

老管家看他急切歎口氣:老爺這是著了急啊。葉紹鈞弄清楚來龍去脈更著急:他去安徽,火車路線要經過閻系軍閥那,那個地方兵荒馬亂的!真是的,他怎麼不跟我商量商量!葉紹鈞氣的轉圈,他是格外放心不下他這個舅舅的,長成這個模樣又是個大少爺,這外面到處都是搶東西的,這可怎麼是好!

葉紹鈞當機立斷的要去追他的火車,老管家哭笑不得:甥少爺啊,老爺都走了一天了,追不上了,這四個輪的怎麼能比的過無數輪子的。葉紹鈞聽著他的比喻也哭笑不得,這火車跟汽車還能用這種比較法。

葉紹鈞到底是沒去成,他也就急了那剛開始的一會,急過了也就緩過來了,他又想,他那麼大個人了怎麼可能說被人搶去就被人搶去,再說他那個臭脾氣誰會搶啊,最重要的是身邊不是跟著三個人嘛,應該是沒事的,葉紹鈞覺得自己想開了邊去茶葉店了,他舅舅不在家他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

段瑾棠這一路走的很不順暢,去安徽要經過馮系軍閥與閻系軍閥的交界處,每個網站都搜查的嚴謹,特別是天津與山東境內的網站,靠站的那一會,士兵扛著槍也著實嚇人,段瑾棠雖然早有預料可是也沒想到這麼麻煩,幸好他坐的是貴賓室。他手裡拿著的是王掌櫃疏通來的監司證,那些士兵看在他是胡都統派發的就沒搜他行禮,看樣子他也算是個知名的商人了,這個時代有兵的嚇人,有錢的可以享福。

段瑾棠喝著茶看帳本,他必要讓自己靜下來,看著這麼多的官兵他心裡也是有些怕的,身邊的王管事坐不住,在他這個包廂裡走來走去,段瑾棠看了他一眼:王管事,你坐下。王管事搓了搓手:老爺啊,這外面不是出什麼事了吧,怎麼這麼多的官兵啊。這還沒到宣州呢,就這麼麻煩,可別是出什麼事。

段瑾棠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面,到了青島了,月臺上有更多的官兵,現在已經入冬季,外面飄著一層雪花,有點昏暗的燈光下兩排士兵都背著槍,一個個看著都是筆挺的,薄軍裝都不怕冷的模樣,段瑾棠看著蕭瑟的外面心裡也不舒服,他使勁的往好處想,這一次王貴生去進秋冬茶,三千畝茶園貨很多,也許是因為茶葉多,他脫不開身。

段瑾棠也如是的安慰王管事,王管事歎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我讓小梁跟小劉去外面打探一下,應該快回來了。

兩個夥計都是段瑾棠挑的機靈的,很快就打探回來了,原來這是找人,搜查的這麼嚴實是在找人,各路關卡都被封鎖了,盤查的嚴謹,段瑾棠聽到這個消息先松了口氣,原來是這樣,那他的茶葉就應該沒問題了。王管事也松了口氣,看這個陣仗不知道是找什麼重要人物,他兒子是勞駕不動這麼多官兵的。

第六章

幾個人心情好了點,火車又行了一夜,晚上的時候到了宣州城,這個地方還比較太平,搜查不嚴,幾個人到了網站就順利的下了車,他提前發的電報,讓老何來接他,果然月臺外面老何來了,老何身邊還站著王貴生,王管事一看他兒子在激動的上前就拍:你這孩子,什麼時候到的,也不說聲,也不往家裡掛個電話,你不知道老爺多著急啊!

王貴生連連解釋。他在路上耽擱了好幾天,火車壞在了路上,他等了半天一直都不動,只好走到了月臺,轉了好幾路車前天晚上才到的,第二天往家裡掛電話時他們卻已出發了,他看到了電報於是乾脆就來接他們了。

反正沒出什麼事就好,段瑾棠穿的有點薄,這深夜的又有點冷,直打哆嗦,老何趕緊讓他上車,段瑾棠到了老何家裡才緩了口氣,老何把家裡最好的房子給他收拾了出來,段瑾棠看收拾的還乾淨就沒再說什麼,經過一路的顛簸他也沒那麼多講究了,幾個人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就忙著裝箱,茶葉老何都幫他們準備好了,可是這火車托運的時候卻很麻煩,因為量多,火車的人又不肯讓他帶進貴賓室,讓他托運,段瑾棠想想這一路的麻煩又不太放心,這茶葉是精貴品,又不跟那些煤炭一樣,放哪都成,這陰天下雪的他們萬一不上心就毀了。

王貴生對這一路的坎坷也同意他的擔憂,最後幾個人選擇坐卡車,卡車要比較辛苦,幸好老何給他們疏通了很多人脈,他因為經常運貨,與這邊的陸運總司都疏通好了關係,路上倒不會出事,段瑾棠等人裝了一整車廂的茶葉出發了,安徽到天津火車最快的時候要個一天一夜,汽車的話會慢點,王貴生因為這條路常年跑,這一次還是坐著毛驢車來的,所以格外熟悉這些路況,他對擔心的老何保證道,這汽車雖然比火車慢,可是自由啊,自己的車什麼時候停什麼時候走都是自己說了算,比火車方便多了,路過城鎮的時候他們可以去補充乾糧,總之不會有事的。

老何看著他把車用布蔓圍的結結實實,點了點頭,如今只能這樣了。

幾個人穩穩妥妥的上了路,大卡車前頭只能坐三個人,王貴生當司機,王管事跟段瑾棠稍微擠了擠,那兩個夥計實在是擠不下了,只好坐火車去了。

這一日他們終於到了山東境內,到了日照地段段瑾棠不肯走了,山,到處都是山路,從安徽到這好路沒有幾處,段瑾棠吃不了苦,大卡車是一點也沒有火車舒服,儘管王管事瘦瘦的身材不敢跟他擠,他還是不舒服,全身都被顛散了,他心裡一萬個後悔,要是去坐火車就好了,要是不來就好了!可是看看自己這一車貨,段瑾棠無聲的抿了抿嘴。

王貴生看他累的夠嗆,在一個飯店前停了車,段瑾棠坐吃跑喝足後怎麼也不肯上車,王管事苦笑:老爺啊,這都到山東境內了,很快就到咱天津了,不差這一會了,回家再好好休息。

哪裡都不是天津家裡啊,這兵荒馬亂的還是趕緊走吧。王管事這一路是擔驚受怕,他們家老爺雖然是他們家裡的主心骨,可是他畢竟是個大少爺,從沒出過這麼遠的門,這路上的事幸虧老何跟貴生。

段瑾棠咬著飲料吸管問:一會是多少會兒?他已經不再相信王管事,一路上他哄著他再過一會就是,可是走了兩天了才到山東,段瑾棠吃了一頓有湯有水的飯,肚子徹底的舒服了,腿胳膊的舒展開他就不想再回去憋屈著了。

王貴生一邊看著車,一邊回頭跟他爹說話:爹,讓老爺多休息會也行,再往前都是大城市,走路過的關卡多,走走停停的很是費事。段瑾棠看了他一眼,王貴生是這群人裡比較能看的,濃眉大眼的,不甚精緻吧倒也很有男人味,段瑾棠咳了聲:等會我們就走。

王管事笑著去張羅路上吃的乾糧,段瑾棠便跟貴生講幾句話,他也是很少這麼把他單獨當成一個男人,以前都是夥計,現在,特別是這幾天的路途,他便覺出這個夥計的厲害處,不僅膽子大,更是一把好手,裡裡外外的好手,看樣子這些年進貨練出膽識了,他們來的時候遇到火車壞了,而且還壞在荒山野嶺,要是普通人一定會在火車裡乾等,可是這個年輕人硬是用一雙腳走到了網站,又搭乘別的車,斷斷續續總共轉了8次車七天才到宣州,這中間的辛苦已不用多說。

有這麼一個夥計在身邊,段瑾棠的心裡是有些心安的,他也嘗試著跟他說幾句話:貴生,我們下一站到哪個地方?王貴生拿出地圖給他看,主幹路線他全用紅線畫了,他那大手指著一處道:老爺,我們下一站就能到青島了,大概兩個小時就能到,到哪裡老爺你再休息一會。

段瑾棠咳了聲:那就不用了,才兩個小時,那邊也不安生,我們抓緊時間趕路。一邊的王管事聽他如此說松了口氣,兩個小時兩個小時的要走到哪一天去啊。

幾個人又重新上了車,王管事儘量的縮在一邊,想給段瑾棠留出更多的空間來,也只有他能給段瑾棠擠出點空間,王貴生人高馬大的,再說司機的位置是要保留出來的,段瑾棠對於王管事的謙讓絲毫沒感激,他舒展著雙腿坐著,心裡頗為嫌棄王管事,但也不好意讓王管事到後面車廂裡坐,畢竟年紀大了。

幾個人下午到了青島,吃了點飯又上路,青島的境內還是盤查的很嚴,也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找到了沒,段瑾棠買了份報紙,大約的掃了下,好像是因為南方鬧革命,北方各路軍閥在青開會,可能是意見不合,竟然槍擦了火,幾路人馬本來就是虎視眈眈的,這下徹底的鬧掰了,據說城裡混亂的很,他們還是早走的好,反正也快到家了。

王貴生也想快點趕路,白天不僅僅是排查嚴格,搜後車廂不說還要奉上銀子,幸虧胡都統的通行令在,沒讓他們把茶葉給破壞了。

王貴生一邊想一邊看著兩邊的路不敢有絲毫的放鬆,他身邊坐著的可是段老爺啊,王貴生從車鏡裡看了一眼,段瑾棠顰著眉睡覺,也不知道睡著了沒,因為身體端端正正的,一張臉倒是安安靜靜的。

王貴生重新把視線收回來,好好開車。

段瑾棠睡的迷迷糊糊的,一個重物落到他車上,把他驚醒了,他的後車廂裝的都是茶葉,用大雨布圍的結結實實,這一聲嘭的一下,段瑾棠一下子清醒了,剛想回頭看看怎麼了,就看見旁邊的車窗外伸過一把槍來,段瑾棠僵住了。

王貴生不想停車的,可是頭上被指著槍。這個地方停的可真不好,樹林子。

從樹林裡又出來了好幾個人,都統一的配著槍,天冷林子黑,深色的軍大衣在車燈的照耀下看的清楚,這是軍人。

幾個人被拽下了車,段瑾棠手指捏攥的青白才止住了發抖:請問……閣下攔我的車有何貴幹。

走出一個領頭的,整了一下大衣,語氣很緩慢:抱歉,深夜攔閣下的車。段瑾棠看著這一排指著自己的槍有些冷笑,都指著自己了道什麼歉。

段瑾棠心中惱怒可是也知道利害,他知道跟這些官兵是有理也講不清的,他長這麼大不曾出過遠門,更不曾遇到過這種陣仗,這讓他手一個勁的哆嗦,牙齒咯咯的響,他使勁咬著才沒出聲,段瑾棠不吭聲,王貴生想說什麼被他爹攔下了,王管事剛才一直在哆嗦,這一會又重新撐起力氣來,他們三個人他是最年長的一個,理應他出頭,王管事哆哆嗦嗦的上前給錢:這位大爺,我們只是商人,合法的商人。

那個人不接錢,也沒看王管事,逕自盯著段瑾棠:我們想接閣下的車一用。段瑾棠最擔心的事來了,他強咬了咬牙:我這車裡是貨物,給了你們車,我這貨物放到哪裡去?

用槍指著他的士兵作勢要打段瑾棠,被那個人攔住了,他抬了抬手竟然會笑:你誤會了,我只是說借你的車,我們五個人占不了你們多少地方。他看了看車:我們到後車廂就可以。

段瑾棠終於明白他們是要借他的掩護,難道這幾個人就是報紙上被搜查的那群人?段瑾棠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他們是五個人,可是都手持手槍,段瑾棠認識這手槍,勃朗寧的,只要他敢說一個不字,他的腦袋就該開花了。可是讓他們上車,前面那麼多的關卡,也不好活,段瑾棠咬了咬牙:閣下要去什麼地方?

為首的那個人看他這麼上道點頭笑了笑:天津。段瑾棠嘴角動了下,那個人馬上發現了:閣下難道也去天津?段瑾棠想否認的也晚了,他只好僵著脖子答道:是。那個人笑了:那可真是巧了,幸會幸會。

他伸出了手,段瑾棠只好握了上去,馮繼霖輕輕的握了下,這雙手冰涼,微微發抖,顯然是極力的克制著自己,但是他還是摸清了,手指修長,指骨順溜,連點薄薄的繭子都沒有,是個養尊處優的,看樣子是哪家的大少爺。馮繼霖摸清了他的身份便放心了,他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攔到了這輛車,且又是個文弱少爺,真是天助他也。

第七章

段瑾棠讓王貴生把雨布扯開,大貨車後面還有一些空地,茶葉集裝箱之間還塞了一些布匹,棉花,這樣有助於運貨,也能多賺點錢,這幾個大兵毫不客氣的上了車,把他的茶葉盒子堆到了四周,把中間位置收拾出來,毫不客氣的把布匹棉花堆在了底下,段瑾棠咬了咬牙,要忍,髒了布匹不要緊,丟了命就沒了。

段瑾棠看著幾個士兵都上去了,身邊這個人還沒動,段瑾棠看了看他,他不會是想坐前面吧。

那個人倒是不想坐前面,他看著段瑾棠,臉上有笑意:還請閣下隨我一起委屈下,坐在後車廂。段瑾棠瞪他,那個人又離他進了一步,距離近了,他那雙鷹一樣的眼睛便更加的銳利了,段瑾棠下意識的後退了步,這些軍痞子殺人不眨眼,這個人身上更是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自己落到他手裡不知道被他利用完了會不會死。

王貴生看他有難想上前去解救他,結果沒走幾步,段瑾棠就被那個人擒住了,王貴生甚至沒看清他如何出的手,段瑾棠已經被他掐著了咽喉,眼睛都瞪大了,王貴生便不敢上前了。

段瑾棠迫不得已的上了車。被他手下幾個兵指著坐在一包棉花上,領頭的人指揮王貴生:把雨布重新圍起來。

王貴生看了一眼段瑾棠,段瑾棠臉色煞白的點了點頭,幾個人收拾整齊了重新上了路,王貴生的雨布圍的很有講究,四周結結實實的,頂上卻有一些空間,從縫隙裡透過些許空氣,所以車廂裡除了黑一點外倒是能透過氣來。

段瑾棠這一輩子都沒有受過這種苦,他屁股地下是個棉花包,軟塌塌的,而後背又貼著冰冷的鐵皮箱,位置有限,六個大男人擠在這一個小空間裡,段瑾棠腿都伸不開,也不敢伸開,這樣憋屈著不開車時還好,車一顛簸起來痛苦萬分,段瑾棠抱著自己的腿儘量的貼著車皮,貨車裡的空氣還算是可以,一車茶葉勉強讓他舒服一點,他閉上眼養神,反正這裡面是黑的,前面透過來的那一點光亮也不足以照亮這裡面,他乾脆閉上了眼。

馮繼霖坐在這裡最好的一個位置上,一個箱子上,上面還鋪上了一塊布,他端坐在上面,他手下的幾個人小聲的跟他說話:少帥,委屈你了。那個王八蛋!

馮繼霖嗯了聲:回去再說。那個人嗯了聲,又看了看段瑾棠,確保他不會對馮繼霖做什麼,段瑾棠一直很老實,倦著腿縮在一角,可以無視他。

馮繼霖倒是開口問他:鄙姓馮,字繼霖,請問閣下叫什麼名字?在下回去後好備上薄禮到貴府酬謝。

段瑾棠覺得這名字好像聽過,但是實在想不起來,他眼下也不想想起,他以後不會再這麼倒楣的,絕對不會再碰上他的。段瑾棠近乎是自暴自棄的說:不用了。

馮繼霖聽著他的話笑了下:還是要多謝閣下。

段瑾棠也勉強笑了下,如果不是他剛開始的脅迫,他會覺得這個人很有禮貌,可惜他記仇的很,他的脖子現在還很疼。

段瑾棠不說話,馮繼霖也沒有說話,他的禮貌是本能的,對誰都能客氣的說幾句話,段瑾棠不用他謝他也無所謂,天津城那麼大,他馮家就是土皇帝,這麼個小商人不過是個小棋子罷了,能為他馮家所用已是他們的榮幸。

馮繼霖背靠著木頭箱子也閉上眼養神,下一個網站很快就到了,那裡有盤查的,他這幾天查看過了,這些路口都有兵力,一個網站不是他的對手,可是他也並不能各個網站都把人打死,閻啟成是鐵了心的要他死,他自己的內部也出了叛徒,要不是這樣自己不至於落到這個份上!馮繼霖手摸著粗糙的木箱子心裡發了狠,那些想他死的人他會一個不漏的全都殺了。

車廂裡的倆人各有各的想法,前頭開車的王家父子卻很煎熬,王管事一次次的回頭,透過那一半截玻璃窗看段瑾棠,幸好段瑾棠就貼著玻璃窗,王貴生看著前面越來越亮的路燈咬了咬牙,儘量把車速放慢,王管事還想回頭,被他喊住了:爹,別看了,要過繳費站了,那裡有一隊大兵。王管事眼睛猛地瞪大了,王貴生也從車鏡裡看到了,他們家老爺被那個壞蛋用槍指著。

段瑾棠看著自己頭上的槍很僵硬,馮繼霖拽著他當人質,他上了他的車了還不相信他。

段瑾棠這輩子沒有這麼被人用槍指著頭過。

隨著前面光越來越亮接近刺眼的時候,馮繼霖攬著段瑾棠低下了頭去。車也穩穩的停住了。

段瑾棠在漆黑的車廂裡耳目也變的清晰了,他聽著王貴生跟那隊大兵的交涉,那些大兵強橫的態度,一定要搜查一下,外面的大狼狗也在汪汪的叫,段瑾棠的心跳聲砰砰的,以至於他忽視了身邊這個人的脅迫,馮繼霖應該比他更為緊張才對,畢竟就算他們被抓住了,他也是被脅迫的。

段瑾棠被他勒的胳膊疼,心中憤恨但很識時務,馮繼霖已經把槍收了起來,他要對付的是外面的人,段瑾棠沒什麼好防範的,這個人膽小又怕事,這麼一會在他懷裡發抖,又或者他自己抖了一路。

馮繼霖一隻手把他困住了,另一隻手卻緊緊的握著手槍,支著耳朵聽外面的聲音。王貴生比他想想的有用,他笑著拿出了劉都統派發的監司,王管事又看他們辛苦,大半夜的還要站崗,笑著奉上大洋,幾番客氣話說的很順溜,那幾個大兵在這裡守了五天了,毛都沒遇到,現在有一點疲倦了,他看著手裡的銀子,王貴生又拉開雨布的一大角給他看,確實都是茶葉。於是放行了,王貴生又不緊不慢的把雨布蓋好,大兵嫌他慢罵道:快點。

幾個人終於過了這一網站,馮繼霖鬆開了段瑾棠,段瑾棠脫了力的靠在了鐵皮箱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馮繼霖坐他旁邊聽著他急促而又壓抑的呼吸聲看了他一眼,本來不想解釋的,可是又說了句:剛才迫不得已,得罪了。段瑾棠這次再也沒回答他。

車子又如此的過了幾個網站,馮繼霖依舊每次都攬著他,槍倒是沒再指著他,繞是這樣,段瑾棠也被嚇的不清,最後乾脆就坐到了馮繼霖身邊,沒再掙扎著出來,也沒地掙扎。幾個人憋屈了一路,車出了青島才漸漸的好起來,天也破曉了,東邊出了一點魚肚白的光亮來,馮繼霖的手下微微扯開了雨布,他們此刻在杳無人煙的大公路上,沒人再查看了。馮繼霖乾脆讓他們把雨布扯開了,他們終於見到了天日。

馮繼霖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剛想說點什麼,就看見他的幾個手下盯著他懷裡看,眼神頗為詭異,馮繼霖也低頭去看,段瑾棠靠在他懷裡竟是睡著了。顛簸了一路也嚇了一路,他快天亮時才合上了眼,這一會竟然沒有醒。

重點不是沒醒,而是……他長的……太出乎人的意料,要不是自己摟了他一夜,還以為從那裡出來的精靈,大概也只有精靈才能如此精緻,毫無瑕疵,且貴氣十足,一雙鳳眼就算此刻閉著,可也能夠想像的出這雙眼睛睜開是怎樣的震懾,比戲臺上那些勾畫過的鳳眼生動而真實,就是見多美人的馮繼霖都忍不住有片刻的啞然,怪不得他們的幾個手下都看呆了。

廖敬廖副官想說話,但是嘴唇乾裂,他舔了舔嘴唇咳了聲:少帥,這比小玉仙還好看吧。他身邊的趙楷哈了聲:我看著像那個小雪仙,雪人一樣。幾個常年跟在他身邊的副官毫無道德心的說他捧過的戲子,馮繼霖呵斥了聲:什麼時候了都堵不上你們的嘴!廖敬跟趙楷心照不宣的笑:放心吧,少帥,咱差不多是安全了,回去了把小玉仙小雪仙的咱全請到一個臺上,聽他們唱一個晚上給咱們壓壓驚。

他們少帥喜歡聽戲,所以天津城裡的戲班子都排著隊等他去聽戲,那小玉仙、小白仙的多的他們都記不清名字了,連這逃命的路上都有如此豔福,嘿!幾個人都跟著馮繼霖多年,此刻脫離危險都有點劫後餘生的感覺,對著這一大早的從天而降的美人都敞開了嘴,是把段瑾棠也歸入了戲子一流,哈,沒辦法,任何美人在少帥面前就是戲子一流,任何的家世背景都比不過他吧。

馮繼霖也沒管他們,這幾日讓他們辛苦了,多虧他們幾個,他才逃離生天,比起那些背叛他的人,這幾個還算是忠誠,留著他們幾個的命吧,看在他們這一路的表現就讓他們幾個耍耍嘴皮子吧:你們幾個也就是在這外面,回去後都給我把嘴巴閉緊點。

廖敬嘿了聲:放心吧少帥,我們不會告訴少奶奶的。馮繼霖眼一冷:我說的是這幾天的事!幾個人被他突然冰冷的話都凍住了,不明白他們剛才說錯了什麼,他們這個少帥脾氣陰晴不定,對你好的時候也是特別好,看戲打賞、軍餉地盤從沒有虧待過他們,但是一不高興了他們也是不好招架,別看著是老督軍的兒子,可是沒有老督軍那麼……慈祥,幾個人硬是想到了這麼個詞。

馮繼霖確實沒有老帥的寬容大度,他總會某一瞬間就讓你遍體生寒,性格是真的陰晴不定,這幾日的滾打滾怕,被人背叛,差點死於非命這讓他性格更加的陰沉,幾個人有點害怕,尷尬的咳了聲:不會的,少帥。

馮繼霖感覺懷中人動了下,是吵著了,馮繼霖抿了抿薄唇:都給我閉嘴。幾個人都閉著嘴,等段瑾棠睡,這個架勢跟等天仙起床沒什麼區別了,馮繼霖冷冷的掃了他們幾眼,幾個人各自看別處了。

第八章

段瑾棠沒有他們預想的那樣,睡不著了,全身都疼,胳膊腿的覺的都不想自己的了,感覺想睡在石頭窩裡一樣,這一覺睡的特別遭罪,他痛苦外分的醒了,醒了就對上一個人看他,是個男人看他,他是靠在他懷裡的?

段瑾棠的臉不知怎麼就紅了下,然而還沒有等他表示好羞澀他就想起了昨晚的事,段瑾棠猛的站了起來,車子一個拐彎,他一趔趄歪下去,這一下沒踩到實地,差點摔車下去,馮繼霖把他又拉住了:嚇著你了?

聲音倒是溫溫和和的,段瑾棠看著他的臉有一瞬間的恍惚,然而看看他身邊的幾個人,看看他們手邊的槍,昨晚的所有事他都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就覺得被馮繼霖拉著的手簡直像掉進了冰水裡一樣,他全身哆嗦了下,抽出了手,轉身去扒玻璃,王貴生也好,王管家也好,只要在就好。

王貴生像是有感應的回頭看了他一眼:老爺!段瑾棠把手貼在玻璃上哆嗦了句:停車。白天了,讓他有勇氣喊停車了。

王貴生在一個拐彎處停了車,趙凱是馮繼霖的副官,他拿著槍問:幹什麼!

王貴生把雙手慢慢舉起來:長官,我想去方便下。

馮繼霖示意趙凱把槍收起來,這個地方已經算是安全了,只要出了青島麻煩就少了。

段瑾棠蜷在車上一個晚上的身體都不會動了,王貴生把他扶下車來他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王貴生跟王管事很著急的看他:老爺你有沒有傷到那裡。段瑾棠擺了擺手,父子兩個扶著他往旁邊的草荒裡方便,看到這是三個人一起去方便,廖敬等人也跳了下了:少帥,我去跟著看看。

馮繼霖點了點頭:別靠太近。廖敬看了他一眼忙點頭:是。

段瑾棠讓他們倆扶著進了草荒,他走了這一段路終於緩過來了,知道這是來撒尿,雖然知道,可是就是不肯行動,他從沒有在外面方便過,這等荒蠻野地!更何況旁邊還跟著人,段瑾棠遲遲不肯解褲子,王貴生也怕冒犯他背對著他解了褲子,等他完事後看段瑾棠躲在一棵樹後面,怕羞一般,王貴生下意識的就想笑,他們家老爺跟他們就是不一樣,尊貴的很啊。

王管事沒有他想的多,他急著要跟段瑾棠商量辦法,段瑾棠跟他們倆往前面草厚的地方蹲了蹲,王貴生往四下裡看了看,低聲跟段瑾棠道:老爺,眼下你看我們該去哪?

段瑾棠知道他說的意思,是要跑呢還是回去,回去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這些人明顯的是逃犯一流的,也不知道得罪了誰,等到了目的地怕是要殺了他們滅口。可是,他的那些貨啊,段瑾棠心疼的往回看,他那一整車的茶葉綢緞啊,王管事扶著他:老爺,錢財乃身外之物,我們以後可以再賺。段瑾棠知道他說的對,他扶著王貴生:我們走,你知道路嗎?

王貴生常在外面跑,他看了看四周,廖敬躲在了樹後,王貴生看著前面的那個山頭:老爺,我們這已經快到濱州了,我們現在先離開這裡,離開這些人我們就坐車回去,我身上帶著錢。

段瑾棠心裡滴血,他咬著牙站了起來:好,走。

王貴生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他爹,三個人貓著腰往前跑,以為不會那麼快被人發現的,可是廖敬在後面冷冷的問:三位這是要去哪?

段瑾棠急促的喘了口氣,廖敬走到他面前:三位是要去員警廳告密嗎?王管事急的搖頭:…………不是……”

廖敬的槍直接就指向了王管事,段瑾棠此刻是他少帥的小玉仙,他不能動,但是別的人他就不會有這麼好的心情了,眼看著他要扣扳機王貴生急切的說:現在還是山東境內,不遠處還有崗哨,你是要開槍嗎?廖敬眯起眼看了他一會,這個人還真不能小看,竟然有幾分機智,王貴生看他鬆懈下來忙說:長官如果還需要我們開車,我們就繼續回去開車,你別開槍,我們都是小本生意人,不值得。

廖敬冷笑了聲:清楚最好!還不趕緊回去帶路,再給我出什麼么蛾子,我一槍斃了他!王管事瑟瑟發抖,王貴生看著他爹無奈的轉了身,幾個人磕磕絆絆的回來了。

馮繼霖立在車旁,黑色的大衣外套,裡面穿著墨藍色的軍裝,黑色的軍靴,筆挺的站著,看見段瑾棠來微微的笑了下,他長了一雙厲眼,就是看著特別陰寒的那種,再加上他這一身裝扮,帶著點殺氣的殘酷,不笑的時候像是沉著臉,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微微一眯,便越發的陰沉,從中蹦出的是一絲冷冽的寒光,段瑾棠昨天晚上沒看清楚他,現在看清楚了,腳下便打了個滑,這一次他估摸著自己要活不成了。

馮繼霖像是沒在意他的逃跑,還笑著問:回來了?段瑾棠低著頭嗯了聲,馮繼霖到沒有急著趕路,他友好的看著幾個人:趕了一夜路休息會吧。王貴生看了他一眼,從車上拿下幾個箱子讓幾個人坐下,王管事從車上拿下乾糧來,王貴生點了堆火,把冷饅頭冷燒雞穿起來烤了烤,烤好了一個拔了最外面一層焦黃的皮,把白饅頭遞給段瑾棠,段瑾棠跟馮繼霖並排坐著,王貴生是想遞給段瑾棠的,段瑾棠也想去拿,可是身邊還坐著一個,兩個人於是就都頓了下。

馮繼霖接過了那個饅頭,然後遞給了段瑾棠:吃吧。段瑾棠審時度勢的接了過來:謝謝。聲音低,還在他的銀威之下,馮繼霖笑笑,段瑾棠手冷拿著熱乎乎的白饅頭就著冷水一口一口的吃起來。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也許這個人最後能饒他們一命也說不定,也許……他們還有下一個轉機,總之,他要熬過去。

饅頭可以烤,可是水就沒法燒了,他們這一路沒有路過酒店,沒法補充熱水。所有的人就著冷水吃了頓飯,段瑾棠就咽下一個饅頭,冷燒雞重新熱了有了香氣,被馮繼霖的手下拿過去了,廖敬還意思性的讓段瑾棠,段瑾棠哪裡敢跟他搶,他現在別說雞是他們的,連他的命都被他們捏在手裡。

段瑾棠就著冷水往王貴生那裡靠了靠,像是要去烤火的樣子,其實是想遠離他,馮繼霖也沒有管他們,蹲在一起的三個人太渺小了,跟眼前滅了的火堆一般,難以激起火星。他一個指頭就能撚滅。

幾個人草草的吃了飯又重新上了路,還是按照以前的樣子,段瑾棠依舊給他當人質,馮繼霖先上了車,段瑾棠在廖敬的眼光下往上爬,馮繼霖把手伸給他,段瑾棠咽了口水拉著他的手爬了上來。

王貴生重新把雨布給圍上,就算不是為了遮掩也要為了保暖,這大冬天的,越往北走越冷,段瑾棠出發的時候還沒下雪,他就穿了件薄呢外套,到了安徽的時候下了場雪,老何現給他買的皮襖,皮襖買的不是定做的就不是很合身,有點大,衣領處一大圈黑色的狐狸毛,襯得他的臉越發的慘敗,段瑾棠這會就披著皮襖靠車廂坐著,跟個雪人一樣。

馮繼霖的幾個手下想看他又顧忌馮繼霖,都扭開頭看風景了,段瑾棠也冷著臉坐著,這一會已經知道逃跑無望,也乾脆灰了心,他的眼睛是盯著下面的布匹看的,他看著身下的錦緞心裡還是有點疼,錦緞是蘇繡的,老何那裡一家有名刺繡店的,他每次進貨都要幫他四姐進一批綢緞,價格公道品質也好,他四姐的綢緞鋪就指著這些貨呢。

段瑾棠小心的把車裡的錦緞收起來,馮繼霖屁股地下的那一匹他沒動,收拾好了錦緞他就端坐著,氣勢不錯,馮繼霖聲音比起他的脾氣來溫和:敢問閣下姓什麼?家裡是做生意的?段瑾棠這次倒是很配合:是的,我姓段,段朝熙,字瑾棠。馮繼霖哦了聲:原來是段老闆。段瑾棠看他語氣平淡也知道他不知道他是誰,他的那點小生意也就在那一片圈裡占點地方。

馮繼霖不知道他是誰但是看他長的好,便越發客氣:段老闆祖上哪裡?看著不像是天津人。段瑾棠嗯了聲:我曾祖父是安徽人,清朝末年的時候為生意方便便全家搬倒了天津。馮繼霖點了點頭:段老闆是做茶葉生意的?段瑾棠微微笑了下:是的。馮繼霖又問:在天津嗎?段瑾棠遲疑了一下才點頭,他不知道他這麼老實,這夥人會不會放過他們,至少到了天津後會因為同鄉而手下留情?

在段瑾棠的配合下,馮繼霖便摸清了他的底細,確實如他所說就是個本分的生意人。段瑾棠他不認識,段家的茶葉他倒是有所聽聞,前幾年的時候,天津城的茶葉幾乎都要打上的段字的招牌,段家老爺子段冰之在商界還是有幾分名氣的,馮繼霖看著段瑾棠有些意外,他沒有想到書香門第的段家竟有這麼一個人物。漂亮人物,挺意外的漂亮。

馮繼霖心裡並沒有因為段瑾棠的家世而重視他,實在是他的樣貌更讓人容易想歪,段瑾棠看不出他想什麼,他也不問他的身份,他小心翼翼的守著自己那點小算盤,以為不問他他就不會殺了他一樣。

第九章

王貴生開著車窗,大冬天的也顧不上嫌冷,他得時刻關注著他們家老爺,馮繼霖輕笑著問他:這位小哥,不知還有多久才能到天津?王貴生看他如此客氣也客氣的回答他:我正想跟你們問一聲呢,接下來的路如果我們直走大路的話會快一點,一天時間就差不多了,今晚上就能到,要是不走關口收費站的話,就需要繞路走,會慢一點。

聽了他的話,馮繼霖沉默了一會,趙凱眼神比較狠:少帥,我們要不直接殺回去?他身邊的薛嶽不善言談,看起來是比較沉穩,先前他們講戲子的時候他也沒有發言,這時他卻說話了:少帥,我知道你心裡著急,可是安全第一,你的安危重要。

馮繼霖那雙狠唳的雙眼微微眯了下,他說的對,他是想儘快的趕回去,但不能入危險之中,他被劉昆山與周信章騙到青島來,又被他暗殺,那就是跟他撕破了臉,他不敢在天津城裡殺自己,那從青島到天津的這一條路線一定設了無數的關卡等著自己。

馮繼霖冷酷的分析著局勢,劉昆山與周信章的背叛出乎他的意料,這兩個人是他父親的老部下,他父親打下的這東北六省可以說有他們的功勞,所以他的父親也沒有虧待他們,劉昆山守在繼襓鐵路幹線,而周信章也不差,手裡的兵力已經達到五萬人,駐紮奉天。這些年發展的很快,看樣子他們是不滿意自己上位了。

馮繼霖所有的事情都分析透了,然而不動聲色,天津城裡的老督軍、他的媳婦、他的親人他一點都沒有想,他只想了想自己,他們沒法想,他也知道他們過的肯定不好,老督軍或許已經遭了他們的暗算,可是那又怎麼辦呢,他只有好好的活著,他們再怎麼危險也比不過自己,他們的命比不過自己。

馮繼霖迎著北風淡淡的開了口:繞路回去,避開所有的關卡。段瑾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口,又硬憋了回去,他是很想趕回去的,一刻也不想跟他單獨待著,馮繼霖看起來是不錯,高高大大的還有著軍人的血性,如果是在別的時候,也許他會有一點希冀,希望能跟他一起多坐一會,然而此刻什麼都不是,這裡不是美好的舞會上,這是在逃命,而馮繼霖也不是葉紹鈞,他那一刻就會殺了他。

段瑾棠緊了緊身上的皮襖,他很想打自己一巴掌,他總是會被男人吸引,不論什麼關頭,他的那種小女兒姿態讓他心裡噁心不已,一個不知底細甚至是殺人越貨的男人摟了你一夜就讓你這麼……,簡直是可恥到了底。段瑾棠咬著牙默默的閉上了眼,他把身體微微側了下,靠著他的茶葉箱子,茶葉的淡香讓他心裡好受了點,他的茶葉是他的,是他可以無限遐想的。

馮繼霖發了話,王貴生也只好按照他說的走,避開所有的關卡,那就只能走那些偏僻的路,不知道要走上幾天,這一趟真是命途坎坷,他們家老爺是遭了罪了,王貴生從那一點模模糊糊的玻璃窗上看段瑾棠,看他靠在箱子上的樣子覺的很抱歉,他這個老爺幾乎都是嬌生慣養的,平日裡生意上的事都是他們去他家裡,他自己不肯出門可是又掛念店裡的生意,所以他們管事的就常去段家,每次去都是看見他端坐在客廳裡,地上鋪著潔白的地毯,他也如雪人一樣,在他們心中那是如高山雪蓮一般的存在。而如今讓他縮在這後車廂裡實在是委屈他了。

王貴生擔憂他,這車便開得儘量小心,可惜再小心也不如家裡舒服,段瑾棠又冷又疼,全身不得勁,想找個人罵可惜這車裡都不是他能罵的,他只好維持他那個形象端坐著,內心裡把葉紹鈞罵了好幾遍。

葉紹鈞此刻也並沒有太好,段瑾棠以前天天窩在家裡,足不出戶的時候他很放心,再打再鬧他也就當姨太太哄著,不會鬧到哪裡去,可是他這一出門把他閃了下,老何還一天一封電報的往這發,說按理已經到家了,葉紹鈞也跟著他急了起來,這別再出什麼事,他們倆再不合那也是舅舅啊,兩個人就算沒有愛情,那這親情也是有的。

葉紹鈞以前煩他煩的要命,這時又急的要命,他的感情事業也沒什麼進展,馮二小姐自那次喝茶後就沒來過,聽說是家裡出了事,當然馮家的事封鎖的緊,他也打聽不出什麼來,只是路上的士兵多了起來。

葉紹鈞內心裡雖然焦急,可是還是按部就班的去茶樓坐坐,他舅舅不在家他更應該穩住。

馮府出事,馮繼霖已經猜想到了一二,然而他不漏聲色,依舊走他的路,安穩卻迅速,一路上除了補充汽油,補充乾糧水外,一停都沒停,盤查的網站少了,他們的車速越來越快,晚上也趕路,趙凱跟王貴生兩個人倒換著開車,段瑾棠後面就不太清楚了,他靠著馮繼霖迷迷糊糊的睡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又靠著他睡的,馮繼霖的手還在他腰上,一件軍大衣蓋在兩個人身上,看起來像是睡在一個被窩裡,段瑾棠在雨布下的臉都是紅的,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他自己靠上來的,他只記得昨晚經過一個網站的時候,馮繼霖把他攬到身邊的,過了那個網站他就鬆開了他,那自己這是又貼上來的?段瑾棠克制著自己若無其事的直起身體來。他一動馮繼霖也醒了,低聲問他:醒了?

段瑾棠張了張口:“……醒了,勞煩閣下了。馮繼霖非常禮貌的笑了笑:沒事,晚上太冷了,看你睡的不舒服。段瑾棠果然揉了揉脖子轉開了頭:恩。

馮繼霖看他轉過頭去也就沒有逼他,昨晚是他把他摟過來的,不過算了,他也取到暖了。

兩個人有了這一段這路上就非常的尷尬,不再像是匪徒跟人質的關係了,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感覺時間過的很慢,終於無話可說的時候到了天津,馮繼霖在天津城下了車,臨下車前從懷裡掏出了那把槍,段瑾棠臉色一下子白了,這一次因為沒有想到,所以他只是僵直的站著,手腳冰涼,馮繼霖笑了下把手槍放到了他手心裡,合著握了下:這一路多謝你,沒有什麼好送你的,這把槍送給你,日後若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

段瑾棠快被他嚇出神經病了,也沒問他府上何處,馮繼霖的自我介紹他早就忘記了,那個時候誰會去記一個匪徒的名字,他沒記住,馮繼霖也沒有再次介紹,不值得,這樣的小人物不值得,不值得殺,也不值得記住,他救自己一命就當為他自己積德了,若下一次還能見面,他想他就不能把他當成救命恩人來看了。

馮繼霖最後看了他一眼果斷的轉了身,毫無留戀的走了,段瑾棠幾個人好不容易送走了這尊瘟神,都虛脫似的松了口氣。

幾個人趕著回了家,段瑾棠雖擔驚受怕了一路,可是好在貨物沒有丟,段瑾棠也就放心了,他讓王貴生把貨放進了鋪子裡,他回家了。葉紹鈞依舊不在,段瑾棠心裡有些失望,可是老管家是熱情了,裡裡外外的看了他一遍:老爺,你可是回來了,老何都發了好幾次電報,問了好幾遍了。

段瑾棠筋疲力盡,訴苦都訴不出來,老管家看他累成這樣,趕緊伺候他洗刷睡覺。段瑾棠四天沒有沾到床鋪,此刻倒頭就睡了,醒來下樓的時候葉紹鈞來了,段瑾棠覺得自己應該再彆扭彆扭的,可是葉紹鈞腿長,幾步就上了樓梯,比老管家狠,抓著他的胳膊到處拍打:舅舅你沒事吧!話很急切,手勁更大,段瑾棠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合起來的骨頭架子又被他拍散了。

段瑾棠掙開他:我沒事。葉紹鈞還是不放心的看了他一遍,嘴裡開始嚷嚷:舅舅你都多大的人了,早跟你說路上不安全,你還自己跑去運貨了!你從沒有出過遠門,你受得了嗎!

段瑾棠本來苦已經受完了的,經過他這一提醒又想起來了,想起來就會想起他的馮二小姐,段瑾棠沒好氣的說:不苦!我高興著呢。

葉紹鈞看他蹭蹭的下樓,摸不清又怎麼找他了,於是又跟以往一樣歎了口氣:舅舅,以後有事跟我說,我出去。段瑾棠居高臨下的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冷笑了聲:現在說的好聽,用到你的時候就不見影了。

葉紹鈞被他噎著了,他心裡的那些擔心焦急看見他好好的就沒了,此刻又重新討厭他這種口氣了,他這個人就不能讓他心裡好過點,怪不得這三年他怎麼都喜歡不上他,有句話說的很對,你招一個人不待見,那有可能是別人的錯,可是你招所有的人都不待見的話,那就是你本身的問題了。他舅舅無疑就是那種人。

葉紹鈞顧念著他辛苦了一路不跟他一般見識:舅舅吃飯吧。僕人看段瑾棠下樓了,就忙活著把飯菜佈置上,段瑾棠一聲不吭的開始吃飯,他此刻心裡其實已經很高興了,葉紹鈞這是擔心他吧,就是因為覺出他擔心他,所以段瑾棠不由的就想拿喬,葉紹鈞拿他也沒辦法,把他喜歡的菜給他夾碗裡,段瑾棠看了他一眼語氣軟了:這幾天店裡還好吧?

葉紹鈞點了點頭:都還好,對了舅舅,最近這天津城裡不太太平,你昨晚到的不知道,這城裡到處都是關卡,關卡上都站上了士兵,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舅舅你要是沒事就不要出去了。

段瑾棠疑惑的問:這裡也出事了?葉紹鈞具體的情況也不清楚,聽他的口氣好像那邊也出事了,葉紹鈞看他:舅舅,你們路上沒事吧。老管家昨天晚上沒顧得上問他,這次終於找到插嘴的地方了:是啊,老爺,這路上沒出什麼事吧。

路上的事……如果沒有他跟那個匪徒的一段尷尬事,他倒是想跟他們都說說,段瑾棠把事情大概的說了說,因為對著葉紹鈞,他把馮繼霖的事給略過去了,就跟那把手槍一樣,燙手,他找了個地方藏起來了。

段瑾棠講的過於平淡,一路上關卡多,所以走的慢,葉紹鈞大大咧咧的,也不太關注他的臉,沒發現他的臉色有異,於是也就沒再問,只是又說了一遍:下次再有這樣的事,要告訴我,我是你的外甥,你不找我你找誰呢。段瑾棠聽著他這句話心中突然的熱了,葉紹鈞看他眼神盯著自己又有點異樣,便咳了聲,覺得他舅舅還是氣人比較好。

第十章

段瑾棠在家裡休息了幾天才恢復元氣,這期間也沒有閑著,他們運回的貨物全部等著上架,後續安排段瑾棠沒有親自去,但是他要看明細,鋪子裡的管事的都知道他的習慣,所有的東西都要記得很清楚。

王貴生拿著帳目給他看:老爺,所有的帳目都在這裡了,你過目一下。這個青年濃眉大眼,滾打滾爬磨練的脾氣也很好,看著特別和氣,段瑾棠受他這一路照顧便對他格外和氣,讓老管家給他倒茶,端點心,請他坐,王貴生也沒有拘謹,踏踏實實的坐下了。

段瑾棠就在他對面看帳目,他看的特別仔細,細長的手指撚著一頁一頁的看,很有耐心,枯燥的帳目仿佛一本好看的小說一般,王貴生看他看的仔細,覺得特別的……好看,他今天穿了見淡碧色的長袍,衣服服服帖帖的,如流水一般,拿著帳本的姿勢跟紅樓裡黛玉讀西廂一般。王貴生也想不出太多美好的詞,單是看他看的仔細便由衷的笑笑,也就不急著催他,賞心悅目中時間便緩緩流淌了。

段瑾棠沒有多大的本事,他對於更高一層的經營不懂,那些先進的管理理念他更是狗屁不通,他唯一會的就是老一輩沿襲下來的規矩,用價格底的錢進上貨,然後再高價賣出去,替他經營的幾個管事都還是他老爹在的時候的老人,他經營的鋪子也是簡單的,就是上貨買貨,他把其中的帳目看的嚴嚴實實的,幾個管事的就算想從其中弄點好處也不太敢大動作,小一點的動作段瑾棠睜一眼閉一眼的也讓他過去了。

段瑾棠全部的心思都在看帳目,厚厚的一本他仔仔細細的看了,確定沒有太大的出入,便點了點頭:恩不錯,王管事做帳目一向是很仔細的。王貴生笑:老爺你不去店裡看看?段瑾棠想想這也沒什麼好看的,便搖了搖頭:王管事身體好多了吧?這一路辛苦你們了。王貴生豁達一笑:沒事,我爹他就是風寒,這幾天已經好多了。

段瑾棠知道他應該去看看王管事,畢竟是因為自己拖著他去安徽,一路驚嚇,他這才生病的,老管家昨天就跟他說應該去看看,只是他懶的出門,總覺得自己一個主子沒那個必要去看一個下人,但是客氣話他還是會說的,對著人家兒子那就更應該說,段瑾棠再一次的道謝:這一路辛苦你們了,王管事我應該去看看他……”

王貴生以為他真的是客氣於是便接過話來:老爺,這都是我們應該的,我爹一直感謝這些年你對他的信任,一直想請你到我們家吃飯,但是一直不敢打擾,他要是知道老爺你去看他一定很高興,我這就回去跟他說。

段瑾棠啞口無言,想說不去的也反悔不了了,他開始瞪他對面的老管家,老管家朝他笑笑,老爺你該去看看人家,不說這次,人家這些年做的也算是勞苦了。段瑾棠看著依舊熱情的看著他的王貴生艱難的咽了咽口水:……用特意準備,他身體還沒好,我就是去看看。

繞是這樣說,王貴生還是特別高興:老爺能去真是太好了。王貴生看他態度好,對他的好感便升了級,以至於熱情洋溢到段瑾棠受寵若驚,他有那麼好嗎?不是都不太待見他的嗎?這也是段瑾棠的策略,他一般對人都不太熱情,還是深居簡出的,每一次去店裡他們都是眾星捧月一樣的捧著他,讓他也不好放下架子去接待,再說他也確實說不出什麼好話來,這個自身的缺點段瑾棠已經從老管家那裡知道了,老管家每一次都讓他少說話。

看到段瑾棠遲疑的樣子,王貴生更是趁熱打鐵:老爺,要是你不嫌棄,我們現在就去吧。

現在?!段瑾棠差點咬著自己的舌尖。現在他才剛起床啊,雖然已經是下午了,老管家沒有給他反悔的機會,站到他身邊:老爺,今天天氣好,出太陽了,比較暖和,我給你準備好禮盒了。

連禮盒都準備好了?老管家很和藹的看著他,老爺這是要去的,王管事是大主管啊,他的兒子還是負責進貨的,你要是不把他安撫好了,他要是走了損失巨大啊。

段瑾棠最後掙扎了下:我去換身衣服,你,貴生,你先在這裡坐會。王貴生欣然答應,儘管他覺得段瑾棠這樣已經很好了,不需要再打扮了。

段瑾棠上了樓,坐在床上,一點都不想出去,他的家裡溫暖如春,可是外面冰天雪地的,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想吃苦的,哎,生活不易啊,什麼時代啊,他竟然要去看一個下人。

老管家嬌慣他的時候慣著他,可是該不嬌慣的時候也是堅決不妥協的,他從衣帽間裡給他找出衣服來,外面天氣冷,他就沒讓他穿長袍,給他西服裡面加了一件棉心背心,外面穿厚實的呢子外套,再帶上帽子,這就萬無一失了,老管家跟他後面:好了老爺。

段瑾棠哎了聲,知道推不過去也就下了樓,王貴生看見他下樓便站了起來,一身正裝的段瑾棠比剛才家裡休閒的樣子貴氣了很多,那雙鳳眼往下看的時候會讓你坐不住,忍不住就站起來了,王貴生往前走了幾步,心情陡然就尊敬了。

段瑾棠帶著老管家去的,王貴生家裡佈置是很不錯的,沒有段家這麼奢侈可是也是幾進幾出的大院,王管事對段瑾棠的到訪表示了很大度熱情,讓廚房做了一桌子吃食,王貴生更是周到到家,親手扭了熱毛巾給段瑾棠擦手,段瑾棠碰到他的手就縮回去了,他是不太適應跟男人有接觸的。

王貴生也沒在意他的動作,也想不到他那點小毛病,依舊笑著幫他布菜,段瑾棠到了人家裡,就比較虛偽了,那是本能,客套話他是會講的,他將客套話的時候是無可挑剔的,演戲是要比真實生活好的,對於外人當然也要比親人客氣的。

這一頓飯賓主盡歡,把王管事感動的親自送他到門口,親自給他打開車門,一個乾瘦的老頭子,穿著厚厚的棉衣也看不出臃腫,彎著腰請他上車的時候段瑾棠心裡歎了口氣,面上也和藹:好了,王管事,你病還沒有好,快回去吧。儘管如此,王家父子還是目送著他的車看不見了才回的家。

段瑾棠既然出了門便就想去店裡看看,去看看葉紹鈞,葉紹鈞見他來倒是很高興,給他端了一杯咖啡:舅舅。老管家在,段瑾棠就老實的坐著,葉紹鈞拿出墨茗樓的帳本給他看,他倒是不藏私,該給他看的都給他看,段瑾棠挨著老管家在就都看了,葉紹鈞做的挺好的,這個月的收益比以往好。

葉紹鈞笑著跟他說:舅舅,這是快到年關了,生意就好,都想熱熱鬧鬧的,喝慣了的老客戶都從這裡預定茶葉呢,這短短的半個月就是上兩個月的銷量,這離過年還有一個月,只會好更好,舅舅你放心。

段瑾棠默默的看著他,意氣風發的葉紹鈞帶著一點孩子氣,就跟那年帶著他到處去玩,把所有他認為好玩的東西都介紹給他一樣,熱情而活潑,他對自己挺好的,除了不能喜歡他外都挺好的。段瑾棠喜歡他這種朝氣,可是他這種朝氣一碰到自己便沒了,段瑾棠歎了口氣,這裡便再也坐不下去了,他把帳本交給了葉紹鈞:恩,挺好的。小葉,我先回去了。

葉紹鈞詫異的送他下去,給他打開車門,又囑咐司機路上開慢點,有雪,路不好走。段瑾棠朝他點了點頭,路上段瑾棠還想再低落低落的,結果老管家在他旁邊一個勁的說,是要過年了,要準備一些過年的東西了,段府沒有女主人,他這個老管家就要裡裡外外的操心。

段瑾棠一聽要置辦東西,要花錢,便打起了精神,兩個人便開始討論要買什麼,段瑾棠今年都快二十五了,他是臘月二十三的生日,就是小年的生日,沒幾天就二十五了,可是還是有一點小孩子的脾氣,一聽見過年買東西總會比較激動,是及想買東西又心疼錢,所以家裡置辦東西他都想參合。

兩個人路上沒有筆寫,回到家後段瑾棠就拿著筆寫,老管家在一邊念著要買的東西,首先是祭祖的東西,段家算是大戶,祭祖要隆重。過年期間的年貨,也要置辦齊全點,他有五個姐姐,家裡雖然父母去世,但是回家祭祖,看望一下弟弟還是必須的。

段瑾棠想著他的幾個姐姐高興又頭疼,姐姐來很熱鬧,可是來一次少不了又要帶些東西回去,那幾個小鬼也少不了壓歲錢,他這個舅舅要分壓歲錢,還不能分少了,讓他姐姐娘家人瞧不上。

段瑾棠一筆一筆的把要給的壓歲錢寫下來,看著一筆一筆的錢,他心疼的要命,老管家給他端來點心笑:老爺啊,先吃點東西。吃完了好算一下這一年家裡僕人的錢,還有店裡員工的工資,這又是一大筆錢,一定會把他心疼壞的。

果然段瑾棠算著這一筆賬心疼的直想裁員,老管家笑:老爺,我們府裡的傭人已經很少了,再裁就沒人打掃衛生了。

段瑾棠寫來算去的一個下午,老管家看看天黑了,到晚飯時間了,就讓他去吃飯,反正基本大用錢的地方都算好了,小的地方明天再弄,過年的那些瑣碎東西太多了,一時半會也弄不完。

段瑾棠想想也是,他跟老管家一起吃了晚飯,葉紹鈞最近很忙,都沒回來吃飯,段瑾棠也知道年關忙也就沒有要求他回來,他吃了飯,洗了澡就到了床上,把留聲機裡放了張碟子,舒緩的音樂就出來了,從書櫃裡挑了一本書看,安安靜靜的,他一個人過的時候總是感覺格外的老實,書是枯燥的,他人也是枯燥的,所以他就一頁一頁的看,跟看帳目一樣。

他的生活就是這樣枯燥,他不喜歡去那些尋歡場所,那些高檔舞廳,雖然他聽歌,可是他卻不願意跟她們跳舞,他是個喜歡男人的,還是底下那個,就更不能捧戲子了,那些咿咿呀呀的戲子他就是去聽聽,真讓他包養他們他怎麼弄啊,出力不說還得花錢。唯一一點熱鬧就是葉紹鈞帶給他的了。

段瑾棠看了一會,就把書合上了,他坐在床上想了一會,從書櫃裡拿出一把小鑰匙,把床頭櫃打開了,從裡面拿出一個盒子了,盒子四四方方的,非常精緻,裡面的東西也很精緻,一本線裝書,一跟玉柱,模擬人設計的玉勢,段瑾棠看著這個東西臉就紅了,這是那天家裡打掃衛生,他也去他老爹屋裡整理下,他老爹櫃子裡的。

段瑾棠看著這個東西時,有小丫鬟在一邊打掃,段瑾棠就偷偷摸摸的把它拿回了自己的房間,這個東西是他老爹的,他老爹年輕時也是風流過的,家裡姨太太就娶了三個,也捧了好幾個戲子,這些個東西不用想就是他老爹的,按理說這東西他應該遠遠的給他扔了的,可是他鬼使神差的留了下來。

段瑾棠好幾次想去拿那根晶瑩剔透的玉石,可是又彆扭了下,轉手拿起了那本書,線裝書,段瑾棠剛開始是坐在床邊的,後來就坐進了被窩裡,他沒有用那根玉石,只是把手就伸到了被子底下,揉搓了幾下,動作由輕到快,漸漸的書就掉地上了,他臉色潮紅的時候喃喃的喊了幾聲邵均,鼻音長長的哼了聲,全身就松了下來。

段瑾棠摸出枕頭底下事先準備好的紙巾給自己擦了擦,不是很多,他沒有葉紹鈞的時候其實也能過,就是自己摸一下,他摸的久了,技術就越好,很快就能出來,段瑾棠圍著被子還有些擔心的想,自己這不是要早洩了吧,可是到底是舒服了,這樣會睡的快一些,沉一些,段瑾棠舒服過了,看著那個玉石就沒有多大的勁了,他把它連同那本書重新鎖了起來,全身懶洋洋的就縮到了被窩裡,想了一下書裡的情節,嘴角勾著一絲笑睡著了。

第十一章

剩下的幾天都過的忙忙碌碌的,段家忙著置辦年貨,葉紹鈞則忙著管理茶館,他的思路活,心知打通各種關係的好處,馮家自然是頭一份的,葉紹鈞把最好的茶葉包好了送給馮小姐,馮小姐這些日子並沒有來茶館,葉紹鈞也是有些擔心的,就以這個理由去見過她,馮二小姐鬱鬱寡歡,她父親病重,她這些日子在家裡照看他,估計去的話也就這幾日了,等她父親已去世,她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她母親是個姨太太,早就去世了,她二哥也不是同母所生。所以她父親病重她心中頗為傷心。

葉紹鈞一聽憐憫之心頓起,他爹也是死的早,是深知沒爹的苦,現在心上人傷心更給他提供了機會,陪她百轉愁腸的安慰,送她小禮物,禮物不貴,但是都是女孩子喜歡的,陪她去看電影,陪她散心,馮二小姐也沒有想到這個帥氣的青年會是這麼貼心且溫和的人,看他這些日子的表現,她心中也感動了,人在脆弱的時候容易感動。

葉紹鈞是會照顧人的,拜他脾氣差勁又龜毛的舅舅所賜,這些年葉紹鈞已經從一個少爺磨練成一個保姆般的好情人了。葉紹鈞看她看著一串玉石手鏈,便笑了笑:董老闆,你把這條手鏈給我包起來吧。玉器店的董老闆是認識他的,他們都是商人,且都在這一條街上,跟他很熟,這次看他領這麼漂亮的姑娘來,便親自過來招待,笑著打趣:這是女朋友嗎,很漂亮。

馮婉瑩委婉的笑笑,葉紹鈞看她竟然沒有反駁心裡特別高興,出手就格外闊綽,董老闆難得來一次店,一來就碰見他跟女朋友逛街,這段瑾棠的俊俏外甥他也曾想招為東床快婿的,眼下看他承認有女朋友了,心裡便有些失落,但是沒一會他又想好了,外甥有女朋友了,這舅舅還沒有啊,再說舅舅比外甥更好,於是董老闆立馬想開了,拿出自己的鎮店之寶給他看:邵均,看看這串紅玉珠子,名師做的,108顆,用一整塊紅玉雕成,意頭好,料更是上乘的,配這位小姐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馮小姐帶著試了試,珠子太紅,紅豔豔的,馮小姐搖頭笑了笑:太紅了,我還是喜歡碧色的。

葉紹鈞看她今天穿的這件碧色的衣裙也笑了:恩,碧色的好看。馮小姐美麗大方,衣著都比較淡雅,喜歡的東西那也是清雅的,葉紹鈞就愛這個調調,為心上人花錢那是不會心疼的,董老闆看他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就跟他多聊了幾句:邵均啊,你們家的茶葉給我留幾盒好的,跟你舅舅也說一聲,過年我去拜會他。

葉紹鈞聽見他說段瑾棠下意識的咳了聲:好的,我會跟……舅舅說的。

走出了店,馮小姐抬手看了看表,說是要回去了,葉紹鈞看看天色笑笑:好,那我送你回去。

馮婉瑩上了他的車,葉紹鈞把她送到了家門口,給她打開車門,扶她出來,接觸的僅僅是手,葉紹鈞禮貌周全,從未褻瀆過馮小姐,馮小姐朝他盈盈一笑進了家,葉紹鈞看不見她身影了才回去,他心情好,工作起來也就越發的努力,段瑾棠他一轉眼就忘腦後了。

這一忙一直忙了半個月,又到了農曆十五的日子,每月對帳目的時候,還是王管事提醒,葉紹鈞才想起來,他竟然二十多天沒回去了,奇怪的是他舅舅竟然沒來找他,葉紹鈞想著今天這個日子無聲的咽了一下。

今天應該是他回家住的日子,一個月中的十五、三十這兩天是他跟他舅舅的歡好之日,也是把帳目交給他看的日子,以前這個日子段瑾棠都會來,可是今天他沒有來,一整天都沒有來,葉紹鈞直到晚上了也沒有等他來,他不知道心裡應該是慶倖還是什麼,總覺的不太對,他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最後拿起衣服往外走,回去看看不就行了,如果他好好的,就把帳目交給他,這是個正經的理由。

葉紹鈞開著車,到了段家的時候門都關上了,葉紹鈞進樓裡時,老管家跟他講老爺早就在樓上了,大概是睡了,葉紹鈞聽他睡了哦了聲:好的,張伯,那我也睡了。

葉紹鈞洗刷完,換上睡衣,他往兩個人房間的門口站了站,凝神聽了以後,裡面還有音樂聲,葉紹鈞便擰開了他的房門,他在段家也沒有敲門的習慣。這個房間他來過很多次的,跟他自己的差不多。

段瑾棠沒有想到他會進來,一下子坐了起來,面色驚慌的看著他,顯然是被自己嚇了一跳,手在被子底下不知道藏了什麼,葉紹鈞奇怪的看著他:舅舅,你在幹什麼,怎麼還沒睡啊?

段瑾棠心跳還沒有緩過來,他……正插到一半,最要緊的時候,葉紹鈞為什麼會來?最主要的是這跟玉石應該要藏在哪裡啊。

段瑾棠看他往這走,急忙喝住了他:……就要睡了,你出去吧。葉紹鈞看他臉色緋紅,衣衫淩亂越發覺得奇怪:舅舅,我給你送帳目過來的。段瑾棠此刻如熱鍋上的螞蟻,心急如焚,他不太耐煩的皺皺眉:我要睡覺了,明天再看。

連帳目都不急著看了,一定是有問題,葉紹鈞又往前走了幾步:舅舅,你手裡拿著什麼?段瑾棠臉色惱羞成怒的扭曲了幾下,他手裡握著一個玉石,枕邊還有那本書,段瑾棠把玉石塞到枕頭下,把那本書掩耳盜鈴的藏到了身後,做完這一切他的臉已經紅透了,他不自然的咳了聲:沒什麼,你去睡覺吧。

葉紹鈞被他挑起了興趣,他越躲躲藏藏,他就越想看看,葉紹鈞幾步就過來了,段瑾棠把書使勁的攥著:你給我出去!惱羞成怒的樣子,葉紹鈞已經到床邊了,眼看就要爬上來,段瑾棠很想伸出腳來踹他,可是他下身光溜溜的,段瑾棠急的臉都紅了。

葉紹鈞坐他旁邊,猿臂一伸就把段瑾棠給圈起來了,段瑾棠手裡的書也被他搶過去了,葉紹鈞怕他奪,就著這個姿勢看了看,哈,外面封皮是紅樓夢,裡面是金瓶梅。而且還是配插圖的那種,一筆一劃都很清楚,各種各樣的姿勢,蓮花座、歡喜佛、雙龍戲珠……葉紹鈞越看越有勁,挨著翻了翻,這本厚厚的線裝書很齊全,108種姿勢,都不待重樣的。

葉紹鈞翻完了,來看他舅舅,段瑾棠此刻已經沒什麼表情了,破罐子破摔,一張臉冷著:你出去,我要睡覺了。葉紹鈞想說點什麼,段瑾棠卻已經不肯聽了,他拽過被子躺下來,頭枕在枕頭上,把那根玉石壓住了。

背對著他葉紹鈞手順著被子拍拍他:舅舅,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本書嗎?

段瑾棠打開了他的手:你出去吧。

葉紹鈞從沒見過拒絕他的段瑾棠,他站了起來,把音樂關掉了,又把燈也關了,段瑾棠翻過身來,以為他走了,結果葉紹鈞又過來了,這次是上了床,段瑾棠瞪著眼睛看他:你幹什麼?

葉紹鈞要掀開他被子:舅舅,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什麼日子?段瑾棠想了想便想撞牆,是他忘記了,葉紹鈞二十多天沒回來,他都以為他不回來了,而且他自己這幾天摸的也挺舒服的,前面舒服了,他終於動起了那根玉石的念頭,他偷偷摸摸的把他清洗了一遍又一遍,把那根玉石洗的越發的晶瑩剔透,碧綠的透著淡淡的光暈,勾的他心癢癢,他今天終於忍不住拿出來用用,結果就碰上了葉紹鈞回來。

段瑾棠看見他擠進被窩裡就有點僵硬了,他下身早就脫光了,光溜溜的一看就知道在幹什麼,如果看黃書沒什麼的話,是個男人都會看的,可是他屁股還在一緊一縮的,他剛才猛的把玉石拿出來,那個小穴反映不過來,現在還在往外冒水呢,而且他的身下還鋪著一塊白布,段瑾棠心裡跟貓抓一樣,擾的他心慌意亂,他是喜歡葉紹鈞的,也正是因為喜歡他此刻覺得心慌。

葉紹鈞不知道他內心想法,他只是把手習慣性的往下摸,一抹便頓了下,段瑾棠強烈的反抗,葉紹鈞把他手腕都抓住了,另一隻手飛快的探了下去,那個平日子緊閉的小穴此刻一張一合的,還有濕潤,葉紹鈞的手往上一放,那個小穴就迫不及待的含住了他的手指。

葉紹鈞眼神微暗,段瑾棠還在掙扎,葉紹鈞便一個使勁捅了進去,裡面熱乎乎的,濕濕潤潤的含著他,葉紹鈞試探性的攪了幾下,段瑾棠悶哼了幾聲,葉紹鈞低聲笑了笑:舅舅,你想我了嗎?

段瑾棠心中恨極,他早就不想他了,他有了這個東西不用他了!葉紹鈞看他胸膛起伏,低下頭拱了拱,兩個乳尖不出他所料已經立了起來,葉紹鈞含著其中一個舔弄,段瑾棠繃緊了背,呻吟聲便出來了,身下那張小口密密麻麻的吸附著他,葉紹鈞逗弄了一會就濕淋淋的,於是他抽出了手指,習慣性的往枕頭下去摸紙,這一摸兩個人都怔住了,段瑾棠出了一身汗,這時便覺得心也涼透了,葉紹鈞摸索著那個玉石的形狀問他:舅舅這是什麼?

段瑾棠把挺著的背落了下來,他自暴自棄的閉上了眼,身上的汗一點點冷下來,剛才興致高昂的小兄弟也消停了,世界一片安靜。

第十二章

葉紹鈞看他不再反抗,把他的手腕鬆開了,拿出他枕頭地下那個玉石,借著朦朧的燈光看清了。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房間裡格外安靜,靜的連牆上的掛鐘指針聲都能聽到。

段瑾棠聲音有點啞:你出去。

葉紹鈞沒有動,他看著心灰意冷的段瑾棠心裡生出了一絲氣,一絲鬧,一絲憐憫,他跟段瑾棠上了三年床,心裡有一部分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屋裡人的,現在逼的他自己用這種東西,好似自己很沒用,這種感覺也是很刺人的。

也許是夜晚,也許是這張床,葉紹鈞發現自己惱怒竟然占了大半,他掰過段瑾棠的身體,段瑾棠閉著眼睛,臉色緋紅,身體卻僵硬,葉紹鈞也不管他僵硬,大手在他光滑的肌膚上摩挲,

腰、下腹,屁股,他捏著他的兩個屁股使勁的揉搓,段瑾棠惱羞成怒的推了他一把:你滾!

葉紹鈞上半身使勁壓著他,雙手將他屁股抬起來,一個挺身便挺進去了,段瑾棠推他的手一下子落了下來,手攥著被子,頭在枕頭上輾轉的挪蹭了下,壓抑的呼聲讓葉紹鈞體內沸騰,他掐著他的腰使勁的頂了進去,段瑾棠手攥著被子老老實實的了,面色緋紅,呻吟細小,葉紹鈞一直看著他,段瑾棠以前主動放蕩的時候他嫌棄他,可是他現在被迫的在自己掌握下了,葉紹鈞心裡便生出了大丈夫的豪情來,就應該是這個樣才對,他才是上面那個,他掌握著他才對。

兩個人都是床上老手,這一場歡愉因為帶了點強迫色彩格外的濃烈,葉紹鈞每做一次都要頂上半個月的,他嫌棄他是個男人,可是進去後就很舒服,做了一次是做,那還不如多做幾次,所以葉紹鈞做完後,段瑾棠覺得自己被掏空了,身體空飄飄的沒有著落,他累極了就那樣睡著了。

葉紹鈞也休息了一會才去洗澡,洗完了又拿了一塊毛巾給段瑾棠擦了擦,他已經睡沉了,兩個人身下的布都濕透了,葉紹鈞抽出來,又把他腿間的狼藉收拾乾淨,段瑾棠就翻了個身沒睜開眼,葉紹鈞看了他一會又出去了,沒有跟他一個床睡,他從來都沒有跟他一起睡過,沒有養成習慣。

段瑾棠第二天醒來又到吃午飯的時間了,他腰酸背疼昏沉沉的,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呆,才想起昨晚怎麼會事,這一想起來他這個臉就騰的紅起來,簡直沒地方放了,段瑾棠找了四周都沒有再找到那本書還有那個玉石,段瑾棠罵了聲王八蛋,撐著起了床。

葉紹鈞的房門已經打開了,被子都疊的整整齊齊的,看樣子早就走了,段瑾棠摸了把自己的老腰,要去樓下吃飯,他在樓梯上往下看了看,大廳裡沒人,於是他扶著樓梯放心的往下走,剛走到一半,就看見葉紹鈞從外面走進來:舅舅你醒了?

段瑾棠當即背過身去,想要重新上樓,這個點了為什麼他還在這裡。葉紹鈞還在喊他:舅舅下來吃飯吧,我們都等你呢,我都在把蘭花澆完了呢。聲音明亮,帶著笑意,段瑾棠不用回頭就知道他臉上笑容燦爛,這個混蛋喜歡擺弄那些花,對花都比對他好。

段瑾棠咬了咬牙又轉過身來,有什麼好躲的,反正臉都已經丟盡了,老管家看他下樓吩咐廚子把飯菜端上來,中午飯跟早飯一起,格外的豐盛,段瑾棠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臉一直都沉著,白中透著點青,跟碧玉碟子裡剝了殼的雞蛋一樣,葉紹鈞給他夾了幾筷子青菜他也沒吃,喝完了他一碗粥他就坐不太住了,他的沙發特意換成軟的他還是覺的不太舒服,葉紹鈞在這裡他就更坐不下去了,段瑾棠站了起來,老管家有些擔憂的問他:老爺你不再吃一點?

段瑾棠暗自咬牙,他屁股這個樣子吃什麼啊,段瑾棠白著張臉:我不想吃了,等晚上再吃吧。

說完便上樓,行動緩慢但是姿勢正常,一身淺白色的長褂把身段勾勒的恰到好處,葉紹鈞一直盯著他上了樓。

一大桌子菜就葉紹鈞一個人吃了,他飯量大,又勞累了半個晚上,於是就很有心情的吃,紅燒排骨做的精緻又好吃,他一口一塊,心情很好,以前是他躲他舅舅,現在他舅舅躲他,兩個人的關係一轉變,葉紹鈞立馬覺得自己占了上風,他不緊不慢的吃飽了飯,才上樓去看段瑾棠,段瑾棠偎在床上看書,看見他來也只是抬了下眼皮,又盯在書上,這次是本正經書,陸羽的《茶經》。

葉紹鈞把帳本遞給他:舅舅,這是這半個月墨茗樓的帳目,你看看。段瑾棠抬了下下巴:放桌上吧。葉紹鈞在他床邊坐下來:你身體還好嗎?段瑾棠從沒聽過他關心過自己,這次天上下紅雨了?呵,不是下紅雨,是來嘲笑他的,段瑾棠擺正了臉:你不去上班嗎?都幾點了?

葉紹鈞看他偎在床上,面白肉潤,外強中乾,便很和氣的笑了笑:我這就去,舅舅,晚上我給你買點好吃的,你想吃什麼?綠豆糕?段瑾棠冷著眼看他走,這個意思是晚上還要回來?

葉紹鈞果真是回來了,而且還帶了禮物,他路上路過董家玉器店的時候鬼使神差的把那串紅玉珠子買了來,是要送給段瑾棠的,他心裡存了不知什麼念頭,不知是對不起他,還是補償他,總之他特意把那串珠子買了來,董老闆以為他送給他女朋友的,給他包紮的特別漂亮,粉色的蝴蝶結,葉紹鈞路上就把蝴蝶結給撕去了。

回到段家的時候,段瑾棠正坐在客廳裡看帳目,葉紹鈞把這個盒子遞給他,段瑾棠看了他一眼:什麼?葉紹鈞咳了聲:舅舅,過幾天就是你生日了,那天小年,我娘讓我回家,我就不陪你過了。

段瑾棠沒吱聲,旁邊的老管家笑了聲:甥少爺有心了。葉紹鈞看著連看都不看的段瑾棠尷尬的咳了聲:舅舅,你打開看看。

礙著老管家在,段瑾棠打開看了看,紅玉佛珠,上好的紅玉做的,紅豔豔的,葉紹鈞在一邊獻殷勤:戴上看看。

段瑾棠冷著臉但是沒翻臉,他拿著那串珠子把他戴在了手腕上,手臂雪白,這串珠子便越發的好看了,雪色藕臂,碧色衣衫,紅玉相托,竟然很好看,葉紹鈞這才發現他也穿了件碧色的長袍,他以前都沒有在意過他穿什麼衣服過。

段瑾棠看了一會也覺得挺好看的,但是他還是冷淡的摘了下來,放到了一邊:挺好的,謝謝你,以後就不要破費了。葉紹鈞也沒有在意他語氣裡的嘲諷,他現在高興:不貴,你喜歡就好。

段瑾棠對於他的熱臉不想理,他現在是真的一點都不見他,要是能趕他走就好了,他不走自己就走,段瑾棠真的想上樓,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的丟人過,特別是這麼無恥的事,這讓他一點都不願意看見葉紹鈞,他趕不走葉紹鈞也不能上樓,自己總不能就這麼狼狽的跑了。

葉紹鈞自這次的事情後就不不在意他的冷臉了,天天忙來忙去,白天在茶樓忙,晚上回來幫著老管家忙,年貨裝修的他都插了把手,段瑾棠要過生日了,府裡大模大樣的要給他置辦一下,葉紹鈞也很高興,裡裡外外的幫忙,每天臉上的都掛著笑,一點都沒有以前被強迫的模樣了,段瑾棠看著他這個高興樣冷笑連連,以為抓著他把柄就能欺壓到自己頭上了?那是什麼把柄?只要他不要臉什麼都不是。

段瑾棠冷著臉坐沙發上,拿著桌上的帳本看,老管家坐他傍邊:老爺,你看今年的禮單,這樣可還合適?段瑾棠每年這個時刻都要心疼一會,這禮單就是要給人家送禮的,商會主席的送一萬錢,另搭上各色茶葉一套,這是慣例,他老爹以前當商會主席時,別人也這麼給他送過禮,可是他老爹不在了,這個商會主席成了人家的了,他就的遵守這個不成名的規定,商人最重要的是和氣,段瑾棠心中疼,就看的格外快,胡都統的禮單竟然也很貴重,段瑾棠指著問:為什麼他的這麼多?

老管家笑:老爺,這年頭,軍閥混戰越來越厲害,這個胡都統還是很有用的,你忘了上次你去運貨不是多虧了他,我們應該送他的。段瑾棠經他提醒又想起了那次不愉快的旅程,歎了口氣,老管家說的對。

段瑾棠繼續往下看,終於看到了一個讓他挑刺的地方:馮府是什麼地方?為什麼也要送禮。葉紹鈞聽他這麼說就站到了他身後:馮府就是馮系軍閥馮督軍的府上,這東北六省的督軍府。段瑾棠哦了聲:督軍府這麼大的後臺你也攀上了?

葉紹鈞本來是想要跟他炫耀炫耀的,結果一看段瑾棠要找事的臉就咳了聲言簡意賅道:督軍府我們交上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段瑾棠冷笑,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拿著我的茶葉去送給你小情人!

葉紹鈞看他眼神不善忙找援手:管家張伯也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老管家嗯了聲,段瑾棠有氣沒地撒,把帳本一摔:督軍府跟我們那麼遠,我們就算有事他們也不見得放在眼裡,我們就算想高攀也得試試自己有幾兩重對吧。

一席話說的葉紹鈞臉上掛不住,他也冷了臉:舅舅,你何必妄自菲薄呢。段瑾棠看著他冷笑: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葉紹鈞最不喜歡的就是他這幅高高在上的模樣,他這些天對他這麼好,以為他有轉變,其實根本沒變,古人說的對,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葉紹鈞氣的把帳本給他:這禮單還沒有送出去,我也不管了,明天就是小年,我娘讓我回家,我今天就走了,墨茗樓裡我也給夥計放了假,過了年再上班,舅舅,我走了。

葉紹鈞說走就走,只拿著外套大踏步的出去了,老管家都沒有反映過來:甥少爺………………”這也是個少爺啊。

段瑾棠拍了下桌子:讓他走。老管家再回頭看看這個大少爺,張著倆手不知道勸誰的好,在他左右為難時,葉紹鈞頭也不回的走了,段瑾棠蹭的站了起來,轉身上了樓,把葉紹鈞送給他的手鏈一把扔地上去了,速度快的老管家沒來的及攔,紅玉手鏈在地毯上沒摔碎,他又用腳踩了好幾下,把線徹底的踩斷了,珠子也讓他踢飛了,踢的房間裡到處都是,老管家歎了口氣,這倆人天天鬧,好不容易好了這幾天,甥少爺也是,明天就是他家老爺的生日啊,你說你非跟他吵什麼。

段瑾棠劈里啪啦的要扔東西,這次老管家心疼了:老爺啊,這個燈五十個銀元啊、這個也三十個銀元……”段瑾棠最後把一個枕頭扔地上了,老管家沒再吱聲,這個摔不壞儘管摔。段瑾棠坐床上氣的瞪他,老管家站他身後:老爺啊,明天就是你生日,這生氣傷了身體不好啊。

段瑾棠用手捏了捏頭:明天不過生日了。老管家笑:那你生日禮物都不收了?段瑾棠被他氣樂了,過,當然要過,別人家過生日他可是禮數周全的全都送禮了,他送出去的東西就等著這一天撈回來呢。老管家看他想開了就笑了:好了,早點休息。明天會有很多客人的。

第十三章

段瑾棠一心想著明天過生日能把禮金都撈回來,結果第二天晦氣的趕上了一場盛大的葬禮,段瑾棠的生日宴會在繁華地段,齊老闆的金盛樓上,在那擺了六大桌,金盛樓的第三層全都給他空閒出來,很是氣派,段瑾棠就是想高調點,生怕業界的人不知道,不來給他送禮,所以咬著牙辦了這次生日宴會。

結果,客人們來齊了,炮竹也剛要點燃的時候,就來了清理街道的,一對荷槍實彈的大兵把這些前來賀壽的人給統統趕了,鞭炮不許放,金花禮花的更是不允許放,戲班子統統都趕走了,開什麼玩笑,今天是老督軍出殯的日子,你們還有心情在這裡過生日。

段瑾棠好好的一場生日宴會被他們全都給攪和了。來的客人都只好跟段瑾棠拱拱手走了,好的把禮物給留下了,相熟的把禮金記在了名單上,董老闆也歎了口氣:老弟啊,先祝你生辰愉快,今兒我就先告辭了,那督軍得罪不起啊。晚上我再去給老弟補上啊。

董老闆走了,眾人也不敢得罪督軍府的人,都紛紛告辭了,段瑾棠看著這滿桌子菜要氣死了。

段瑾棠的五姐看著這群士兵氣的罵:真是的,什麼人啊,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你奔你的喪,我們過我們的,礙著他什麼事了!花枝招展的五姐只比段瑾棠大三歲,脾氣也不差,暴躁的很,懦懦的五姐夫在一邊拽著他的袖子:別說了,別說了,讓人家聽著不好。

五姐揮開了他的手:憑什麼不讓我說。話是這麼說,可聲音已經低下來了,到底還是害怕樓下的兵,都背著槍呢。

四姐帶著倆閨女來的,四姐夫沒來,三姐嫁到了外地有些遠就不來了,二姐二姐夫是老實人,都坐在桌上看著段瑾棠,不知道走還是不走,段瑾棠被氣恨了,他已經無比痛恨官兵了,這次還是督軍府的官兵,又紮他心口上去了。

段瑾棠站在三樓的窗戶下往下看,葬禮隊特別隆重,為首的一個人騎在馬上,應該就是那個馮榮庭了,他老子死了他是應該要一馬當先,再後面整齊的排著八個穿軍裝的將軍,將軍之後就是靈柩了,四匹馬拉著厚重的棺木,靈柩旁邊是女眷,披著白麻布一路嚎哭,最後面是一對整齊的官兵在撒白花,這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過去後,這一條街上全都是白色紙錢了,段瑾棠的臉越發的陰沉了。

那一張臉冷下來的時候是陰測測的,金盛樓的服務生都不敢上前,這酒席到底還辦不辦呢?

段瑾棠的幾個管事的也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這時王貴生跑上來了,在他爹耳邊說了幾句話,王管事便明白了,走到老管家面前說了下,老管家點了點頭,歎了口氣去跟段瑾棠商量:老爺啊,這條街是督軍出殯的主要路線,每個地方都是這樣的,不光金盛樓,所以老爺,要不我們回家吧,我們回家過生日。

段瑾棠心情很不好,剛才街上的哭喪還只是外因的話,那他這預定的飯菜怎麼說呢,老管家笑:我跟齊老闆說了,預定的桌席讓他們送到我們府上。

段瑾棠的大姐是個沉穩的,她摸了摸手上的玉環笑了笑:小弟,算了,他們我們得罪不起,也犯不著為了他們生氣,生日我們一家人好好過就好了,你說呢小弟?

段瑾棠看了她一眼,她身後也沒有葉紹鈞,葉紹鈞壓根就沒來,段瑾棠心中有些鬱悶,他悶悶的說:大姐,我知道。只不過我們不用回家,既然已經來了就在這裡吃吧,搬來搬去的麻煩。

他可以不放鞭炮,不放禮花,可是總不能連飯都不讓他吃了吧!他在酒樓吃頓飯難道都不行了嗎,他今日要是從這酒樓裡狼狽的撤出去,那他段家還有什麼臉面在這裡混。

段瑾棠揮了下手:管家,開席吧。

預備了六大桌的人最後只剩下他們一桌人,他茶樓的幾個管事,還有他的姐姐,段瑾棠看這這桌上最後留下的人笑:王管事,劉管事,姐姐,姐夫,今天多謝你們來。就當我們一起吃頓飯,大家都隨意吧。

正當飯菜上來之際,外面卻有出了事,外面傳來槍炮的聲音,段瑾棠等人愣了下,連忙站起來看,嘿,這一看段瑾棠高興了,這送葬的隊伍在前面的大街上被人炸了,人員倒是沒傷亡,前頭的那個騎馬的機警的很,在爆炸聲響起來的時候調轉馬頭飛撲到了旁邊的貨架下,沒死,就是送葬隊伍被弄亂了。

段瑾棠心裡樂了下,活該,讓你囂張,現在報應了吧。段瑾棠並沒有高興多久,因為督軍送葬路上出了意外,所以這街上的人統統被牽連了,段瑾棠這生日也沒過成,等他們排出嫌疑,清理完街道,這飯菜都涼透了,幾個人也沒心情吃了,段瑾棠早早的把他們送回家了。

幾個姐姐姐夫是同城的,也好回去,還能趕上今天的小年。

他大姐上車前拉著他的手:六弟啊,過年你一個人在家,要是嫌冷清就到姐家裡過。段瑾棠抿了抿嘴,他大姐夫去世多年了,大姐寡居在家,段瑾棠以前是去過她家過年,可是今年他跟葉紹鈞吵架了,段瑾棠咬了咬牙笑:大姐,今年我就不去了。我也不小了,留在家裡過好了,等著初二你們過來。

他大姐看他不來也只好上了車,她是挺喜歡他的,畢竟自己兒子在他家裡呢,這些年麻煩他了,這樣想著,他大姐又笑:紹均今天有事,他二伯家有些事要他幫忙,我就讓他去了。段瑾棠聽著她的理由笑了笑:大姐我知道了,天冷了你們回家吧。

段瑾棠把他們全都送走了,王貴生幫著忙活了一場,高挑的背影在車前馬後的,段瑾棠有一些感動,又有一些沮喪,以往這些事都是葉紹鈞做的,葉紹鈞這些年在他們家忙裡忙外,真把他們家當成他自己家了,用他娘的話,這個兒子白養了,上完了學沒等他為家裡做點什麼就去了舅舅家。段瑾棠心裡有些難受,葉紹均把他家當成了自己家,他又何嘗沒有把他當成自己人。

段瑾棠生日雖然沒過過好,可是禮金倒是收的差不多了,這都是生意場上的事,必須要送的,就跟吝嗇的段瑾棠也要送給他們一樣。

段瑾棠晚上就在家裡數他收到的禮單,他受家族庇蔭,在商界還是有一些地位,這禮金數也是非常可觀的,他越數越高興,漸漸的把今天的喪氣事放腦後了,老管家看他高興的時候把這一年來段家所有傭工的工資本遞給他,要他簽字,段瑾棠趁著自己高興,也大筆一揮的准了。

第二天段家的僕人都要回家過年了,偌大的段家就剩了個廚子跟看門的,老管家孤家寡人的也留下來照顧段瑾棠。段家一下子就清淨了,天也越來越冷,又下了一場雪,段家大院裡漂亮的不得了,海棠樹跟瓊枝一樣,梅花全開了,人工湖結了冰便附上了一層薄薄的雪,八角涼亭頂上也一層,非常好看,奈何段瑾棠懶得欣賞,他怕冷,乾脆足不出戶了。

老管家給他們家當了一輩子管家,女兒出嫁了,妻子前些年也沒了,他對段瑾棠的愛護之心也媲美兒子了,看他天天坐在家裡怕他悶,就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說話,說著說著就開始催段瑾棠娶親:老爺啊,過了今年你就二十五了,老太爺的三年喪期也過了,可以娶妻了。

段瑾棠對娶妻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懶洋洋的頭都沒抬:那個趙家小姐不是嫁人了嗎?他那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等不了他嫁給別人了,段瑾棠心裡哼了聲,嫁給別人更好,省了他一筆聘禮錢,老趙那個貪財的。老管家看他沒精打采的以為他傷心,就急著解釋:哎,誰知道老太爺去的這麼早呢,你這麼小就把你扔下了。哎,這趙家也是,怎麼能夠因為你三年守孝就毀了婚約呢。

段瑾棠拿著白色絲巾一點點的擦他手裡的茶碗,這個茶碗綠瑩瑩的,是玉做的,董老闆送給他的是一套玉器,精緻華美,段瑾棠很是喜歡,這幾天都抱著這個禮物不放手了,老管家看他這個愛財的模樣哭笑不得,這杯子再好也比不了媳婦啊,晚上又不能摟著睡。

第十四章

老管家又開始想:老爺,趙家小姐既然已經嫁了別人,那就不算我們不講信用,我們再娶別家的姑娘,東頭仿古齋的程家二女兒今年二十歲了,年齡正好,程老闆今天還問我了,說有意與我們家結為親家。

段瑾棠想了一會:就那個嫁不出去的野小子?老管家咳了聲:人家姑娘就是爽朗了點,哪裡是嫁不出去啊。段瑾棠笑了下,程家二姑娘他知道,他去店裡看古董的時候遇見過她幾次,大大咧咧的,一個大家小姐的在櫃檯上賣貨,段瑾棠搖了搖頭,他有點怕她,這姑娘講價太厲害了,比他還吝嗇,從她那裡一份好處都得不到。

看到段瑾棠搖頭,老管家又說了一個:董家董老闆小女兒今年年方二八,美麗溫柔,董老闆逢人就誇。段瑾棠看著他手裡的玉茶碗:董林那個老傢伙也托你說媒了啊。老管家不好意思的笑笑:老爺的人品相貌是大家都看好的。段瑾棠驚詫的看了他一眼,覺得他昧著良心誇自己也不容易,段瑾棠歎了口氣:張伯啊,還有多少人盯著我這個段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啊。

老管家歎口氣:老爺,等你娶了親就不是一個人了。這過年過節的家裡也有個人陪著不是。段瑾棠頓了一會,他想葉紹鈞現在應該在家裡吧,一家人一定很熱鬧,後天是年三十,大後天才是初二,要等到他們來還有那麼幾天,再說葉紹鈞不一定會來,寧願去給人家幫忙都不願意來看他,那就是不會來了。

老管家以為自己打動他了,就接著說:老爺,你看我這就去找個媒婆去董家說說。段瑾棠正走神中被他這一句話驚醒了,他連連擺手:不要,張伯,大過年的誰家提親啊。張伯趁熱打鐵:過節更好,這叫雙喜臨門。

段瑾棠想著董林那個老狐狸連連搖頭,這個老傢伙好倒是好,董家玉器店也很不錯,跟自己倒是門當戶對,只是這老傢伙賊眉數目的,誰知道女兒會是啥樣啊,他就算娶個擺設,那也要擺個漂亮的花瓶。

段瑾棠以貌取人,否決了董老闆,老管家乾脆去房間裡拿出一份名單,上面全是年方二八還尚未許配人家的姑娘家名字。段瑾棠看著這一串串名字一個個的說:董家玉器,趙家藥材,程家古董,劉家米糧,王家銀行……”

老管家看著他默默的歎氣,他們家老爺只看著她們的名字就知道是哪家,他難道一點都不關注人家姑娘嗎?他這個少爺也挺奇怪的,對姑娘家就這麼不上心,以前當他是小,這三年就當是為老太爺守孝,可是這守孝期馬上就過了,他總要娶個妻子的啊。

老管家還要跟他再叨叨叨叨,段瑾棠卻有點不耐煩了:張伯,我餓了,準備吃飯吧,年過了再說吧。老管家只好起來去吩咐廚子做飯,飯菜還沒有上桌的時候葉紹鈞來了,都進客廳了段瑾棠才發現,愣了一會:你來幹什麼?

葉紹鈞看他在就沒回答他,他今天就穿了件黑色呢子外套,上面落了一層雪,頭髮上都有一層,他站在門口拍了幾下,跺了跺腳,換上了雙拖鞋,僕人都回家過年了,也沒人再幫他拿衣服,葉紹鈞自己脫下衣服掛好了,這一系列動作做完都沒有說話,段瑾棠皺著眉看他,這混蛋把他家當成自己家了嗎?來他們家都不會說句人話了嗎?

葉紹鈞做完這一切坐到了他對面終於喊他:舅舅,我過來了。段瑾棠下巴倨傲的揚了下:你來幹什麼?葉紹鈞看他冷著一張臉氣樂了,哪有看見自己外甥不高興的?守著他母親的時候難道也要給他這樣的臉色看?葉紹鈞歎口氣:我娘讓我來接你回家過年。

段瑾棠聽著他這話樂了下:這是我家。葉紹鈞有些無奈:舅舅,你這幾年都是在我家的。前幾年都要跟著自己回家過年的,今年他們倆天天鬧矛盾鬧的他也有些累了,那天賭氣走了,連他生日都沒有去,他母親回家說他過年也不來了,問他是不是跟他吵架了,葉紹鈞真是沒法解釋。

他們倆的關係怎麼解釋啊,說出去別人還不跟被雷劈了一樣,他真是丟不起這個臉,可是也確實不知道拿這個舅舅該怎麼辦,他也不是自己養在外面的小情人,說不讓鬧就會很聽話,這是他的舅舅,他跟他也是有親情的,這親情還很大,讓他這賭氣的幾天還放不下他,今天來接他有自己很大的意願。

段瑾棠聽著他的那句話就沒再說什麼,他以前去他他家過年他沒覺出什麼,今天聽他說出來就覺得自己真夠下作的,媽的,巴巴的趕著去人家家裡過年,明明自己有家的。段瑾棠如今在他面前感覺跟矮了一頭一樣,他實在不想再看他就站起來去廚房看:還沒有做好嗎?

老管家幫著一起端出來:好了,這就好了,我看甥少爺來了,就吩咐廚房裡多做點。段瑾棠默默的坐到桌前,一言不發的開始吃飯,快過年了,這飯菜好做,段瑾棠吃的飯精細,他的這個廚子是花大錢請的,做的每一樣都很精緻,葉紹鈞看他一樣樣的吃,慢騰騰的,終於又忍不住問了句:舅舅,吃了飯跟我去吧。

段瑾棠放下了筷子:邵均,我今年不去了,你吃了飯就回去吧,聽說你二伯家忙,你早點回去幫忙吧。葉紹鈞聽著他的話咳了聲,也知道是他母親替他編了個理由。

葉紹鈞尷尬的咳了聲:舅舅,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冷冷清清的。段瑾棠想發發火,他覺得他好好說話的時候他這個外甥聽不到,他一發火他跑的跟兔子一樣快,段瑾棠冷笑:葉紹鈞,大過年的我們甥舅兩個吵架不好,你知道我脾氣不好,所以吃了飯你就走。

葉紹鈞看著他,段瑾棠兩個眼珠子漆黑,嘴唇輕啟:你知道我說話不中聽的。葉紹鈞低了頭:你真的不肯跟我回去?段瑾棠喝了一勺湯嗯了聲。葉紹鈞沉默的坐了一會,然後站起來走了,來去都跟影子一樣,段瑾棠坐在桌子上撇了撇嘴,沒教養。

老管家看著他歎了口氣,段瑾棠頭也不抬:過年不要唉聲歎氣的。這下老管家也回避了。

段瑾棠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客廳裡待了一會,終於覺的段家過於大了,他起身去了臥室,他的臥室也不小,只是這裡放置了很多東西,除了書房裡的書外,這裡也放了一排書架,整占了一面牆,書的上面是一些精美的玉器瓷器,人家送他的貴重東西他都擺在了他的臥室裡,客廳裡的那些都沒有這裡的三分之一多。

書架暗格裡有一個保險箱,段瑾棠把房門關了就把這個箱子抱出來看,這都是他老爹留給他的,金銀珠寶,地契之類的,段瑾棠看了又看,他真是不想娶個老婆啊,娶了老婆這些東西大概要跟她分享了吧,要不就一直鎖著不見天日?段瑾棠又把箱子合上,鎖起來。

他收拾好了去洗了澡,乾乾淨淨的坐到了床上,這一次沒有小黃書,也沒有玉石了,段瑾棠用手摸了摸自己,那套稍微有點涼的傢伙慢慢的熱起來,最後他閉著眼睛輕輕的哼了聲,身體就沉了,累了這一覺就睡的很好。

第十五章

過年的那一天老天長了臉,晴了天,出了大太陽,段家的幾個僕人裡裡外外的把段家都收拾整齊了,北方的年夜飯是在晚上,廚子也盡心盡力的做出了一桌子好吃的,這年夜飯,段瑾棠把幾個管事、經理的都請了來。

王貴生、王管事、劉管事等看到段瑾棠跟他們敬酒都有些受寵若驚,段瑾棠這些年都沒有這麼禮遇過他們,他們老太爺去世三年,這個少爺他們本來都不太看好的,他太年輕,怕他臉皮薄鎮不住這些人,結果這三年他做的還不錯,應該是過於的嚴厲,比之老太爺更加的厲害。

這讓這幾個管事的松了口氣的份上又懸著一口氣,新老闆厲害是件好事,但是再厲害他們也是老人,是他們段家的功臣,應該要份尊重的,幸好還好,他不太親近人吧也倒沒有罵過他們,今天請他們來吃飯,他們心裡是有點高興的,這還差不多。

段瑾棠端著酒杯笑:這幾年辛苦大家了,家父去世三年,可是這三年的收益有增無減,墨茗樓,段家茶鋪,每一個帳目我都看了,都很好,這些都是各位的功勞,瑾棠感激不盡,今天就這個團圓的節日,我以薄酒敬大家一杯,謝謝你們。

他玉手端酒,一飲而盡,象牙似的肌膚上染過一絲紅暈,高高在上的人下了神壇,眾人都有些受寵若驚,段瑾棠這從未敬酒的人如今一敬酒,這酒就好似天上的仙釀一般,幾個管事經理都連忙回敬他:老爺,這不敢當,不敢當,我們是應該的。

段瑾棠連敬了三杯:這一杯是我再敬大家,今晚這樣的場景我早就想過了,我早就想請大家聚一下,只是因為家父僅過去三年,我三年守孝期未過,不能飲酒,以至於虧欠大家三年,這三年委屈大家了。幾個管事看著他很感動:老爺一片孝心感天動地,實乃孝子,我們這個老人著實欣慰。

段瑾棠笑的滴水不漏:我知道幾位都是我們段家的老人了,段家的產業交給你們我很放心,今日,我段瑾棠再敬在座的各位一杯,今日我們只管喝酒,不談國事。來,我先幹為敬。

王貴生就這麼看著他三杯酒下肚,中間除了講幾句話外都沒有停頓,這酒量還是……不錯的。王貴生看他這樣厲害也頗有些意外,段瑾棠以前跟天上似的,現在落了地竟然有很多他意想不到的,仿佛雪地裡的海棠一夜開出了花一般。

他想不到他一個嬌氣的大少爺會親自去運貨,會一目一行的看帳目,會一筆一劃的寫帳目,那一手乾淨秀氣的帳目清清楚楚,仿佛是寫了數十年一般,他以前一直以為這樣清楚的帳目是別人寫的,沒有想到是出自他的手,那麼多的帳目啊,一個月一本,一個鋪子一本,不僅是寫寫算算,還要維持這其中的收入支出平衡,這是一個多麼大的工程量啊,可是他一板一眼的做了,如同模子印刷出來的一樣。

王貴生看著他同這些人杯光籌措,臉上的笑容一絲不減,酒一杯杯的喝,一點都不含糊,他是真心實意的敬他們,真心實意的想讓他們替他好好掙錢,這麼多酒下去,他依舊站著笑,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他的臉,紅暈一層層的往上漫,王貴生看著他心也不由得熱了,他敬自己的酒他喝的如同是這世上最珍貴的瓊漿玉釀。

段瑾棠一杯一杯的白酒入肚,翻江倒海一樣,他下午為了這頓酒墊多了點,不過沒辦法,該喝的就得喝,以前是葉紹鈞幫他打點,可是從今以後只有他自己了。老管家看他喝的這麼猛,也不由的上心,他們家老爺這酒量這麼厲害?這難道以前偷著喝過?

這場酒宴在段瑾棠這個好客的主人帶領下賓主盡歡,不用說段瑾棠了,其餘的幾個管事都喝大了,酒場之上不喝醉的不夠有誠意,所以幾個人都很有誠意,段瑾棠讓他們幾個直接灌趴下了,要站起來送送他們時都東倒西歪的,王貴生一把扶住了他:老爺,你沒事吧,慢點,慢點。

王管事因為身體不好沒敢多喝,這時還清醒,就吩咐他:貴生,你照顧一下老爺,我跟張管家一起幫忙送他們回家。王貴生嗯了聲扶著歪在沙發上的段瑾棠,段瑾棠喝醉了倒也老實,歪在沙發上安安靜靜的,王貴生怕他在這裡睡著了著涼,就扶著他往臥室走:老爺,我扶你去休息。

段瑾棠已經站不起來了,扶著他往地上溜,王貴生沒辦法把他橫抱了起來,想說點什麼就看見他在他的臉在他胸前蹭了幾下,大概是找了個舒服的地方便老實了,王貴生抱著他一步一步的往樓上走,段瑾棠不重,可是他依舊走的很慢,仿佛抱了個名貴的瓷器一般。

小丫鬟在前頭帶路,幫忙把他門打開,王貴生把他放床上,親自幫他把鞋子脫了,小丫鬟擰了一塊熱毛巾,王貴生接了過來:我來吧。他願意伺候段瑾棠,雖然這活應該交給身邊這位漂亮的小丫鬟,段瑾棠覺得臉上敷著毛巾舒服點了,他摸了摸臉,咕噥了一句話,王貴生沒聽清又問他:老爺,你說什麼?段瑾棠又重複了一邊:葉紹鈞,你看我家一點都不冷清,很多人來喝酒呢。

王貴生聽著笑了聲:你是說葉經理啊,對啊,他今天怎麼不在呢?段瑾棠卻不再說什麼,安安靜靜的睡了,王貴生也不好多坐,就隨著小丫鬟出去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段瑾棠一夜宿醉正睡的沉,想多睡會,可是老管家硬是把他從床上叫起來,今天有很多拜年的,不能睡的,段瑾棠白著一張臉,朦朦朧朧的坐到了桌子前:張伯,拿酒來。老管家嚇了一跳:老爺,可不能再喝了,你昨晚喝的已經足夠了。他這種喝法很嚇人,平日裡不喝,積累著仿佛就是為了年終的那一次,一次喝夠,這種喝法老管家很不贊同。

段瑾棠卻沒在意他的擔心,他只是睡眼朦朧的說:你沒聽人說醒酒最好的方法是第二天再喝一點嗎?給我拿過來。老管家半信半疑的去給他拿了酒,眼睜睜的看著他喝,段瑾棠喝了三杯後眼睛突然能睜開了,鳳目一開,灼灼其華,坐在他對面的老管家都被他嚇了一跳,這酒當真這麼厲害?

段瑾棠清醒了後就沒有再喝,他開始吃早飯,早飯還是餃子,大年初一是必須要吃餃子的,段瑾棠最討厭吃餃子,他是不喜歡吃餡的,每次吃水餃總要把餡弄出來,這一次也一樣,老管家看著他挑食相當無奈。

段瑾棠剛把早飯吃了,換上了身新衣服,雪青色的長袍,剪裁合適,領口系的嚴實,每一扣子都是盤錯金絲線扣成的,端莊矜貴,襯得他越發的好看,老管家細心的打量了一番,他那天說的話不是違心的,他家老爺的品貌真的是很好的,頂多……是脾氣大了點,但這個可以忽略的嘛。

段瑾棠打扮整齊後就坐到了廳裡,等著來拜年的,王貴生今年倒是來的早,段瑾棠坐下沒一會他就來了,看著他熱情的笑,笑容樸實燦爛,段瑾棠被他這個一大早的笑怔愣了下,也跟著他笑,王貴生給他拜年後也沒有急著走,段瑾棠留他坐下,他也客氣了下就坐下了,段瑾棠跟他寒暄了幾句話就開始吃瓜子,大段時間的吃瓜子,因為找不到話跟他說了,這大過年的總不好說一些鋪子裡的事,可是除了這個他又真的沒有多少話,而他又不肯走,坐了這一大會兒,吃了他一大盤點心了還不走,段瑾棠正在想著,冷不丁的王貴生開了口:老爺,你頭不疼吧。

段瑾棠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疼。王貴生看著他靦腆的笑:老爺昨晚喝多了。段瑾棠咳了聲,什麼意思啊,他喝多了?難道出什麼洋相了?王貴生看他臉上淡出一絲紅暈來眼神就亮了下,段瑾棠今天格外的好看,他從沒有見一個人穿這種雪青色的衣服如此好看的,白玉中透出一絲雪痕般的清澈。

王貴生跟他解釋了下:老爺酒量很好,我都不知道呢。段瑾棠被他熱切的眼神看的有點不自在,他是喜歡男人的,對於男人過於直接的眼光總是招架不住,不太願意正視,總覺得他們冒犯他,可是也不好因為這個呵斥人家,此地無銀三百兩一樣,正當兩個人尷尬時董老闆來了。

董老闆因為想要跟他結為親家,就來的格外殷勤,還沒有進屋就聽見他的聲音了:朝熙老弟啊,我來給你拜年了。

這大嗓門,段瑾棠只好起身去迎他,王貴生跟他一起站了起來,董老闆今天穿的格外喜氣,上身是黑色的對襟唐裝,下面是裙袍,特別的正式,衣服上花紋是金線繡成的銅錢如意花紋,特別的富貴,遠看著金光閃閃的,雙手看見段瑾棠出來就遙遙的伸出去了:老弟,新年新氣象,財源滾滾啊。段瑾棠握著他的手也笑:董老闆,快進來,這一大早的就把你這財神爺招來了。

董林就喜歡段瑾棠,因為段瑾棠會說話,他們倆算是意氣相投,雖然從事的都是高雅的文化藝術品,可是都視金錢如生命,並把這古老的文化全都轉化成了錢。

董林的年紀是比段瑾棠大上一倍的,可是因為志趣相投便把這年齡代溝給抹掉了,要不是想把他閨女嫁給他,怕亂了輩分,他就真跟他拜成兄弟了。

第十六章

兩個人一路客氣寒暄著到了客廳,等雙方都坐下後,才發現一邊坐著的王貴生,董老闆疑惑的問了下:咦,老弟啊,這位後生是?段瑾棠這才注意到王貴生竟然還沒走,他這是要賴到吃午飯嗎?段瑾棠給介紹了下:董老啊,這是我鋪子裡的貴生,運貨部的經理,你應該見過幾次,王常瑜的兒子。

段瑾棠思來想去這麼介紹了下,這個介紹顯然很高調,既親切又高調,董林原本沒有放在眼裡的這下就好好看了看,臉上立馬堆滿了笑意:原來是王常瑜的兒子,怪不得看著這麼精神,他那個老狐狸,生出來的兒子那是頂尖的精明,老弟你有這麼個助手那可是多了一臂啊,這下就齊了,跟你外甥紹均一人一邊,左右兩臂,你以後可以安枕無憂了。

王貴生聽著這話心情激動,他看著段瑾棠心裡熱乎乎的,他從沒有那一刻覺的心跳的這麼快,不僅僅是因為段瑾棠升他為經理,更是因為段瑾棠沒有把他當外人,他親切的喊他的名字,從他口裡喊出來的名字他都覺得好聽。

段瑾棠卻沒有注意到他熱烈的眼神,他只是聽到葉紹鈞的名字時,眼皮微合了下,便不動聲色的笑:哪裡,哪裡比得上董老闆你。話裡竟是有一點無精打采的落寞。

董老闆沒有注意到,他還刹不住話,四處打探了下:話說你外甥怎麼今天沒來啊?我那天還見著他了,領了一個漂亮姑娘啊,那叫一個漂亮。

段瑾棠一下子睜開了眼:漂亮姑娘?

董老闆還朝他嗲怒的擠了下眼:瞧,你還瞞著我,人家都領著去我店裡買首飾了呢。你說你這有什麼好瞞的,人家一個俊俏的大小夥子理應有女朋友了啊。擠眉弄眼的硬是把這個嫵媚的動作弄成了賊眉鼠目,王貴生沒忍住一口茶差點嗆到,段瑾棠心裡卻像是滾上了熱水,雖然知道他跟馮小姐的事,可是當真的聽到時,這種感覺也很不好受,段瑾棠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董老闆還安慰他:沒事,你這外甥長的是很好,可是我跟更看好你,我更想跟你結為兒女親家,老弟?老弟?

段瑾棠回過神來:啊,你剛才說什麼?董老闆這次有一點不好意思了,手攏到了袖子裡咳了聲:我不是跟你說我有個女兒啊,今年十八歲了,品貌絕對沒的說。王貴生驚訝的看他,他沒想到這個董老闆兼做媒婆呢。

段瑾棠咳了聲,臉上也有點紅:董老闆的千金,品貌自然是沒話說的,只是我這……高攀不上啊。董老闆以為他害羞笑了下:行了,老弟你就別謙虛了,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配不上誰家還能配上啊。段瑾棠萬萬沒想到這老傢伙嫁女兒嫁的這麼急,哪有老張丈人自己上門說媒的啊,真是太不成體統了,段瑾棠咳了聲:張伯,給董老闆倒茶,董老闆最喜歡的碧螺春。

老管家正在一邊聽的好,聽他岔開話題也就只好去泡茶,董老闆被他這一打斷也知道自己急功心切了點,沒辦法啊,段瑾棠是香餑餑啊,他這守孝三年,這天津城多少女兒都等紅了眼啊,家世不說,單是這品貌,擺在家裡看也好看啊,董老闆看著段瑾棠垂了眼,如玉的臉上有一點紅,想他臉皮到底是薄,臉皮薄的女婿好,董老闆不好再逼他,於是也咳了聲轉開了話題:這是今年的碧螺春嗎?

老管家把功夫茶茶盞端出來,王貴生這次終於插進去話了,跟他詳細的介紹了碧螺春,並親自給幾個人演示了一番,泡茶的技藝,他們段家所有的員工必學的一課,王貴生常年在外跑,這個就更會了,先給段瑾棠倒了一杯,又給董老闆倒了一杯,連老管家也倒了一杯,老管家連連推辭,以往都是他伺候別人的,沒想到這個後生這麼會來事。

幾個人這茶剛喝了一水,又陸陸續續的來了客人,昨天老管家手裡名單上的人一個不漏的來了一遍,趙老闆、齊老闆、劉老闆的,甚至還帶著家眷,一看臉上那脂粉身上那珠寶就知道是夫人,他們幾個男人來段瑾棠可以不招呼,可是人家夫人也來了,那就必須要好好招待了,老管家又忙上忙下的倒茶,忙的很歡樂,因為知道她們來的目的。

這些人圍著段瑾棠看了一個上午,王貴生短短的一個上午就被段瑾棠的桃花命所折服,段瑾棠也被她們誇懵了,自他父親去世後這些年都沒有人誇過他,什麼修眉俊目、氣度朗朗,他不是小雞肚腸嗎?什麼蕭疏軒舉,湛然若神,他不是貪財好色俗人一個嗎?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品貌雙全,舉世無雙,所有的好詞都堆砌到了他的身上,仿佛他換了一個人一樣,裡裡外外都昇華了,這三年的桃花今天開齊了,段瑾棠應付的臉都紅了,跟那海棠花一般,王貴生此刻才覺得他的名字好,瑾棠,矜貴如棠。

終於這些人要走了,段瑾棠連忙站起來送她們,這些夫人那嘴不是一般的厲害,段瑾棠真心不想伺候她們了,幾位夫人看他一直把她們送到門口,這樣有禮貌便更加的喜歡他了,要不是挨著禮節都想直接提親了。

段瑾棠好不容易把她們送走,回頭去看屋裡,董老闆還在,王貴生也在,段瑾棠鬱悶的坐下來:今天這是怎麼了,你們商量好了一起來的嗎?董林很尷尬的笑:那個……這不是想跟你結為親家嗎?段瑾棠歎了口氣:以前怎麼沒有想把你們女兒嫁給我的?董林歎口氣:你這不是孝期中嘛。段瑾棠朝他笑了下:我什麼樣的品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捨得把你女兒嫁過來啊。

董林看著他笑笑:我知道,你脾氣……”看到段瑾棠瞪他,董林尷尬的笑了幾聲:你雖然不太懂溫柔什麼的,可你這個人我還是比較看好,你要是娶老婆這輩子一定會只有一個,絕對不會像你老爺子一樣。

段瑾棠心裡哼了聲,他沒事娶那麼多幹什麼?一個他都弄不了。董林看他沒反駁就笑:你看,把閨女嫁給你段家當大少奶奶,一輩子衣食無憂多好。我董家雖說店面小,可是閨女也教的過得去,知書達理……”

董林還在細數娶了老婆的種種好處,段瑾棠卻覺的頭疼無比,他打斷了他的話:董老闆啊,這事以後再說,今天過節,我們喝酒。張伯,準備飯菜。王貴生看他不願意也幫著把話題岔開了,加上老管家四個人從中午一直喝到了下午,段瑾棠又喝了很多,把董老闆灌醉了後,王貴生不敢讓他再喝了,忙告辭了,段瑾棠茫然的點了點頭,已經不知道他是誰,或者不明白為什麼他會來這裡,王貴生走了後,段瑾棠拿著酒壺到了房間裡小酌,覺得喝的差不多了就睡覺,酒有時候是種好東西,能夠一睡睡到天亮,他是個害怕疼的人,心疼就跟要不得了,所以當醉就醉吧。

段瑾棠第二天醒來時,葉紹鈞坐他床上,段瑾棠用手指壓了壓頭:你怎麼在這裡。

葉紹鈞看看他:舅舅,你怎麼喝酒了,還喝這麼多。段瑾棠坐了起來,身上的睡衣蹂躪了一個晚上早已七零八落的,他動作遲緩的系上了扣子,系完了扣子發現葉紹鈞還在看他就有點奇怪:你怎麼還在這裡啊?

葉紹鈞看著他臉色很沉,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今天是初二,他好不容易熬到了這一天,他娘要回娘家的日子。

葉紹鈞看著段瑾棠去洗浴室,又看著他出來,段瑾棠洗刷完已經清醒多了,看著葉紹鈞真的在他房間裡他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有種捨不得罵的感覺。

要是以往他早就跟他鬧起來了,他敢瞞著他去約會,他一定能掐死他,他娶不了妻子也不讓他娶,他這輩子會拖死他,哈,可是那是他洋洋自得居高臨下的時候,現在不合適了,他最下賤的樣子都被他看光了,還有什麼臉面洋洋自得?

段瑾棠突然之間有些不想看葉紹鈞了,他這輩子做的最下賤的事都是對著他,第一次借著酒他騎在了他的身上,疼了半個晚上,第二天醒了就看見他錯愕的表情,他一緊張指控他昨晚酒後亂性,他的臉算是丟盡了,葉紹鈞那時候還小,被他嚇著了,小心翼翼的哄著他,第一年兩個人過的其實還好,大概那時候他還分不清親情與愛情的分別,第二年他也漸漸的長大了,懂事了,不想再跟他了,他借著段家的家業,借著墨茗樓的權勢哄著他,哄他跟自己好,他哄得的最好的結果是葉紹鈞同意跟他上床,每當發工資之日跟他上床。

這樣又過了一年,第三年,他娘要給葉紹鈞娶妻了,他不同意,每天跟潑婦一樣的跟他鬧,鬧的他都不回家吃飯了。

段瑾棠短暫的回憶完了他這三年逼良為娼的經過,自己內心羞愧了下,他真是挺無恥的,原本他還可以無恥個幾年的,只是這次的事情深刻的打擊了他,從來都是他趾高氣揚的,現在被他捏住了把柄踩到了腳底下,他便覺得過不去下去了。

段瑾棠再一次的趕他:你先出去吧,我要換換衣服。葉紹鈞坐著沒動,段瑾棠也就等了一會看他不走也就開始往下脫衣服,不一會就脫的很乾淨了,他從衣櫃裡拿出墊衣燈籠褲穿上,又在外面穿上了長袍,對著鏡子把扣子一粒粒的系上。

他今天才二十五歲,身體還沒老,還是可以看到過去的,可是葉紹鈞看著他依舊沒有動,段瑾棠的身體他抱了三年,看透了也摸遍了,已不再稀罕,他只是不理解自己這是怎麼了,大早上巴巴的跑來是為什麼呢?他想看著段瑾棠找個原因,奈何看了他一個早上都找不出來,越找不出來他就越覺得鬱悶。

段瑾棠一件一件的把衣服脫了又穿上,整個過程葉紹鈞都沒有動過,段瑾棠便知道自己敗的一塌糊塗了,葉紹鈞是當真不喜歡男人的,他狼狽的下了樓,再也沒有跟葉紹鈞說過話。

第十七章

快到中午的時候段瑾棠的姐姐們便一個一個的到了,大姐,二姐二姐夫,一個女兒已經出嫁了,就沒再跟著來,三姐是唯一一個嫁到外地的,一年就來這麼一次,帶著個小外甥。五姐依舊是最花枝招展的一個,一身景藍色的錦緞旗袍,外罩火紅色的狐狸毛披肩,高跟鞋踩著一步一搖,五姐夫在身後小心翼翼的跟著,唯恐她摔倒,然而她這高跟鞋穿了十多年早已練的跟踩高蹺的一樣,跌跌撞撞就是不倒,段瑾棠還沒靠近就一眼認出了她,嘴角忍不住就勾起來了,五姐小的時候可願意跟他搶東西了,當然每次都是他搶贏了,五姐每次都恨他恨的磨牙。

四姐四姐夫隨後到的,姐夫在後,四姐拉著兩個孩子的手,段瑾棠迎上來,幫她抱起一個:小玉,小琪,想舅舅了嗎?兩個小姑娘甜甜的跟他笑:想了,舅舅。段瑾棠側著臉讓她們一人親她一口,他四姐看著他笑:小弟快把她們放下吧,都大了,很沉了。段瑾棠看著她身後不太耐煩的姐夫勾了勾嘴角:怎麼會,小琪小玉多可愛啊,姐,你再生一個我也能抱得動。

四姐身後的四姐夫聽著這句話臉色就珊珊的扭曲了下,段瑾棠冷哼了聲招呼他:四姐夫,外面天寒地凍的,你快進屋裡來吧。

說完就抱著孩子進了屋。四姐夫被他閃了下,可是也不敢說什麼,段瑾棠那張利嘴他是領教過的。

他們姐弟雖然差不多都一個城市,但是也並不是天天能夠見面,這一次又是新年,所以見了格外的親切,姐弟幾個人圍著桌子熱熱鬧鬧的坐了,閒話家常,討論自己的孩子,討論衣服珠寶的,段瑾棠插不太上嘴,他對面的葉紹鈞也不怎麼說話,兩個人陪著幾個姐夫喝茶。

段家的客廳大,今天來了好幾個孩子,女孩子居多,他的幾個姐姐生的也大多是女娃,就大姐一生就生了葉紹鈞,其餘二姐生了個閨女,三姐生了倆閨女後才得一個兒子,今天帶來的就是個兒子,小傢伙在家裡看樣子也是個嬌慣的,滿院子跑,三姐怕他冷著就抱腿上坐著,坐著也不老實,他對女人們那一套理論一點都不敢興趣,段瑾棠對他三姐笑:姐,你讓他下來,在屋裡玩,小琳,去跟姐姐玩吧。

幾個小孩很快便完成一團了,把他整齊的家裡造反了天,段瑾棠萬沒有想到他們的破壞力這麼強,他看著自己的東西頗有點心疼,想呵斥他們的,可是自己那豪言壯語剛說過去,只好由著他們玩。

幾個小孩玩捉迷藏的,小玉最小,沒地藏了有點急,就跑到了她爹旁邊,他爹正在喝茶被她這一撞,水都撒了一身,這時心情就更加的不好了,抓著小孩子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打了一下,抽到了頭,小姑娘被打疼了,嘴巴撇了好一下,眼淚嘩就掉下來了,看著他爹鐵青的臉又不敢哭出聲,四姐一看就找了急,一把把孩子拉了過去:一個小孩子你拿她撒什麼氣。小玉,沒事吧,來,娘看看。

幾個姐姐忙著看孩子:有沒有燙著啊?

五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四姐夫:四姐夫你也真是的,你那茶幸好沒燙著孩子,你這怎麼打孩子呢?

四姐夫被幾個人看著有點羞惱成怒:我打她下怎麼了,她是我閨女!小丫頭片子,除了累贅就是會闖禍!

五姐嗤笑了聲:四姐夫,你親閨女就能打了!小丫頭片子怎麼了?

四姐夫瞪了她一眼:這是我們家的家事,外人管不得。五姐還想說什麼,被四姐拉住了:小五別說了。五姐看著他老實巴交的四姐氣的磨牙:四姐!

四姐夫看著自願委屈的四小姐哼了聲,他是很不耐煩的,是很不喜歡來段家,他的家底是這幾個姐夫家最差的,他家本就是小戶人家,娶了段家的四小姐那是跟倒插門差不多,段老爺子在世時常常指點他,弄的他一個大男人一點面子都沒有,所以久而久之的他是一點也不喜歡段家了。

等段家老爺子沒了,他就覺得要解放了,那個高貴的段家四小姐沒能給他生出兒子來,他就理所當然的納了妾,三年納了兩房妾,自己那個出身比他、好處處壓他一頭的妻子,他是一點也不願意看了,今天能陪她回娘家那是看著段家還不能得罪的面子上,要不早就休回家了。

段瑾棠冷眼旁觀,這個男人白長了一副好相貌,內裡差勁成這樣,他四姐姐當年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就嫁了這麼一個人,當年的老實,當年的溫文爾雅如今變得如此的市儈,衣冠楚楚,禽獸不如。

老管家心裡也很氣,但是他還是本分的請他去樓上換換衣服:四姑爺,樓上請。四姐夫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茶葉,看著被眾人越安慰越哭的小孩罵了聲:喪門星,大過節的哭什麼哭,你也是,怎麼教的孩子,什麼事就知道哭。

段瑾棠這時笑了下:四姐夫,等一下,喪門星你說的是誰啊?葉紹鈞坐他對面一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要出事,他連忙坐直了,想說點什麼,奈何段瑾棠的嘴更快:你是說我四姐是嗎?我四姐是喪門星,喪倒你們秦家了嗎?

四姐夫一看他開口說的都不是好話,臉色立馬就不好看了,全神戒備的看著他,段瑾棠沒辜負他的期望,笑意盈盈的看著他,那一雙鳳眼在這張精緻的臉上煞氣騰騰:我看著你們秦家很好啊,一點都沒有倒的樣子啊,你說我姐是喪門星,可是我怎麼記得,我姐還未嫁你的時候,你還跟喪家犬一樣呢?在我們段家的門前求我姐嫁給你呢。

四姐夫的臉被他氣的清白不定,他沒想到段老爺子死了,這個小的又開始提他那些過去,仿佛那些過去要跟著他一輩子一樣,仿佛他再怎麼努力都高攀不上他們段家一樣。大姐沉默不語,二姐夫看事不好,抱著他的煙槍沉默不語,懦懦的五姐夫想中和一下但是又拽不住段瑾棠,三姐夫人精一樣作壁上觀,他是個外鄉人,家裡怎麼富貴都比不了段家,段家老爺子在時那是商會主席,再不濟就搬出他們段家的家譜,清朝的遺老給他們看,他們娶了段家的小姐,怎麼都覺得矮了一頭,所以對於段家這一家子都存了看熱鬧的心。

唯獨葉紹鈞比較著急,他喊了好幾聲:舅舅,舅舅,你喝點茶。段瑾棠對於他和事佬的態度冷笑了聲,把他掰到了一邊,看著四姐夫笑:四姐夫,我說的對嗎,想當年你娶我四姐時家徒四壁,這個我姐姐不嫌棄,我們也無話可說,我姐姐嫁到你們秦家,幫你秦家一年重立了門戶,這些年生育兩女,養大成人,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我姐姐性格溫厚,不屑與你爭辯,可是我段瑾棠沒有那麼好說話,四姐夫你說我姐給你生不出兒子,你納了妾,這個我無話說,我段家也不是那麼不講理,可是姐夫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啊,妾生不出兒子來,你也埋怨我姐?說我姐是喪門星?我真是想不通了,你秦家的家教如此還是風水如此啊,一個生不出兒子來不怨你,可是個個都生不出來那怨誰啊,你自己沒有本事就不要怪到我姐的頭上。

他說的話還是很平和,甚至是笑著的,這種諷刺的語調硬是把他四姐夫氣的直哆嗦,葉紹鈞無奈的閉了下眼,段瑾棠的性格總是這樣激烈,他也知道這個四姐夫不上道,可是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啊,鬧成這個樣子怎麼收場啊,這一桌子姐夫。

四姐大概也清楚他弟弟的脾氣,在一邊拉著他:小弟別說了,你姐我沒……”段瑾棠看著她:姐,你沒什麼?沒受過委屈嗎?四姐被他這麼看著眼圈紅了下,她從一個大小姐淪落到要被夫家休的這個地步,又怎麼說得出口。

段瑾棠看他姐這樣心裡的火氣怎麼都忍不下來,他轉過頭來重新對上他四姐夫,眼神冷,話更冷:四姐夫,我四姐嫁給你的這些年哪一點對不起你們秦家了,當初她不顧我爹的勸說執意要嫁給你們小門小戶的秦家,我段家陪送了十裡紅妝,四姐夫那時候你怎麼沒有怪我四姐累贅,怪那十裡紅妝累贅啊!

四姐夫簡直不敢看段瑾棠那一雙美到極致而又冷到極致的眼,他狼狽的轉開了頭,段瑾棠也冷笑了聲:四姐夫你當然不會怪,那十裡紅妝打點了你們秦家,你們秦家死灰復燃,到現在終於有錢娶幾房姨太太了。

四姐夫被他說的啞口無言,臉上青白不定,四姐拿著帕子掩面轉開了頭,是一點也不想看見那個男人的嘴臉,這麼多年,她已經對他失望透了,如今一腔憤恨借著他弟弟的口說出來了,她一時竟不能控制自己,身體微微發顫。五姐在一邊輕拍她:四姐,沒事,沒事。有我們在就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段瑾棠繼續笑:秦天佑,我告訴你,有我段瑾棠在一天,你就別這麼對我姐,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姐姐的嫁妝,現在唯一沒有被你秦家敗落的那一間綢緞鋪子,所有的進貨都是我進的,你秦家綢緞鋪不過是掛了個名!秦天佑被捏住了短處,臉終於掛不住了,他哆嗦著說:我,沒有要休你姐,是,是誰告訴你的?

段瑾棠冷笑了聲:誰告訴我的不重要,你只要還記的我姐對你的好就夠了,你只要記得以後要對我姐好就夠了。

秦天佑再也說不出什麼,他心底裡對段家的厭恨到了極點,但也偏偏無可奈何,誰讓段瑾棠說的很對,他離開了段家什麼都不是,家裡所有的支出要靠綢緞莊,而綢緞莊的地契是段家的。

這一段插曲在段瑾棠的高壓政策下偃旗息鼓了,秦天佑再傲氣也不得不敗在他的氣焰之下,什麼樣的人就要什麼樣的待遇,你自己不長臉也別怪別人不給臉,拿人家的手段,吃人家的嘴短,做小白臉就要有做小白臉的自覺,別給臉不要臉。

第十八章

午飯準時開宴,秦天佑也安安靜靜的吃了頓飯,期間沒有再鬧什麼么蛾子。段瑾棠的臉變的也極快,笑顏如花的招呼他們吃飯:來,二姐夫,三姐夫,四姐夫,五姐夫,這酒是我爹埋在海棠樹下的,已經有二十多年,你們嘗一下下,看看好不好喝。

葉紹鈞幫著倒酒,倒到段瑾棠這裡時看他:舅舅你也要喝白酒嗎?段瑾棠淡淡的嗯了聲:倒吧,紹均你也坐吧,今天你在這裡也是客人。翠兒,請甥少爺坐下。傍邊立著的小丫鬟忙接過葉紹鈞手裡的酒壺,低著頭都沒有敢看葉紹鈞。

葉紹鈞看了一眼段瑾棠,段瑾棠卻始終沒有再看過他,他微笑著跟他的姐夫寒暄,二姐夫問他哪裡的煙好,段瑾棠一本正經的勸他:二姐夫,煙抽多了不好,對身體不好。

二姐夫歎口氣:小弟,我也知道,可是這不是悶的慌嗎?

二姐笑笑:瑾棠,你就別管他了,我說過他多少次了,他就是這個樣,改不了了。段瑾棠也笑了下:姐夫,前些日子我去程記仿古寨,看到一杆煙槍,就想到姐夫你用著正好,張伯你拿來給姐夫看看。

這杆煙槍那裡是用的,擺著好看都覺得是浪費,碧綠的煙管,金子鑲成的煙斗,金貴的很,他姐夫一拿過來便笑了:又讓小弟你破費了。段瑾棠心裡確實滴血,可是該給的就的給,這是他的姐夫,他姐姐的丈夫,他的姐姐嫁給了人家,他就不能讓人家瞧不起。剩下的幾個姐夫人人一份精心買過的禮物,就連剛剛吵過架的四姐夫都有一份。

姐姐的禮物好說,一人一套珠寶,一樣的明珠,這樣誰也不偏不厚,反正自家姐姐也好打發。

剩下的就是孩子,每個孩子一千塊錢的壓歲錢,一千塊都趕上一畝地了,這樣的數目也讓幾個姐夫心裡臉上都有了幾分思量,看樣子段家還是個大家戶,他們老丈人死了,段家卻依舊輝煌,段瑾棠這麼吝嗇出手都這麼大方,可見段家還是不能夠小看的。

姐姐的心思就比姐夫的坦蕩,她們想的比較直接,想的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姐都把葉紹鈞塞到段家來,還做到了經理的位置上,她們也是想的,奈何二姐四姐家都是閨女,沒法去鋪子裡幫忙,五姐還沒有生孩子,就剩下三姐,只是兒子還小,占不了段家的位置,三姐只好酸溜溜的說:紹均啊,你是這些孩子中最大的,終於能夠幫上你舅舅的忙,你可要好好幹啊,我們段家的產業可是要百年長存的。

葉紹鈞笑:三姨教訓的是,紹均知道的,一定會好好幫助舅舅的。葉紹鈞去看段瑾棠,段瑾棠卻側開了頭對他三姐笑:三姐,隆琳還小,等他長大了要是不嫌棄也讓他來幫我的忙,我這裡正缺人呢。三姐這一聽才高興了。

他大姐就一直在傍邊笑,不爭什麼可是什麼也得到了,心中有數就好過,她丈夫去世的早,可是兒子能夠替她頂起一片天,葉家大門大戶生意多,可是旁支更多,丈夫死了後,他們娘倆也爭不過人家,幸好段家沒有忘了她,她的兒子在段家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娘家強大,那她在葉家的地位也是不可動搖的。

大姐姐看著段瑾棠是比較慈祥的,她的年紀足也是可以當段瑾棠的娘的,於是她就和藹的問他:大弟啊,你今年也有二十五了,這個年紀該娶妻了。

葉紹鈞猛的抬起了頭,看著他娘,他娘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這些日子她再笨也看得出他跟他舅舅鬧矛盾了,他舅舅過生日他不去,讓他來請舅舅回家過年他舅舅也不去,今天她看了這半天,甥舅兩個人明顯的誰也不理誰,這不是鬧矛盾是怎麼了呢?還強嘴說沒事。

大姐跟小時候一樣要拍拍段瑾棠的頭,段瑾棠都多大了,就閃開了:大姐,你又來了。大姐依舊笑:紹均都要娶妻了,你還不讓我說,你都多大了,前幾年是父親孝期中,可是今年孝期已過,該娶妻了。

段瑾棠看了一眼葉紹鈞,正好對上葉紹鈞的眼,葉紹鈞有些緊張的看著他,段瑾棠嘴角微勾了下,他有那麼可怕嗎,娶妻就娶吧,反正已經跟他沒關係了。段瑾棠嗯了聲:大姐,你先忙我外甥的吧,我自己有數。

五姐八卦的很:你有數?心裡有人了?段瑾棠瞪了她一眼:五姐,你又有那個閨蜜嫁不出去了啊,你那些小學同學我都看過了,熬到現在還嫁不出去的都有問題吧。五姐被他噎著了:你以為就你好啊,挑三揀四的,怪不得趙家小姐另嫁他人了呢。段瑾棠氣的:是她沒眼光。五小姐切了聲:你就在那吹吧。

葉紹鈞一直支著耳朵聽,他知道他舅舅的那個未婚妻,趙家的小姐,人家不嫁他並不是因為他要守孝,而是因為那時候他舅舅根本對人家不上心,不陪人家逛街,逢年過節也不給人家小姐買禮物,人家小姐取消的婚禮,段瑾棠怕人家敗壞他的名聲,就說是人家看他在孝期中不等他,其實早在那之前就告吹了。

自己那時候還傻乎乎的安慰過他,趙小姐大婚的那天他怕他不高興,就跟他喝酒解悶,後來……就上床了。葉紹鈞的回憶到這裡就卡住了,他搖了搖頭,那些事不能想,越想越亂,他娘看他自己在他搖頭晃腦的頗為怪異,就拍了他一下:你亂搖什麼頭,你的婚事我也正在準備了,你跟我說你要娶的人家是個大家小姐,怎麼個大法你倒是跟我講講啊。

葉紹鈞都不敢看他舅舅了,他不知道嗓子怎麼了,仿佛開口說話要他命一樣,看他不說話,五小姐拍了他一下:你看,紹均還害羞了呢?說來讓小姨聽聽,到底是什麼樣的大小姐啊。

大姐既然存心想賣弄,那她們這幾個做妹妹的自然要捧一下,都紛紛符合著問,葉紹鈞隔著一桌子人望向了段瑾棠,段瑾棠在喝酒,細白的手指拿著酒壺一盅盅的倒,喝的不急也不慢,仿佛沒有聽見這邊的談話一樣。

葉紹鈞心裡突然悶的慌,被他閃著了,他最怕的莫過於他突然間發怒,最怕他不顧臉面的當著這麼多的人揭露他們倆的關係,他剛才緊張的說不出話來,手都捏著,全身緊繃著,就為了預備著他突然的爆發,可是段瑾棠什麼反映都沒有,他就是坐在那裡喝酒,白玉一樣的酒壺,襯的他一張臉雪白。

葉紹鈞的母親看了他們倆一眼,有些奇怪,她推了一下葉紹鈞:紹均,小姨都在等著你說話呢。

葉紹鈞終於轉開了眼睛,他開始說他喜歡的那個姑娘,這一次聲音不大可是很堅決,他就是要說出來,曾經很多次想跟他舅舅說的,只是每一次兩人都說不下去,這一次他豁出去了,這種事早晚他都會知道,而他也不想瞞著他。

葉紹鈞緩慢簡潔的把人說了,馮家二小姐,督軍府的二小姐,這個名號果然把在座的人都鎮住了,他娘不確定的又問了遍:邵均啊,你確定是督軍府的小姐?她怎麼會……”她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兒子能夠勾搭上督軍府的小姐,這簡直不可思議。

他的幾個小姨也炸開了鍋:真的嗎,邵均這麼厲害啊,我就說嘛,這麼帥氣怎麼可能沒姑娘喜歡,大姐你實在是杞人憂天了。邵均啊,什麼時候領來我們看看,督軍府的小姐那一定是國色天香,我就說嘛,憑我們邵均這麼好的長相怎麼可能找個普通人,邵均你們什麼時候介紹給我們看看,我們也好去人家家裡提親,這提親的程式一道都不能少吧,這督軍府的小姐,怎麼也要風光一點,對吧,大姐。

段瑾棠此刻真是討厭死了他這些八卦的姐姐,督軍府的小姐有什麼了不起的,她是給你們金子還是銀子了,人都沒見著就誇的天花亂墜,也不怕到時候閃了舌頭,督軍府的那個二小姐一看就是克夫的,前些日子剛把他爹克死了!

段瑾棠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他想不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聽著自己心上人說別人好,比自己好上一千倍一萬倍,自己壓根就沒有可比性,哈哈,這對不可一世的自己真是天大的諷刺。

段瑾棠又自己倒了杯酒,他已經不知道該幹什麼,他應該站起來走,把她們大罵一頓統統都趕走,可是,那是自己的姐姐,他不能趕走,不僅趕不走他們,他也不能走,他這麼的要面子怎麼能夠落荒而逃,他完全可以不用在意的,反正他也是可以娶親的,段瑾棠想著又倒了一杯酒,機械性的倒,機械性的喝,完全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借酒消愁,因為他真的不是借酒消愁,前幾天喝他覺得睡的快,就跟他摸自己一樣,都是為了讓自己好過點,這次喝是因為自己不知道幹什麼了。

段瑾棠喝了一會覺得有人看他,他抬頭看了看,葉紹鈞一眨眼不眨眼的看著他,段瑾棠有些疑惑,他看自己幹什麼,自己臉上開花了?哦,是看酒壺,段瑾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個樣子真跟那失戀的一樣,這個王八蛋心裡一定在想,他愛他愛成這個樣了吧,愛到借酒消愁,哈,自己愛他愛的不過是那根東西,以後他還可以再買幾根,要多少根就買多少根。

段瑾棠放下了酒杯,正好他五姐回過頭來問他:哎,小弟,你見過這位馮小姐嗎?人長的怎麼樣啊?有……你五姐我美嗎?段瑾棠上下的打量了她一番:你比她美多了。五小姐嬌嗔的推了他下:討厭!

段瑾棠毫無掩飾的打了個哆嗦,他五姐姐真不適應這個動作。女漢子擺什麼小家碧玉啊。果然五小姐使勁拍了他一巴掌。

五小姐跟段瑾棠鬧了一下,話題終於不再是馮家小姐了,葉紹鈞心裡不由的松了口氣,剩下的時間裡幾個人又和和氣氣的說了一會話,直到下午四點了才把他們送走,段瑾棠送到門口,看著她們一個個的上了車,覺得今天的任務終於完成了。

這任務是及甜蜜又心疼,心疼他分出去的錢,段瑾棠捂著心口往回走,姐姐多了就這點不好,一人一個饅頭也要好幾個啊,一家生一個孩子也的五個啊。老管家看著他笑:老爺啊,一年就這一次。段瑾棠點頭,幸虧只有一次,多了他要瘋了。

第十九章

段瑾棠冷著一張臉刷刷的把葉紹鈞的名字劃了下,非常乾脆,他在管理這一塊非常果斷,要不是看在他娘的份上他都想把他經理位子給劃掉,劃不掉他的位置那就架空他的權利。

段瑾棠冷酷的盤算著他店裡的可用人才,他雖然不常去鋪子裡,可是鋪子裡的每一個人他都知道,上至最高管事,下至一個賣茶葉的小店員,家裡有八十老母,三歲小兒的,他都清清楚楚,他的人他自然要清楚,能賺錢的留下,小偷小摸的小心思的也可以留下,主管事只要不是大的貪污,他也掙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留著他,畢竟他能帶給你的利潤比他貪污的多的多。

段瑾棠的辦法是提拔新人,這是對老管事的鞭策,也是為店裡注入新的血脈。墨茗樓現在是開了三家分店,葉紹鈞是其中兩家的經理,剛上任沒一年,裡面根基不穩,而且經理之上還有管事,所以不擔心他越權。

段家茶鋪這一塊他新提拔了王貴生,昨天說的話他倒是真心的,王貴生的能力他是認可的,這一段時間又考查了下他的人品,為人熱情,他爹也可以,忠心耿耿,值得提拔。

該提拔的提拔,該削的削,他在感情上處處被動,身為男人卻只能居人之下,處處等著別人臨幸,可是他的產業卻全都屬於他自己的,他什麼時候高興了就能多給你點,什麼時候不高興了也可以收回來。

段瑾棠做完了人事調動,又查看了最近的幾檔股票,昨天跟董老闆一起看中了幾支,現如今時局動盪,什麼都是變數,段瑾棠意思性的買了了幾支,準備明天去跟董老闆看看,順便見識一下董老闆的千金,只要相貌過的去,別跟他爹一樣小眼睛就行,反正他段家確實需要一個少奶奶,從這些人家裡挑一個門當戶對的就可以。

段瑾棠寫寫算算,一個多時辰都沒有動,他這輩子唯一的愛好大概就是數家產了,等到老管家來喊他吃飯,他才注意到已經到晚飯時刻了,段瑾棠下樓的時候看見葉紹鈞竟然坐在客廳沙發上,看他出來就抬了一下頭,隨即又低下了,段瑾棠有些奇怪的看著他,他不是上車走了嗎?老管家倒是沒奇怪,葉紹鈞常年待在這裡,走了又回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老管家把飯菜端桌上,給段瑾棠拉開座位,又招呼葉紹鈞來餐廳吃飯,葉紹鈞終於低著頭過來了:舅舅。段瑾棠嗯了聲就沒再理他,葉紹鈞遭受了他的冷眼就再也沒說話,一直沉默的坐著,段瑾棠懶的理他,他擺出這個樣子也不知道給誰看的,活像失戀了一樣,靠,明明是自己失戀了吧。

段瑾棠拿著餐巾擦了擦手,便站了起來,逕自回了房間,葉紹鈞不是個好東西,他自己也不算是,他已經把葉紹鈞算計了,下午的時候剛把他的職位給削了,等正式上班的時候他就去宣佈一下,葉紹鈞不僅權利被架空了,面子也沒了,兩個人誰也不欠誰的了,葉紹鈞為他段氏茶樓工作了幾年,論起利益的話,他還是為他掙了幾年錢的。

段瑾棠坐在床上冷笑,反正都已經撕破臉了,反正他已經不是他的男人了,他也不用再討好他了,他不願意待在自己店裡那就走吧,反正他已經攀上高枝了。

段瑾棠想通了洗刷完了就鑽進他的被窩裡開始睡覺,躺著但是耳朵支愣著,是在聽葉紹鈞的動靜,不知道他是走了還是留下了。段瑾棠躺了沒一會就聽見門響了,段瑾棠睜開了眼睛,葉紹鈞站在他床邊,屋裡沒有燈,葉紹鈞高挑的身影有些暗,兩個人一個躺著一個站著,良久都沒說話,葉紹鈞一副情聖的樣子,段瑾棠有點躺不住了,他這是什麼意思呢,後悔了嗎?不娶老婆了嗎?

段瑾棠被子底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這個是不太可能的,葉紹鈞又不是傻子,自己跟他鬧了一年多,他都沒有鬆口,這個混蛋看著脾氣好,其實固執的很,要不這三年哪怕是塊冰他都捂熱了,哪怕是只狼他都養熟了啊。他段瑾棠對別人不好,可是對他葉紹鈞恨不能掏出心窩子來了,這麼多年卻只換來他這麼一點愧疚,站在自己床前的這一點愧疚。

段瑾棠心中難受他忍不住坐了起來:葉紹鈞,我對你不好嗎?

這一年來他無數次的問過他這句話,想著讓他想起自己的恩德來,可是這句話大概正好戳中他的心了吧。果然葉紹鈞心情沉重了,他舅舅對他好,可是他不想要這種好,這種好是負擔,以至於讓他今天這麼為難,這簡直說不過去,憑什麼為難呢,舅舅對外甥好不是應該的嗎,外甥娶媳婦舅舅不是應該高興的嗎?

為什麼到了他們甥舅兩個這裡就全都變了質呢?為什麼他娶他喜歡的女人會覺的對不起他呢,明明是他……他們兩個明明是亂、倫啊,他簡直羞於提出口。

葉紹鈞站著看他,眼睛適應了這個光度,漸漸看清段瑾棠,他穿著黑色的綢緞睡衣,露出一截象牙色的膚色,清晰的鎖骨,他不知道怎麼就會想起跟他的這三年,想起他們兩個最近的那一次,從他枕頭底下摸出那個……東西,葉紹鈞覺得自己的臉一下子紅了,替他羞恥連帶著自己也羞恥,他到底……他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人呢?一個大男人怎麼會作出這麼無恥的事情來呢?他就那麼想被男人插嗎?

葉紹鈞的臉火辣辣的,他一想到自己走了,他舅舅也許會去找別的男人,會被別的男人欺負,壓在床上畜生一樣的欺負,他就覺得心跟針紮一樣,真是恨不得把他裝在口袋裡,時時捏著。他覺的這不是愛他,不是跟愛馮婉瑩一樣的,他是真的喜歡女人,可是他又不能想對待戲子一樣的對待他,這是他舅舅,他跟他有著比爹娘還親的親情,他不能不管他。

葉紹鈞慢慢的坐在了床上,他也穿著件浴袍,很輕鬆就脫了,段瑾棠有些愣愣的看著他,葉紹鈞脫完了自己的,又要替他脫,段瑾棠滿心的冰花竟然覺得有開的欲望了,難道葉紹鈞真的反悔了?他就是說嘛,葉紹鈞還是喜歡自己的,至少還是喜歡男人的,要不壓根就硬不起來啊。

段瑾棠意思性的掙扎了一番便讓他解了衣服,讓他壓倒床上時,他忍不住從喉嚨裡低泣了聲,他喜歡人家壓他,這麼沉甸甸的壓著他,這樣修長結實的身軀壓下來的時候比多少被子都有質感。

葉紹鈞因為存了憐惜與愧疚的心,對段瑾棠就格外的溫柔,漫長的前戲,甚至是在他隱忍不住咬著錦被的時候吻上了他的嘴,他從沒有吻過他,他總覺的這個動作不適合他們倆,這是戀人之間才有的,而他倆是親人,可是,今晚,明天,以後他都會溫柔的對他。

段瑾棠喜歡溫柔的愛撫,喜歡水到渠成的激情,葉紹鈞這一夜給了他從未有過的溫柔,他激動的抱著他,用腿交纏著他,用屁股狠狠的夾著他,榨了他一次有一次,最後倆個人緊緊的包成了一團,激烈的穿插了一會,大床都被壓的吱吱響,過了不知多長時間,相交的兩個身體開始顫動,顫抖過後中歸於平息,床平息了,兩個人的氣息卻還沒有平息,葉紹鈞喘著粗氣,段瑾棠也沒有好到哪裡,他張著口大口的吸氣,氣息混亂,臉色暈紅,仿佛熱氣要透過皮膚蒸發出來,整個身體都出了一層薄薄的虛汗,葉紹鈞撫摸著他的背把他扣進了懷裡。

段瑾棠也很柔順的讓他抱著,恨不能把自己的身體柔軟成女人的好讓他喜歡,葉紹鈞心裡有幾分憐惜,對這個樣子的段瑾棠憐惜,他抱著他在他耳邊低語:舅舅,我以後會好好對你的,我娶了親以後也會好好對你的。段瑾棠僵了一下,聲音有些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葉紹鈞還沒覺出他的不對,他還是抱了抱他,甚至在他嘴角親了下:我這幾天想了很多,我忘不了舅舅你,所以我想等我娶了親也會跟以前一樣對舅舅好的。

看到段瑾棠錯愕的表情,葉紹鈞以為他不懂於是又解釋了一番:我結了婚也還是在這裡的,婉瑩是天津城的,我也是,我們倆成親了,我還是會來看舅舅,我們的關係還跟以前一樣,我十五,三十來看舅舅你,好嗎?

段瑾棠看著他不說話,剛才激烈床戲出的那一身薄汗全都涼了下來,他怎麼都沒有想過葉紹鈞會想出這樣的注意來。葉紹鈞看他還是不說話,又想了想:要不一個星期一次?

段瑾棠終於推開了他:起來,從我身上起來。葉紹鈞被他推到一邊:舅舅?段瑾棠看著他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了,酸甜苦辣,嫉恨交加讓他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連罵他滾的力氣都沒了,段瑾棠抱著被子背對著他躺下了,他心裡反思,他怎麼就淪落成姨太太了呢?他這麼高雅尊貴的人竟然要給人家當姨太太了,還是那種不受寵的,一個星期才來一次的那種。

段瑾棠摟著被子背對著他,葉紹鈞用手摸摸他,他便抱著被子再遠離他一寸,不一會他就退到床邊上了,葉紹鈞怕他掉下去就沒敢再拉他,他對著他的背默默的躺著,也沒有蓋被子,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也為自己想出的這個餿主意羞愧著了。

段瑾棠第二天醒的挺早的,醒的早可是眼睛乾澀,一點都不舒服,是昨晚沒休息好,他床上躺了個人他不太適應,葉紹鈞以前都不跟他一個床睡的,這個傢伙昨天破天荒地的在這裡躺了大半夜,快天亮的時候才回到他的房間,段瑾棠知道他是怕被人覺察,怕被人覺察到兩個人這種齷齪的關係,呵,段瑾棠單音節的呵了聲,這麼為難,這麼個情聖,竟然也會想出共用齊人之福的注意來,真是不簡單啊,這個王八蛋。段瑾棠咬了咬牙,眼神銳利,葉紹鈞又要倒楣了。

第二十章

段瑾棠辦了一個品茶會,在他家裡舉辦的,冬雪初融,段家的大院漂亮的一塌糊塗,段瑾棠給各界人士發了請帖,讓他們攜妻子兒女出席,東盛銀行的連董事、金盛酒樓的齊老闆、玉器鋪的齊老闆……凡是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他都一一邀請了,就連與他有兩面之緣的督軍府小姐,督軍府的夫人也收到了請帖。

督軍府的二嫂拿著這份精緻的請帖輕笑:婉瑩啊,這是人家投桃報李了嗎?馮婉瑩看著這張淡碧色的請帖心裡也有些意外,這個請帖是段家的僕人送過來的,不是葉紹鈞送過來的,那麼就是說這真的是段家主人邀請她的?為什麼邀請她呢?她跟他只有兩面之緣,可是為什麼那個人的臉她一想就能想起來,僅兩面之緣就讓她記住了,是他長的太好了嗎?

二嫂看著她的表情低聲笑,小妮子這是在為難了,在舅舅與外甥之間為難了,外甥與舅舅正好是兩個極端的人,一個貴氣精緻,一個爽朗大方,一個淡漠,一個熱情,兩者相碰,碰撞出激烈的花火,那個爽朗熱情的不佔優勢,他的優勢是需要長時間才能體會的,那一個淡漠的占了優勢,若即若離,一瞬間驚豔,一瞬間擊潰人心。

二嫂輕輕的歎了口氣,這不知道是好還是壞,兩個都很不錯的男人追求是種福氣,可是當自己不知道選那個的時候就比較鬱悶了。二小姐拿著那張請帖走來走去,顯然極難做出決定。

女孩子嫁人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想要嫁一個自己終身都不後悔的人多麼難啊。

二嫂看了一眼樓上正走下來的丈夫,抿著嘴笑了下,她嫁的這個人多好啊,有權有勢,多少人誇她有眼光,一嫁就嫁了個舉世無雙的,這東北六省總督軍的少帥啊,這個舉世無雙的少帥還對她如珍寶一般,從不納妾,更不養小公館,這樣的人上哪去找啊,打著燈籠也難找啊。

二嫂對於那些說他的太太們都是謙虛一笑,實則內心得意,她是嫁的好,因為她家世好啊,她爹是政務總理白中雲,她是白家的大小姐,她自然是當得起這份榮譽的,這督軍府的少夫人她當不起的話,又有誰能當得起?除了這督軍府的少奶奶,又有哪個人能讓她毫無遺憾的嫁?

二嫂看著自己的丈夫下樓,無聲的笑了一下便迎了上去:繼霖啊,你下來的正好,快來幫我們二小姐參考參考。

馮繼霖走下來看了他妹妹一眼:參考什麼?二嫂挽著他的手臂笑:參考參考選哪個夫君的好?馮婉瑩跺了一下腳:二嫂!什麼夫君啊!馮繼霖有了點興趣,他笑著看他妹妹:說來我聽聽,我看看到底是什麼人讓我妹妹這麼難以抉擇?

馮婉瑩扭頭要走,她二嫂豈會讓她跑,一把就拽住了她:二妹,二嫂沒笑話你,女孩子嫁人是一等一的大事,一生就這一次,當然要慎重考慮啊,就應該多看看,多選選。

馮繼霖也同意:你二嫂說的是,你是我妹妹,誰要娶你當然要過你二哥我這一關。

馮婉瑩被他們兩個擠兌的沒法說了,她二嫂最近越發的趾高氣揚,她爹已去世,這個家裡就她做主了,她哥哥最近也越發的寵她了,什麼都符合她,馮婉瑩看不慣他們倆一個鼻孔喘氣,乾脆上了樓:二哥,二嫂,這是我自己的事。

二嫂看著她的背影笑道:這小妮子是害羞了,繼霖,哪,這不是為了這個請帖的事。馮婉瑩的二嫂跟馮繼霖成婚才三年多,兩個人也沒有孩子,這日子過的還是跟二人世界一樣,馮家的僕人看她挽著丈夫手臂也都目不斜視。

看到僕人給他端來了茶,馮繼霖抽出胳膊喝了一口,這是他常年喝的雀舌茶,馮繼霖一手端著茶一手翻開了那個請帖:品茶會?

二嫂也鬆開了他的手,坐他對面嗯了聲:段家的主人昨天給我跟婉瑩一人送了一個請帖,就是上次,你來我還沒跟你說過,你前些日子不是去青島開會了嗎,我跟婉瑩受他外甥的邀請去他們茶莊喝過茶,覺得好喝就買了點,你喝的就是他們段家產的。

馮繼霖點了點頭,這個請帖做得雅致,請帖主人也很雅致,非常的低調,名字在最下面,如果不仔細看還看不到,馮繼霖念了下:段瑾棠?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二嫂丹紅的手指從盤子裡撚了塊梅子放嘴裡:恩,一個賣茶葉的商人。馮繼霖看她說的不在意於是皺了下眉:婉瑩就看中了一個賣茶葉的商人?

二嫂不甚在意的點頭:對啊,咱二妹千挑萬選的就選了這麼個商人。你說說,我給她介紹了多少好人家她統統都看不上,誰知道一個賣茶葉的就把她魂都勾沒了。

二嫂絲毫沒顧忌她小姑子的感受,倒豆子似的把這一個多月來的事情都跟她丈夫炫耀了:這個賣茶葉的也狡猾的很,看中了咱家的權勢,先是讓自己的外甥來送茶,今天是請我們婉瑩看戲,明天是看電影,覺得這把火不夠,就換舅舅上場了,這不又請我們倆去品茶呢。

馮繼霖聽著她的口氣不自覺的皺眉,他嫌煩的放下了那份請帖:一個小小商人,你們兩個也看的起。馮家二嫂看出他的不耐煩莞爾一笑:我哪有看的起啊,這不是婉瑩嘛,婉瑩被這賣茶葉的甥舅二人絆住了腳步。

馮繼霖皺了下眉:她當真喜歡上了這個段瑾棠?二嫂笑:可不是嗎?本來跟外甥看了幾場電影的,感情稍微好點了,這舅舅又來添亂,請她喝什麼茶,這不,把她難為壞了。

馮繼霖一雙厲眼黑了下:她真是胡鬧,這幾年跑到國外難道就學了這些,一個女孩子家的,朝三暮四的像什麼話!馮繼霖沒說出口的是,還為了一個商人,簡直是丟他們馮家的臉,看他老婆這張幸災樂禍的臉他就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馮繼霖揉了揉眉頭,他娶的這個老婆他是不能大呼小叫的,白中雲這個以老賣老的還得罪不起。

二嫂名叫白錦思,本名原叫似錦的,是指錦繡前程的意思,從這個名字就聽得出白中雲的豪情,白中雲還有一個兒子,叫白錦城,人卻老實的很,白中雲想培養他從政,以便將來接替他的位子,想要白家永遠屹立在這天津城,所以他把唯一的閨女嫁給了土皇帝馮章的二兒子馮繼霖,他們算是門當戶對,當年馮章也是由他鼎力支持才有今天的,所以他嫁個女兒是當的起的。

馮繼霖對於這種聯姻不熱衷但也沒反對,他反正早晚都要娶妻,娶誰都是娶,只是偶爾煩,馮繼霖揉揉眉頭,他最近看誰都不順眼。

白錦思看他有一點生氣便又轉過頭來替她小姑子說話:繼霖你別去說二妹了,二妹這學上的多了見識自然也多,她喜歡的這個人雖然出身不好,可是相貌是一頂一的好,特別是舅舅,所以也難怪她喜歡。

馮繼霖聽他說相貌一等一的好便問了句:一個男人長這麼好幹什麼?擺著好看的?白錦思被他的話逗笑了,拍了他一下:瞧你說的,男人怎麼就不能好看了?我看著人家舅舅也怪好看的,要是我沒嫁給你啊,我也想……”

馮繼霖抬起頭來看著她:你也想什麼?他的表情是一本正經的,就跟問你話一樣,等著你說嫁給別人一樣,馮夫人原本想跟他開個玩笑,結果馮繼霖一點情趣都沒有,話雖然溫和,但是他那雙眼真是……不好看,看起來像是沉怒,馮夫人心裡尷尬了下,馮繼霖這個人太死板,她實在想不通他怎麼會長了副這樣的脾氣,同他共同生活了三年,她還是不適應他這種……不識情趣,馮夫人常常想討好他,常常想跟他跟普通夫妻一樣開個玩笑調個情的,奈何他一點也不懂,對牛談琴莫過於此了。

白錦思看他還在等她回話只好勉強笑著捶了他一下:看你小氣的,我不就是說說。

馮繼霖轉開了眼一本正經的說:以後這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我以為是真的。白中雲把他閨女嫁給他的時候他爹還沒有死,大概看中了他的前途,現在他爹死了,他這個少督軍有名無實,他這個閨女就嫁的有點虧了,他現在一定後悔了,馮繼霖心裡算計著白中雲的想法,無暇顧及他的夫人,他們兩個人結婚是聯姻,互相制衡的辦法,現在一方失衡了,婚姻也就將失衡了,白中雲那個老東西不知道會有什麼打算,不管他有什麼打算,他自己要先打算好,最近政界的後起之秀裡金家是不錯的,他妹妹是必須要嫁給金家的,那個什麼段瑾棠的就算了吧。

馮繼霖心中的算計似海般深沉,面上便沉沉的,馮夫人看了他一眼,以為他吃醋了,內心也有些得意,她雖然不敢欣賞馮繼霖的性情,但是她到底也是個女的,也想要丈夫吃一下醋,現在看他果然吃了醋,就高興了,重新親熱的挽著他手臂:繼霖,你看著邀請我們去還是不去啊?

馮繼霖要往外走,便拖著她:你想去就去,反正你在家裡閑著,悶的慌。白錦思挽著他:你看你還計較,我就是隨口一說,你要是不喜歡我去我就不去了。

馮繼霖心想他到底哪裡計較了呢,他說的都是實話啊,她確實天天在家閑著,不是打麻將就是在家裡辦舞會,去品茶也不過換湯不換藥的消遣。於是馮繼霖虛偽的笑笑:我這不是看你在家悶的慌,不是跟徐太太打麻將就是跟李太太打麻將的,我這軍務繁忙,又不能陪你,所以你去品茶出去走走也好。

白錦思早有想好的理由對付他:我看二妹為難心裡也著急,她這好不容易看中了個,我這個做嫂子的總要替她把把風不是?馮繼霖點頭:對,你是做嫂子的,咱家所有的事你就多操心點。

白錦思笑的眼睛都彎了:你放心去辦公務,家裡一切都有我呢。馮繼霖對著光影看了她一會,他這個夫人娶的倒是也合適,性格潑辣,在家裡是一把好手,裡裡外外的打點著,只要沒有做太過分的事他倒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也不一定,誰知道她那個爹會按什麼心呢?

馮繼霖這個少爺最近被暗害的次數頻繁了點,於是現在對誰也不信任了,叛徒還沒有揪出來前,誰都有可能是。

馮繼霖眼神冷酷且冷血,然而他就長了這麼一雙眼,誇人跟陰人都是一個表情,馮夫人不願意直視他的眼睛,也就沒看出他想什麼,當他是吃醋,依舊親親熱熱的說:我今日再去品一下其他的茶,要是有好的我再給你賣點回來,你整年的喝一種也不嫌膩歪。

馮夫人對他熱情,馮繼霖也只好關心關心她:好,那就多麻煩你了,今天天氣還是有點冷,你讓小張路上慢一點開車。馮夫人笑著看了他一眼,應了。

第二十一章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到了門口,馮繼霖的兩個副官已經等候這了,看見他們倆便行禮:督軍好,夫人好!

馮繼霖點了下頭,他身邊的副官趙楷、廖敬一邊一個的跟他上了車,這兩個人都是神槍手,百發百中的那種,馮繼霖走到哪都要帶到哪,去部隊帶著他們,去聽戲也一樣要帶著他們,今日他們的行程跟往日是一樣的,先去了營地,馮軍駐紮在城外,軍隊人數大約有數十萬之多,馮繼霖騎馬看了一圈。

劉昆山與周信章這幾日因為老將軍的過世,也順理成章的留在了天津城,沒有回自己的駐紮地,馮繼霖也沒有趕他們走,一邊巡查營地一邊跟他們兩人笑:這幾日麻煩劉將軍跟周將軍了,家父過世扔下這麼大一個攤子,繼霖年少,幸虧兩位老將軍在。

劉昆山與周信章對視一眼笑:哪裡,少帥太客氣了,老督軍是我們的將領,為他效忠是我等的職責。馮繼霖對於他們倆的稱呼也笑了下:兩位將軍忠肝義膽,繼霖感激不盡,如今我們馮軍與南邊的曹軍,西邊的閻軍成三角對陣,我這裡是一動也不敢動,還好兩位將軍壓得住。等我們佈置好陣線就發動進攻,一舉把這兩系滅了,送給兩位將軍,兩位將軍你看如何?

劉昆山與周信章看著他自信自大的臉都笑了下:少帥說的是。馮繼霖灑然一笑:好了,軍務我們到此為止,我與人約好要去談公務,兩位老將軍隨意。

劉昆山與周信章自然是要跟著他走,馮繼霖所謂的談公務,是跟金家的大少爺看戲,臺上請的是名角邵月衣,咿咿呀呀的唱《霸王別姬》,馮繼霖喜歡聽戲,隨著臺上的角色而打著拍子,金家大少爺摟著一個美人,嘴上吐了個煙圈笑:繼霖啊,這戲你都聽了多少年了,還沒聽夠啊。害的我每次出來陪你聽戲都犯困。

馮繼霖鄙視的看了他一眼:京戲是我們的國粹,《霸王別姬》更是出類拔萃,你懂什麼?金大少爺跟他話不投機,兩個人除了逛窯子的時候有默契,別的時候都沒默契。馮繼霖繼續聽他咿咿呀呀的戲,他就逗自己懷裡的美人。

劉昆山與周信章兩個人坐在他的身後對視了不止一次眼,自從兩個人合作了後總覺得不太相信對方,必須要互相看看才能確定,這次也一樣,看著馮繼霖一如既往的捧戲子心裡就有了些許的鬆懈,劉昆山試探性的問他:少帥,你不是說要與曹軍、閻軍開戰嗎,那就從我這裡掉五萬兵去駐守閻北鐵路吧,我比較熟悉鐵路的狀況。

馮繼霖像是聽戲聽入了迷,猛地一回頭:什麼?劉昆山又把原話重複了一遍,馮繼霖裝模作樣的想了一會:行,可以。劉昆山笑了:好的,謝謝少帥。那軍餉……”馮繼霖不太耐煩的揮了下手:早晚就給你了。劉昆山看他癡迷聽戲心不在焉也只好不問他了。

馮繼霖又去聽戲了,劉昆山與周信章也一直陪著他,知道看到虞姬自殺了,楚霸王悲憤慟哭,馮繼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出手闊綽,兩千的打賞,看到劉週二人心疼不已,劉周兩人看了一眼,跟他笑:督軍,這戲就算完了吧,我們回去商量一下軍餉的事?既然賞戲子有錢,那軍餉怎麼也有吧。馮繼霖眼睛還在臺上虞姬的身上,臺上的虞姬已經站了起來,眉眼流轉朝他笑了下,於是馮繼霖也笑了下:兩位將軍先回去吧,我還約了月衣說戲呢。

月衣自然是這位虞姬了,劉周兩人還想說點什麼,結果馮繼霖不耐煩的揮揮手,果真跟金家大少爺去了後臺,劉昆山與周信章這次搖了搖頭,這真是個大少爺,老爹死了才幾天,他就已經逛女支院了,馮家的江山遲早也會敗在他的手裡,霸王別姬倒是真貼切他,劉周倆人也不想理他走了。

馮繼霖是真嫖女支,做戲就要做到底,再說他也沒有多少節操,他喜歡男人比段瑾棠好解決多了,多少戲子等著他臨幸呢,此刻邵月衣就趴在他身上替他吹簫,說是叫邵月衣,其實是個男人,長的是很有味道的,細眉細眼,臉皮白生,勾線描紅登臺時,一雙眼便成了鳳眼,那雙眼睛在臺上時勾了無數人的心,此刻卻鉛華洗盡,平白的小了許多,儘管臉看著小,但是技術已經不錯了,馮繼霖把他頭往下壓了壓,舒服的歎了口氣。

邵月衣便越發賣力,這個馮繼霖不知道是不願意借衣服還是有潔癖,花了錢捧他也只是需要他做這些,不用後面只用前面,也不錯,反正他唱戲的時候也要張口。

馮繼霖看著邵月衣,摸了摸他的頭,邵月衣卸了妝的時候是很清秀的,只是眼睛不再是鳳眼,臺上風華絕代的銳氣以及虞姬的剛烈也少了許多,算不上美,甚至不及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一半漂亮,可是沒辦法,他就是好這口,龍陽之好,斷袖之癖也沒辦法。

馮繼霖完事後就稍微整理了下衣服,他如今萬事都很謹慎,就連做戲也想著自己的安危,是不肯輕易解衣服的,馮繼霖拿著支票本給邵月衣撕了張,隨便他填,邵月衣也接了過來,不過也沒敢填多,他還等著他下次光臨呢。

馮繼霖對他是很大方的,因為不能替他置辦個小公館,所以每次都能多給點,他自結婚後就很給他岳父面子了,畢竟娶了人家閨女,面上的事情該做的還是要做,他一向是最清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的。

第二十二章

這一邊的馮夫人看著馮繼霖上了車就轉身往樓上走,她無事做便興起了去安慰一下自己小姑子的心來。兩邊的侍衛依舊朝她行禮,夫人這一聲讓她心裡踏實下來。

馮婉瑩在她的閨房裡拿了本書看,她的性格是雅致的,即便是心情再不好,也不會摔東西,此刻她就拿了本書看,儘管這一頁從她坐下到現在都沒有翻過。從她昨天收到這個帖子,她就沒有安神過,她心裡焦躁而甜蜜,分不清是焦躁多一點還是甜蜜多一點,就像是吃鮮美的果子被紮到了手,手疼而心甜,葉紹鈞對她的好此刻像是甜美果實的哪一層外殼,不……不,不能這麼形容,葉紹鈞也很好,她嫁給他這一輩子一定會很幸福,一定會是被捧在掌心裡的公主。

段瑾棠呢?他若即若離,在自己對他要放棄的時候他又突然的邀請了她,覺亂了一池春水,把自己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的心攪亂了,馮婉瑩心中很是難熬,她知道她這樣子不對,她都已經戴上葉紹鈞送她的鐲子,就不應該再朝三暮四,可是段瑾棠竟然還在她心中,不經意間,就讓她方寸大亂。

她二嫂的敲門聲把她嚇了一跳,還沒有等她說話她就推門進來了,馮婉瑩歎了口氣,她這個二嫂一點都不知道尊重人。二嫂親親熱熱的坐她旁邊:婉瑩,一個人悶在這屋裡幹什麼呢?怎麼還不換衣服,我們去參加品茶會。

馮婉瑩笑了笑:二嫂,我沒有說要去。二嫂把她擺正:你要是願意就聽嫂子說說,嫂子是過來人。馮婉瑩奇怪的看著她笑:嫂子,這有什麼好說的。馮家二嫂搖頭: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二嫂知道你留過洋,見識比我多,我說的話沒有長進,可是二嫂是為你著急。馮婉瑩被她這麼一說弄得不好意思了:二嫂,我沒有那麼認為,我知道二嫂你對我好。

二嫂一聽便笑了:嫂子跟你掏幾句心窩子話,這女人啊嫁人前自由,等你一旦嫁了人那就生是人家的人,死是人家的鬼了,所以嫁人前一定要想好了。馮夫人是過來人,當年追她的人也數之不清,就連現在都有她的暗戀者,可是她選了個最好的,不是最愛的,但是結了婚後她卻覺的是最好的,至少馮繼霖給她的是她那些愛慕者所不能給的。

看著馮婉瑩為難的臉,馮家二嫂笑的很高興:我的意思是說,就算你要嫁給葉紹鈞,那我們也要踏踏實實的嫁,毫無遺憾的嫁。

馮婉瑩看著她,什麼意思?馮家二嫂笑:我們今天就去赴宴,我們倒是要看看這個段瑾棠想幹什麼。馮婉瑩本能的替他辯解:他還能幹什麼,他就是普通人。馮家二嫂噗的笑出聲來,你看看,這麼緊張人家。

馮婉瑩看她笑成那樣把她手掰開了:二嫂!二嫂拉著她站起來:好了,現在我們換換衣服。今日我一定要把你打扮的美一點。馮婉瑩最終還是笑了,馮家二嫂幫她挑衣服:婉瑩,今天是品茶會,我們就不穿洋裝了吧。

馮婉瑩點頭,她已經很久沒穿過這種衣服了,雪青色的上衣,綠色珠玉盤扣,下面是淡碧色的長裙,一個小家碧玉立馬就出來了,她看著鏡子裡的人都快不認識了,這漢裝跟洋裝就是不一樣,整個人都變樣了。

馮家二嫂又給她重新梳了頭髮,連連點頭:你今日一定是最美的了。馮婉瑩看著頭上的飾品有點多,就拿下了點,馮家二嫂要制止:這樣也太素淡了點,今天去品茶的人多,我昨兒就差人打聽了,段家舉行的這個品茶會,邀請了很多人,大概是不好意思單獨請你,所以也請了很多的名門閨秀,豪門太太的。你一定要比她們更漂亮。

馮婉瑩被她一說越發的不好意思了,她把過於多的首飾拿了下來:嫂子,這樣就行了。

姑嫂二人終於出了門,段家大院此刻已經很是熱鬧,段家還是那種遺老的院子,園門前兩個石獅子,段府兩個大字非常的氣派,院子裡面自然是假山花園月亮門,梅園竹林的比巍峨的督軍府多了一份江南的古典氣息。

馮婉瑩在僕人的帶領下穿過了重重月亮門終於到了今日品茶的疏影園,見到了段瑾棠,段瑾棠正與人寒暄,一身家常穿的雪青色的長袍,看起來特別俊秀,馮婉瑩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拿他跟葉紹鈞做了對比,葉紹鈞是硬朗,而他就是俊秀,在這一群盛裝打扮下的人襯托下,他是那樣的獨一無二。馮家二嫂看著他笑:你們兩個今日真是巧了,連衣服都這麼合適,是商量好的吧。

馮婉瑩被她說羞了,然而她心裡確實高興,她第一次見他時他穿西裝,沒有想到他今天穿長袍也好看,跟自己這一身衣服相襯。

段瑾棠遙遙的就迎了上來,老管家特意提醒他了,馮家的人到了。段瑾棠迎接別人客氣,迎接這倆人那就更客氣了,他的客氣是疏離的,看起來很是尊重,因為她們兩個是女賓,所以他很周到的歡迎了她們兩個人,舉止是世家公子的清貴,清俊貴氣,馮家二嫂就算是滿意自己的丈夫,可是看著這個男人她還是感歎,這個世上竟有如此人物,也怪不得他小姑子會淪陷。

段瑾棠親自把她們兩個人引到疏影園,疏影園寬敞,且美麗,在這個時節美麗。幾百株梅花競相開放,院子裡一架八角小涼亭,領子一邊是個小池塘,另一邊是一叢綠竹,壓上雪花,非常的有意境。

踏過院子進了屋裡,幾個人明顯的覺到暖和了,這屋子裡雖然也是古典的,可是佈置的很是雅致,大廳裡擺了一個個檀香木的圓桌,竟然真的是品茶會,馮婉瑩他們自然是踏著點來,要受萬人矚目的那一種,果然段瑾棠親自領她們進來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們身上,馮家二嫂對於這樣的眼光已經習以為常且自豪,她們是嫉妒也好,羡慕也好,她都欣然接受。

馮婉瑩有一點停頓,段瑾棠很體貼的笑:小心腳下,這門檻有一點高。馮婉瑩稍微提了下裙子就隨著他進來了。

段瑾棠將她們兩位貴客引到女賓的最佳位置上,接著就走到了正中間,看著在座的眾人笑:今日我段瑾棠能夠請眾位來,我段家真是蓬蓽生輝,清茶備酒,我在這裡謝謝大家,請大家幫我品一下茶,看看味道如何,哪一種好,我就記下,今年的新茶全都要仰仗各位了。

他看樣子真的是請眾人品茶,因為在座的很多人都是商界的新貴,馮婉瑩認識的不多,可是她二嫂跟人精人一樣,這些年她光逛首飾店、布莊店,就能認識這其中不少的人,因為她是大客戶,只要她去了那自然是要親自招待的,再者,他們這些人往馮府送的禮哪一個她不知道?她也是湊了幾份子的。

馮家二嫂跟他們的太太打了招呼,幾個太太正在搓麻將,看見他來忙給她讓位子,這喝茶有什麼好喝的,不就是為了個熱鬧嗎?馮夫人倒是記得今天的任務,先讓她們打著,她看了看這些人。

今日來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要不她也不會來,降低身價來一個商人家那是得不償失的事。

她嘴上說瞧不上段瑾棠,可是段家的有錢程度她也不能小看。馮婉瑩看她竟然是自來熟,什麼人都認識一般便笑道:二嫂你怎麼這麼厲害,竟然認識這麼多人。她二嫂笑了聲:小妮子,二嫂走過的橋都要比你多呢。

馮婉瑩心中愉快倒也讓著她,馮家二嫂熱情,便一個一個的給她介紹,馮婉瑩挨著看了一圈後感歎,這個段瑾棠比她想想的還要厲害,這麼年輕就能讓這麼多人來捧他的場,這品茶會自然是個由頭,能來多少人就要看你有多大的本領。

馮婉瑩看著周旋在這些商業大頭之間的段瑾棠有些敬佩,她越發的想知道這個人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呢,第一次見面他溫潤儒雅,學識淵博;第二次見面,他客氣有禮匆匆而去;第三次,她見識了他這樣強大的一面。

第二十三章

段家的僕人穿梭在眾人之間,給每一個桌上都布上了新茶,戲臺上也開始唱戲了,段瑾棠這品茶會做的很足,不會讓你太沉悶,這其實是變相的聚會,年輕人聯絡感情,商人聯絡生意。

董老闆看著段瑾棠這整日宅在家裡的傢伙今日忙的跟花蝴蝶一樣,氣的樂了,他喝下一口茶平平心氣,他收到帖子時就明白,這個混蛋一定是抱有別的目的,要不他怎麼捨得開茶話會,還讓他攜家眷,弄了半天這個混蛋竟然是相親大會,他選妃子呢,竟然把人家姑娘全都請到了,他還以為只有他家閨女呢!

董老闆終於把花蝴蝶般的段瑾棠給抓住了,段瑾棠也順勢坐到了他的旁邊,董老闆跟他咬牙切齒的低語:你這是幹什麼呢?選妃呢?段瑾棠樂:董老闆說什麼呢,我這不是想請你喝茶嗎?董老闆哼了聲:知道我閨女是哪一個嗎?他心裡也有數,段瑾棠娶親不一定非得他家,他的選擇太多了。這個聚會就當是他聯絡生意了,難得有人請客,不是花他的錢。

段瑾棠倒是認真的問他:令千金我見著了,品貌雙全,聰慧有加。董老闆立馬高興了:真的?段瑾棠點了點頭,他確實看過了,他閨女長的不像他,漂亮吧也談不上,總之他對女人沒什麼感覺,她們美或者醜他都不太在意,只要過得去就行。再說今天來了這麼多女的,他一個一個記也記不全啊。

董老闆便要領著他去見他女兒,段瑾棠不好推辭也就跟著去了,女賓是用屏風稍微隔了下,可是再隔馮婉瑩也能看見他去見別的小姐了,董小姐那一桌離她這一桌有一些遠。她還是能看見他的側影。

他是禮貌的,對著這個董家小姐也是格外的客氣,甚至親自為她倒了一杯茶,馮婉瑩端著茶杯就這麼看著他。

段瑾棠坐在董佳慧的桌前倒是很自然,對這位小姐雖然沒有好感但是也沒有惡意,他跟董老闆還是生意上的夥伴,所以對這個姑娘倒也親切。

這董家小姐是挺平凡的長相,性情也平和,她來之前他爹就告訴她好好打扮一番,她自己卻清楚自己的情況,今天就穿了一件樸素的衣服,淡粉色的繡線倒也把她襯托的清秀大方,段瑾棠給她倒茶她也雙手接了,微笑著跟他道謝,她從第一眼見到段瑾棠就知道自己跟他差距太大,她老爹真是太異想天開了,就算段瑾棠不在意,她都不好意思跟他並行。

董家小姐纖柔,談吐也羞澀,一直半低著頭,段瑾棠看了一眼董老闆,這個見錢眼開的董老闆竟然有這麼一個溫順的閨女,董老闆看著並排坐著的兩個人也覺得有點勉強,明明平時看自己閨女很好看的,怎麼一到段瑾棠身邊就黯然失色呢?

段瑾棠跟她寒暄了一會就起身了,意思到了就行了,董老闆看他這個態度也明白了,於是不理他了,把眼光看向其他帥哥了,段瑾棠今日請的都是他們同一階層的,趙家老闆的少爺也是不錯的。

段瑾棠一路分花拂柳,終於坐到了馮小姐的身邊,馮家二嫂看著他笑:段老闆今天真是太忙了。這麼多名門閨秀,段老闆要看花眼了。段瑾棠只是笑:馮夫人說笑了,瑾棠是不是怠慢了兩位。

馮家二嫂掩著帕子笑:怠慢我,我倒是沒意見,你怠慢了我家二小姐,那我可就幫不了你了。馮婉瑩瞪了她二嫂一眼:二嫂。二嫂笑:好了,嫌我礙事了是吧,我這就走,我去那邊打麻將。

段瑾棠起身送她過去,馮家二嫂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我這個二妹你可是要給我招待好了啊。段瑾棠依舊是笑:那是一定的,來我段家的都是貴客。

段瑾棠直到坐在馮婉瑩面前了他還是有些緊張,他對於討好女孩子的經歷是沒有多少的,他也同樣給馮婉瑩倒了一杯茶:馮小姐請。馮婉瑩接了過來:謝謝段老闆,段老闆的茶很好喝。段瑾棠嗯了聲:這是今年的新茶,雀舌。

馮婉瑩點了點頭:雀舌,茶中聖品,前朝的貢品茶。明汪廷訥《種玉記拂券》:玉壺烹雀舌,金碗注龍團。就是指這種茶。段瑾棠笑:馮小姐對茶很熟悉。

馮婉瑩看著他笑:這還是段老闆上一次告訴婉瑩的。段瑾棠頓了一下,他什麼時候說過這些?馮婉瑩看他不記得了心裡有些失落,她側開了頭戲臺上的戲在咿咿呀呀的,正是京城最有名的一齣戲《武家坡》,薛平貴18年後遇到王寶釧,想看看她有沒有守貞潔,便扮成登徒子調戲王寶釧,王寶釧怒斥之。

段瑾棠看她看戲臺便問她:馮小姐喜歡聽戲嗎?馮婉瑩笑了下:恩,我喜歡聽戲,只不過這一段戲我不喜歡。段瑾棠看了一下戲臺,他今天點的戲都是最流行的戲。

馮婉瑩看他不解便笑道:這一齣戲京城的人百看不厭,只是我不喜歡而已,我不喜歡薛平貴這個人,薛平貴落魄之時得丞相之女相嫁,丞相之女與他委身寒窯,他投身戎行,18年音信全無,等他娶公主,位極人臣時才想起糟糠之妻,18年拋棄糟糠在先,懷疑她在後,出言調戲,我不能容忍,若我是王寶釧必不會原諒他。

段瑾棠看著她完全無話說了,他想馮小姐果然不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是如今所說的新式女性吧,這樣的人想必不會委屈當段家的少奶奶吧。

段瑾棠想不出要回她什麼便只好笑道:馮小姐說的是。

馮婉瑩淺笑了下慢慢站起身去看窗外,段瑾棠隨著她站了起來,木菱窗設計的精巧,從菱花一般的窗格裡能看見外面的風景。

馮婉瑩看著院子裡幾百株梅花輕笑:我沒來前一直在想為什麼叫疏影院,現在見了終於明白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段瑾棠此刻已經對她很客氣,溫和的笑笑:馮小姐飽讀詩書,瑾棠自愧不如,這個院子還是我家父在世時取的。

馮婉瑩也笑:段老闆太客氣了,上一次見面,段老闆跟我講起茶經我至今都還記得,出口成章,中華五千年的文明在段老闆的心裡,婉瑩今天這是班門弄斧了。段瑾棠聽她這麼說終於看了她一眼,他先前都沒有敢看她,他是對她沒有多少好感的,且這一次品茶會又對她存有利用之心,所以本能的就心虛,現在聽她竟然對自己有好感,段瑾棠一時不知道怎麼辦了。

他那雙如浸在冰水中的眼睛看著馮婉瑩,有些發呆,馮婉瑩卻被他這雙眼看羞了,段瑾棠這雙眼讓人不敢看,喜歡他的人會說好看、貴氣,不敢褻瀆,不喜歡他的人一定會說他刻薄,這雙眼就特別的鋒利,眼神一瞟射出的都是冷箭。

恰好馮婉瑩是喜歡他的哪一類人,她不敢正視就側開了臉去看窗外這一支開的正好的梅花。這只梅花透過翠竹,透過雕花精緻的窗菱伸了過來,淡綠色,晶瑩剔透的顏色。

段瑾棠也看了一會這朵花,他的心裡也有一些不自在,他有一瞬間很想逃,他再一次的確定他真的不喜歡女人,董佳慧賢慧溫柔他看著沒有感覺,馮夫人貴氣十足他沒有感覺,馮婉瑩美麗高雅他竟然也絲毫沒有心動,他這輩子看樣子是真的不喜歡女人了。

段瑾棠看著這個因他而落寞的大家小姐咬了咬牙,他今日浪費這麼多的心裡為的是什麼呢?不就是為了娶這位小姐嗎?你不就是算准了她對你有好感而存心想利用她嗎,既然都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你就不能再退縮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段瑾棠嘴角微微勾了下,他伸出手去摘那一枝綠色的梅花,馮婉瑩頓了一下想要阻止,卻被他接下來的動作給怔住了,段瑾棠把那一朵晶瑩剔透的花帶到了她的頭髮上,她今日帶的發飾少,於是段瑾棠有地方插了,他插上一朵覺的好看,就又插了兩朵,三朵放在一起挺好看的,段瑾棠看了看笑:正好襯你的衣服。

馮婉瑩覺的自己有點臉紅,她沉默了一會便落落大方的道謝:謝謝段老闆。段瑾棠也笑笑:如果你願意,就喊我瑾棠好了。馮婉瑩莞爾一笑:那段……那瑾棠你也可以喊我婉瑩。

兩個人這是關係好了,風花雪月段瑾棠是不知道的,他卻誤打誤撞的贏得了馮家這位小姐的心,馮小姐見慣了西式的熱情浪漫,卻從沒有受過這般風花雪月的情致,冷清的情致,屬於段瑾棠的冷清也帶著一種雪地梅花的情致,她一時之間被他所吸引。

第二十四章

這個品茶會結束的早,馮小姐再喜歡段瑾棠也知道矜持,她探明了自己的心意便要告辭了,她要的是天長地久的深情,她相信她以後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同他共處,段瑾棠把她送走了後也陸陸續續的把這些客人送走了。

這些客人這一次品茶探明了段瑾棠的意思,年初一他們來給他提親,他這是一起回復了,回復方式比較直接,但是沒有給他們難堪,他自己選了馮府的小姐,他選的很好,如果選在座的任何一個他們都會不舒服,但是馮家的小姐他們就無可奈何了,誰讓人家確實比他們厲害呢。

既然已經不能再同他結為親家,那就也別得罪他了,畢竟他們都是商人,利益第一,商業聯姻沒連成,但是買賣還在。段家能與馮家聯姻,那以後還不知道怎麼發達呢。

董老闆拖延到最後,看到人都走了,把段瑾棠拉住了,在座的其他人不知道馮小姐與他外甥的事,可是他知道啊,他那天可是親自看見葉紹鈞帶她去買過首飾,這舅舅外甥看上同一人這算是怎麼回事啊。

董老闆拉著他看四周沒人才低聲說:老段啊,你當真要娶那個馮府的小姐?我怎麼覺的這姑娘眼熟呢?上次葉紹鈞……”董老闆還以為自己弄錯了,可是段瑾棠一聲不吭的看著他,這是默認了,董老闆拍了一把大腿,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老段啊,天下女人多的是啊,咱不能跟外甥搶人啊。

段瑾棠嘴角小幅度的扭曲了幾下,他這不是搶人,他這是要娶人,既然他段家總需要一個女主人,那他為什麼不能娶個最好的,他是個商人,還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他也是很看好馮小姐的家世的。

董老闆還是挺喜歡葉紹鈞的,於是為他說話:再說,老段啊,你外甥好歹在你家待了幾年,你這一跟他搶了人,那這不是要跟他鬧翻了嗎?段瑾棠言簡意賅的嗯了聲,他知道他一旦娶了馮小姐,葉紹鈞再也不會理他了,可是誰知道他心裡的恨啊,他就是恨的不能跟他共一片天空,不能同他共一床。

董老闆看他執迷不悟只好歎了口氣走了,段瑾棠自己站在梅花下發了一會呆,他心裡是非常的冷,他抬手掐了一支梅花,抖了滿身雪,於是從頭到尾的冷了。

等老管家找到他時,才發現他跟那小年輕一樣站在樹下抒情呢,穿著那件薄薄的長衫,老管家也顧不上尊卑有別了,連忙把他拉進屋,給他放上熱水,段瑾棠泡在裡面了才打了幾個噴嚏,鼻涕一出來,他才被自己噁心著了,被自己那傻缺的抒情模式噁心著了,也被自己那段不為人知的感情噁心著了。

段瑾棠此後的時間並沒有特意去見馮小姐,馮小姐身邊追求的人太多了,自己那個外甥不也天天的跟在人家屁股後面,他是不肯放下面子去追一位小姐的,再說他也深刻的知道自己那點情趣,不會討女孩子歡心,見得次數多了,馮小姐就能看出他的本質了。

詩情畫意畢竟不能當飯吃,再說他也沒那個心情去天天跟她談情說愛,這幾天書信上天天說的就把他累著了,談天說地也挺累的,遠沒有他算帳容易,他畢竟不是詩人,所以他得抓緊時間把她給娶了,在馮小姐還對他抱有幻想的時候。

段瑾棠此刻只想著報複葉紹鈞,報複葉紹鈞那齊人之福的念頭,理智都快沒了,他忽視了人家馮小姐的背景,那是個他不能隨意招惹的人,而馮小姐更不是那些可以隨意讓他擺在家裡的花瓶。

段瑾棠的書信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馮小姐被他打動了,段瑾棠的書信跟人家的也不一樣,他裡面根本就沒情,他不會寫情書又怕自己露馬腳,於是乾脆跟馮小姐討論茶藝,這怎麼也算是他的專業,從陸羽到他自己,他對茶的研究倒不是假的,說起來頭頭是道,有時候寫著寫著就超標了,常常是厚厚的一疊,馮小姐就被這厚厚的一疊書信打動了。

他的字特別好看,一筆一劃都很認真,裡裡外外透著濃烈的書香,這才是一個世家公子應該有的才華。馮小姐拿著這信封裡的三朵梅花柔和的笑了,段瑾棠唯一的情致就是在書信裡放梅花。

馮小姐于千萬追求者中選中了他,在她的心裡,段瑾棠無論是品貌還是才華都是無可挑剔的,這樣一個段瑾棠讓她對以後的生活充滿了期望,她會想著與他舉案齊眉,與他在梅花園中漫步,與他一同在茶香中灼灼而談。

段瑾棠在一個星期後就接到了馮小姐的邀請,馮府舉辦舞會,元宵節舞會,他是馮小姐特意邀請的嘉賓。段瑾棠收到這份佳人送來的請帖是極得意又沮喪,得意的是馮小姐終於入了他的圈套,沮喪的是他們家要辦舞會,段瑾棠那舞蹈是不咋地的,他無人練習,他活這麼大把年紀,很少與人跳舞,即便是談生意跟人家去高級會所,他也是坐著看的那個,談生意時坐著沒問題,可是到了馮府就不能再坐著了吧。

段瑾棠因這這個請帖開始在客廳裡轉圈,葉紹鈞來的時候他都愣了下,好像有一年沒見過他一樣,葉紹鈞看他怔住心裡也有一些難受,他在家裡的這些天也不好過,那天晚上他一晚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家,逃跑一樣,確實為自己羞愧,心裡一旦愧疚就覺的欠了對方的,所以他終於熬不到上班時間提前來到了他舅舅家。

葉紹鈞有些羞怯的喊了一聲舅舅,段瑾棠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怎麼突然來了?

葉紹鈞長腿大步的坐到了他對面的沙發上:明天這不就是十五了嗎,過幾天店裡就可以開業了,我提前來看看。段瑾棠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等他知道自己搶了他老婆,他心裡會是什麼感覺,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好了,到那時一定會恨不得掐死他的。

段瑾棠一想到以後的那個場景就覺得再也沒心情跟他坐著了,他低著頭吃了塊點心,吃前說:好,那你就去店裡住著吧,吃了飯了吧,吃了就去吧。葉紹鈞沒有想到他會對自己下逐客令,自己晚上來意圖不是很明顯嗎。

葉紹鈞想跟段瑾棠對視一下眼的,結果段瑾棠就低著頭吃他的點心,葉紹鈞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他現在才發現他跟他舅舅真的沒有話說,這麼些年他們倆的關係說不出口,他也在厭惡與推不掉中反復,兩個人見了面不是對帳本就是上床,上床還是上完就走,這麼些年兩個人除了吵架竟然沒有說幾句話。

葉紹鈞默默的歎了口氣,他想找點話跟他說說,他看著桌上的請帖笑:咦,舅舅,這是誰給你的請帖啊?馮府?段瑾棠想攔時已經晚了,葉紹鈞已經看完了,他也乾脆的讓他看了,早死晚死其實是一樣的。

葉紹鈞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舅舅,馮府……你,你跟婉瑩……”段瑾棠勾起嘴角笑了下,很短促,未達眼底,所以看起來很不好,尖酸刻薄,葉紹鈞心裡對他的那點憐憫霎時間消一乾二淨,他笑出了聲,最後哈哈大笑,他真是可笑,他怎麼會對他舅舅心生憐憫呢,他舅舅怎麼可能是會讓人憐憫的人,哈哈,真是太可笑了,自己還為他煎熬了這些日子,還為他昧著良心想出那樣的注意,一心兩用,哈哈。

段瑾棠就坐著看他發瘋,他不知道葉紹鈞此刻什麼感受,他只是在想他自己疼不疼,好像也沒有多少疼,也沒有什麼報復了他的喜悅,段瑾棠又看了一眼葉紹鈞,他覺得他自己很奇怪,他在這個時刻了還想跟他說話,他想告訴他,是你逼我的。

可是這句話想著就很好笑,段瑾棠於是也自己笑了笑,葉紹鈞看著他這張欠扁的臉霍的站起來了,手捏的嘎巴響,段瑾棠一看他站起來不笑了,反射性的往沙發邊上躲,葉紹均看他這個動作氣的扭開了頭,把捏著的手鬆開了,舅舅是不能打的,葉紹均不想再看他,大踏步的走了,他不知道自己會這麼的憤怒,特別想打他。

段瑾棠看他頭也不回的走了才坐直了,罵了一聲王八蛋,這個王八蛋剛才難道是要打他?反了他了!

老管家摸不清這倆人這是又怎麼了,問段瑾棠,段瑾棠沒法說,他搖搖頭站起來要上樓,踏上樓梯的時候差點被絆倒,老管家擔憂的歎了口氣,這馬上就要娶親的人了,還跟外甥這麼天天吵。

段瑾棠有些出神就被樓梯步絆了下,差點咬著舌頭,他氣的磨了磨牙,這能怪他嗎,

他也沒有想過要跟他鬧成這個樣,他原本已經打算自己過了,已經打算娶董老闆的女兒了。

第二十五章

段瑾棠第二天還是去了,馮婉瑩親自挽著他的胳膊,一路崗哨,站崗的副官跟馮小姐行軍禮,馮小姐也坦然受之,段瑾棠看著巍峨闊氣的督軍府有些不是滋味,娶一個比自己厲害的老婆是有壓力的,這個老婆以後要是受了氣一轉頭跑回了娘家,自己這等平民怎麼辦啊?不會被他們一槍解決了吧,段瑾棠心中翻來覆去的思量時,馮婉瑩已經帶著他到了正廳,客廳裡已經有很多人了,名門閨秀,豪門公子,闊太太,將軍長官的,這又比段瑾棠請客有所不同了。

段瑾棠目測了一圈,一個也不認識,這些人看著馮婉瑩挽著一個人都笑著過來打招呼,段瑾棠也跟他們客氣的笑了笑,幾個人正在樓下寒暄的時候,樓上終於有動靜了,督軍府的少帥少夫人下樓了。

段瑾棠看著樓下下來的倆人時張了下口又閉上了,臉色漸漸變白了。馮婉瑩挽著他胳膊走上前去跟他二哥介紹,段瑾棠就這麼被她帶著過去了,周圍人的說笑聲以及這個人說了什麼他都聽不太清了,總之是機械性的跟他握了手,還調動臉上所有的肌肉跟他笑了下。

馮繼霖也沒有想到他妹妹喜歡的人竟然是他,時隔月餘,他依舊能夠認出這個人來,同他夫人所說的那樣,他的相貌是讓人過目不忘的,馮繼霖想著笑了下,天津城這麼多的商人,為什麼就偏偏是他呢

這個世界說起來也太小了,馮繼霖先伸出了手,這個人的手總是冰涼的,且帶著點抖,馮繼霖想著他可能還是怕自己,便對他和藹笑了下,然而他那笑跟不笑沒什麼區別,眼睛依舊是不怒自威的那種戾氣,段瑾棠臉色蒼白的回了他一笑。

馮夫人挽著他的手臂笑著介紹:繼霖,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段瑾棠,怎麼樣,人中龍鳳吧。馮繼霖看了他一眼笑:我妹妹的眼光總是好的。馮婉瑩笑著瞪了他一眼:二哥!馮繼霖看了看周圍的人,順便捎帶著掃了一眼段瑾棠,段瑾棠自剛才起眼神就有點飄忽了,顯然很不在狀態了。

馮繼霖笑了下:好了,婉瑩,你帶段先生轉一轉,晚會開始了,段先生也隨意,把這裡當成自己家。段瑾棠朝他笑笑。馮繼霖便對著客廳裡的眾人舉手示意:今日多謝大家來參加這個元宵晚會,恰逢佳節,大家就隨意吧。

他的話很少,眾樂師一聽他不肯再說了就開始奏音樂了,開場舞自然是府主人的,馮繼霖攜著馮夫人領舞。舞廳裡也很快就熱鬧了。

段瑾棠想找個位置坐著,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站著,馮婉瑩對於他的到來很高興,她哥哥的默許也讓她心生歡喜,於是她帶著段瑾棠到安靜的一角坐著說說話,段瑾棠沉默了一會心裡苦笑了下,他既然來了總要說話的,他謙虛的跟馮婉瑩笑:馮小姐,婉瑩,我不是很會跳舞,今天雖然穿著西裝,可是衣服到了,技術卻不到。

馮婉瑩對於他的話撲哧樂了下:沒有關係,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段瑾棠此刻被她家及家人鎮住了,對她就格外的客氣,他又再次笑道:明明是舞會的,卻不能陪你跳舞,我這個人愛好太少了。馮婉瑩對於他的這種坦誠心中一熱,她看著這個奢華的舞會再看看靜止一隅的段瑾棠,心自然而然的偏向了他:沒關係,我可以陪你坐一會。段瑾棠笑笑:多謝你。

兩個人在這一角想說幾句話,可是到底也沒有說太多,今日來參見舞會的人中,很多貴公子是沖著馮婉瑩來的,其中同馮家是世家的金家三少爺金瑞西就端著一杯酒走了上來:婉瑩,這位是?不介紹一下嗎?

來者長的不錯,米色西服,格子絲巾,臉柔和,彬彬有禮,段瑾棠眼前一亮,來者也看了他一眼,明明是情敵他卻還能沖自己笑,這風度段瑾棠不太理解,按段瑾棠的想法他這杯酒應該潑他臉上的,結果人家只是有點賭氣的站著,一隻手端著酒杯,另一隻手在西裝口袋前攥來捏去,看樣子緊張,他一緊張段瑾棠反而不緊張了,敵弱他就強。

這種溫和軟弱的性格馮婉瑩大概是不喜歡,果然馮婉瑩對他很熱情,那種熱情跟對待隔壁鄰居一樣,挽著段瑾棠的手臂很熱情的跟他介紹:瑞西,你今天也來了啊,我都沒有看到你。這話一出,金瑞西明顯要哭了,他穿的這麼好看,站的那麼明顯,她竟然沒注意到,馮婉瑩是真沒有注意到,她抱著段瑾棠的胳膊很開心的介紹:瑞西,這是我的好朋友段瑾棠。

金瑞西嘴角張了幾下最終擠出一個笑:你好,鄙姓金,名瑞西,幸會,幸會。段瑾棠也禮貌的握住了他的手:你好,很高興在這裡認識你。

兩個人客氣的握了手,馮婉瑩請他坐下,他也坐下了,金瑞西禮貌有加,他喜歡馮婉瑩,對於馮婉瑩的這個男朋友有些吃醋,然而吃醋也吃的溫和,他就是想打探下段瑾棠的來歷,結果段瑾棠對任何男人都很寬容,就好比男人對待美女一般,兩個人談到最後,金瑞西都以為自己找茬找錯了人,這個人是這麼的通情達理,他心中越發的悲哀,人家馮婉瑩找的這個人是多麼的禮貌啊,人家哪裡是商人啊,分明是世家子弟啊。

段瑾棠是很想跟金瑞西說話的,他在這裡認識的人除了馮婉瑩就是馮繼霖,而這兩個人他現在都有一點怕,金瑞西的出現讓他終於覺得自然了點,他實在是不知道跟馮婉瑩說什麼,不見面的時候他對著書信寫,文筆流暢,等到見了面,他竟然無話說了。無話說是很緊張的,幸虧這個情敵金瑞西來了。

馮繼霖跟他夫人跳完一曲後就停下了,他這個人情趣不多,脾氣也不甚好,覺得跳舞跟耍猴子一般,特別是他跳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像了,一群人圍著他看,他還得各種各樣的舞步,又三部曲,又華爾滋的,他那貌美如花的夫人又喜歡跳舞,這個舞會還是她弄出來的,當然她的舞技了得,這全場最出風頭的莫過於她了,馮繼霖也因著她次次出名,一曲跳完馮繼霖就不肯再跳了,馮夫人嬌嗔的看著他:今日你說好陪我的,說把所有公務都推了的。

馮繼霖點頭:我今日沒有公務,我是去見見二妹的朋友,他第一次上門我總要去看看吧。這個理由推不過去,馮夫人只好放他去,馮繼霖到處找段瑾棠,卻又撞上了別人,趙啟成端著酒杯看他:少督軍找誰呢?哪位小姐?還是哪位先生?

這話裡就別有用意了,人家這情敵厲害,一上來就是狠的,然而馮繼霖只是看著他笑了笑:今天也過來了啊?一句話趙啟成臉色便變了,馮繼霖繼續笑:錦思在前面招呼客人,你到了這裡就當成是自己的家,隨意,我先失陪。

趙啟誠當年是追過馮夫人的,倆人青梅竹馬,可惜被馮繼霖橫刀奪愛。趙啟誠應該是恨死他的,然而馮繼霖並沒有把他放眼裡,趙啟誠就算再鬧也鬧不到哪兒去了,兩個人這是政治聯姻,必須的,白中雲明明知道他女兒有喜歡的人還是把他閨女嫁給了自己,那就證明這關係是牢固的。

果然趙啟誠只是看著他,要笑不笑的點了下頭,參加舊情人舉辦的舞會很難堪,可是他怎麼能拒絕的了心上人的邀請?

馮繼霖真的是走了,一點也沒有在意自己,趙啟誠看著他的背影氣的磨牙可也毫無辦法,馮夫人看到了他,走到了他身邊爽朗的笑:啟誠,你今日怎麼沒帶尊夫人來啊。趙啟誠看著她不說話,眼神明顯的痛,馮夫人自己嫁人了還不忘了他,也給他介紹了門親事,他怎麼能不娶。

馮夫人看他這個樣便再說不出話來,身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她是怕他這個樣子的,這萬一鬧出什麼笑話,馮繼霖的臉上也不好看,馮夫人便又笑了幾聲:啟城,那你在這隨意,今天的客人多,我去招待一下。趙啟誠看著她窈窕的背影眼神黯然,他今天來真是自找的啊,被他們倆雙重虐。

馮繼霖想找段瑾棠,可是轉來轉去都找不到他,舞廳裡沒有他,馮繼霖奇怪了下,他二妹今天穿的這麼漂亮,他竟然不陪他跳跳,馮繼霖在偌大的客廳裡轉了一大圈都沒有找到他,最後還是抓了僕人問了。

馮繼霖找過去的時候這三個人竟相談甚歡,金瑞西是同馮小姐一起留過洋的,從國小追到俄羅斯,這種深情天地可動容,奈何馮小姐對他如弟弟,愛情怎麼也產生不了,金瑞西雖然柔弱可是也百折不撓,只要能討佳人歡心,他什麼都願意。

馮婉瑩因為段瑾棠來很高興,話都多了,同他一起把國外的有趣經歷都一一說給段瑾棠聽。金瑞西是個醫生,看起來是醫術高明的樣子,滔滔不絕的跟馮婉瑩講他們的專業,正好省了段瑾棠開口了。

段瑾棠此時很謙虛,他是沒有留過洋的,他的學業也不值一提,他功課不好,他爹又在他上學期間病重,他也沒有正經上過幾天大學的,此時聽著他們兩個滔滔不絕,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偏沒有可以拿出來炫耀的,於是裝作謙虛的在一邊點頭,時不時的嗯啊的,段瑾棠既然如此知趣,把說話的機會讓給他,金瑞西就越發能說,不一會,就把他從國小到聖彼德堡大學的事都說了。

馮繼霖原地看了一會,這三個人依舊跟一家人一樣,其樂融融,馮繼霖有些好笑,這個金瑞西喜歡他妹妹他是知道的,那這段瑾棠是不知道?所以才能同情敵這麼親近?

馮繼霖搖頭失笑,走上前去,他的腳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背對著他的段瑾棠沒聽見,但是他對面的金瑞西是看到了,他站了起來笑:二哥。滿面紅光,是一個幸福的模樣,馮繼霖就越發弄不懂了,他看著背對著他的段瑾棠頓了一下就站了起來,回頭也擠了一個笑容:少帥好。

第二十六章

馮繼霖腳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背對著他的段瑾棠沒聽見,但是他對面的金瑞西是看到了,他站了起來笑:二哥。滿面紅光,是一個幸福的模樣,馮繼霖就越發弄不懂了,他看著背對著他的段瑾棠頓了一下就站了起來,回頭也擠了一個笑容:少帥好。

馮繼霖笑笑:你們幾個在說什麼呢,這麼高興。金瑞西同他是世交,很高興的說:就是跟婉瑩說了說大學的事。馮繼霖看了一眼段瑾棠,段瑾棠一直笑著,馮繼霖看他可憐打發他妹妹:婉瑩你跟瑞西去跳舞吧,我跟段先生坐一會。

段瑾棠那笑容就有點掛不住了,馮繼霖看著他就越發的想笑,馮婉瑩一聽他的意思就是要為難段瑾棠,於是有點緊張:二哥。馮繼霖笑:你這還沒嫁出去呢,就開始護著人家了。

馮婉瑩看看他再看看段瑾棠有些為難,她是不敢反駁他哥哥的,他這個哥哥面相不夠溫和,脾氣也不夠溫和,可是,馮婉瑩有點著急,她知道她今日唐突的帶他來沒有跟他二哥說,她喜歡一個小商人也沒有跟他二哥說不對,破壞了馮家跟金家的關係不好,可是她當真是把金瑞西當成玩伴啊,他們倆從小到大都在一塊玩,怎麼都昇華不到愛情啊。

馮婉瑩想說點什麼被她二哥一雙眼睛震住了,馮繼霖淡淡的說:瑞西,你帶婉瑩下去。金瑞西扶著馮婉瑩:婉瑩,我們下去吧。馮婉瑩被金瑞西拖走了,臨走前看段瑾棠那一眼讓段瑾棠心裡也不安了,這是什麼意思,他哥哥難道會殺了他?段瑾棠有一瞬間很想跟著那倆人,他真的覺得金瑞西挺可愛的啊。

馮繼霖看著那倆人走了,就招呼段瑾棠:段先生請坐。段瑾棠心裡歎了口氣默默的坐了:多謝少帥。他不知道如何稱呼他,他跟他的關係沒有親密到跟金瑞西一般喊他二哥,他跟馮婉瑩關係也沒定就更加不能喊他二哥了。

馮繼霖對於他的稱呼也沒有改,他已經不是少帥而是督軍了,他老爹已經死了,他已經從少帥升級到督軍了。

馮繼霖跟他坐在這個小花廳裡沉默了一會,這個小花廳跟主廳太遠了,外面的吵鬧聲都沒有傳到這邊,虧金瑞西能找過來,馮繼霖在沉默中開了口:上一次匆忙的離開,還沒有報段先生救命之恩,繼霖實在是有愧。

段瑾棠勉強笑了笑:少帥不必客氣。馮繼霖轉過頭來看他:你為什麼不來找我?段瑾棠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他找他幹什麼,找死嗎?馮繼霖看著他的表情笑了: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段瑾棠簡直不知道如何接話了,他客氣的笑了下:多謝少帥掛念,我,也不知道是你。馮繼霖挑了下眉:不知道是我?

段瑾棠尷尬了,他確實不知道馮繼霖就是馮榮庭,他那時候哪有心情去記他的名字,再說他跟馮府天差地別啊,要是知道他是馮婉瑩的大哥,他死都不會招惹馮婉瑩的,他現在真的是搬了塊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馮繼霖心中有些生氣的,他本來是不記得他了,但是他沒有想到段瑾棠比他還徹底,不僅僅是拋腦後,還是壓根就不認識他。馮繼霖坐直了身體,他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笑:算了,那都過去了,繼霖還是要多謝段先生,今日能在這裡碰見段先生真是榮幸之極,這大概也算是一種緣分了,段先生你說呢。

段瑾棠點了點頭:少帥說的是。馮繼霖一旦正經了那就是溫文爾雅的,他溫和的笑:段先生同我妹妹是如何認識的呢?我妹妹很是青睞段先生,常跟我說起段先生。

段瑾棠覺的手心都涼了,該來的怎麼也逃不掉的,段瑾棠緊張的喉嚨都疼,怎麼認識的馮婉瑩呢,下一句是不是就要問為什麼要娶他妹妹了對吧,是高攀還是……段瑾棠咽了咽口水,承認自己高攀馮婉瑩是不是比承認自己報複葉紹鈞來的好啊。

段瑾棠艱澀的開了口:回少帥的話,馮小姐去我店裡喝茶,我遇到的。馮繼霖挑了下眉,他妹妹是那麼輕浮的人嗎,因為一面之緣就喜歡上他?他除了長的好看外還有別的本事嗎?馮繼霖眼睛掃在段瑾棠身上,暗沉,跟一道銳利的冷箭一般,段瑾棠掐著手心坐住了,他也覺得自己這理由不太對,可是他一時編不出更好的謊話了,他一緊張就不會撒謊了。

馮繼霖反而被他這麼蒼白的理由逗笑了:你倒是跟我妹妹說的一樣。段瑾棠出了一身冷汗,這個未來的大舅子很不好對付,跟他談話跟審犯人一樣。馮繼霖看出他僵硬來,以為他還因為上次的事怕他,就把語氣儘量的和藹點:段先生既然是我妹妹喜歡的人,那就是我馮繼霖的家人,如果你願意的話,跟婉瑩一樣喊我二哥就好。

段瑾棠還是喊了一聲少帥,馮繼霖說的越客氣他心裡就越沒底。

馮繼霖看著他笑了:我想你的年齡應該沒有我大吧,你今年多大了?段瑾棠倒是有問有答:今年二十五歲了。馮繼霖笑:果然比我小,我今天二十九了,我比你年長四歲,你喊我一聲二哥應該也當得,這樣的話我可以喊你瑾棠吧。

段瑾棠在人家的地盤上壓根就沒有反對的立場,再說他對馮繼霖實在是生不出好感來,馮繼霖是軍閥,且是馮家的軍閥,而且還成婚了,他對他就沒有什麼想法了,那他過往對自己所有的不好就全都想起來了,那一路的脅迫,槍頂在他頭上的事他也忘不了,一個人的本質是在不經意間流漏出來的,馮繼霖一開始就洩露了他殘酷的本質,現在再裝大尾巴狼已經沒用了,反而讓人覺的假,假惺惺的更惹人討厭。

段瑾棠自己虛偽,但是他卻喜歡真誠的人,喜歡單純一點的人,比如葉紹鈞,比如王貴生,比如只有一面之緣的金瑞西,這一種能夠讓他一眼就看穿,還能掌握住的人,哪怕是葉紹鈞已經移情別戀,可是他的性情一直是那樣簡單的,簡單熱情所以才被他看穿,一抓就抓了包。

段瑾棠正在想著怎麼脫身時,就聽見馮繼霖喊他:瑾棠,今天晚上就留在我們家吃晚飯吧。段瑾棠一個激靈,他強忍著讓自己聲音平穩點:……哥不用了,我今晚……”馮繼霖打斷了他的話:吃了晚飯,我送你回去。段瑾棠第一次被人這麼截過話去,心裡就有點生氣,他就算再小門小戶,可是在家裡時那也是少爺的,那也是說一不二的。馮繼霖強勢的說完那句話後又笑了:我都還沒有謝過段先生呢,段先生總要讓我有個謝謝你的機會。

段瑾棠此刻已經很不想再跟他說話,他敷衍似的點了下頭:那就多謝少帥了。兩個人說了這幾句話的功夫,馮婉瑩找過來了,她總是擔憂著的,怕他哥哥不同意而為難他,急的把她嫂子一起拉了過來,還是馮家二嫂會說話,還沒到跟前這笑聲就過來了:你們兩個人真是的,有什麼悄悄話非要在這裡說,躲在這裡讓我這一通好找。

在場的三個人都被她這一通無心的話弄的不好意思了,馮婉瑩單純的只是想跟他說說話,段瑾棠喜靜,她就想著找個安靜點的地方,本來沒什麼意思的,結果讓他二嫂這一說弄的跟見不得人一般,馮婉瑩跺了下腳:二嫂。

馮繼霖倒是好脾氣的解釋:我正要跟你說呢,今晚我留段先生在家吃飯,你去準備下。馮夫人笑到:好啊,我正想過來跟你說呢,段先生第一次進我們家,我們應該盡地主之誼的。

馮婉瑩聽到他哥竟然要留段瑾棠吃飯心裡就很高興,她便不再去跟他嫂子計較,她上來上下的看段瑾棠,那個在意度讓段瑾棠不自覺的跟她解釋:我沒事。他這話一說出來,幾個人都笑了,馮繼霖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好似他把他怎麼樣了一般。

晚飯擺明瞭是鴻門宴,馮繼霖在餐桌上表現出第一次見他的樣子,對他客氣熱情的很:瑾棠坐這邊,就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段瑾棠看他是不想提過去的事情,也就沒提,坐到了他身邊,馮繼霖這次正兒八經的坐著,沒有再說什麼過於偏激的問題,就著他的家庭問了問,年齡幾何,家人幾何,段瑾棠這些都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就說了。

馮繼霖看著他笑:我想冒昧的問段先生一個問題,還往段先生如實回答。段瑾棠一聽他這種口氣便抬起了頭,馮繼霖微笑著說:我是婉瑩的哥哥,有一些話我必須要問清楚,還請你多見諒。

馮婉瑩在一邊著急的聽著,馮繼霖笑:段先生家世很好,為什麼沒有成親?還是娶過?

段瑾棠眼睛微合了下,桌上的人都等著他回話,他笑了笑:我曾有個未婚妻,只是三年前我父親去世,我要守孝三年,我不想耽誤人家小姐,便跟她取消了婚約。

這句話打動了在場的人,馮婉瑩感動不說馮繼霖也有些意外,他是沒有見過這樣的,他自己不說是風流成性吧,也捧過幾個戲子的,他是深刻的理解這男人的本性,這段瑾棠怎麼可能守身如玉呢?三年孝期啊,馮繼霖看段瑾棠的眼神就比較怪異了。

好在段瑾棠低著頭,他自己說完那些話也覺得愧對列祖列宗,他不僅沒有為父守孝,還跟他外甥上了床,段瑾棠拿著筷子不自覺的吃了幾口飯,他想那個時候多好啊,為什麼會成了這個樣子呢,那時候葉紹鈞明明喜歡他的啊。

馮婉瑩看著他臉上的傷感竟覺的心疼,她給他夾了一筷子菜,段瑾棠回過神來朝她笑了笑:謝謝馮小姐。馮婉瑩有一瞬間覺得他眼裡很疏離,仿佛不認識自己一般,馮婉瑩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她勉強笑了笑:都跟你說讓你喊我婉瑩了。段瑾棠很快就恢復了,柔和的喊了他一聲:婉瑩。

第二十七章

他們兩個如同是書中描寫的人一般,一個是鏡中花,一個是水中月,都是虛幻的,偏偏一舉一動都很賞心悅目,馮夫人笑了聲:繼霖,你看這倆人多般配啊,天造地設一般。你這做哥哥的就同意了吧。

馮繼霖也笑:我沒有不同意啊。馮夫人看了他一眼:你同意剛才還那麼為難人家?馮繼霖對他媳婦很是寵溺,話裡都是:好吧,既然夫人不相信,那我等一會親自送我這妹夫回去總行了吧。

一頓飯上升到了妹夫的位置,段瑾棠發現自己沒有高興,反而更緊張了,他現在是騎虎難下了,拒絕不是,不拒絕又擔驚受怕,他這個人就這麼點本事,恃強淩弱,看見好欺負的欺負,一旦事情不對頭了他就想跑,可是現在好像是跑不了了。

段瑾棠的心裡跟黃連一樣苦,他看著馮繼霖當真要送他時都要笑不出來了,馮繼霖的司機是廖敬,眼神兇惡,段瑾棠記得他,副駕駛座上是趙愷,他也記得,他跟馮繼霖坐在後車座,後面還跟著好幾輛車,大概都是跟著馮繼霖的副官,重兵保衛,盛意難卻。

馮繼霖笑問到:家住在哪裡?

段瑾棠報了一個名字,馮繼霖笑了下:你這麼早回家一般都是幹什麼呢?

段瑾棠挺著背一字一句的斟酌:也沒有幹什麼,很早就睡了。馮繼霖笑:你平日裡有什麼喜歡的活動嗎?我看你今天也沒有跳舞。

段瑾棠嗯了聲:我基本沒有什麼消遣活動,我也不會跳舞,讓少帥見笑了。又叫他少帥,馮少帥臉色便有些沉,他笑著說:那段先生喜歡聽戲嗎?段瑾棠剛想說不喜歡,就被馮繼霖截住了話頭:我聽婉瑩說你喜歡,上一次去你家就是聽戲了,說你喜歡武家坡。段瑾棠想不起武家坡講了什麼了,他只好嗯了聲,馮繼霖接著笑道:今晚我請段先生聽戲,以報段先生救命之恩。

段瑾棠還未拒絕,馮繼霖已經跟前面的趙愷道:去月桂樓。

段瑾棠看著車子轉彎,離他家越來越遠,他心裡的恐慌又漫了上來,這其實跟上一次劫持差不多了,他是個小心肚腸的人,馮繼霖想幹什麼他不清楚,可是馮繼霖不喜歡他這個妹夫他還是能夠聽到出來的,無論是晚飯前的咄咄逼人,還是晚飯中的虛情假意,他都清楚的知道這個人不喜歡他,更清楚一點說他不喜歡自己當他的妹夫,他大概挨著他什麼事了,或者他更看好金瑞西,當著自己的面讓婉瑩陪他,那他就是更中意金瑞西了。

段瑾棠心裡清楚便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不容樂觀,這是在他的地盤上了,老老實實的靜觀其變吧,現在就算容他反悔也悔不了了。

馮繼霖看他一路都僵直的挺著背,伸出手拍了下他的背:你這樣坐不累嗎?段瑾棠動了下背,不太適應他這個動作,這其實已經不太像一個大舅子該做的了,馮繼霖看他拒絕便從容的收回了手:月桂樓有一處戲,霸王別姬,還不錯。

段瑾棠符合的笑了下:好。

兩個人便一路沉默到了月桂樓,今晚是正月十五,月桂樓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三樓戲樓上熱鬧非凡,來來往往的人,有錢的在堂裡坐著,沒錢的在外頭看,今日是名角邵月衣唱貴妃醉酒的日子。

馮繼霖的車停在後街,街門口守著的人一看是他,立馬去裡面請老闆,月桂樓老闆忙迎上來:少帥你來了,少帥你想聽什麼戲?還是老規矩?馮繼霖嗯了聲:老規矩。老闆哎了聲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段瑾棠,他面生,長的又出眾,還是這個點帶出來看戲,身份明顯不一般。

老闆雖看意會錯了段瑾棠的身份但也恭敬的把他們倆請到專座上,三樓的包廂上。

段瑾棠跟馮繼霖並坐著,後面站著趙愷跟廖敬,其餘的士兵站到了包廂的角落裡,確保不打擾他看戲又能保證他的安全,段瑾棠看著這如鐵桶一般的包廂心裡想笑,這個人看樣子也怕死,大概是上次被嚇怕了吧。

戲臺上稍微延遲了一會,硬是從貴妃醉酒改成了霸王別姬,底下等著看邵月衣醉酒的結果倒成了虞姬,一片譁然,嚷嚷著不看了,月桂樓老闆連連拱手,下一場,下一場是貴婦醉酒,今日的點心免費,全都免費。他也萬萬沒有想到馮繼霖會來,他來了,就得為他改戲,得罪不起。這個少帥就喜歡聽霸王別姬。

霸王別姬其實也不錯,邵月衣的虞姬造型很美,唱、念、做、打、舞、步也無一不精,段瑾棠一眨眼不眨眼的看,他怕他自己會睡著而耽誤了馮繼霖的問話,馮繼霖確實是在問話,因為段瑾棠實在跟他沒有共同語言,他現在想起來他好像跟誰也沒有共同語言,段瑾棠也乾脆的他問一句答一句,反正已經是不如人家了,那也就沒有必要炫耀了,馮繼霖已經是看不起他了,婚事怕是要吹了,既然竹籃打水一場空,他便乾脆的灰了心。

兩個人斷斷續續的說了一會話,戲臺上的戲馮繼霖這次沒聽進去,他只是跟段瑾棠說話,這個人還跟他上次見的一個樣,話少,問一句答一句,大概是跟自己沒話說,他越是沒話,馮繼霖就越想問,並沒有把他當成妹夫看待,因為他妹妹必須要嫁給金瑞西,哪怕金瑞西暖弱性子挑不起大樑,可是沒辦法,誰讓他爹厲害呢,他要與金家聯姻,他現在是光杆司令,孤立無援,很需要金家的支援。

眼下為難的是怎麼打發掉段瑾棠呢,他再怎麼說也救過自己一次,救命之恩比天大。馮繼霖側過頭來看他,他此刻已經稍微有點放鬆了,背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就差翹起二郎腿了,段瑾棠也很想翹起二郎腿,只是這地方不是他家,他不好做。馮繼霖看著他微微的笑了下,

他曾在那個時候想過,如果還能再見到他就不會再把他當恩人看,不知道這句話混不混帳?

段瑾棠感覺到他的視線便轉過頭來看他:少帥?馮繼霖看著他笑笑:這戲好聽嗎?段瑾棠點了點頭:好聽。這個虞姬唱的很好,想不到少帥也喜歡聽這一齣戲。馮繼霖笑笑:我不喜歡這齣戲。段瑾棠沒想到他不喜歡,接不上話來,不喜歡還來看,聽那個老闆的口氣,他天天聽這處戲啊。

看到段瑾棠驚訝的樣,馮繼霖笑:我不喜歡項羽,更不喜歡這齣戲所營造出來的悲劇英雄樣,他兵敗垓下是他自己作的,剛愎自用又兼之婦人之性,兵敗也是應該的,沒有人會同情他,他也不值得別人同情。

言詞比他還刻薄,段瑾棠看著他徹底的接不上話了,他其實很想說這個人神經病吧,不喜歡還天天看,看了還唾棄成這樣。馮繼霖一眨不眨眼的看著他,他不知道為什麼想跟他說這些,這些話他從沒有對別人說過,就連天天陪他看戲的金瑞東都不知道,沒人知道他為什麼喜歡看這部戲。

段瑾棠咳了聲終於問出來了:那少帥為什麼要看這齣戲?馮繼霖看著臺上笑了下:我想讓自己記著,我若是敗了也會跟他一個樣,四面楚歌,眾叛親離。這句話就有點重了,段瑾棠有些害怕,仿佛聽了不應該聽的,馮繼霖看著他笑了下:不用怕,我是不會敗的。段瑾棠尷尬的笑了笑:是。

馮繼霖看他的眼神跟看一個即將要死的人,一點顧忌都沒有,段瑾棠心想自己確實沒有什麼好讓他顧忌的,無權無勢。馮繼霖也清楚他翻不出他的手心,於是毫無顧忌的跟他說了,他心中壓抑的太久,悲憤太大,他本來是可以是項羽的,老父是大帥,他自然也是將門虎子,可是現實卻逼的他要去做劉邦,戰戰兢兢的在別人的視線下活著,這怎麼能讓他不恨。

段瑾棠一點都不喜歡馮繼霖的眼,陰沉,錙銖必報的樣子,這個性格的人段瑾棠太瞭解了,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段瑾棠看透了他越發為自己的前途堪憂。

馮繼霖看著他笑的很溫和:段先生不必擔心,你是我的恩人呢。段瑾棠看著他心裡跳了下,這個人看人心思也是很准的。

段瑾棠尷尬的笑了笑:少帥太客氣了,我實在不敢當。馮繼霖也轉了話題,讓他放鬆下:我妹妹年少不懂事,還往段先生多多包容。段瑾棠也笑了:婉瑩很好,我都覺得配不上她。馮繼霖笑:那裡,段先生太客氣了。

兩個人足夠的虛偽,段瑾棠實在唱不下去了,他好意推辭這個人卻不領情,他也實在弄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抱有什麼目的,不喜歡自己當他妹夫,他完全可以直說,不必這麼拐彎抹角,那可是他親妹妹,如果說有他念什麼救命之恩的話,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馮繼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念著他的救命之恩,如果當時有一點感恩之心,他就不會一路用槍指著自己。如果有一點感恩之心,這麼些日子,他就不會連點謝禮都不備,連登門造訪都沒有過。

段瑾棠想著便要走,這樣一個男人還是離的遠遠的好,馮繼霖要送他回去,段瑾棠在段府門前下了車,馮繼霖下車送他,段瑾棠又朝他客氣了一番,終於進了家門,段瑾棠扶著門歎了口氣,今天脫了不止一次皮。

葉紹鈞在他身後又把他嚇了一跳:舅舅。段瑾棠被他差點嚇死,回過頭來怒視:你幹什麼躲在這裡,跟鬼似的。葉紹鈞沒有回答他,只是盯著他:誰送你回來的。段瑾棠沒好氣的回答他:不用你管。

第二十八章

葉紹鈞在他身後又把他嚇了一跳:舅舅。段瑾棠被他差點嚇死,回過頭來怒視:你幹什麼躲在這裡,跟鬼似的。葉紹鈞沒有回答他,只是盯著他:誰送你回來的。段瑾棠沒好氣的回答他:不用你管。

葉紹鈞跟著他:馮府的人?我看見他們配著槍。段瑾棠正被馮府的事弄的一頭亂麻,此刻也沒心情跟他解釋,葉紹鈞被他冷落了,怒氣衝衝的拉住了他:舅舅,你真的去馮府了!你真的去找婉瑩了!

段瑾棠還以為他是在關心他,弄了半天是在為別人,段瑾棠冷笑了聲:對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葉紹鈞攥著他手腕段瑾棠也沒掙,他只是冷冷的看著他:葉紹鈞你也不用這麼對我,就算沒有我,馮婉瑩跟你也沒戲。

葉紹鈞心中傷口被他戳痛了,他今晚確實想去找馮婉瑩,可是連他們家門都進不去,葉紹鈞心中劇痛他使勁攥住了段瑾棠的手,段瑾棠被他摔倒了牆上,手腕也沒掙出來,一起摁到了牆上,也不知道碰到了哪裡,反正是疼的哆嗦,段瑾棠咬著牙瞪他,恨他恨到極點,葉紹鈞也恨他,恨不得把他捏碎,兩個人相互瞪著跟困龍裡的野獸一樣,誰也不好過,誰也不想讓對方好過。

段瑾棠最後受不了了,葉紹鈞這個樣子是想把他勒死,為了一個女人這麼恨他,或者說他對自己一向都是狠的,狠得不留餘地,他當真是一點都不喜歡自己,段瑾棠慘笑了下,先認輸了:你沒戲,我也沒戲,馮家要把她嫁給金瑞西,天津政府總理內閣議員金政的三兒子。

葉紹鈞手怔怔的鬆開了,段瑾棠沒再看他,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摔在牆壁上時碰破了,被他壓制的這一會已經有點不敢看了,血肉模糊的,段瑾棠終於覺得疼的受不了了,越看越疼,他小心的抱著自己的手往樓上走,葉紹均看著他的背影恍然無措。

老管家看他手成這樣,疼的不得了:老爺啊,這是怎麼弄的,今晚不是去跳舞了嗎?段瑾棠咳了聲:我不會跳。老管家張了張嘴:那這是摔倒了?還是被人家踩的?段瑾棠氣樂了:要踩也是踩腳啊。

老管家一邊給他上藥一邊跟他叨叨,段瑾棠時不時的抽兩聲,疼的厲害,也不知道他說的啥,反正這裡是他家,老管家也不是馮繼霖,他不用打起精神來應付他,老管家看他疼成這樣,給他鋪好床鋪讓他去休息,段瑾棠在他的幫助下費勁的脫下衣服躺下,老管家才想起來:今天甥少爺來了,等了你很長時間,現在可能睡了。段瑾棠冷酷的哼了聲:不用管他,你去休息吧,他以後愛來就來,不愛來就拉到。

老管家嗯了聲,決定不去勸說,這倆人幾乎天天鬧,但是過不了多久就好了,畢竟是甥舅兩個,這是親情,打斷骨頭連著筋的。

葉紹鈞當晚也沒留在段家,他恍惚的回到了家,他家裡這個點還在忙碌,他娘跟丫鬟忙裡忙外的幫他籌備喜事,雖然葉紹鈞跟她說過無數次這些東西用不上,再說還沒有影子的事呢,他娘還是緊張了,她雖然是段家的大小姐,可是是個商人之女,嫁的人也是個商人,這些年也沒落了,他們與督軍府天差地別,她也是緊張,此刻看到葉紹鈞回來忙迎了上來:紹均,怎麼這個點回來了,不是去看舅舅了嗎?你舅舅呢?

葉紹鈞不想跟他說段瑾棠,他看著他母親忙活的東西笑了下,這些紅紅綠綠的東西,人家馮小姐也不會稀罕,葉紹鈞長吸了口氣:娘,這些就別弄了。

葉夫人看了看他臉色沉下心來:紹均怎麼了?是不是與督軍府的小姐……”督軍府,葉紹鈞帥氣的臉上也有了一層憂鬱,他點了點頭:娘,我覺得不合適。他娘把下人驅散,拉著他的手坐下:紹均,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又不合適了呢?

葉紹鈞看著外面五彩繽紛的眼花笑了下,他這些日子像是昏了頭,馮婉瑩對他來說就像是這天邊五彩繽紛的煙火,高不可及,轉瞬即逝,他怎麼會想著要去追她呢,追她也就罷了,怎麼會想著要娶她,這簡直像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葉紹鈞坐著一句話也不說,他就呆呆的看著天邊的煙花,煙花盛開再沒落,最終沉寂,他的心也跟這煙花一般,璀璨的盛開過,又悄無聲息的沒落。

葉夫人坐在一邊看著他心裡很著急,可是她卻沒有動,她大概也猜出點什麼了,本來這樁婚事她就不相信,心裡一直懸著快石頭,不踏實,現在這快石頭落地了,雖然撞的心疼,可是它總是落地了,葉夫人慢慢的拍著葉紹鈞的手,想減輕下她兒子的痛苦,她能夠明白這種心裡落差。

她輕輕的歎了口氣:兒子啊,好姑娘還有很多,咱們不用太著急啊。這次的事,我沒有聲張,只有我自己知道,你二伯三伯他們我都沒說,你娘我沒什麼本事,咱娶一個督軍府的小姐,娘心裡不踏實,娘不求你娶一個大富大貴的人,只要溫柔可親就好。

葉紹鈞看了她一眼:娘。葉夫人寡居多年,在葉家這個大門戶裡已經適應了,做什麼事都是關上門來慢聲慢語,小心再小心,她知道什麼是最現實的,她輕輕的拍著他兒子的背: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我們不想了,明日你這不是要上班了嗎,好好上班,我知道這麼些年讓你在你舅舅家受委屈了,你小得時候你爹就沒了,我們孤兒寡母無依靠,我信不過葉家的人只好讓你去舅舅家,你舅舅那脾氣就這樣了,小的時候被你姥爺慣壞了,可是他心熱,對姐姐總是好的,這些年也沒虧待你吧。

葉紹鈞說不出話來,他跟他舅舅的關係,應該算他欺負他舅舅?葉紹鈞被段瑾棠這一打斷內心的痛苦稍微緩和點,他尷尬的咳了聲:沒,舅舅他沒欺負我。葉夫人笑了:我知道,他怎麼說都是你舅舅,怎麼說都是一家人,這世上啊最可靠的還是親人,你現在還小,先跟著你舅舅上幾年班,會遇上更喜歡的女孩子的。

葉紹鈞嗯了聲:讓娘你擔心了。葉夫人笑笑:你是我兒子啊,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早點去休息吧。葉紹鈞起來拍拍屁股去休息了,留葉夫人一人坐在廳裡,看著笸籮裡她給馮小姐繡的鞋歎了口氣,也好,也好,娶一個大家小姐她就不知道怎麼處理這婆媳關係了,她兒子一看就是好說話的那種,還是娶個溫柔賢慧的好。

葉紹鈞因為在段府蹲守了半個晚上,又累又凍的,進了溫暖的被窩裡很快就睡著了。段瑾棠手疼翻來覆去的一個晚上沒有休息好,第二天早上又睡了一個上午,下午的時候,馮府的人竟然又來請他,段瑾棠有心想不去,可是馮府的人都不講道理,跟聽不懂拒絕話似的,一定要請他上車。

段瑾棠到了馮府才發現是馮夫人請他來搓麻將,正月十六,這些闊太太們都閑著,唯一的消遣就是搓麻將了,段瑾棠看著這一屋子闊太太不太耐煩的皺了下眉,他明天店裡就要開始上班,他今晚還有很多事要幹,這倒好,來搓麻將。

馮夫人看著他很熱情:段老闆,你別看這些人多,可就我這桌就缺你。段瑾棠看了一眼桌上的馮婉瑩明瞭的笑:那我真是榮幸之極。馮夫人大笑:好了,婉瑩這下你高興了吧,可以陪嫂子打麻將了吧,你說一個女孩子天天躲在屋裡看書想像什麼話,這過節呢,一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才好。

馮婉瑩本能的排斥跟這些闊太太打麻將,可是如今他們家全都她這個二嫂說了算,他二哥都被趕出去了,一大早就不見人影了,自己也被拉下來,非要都跟她一樣才行,她又不喜歡搓麻將,馮家二嫂還自作主張的把段瑾棠請來,馮婉瑩有些抱歉的看著段瑾棠:是不是家裡忙?你要是忙就……”段瑾棠歎了口氣,他來都來了,就不要得罪人了,段瑾棠朝她笑了笑:沒事,馮夫人說的是,今天過節呢,一家人在一起熱鬧。

馮婉瑩被他說的一家人說笑了,她低頭挽著段瑾棠坐下了,馮夫人桌上的人自動讓開了個位子,讓他們倆坐下,同他們一桌的人是劉昆山的老婆劉太太,還有周信章的老婆,這兩個人最近是馮繼霖手下最紅的人,這倆人的太太自然也跟著紅了起來。馮夫人每次打麻將都要喊上這倆人,這倆人上一次舞會沒能看清段瑾棠,今日一看都笑道:二小姐這個夫婿當真是好看。

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

段瑾棠笑笑:是婉瑩不嫌棄。馮婉瑩笑著看了他一眼,去親自給他泡茶,段瑾棠朝她微笑,他是足夠虛偽的,他心中已經摸清楚馮繼霖不同意他妹妹嫁給他或者葉紹鈞,那他與馮婉瑩就沒有情敵這一說了,他看馮婉瑩也比較順眼了。

馮夫人笑著給他介紹了這兩位夫人,段瑾棠是這桌上唯一的男人,於是洗麻將的事就應該由他幹,他今日穿著件長袍,伸出袖子時,眾人才看清他的手,劉太太驚呼了一聲:段先生,你這手是怎麼了?段瑾棠笑了下:沒事,昨晚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馮夫人大驚小怪的要為他請醫生,段瑾棠已經麻利的洗牌了:這點小傷不礙事,幾位不嫌棄的話,瑾棠就為你們服務。

幾個人便笑了:我們不嫌棄,我們怕等會二小姐回來會心疼。果然馮婉瑩回來一看便心疼了,想拿他的手又挨著禮教,不拿吧又心疼,低歎的幾聲讓段瑾棠心裡也有些意外,他自小跟他幾個姐姐鬧,他五姐又是彪悍的,跟他一個親娘,對他下手毫不手軟,當然每次他娘都護著他,可是就因為他娘護著他,他五姐就越發彪悍,段瑾棠對女孩子總有點招惹不得的感覺,他歎了口氣:我沒事,一點小傷,就是包的誇張了點。

接下來段瑾棠陪幾個人搓麻將,跟她們一起搓麻將他是不能夠贏的,但是他也心疼錢,於是不急不躁的陪著幾個人玩,不輸不贏,又在桌上講上那麼幾個笑話,兼職負責洗麻將,幾個人也被他哄的挺開心,馮夫人晚上一定留他吃飯,那個熱情度不留下來就是不給她面子一般,段瑾棠糊裡糊塗的就被她留下了,馮繼霖在外躲了一天,晚飯時刻才回來,看到段瑾棠在他沒來由的心跳了下,他在門口頓了一下,眼睛就那麼看向了他,整個客廳仿佛一下子亮了。

第二十九章

馮夫人看他頓住朝他笑:繼霖,你怎麼才回來,你妹夫可是在呢,人家都等了你一下午了呢。馮繼霖把衣服交給趙愷,趙愷眼神朝他閃爍了下,馮繼霖瞪了他一眼,趙愷笑:我去準備車,晚上送他。馮繼霖咳了聲:下去吧。

段瑾棠是客人,看見他來也站了起來:少帥回來了。馮繼霖很客氣的笑:我今日不知道你來,要不就把公務給推了。段瑾棠連忙笑:哪裡敢,少帥太客氣了。馮夫人笑:你就該回來,我下午還給你打過電話,你都沒接。

馮繼霖想了想,他那會正在跟金瑞東聽戲呢,他是個斷袖,對著自己的夫人吃不飽,但是夫人還是得尊重,馮繼霖笑了下:我下午去了趟兵營,可能正好錯過去了。馮夫人歎了口氣:大過節的你都忙成這樣,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忙。

馮繼霖漫不經心的笑了下:以前我父親在啊。馮夫人想說點什麼被他打斷了:好了,有客人在,別讓人家笑話。

段瑾棠坐在一邊很含蓄的笑,人家夫妻打情罵俏他沒有插嘴的份,但是也不能不理會,馮婉瑩也坐在一邊,心不在焉的捏了捏筷子,段瑾棠有些理解這個姑娘的處境,出國幾年,一回家發現添了新嫂子,家裡就沒了她的位置,她是遲早要嫁出去的那個,嫂子一定也盼著她早日嫁出去,人家好過二人世界。

好不容易等兩個人坐下,段瑾棠才在他們的招呼下吃飯,馮家的飯菜是豐盛的,炫耀一般,馮繼霖看著這滿桌的飯菜輕輕的皺了下眉,這軍餉還沒下落,劉昆山還想著分一杯羹,本想著奪下閻系在西邊的地盤緩衝一下,他卻蒼蠅一樣的盯上了,馮繼霖捏著筷子笑,就讓他得意這幾天,他遲早一鍋端了他們。

段瑾棠沒吃多少,儘管馮夫人熱情的招待他,他也沒吃多少,馮夫人的那種熱情讓你不敢吃,深怕吃多了被她以後賴上,每上一道菜她都頭頭是道的跟你講,用了多少料子,用什麼珍品燉出來的,段瑾棠聽著聽著便覺得筷子沉重,這麼多料子做出來的飯也不知道吃了會不會死。

段瑾棠看了一眼他身邊的馮婉瑩,這姑娘也吃的少,只動了她自己眼前的菜,段瑾棠也只好只動了自己眼前的,他眼前的菜恰恰都是他不愛吃的,這也怪不得人家,口味不一樣,喜好也不一樣。

段瑾棠意思性的動了動筷子,馮繼霖看了他幾眼,他的姿勢坐著不是很舒服,左手像是受了傷,一直在袖子裡,放在桌下,無論是端酒還是夾菜只剩下右手,看著就格外的不協調,馮繼霖看了一眼,袖口中隱隱透著一點白紗布,他微微顰了下眉:瑾棠的手是怎麼了?怎麼傷的。

馮夫人嘴快:說是摔了一跤,你說怎麼這麼不小心。馮繼霖看了一眼:我看看。段瑾棠稍微展示了下,笑道:沒事。馮繼霖看著他的躲藏的姿勢便沒有說什麼,分明是手背受傷,這樣的傷是怎麼摔出來的,再說他昨晚送他回去還沒傷呢。段瑾棠今天一整天跟猴子一樣被他們參觀來參觀去實在累了,他又虛偽的笑笑:家裡滑,一點小傷,讓你們掛心了。

馮繼霖看他不想說便笑笑:這下雪天路上確實不好走,以後要小心,別讓婉瑩擔心。段瑾棠看他一眼,越發摸不清他什麼意思,他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

馮繼霖卻沒再說什麼,整個晚宴全都交給他夫人了,段瑾棠的肚子是被她說飽的。好不容易吃完這頓飯,段瑾棠要告辭了,馮夫人又挽留了他一會,恨不能讓他住在他們家裡,段瑾棠心想他的鋪子裡就應該招一個這樣的人,或者他應該娶一個這樣的老婆,段瑾棠看了一眼馮婉瑩,這個姑娘好像跟他嫂子完全相反。

段瑾棠拒絕了馮夫人的好意,他今日讓他的司機來接他,他怕馮繼霖再半路劫持他,然而這次馮繼霖沒有再出來送他,好似不認識他一樣了。段瑾棠也顧不上猜測他的心思了,他的手疼,雖然是左手,可是摸了一個下午的麻將,這一會已經疼的發抖了。

段瑾棠第二天要去上班,新年的第一天他這個董事長要去看看,他在墨茗樓有一間辦公室,只是他不經常用,一個月能用一次就不錯了,段瑾棠這一次來了,王管事已經讓王貴生給他收拾好了,段瑾棠看了一圈比較滿意,王貴生看著人高馬大還是很細心的,辦公桌正對面一副陸羽喝茶的山水畫,寥寥幾筆,意境高遠,桌上除了玉石擺件外還有一瓶插花。段瑾棠坐下了,他以後要在這裡上班了,不能再天天窩在家裡了,他以後不能再指望別人了,葉紹鈞已經成了他的過去了。

上班的第一天是要開個會的,段氏茶園的所有管事,墨茗樓的所有經理都到齊了,段瑾棠站在台上朝他們笑了笑,迎新年,辭舊歲,能在新的一年裡看見老闆露笑臉還是比較好的。段瑾棠這一次提拔了很多人,其中王管事的兒子王貴生任運貨部經理,兼職董事長助理,職位等同于葉紹鈞,甚至比他還高,因為是段瑾棠的助理。

這些詞都是新詞,因為學了南方的一些用詞,要辦理新式企業,南方鬧革命,就興起了一股小資企業浪潮,段瑾棠眼疾手快的跟上了時髦,把自己的茶館跟茶鋪也都換了個名字,比如賣茶葉的鋪子換成了段氏茶茗,墨茗樓名字還叫這個,只是匾牌上有了段氏集團這四個小字了,段瑾棠這些日子在馮家同那些政界軍界的人接觸多了,也聽到了一些新鮮事,也想把他的茶葉店辦成公司性質的。

當然只是表面的換湯不換藥,金瑞西跟馮婉瑩還曾建議他引進外資,擴大經營,這一點段瑾棠沒有同意,他是不想找投資人的,他的茶園也只有三千畝,這幾個店面也夠,在這個亂世擴大資產他有點不放心。他也諮詢過王管事這些老人,老人的觀念自然是傳統的,也不支持他擴建,不過王貴生看他有改革的新鮮勁,就幫他弄這些,兩個人都不太懂,就討論的格外勤快,新生事物學起來是比較麻煩的。

葉紹鈞看著這兩個人灼灼而談眼神有些暗淡,要說他心裡沒有一點不舒服那也是假的,段瑾棠這一次開會甚至都沒有提過他的名字,提拔了那麼多的人而沒有提他,這其實就是一種貶了,他無形中被段瑾棠貶了職位。

葉紹鈞心中窒悶,他看著段瑾棠的手心中的窒悶越發嚴重,他的手,是他那晚弄傷的,他那晚怎麼會那麼失控呢?葉紹鈞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成那個樣,他所有的情緒只要遇上他總會失控,葉紹鈞不動聲色的捏了捏頭,頭疼欲裂。

他身邊的助理小張用手肘碰碰他:葉經理……”葉紹鈞側頭看他:怎麼了?小張下巴朝主座上的段瑾棠點點:……董事長叫你。這些名字改的,他還是有點不適應。葉紹鈞也緩了一秒才明白過來董事長指的是段瑾棠,他下意識的啊了聲,他剛才沒聽見他們說什麼。

段瑾棠倒是沒有怪他,他依舊跟對待所有人一樣笑著重複了一邊:葉經理也把你管轄下的城西墨茗樓與錦祥墨茗樓詳細的寫一份計畫書給我。葉紹鈞哦了聲:好的。段瑾棠便不再看他,他又安排了其他一些事宜,就散會了。

他的手好似嚴重了一點,左手一直都垂在袖子裡沒有動,就連收拾檔都是一個手,葉紹鈞想上去幫他收拾,果有人已經搶先了,哦,王貴生才是人家的助理。

段瑾棠帶著王貴生走了,葉紹鈞目送他出去。

上班第一天段瑾棠萬分不自在的熬下來了,幸虧足夠的忙,幾個店忙著換名字做宣傳,茶葉鋪子還好說,墨茗樓動的東西較多,是要打造品牌店,王貴生等幾個新人比較熱衷,然而段瑾棠性質缺缺,他只對錢感興趣,只要這些改革能夠掙錢就好。

他的茶葉店已經是一個老品牌了,至少天津城大部分的茶葉是從他這裡出的,有了這個打底,段瑾棠就不怕他們折騰了,折騰的好算是他掙的,折騰的不好也不至於太虧,金瑞西說的也對,不能固步自封,要向前看,他就權當是瞭解一下。

段瑾棠晚上的時候就開始讀這些書,他這些年是沒怎麼看這些書,就有些頭疼。

老管家在一邊給他換藥,他也不肯去看醫生,老管家在一邊叨叨:怎麼感覺更嚴重了啊,前天晚上還沒這麼嚴重啊,老爺你上班累的話就別去了。

段瑾棠搖搖頭,這不是上班累的,這是打麻將累的,娶個老婆不容易,上趕著的更累。

葉紹鈞來的時候段瑾棠正在呲牙咧嘴,老管家上藥手一抖一抖的,段瑾棠就只好自己上藥,葉紹鈞想要幫他,段瑾棠搖了搖頭,自己把繃帶纏上了,他一句話也不說,葉紹鈞坐著便越發的難熬,他低著頭看他的手,臉色有些黯然。

段瑾棠看了他一眼,是知道他心裡愧疚,葉紹鈞每次都這樣,做錯了事後會後悔,不合時宜的心軟,不夠果斷,就跟以前兩個人的關係一樣,他如果夠硬氣早就不會跟自己了,這一次對自己發狠是因為外因,發了狠後他又後悔,段瑾棠對他笑了笑:葉紹鈞,當斷則斷。

葉紹鈞抬頭看他:舅舅。是他舅舅啊,不是像馮小姐那樣說斷就可以斷的。段瑾棠看著他:那你想幹什麼?葉紹鈞不知道要幹什麼,他心裡特別的難受,跟前天失戀的那種難受還不一樣。他的失戀還有出口發洩,還有人發洩,那就對著他,他的手就是自己發洩後的成果。

段瑾棠咬著牙吐了幾個字:你要娶妻就去娶,看到葉紹鈞眼神一怔,段瑾棠笑了笑:娶妻以後就搬出我家。我段瑾棠,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葉紹鈞亮起來的眼神又慢慢的黯淡下去,段瑾棠看著他的模樣心裡冷笑了幾聲,他總是會對葉紹鈞心軟,本來應該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應該把他狠狠的打一頓驅逐出他們家的,娘的,氣死他了,要是不是外甥就好了,打他個半身殘廢,讓他再也沒本事去娶妻,他可以養他一輩子。段瑾棠心中已經不知道他愛葉紹鈞愛到這般田地,雖畸形可是刻入骨髓,恨不能與他同歸於盡。

第三十章

葉紹鈞那一晚又黯然而去,段瑾棠也不去理他,就把他當個外甥看吧。他的生活忙了起來,他有個大學同學從日本留學回來,很是有一番抱負,苦於無地用,他學的是化學,回國後一心要辦個化學廠,他老爹拿著拐杖把他追出去好幾條街,兔崽子,拿著老子的錢去日本泡妞,現在妞沒騙到,又來騙老子的錢。

范東旭一個有頭有臉的大少爺被他爹打成這樣很生氣,堵著氣在街上晃蕩,因為沒錢去酒樓,只能在街上晃蕩,想買包香煙,賣香煙的小男孩看他狼狽很是猶豫的看著他,范大少爺氣的哼哼:看什麼看,本少爺多的是錢!小男孩很精明,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那先生請你先付錢,一個大洋。

範東旭勃然大怒:你給我等著。小男孩等著他掏錢,範旭東越掏越沒底氣,他那米白色的西裝裡一個銅板都沒有,小男孩看穿了他嘻嘻哈哈的笑著跑了,範東旭氣的拿禮帽扔他,兩個人在大街上一追一趕著實滑稽,段瑾棠看著沒了帽子的範旭東便認了出來,範旭東一頭小卷髮,不是現如今流行的那種女式燙髮,而是天生的,一小圈一小圈的,一直到頭頂,上學時同學們都笑話他,段瑾棠還給他起了個外號羊咩咩

段瑾棠讓司機把車往回倒,範東旭彎腰撿起禮帽後就看見段瑾棠支著手看他,范東旭自然是認識段瑾棠的,他愛美人,不論男女,段瑾棠以前在他們班那也是出類拔萃的長相,儘管學習成績是倒數的。

範東旭有些激動的看著他:朝熙?朝熙,真的是你啊!段瑾棠支著頭沒說話,他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只記得外號,可是外號是不好叫的,都這麼大人了。范東旭卻很高興的忽略了,上前要跟他來個西方式的擁抱,奈何段瑾棠坐在車裡,範東旭抱了個車門,段瑾棠終於說出話來:老同學,果然是你,我就說像你。你這是……”

範東旭哎了聲:跟我爹吵架,那老頭子一點都不給我面子,把我趕出了家。段瑾棠好笑,給他打開車門:去我那裡坐一會。範東旭是個活潑開朗的,一路上嘰嘰喳喳,段瑾棠領他到了墨茗樓了還是沒有聽他說起自己的名字,段瑾棠便一路稱他老同學。範東旭後知後覺的問:別老同學老同學的叫,多生分啊,喊我名字就好。段瑾棠看了一眼:我忘記你名字了。範東旭終於憂傷的沉默了一會。

段瑾棠讓人給他端上茶:好了,老同學,喝茶。範東旭喝了一口:我叫範東旭,字子軒,你以前喊我……”“羊咩咩段瑾棠接了過來,範東旭終於笑了:對,就是這個。你這不是還認識我嗎。段瑾棠白了他一眼:我要是不認識你,怎麼會停下來。

範東旭笑:對,對,賢弟如今幹什麼呢?段瑾棠吹了吹茶:還那樣,靠祖產活。你呢,我記得你前兩年去了日本留學,如今一定是才華橫溢學以致用了吧。範東旭切了聲不太好意思的嘟囔了聲:什麼啊,一事無成。段瑾棠笑了聲:不會吧,我那時候記得你說要科學就業,實業報國啊。

範東旭聽著這兩個詞眼神又亮了起來:對,我就是想要實業救國才去留學的。我在帝國大學學的化學,一心想學以致用,開辦個化工制堿廠,可是我那古董爹一腦子封閉思想,愣是抱著他那棺材本不肯給我。我就算有滿腔的抱負也施展不開啊。

段瑾棠聽著他那抱負也想點頭,你老爹不給你就對了,開什麼化工制堿廠啊,根本是不切實際的,範東旭看他點頭忙說:你也覺的我這個想法好對嗎?

段瑾棠哦了聲,範東旭繼續說:咱中國現在是百廢俱興的時候,自南方革命之後,南方的企業如雨後春筍一般,節節興起,紗廠,棉廠,糧油廠,面廠,將來這些東西全都會取代我們現在的小店小鋪,我爹虧他是副會長,一點商業頭腦都沒有,守著個布店不肯改革,我跟他說過很多次,他這種小作坊早晚有一天會被紗廠給擠沒的。

段瑾棠疑惑了下:你們家不算是小作坊了吧。這綢緞鋪子哪家店不是打著範家字型大小,他姐姐的那家綢緞鋪幸好跟他們家不在一個街上,要不也會受到衝擊。

範東旭對他家那點產業不屑一顧,他急切的想跟段瑾棠展示他的一番學識:瑾棠!這是一個民族迫切需要振奮的時刻啊,我怎麼能夠閑著啊,我學來的那些東西怎麼能夠閑著啊!我多想建個廠啊。

段瑾棠聽他說的那些廠好像沒有一個是跟化學有關的,段瑾棠上學時沒學好,他忍不住問:那你所學的化學能做什麼呢?比如我這茶樓,你能怎麼應用呢。

範旭東滿腔熱情卡了殼,他學的那些對茶樓確實沒有任何作用,不過,範東旭環顧這個茶樓一圈,段瑾棠自上學時就是個非常會算帳的,守財奴一個,要想從他手中拿分錢那比殺了他還厲害,那麼這麼些年他應該賺了不少錢了吧。

範東旭把熱切的眼光對準了他:賢弟,你我聯手做一番大事業吧。我們兩個辦一個大廠,不用幾年一定會成為天津城最大的企業家,咱報效祖國。

段瑾棠不緊不慢的把茶放下,很真誠的看著他:兄台,我這茶樓雖然掙不了幾個錢,但是養兄台還是可以的,兄台如果沒有去處,可以來我這裡。範東旭委屈的看著他:賢弟,你是不是覺的我說大話。

段瑾棠搖搖頭:沒有,只是我跟兄台經營理念不一樣,兄台抱負大,然而我胸無大志,只想著維持祖產,不敗落就夠了,賢弟我很敬佩兄台的報國之心,奈何我……”

範東旭抓著他手:賢弟有這份心就夠了,你放心,只要你肯跟我一起幹,我爹一定同意的,我老爹前天還說起你呢。段瑾棠哦了聲:說我什麼?

範東旭咳了聲學他老爹的樣子:你個孽子,你要是有人家前商會會長段會長家的少爺一半過日子,我範家也不至於讓你敗成這樣!你個敗家子!我打死你……後面省略一串孽子。範東旭惟妙惟肖的學了一遍逗的段瑾棠差點嗆著:兄弟,你也算個人才。

范東旭打量了一下段瑾棠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是足夠氣派的,範東旭感歎了聲:這茶樓你經營的不錯啊。段瑾棠也笑了下: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來我這裡吧,我這裡如今就缺人才,你這樣的留學歸來的人才。範東旭真本事他沒看出來,可是他看中了範東旭的學歷,看中了範東旭的老爹,商會副會長。

範東旭躊躇了一會:你真的不跟我一起開工廠?段瑾棠無比肯定的點了點頭,他連投資擴展茶葉店都不肯,怎麼可能跟他一起開工廠,南方是開工廠很好,可是人家有政府撐腰,他這北方軍閥混戰不說,他連個像樣的後臺都沒有,在加上他以後也許會得罪馮家。馮家還不知道會怎麼辦他,段瑾棠此刻想到馮家心中沒有喜悅只剩沉重,他是一個無比現實的人,貪慕虛榮但是也深知自己幾斤幾兩,去招惹馮婉瑩是他這一次昏了頭,為了葉紹鈞昏了頭。

范東旭看到段瑾棠沉下了臉也當即老實了,他那雄才大略回到國後處處碰壁,早已經被打擊的七零八落了,他看不得段瑾棠生氣,以前上學的時候就是這樣,段瑾棠那張小臉一冷,他就覺的周圍溫度都底了好幾度,那真是……,範東旭渾身起了一層凍疙瘩哆嗦了一聲:好了,我來,我來你這裡。你說我需要我幹什麼?

段瑾棠看了他一眼:你會日語?範東旭不太好意思的點了點頭,他泡妞時必用的。段瑾棠當即點頭:我需要一個秘書。范東旭張了張口:我也會別的的。段瑾棠抬眼看他:會泡茶?範東旭抽抽嘴角:會喝茶。段瑾棠又問:會進貨嗎?範東旭等了他一眼:我是留學歸來的高級管理人才。

段瑾棠笑:那不就行了,董事長秘書兼翻譯,高級人才。范東旭高挑的個子終於跨下來了,好吧,總比流落街頭好,總比讓他爹天天說他是敗家子好。再說,他可以繼續遊說段瑾棠,一定要跟他一起開工廠,實業救國。

第三十一章

范東旭就這麼在段瑾棠的茶樓當起了秘書,他老爹聽說他進了段瑾棠的地方也樂的高興,段瑾棠也天天去上班了,天津地段日本商人不少,來品茶的就更多,唐朝時日本人就喜歡茶道,如今就更加的變本加厲,數次同段瑾棠商量,哇啦哇啦的,連手勢帶日語的,也不知道是要加盟他的店還是要買他的茶葉的,段瑾棠也聽不懂他說什麼,就不了了之了,反正他也不喜歡跟外人打交道。

聽不懂日語並不代表他不想聽懂,知己知彼,方百戰不勝,他老早就想招一個會日語的,他曾想讓葉紹鈞去日本留學的,只是最後都沒有捨得,如今挖來一個被父親趕出來的範東旭,這個秘書找的比較划算,不僅會日語,那些先進的企業理念他竟然也會一點,半桶水狀態也不錯,至少在他面前不會洋洋自得,而一些書他大致能看得懂,這一點要比王貴生他們強,花瓶也有用的時候,裝門面。

範東旭的任務很少,每天除了跟著段瑾棠參加各種各樣的聚會充當翻譯外,就是陪他在辦公室裡,他挺樂意跟段瑾棠在辦公室裡的,段瑾棠跟他學日語,讓他幫他講書,那些枯燥的大頭管理書,他從日本帶回來很多書,全都搬進了段瑾棠的辦公室。

給美人上課,是一項美差,範東旭也漸漸的心平氣和了,再加上他一有時間就給段瑾棠灌輸開工廠的念頭,不管他聽不聽,他相信水滴石穿,開辦工廠總比他賣茶葉掙錢啊,段瑾棠是頑固,但是他愛錢啊,範東旭很樂觀的等著段瑾棠開竅。

段瑾棠刻意的想讓自己忙起來,一是不想想葉紹鈞,二是不想去馮府,不想見馮小姐,第一個好辦,葉紹鈞在城西的墨茗樓,很少來他辦公室,晚上他也不再去他家裡,段瑾棠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找他,他想著也許時間久了他就能夠忘記他了。

第二個不好辦,就算他以忙的理由也推脫不了馮夫人,馮夫人好不容易抓著個人想把她小姑子嫁出去,豈容他推脫,馮夫人說白天忙,可是你晚上總該不忙了吧,晚上車停到他家門口,段瑾棠從後門走都能被抓到,於是段瑾棠的麻將技術突飛猛進。

天天去馮府,那馮繼霖他幾乎天天能碰到,就連馮夫人都說:得虧段先生來,要不我整日都見不到他,他忙起來啊,幾天不見人影的時候都有。馮繼霖笑笑也不反駁,要往樓上走,馮夫人拖住了他:既然都回來了,就陪我們打麻將,三缺一。

馮繼霖有些為難,但是被厲害的馮夫人硬是拖下來,同馮繼霖打麻將,段瑾棠就格外謹慎,眼觀八方,觀察的越多他越沒底,馮繼霖看似溫和實在暗藏冷箭,有時候馮婉瑩挽著他的手臂時撒嬌看他牌時,他就會掃過來一眼,眼睛依舊讓人不寒而慄,嚇的馮婉瑩也縮手縮腳的坐著,段瑾棠比她更害怕,馮婉瑩好歹是他妹妹,而自己是個外人。

二月初六是馮夫人的生日,那馮家自然非常的熱鬧,馮夫人最喜歡的舞會,提前好幾天就告訴他了,段瑾棠於是明白這一次不能幹坐著了,他得學跳舞了,幸好他如今配秘書了,小秘書還長著一頭小卷髮,洋氣的不得了。

範東旭一聽要跳舞興奮的不得了,特意從他家裡把一套設備搬到段瑾棠辦公室,段瑾棠帶上辦公室的門,特意囑咐沒事不要打擾他,外面的小服務生很乖巧的點頭,很少人找段瑾棠的。

段瑾棠在外人面前要維持他的形象,在範東旭面前就不必了,范旭東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果然範旭東很盡職盡責教了他,一會男步,一會女步的,最後段瑾棠就學會了,學會了之後他就指揮范東旭跳女步了。

範東旭苦著臉跳了一下午的女步,按他的要求轉圈,跟小姑娘一樣配合他的腳步,段瑾棠要是跟他一樣高也行啊,可是他沒自己高,自己這女步跳起來就格外的辛苦,偏他沒絲毫自覺,跳了一遍又一遍,範東旭忍不住問他:你這是要去幹什麼啊?泡……妞?這怎麼看都是泡妞的架勢。

段瑾棠嗯了聲,範東旭八卦因數突起:是哪位元小姐啊,我認識嗎?段瑾棠看他眯著眼不懷好意的樣不想跟他說,這個花心大少。範東旭聽他去跳舞情緒高漲:誰家辦舞會,帶不帶我去?段瑾棠乾脆俐落的說:不帶你去,不用你翻譯。範東旭臉耷拉著自作主張的摟住了他的腰:兄弟,不夠意思啊,我又不跟你搶。段瑾棠把他的手拍開:再給我當一會舞伴。他必須要學會,他是不想去丟人的,他也從未丟過人。

范東旭礙于他的王八氣勢只好委屈著當他的女伴,他跳的很好,一手扶著段瑾棠肩膀一手提著自己的西裝褲給他示範女伴提裙子下腰時的動作,嘴裡教他:摟著我的腰,再低一點,親密一點,對,跳舞要有感情,要微笑,親……”

正在兩個人擺好了姿勢時,辦公室門開了,兩個人以這樣親密的姿勢齊刷刷的看向門,葉紹鈞、王貴生站在門外,段瑾棠一個鬆手,可憐的小秘書直接掉地上了,範東旭扶著自己的腰半天站不起來:…………怎麼能這個時候鬆手……要是人家小姐…………”

葉紹鈞聽說他招了個秘書,可是沒有想過他會跟秘書在辦公室裡跳舞,還跳到連他敲門都不知道,也是,應該是聽不到的吧,這音樂多響啊。葉紹鈞眼神直直的看著地下的範東旭,眼神過於冷冽,范東旭莫名奇妙的打了個寒戰,從地上爬起來,段瑾棠關了留聲機回過頭來:怎麼了?

葉紹鈞抬頭看他:給你送檔,墨茗樓裝修完善好了,這是這個月的帳目。段瑾棠看他身後的王貴生,助理是幹什麼的,送的東西不是應該由助理送上來嗎,直闖他辦公室真的沒關係嗎?

王貴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董事長,葉經理說他有事找你。葉紹鈞跟他還是不一樣的,他來直接說是找他舅舅。王貴生也不好阻攔,於是跟他一起去敲門,結果裡面沒動靜,門關的嚴嚴實實的,王貴生剛想說抱歉的,葉紹鈞已經擰開了門,門內的場景把兩個人震住了。

葉紹鈞聽著王貴生的介紹覺得自己的臉扭曲了下,他沒有想過有一天段瑾棠會這麼疏離的對他,他抱著文件的手指都捏的清白,咬著牙說:舅舅,我找你有事。

段瑾棠讓王貴生跟範東旭兩人出去了,王貴生很體貼的把門給他帶上了。段瑾棠坐了下來:什麼事?

葉紹鈞往前走了幾步,把檔放在了他辦公桌上,段瑾棠一直都沒抬頭看他,葉紹鈞覺得自己控制不住他的嘴,他也不知道以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舅舅,范東旭是你什麼人?你又喜歡他了嗎?

段瑾棠終於抬頭看他了,他覺得自己應該把這檔全都摔到葉紹鈞頭上的,什麼叫他又喜歡人了,他就算是喜歡又關他什麼事呢?還是他……段瑾棠用刻薄的語氣笑:我就是喜歡他了,怎麼了?你吃醋?

葉紹鈞擰著眉頭:舅舅,你都多大人了,你就不能想點正經事嗎,你就不能做點正經事呢。什麼是正經事呢?看著葉紹鈞一本正經的表情,段瑾棠覺的自己又賤了一次,他怎麼還會對他抱有幻想呢,他已經拒絕你很多次了,很多很多次了,你怎麼就這麼記吃不記打呢。

段瑾棠這一回表情收回的很快,他想被打擊習慣了也好,慢慢的就好了,他就著這個表情對葉紹鈞笑了下:我是什麼樣的人不用你管,我找什麼人也不用你管,我正不正經……也不礙你什麼事。

葉紹鈞說完那些話也覺的自己臉紅了,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會……他不想說自己這是吃醋,可是自己剛進來看到的那一幕……很憤怒。葉紹鈞被自己的想法嚇著了,他倉促的站了起來:舅舅,我先走了。

段瑾棠看他摔上的門氣的火冒三丈,把葉紹鈞寫好的策劃書扔在了地上,王貴生一聲不吭的給他撿起來,撿完後就退出去了,順便把門給他帶上了。范秘書被葉紹鈞出門時又瞪了一眼,瞪的莫名其妙,他扶著剛才被段瑾棠弄疼的腰進了屋:哎,瑾棠啊,你這外甥,是你外甥吧,王助理是這麼說的,他怎麼了這是?

段瑾棠嘴角扯了下:他瘋了。

範東旭看他不想解釋便聳了下肩,扶著自己的腰到沙發上坐下:我腰不行了,不能再陪你跳了。段瑾棠嗯了聲:辛苦你了,我已經學會了。範東旭可憐兮兮的看著他:你當真不帶我去參加晚會?段瑾棠乾脆俐落的點頭,範東旭小媳婦樣的撇了撇嘴:過河拆橋啊。

段瑾棠沒理他,他去別的聚會都可以帶著他,可是馮家就算了,那跟戰場一樣,他去一次都會脫一層皮,也許那一天他就惹怒了人家。

第三十二章

生日舞會如期舉行,馮夫人生日,眾人都給足了面子,政界商界軍界各色名人,一一前來賀喜,段瑾棠去的不早也不晚,他今天已經不是主角了,他只是馮夫人未來的妹夫而已,馮夫人是今天的主角,不必再抓著他。

馮繼霖也只是剛開場的時候露了個面然後就全權交給了他夫人,馮夫人指揮者樂師奏音樂,舞池裡跳舞的跳舞,坐在小桌上聊天的吃點心的,馮夫人花蝴蝶一樣的全都招呼到了。招呼到段瑾棠時讓他去舞池跳舞,段瑾棠這一次沒推辭,再推辭就不好了,跳舞是最基本的社交禮儀。

段瑾棠就跟馮婉瑩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慢慢跳,馮婉瑩邀請他:我教你跳,不會跳也沒關係,我們慢慢來。段瑾棠對她的好意也沒有拆穿,他確實還沒有抱著這麼漂亮的姑娘跳過舞,他是對自己的舞不太有信心的,他是踩了範東旭無數腳才學會的。

馮婉瑩笑著教他:沒關係,跳舞不難的,對,就這麼來。三部曲確實很簡單,有人帶著就更簡單,段瑾棠跳了一曲之後便不踩馮婉瑩的腳了,他也有些高興同馮婉瑩打趣:如果我一個晚上都不會跳,你的腳明天就該走不動路了。

馮婉瑩笑:沒關係。即便被你傷害也沒關係,段瑾棠突然間不敢看她的眼睛了,那一雙清澈的眼睛他看不了了,他是個虛偽自私的人,在這樣真誠美麗善良的人面前總會覺得羞惱成怒,像是被侮辱了一樣。

段瑾棠摟著馮婉瑩的腰低下了頭,音樂一曲一曲的換,兩人一曲一曲的跳,漸漸的越跳越好,整個舞池中央漸漸的為這兩個人讓了位置,眾人都漸漸停下了看這倆人,這真的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一般,劉太太跟馮夫人笑道:這倆人當真是般配,畫一樣。馮夫人抿著嘴笑:今天是我的生日,倒讓這倆人出盡了風頭。

劉太太笑:我們還不一樣,老劉一來就被你們家少帥給拽去了,你說你過生日他都不陪陪你,整天開會。馮夫人頗為無奈:我也沒辦法啊,他說了,公務第一,誰也別想打擾他。周太太會說話:督軍為國為民,我們理當理解。

馮夫人拿著帕子笑:都讓我多理解著點,我都已經嫁給他了能不理解嗎?眾太太還想說點什麼,就看見趙啟誠默默地走了上來,對著馮夫人伸出了手:我今晚能請壽星跳支舞嗎?

他是翩翩貴公子,風流倜儻,一張英俊的臉,一雙深情的眼睛,在這樣一個悠揚璀璨的夜晚,馮夫人突然間不想拒絕了,她想今晚她是壽星呢,馮繼霖不陪她,她難道不能找別人陪嗎?馮夫人看著這雙跟馮繼霖一點都不一樣的眼睛突然覺得有些心酸,她算是對不起這個人,她選擇了權勢而這個人卻還在原地等她,他比不上馮繼霖的權勢,卻對她好上千倍。

馮夫人一邊搭上他的手一邊對眾人笑:你這麼說我就不能拒絕了,好吧,我就獻醜了,還有你們,也不要站著看啊,一起跳吧。拖眾人下水,法不責眾,看著馮夫人領舞了,眾位太太小姐也漸漸的融入了舞池了。

馮繼霖從樓上書房出來時,舞池裡已經很熱鬧了,那種熱鬧讓他頭都有點炸,他最近頭疼,這種場景就更加煩躁,他掃了一眼舞池,一眼就掃到段瑾棠,他摟著他妹妹跳的正高興呢,跟花蝴蝶一樣!

馮繼霖那眼立馬就沉了,他無聲的攥了下手,這個人每次出現都讓他煩躁,頭疼,看的著摸不著的感覺特別難受,時間越久就越難耐,也許哪一天真到手了他會忍不住爆發吧,不是把他毀了就是自己毀了,這種感覺有點失控,他咬了下舌尖讓自己清醒點,還不到時機。

馮繼霖清醒了,腳步就刻意的頓了一下,他身後跟著的是劉昆山、周信章等各級司令,這些人自然不會去跳舞的,馮繼霖就把他們請到樓上去坐坐。馮繼霖腳步頓了下,他身後跟著的人也就頓了下,他的老岳父也往下看了看,白中雲一眼就看到了她閨女也跟個花蝴蝶一樣,還是跟趙啟誠。

白中雲心也一下子揪起來了,要是換了別人他都不這麼憂心,趙啟誠跟他閨女是被他拆散的,他看不上趙啟誠,就把青梅竹馬的倆人給拆散了。

白主席想著這婚後就好了,誰知道自己閨女竟然又跟趙啟誠弄一塊了,白中雲先看了一眼馮繼霖,就看見他陰沉著臉,白中雲咳了聲想轉移下的他的注意力:那個是婉瑩的未婚夫?好像不是咱軍界的人?馮繼霖盯著段瑾棠點了下頭:是的,父親,他是段瑾棠,就是個商人,茶葉商人。

馮繼霖覺得自己咬牙咬的有點過,便和藹的笑了下:沒辦法,婉瑩千挑萬選就選了個商人。怎麼勸都不聽。

沈將軍笑了聲:婉瑩這小姑娘一向是倔強的,其實,我看著段先生也挺好的,人品好。馮繼霖頗為無奈的笑了下:也只能由著她了,女大不中留啊。

後面的劉昆山周信章對視一眼,這馮家不跟金家聯姻了?那他們可以提前下手了?反正他的五萬將士已經調回天津,加上周信章的,倆人聯手有大半的希望,馮繼霖太年輕,老帥一死,底下的人都蠢蠢欲動,沒有幾個肯真信服他的,他們大概都等著自己這一手吧,至於他的老岳丈,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他了,他自己的他都忙不過來呢,這參政主席四年一換,這又要到換屆的時候了。

馮繼霖只攥了那一下手便鬆開了,閒庭信步似的下了臺階,站在半截處的時候對這下面的人笑了下,音樂便恰到好處的停下了,這幾個人的眼都是毒辣的,這麼一起往下看時,不亞於子彈掃下來,所以舞池裡的人漸漸的停了下來,馮婉瑩也挽著段瑾棠站到了一邊,馮夫人看見她丈夫慌了一下,也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她落落大方的走到了他身邊。

段瑾棠抬頭看了看,他看樣子又要發表感言了,果然馮繼霖居高臨下的感激了到場的各位,感謝各位來參加他夫人的生日。他是要真感謝的,因為來送禮的人多,今日有很多的商人,他扶持的企業乃至銀行家,都要給他面子,他迫切的需要軍餉,要是能多幾個夫人就好了,每個夫人過一次生日,他的軍餉就有著落了。

感謝詞說完,馮繼霖就協馮夫人滿場的敬酒,敬到段瑾棠這裡時馮繼霖笑:多喝點,婉瑩幫我招呼好客人。馮夫人也囑咐他:今晚不要走了,留下來好了。段瑾棠舉著的酒杯微晃了下,他忙笑道:不用了,多謝夫人。現在他都不知道怎麼對馮婉瑩了,要是再住這裡,那真的就沒法推掉這門婚事了。

他以為馮繼霖也會幫他說說話的,結果馮繼霖也笑道:等舞會散了,我們自己家人有生日聚會,你不要走了。段瑾棠還想說點什麼,馮繼霖已經挽著馮夫人去別的地方敬酒了,段瑾棠看著馮婉瑩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馮婉瑩的臉有一層紅暈,段瑾棠心裡一點點涼下去。

當晚段瑾棠果然沒有走成,馮家的家庭聚會竟然把他也算了進去,段瑾棠認識了一下馮家的人脈,馮夫人的母親已經去世,今日來給她慶生的有她父親白中雲,她的哥哥白錦城,加上馮繼霖兄妹跟他,不多不少的湊了一桌子。

段瑾棠是唯一一個平民,也是唯一一個外人,幾個人都圍著他問,白家父子看起來比較和藹,沒有馮繼霖那麼咄咄逼人,席上還問他跟馮婉瑩什麼時候訂婚,段瑾棠下意識的看向馮繼霖,他現在希望馮繼霖能夠挖苦他一番,然而馮繼霖只是笑著說:是啊,早點訂婚也好。

馮繼霖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冷笑了下,白中雲想上位,一心想拉攏他,忌憚他與金家聯姻,想著他父親死後獨佔鰲頭,他想的倒是很美,馮繼霖笑笑招呼他老丈人:岳父大人,等他們兩個人訂婚的時候,還請岳父大人賞臉主持一下。

段瑾棠面上平靜內心卻吃了一驚,馮繼霖同意他娶他妹妹?難道他以前的判斷都是假的?段瑾棠飛快的理了一下思緒,有這樣一門親事于他是有益無害的,如果,如果馮繼霖是真心的話,那他當真是天上掉餡餅了。

馮夫人看著他還在沉默便推了他一把:不會是傻了吧,還不快向我們二小姐求婚。段瑾棠回頭看馮婉瑩,馮婉瑩羞紅了臉,這麼一桌子男人,當然她嫂子不算,嫁了人的女人等於半個男人,馮婉瑩看著這一桌男人,其中還有一個他嫂子的哥哥,她跺了跺腳上了樓。

段瑾棠看著她上樓下意識的松了口氣,求婚他還沒有準備好,該說什麼他也沒有準備好,突來的喜悅像是石頭一樣墜到了他的心裡,可能是喜悅過大,讓他的胸口有點發悶,接下來眾人喝酒吃飯,段瑾棠也跟他們喝了不少酒,他必須要醉,不醉也得裝醉,他是不能夠跟馮小姐在一個屋的,至少現在不能夠。

段瑾棠如願以償的醉了,他站起來要去洗手間的時候歪倒了他傍邊人的身上,他旁邊坐著的是馮夫人的大哥,這個人老實巴交的,這一晚上只會靦腆的笑,是個好欺負的,段瑾棠思量好了就歪倒了他的身上,白錦城也嚇了一跳連忙把他扶住了:……是不是喝多了?

段瑾棠竭力的笑: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我沒醉,還能喝。

白錦城靦腆笑了聲:喝醉的人都這麼說,看樣子真醉了。段瑾棠眼睛半開半闔,確定他能扶住自己後,身體也乾脆歪他身上了。

白錦城看他整個人往下溜也只好扶住了他,馮繼霖剛想往上起又生生的坐住了,他招了下手,趙楷走了過來:督軍?馮繼霖指指段瑾棠:把段先生送進客房。段瑾棠沒有真醉,所以他怕趙楷,他手指使勁抓著白錦城的西服扣子,嘴裡叨叨:我沒醉,我還能喝,來喝。白錦城看著他抓著的扣子笑:段先生,這不是酒杯,你松鬆手吧。

段瑾棠不肯鬆手,白錦城無奈的看了一眼馮繼霖:繼霖,客房在哪?我抱他進去吧。

馮家的僕人幫著白錦城把段瑾棠安置好了,段瑾棠躺到了床上也就沒有再抓他扣子,白錦城溫和的笑了下,替他往上拉了拉被子就出去了,順便把客房門帶上了。段瑾棠在黑暗中松了口氣,他想自己這也算是活該了,本來好好的少爺不當,非要招惹人家,活該要擔驚受怕。

第三十三章

段瑾棠在馮家翻來覆去的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的時候馮夫人已經笑著跟他暗示,可以請媒婆來他們家說媒了,馮繼霖在一邊聽著沒有反對,段瑾棠便明白了,這件事大概是就這麼定下了,他真的是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了,段瑾棠告訴自己要高興點,這件事是好事,他本來就是要娶馮小姐的,只因為中途多了個馮繼霖,現在馮繼霖這個問題解決了,不管他是怎麼同意的,現在來看是同意的,也許他真想報自己救命之恩吧。

段瑾棠想的有點美好,對這門親事有了期待,來馮家不再覺的勉強,對馮婉瑩也跟對他未來的老婆一樣了,看著順眼點了,馮婉瑩是很溫和大方的,跟馮繼霖一點都不一樣,一看就不是一個娘生的。段瑾棠松了口氣,娶妻就應該娶個聽話的。

這邊馮家既然同意了,段瑾棠也沒有含糊,第二天就去請媒人上門提親了,他自己家裡沒有做多大的改變,沒有告訴任何人,就老管家一個人想高興的佈置一下,還被段瑾棠說了:提親而已,又還沒結婚,急什麼,再說就算娶親,也不用全部都重換吧。老管家默默的歎口氣,他一時激動忘記他老爺是個節省的。

段瑾棠這邊沒動靜,以為能夠瞞得住葉紹鈞的,他目前一點都不想讓葉紹鈞知道,但是很可惜葉紹鈞還是知道了,而且還是從馮小姐這邊知道的。馮小姐本來是不想再去見葉紹鈞的,可是以後跟他舅舅結婚,那有些話還是需要說清楚的,至少手鐲要還給人家。

葉紹鈞比馮小姐想的要好,很平和的接受了手鐲,甚至還笑著說:我都沒有聽舅舅說過,那我在這裡先祝福小姐了。馮婉瑩心中是對他有些愧疚的,此刻聽他這樣說心中很感動,心一熱便脫口邀請他:紹均,明天晚上我家裡人邀請了瑾棠家人,說是一家人吃個飯。瑾棠說他家裡就他一人,父母都已去世。如果你不嫌棄,可以到我家裡玩。

她說的有些謙卑,葉紹鈞微微笑著看她,馮婉瑩是溫和的,比起段瑾棠來說更容易搏葉紹鈞的好感,就跟這件事裡明明是馮小姐對不起他,他卻認為是段瑾棠對不起他,這從某一方面來說心裡已經失衡了。

葉紹鈞本來應該笑著拒絕的,已經都這樣了何苦再去糾纏,可是那個人是他舅舅啊,沒有家人孤零零的一個人多麼可憐啊,葉紹鈞冷冷的咬了下牙然後笑道:好的,我會去的,這件事就先不用跟我舅舅說了,我要是有時間就會去的。馮婉瑩欣然而笑,葉紹鈞如此說讓她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她也沒有告訴段瑾棠,想著要給他個驚喜。

然而這不是驚喜,是驚嚇,段瑾棠看著葉紹鈞出來一時反應不過來,筷子都掉在了地上,他臉色煞白的看著葉紹鈞走過來。馮婉瑩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是驚喜,笑著跟他說:我昨天去墨茗樓喝茶,正好碰到紹均,就跟他說了,他是你外甥啊。

段瑾棠有些僵硬的看著她,是外甥,又不是外甥。

馮婉瑩卻不知道他的心思已經站起來迎他了,葉紹鈞今晚還是很好看,穿的很正式,一身淺灰色的西服襯得人特別的帥氣,手上拿了一捧花,禮貌而周全,看向段瑾棠時,段瑾棠已經恢復過來,他瞪著葉紹鈞,如果他今天敢破壞他的好事的話,他一定不會饒了他的。

葉紹鈞對於他的眼神沒在意,他笑著跟桌上其他的人打了招呼,今天是親人見面會,馮家的人比較齊全,馮家大哥大嫂,還帶著一個兒子,小孩子七歲左右,馮夫人的大哥大嫂,以及他爹沈司令,再加上馮家夫婦,馮婉瑩,人數比較多,而段家這邊就比較可憐了,就段瑾棠自己,現在葉紹鈞一來比較可貴,段瑾棠也有親友團了。

馮繼霖握住了葉紹鈞伸過來的手:你是瑾棠的外甥,果然一表人才。他妹妹的眼光還真不錯,葉紹鈞也笑了下:第一次見面多有唐突,我舅舅怕麻煩沒有告訴我,還好婉瑩跟我說了,我想我怎麼也應該來,畢竟我跟我舅舅關係很好,是我們家裡關係最好的了,沒有事先告之請多多包涵。

葉紹鈞說這句話的時候看了一眼段瑾棠,馮繼霖也隨著他的眼神看了一眼他,段瑾棠也笑了,是真笑,真可笑,這個王八蛋竟然說跟他關係最好。

葉紹鈞跟在座的所有人都握了手後就落了座,馮家大哥白錦城特意把跟段瑾棠相鄰的位子讓了出來,葉紹鈞也坦然的坐了過去,段瑾棠沒有看他,他在小心翼翼的找他的筷子,明明剛才還拿著來,怎麼不見了呢?

馮繼霖看了他一眼吩咐身後的僕人:再去給瑾棠拿一雙筷子。段瑾棠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他的筷子果然掉地上了,段瑾棠自己無聲的笑了下,為自己剛才那舉動感到好笑,葉紹鈞竟然能把他嚇成這樣真搞笑。

葉紹鈞坐到他身邊之後就一本正經的,就跟他自己說的那樣,是為了他舅舅來的,與上一次連門都沒能進來相比,這一次的葉紹鈞成熟了很多,言語得體,同馮繼霖竟然說了不少的話,兩個人從家裡的事說到民生,從民生到如今的局勢,把段瑾棠完全的架空了,段瑾棠也沒有插嘴,他冷眼旁觀的聽著,倒是要看看這個王八蛋有什麼目的。

這一頓飯因為有葉紹鈞的插手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效果,段瑾棠一人在這吃飯時,那跟落入狼群的羊一樣,應付的小心翼翼,他外甥來了倒是把氣氛帶起來了。

晚飯過後是不能直接就走的,還有一些娛樂活動的,今日他們馮家很熱鬧,馮家大哥大嫂還有一個孩子的,大廳裡很熱鬧,段瑾棠被吵的有點煩躁了,偏馮夫人拖著葉紹鈞在打麻將,同他聊的正好,段瑾棠勞心勞力的聽了一會,最後就站了起來,他選了一個稍微偏僻的地方,馮家很大,這花園的一角沒有站崗的,果然沒一會葉紹鈞就過來了。

甥舅倆人沉默了一會,段瑾棠先開了口:葉紹鈞,你回去吧,你別在這裡……”葉紹鈞把他一下子掰了過來,段瑾棠慌忙的看了一眼四周,他想這個地方畢竟不是他家,葉紹鈞不能在這裡鬧吧。

葉紹鈞看著他笑,聲音卻很壓抑,啞了嗓子一般:舅舅,這就是你跟我說的你不會娶馮小姐嗎?段瑾棠一聽他那口氣就嘲笑了聲:我娶不娶她好像跟你沒關係吧。

葉紹鈞沒再說話,論口才的話他是對付不了段瑾棠這張利嘴的,可是論動手段瑾棠就不如他了,段瑾棠沒幾下就被他壓牆上了,兩個人在這個花園的角落裡虎視眈眈的對峙著,他也不知道心裡為什麼這麼氣,且氣全都是對著他的,他搶了他喜歡的人不說還騙他,讓自己對他有了愧疚之心後又狠狠的擺了他這一道。

葉紹鈞其實講不出他到底為什麼氣,他到底氣他什麼呢?馮婉瑩他已經想通了,就算沒有段瑾棠也不會輪到他,那他為什麼這麼氣?氣他騙了他嗎?反正就是氣,這幾個月他都沒有回過段家,段瑾棠也沒有再找他,他擺脫了段瑾棠心裡卻沒有預想中的那樣舒服,他娘給他介紹的名門閨秀他看著也覺得沒什麼感覺,他以為他還是受馮婉瑩的影響,可是當看到他跟別人跳舞時,他心中竟然是憤怒,葉紹鈞被自己的心氣著了,他狠狠的把段瑾棠壓在了牆上,段瑾棠越是掙扎他就越想壓制他。

段瑾棠被他壓制在牆上也不敢大幅度的反抗,他沒有想過葉紹鈞這個瘋子一上來就對他動手,他選的這個地方就算再隱蔽也是人家啊。段瑾棠背後靠著花牆,牆壁是石磚的,磨的他背有點疼,段瑾棠咬著牙看他:放開我!

葉紹鈞不肯放開他,他看著黑暗中他躲閃的眼睛越發的恨,他最恨他這個虛偽的模樣,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著冠冕堂皇的話:舅舅,你明明對女人不行,為什麼要娶人家?娶了人家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你到底有沒有想過人家姑娘啊。

段瑾棠狠狠的看著他,眼睛如果可以當成刀子,葉紹鈞恐怕已經被他殺了幾千次了,動不了手打不過他,段瑾棠會說,他只是輕蔑的看著葉紹鈞笑:我是對女人不行,可是那又如何?馮小姐還不是寧願選擇我也不選你?

反正已經撕破了臉,反正已經沒臉了那就乾脆不要臉了,段瑾棠繼續笑:你以為你就是好的嗎?葉紹鈞,你跟我做的那些事不要以為沒人說你就可以清白的很,我是婊子你也是嫖的那個,你別想著當了婊子還想立貞牌坊。

葉紹鈞真的是恨不得撕了他,他恨極了他這張嘴,段瑾棠無論何時何地總會輕易的戳中他的軟肋,無時無刻戳的他心疼,他恨極了段瑾棠,如果不是他勾引自己他怎麼會成這樣的變態!他因為他成了這樣的變態了,他卻要娶妻了!

葉紹鈞不肯再跟他說話,他從來就沒有從嘴上沾到過段瑾棠的便宜,每一次都會被他氣的失去理智,這一次也一樣,葉紹鈞動了手,不是打他,那是他舅舅,不能打他,可是可以做別的,做別的就不是他舅舅了。他今天穿的長袍,衣服太好扒了,撩起長袍,裡面的燈籠褲一撕就撕下來了,段瑾棠的掙扎很有限,他顧忌的太多,誰讓他今天是人家的乘龍快婿呢?誰讓他選的這個地方這樣的好!

葉紹鈞把他摁趴在了牆上,寬鬆的燈籠褲一下子就到了地上,葉紹鈞腿插到他兩腿之間,往外一撐段瑾棠就趔趄著趴牆上了,葉紹鈞緩緩的將自己的東西插進了他的屁股,把他釘在了牆上,段瑾棠低低的嗚咽了聲,手指痛苦的在牆上抓了幾下,罵不出聲來,這一次沒有事先誇張,疼死他了,段瑾棠疼的一個勁的想逃,可是逃不出去,外面有燈有人,唯有這裡有一個藤花架,有一個陰影讓他可以躲。

葉紹鈞氣急敗壞的捅了一會發現段瑾棠一聲不吭,屁股濕了,應該是出血了,這麼疼他竟然沒出聲,葉紹鈞看了他一會發現他手指頭緊緊的摳著牆,葉紹鈞抓過他的手看了看,手指頭竟然全磨破了,葉紹鈞被他氣的說不出話來,把他掉了個,皮鞋乾脆的脫掉了,礙事的褲子也讓他扔到了一邊,抬起他一條腿就著這個姿勢把他扣懷裡去了。

抱到了人他的理智才漸漸的回來,抱著他動的輕了點,順著他的敏感點一點點的頂,段瑾棠漸漸的覺到了舒服,已經開始主動的抱他,葉紹均動作終於變的快起來,兩個人有兩個月沒有做過了,葉紹鈞抱著他不肯鬆手,動作又快又久,段瑾棠抓著他的肩膀竭力的夾著他的腰,身上那件雪青色的衣袍被葉紹鈞簇擁到了腰上,屁股透風,兩條腿也覺的有點冷,但是也顧不上了,疼中帶著快感,他就是這麼一個變態了,這麼狠的頂他竟然也有快感,葉紹鈞因為他自動的摟著他,便空出一隻手掐著他的頂端不讓他射,段瑾棠含糊的求饒了。

葉紹鈞只有這個時候才能壓住段瑾棠,他一邊頂他一邊笑:就你這個樣子怎麼娶女人?段瑾棠此刻所有的快感集聚在頂端,痛苦又歡愉,他竭力的咬著牙不肯說話,葉紹鈞哼了聲:舒服嗎?很舒服?他也很舒服,在他的身體裡終於覺到了踏實,只是身體踏實了,心裡不踏實,他使勁的摁住了他的頂端,段瑾棠難耐的打了個挺,要不是他一隻手托著他屁股,他大概想要掉下去。

葉紹鈞卻還在折磨他,身下劇烈的頂他,手上卻怎麼也不肯放開他,段瑾棠直覺的那個地方快要炸開了,他睜開眼睛怒視葉紹鈞,葉紹鈞把他往上一拖:這麼硬了,嘖嘖。

段瑾棠轉開了臉,他在上床的時候特別乖,只想要快感,不想跟人吵架,葉紹鈞看他不出聲越發的氣悶,他刻薄的笑:你這樣東西對著女人的時候就不會這麼這樣了吧。

段瑾棠還是沒有說話,身體卻因為他的話有些僵硬,葉紹鈞心裡有些軟,抱著他使勁的頂了幾下,射到了他的身體裡,段瑾棠趴在他的肩頭身體顫了下,可是竟然沒有射,竟然慢慢的軟了下來,他看著走過來的人身體一點快感都沒有,就跟兜頭淋了盆雪水一般,極樂被突的打斷了,他打了個寒戰竟連話都說不出來,手腳也完全的僵硬了。對面的那個人好像也完全沒有預料到所以僵在了原地,段瑾棠嘴角扯了下,他今晚真的是很背。

葉紹鈞做完了想跟他說句話,段瑾棠把他推開了,他自己滑到了地上,葉紹鈞想扶他起來,段瑾棠朝他笑了下:滋味如何?是不是男人比女人好?是不是強暴舅舅的感覺比較好?葉紹鈞被他氣的臉都紅了,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和好了嗎,葉紹鈞有些氣急敗壞的看著他:舅舅,你跟我回去!你別娶馮小姐了!你根本就娶不了人家,你去跟人家說清楚,別耽誤人家姑娘,現在還來得及,等訂了婚就晚了……”

晚了,已經晚了,現在就算說清楚也晚了,段瑾棠笑著打斷了他:葉紹鈞,你不要以為上了我就引以為豪了,你這不會是後悔了吧?葉紹鈞的臉猛的紅了,仿佛段瑾棠說中了他的心事,段瑾棠看著他的身後惡意的笑:你現在想跟我和好我還不願意了,馮家已經同意我娶馮小姐,娶了馮小姐我就是馮家的乘龍快婿,你這樣的人我找多少個都行,你也不過是長的好看了點,當然如果你還願意留下來的話那也行,就跟你說的那樣,我娶了馮小姐也還會去找你的。

葉紹鈞的手指捏的嘎嘣響,他真的恨不得打在段瑾棠這張囂張氣人的臉上,可是看著他坐在地上衣衫不整,這一拳怎麼也打不出去了,葉紹鈞轉身走了,越走越快,恨不得跑起來,段瑾棠看著他的背影要哭不哭的笑了下。

馮繼霖又在原地站了一會,站到段瑾棠覺的自己的屁股都凍僵了,他的褲子被葉紹鈞丟在了一邊,段瑾棠伸手勾了過來,緩慢的穿上了,穿上了褲子又把鞋子套上了,馮繼霖也走過來了,段瑾棠坐在地上看著他的腳步,沒有抬頭就只能看著他的腳步了,一步一步,不急不躁,就跟抓已經被套住的獵物一樣。

第三十四章

馮繼霖腳步很沉,從藤花走廊到這裡只有幾十步,可他競走了這麼一大會,走了這麼一大會都沒有想出怎麼見他,他怎麼也想不到他會是這樣的人,一個看起來這麼……貴氣的人,竟然做這麼下三流的事,連個戲子都不如,人家戲子也沒他這麼賤,就這麼在他家的花園裡迫不及待的幹上了,還是跟他的外甥。

馮繼霖捏著自己的手真的恨不得掐死他,如果知道他是這麼個賤人他又何必忍這麼久,枉他還想把他當成救命恩人看呢,他就在他面前這麼的……賤。

段瑾棠坐在地上沉默了一會,看他走到他跟前了、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沒有開槍殺他,於是他扶著牆緩慢的站了起來,坐了這麼久屁股也不知道是凍僵了還是疼僵了,似乎有千斤重,段瑾棠靠著牆把褲子提上了,屁股因為他的這一番動作裡面的液體流出來了,順著他的大腿,冰涼涼的,段瑾棠手指有些僵硬,他把他的衣袍整下來,把剛才激烈中弄皺的衣服也一點一點的撫平。

撫平了衣服他想抬起頭跟馮繼霖說點什麼,到了這個地步跟他說他剛才是脫了褲子尿尿,他大概是不會相信了,當然是個人就不會相信,段瑾棠剛抬起頭,就迎來了馮繼霖的一個巴掌,這一個巴掌段瑾棠也沒有想到,就這麼愣愣的受了他一巴掌,馮繼霖打的有點狠,他晃了下扶住了牆,頭一陣轟鳴之後他漸漸的覺到了疼,火辣辣的疼,段瑾棠緩慢的用手摸了下臉,他這輩子長這麼大從沒有被人打過耳光。

段瑾棠抬起頭看馮繼霖,打人不打臉,再說他憑什麼打他,要打也應該他妹妹打啊,段瑾棠想要怒斥幾聲的,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丟過人,然而當段瑾棠抬起頭時卻發現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馮繼霖的眼神特別殘忍,那種殘忍讓他想起了那個晚上的模樣,如果能夠打死他他大概要掏槍了,段瑾棠往後退了一步,背便貼到了牆再也退不動了。

馮繼霖向前逼近了一步終於出了聲:段瑾棠,你就這麼寡不廉恥嗎?還是你把我馮家看成了什麼地方?這句話剛說完段瑾棠低低的慘叫了聲,馮繼霖踹的角度太刁鑽,讓他疼的喘不過氣了,連痛呼聲都發不出來,段瑾棠捂著肚子靠著牆輾轉的磨蹭,好不容易緩過這一陣疼來,他往牆角縮了縮,他心裡那點憤怒消失的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

馮繼霖並沒有放過他,蹲在他身邊問他:葉紹鈞不是你外甥嗎?段瑾棠的臉終於抬了起來,臉色不知道是因為疼的還是嚇的煞白一片,馮繼霖看著他的表情越發的氣了,他就知道他跟他外甥關係不單純,從晚宴他嚇的掉了筷子,臉色煞白開始就應該明白!

是他先入為主,以為葉紹鈞為了他妹妹而來,所以他在看到兩個人都不見了的時候還怕兩個人打起來,怕他吃虧想出來看看他,結果,卻讓他看到了這麼噁心的一幕,他真的噁心的恨不得打死他。馮繼霖緊緊的握著手,竭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段瑾棠不再看他,他委頓在牆邊萬念俱灰的問了一句:我不娶你妹妹了,以後都不會再跟她有來往,也不會再來貴府了,請少帥放了我行嗎?馮繼霖要不是心中氣憤都要被他氣樂了,現在想跑不是太晚了嗎?招惹了他後就想跑?

他伸手提著他領子把他拉到面前:你還有臉說這樣的話?你跟你外甥苟且也就罷了,竟然還還欺騙我妹妹,你覺得我妹妹很好騙是嗎?覺得我馮府是你們甥舅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是嗎?你們甥舅倆把我馮府放在眼裡了嗎?

段瑾棠心裡徹底的涼了,他心裡恨極了葉紹鈞,恨不得同他一起死,可是當真的聽到要死時竟心如絞痛,他想要是葉紹鈞死了,他娘一定會哭死的,就算不是哭自己也要為他兒子哭吧。

段瑾棠什麼自尊也沒了,他正過身來跪在了馮繼霖身前,仰著臉要哭似的笑了下:我知道我對不起馮小姐,對不起少帥,對不起馮府,可是事已至此,我做什麼也補償不了了,他像是怕死一樣又接著說: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少帥就算殺了我也是應該的,可是看在我曾經救了少帥的份上,就……饒了我們吧,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

馮繼霖被他這一跪跪的半點心情也沒了,他本來就沒有想要他死,要是想讓他死,他早就一槍斃了他的,可是看著他此刻為了別的男人求饒,他真想還不如這麼掐死他算了,馮繼霖也真的伸出了手,五指緩緩的掐上了他細細的脖子。

那一層細薄的皮下是緩緩跳動的動脈,那一點跳動讓他心中大怒,他總覺得段瑾棠應該想他養著的小鳥一樣,應該要聽他的話,看見他來還能歡快的叫幾聲,可是現在這只鳥不僅不聽話還違背了他,這樣一隻不聽話的鳥,就算再漂亮有什麼用?他心裡發了狠,心中妒忌與憤怒讓他一時失了理智,段瑾棠就這麼讓他掐著脖子從地上提了起來。

段瑾棠本能的反抗,手使勁的抓著他,雙腿已經開始踢打,馮繼霖卻跟沒反應一樣,眼神依舊殘酷,冰冷嗜血,段瑾棠漸漸的沒了力氣,抓著他的手垂了下來。

馮繼霖看著他臉色漲紅,手腳無力再踢打,那雙漂亮的鳳眼漸漸的合上了,心中一痛,手就鬆開了,段瑾棠趴在地上開始咳嗽,從微弱的喘不過氣來到大聲的咳,仿佛要把這一輩子沒咳過的都要咳回來。

馮繼霖看看自己的手也有些不敢置信,他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了,他要是剛才把他掐死了是不是會後悔,馮繼霖看著地上咳的喘不過氣來的段瑾棠想說點什麼時,院子裡就傳來動靜了,段瑾棠這一頓咳嗽終於把站崗的士兵招過來了,手電筒刺眼的照明把段瑾棠的咳嗽嚇住了,他捂著嘴無聲的咳,整個臉都快要埋到地上了。

馮繼霖看了一眼他走出了陰影,對這趕過來的士兵呵斥了聲:吵吵什麼!領頭的士兵是趙凱,他看是馮繼霖吃了一驚:督軍?您怎麼在這裡?趙愷拿著手電筒還在照,馮繼霖擋在花藤前揮了下手:我出來透透氣難道還得想你稟告聲啊!

趙愷什麼可疑的情況都沒看到,馮繼霖確實一個人站在這裡,趙愷嘿嘿笑:小的不敢,那個督軍,你不回去嗎,夫人在到處找你呢。

馮繼霖眉頭皺了下:她又找我幹什麼?趙愷看著他的表情笑:嘿嘿,夫人說段先生的外甥要告辭了,讓你去看看,還有段先生也不知道去了哪?夫人這麻將桌上就缺人了。馮繼霖不太耐煩的踹了他一腳:你回去告訴她,我等會就回去,天天打麻將,有什麼好打的。趙凱看他不耐煩了再也不敢說什麼領著人退下去了。

段瑾棠聽他們走了,才把袖子吐出來,牙都咬酸了,馮繼霖蹲到他面前把他提起來:走,回去。段瑾棠看了他一眼,馮繼霖冷笑:我馮家丟不起這個人。段瑾棠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嗓子卻沒有恢復過來,疼得要命,脖子都快被掐斷了。

馮繼霖沒讓他開口,他抓著他的手腕把他從地上拖出來,一邊走一邊在他耳邊低聲說:這件事我就當沒發生,別讓我妹妹知道,段瑾棠有些急促的開口:……那馮小姐……”他這個樣了,難道馮繼霖還想把他妹妹嫁給他嗎?

馮繼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這件事我會解決,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就行了。段瑾棠只來得及點了下頭,馮繼霖攥著他的手腕把他拖走了,走到燈光下他才把他摔倒了一邊,段瑾棠的脖子上很明顯的五指印,馮繼霖看了他一眼,把他的長袍扣子往上系了下,段瑾棠默默的跟在他身後一前一後的進去了,兩個人一進去,馮婉瑩就迎了上來:瑾棠你去哪了?紹均他剛走呢?

段瑾棠還沒有恢復過來,他袖子裡的手還一直在發抖,他實在想不出要對馮婉瑩說什麼,好像說什麼都不對,可是馮繼霖只給了他一個背影,連點指示都沒有,段瑾棠嗓子嘶啞的說了句:……”馮繼霖終於回了頭:婉瑩,好了,今晚已經太晚了,讓瑾棠先回去吧,大哥大嫂來了,你幫著照看一下。

馮婉瑩嗯了聲又看了一眼段瑾棠:那,你路上慢點。段瑾棠只會點頭了。馮婉瑩這樣說還是要把他送到門口,馮繼霖喊來了趙愷:送他回家,路上慢點。

趙愷點頭請段瑾棠上車,段瑾棠低頭的時候又碰到了車門,可是也沒敢吱聲,忍著疼爬了進去。馮繼霖隔著車窗看了他一眼,他老老實實的低著頭,一時半會是跑不了了,可是馮繼霖還是不太放心,他又囑咐了一邊趙愷:一定要安全送回家。這一句話趙愷聽明白了,重重的點了下頭:督軍放心。

趙愷在路上的時候一直從後視鏡看段瑾棠,他不知道段瑾棠做了什麼要讓他們督軍這麼看著,應該叫監視,還是他親自監視,得,今晚要睡在車上了。段瑾棠一路都沉默著,一直都沒抬頭,他並沒有馮繼霖想的那樣要逃跑,他上一次逃跑是因為那只是一車茶葉,可是這一次他能往哪裡逃,這裡有他的家,有他的產業,有他的親人啊。

他跑不了了,那接下來等著他的是什麼呢?馮繼霖到底要怎麼著他啊,馮家丟不起哪個人的意思是有很多的,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把他默默的滅了口。

第三十五章

段瑾棠到了家跟丟了魂一樣的往樓上爬,也不換衣服,老管家在他耳邊說什麼他也沒聽清,老管家只好歎口氣給他放了洗澡水,要幫他脫衣服的時候段瑾棠終於回過神來,忙把他趕出去,他這個樣子怎麼讓他脫衣服啊,他的褲子,他的脖子,段瑾棠對著鏡子看清了他的脖子,掐的真夠狠的,他一度以為他要掐死他了。

段瑾棠脖子知道疼了,那屁股也跟著疼了,葉紹鈞對他也夠狠的。段瑾棠咬牙切齒的爬到了浴缸裡,小心翼翼的往裡摳,要把他洗一洗,不弄出來肚子會疼,再加上他今晚被馮繼霖嚇著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光著屁股坐的,段瑾棠已經不願意去想他坐的地方是他們家花園,屁股底下是什麼,他火速的把自己洗了洗,爬上了床。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也沒爬起來,老管家這兩個月都等他吃早飯的,看他沒下來上去看他,這一看不得了,段瑾棠發燒了,段瑾棠躺在床上頗有點可憐自己,這下應該可以逃避幾天了,他生病了。

段瑾棠躺在床上吩咐老管家給他請假,主要是不想人來看他,他要關門,雖然那道門擋不住馮繼霖的槍,可是至少會有一點心裡安慰的,結果老管家回來告訴他門外有人守著,是馮家的人,段瑾棠翻了個白眼差點要暈過去。

段瑾棠兩天都沒有出門,他就蹲在他自己的窩裡,連院子都不去了,他不知道馮繼霖這是要幹嘛,要關他幾天,他第三天的時候終於見到了馮繼霖,還是一大早就看見了他,他這些天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早上就醒的晚,一醒來竟然看見馮繼霖坐他床頭這把他嚇了一跳,馮繼霖朝他笑了下:是我。

段瑾棠看了看周圍,馮繼霖笑了下:你家管家讓我進來的。段瑾棠眼神不再到處轉,他想起來,結果馮繼霖一個指頭把他摁了下去,段瑾棠雙手撐在床上看他:少帥?

馮繼霖嗯了聲:我們來算算帳。他把手上帶的白手套緩慢的摘了下來,然後是紮軍裝的皮帶,連同槍一起卸了下來,段瑾棠直到看到他開始脫衣服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他慌忙的往外跑的時候就被馮繼霖摁在床上了,段瑾棠驚呼聲被他悉數堵在了嘴裡,段瑾棠從來沒有想過馮繼霖會這樣對他,他就算再不對也是他的妹夫。

段瑾棠反射性的反抗他,他是真反抗,被嚇著了的反抗,就算他喜歡男人,可是不喜歡這樣突如其來的強暴,他的真反抗就遭到了馮繼霖的殘酷壓制,段瑾棠的手腕直接被他捏脫了臼,慘叫聲被他枕巾堵在了口裡,段瑾棠眉頭痛苦的擰著,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疼,很疼,疼痛讓他不再反抗,老老實實的躺在了床上,馮繼霖捏著他的手腕在他上方輕笑:雖然我關了門,但是我不敢保證你的喊聲會不會讓你的管家聽到。

段瑾棠無神的閉了下眼,馮繼霖把他口裡的枕巾拿了出啦,段瑾棠果然沒出聲。

馮繼霖開始脫他的衣服,他的衣服好脫,他還穿著昨晚的睡衣,褲子一下就拔下來了,上衣脫得時候碰到了手,段瑾棠疼的抽搐了下,馮繼霖啪的一聲又給他對了回去,段瑾棠抱著胳膊再也不反抗他。

他老老實實的躺在了床上,可是就是他這麼老實馮繼霖也沒有好好對他,他跟葉紹鈞一樣沒有任何前戲的捅了進去,所以他的嗚咽聲悉數悶在了枕頭裡,馮繼霖看他自己又咬上了枕巾便沒再客氣,他既然已經這麼賤了他又何必給他臉。

他對那些戲子還會維持他的面貌,他衣冠楚楚的面貌,還有溫存,還會憐惜,可是對著段瑾棠就不必了,他恨極了他,對他就越發的不客氣,這個人也不需要再客氣,他完全的掌握到了他的手心裡,不必怕他會暗害他,所以他完全的放開了,他把對戲子沒有做全的事終於做到了底,舒服,果然很舒服,這個屁股果然讓人舒服,怪不得他外甥都上了他!

馮繼霖使勁掐著他的腰,使勁的插他,放佛把所有的憤怒都施出來,段瑾棠疼的幾乎要哆嗦了,他又不敢喊出聲來,只好咬著枕巾把眼淚吞下去了,他自己也明白今日這一場罪是跑不了了,既然跑不了了,他便努力的讓自己放鬆點,拜葉紹鈞所賜,他這個屁股適應能力已經很強了。馮繼霖這樣的深度只不過是比他重了點而已,也沒什麼的,段瑾棠咬著枕巾努力的開導他自己,這麼個急切的色狼樣一定不會撐多久的,你娘的,最好早洩。娘的,做的這麼狠,他以後再也不欠他的了,跟他兩不相欠了,他妹妹他再也不管了。

段瑾棠咬著枕巾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後面裂了,馮繼霖又一次次的進去再出來,每次都要重新擠進去,那真的跟淩遲一樣,段瑾棠吸了口氣,馮繼霖是跟畜生一樣,那他自己就的努力下,段瑾棠是反趴著的,反扒著又被馮繼霖摁著,這個姿勢捅的就格外疼,他必須要讓屁股挺起來點才能讓那個傢伙對的准一點,才能不用次次碰到他的傷口。

段瑾棠胳膊肘朝下把屁股慢慢的撅起來,大概這個姿勢太放蕩,他自己把臉埋進了枕頭裡,這個姿勢果然好一點,那個混蛋不用每次都拔出去了,段瑾棠不漏痕跡的配合著他,讓他有意識的去撞他身體裡的敏感點,找了好幾次終於找到了,那一點撞下去,段瑾棠身體顫了下,身體一下子就軟了,幸好他的臉在枕頭裡,他一聲細小的悶哼聲沒有發出來。

然而馮繼霖還是一下子就覺察到了,因為他的這一軟,手裡握著的腰首先就軟了,身體一軟,那個屁股就像是帶上了魔力,密密麻麻的吸了他一下,讓他從脊椎到頭皮都麻了一下,這主動的是要比他自己蠻幹來的舒服。

馮繼霖身體也像是被他刺激著了,隨著他屁股的咬合不甘示弱的頂了上去,這一次進出更加的舒服,仿佛裡面多了很多的液體,比剛才血做的潤滑好多了,那個屁股一張一合的時候就如同一張嘴,他往回撤時,那張嘴便追著他咬,咬不到就失望的合上了,自己再頂進去那張小口迫不及待的要迎合他,緊緊密密的包裹著他,讓他舒服到了極點。

馮繼霖身體上舒服就有了閒情把段瑾棠的臉掰過來,段瑾棠一張臉埋在枕頭裡都埋紅了,被他掰過去以高難度的姿勢扭著脖子看他,表情有點可憐,馮繼霖往他身上壓了下,體內的那根利刃又往下深陷了幾分,段瑾棠臉上扭曲了下,嘴角張開,悶哼聲終於讓他聽到了,馮繼霖看著他擰起的眉頭,那張因疼痛而閉上的眼睛心中一動,手托著他的頭咬住了他的嘴,那張薄薄的嘴終於全都含進了他的口裡。

他的吻更像是咬,段瑾棠脖子扭的疼,嘴上也疼,卻空不出手來,這樣忍著讓他發洩完,他的老實讓馮繼霖過足了癮,身體升騰起的熱讓他終於顧不上他的嘴,他把他反過來,抬起兩腿來狠狠的頂了一陣,終於一股勁射了出來。

馮繼霖沉甸甸的趴在他身上,段瑾棠有氣無力的張著口喘氣,這場歡愛疼大於歡愉,他並沒有射,他身上的那一點勃起半尷尬的窩著,被他一壓不是很舒服,他試著推了推馮繼霖,做完了就下去吧。

段瑾棠的配合與隱忍讓馮繼霖從頭舒服到了尾,段瑾棠推他他也就撤了出來,看著被自己帶出來的紅白痕跡,馮繼霖心裡稍微軟了下,他看了一眼段瑾棠,段瑾棠只是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哀哀的哼了聲,細小的跟小奶貓一樣。馮繼霖從他身上翻下去,直接拿了他頭頂的枕巾給他擦了擦,段瑾棠也沒有力氣反對了。

馮繼霖細細的給他擦完了,仰面躺在他的床上,身體舒暢,腦子裡不止怎麼就蹦了句,這算是唯一的好處,如果沒有這一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上了他,他想完這句話便狠狠的罵了自己一句,這有什麼好的,跟穿了破鞋、吃了蒼蠅一樣,馮繼霖翻過身又壓上了段瑾棠,伸手掐著他的脖子。這個人明明是他的,他看好的,以為是冰清玉潔的,卻沒想到早已經被別人占了先機,馮繼霖摸著他的脖子掐了掐,段瑾棠終於睜開眼看他。

他累的都快散架了,眼神渙散的看著他,像是不明白他要幹什麼,像是要問他為什麼他舒服過後了還要掐死他。馮繼霖五指緩慢的撫摸著他的脖子,脈搏因為剛才的情事激烈還沒有緩過來,一下一下的震著他的指尖,馮繼霖就沿著這跟血管一點點的摸,跟抓到了一個頻死的兔子一樣,有些捨不得了。

第三十六章

段瑾棠緩了好一陣才緩過來,他看著馮繼霖已經不再像昨晚那樣怕了,他已經付出了代價,就有立場跟他談條件了,他啞著嗓子笑了下:少帥,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娶令妹了。馮繼霖看著他沒說話,段瑾棠的嘴都腫了,上面還有好幾個牙印,好幾處都裂了口子,往外滲著血絲,馮繼霖有些心疼的摸了摸,這一張嘴以前多好看啊,棱角分明,不管是喝過水還是吃完東西總是會紅起來,跟他說話時一張一合,像是畫中人。

馮繼霖低下頭去親他,一點點的磨蹭,段瑾棠疼得打了個哆嗦,當時沒顧上疼,現在覺出來了,他擰著眉頭慢慢的承受著,他今天受得刺激過於大,現在才有時間慢慢的想,想,馮繼霖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人呢?他為什麼會這麼對自己啊,就算恨自己不是應該打死的嗎?還是他這是專門侮辱自己的?段瑾棠腦子裡亂七八糟的,馮繼霖覺出他的心不在焉,叼著他的嘴唇吸了一下,段瑾棠悶哼了聲。

馮繼霖摸著他臉:想什麼?段瑾棠還是朝他笑笑:少帥,你不說話,我心裡不踏實。馮繼霖笑笑:不踏實什麼?段瑾棠苦笑了下:貴人多忘事,少帥,我想問問我跟令妹的事,什麼時候能夠取消,取消的時候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別毀了他的名譽,他還要這張臉。

馮繼霖的眼神又有點冷了,可惜段瑾棠沒再看他,馮繼霖上他的時候他沒有覺得兩個人疊著有什麼問題,可是事情都做完了他還趴他身上,他就有點不習慣了,他還沒有跟人事後溫存的經歷。

馮繼霖趴在他身上看他,段瑾棠就垂著眼笑,不敢翻臉就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樣,馮繼霖冷下了聲,看著這麼溫順,可是內心裡已經在謀算著要跟他劃清界限了,馮繼霖的手緩慢的往下移,順著臉終於又摸到了脖子,段瑾棠的恢復能力不錯,那天晚上掐的因數已經沒了,所以他這是又不長記性了嗎?

馮繼霖細細的摩挲著他,他的手是練習過握槍的,手上的繭子摸在光滑的皮膚上觸感非常的舒服,他就愛不釋手的來回的摸。

段瑾棠等不到他說話便強顏歡笑的自言自語:少帥,我知道我錯的厲害,無顏面對馮小姐,所以想請少帥幫我好好跟馮小姐說,是我段瑾棠對不起她。

馮繼霖還是不說話,段瑾棠幾乎要笑不出來了,他實在摸不清馮繼霖到底什麼意思,他的脾氣是暴躁的,那性子就特別急,最怕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偏他又撞在這個人的手上了,這真的算是報應。

就在段瑾棠忐忑不安的時候,馮繼霖終於開了口:你跟我妹妹發展到什麼地步了段瑾棠啊了聲,馮繼霖摸索著他的嘴唇笑:你有沒有欺負過她?段瑾棠苦笑著搖頭,他瘋了嗎,他去親馮小姐?馮繼霖看著他的表情終於覺得心裡好受了點,他笑了下:這件事我會告訴她的,只不過不是現在。

段瑾棠有些不解的看著他,什麼叫不是現在,馮繼霖笑笑:我突然間這麼告訴她,她心裡一定難過,你就再陪她幾天。段瑾棠有些急切:少帥,這……”再繼續陪她就要訂婚了啊,訂了婚那性質就不一樣了,如果再悔婚那倆家的臉就更不好看了。這些話他不說他也應該明白的吧。

馮繼霖眼神有些冷:怎麼讓你多陪幾天怎麼覺得為難了?你當初來我家騙我妹妹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天啊。段瑾棠看著他苦笑了下:我沒有想騙令妹,我是真的想娶她的,畢竟少帥家的家世我想高攀。

馮繼霖臉色好點了:那你就多高攀幾天吧。段瑾棠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事到如今我也不會再抱有這個念頭了,我只是想儘快的……”馮繼霖看著他:儘快的想擺脫我?段瑾棠楞了一下,馮繼霖又掐著他脖子:還是你覺得你做的那些事就可以這麼一筆勾消了?

段瑾棠終於錯愕了,他的意思難道是以後還要來嫖他?段瑾棠不敢置信的又問了一遍:少帥什麼意思?馮繼霖從他身上翻下來,段瑾棠的身體做起來舒服,看著也不錯,一看就是嬌生慣養出來的,手上沒有繭子身上更是光滑如緞,連個痣都沒有,馮繼霖從上往下的看了一遍,比他見過的任何戲子都好看,段瑾棠身上慢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馮繼霖以為他冷給他蓋上了被子。

段瑾棠躺在床上看他穿衣服,隨著衣服一件件穿上去,他又恢復了那個戎裝筆挺,風度翩翩的少帥樣子了,段瑾棠心裡笑了下,大概沒有人知道他是這麼表裡不一的人吧,剛才還跟畜生一樣來,段瑾棠試著動了動他的胳膊,那只被他脫臼了的胳膊依舊疼,胳膊疼,腿也被折的疼,屁股就更不用說了,段瑾棠都沒有敢動,他想他還得在床上躺幾天。

馮繼霖穿戴整齊了,又戴上了他的白手套,轉過身來看段瑾棠,段瑾棠閉著眼躺床上,臉色慘白,自己這次有點做過頭了。馮繼霖坐下來:你好好養著,我過幾天來看你。段瑾棠笑著嗯了聲,馮繼霖看他聽話低下頭來親他,在他耳邊低聲威脅: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外甥出現在你床上,我就不像這一次這麼好心了。段瑾棠終於笑不出來了。

馮繼霖走了,段瑾棠躺了一會老管家上來看他:老爺啊,你沒事吧,少帥說你病的好像更嚴重了,他等了你一個早上,說想要跟你商量一下他妹妹訂婚的事,結果看你病著就說先走了,讓你好好休息。

段瑾棠把擦他下身的枕巾塞到了被子裡,臉也藏被子裡,甕聲甕氣的嗯了聲:昨晚凍著了。老管家看他真的啞了嗓子,比昨天更厲害了,著了急:一定是晚上你蹬了被子。我這就去請醫生。段瑾棠壓著嗓子嚎了聲:我不要看醫生。老管家哭笑不得:老爺啊,這不是任性的時候,你生病了啊。

段瑾棠繼續啞著嗓子:給我熬碗姜湯來,我多休息幾天就好了。老管家沒辦法只好下去給他熬姜湯,段瑾棠看他走了,就把被子拿開了,努力的反扒著,用小鑰匙把床頭的小箱子打開,從書後面翻出藥膏來,他現在看什麼醫生都不如他自己,他現在傷在屁股上,只要抹上藥就好了,段瑾棠咬牙切齒的給自己後茓抹上藥,順帶著給自己的嘴巴也塗上了點,塗得厚一點,就當他乾裂起皮了。

第三十七章

段瑾棠三天都沒有敢吃飯,就喝了三天粥,好在他是感冒,老管家也沒有懷疑他,看他不愛吃還變著法子給他調理飲食,段瑾棠看著這豐盛的飯越發的痛苦,他趴在床上三天后終於下了床。

因為范東旭跟王貴生來看他了,葉紹鈞那個王八蛋也沒來看他,段瑾棠問王貴生:葉經理今天去上班了嗎?王貴生奇怪的點了下頭:去了,老爺怎麼了?段瑾棠搖搖頭:沒什麼。他要確認下,他還活著沒,他是不相信馮繼霖的。

王貴生看他臉色蒼白大病初愈的樣子安慰他:老爺你別著急,鋪子那裡一切都好。段瑾棠點了點頭: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範東旭在一邊受到了冷落,他把點心填嘴裡嚷嚷:還有我呢?我也天天去替你坐著呢?段瑾棠沒好氣的把他的點子盤子搶過來放到王貴生面前:你就知道吃,你能給我幹什麼!

範東旭很委屈:我這個秘書做的夠好了吧?不僅給你出謀劃策,還要給你當舞伴,教你泡妹子,你現在把人哄到手就不認我了?話說你把人泡到手了吧。段瑾棠的臉更冷了,泡個屁啊,他現在屁股還疼呢,偷雞不成蝕把米。

幾個人正說著,外面竟然來了客人,馮小姐竟然來了,後面跟著她哥哥。段瑾棠不自覺僵硬了下,他往沙發裡面縮了縮,老管家已經迎了上去:少帥,小姐,你們怎麼來了,老爺,少帥,小姐來了。段瑾棠使勁捏了下手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那跟變魔術一樣突的就出來了:婉瑩,少帥你們怎麼過來了?

馮婉瑩眼角有點紅,她抓著段瑾棠的胳膊上下的打量了一遍:我聽說你病了,我……”再多的話她竟是說不下去了,這個姑娘一腔愛意,可惜付錯了人,段瑾棠此刻一點心情都沒有,他看著馮家所有的人就跟看一個定時炸彈一樣,這個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他心中恐懼不安就忽視了這段難能可貴的真情。

他強自調動他的臉笑著說:我沒事,已經好了。馮婉瑩勉強笑了下:那就好,我一直不知道你病了,還以為你……”任誰在訂婚前夕突然沒了動靜也會擔心的,更何況她是一個女孩子,是她先喜歡的段瑾棠,段瑾棠對她也好,可是這種好總想是假的,讓她抓不到摸不著總是不踏實,好不容易盼到了要訂婚了,可是他卻沒了音信,這讓她急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聽到他哥哥說他病了的時候她心裡竟是松了口氣,可是現在看他瘦成這樣又心疼了。

段瑾棠她才三天沒看著,就已經瘦了,馮婉瑩抓著他的胳膊不肯鬆手,段瑾棠疼的汗一陣陣的出,他的這個胳膊被馮繼霖卸過一次,雖然對了回去,可是還是有點疼。

馮繼霖就站在一邊看,他妹妹的表情他全都看在了眼裡,段瑾棠是個混帳,可是最後決定的自己……也不是好人,馮繼霖眼神變換了幾次,在段瑾棠冷汗直滴的時候出了聲:好了,婉瑩,人你現在看到了,沒事了吧,可以坐下了吧。

老管家也笑著請他們入座,僕人很快就端上了茶,王貴生認識馮繼霖,印象太深刻一時半會也忘不了,他很想問問段瑾棠為什麼這個曾經逼迫他們的人會出現在他們家,然而段瑾棠此刻被一位漂亮的小姐拉著噓寒問暖。王貴生心裡說不上什麼感覺,有一些失落,這位小姐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配段瑾棠……正正好。

王貴生歎了口氣笑了笑,他算是想的開的,想拉著範東旭走,然而範東旭走不動了,見了美人就走不動了。範東旭用手肘倒段瑾棠:瑾棠,你不給我們引薦引薦?這位小姐是?

段瑾棠咳了聲:婉瑩,少帥,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鋪子裡的經理,王貴生,這一位是華商商會副會長的兒子范東旭,貴生東旭,這兩位,這位,

段瑾棠不知道如何介紹馮婉瑩,馮婉瑩看著他笑,段瑾棠咬了咬牙還是說:這位是馮小姐。段瑾棠沒敢去看馮婉瑩失落的臉,他不能夠說是他未婚妻,倆個人遲早要結束的,他也沒看馮繼霖,只是看著範東旭笑:這位是督軍府的少帥。

馮繼霖看了他一眼跟兩個人都握了下手,王貴生他是認識的,這個人很明顯也沒有忘記他,只是看他的眼神竟然很平和,沒有絲毫的怯場,馮繼霖點了點頭,段瑾棠看人還是很會看的,他鋪子裡這個膽子蠻大的。

範東旭也沒有怯場,商會副會長的兒子那也是見多了場合的,更何況他現在被美人迷住了,越發的就想展示他花蝴蝶的本性,一邊高端大氣的同馮繼霖握手,一邊看馮小姐,然而馮小姐不肯同他握手,範東旭便悻悻的收回了手。

幾個人心情都不對,坐著就格外的尷尬,幸虧範東旭這個秘書花枝招展的幫他應付,甚至好幾次把馮婉瑩逗笑了,馮婉瑩看段瑾棠好好的,這心情就容易好,馮繼霖看她高興了就對他笑:好了,既然人你看見了,就早一點回去吧。我讓廖敬送你回去。

馮婉瑩還想坐一會,馮繼霖淡淡的看她:女孩子家聽話,剩下的事我跟瑾棠說。馮婉瑩一聽他這樣說臉便紅了,她知道他二哥這是什麼意思,剩下的事是指訂婚的一些事宜,她一個女孩子確實不好攙和,馮婉瑩便站起來要告辭了。

範東旭看她告辭了也坐不住了,王貴生早就想走了,也都一起走了,段瑾棠看著他們笑,想讓他們多坐一會的理由都沒有,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了。這個世界終於只剩他們兩個人了。

段瑾棠枯坐在沙發上,心情一片灰暗。

馮繼霖坐在他對面喝茶,老管家對他很好,他們家老爺要娶他妹妹,那他真的很高興,上一次來就問清楚了他最常喝的茶是雀舌,茶中最貴的品種,這一次來也親自給他泡的茶,段瑾棠坐在一邊不說話,老管家就著急,恨不能替他說,可是他是個僕人知道分寸,只好在一邊給馮繼霖續茶。

段瑾棠就這麼坐著看他一杯接一杯的喝,跟灌到驢肚子裡一樣,這名貴的茶要是以往他會心疼,可是今天他心灰意冷也顧不得這些了。

馮繼霖也不緊不慢的喝,他願意給段瑾棠時間,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

段瑾棠並沒有讓他等太久,他坐了一會就站了起來,老管家以為他要幹嘛,段瑾棠下意識的抿了下嘴:張伯,我有些事要跟少帥說,我們倆去書房談,任何人不得打擾。老管家笑著請他們倆進書房,又給他們倆泡了茶,然後帶上門出去了。

段瑾棠轉過身來看他:少帥,我去洗洗澡,少帥到我臥室裡坐吧。書房門的另一邊是臥室,段瑾棠把馮繼霖請進去,然後把臥室門關上了,他去洗手間洗澡,要洗澡,因為他要為自己準備一下,他的屁股並沒有好全,不能再受傷了,葉紹鈞上他的時候都是隔著十天半個月的,他很少這麼頻繁的伺候過人,屁股有一點不適應,他要好好把它照顧照顧,也許以後用它的時間還有很長。

段瑾棠自己小心翼翼的伸進手去把屁股清洗,裡面早上的時候他剛抹上了一層藥,段瑾棠手指輕輕的轉了幾圈,他自己的手很軟屁股就很舒服,他漸漸的從一指加到兩指,再到三指,然後三個指頭輕輕的打磨,段瑾棠一直沒回頭看他自己的動作,他自己的臉卻有一點紅,他也不想這麼下作的,他以前的時候很少出門,很少見人,因為知道自己那點怪癖,他怕丟人,他其實也不喜歡受別人欺辱,他也想跟普通人一樣有一個喜歡的人,讓喜歡的人壓自己……

段瑾棠對著瓷磚要哭似的笑了下,他想他現在真是夠報應的,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啊,葉紹鈞上他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難受,段瑾棠苦笑了下,他其實也不想那麼下賤,那麼逼迫葉紹鈞的,他就是……想要喜歡他,卻不知道如何喜歡。

罷了罷了,往事不堪回首,先把眼前這一關過去吧,頂多是再斷一次胳膊,反正他統共就倆胳膊,馮繼霖就算全都掰斷了,他也就疼兩次而已。

馮繼霖站在段瑾棠的書架前,聽見他出來便回了頭,段瑾棠穿了件白色的浴袍,肌膚讓熱水蒸的白裡透紅,頭髮沒來得及擦乾,微微的潮濕,不再是小分頭,有幾縷垂到了額前,讓他看起來有那麼幾分孩子氣,馮繼霖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眼神便有點暗了。

段瑾棠朝他笑了下:少帥要洗嗎馮繼霖搖了搖頭,段瑾棠哦了聲便到了床前,他把被子鋪開了,背對著他把浴袍解開了,裡面當然什麼都沒穿,馮繼霖看他抬腿坐到了被子裡面,然後躺下去了,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拉到了胸口處,然後看了他一眼,這個等他上床的樣子讓馮繼霖身體一下子就熱了,他緩步走到了床前,開始脫他的衣服。

他脫衣服也要看著你,只脫褲子所以也不怕你看,然而段瑾棠被他看的實在看不下去了,便閉上了眼,馮繼霖脫下褲子掀開他被子壓了上去,上衣沒脫,金屬扣子冰涼,段瑾棠打了個哆嗦,馮繼霖在他耳邊輕笑了下,段瑾棠也要笑不笑的回了個笑,笑到一半就抽搐了下,馮繼霖已經抵在他屁股上了,硬邦邦的碰到了他的屁股,屁股還是有點疼,不過他塗了厚厚的一層藥,也事先擴張過了,應該能忍,只要他慢一點進去了就好了,段瑾棠配合的抬起了腰,朝他笑了笑。

馮繼霖看著他的表情使勁捅了進去,他發現他一點都不喜歡看段瑾棠這種賤兮兮的笑,這一下他發了狠,他自己也疼,有一種徒手撕破裂錦的難受,段瑾棠應該是被他撕破了。

段瑾棠痛苦的掙扎了下,他的傷口好不容易癒合了,現在又開了,加上上的那一層消炎殺菌的藥,他真的恨不得死了,這真如案板上被跺了尾的魚,痛苦不堪卻又無法緩解,他猛的挺身又被他活活壓下去了,段瑾棠痛苦的在被單上挪蹭了幾下,體內的那根棍子不再是他喜歡的樣子,現在變成了一把利器,把他整個內臟都捅穿了感覺,他死死的抓著被單,手指痙攣似的抽搐了下,眼淚鼻涕一起下來了。

馮繼霖抓牢牢的壓著他,段瑾棠眼淚鼻涕的痛苦了一會慢慢的平靜下來,他呼出了口氣:少帥,你饒了我吧。我……真的疼。這還沒有斷胳膊呢,就已經疼成這樣了,以後天天這個樣他受不了,葉紹鈞都沒有這麼對過他,他想要個男人不過是為了歡愉,可是當只剩下痛苦的時候段瑾棠心裡崩潰了,他一點都不想幹了,想破罐子破摔了,他淚眼婆娑的看著馮繼霖:少帥,我想你也不缺人,你為馮小姐氣我就乾脆給我一個痛快吧。

馮繼霖很噁心他的眼淚鼻涕,撕下枕巾胡亂的給他擦了擦,把他手腕舉頭頂上,一隻手抓住了,空出一隻手把他腿抬上去,開始狠幹,他來就是為了上他的。

第三十八章

馮繼霖由著自己的性子把段瑾棠蹂躪了一遍,看著他痛苦不堪又不敢出聲,只眼淚嘩嘩的掉,心裡便奇異的舒服了。

從他身體裡撤出來的時候,還是帶出了很多血,床單幾乎染紅了,馮繼霖身心舒暢了便有心情看了看他,段瑾棠已經老實了,歪著頭埋在枕頭裡,他的床太軟,整個身體都陷進被子裡,露了半截臉,也沒吭聲,馮繼霖自顧自的給他擦了擦,他哆嗦著想躲,也被他用手摁住了,摁住了他就沒再反抗,馮繼霖擦完了,穿戴好了衣服他還維持那個雙腿分開的模樣,這麼站著看特別的放蕩銀穢,馮繼霖心中又噁心,伸手把被子一扯胡亂的給他蓋上了。段瑾棠也沒什麼反應,馮繼霖扒開他被子讓他露出臉來:你跟婉瑩的訂婚照舊。

段瑾棠瞪大了眼,那一雙鳳眼特別的美,他的鳳眼比較大,睜開的時候像是天地精華都收在其中了,馮繼霖笑了笑:訂婚日期我會再告訴你的。

段瑾棠掙扎著坐起來:少帥,我……想問問少帥什麼意思?難道他以後還要娶他妹妹?那他對的起他妹妹嗎,一邊欺騙著他妹妹,一邊上著他妹夫?段瑾棠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馮繼霖只是冷冷的笑了下:我馮家丟不起人,我已經通知各界人士,整個天津城都知道了,所以你要麼死,要麼娶。

段瑾棠的伶牙俐齒終於也有不管用的時候了,馮繼霖要走,他得去送送他,要不讓老管家看著他窩在床上還以為他怎麼了,段瑾棠不敢穿褲子了,只外面套了一件長袍,蹣跚著出去送他,馮繼霖頗為體諒他,抓著他胳膊走的緩慢,從房間到樓梯步,兩人走了一茶盅的時間,馮繼霖走到樓梯步前住下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就這麼定了,這些日子你在家裡好好準備下,訂婚的日子我定下來後會告訴你的。

段瑾棠也笑:好的少帥。近距離才能看得出他臉上的虛汗,馮繼霖終於笑了下:好了不用送了,以後我們就是親家了,我還會來的。段瑾棠也不想下樓梯於是喊下面站著的管家:張伯你幫我送送少帥。老管家很高興的去送他,他剛才沒聽錯吧,他家老爺真的要訂婚了。

張伯去送馮繼霖了,整個大廳裡終於只剩段瑾棠一個人了,段瑾棠扶著牆一步一步的蹭回房間,把房門關上,他發了狠,把床單枕巾全都撕了下來,狠狠的塞到了垃圾簍裡,做完了這一切他累的趴到了床上,趴了沒一會他又想想不對,萬一哪個丫鬟看到了,再生出點什麼事來,他的臉不夠丟人的。段瑾棠又爬起來把床單拿出來,這一次找了把剪刀。

老管家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趴在床上把床單剪的一縷一縷的,老管家頗為心疼,這是新換的床單啊,這怎麼就剪了呢?段瑾棠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些素色的床單以後就不需要了。張伯啊了聲跟不上他的節奏,他們家老爺以前沒這麼大方啊,段瑾棠接著跟他解釋了:我要訂婚了,家裡的東西,你看著置辦一些,被子床單的,你去我四姐那裡置辦,要是她問起來就說我要結婚,至於跟誰,你就實話告訴她吧。

老管家很高興的說:好,這下可好了,紹均少爺娶督軍府小姐,老爺你也娶督軍府的小姐,可算是雙喜臨門。段瑾棠詭異的看著他,是自己做的太低調,還是葉紹鈞太低調,老管家竟然不知道他們甥舅倆人娶的是同一個人。

段瑾棠咳了聲,事情大條了,等他真訂婚真結婚,葉紹鈞他娘不知道會不會來掐死他。老管家沒注意他的表情,他很高興,終於要娶少奶奶了,這些素色的東西確實都不需要了,全都換成大紅的,要喜氣洋洋的。老管家越想越好,就顧不上段瑾棠剪床單了,逕自出去忙了。

段瑾棠躺在床上想了想,去辦吧,辦的隆重點,既然他督軍府都不怕丟人了,那他就更不怕了,娶就娶,誰怕誰呢?反正,葉紹鈞已經跟自己徹底的鬧掰了,段瑾棠躺床上閉上了眼。

馮繼霖說的果然沒錯,他回家的第二天就對外宣佈他妹妹與段家少爺聯姻,段瑾棠聽了後也只好對家裡的僕人宣告了一番,他們將有少奶奶了,少奶奶來頭很大,督軍府的小姐,所以從現在開始都要給他好好幹,把段府上下重新整一邊,禮儀方面也要重新學,見了少奶奶要懂禮貌,別讓人家笑話,段瑾棠色厲內荏的站在院子裡把所有僕人訓了一番話,眾僕人都低低的應了聲,段瑾棠聽著他們半死不活的聲也沒心情罵他們了,他抬頭看了看樹,他們家的海棠樹冒芽了,春天來了。

段瑾棠要跟督軍府小姐結親的事在馮府的宣傳下很快就傳遍了,段家上下自此雞飛狗跳,熱鬧非凡,先是商界眾人紛紛來道喜,最後是他的幾個姐姐,濃妝素裹,粉墨登場。

四姐先來的,把段瑾棠抓到房間裡竊竊私語,段瑾棠看她一邊看門一邊壓著嗓子的樣子皺了皺眉:四姐,我娶妻又不是做見不得人的事,用得著這樣嗎?四小姐歎了口氣:我這不是為你著想,大姐找過我了。說你娶的馮小姐根本就是紹均喜歡的人,是這樣嗎?段瑾棠不吭聲,四姐姐急的拉他:我是你姐,這種事你還要瞞著我嗎?是不是結婚那天也瞞著我們啊。

段瑾棠坐在床上看著對面的牆不太耐煩的歎了口氣:要是可以不告訴你們,我也不想告訴的。四小姐一聽閉了下眼,拍了一下他的背:……你真是要氣死我了,大姐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肯信,我還以為馮家有倆個小姐呢。段瑾棠看著她:大姐去找的你?他大姐果然是很沉得住氣,這個樣了都還要先打探好。

四小姐點了下頭:是啊,知道我跟你關係好,讓我來問問你,她說她問紹均,紹均什麼話都不肯說,整天都不在家,再說多了就連家也不回了。段瑾棠心裡緊了一下:他不回家?去哪?他這些天都沒有去過墨茗樓,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四小姐歎口氣:也沒去那,就是最近喝酒喝的厲害,你大姐可能把他說煩了,把他說的連家也不回了,你大姐就是擔心他想不開,怕他跟你鬧彆扭。他還是個孩子呢,你說你。哎,他除了你這個舅舅也沒有多少親人,這些年都住在你這裡,你這一弄,他自然是住不下去了。

段瑾棠由著她說,反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點都沒進他的心裡,

他心想葉紹鈞早就不住他家了,就算沒有這件事他也沒有想常住他們家。他是要娶妻子的。

四小姐看他心不在焉也沒辦法,事情已經這個樣了,這個時候再鬧那就讓人家看笑話了,四小姐拍拍他的手:我來也不是來怪你的,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我們就好好弄吧,要娶人家督軍府小姐,那需要很大的排場吧,有什麼姐姐能夠幫忙的,你儘管說,姐姐最近也不忙。

段瑾棠看了她一眼:四姐,店裡生意不好嗎四小姐歎口氣:就那個樣,從去年開始這生意就不怎麼好,要不你姐夫他……”看到段瑾棠臉色不愈,四小姐忙改口笑道:也不只是我們家這樣,我問別的綢緞莊,也都這個樣子,你三姐姐在南京,生意更不好做,你三姐說是紗廠什麼的,人家都不怎麼用這綢緞了。

段瑾棠眉頭皺了起來,這個理論他好像聽範東旭說過,什麼人工刺繡遲早會被取代,段瑾棠心裡是有些沉悶的,如果真的如他說,他們這些純手工作坊難道全都要倒閉了嗎?

四小姐黯然了一會就好了,她推段瑾棠:好了,這些不開心的事就不說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婚事,咱這也算是高攀人家了吧,以後有了督軍府這個後臺,是不是會好點。段瑾棠看著她有些希冀的臉沒說掃興的話,他勉強笑了笑:好,那四姐你就幫我忙活吧,你的綢緞莊賣不了的錦緞就給我做吧,我喜歡錦緞,價錢一分不少你的。

四小姐拍了他一下:說這些話寒磣你姐我是吧。段瑾棠笑笑: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再說姐,我也不想讓姐夫說你什麼。四小姐看他,段瑾棠笑笑:姐你既然不肯離開他,那我就不能把事做絕了,你們好好過日子。得過且過吧。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當年卓文君的故事他四姐姐那麼喜歡,對著父親跪在地上說要做卓文君,這一輩子不後悔。哈,真是挺諷刺的,不怪她,怪世事無常,怪人心易變。他現在不也這樣,已經不求葉紹鈞能回來,而是自己怎麼才能好過一點。能過則過,得過且過,活著就很好了。

四小姐走了後,沒過幾天脾氣火爆的五小姐登門了,一大早,段瑾棠沒來得及躲,他剛起身送走馮繼霖,這次找地方藏著是來不及了,五小姐圍著他轉了一個圈:剛才那個是你未來的大舅子?這麼巴結?還沒娶人家妹妹就開始巴結大舅子了

段瑾棠不想理她,想坐下來,結果屁股不得勁,他剛剛接待完馮繼霖,屁股根本就坐不住,五小姐看他不說話冷笑:不是說督軍府小姐沒我美嗎,怎麼你巴巴的去貼人家了?

段瑾棠屁股疼就想把她趕走,便冷哼了聲:我那是說反話你不知道啊,你自己長什麼樣不清楚啊,還得我說出來啊。五小姐本就很在意自己的樣貌比段瑾棠差,現在被他一說便越發的氣了,你說一個娘生的怎麼能差這麼多!

段瑾棠又在後面補了句:要是還不清楚,樓上有鏡子,自己去照照。五小姐把他手裡的帳本抽出來往他身上沒頭沒尾的打,段瑾棠看她動真的了,就往後一躲,這下直接坐實了屁股,慘叫了聲從沙發上滾到了地上,把茶桌上的茶水都碰掉了,幸好裡面水不是滾燙的,可是水不燙,段瑾棠一時也爬不起來,咬牙切齒的,五小姐嚇了一跳以為他摔著哪裡了,忙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這一會兒段瑾棠臉上已經冒了虛汗,五小姐的氣焰也消下去了:小弟,你沒傷著哪兒吧?

段瑾棠不肯理她,五小姐看他一張臉白著,嘴上還有點破皮,看樣子也上火,五小姐心裡有了愧疚就越看他越可憐,段瑾棠看起來瘦了,比起過年見他時憔悴了很多,五小姐捏捏他胳膊:弟啊,你是不是瘦了啊,是不是那個大小姐不好伺候啊,你怎麼要娶親的人瘦成這樣啊。

段瑾棠心裡想了下,他喝了十幾天粥能長肉就怪了,段瑾棠看著他姐臉上了有了愧疚便得了理就不饒人了:不管人家的事,是被你氣的,我也是你弟弟,你為什麼向著他不向我。五小姐看他這個樣哭笑不得:他?他是誰?他不是你外甥啊,你跟外甥搶媳婦還好意思說啊。

段瑾棠沒有理便不吭聲,五小姐看他這樣歎了口氣:高攀人家就是這點不好,以後還會被媳婦管著,萬一她給你生不出兒子來,納妾都不好納,我們段家的香火……”

五小姐看著他的表情說不下去了,段瑾棠一點都不想說話,他現在還顧不上他段家的香火問題,他現在的日子就有點過不下去了,馮繼霖每隔幾天就來一次,雖然不會動不動就折斷他的胳膊,但是也不夠溫柔,他也不知道怎麼伺候他了,對他笑他不高興,對他不笑他也不高興,他從沒見過這麼陰晴不定的人,這跟他以前見過的馮繼霖一點都不一樣。

馮繼霖以前還是高高在上冷漠而疏離的人,對他不屑一顧的,可是現在除了折磨他就是嘲笑他,一不對他的話他就發火,發火就會在床上拼命折騰他。折騰完了他還要嘲笑他一番。段瑾棠已經把他定義為神經病了。

馮繼霖確實對著段瑾棠有點神經了,他對著別人虛偽而客套,就連差點殺了他的周劉兩個叛將都能笑出來,應付的滴水不漏,心機深沉,但是對著段瑾棠,他的那些耐心與心計一點都沒了,由著他自己的性子來,他曾經把段瑾棠視為他自己養的寵物的。

如果段瑾棠跟他想想的那般美好的話也許他會百般的寵溺,讓他跟他捧的那些戲子一個待遇,然而段瑾棠讓他所有的美好全都泡成了湯,那天晚上的一幕他怎麼也忘不了,一想起來就恨不得把他掐死。噁心他卻還忍不住想要上他,上了他後又噁心他,噁心他後就想侮辱他,看著他一聲不吭了他又心裡難受,這像是一個惡迴圈,他深陷其中不得解脫。

五小姐看段瑾棠神情暗淡,一點也沒有要娶親的喜悅,心裡便胡思亂想:弟啊,你是不是不願意娶人家啊?你要是不願意去人家,我……”

段瑾棠看她:你要幹什麼?去說退婚?說我不喜歡人家,讓人家來把我們家一窩端了。五小姐悻悻的住了口,段瑾棠哼了聲:你不要給我惹麻煩,我娶人家是心甘情願的,我從葉紹鈞手裡搶過來的呢。五小姐看他這個得瑟樣又不想理他了:好了,我走了,你訂婚的時候告訴我聲,我要是有時間就去給你捧捧場。

段瑾棠點頭:快中午了,你不留下吃飯?五小姐頭也不回:你家的飯我以後都不敢吃了。督軍府的妹夫啊,我可高攀不上。段瑾棠氣得罵她:不吃更好,省下了。五小姐擺擺手走了,終於把所有人都搞定了,段瑾棠喘了口氣,去臥室躺著,他明天要去上班,很多天都沒有見過葉紹鈞了,這個王八蛋別再喝死了。

第三十九章

段瑾棠第二天真去上班了,他穿了件鴉青色的長袍,裡面穿了條軟一點的褲子,西服是不能穿了,段瑾棠目的地是墨茗樓,城西的墨茗樓,他沒有單獨見葉紹鈞,他就是以視察的名義看了一圈,葉紹鈞在樓上看了他一眼,沒有下樓,段瑾棠看著那個曲曲折折的樓梯爬不上去。

再說上去也沒話說,他就是想看看他,他本來天天詛咒他死的,結果看到他時,他卻發現他還是活著的好,哪怕當個花瓶擺著看看也好,段瑾棠想了想,從那天晚上到現在不過是半個月,怎麼感覺過的這麼長,恍如隔世一樣,段瑾棠低著頭自己笑了下,沒什麼意義就是反射性的笑了下。

墨茗樓的管事看他站住了小心的問他:老爺,你上樓上去坐坐?來這裡就是為視察吧,要不就不用特意跑來了,段瑾棠又看了一眼葉紹鈞笑著搖了搖頭:不了,我還要去城北的那家,今天還要去好幾個地方,就不多坐了。

管事只好送他出門,段瑾棠緩步出了墨茗樓,葉紹鈞立在二樓看著他的背影使勁捏了捏頭,他的頭有些昏沉,剛才喝猛了點,看什麼都有點扭曲,那個樓梯他是下不去了,這樣正好,他不能下去,他現在看著他就恨不得扒了他的衣服,大庭廣眾之下扒了他的衣服,這個念頭讓他有些血氣翻湧,葉紹均咬了自己一口,他得控制著點,那是他舅舅,是他舅舅!

段瑾棠好不容易坐進了車裡,雙手撐在下面,把屁股稍微空出了點,前面小司機問他:老爺,接下來我們去哪?去城北的墨茗樓嗎?段瑾棠搖了搖頭:不,直接回公司吧,就是我辦公的地方。司機輕快的答應了一聲。

段瑾棠想找范秘書,結果范秘書不在公司,段瑾棠氣的拍了下桌子,這秘書不是應該天天等著他臨幸嗎!怎麼要找他的時候就不見人了!

王貴生笑:董事長,我這就去給你叫,范先生他去前面的酒樓吃飯去了。段瑾棠看了看時間,這個點哪裡是吃飯的點,這廝一定又去泡妹子了。段瑾棠揮了揮手,王貴生給他倒了茶後就下去了。

段瑾棠往座椅上坐了坐不太舒服,只好躺到了沙發上,他今天來是有事問範東旭的,問他他留學所學的那些東西管用嗎,是不是真的要辦一個紗廠啊,段瑾棠過去的二十五年只會數錢,這開工廠他心裡還沒有底。他自己在家裡翻了一些書,可惜沒看進去多少。段瑾棠靠在沙發上翻書,大部頭的書他翻的枯燥無比,越是看不懂越得翻。

王貴生把範東旭找回來的時候段瑾棠靠著沙發睡著了,王貴生剛想喊,範東旭伸出手噓了聲:讓他睡吧。他脫下外套給他蓋上了,王貴生看著他的動作錯愕,範東旭聳肩:我是秘書嘛,得伺候他寬衣解帶。王貴生哭笑不得的出去了。

段瑾棠躺沙發上,範東旭就坐到了茶几上,托著頭看他,他上學的時候就喜歡看他,當然都是偷偷看的,要是被他發現了眼睛一瞪,那可嚇人了,段瑾棠還是睡著了好看,跟洋娃娃一樣,這睫毛長的,範東旭津津有味的看他睡覺。

任何人被這麼看著也睡不著,段瑾棠沒一會就被他瞪醒了,醒來一看他竟坐著喝茶的茶桌上,那本大頭書一下子就拍他頭上了,範東旭接著書笑哈哈的:瑾棠你醒了?要喝茶還是喝咖啡?范秘書很有職業操守,段瑾棠想了一會:茶吧。他的屁股好像不能吃太膩的東西。

範東旭出去喊服務生小哥送來兩杯清茶,段瑾棠也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他關於開紗廠的事,範東旭看他終於動心拍了一把大腿:瑾棠,我就知道你會想通的,我這就跟你細細說說。范東旭滔滔不絕,段瑾棠偶爾問一下,問的都是實際的,範東旭說的都是美好的前景,而段瑾棠注重實際的付出,畢竟出錢的是自己,辦砸了賠錢的也是他。

範東旭給他列舉了南京、上海、江蘇、杭州等地方興起的新興企業,讓他選,段瑾棠對於米糧店不太擅長,而且他起這個念頭只是想為他的姐姐們謀一條長久發展的路,維持生計即可,剛開始他不想做大,他的野心還沒有長大。

倆個人討論了一上午,範東旭滔滔不絕的幾個方案,讓段瑾棠留下的只有兩個,全都是開辦紗廠的,一個是製作毛巾,一個稍微大一點,製作床單、地毯等,範東旭強調一定要進最好的機器,現在德國的,美國的,日本的都可以。機器好了才能事半功倍。

這個段瑾棠明白,辦工廠這個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投資,投資越多效益回收就會越快,這個紗廠他是想拉點投資的,他也不想一個人去冒險,段瑾棠看著範東旭:你覺得范會長能拿出多少錢來?範東旭惆悵的搖頭:我就是被他打出來的,你不知道他隨著年齡的增長心眼反而越發的小,抱著他那棺材本一份都不肯多出,我娘把她的首飾變賣了給我湊了兩萬。

段瑾棠沉吟了下:那你說我去遊說的幾率有多大呢範東旭拍了一下頭:我怎麼沒想到呢,你這張嘴能說過你的沒有幾個,真乃鐵齒銅牙。段瑾棠拍了他一巴掌,範東旭笑笑把他老爹的名字寫上去,下一個名字是花旗銀行的行長沈冠博,年初一的時候去他們家提親來,段瑾棠在他名下也圈了下,雖然不能娶他女兒,但是可以結為同盟,趁著他現在要與馮家聯姻的時候,段瑾棠嘴角勾出一絲薄薄的冷笑,他段瑾棠也不是白睡的。

段瑾棠抽了一整天的時間擬定了方案,翻來覆去的思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頂著黑眼圈招底下管理層的人開會,他的這個提議擺上桌面的時候幾個管事都有些吃驚,你看我,我看你的,他們是賣茶葉的,這跟辦紗廠八竿子打不著啊。段瑾棠把文件拿開想去看看葉紹鈞,葉紹鈞正看著他,兩個人對了下眼又各自移開了,段瑾棠咳了聲:你們幾個都是家父在時最倚重的,有什麼意見都可以說出來,我都聽一聽。

幾個人都說了一些,圍著辦紗廠的好處跟風險達成了兩派,基本持平,葉紹鈞一直沒有發表意見,段瑾棠張了好幾口都沒有敢問,直到散會了他都沒有說話,段瑾棠有些失望的回了家。

晚飯的時候葉紹鈞來了,老管家都愣了下,葉紹鈞已經足有三個月沒有踏入段府了,老管家看著他來高興了一會又尷尬了下,他如今終於知道他家老爺幹的事了,怪不得人家不肯上門了,原來是搶了人家的媳婦,你說說舅舅怎麼能這樣,老管家也不由的臉紅,葉紹鈞倒是朝他笑了下:張伯。

老管家有些激動忙把他迎進來,忙著給他佈置碗筷,段瑾棠不知道他的來意,就簡單的跟他說了幾句話,兩個人沉默的把晚飯吃了,吃完了飯,葉紹鈞拿出了他找的一些資料:舅舅,你要開工廠,我沒有可以幫你的,這些工廠我只找了資料,具體的情況,我們要親自去看。

段瑾棠嗯了聲,他當然得親自去看,他剛想說什麼,葉紹鈞抬起了頭:舅舅,我替你去看。上海,廣州,湖北,我去看一圈,回來把具體的情況告訴你。段瑾棠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葉紹鈞微微笑了下:路途遙遠,舅舅你就不要顛簸了,你在家裡等我就好。

後面一句話很好聽,段瑾棠一直看著他,他想葉紹鈞是真的喜歡他嗎?那天晚上他猜測的對嗎?那自己現在去悔婚還來得及嗎?馮繼霖會饒了他嗎?馮繼霖會放了他嗎?段瑾棠想著想著便想哭了,為什麼他把所有的事都做絕了的時候給他那點光呢。段瑾棠咬著牙想,他總會有擺脫馮繼霖的那一天,他現在要先籠絡住葉紹鈞,段瑾棠看著他笑:謝謝你,紹均,等你回來我們……”

葉紹鈞看著他,眼神銳利:舅舅,你什麼時候跟馮小姐訂婚?

段瑾棠一下子卡了殼,他看著他眼神慌亂,想說點什麼又發現那些話說不出口,葉紹鈞看著他的表情苦笑了下:舅舅,我娘給我說了一門親事,林家的小姐。段瑾棠一下子抬起了頭,葉紹鈞笑了笑:我看著也很好,等我回來就訂婚。

段瑾棠臉色扭曲了幾下,五顏六色的換了好幾個表情,最終慘澹,他想這是他自己活該。他知道葉紹鈞一定會娶妻子,這個他知道,可是在他潛意識裡他不想他娶妻,以前的時候自己還是占上風的那個,是葉紹鈞對不起他,現在完全掉了個,他自己倒成了負心的那個,這真真成了啞巴吃黃連了。

葉紹鈞看著他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沒有他以往的霸道了,他伸出手想去摸摸,停在了半路,段瑾棠的眼神迫切的讓他難受。

葉紹鈞再也不想看他了,他以前從沒有這麼痛苦過,段瑾棠天天跟他鬧的時候他煩死他了,可是現在他要娶別人了,他卻發現自己也受不了,葉紹鈞慘笑了下,這都是什麼心態?這是活該。

段瑾棠看著葉紹鈞走了,他緩慢的坐了下來,全身都沒勁了,他往桌上一趴,把那些工廠的文件推到了一邊,精神上的動力沒了,他也沒心情去掙錢了,段瑾棠苦笑了下,他竟然也會有不喜歡錢的時候。

第四十章

葉紹鈞說走就走,仿佛是不敢見他了,段瑾棠恍惚了沒多長時間,就被馮府的電話招去了,這次來接他的換了個人,張副官,是馮夫人的專用司機,段瑾棠一看他就頭疼,見到趙愷他是害怕,見到馮夫人他是頭疼,因為又要牽扯到訂婚事宜,本來那些事交給他老管家就行了,可馮夫人偏偏要他去聽聽,段瑾棠每聽一次就要吐血一次,娶人家督軍府的小姐不是白娶的。

訂婚儀式都比結婚隆重,因為訂婚在女方家訂,馮府的訂婚儀式那自然是半點差錯都不能出的,用馮夫人的話說,那天來的客人多,他們段家人口少,而他們馮家客人那就不一樣了,又是司令,又是將軍,還有內閣總理也要來,這些面子上的事是一點都不能馬虎的,段家雖然也是書香門第,可是這種大場面上的事沒接觸過,所以這事還是交給她比較好。

段瑾棠努力的壓制著自己的火氣,他到了這一刻才覺到了高攀的難堪之處,段瑾棠握了握自己的手,這是他自己活該,怨不得別人。他能忍,可是老管家覺的奇怪,他忍不住問:馮夫人,那我們這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馮夫人笑了下:沒事,你們就把那天要來的人名單給我就行了,我審查一下。老管家遲疑的哦了聲,馮夫人看著他的表情又補上一句:那天啊,來的客人多,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我要看一下這名單,萬一有不合適的人,是吧,繼霖?

馮繼霖這一次竟然坐住了,還幫著馮夫人看了看訂婚的流程,聽到他夫人這麼說點頭:應該的,瑾棠,你看呢?你們段府這邊什麼時候把人員名單交過來?

老管家想說點什麼,段瑾棠抬了下手:不必了,馮夫人看了他一下:什麼?段瑾棠笑:我說不用這麼麻煩了,訂婚那天我一個人來。

馮繼霖盯著他看,看著他因怒氣而灼灼生輝的眼睛,睥睨眾生。老管家私底下拉了一下段瑾棠的袖子,段瑾棠依舊是笑:不必麻煩少帥、少夫人了,我段家人少,只有幾個姐姐,她們都各自成家,就不用來了。我段家的僕人也登不上大雅之堂,所以就不必來了,那天,我一個人來。

段瑾棠一番表裡不一的話馮夫人並沒有聽出來,本來他們段家就是登不上大雅之堂,她以為他說的是實情,所以她看了看馮繼霖:繼霖,這合適嗎?馮繼霖看了她一眼:沒事,也合適,既然瑾棠這麼說了,那就這麼弄吧,這樣你也不用太累。馮夫人笑笑:我那裡累了,等二妹婚事已定,我這個做嫂子的就一個人了,這樣說我真是捨不得。

剩下的就是他們夫妻嘮叨,段瑾棠往樓上看了看,訂婚的這些事馮婉瑩不好摻和,為了避嫌她也沒有下樓,段瑾棠坐在這也沒什麼意思了,他站起身來朝馮夫人笑了下:訂婚的事既然都麻煩馮夫人了,那我今天就先走吧。馮夫人意思性的挽留他下,段瑾棠終於領著老管家出了馮府。

路上,段瑾棠看著一直看他的老管家笑:張伯,我臉上開花了?老管家笑笑:我怕老爺你生氣。段瑾棠歎了口氣:我剛才是不是差點發火了?

老管家嗯了聲:老爺,娶人家的閨女是應該要好好捧著,畢竟是人家養了二十年的人,總不能平白的就給了我們是吧。所以他們怎麼安排,我們就聽他們的,這樣我還不用忙了呢。段瑾棠往後躺了躺,這是他自己的車,他把腿往前伸了下,有些疲倦的嗯了聲:我就是覺的累。

老管家看他,他總覺的他們家老爺怪怪的,娶媳婦不是應該很高興嗎?怎麼他看起來這麼的……老管家找不出形容詞來,用他說的話,就是看起來很累。看他閉著眼,老管家給他捏了捏腿:我知道你為我好,我都知道的。你心裡的委屈我知道。

段瑾棠乾脆把自己橫過來,要往他懷裡趴,老管家哭笑不得的把他拍了拍:老爺啊,你都是要娶親的人了。

段瑾棠不吭聲,老管家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我從小看你長大,知道你的脾氣,我本來想著你會娶一個跟咱們家一樣門第的少奶奶,溫良賢慧,會在家裡相夫教子。自古嫁高娶底說的很有理的。

段瑾棠閉著眼睛鼻子有些酸,他使勁的忍了忍,聽著老管家的聲音高興了點:幸好啊,我看馮小姐溫柔賢慧,雖然在外面上過學,留過洋,可是人家一點架子也沒,見了我還喊我張伯呢,張伯我還特意幫你問過人家,這個二小姐啊脾氣就是很好,他們家裡的人沒有一個不說她好的,雖然她是姨娘生的,可是樣貌脾氣都沒的說,等嫁到我們段家,一定會是一個善良的少奶奶。

段瑾棠躺他腿上,司機小張開車非常的穩,他幾乎試不出顛簸,他在他的腿上想了想他即將要訂婚的未婚妻,他知道馮小姐會是一個合格的少奶奶,只是他的心裡總是沒有底,馮家、馮二小姐那些人仿佛都離他很遠,像是前面的光,他總是抓不到。

老管家還在拍他,段瑾棠乾脆的趴他腿上蹭了蹭,他想他現在不蹭,等他娶了媳婦就蹭不到了,老管家還是跟以前一樣,是無限縱容他又會無限包容他的,只是他快要老了,他老了之後是不是再也沒有一個人這麼的包容和縱容他了?

老管家覺得他那把老骨頭被他這一抱都快散架了,看他抱得緊只好拍拍他的背,他想這大概是婚前焦躁症?男人可能都有,老管家想想自己年輕的時候,要結婚的頭天晚上也是非常的緊張的。

馮繼霖看到段瑾棠走了沒有去送,他連站都沒有站起來,馮夫人又跟他說了些什麼他也沒聽見,直到去送段瑾棠的趙楷回來,他才用手揉了揉眉頭:好了,錦思,今晚就到這裡吧,我還有一些公務要辦,這些事你辦我放心。離訂婚宴還有一段時間,你慢慢弄,不用著急,跟婉瑩一起商量下。

馮夫人追著他問:那這人員名單,我們要請的客人?馮繼霖沉思了一下:段家那邊人越少越好,他們跟我們家天差地別,來了別鬧出什麼笑話,至於我們家這邊,能請的都請來,我父親生前的幾個司令,還有他們的家人,還有岳父,錦城等人都一起來吧,畢竟是婉瑩的訂婚,她雖然是我二妹,但是我也想風風光光的把她嫁出去。

馮夫人對於他這麼明顯鄙視的話樂了下:怎麼你跟段家那個思想一樣呢,他說不登大雅之堂,你乾脆說人家鬧笑話,真是的。馮繼霖嘴角扯了下:事實,好了,我去忙了,你早點休息。

馮夫人還想說點什麼,他已經喊趙楷廖敬進書房了,馮夫人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手裡的這些不屬於她的活有些氣惱,她也不想管這些事的,這些事白忙活,出力還不討好,小姑子出嫁,她這個做嫂子的沒什麼好處吧,按照禮節頂多是給她一雙繡花鞋。

馮夫人嗤笑了聲,她白家大小姐怎麼會稀罕一雙繡花鞋,她為的不過是馮繼霖,畢竟他們是夫妻,理應同心,如果馮繼霖跟別人一樣能夠把她的辛苦看在眼裡,也體貼體貼她的話,她也當分內的事了,可是她這個丈夫……馮夫人簡直不知道如何形容了,她的丈夫在外人眼裡很風光,可是真的一起生活了各種苦楚自己心裡清楚,馮繼霖真的不是一個體貼的人。

她把這些東西一扔,站了起來,馮繼霖是督軍,她也是官家小姐,她也是有脾氣的,那也是不願意處處討好馮繼霖的,討好一兩次也就罷了,次次都討好的話她也會累,馮夫人頭也不回的上樓休息去了,他既然不知道體貼別人,那你又何必去為他忙碌。

馮繼霖確實不是有情義的人,他此刻也沒有心情去體貼別人,叛徒未除他的頭上就時時刻刻的懸著一把劍,這把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掉下來,他必須加倍的小心,加快的部署,一定要萬無一失的把劉週二人除了,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甚至他自己的親妹妹他都算計進去了。

趙楷、廖敬、杜成冰是馮繼霖能信的過的人了,此刻論軍隊人數他是最多的那個,總督軍嘛,可是總督軍之下還有各路司令,原本各路司令是聽他指揮的,可是自從劉週二人背叛他後,他才明白這些人是怕不及待的想散了,各過各的,要想鎮住他們必須殺雞儆猴。

殺雞儆猴必須人員都到場,而且選在他家最好,家裡的人總是他自己的,馮繼霖近乎冷酷的笑了笑,訂婚宴的日期不遠了,終於要到了,他還要多謝段瑾棠給他提供了一個這麼好的機會,一個無權無勢的小人物可以讓劉周兩人放下警惕心。

至於他妹妹,馮繼霖站在書房的地圖前頓了下手指,手指落在部署圖的一個標誌建築上,金府,她自然還是要嫁給金瑞西的。剩下一個段瑾棠,馮繼霖看著偌大的地圖眼神有些冷漠,他想等他掌權,這麼大的疆土總有一個地方可以安置他,他不是想高攀他家嗎,他到時候就讓他高攀,在他之下,攀多高都可以。

第四十一章

葉紹鈞整整走了一個月,回來的時候臉都有些曬黑了,看著也瘦多了,段瑾棠看著他緩步走過來都快認不出來了,他有些發愣的看著他,仿佛從天上掉下來的外星人。老管家已經迎了上去,他的腳步卻像是釘在了地上。

葉紹鈞老遠就看見段瑾棠站在院子裡,現在已經是春末了,院子裡的海棠花全都開了,他就單薄的站在樹下,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單褂,風一吹花瓣飄,他人感覺也飄著,越發顯的單薄,葉紹鈞有些奇怪,他走的時候還沒有發現他瘦,怎麼一月不見他竟然瘦了這麼多,葉紹鈞腳步便快了點:舅舅,我回來了。這一聲不加掩飾的想念。

段瑾棠最喜歡聽的一句話莫過於這句了,他最怕的一句話也莫過於這句話了,回來好,可是回來了還是要走的,怎麼也是疼。他想說點什麼卻被嗓子堵了下,只好先咳嗽了幾聲,這幾聲咳的有點重了,上氣不接下氣,葉紹鈞忙扶住了他:舅舅你生病了?

段瑾棠咳過這陣後擺了擺手,葉紹鈞忙把桌上的茶水遞給他:舅舅你喝點再說,別急,我慢慢給你說。段瑾棠這一個月裡勞心勞力擔驚受怕終於把他自己熬倒了,葉紹鈞握著他一把就握過來的手腕子有些著急:舅舅你這病了多少天了?張伯。

老管家歎了口氣:前幾天風寒到現在還沒好,斷斷續續的,總也不好,老爺他自己也不注意,還往外面跑,說要看工地,甥少爺你回來了就好。

葉紹鈞嗯了聲:舅舅,你病著就好好休息。你看都快瘦成什麼樣了,快跟林妹妹一樣了。段瑾棠踹了他一腳:這一個月你倒是走的乾淨,連個電報都不往回掛。葉紹鈞笑笑:一整個月我忙的沒顧上,我跑了大半個城市呢。把舅舅你想看的那些工廠我都挨著看了,還進去學習了下。

段瑾棠來了點興趣:怎麼樣?生意好嗎?

葉紹鈞點頭:我跟范先生一起去的,他說的果然不錯,這些個紗廠是不錯的,前段時間美國俄羅斯忙著打仗,顧不得往我們這掙錢,所以我們國內的生意好多了。一天一台機器能生產這個數。

葉紹鈞跟段瑾棠伸了個手指,段瑾棠眼睛便立刻亮了,葉紹鈞看著他有些消瘦了的臉微微怔了下,他原本是個鵝蛋臉的,現在倒瘦成瓜子臉了,葉紹鈞歎了口氣:舅舅,你病沒好,就先養著,建工廠的事我們慢慢來。

段瑾棠嗯了聲:工廠的地址我看好了幾處,最後選了城西,那一片我們家的舊產業,翻翻新,當廠房,還能省點錢。葉紹鈞看他這麼急也只好點頭:好。段瑾棠是個急性子,建工廠他是第一次,第一次心裡沒底,所以這一個多月他心裡反復思量了一個月,頭髮都掉了一大把,他思量著趕緊把這事敲定了吧,再折騰下去他該成和尚了。

段瑾棠說走就走,拉著葉紹均去看場地,王貴生範東旭也陪同,範東旭剛到家,他老爹還沒來的及訓話他就拿著段瑾棠的話跑了,見了段瑾棠要行一個西式的抱抱大禮,被段瑾棠一個指頭隔開了:這裡是中國。範東旭滿腔熱情只好打住了,他跟著段瑾棠坐後面:瑾棠啊,咱這工廠一定要大氣輝煌啊,場地一定要上檔次,不說幾萬畝地,但幾千畝一定是有的。

靠著椅背的段瑾棠嗯了聲,範東旭看他有回應就越發滔滔不絕:這工廠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旭棠紗廠。副駕駛座上的葉紹均嘴角抽了下,段瑾棠已經習慣範東旭的這種風格眼皮連動都沒動:我還以為賣砂糖的呢。

開車的王貴生笑了下,他現在是經理級別的,可是這車上的哪一個都比他高,范秘書雖然職位是秘書,可是人家是這工廠的投資者,所以他還是平穩的給段瑾棠開車,段瑾棠對他很好,什麼事都會問問他,這些日子領著他跑工廠跑地,對他很是倚重,他越是倚重自己,自己就越要為他盡力。

幾個人在打打鬧鬧中到了廠房工地,範東旭看著這幾排破舊的老房子嘴巴張了好幾張:……這就是我們的廠房?段瑾棠在一塊石頭上端正的站著,臉上的表情睥睨眾生,仿佛是審視一個王國:對,就是這裡,你覺的怎麼樣。

范東旭回頭看王貴生,王貴生肯定的跟他點了點頭,範東旭終於要哭了:瑾棠啊,你不是說幾萬畝嗎?段瑾棠看了他一眼:那是你說的。範東旭咧咧嘴:這差距也太大了啊。段瑾棠整整衣服沒說話,現實與理想本就差距很大,能有這麼一塊地方就不錯了。

段瑾棠看範東旭:這片老房子雖然破舊可是地方是足夠大的,雖然不夠上千畝,可是連著這周圍的荒地,幾百畝是有的,等重新翻蓋一番,圍上圍牆,把這周圍幾裡地都圈起來,掛上牌子就是一個工廠。我們籌來的錢最重要的出處是進機器,進材料。我們先生產,等賺了錢我們會慢慢的擴建,什麼事情都的從頭來,你說呢?

範東旭經歷了巨大的落差,就被段瑾棠這一小點好處給安慰了,他越聽越對:對,你說的是,等我們掙了錢一切都不是問題。我們會建成中國最大的紡織紗廠。王貴生接上他的話:我們這工廠場地還是不錯的,並不是太偏僻,前面不遠處還有軍營呢。範東旭眉頭一挑:軍營?軍閥,馮系軍閥的人?你未來老婆的?嘿嘿,那倒還不錯,只要是站在我們這一方的就好說。

段瑾棠看了一眼葉紹均,葉紹均正看著他,段瑾棠咳了聲轉開了頭,兩個人都刻意的沒有去提馮婉瑩,可是不提不代表不存在,不提不代表就可以掩藏,再說這也是掩飾不了了,就跟這咳嗽一樣,你越想掩蓋,它咳的就會越厲害,段瑾棠不想讓自己這麼心虛的,可是他越咳越厲害,恨不能把心咳出來給他看看。葉紹均輕輕的歎了口氣扶住了他:舅舅,我們回去吧,你病還沒好,這裡風大。

段瑾棠直起了腰看王貴生:廠房就在這裡了,回去找人開始幹。王貴生點頭:老爺你放心。段瑾棠又看範東旭:回去後把工廠名字想好,別再取那麼幼稚的名字,既然要做全國第一紡織紗廠,那名字也給我大氣一點,最好是能夠請商會會長給親筆寫一個。範東旭看他拖著病還忙活就正經了起來,扶著他: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你病沒好,回去休息吧。

幾個人各自分工,範東旭回去請他爹教訓,王貴生開始籌備建廠,最後就剩下了甥舅倆人,葉紹均前面開車,段瑾棠就看車窗外面,葉紹均問他的話他一點都不想回答,葉紹均說:舅舅你什麼時候訂婚啊。段瑾棠吐了幾個字:六月初六。

葉紹均便沉默了,把他送到了家門口:舅舅,我不進去了,我得回家一趟。段瑾棠沒有下車,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等葉紹均反對?還是等他說他也要結婚,他近乎自虐的等著,然而葉紹均一聲沒出,他只是沉默的坐著,背影挺拔,他不再想以前一樣發火暴怒,仿佛這一個多月沒見,他長大了,脫胎換骨一樣。

葉紹均看他不下車心裡有些難受,他的脾氣總是這樣固執,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脾氣讓人生氣又心疼,葉紹均苦笑了下:舅舅啊,馮小姐人不錯的,她喜歡你,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段瑾棠還是看著他:那你呢?

葉紹均笑了下:我這次回來想跟你說我要去開個藥店了,把我家以前的藥鋪重新收拾出來。

段瑾棠眨了眨眼:你要離開墨茗樓?

葉紹均輕輕地點了下頭,等他把他的工廠給撐起來後他就想走了,再待下去毫無理由了,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能做出什麼事來。

葉紹均表情平和,段瑾棠便下了車,下車下的有點急,碰到了頭,他捂著頭下了車,覺得腦子裡也嗡的一聲,他想葉紹均這次是真的要走了,不用自己趕,人家要走了,從此以後跟他再也沒關係了。

第四十二章

葉紹均回到家中,葉夫人很高興,上下的打量他,看到他瘦了又急著說他:你說你這一個月做什麼去了,怎麼瘦了這麼多。葉紹均只是看著她笑:娘,我沒事。葉夫人話裡難免有些抱怨:你為你舅舅赴湯蹈火的,也沒見他對你多好,連……”

葉夫人看著葉紹均有些沒落的臉忙住了口,她也是心裡有些氣,你說要是他兒子因為家世娶不到督軍府的小姐也就罷了,可是真實的原因是他舅舅從中插了一杠子,這就讓人無比的噁心了。

葉夫人這些日子越想越嘔心,她忍著沒有去找段瑾棠的麻煩,可是不找他麻煩不代表她心裡就能原諒他了,葉夫人生著氣,臉色就不好,葉紹均扶著她坐下:娘,你別氣了,不怪舅舅,舅舅對我很好,我這麼做也是想報答他這麼些年的恩情。這一次事情做完了,我就不去了,我們忙我們自己的,以後我們好好過,我會娶林家的小姐,同她一起孝順你。

葉夫人摸了摸他的手:委屈你了,我兒子長大了,比做舅舅的強太多了。葉紹均艱難的笑了笑:娘,我想用咱們家的幾間房子做點生意。葉夫人連連點頭:好啊,反正那些房子娘也沒本事,每年只收房租,也賺不了多少錢,你有這個想法好啊。娘支持你,娘這輩子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娶妻。

葉紹均嗯了聲:好的謝謝娘,那娘你擇個吉日吧。葉夫人笑著拍了他下:你這孩子,連人家一面都沒見就定了啊,怎麼也要見見人家姑娘,你二嫂雖然說的好,可是我們也要親自看看啊。

葉夫人怕看他兒子無精打采的臉,忙笑著說:你明日見一見這姑娘吧。人家姑娘很好,你二嫂說人家林家小姐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且長的很是漂亮,天上也難得有的人物。

葉紹均只是笑,美不美其實並不能再打動他的心了,他舅舅已經長的足夠的美了,他已經對太美的人有點抵抗了。

儘管如此,葉紹均第二天見到林小姐時還是吃了一驚,媒人是葉紹均二伯家的二嫂,也是林家的閨女,這是給她娘家妹妹說親呢,這時看到葉紹均的表情就拿著帕子笑:紹均,嫂子說的沒錯吧,這姑娘長的好吧。

葉紹均點了點頭,林小姐長的很清秀,穿了一身淡碧色的裙裝,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嫋娜似柳,身體看起來是孱弱,瓜子臉白的有些滄弱,葉紹均腦海裡蹦出來一個詞,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這與他舅舅完全不一樣的美還是讓葉紹均有了片刻的驚訝,這個林小姐與馮小姐相比也是不一樣的,像是兩個極端,一個爽朗大方,一個安靜溫柔,真的也是個天下無雙的人物了。葉紹均美人見的多,且還沒有走出他舅舅的坎來,於是就沒有失態,看著她進來笑著站了起來:林小姐。

這兩個人的約會還不錯,秉性柔弱的林小姐也沒有想過葉紹均竟然這麼帥氣,而且笑容和煦,整個咖啡店仿佛因為他而溫暖了。兩個人坐了一會,葉紹均的禮貌溫和又讓林小姐心生好感。

她因為身體不好,常年在家,除了繡花就是看書,很少出門,人見的更是少,她對葉紹均的好感油然而生,媒人跟她說的葉紹均的家世外在條件不好,她也覺的不重要了,

葉家雖然是大戶人家,可是葉紹均這一支在葉家並不占什麼地位,然而這些都不重要了,人品好,外在的一切都好說。

林家小姐家是天津城有名的藥草世家,祖父就是名醫,林小姐的父親現在就是這城裡有名的中藥大夫了。林家同葉家是有一些關聯的,因為葉家是買藥草的,占了一個藥字。

兩人相談甚歡,林小姐一切如林妹妹般美好,當然身體方面也如林妹妹,家裡是大夫,就養出一個藥罐子小姐來,葉紹均同她坐的這一會很有種縮手縮腳的感覺,林小姐咖啡不能喝,點心不能吃太多,茶不能喝,葉紹均最後就給她叫了一杯牛奶。看她小口小口的喝,葉紹均心裡也有些可憐她。

兩個人沒有坐太久,葉紹均基本的禮貌懂,人家好歹是個小姐,所以他早早的把人送回家了。把人送回家後葉紹均松了口氣,天仙似的人他好像配不上,捧著都覺的怕,怕褻瀆人家。葉紹均發現他自己心中並沒有太多的失落,也許這些日子被打擊習慣了。

葉紹均抬頭四十五度的望瞭望天,回家跟他娘報告,葉夫人拉著他的手很高興:我已經聽你嫂子說了,說人家姑娘哪裡都好,特別是性情,特別的溫柔,你覺的呢。葉紹均也點了點頭:確實溫柔可親。

他們倆坐在咖啡廳的那一會,這姑娘什麼都說好,比他盛氣淩人的舅舅簡直一個天一個地。葉紹均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想到了他不可一世的舅舅身上。

葉夫人沒注意他的表情,她很高興,她自己帶大的葉紹均,這些年很辛苦,她也想他兒子娶一個聽話溫柔的媳婦,葉夫人高興的拉著葉紹均的手:那紹均你這是同意了?

葉紹均笑了下:娘啊,我同意沒用啊。要看人家同不同意啊。葉夫人笑:我這就問問,你嫂子說的媒那一定是可靠的。葉紹均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好的娘。

反正早晚都要娶妻,那就娶吧,最好能夠在六月初六結婚就好了。葉紹均拍了下自己頭,他並不是想要跟他舅舅爭什麼,只是就那麼想到了,這些天他總會想起他,想起他要結婚了,想起他們在一起的這幾年,越想越難受,以前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等人走了他卻後悔了,後悔了也是活該。

葉紹均躺床上看著看著床帳子苦笑,他以前為什麼不陪他睡覺呢,寬大的床一個人躺著是那麼的空蕩,他摸著旁邊空著的床位不可抑止的想起他在他身下的樣子,葉紹均猛地把被子扯到了頭上,蓋住了臉,蓋住了他壓抑的表情,他此刻有多後悔就有多想他,想他在幹什麼,想他睡了嗎?

段瑾棠沒有幹嘛,他從車上下來時撞到了頭,一路模模糊糊的回去了,老管家給他熬了藥,他喝完了就去床上躺著,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醒來的時候馮繼霖站他的書架前,背對著他,他這個人也奇怪,外面天黑了,屋裡就更黑了,他也不開燈,這麼暗的光線他也不知道看什麼,段瑾棠也就是剛睜開眼時嚇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把他認出來了,馮繼霖這一個多月經常來嫖他,這個背影他還是能認出來的,段瑾棠爬起來:少帥,你來了。

馮繼霖回過頭來:恩,我過來看看你,病好了嗎?

段瑾棠想說還沒好的,不過他睡了這一覺感覺身體輕了很多,除了頭還有點昏沉外,別的好像沒什麼,於是段瑾棠只好點了點頭:好了,少帥你坐一會,我去洗個澡。

馮繼霖站著看他爬下床,摸索著往洗手間走,他從床的另一邊走,左邊下,這是離自己盡可能的遠點。馮繼霖嘴角微微的勾了下,眼神越發的黑了。

段瑾棠洗澡不是很快,他身上也不髒,洗澡是為了給自己事先誇張下,省的到時候吃苦頭,段瑾棠裡裡外外的洗乾淨了,又細細的抹上一遍藥,這才披著浴袍出來。

馮繼霖依舊沒開燈,段瑾棠想想也就不開了,反正等會還得關燈,段瑾棠想繞回床上去被馮繼霖喊住了:過來。段瑾棠只好繞回他這邊:少帥?

他剛洗完澡,身上暖熱的香氣直撲他鼻間,馮繼霖沒等他靠近一把把他拽了過來,段瑾棠的驚呼聲被他堵在了口裡。馮繼霖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掐著他的下巴,這真的是吻,不是咬,沒段瑾棠想的恐怖,只是纏著他的舌尖打轉,偶爾吸一下,段瑾棠覺得他的吻技真強,他整個人都被他親軟了,這偶爾的一吸那真跟通了電一般,脊一麻,膝蓋都軟了。

段瑾棠大半個身體都靠他手臂上,雙手擋在他胸前,似推非推,他其實想摟著他的脖子,他快站不住了,只是他不太好意思,不好那麼主動,他就算再等不及也要矜持點。段瑾棠腦子亂哄哄的,不知道想哪裡去了,只覺的有些缺氧了,正當站不住時,馮繼霖把他攔腰抱起來了,段瑾棠把臉靠他胸前,讓他抱床上,他在跟人上床時都是很配合的。

馮繼霖今天特別想親他,前幾天就想親他的,結果他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今天終於好了,馮繼霖沒跟以往一樣急著扒他的衣服,掐著他下巴翻來覆去的親,段瑾棠喘不過氣來就側開頭,他沿著他的嘴角親到了耳朵,滾熱的舌尖往他耳朵裡一轉,段瑾棠哆嗦了下,炸了毛一樣,他把自己縮成一個小刺蝟,露著肚子的刺蝟,馮繼霖在他耳邊輕笑了聲,熱氣輕浮他耳邊,段瑾棠止不住的又抖了下。

馮繼霖把腿硬插在他腿間,把他要縮成一團的身體壓開了,段瑾棠仰面躺床上,手腳被他牢牢的壓著,只剩下頭輾轉的讓他親,馮繼霖沿著他的臉親到了耳朵,又沿著耳朵親到了脖子,沿著他的喉結輾轉到了胸前,段瑾棠全身都軟了,又軟又麻,時不時的抖一下。

這種漫長的親吻足以讓段瑾棠發情,他全身都是熱的,雙腿都已經掙脫他的壓制,已經自動的纏上了他的腰,馮繼霖的衣服依舊沒脫,他光裸的雙腿在他衣服上蹭來蹭去總是得不到解脫。

馮繼霖被他蹭的發了火,直起腰來把他的浴袍一把扯開了,段瑾棠光裸的擺在他面前,昏暗的光線裡,這具身體身上散發的熱量比視覺來的更加強烈,馮繼霖克制著自己的手一個個把紐扣解了,把全部衣服脫完俯身壓在了他身上,這個身體太舒服,肌膚細膩如緞,兩個身體相貼的時候他忍不住發顫,恨不能把他揉進懷裡,合成一體,馮繼霖雙臂抱著他狠狠的揉搓了一會,段瑾棠悶哼了幾聲,就被他抬起腰一個挺身進去了。

段瑾棠仰面哼了聲,這一次前戲太長了,這一下來的有點晚,段瑾棠沒試出疼,他全身的熱量像是被他點燃了,這一下結結實實的頂在了好處上,舒服的讓他說不出話來,他平坦著雙手閉上了眼睛。

這是段瑾棠第一次在他身下舒服,段瑾棠迷迷糊糊的還在想,馮繼霖要是一直都對他這樣那就好了,馮繼霖摸摸他的背,段瑾棠這一個多月被他折騰瘦了,這幾天又病倒了,他才動了這麼一會他後背就出了一層薄汗,馮繼霖的心軟很難得,他因為他的生病而心軟了,抱著他溫和的頂弄了幾下,段瑾棠被這幾下頂的酥酥軟軟的,他腦袋開始有些昏眩,一動情他就想喊人,於是他習慣姓的喊了幾聲葉紹均。

喊完之後他也沒覺出什麼來,馮繼霖把他抱緊了,他正舒服的很,然後就被他掐住了脖子,段瑾棠上次被他差點掐死,這一下把他的嚇的魂飛魄散,他猛的把馮繼霖推開了,馮繼霖的表情猙獰的很,那雙眼睛恨不得射死他,段瑾棠聽著他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你剛才喊的是什麼?

第四十三章

段瑾棠頭嗡的一下,他也知道他自己那點習慣,他也不想喊的,以前的時候他就想竭力的控制著別喊人家名字,讓人家笑話,奈何他老是忘記,再加上他自己摸的時候,總要喊點東西應應景的對吧。

段瑾棠臉色白的很快,從滾熱的情潮到冰冷的地獄才一瞬間,他反映不過來,做不出相應的補救,他被馮繼霖活活的嚇傻了,他從一開始就嚇他,第一次他睡的正好的時候他拿著一把槍指到了他的頭上,第二次他懷著不為人知的齷齪念頭要娶他妹妹,他從天而降;第三次他跟葉紹均花園偷情被他抓包差點掐死,他每一次遇到馮繼霖都是在天堂與地獄之間,前一刻是天堂,遇到他之後便是地獄。

昏暗的房間裡,段瑾棠驚恐的看著馮繼霖猙獰的臉,他惶然的後退,連滾帶爬,忘記這是在床上,他只想跑的遠一點,遠離他,於是直接滾到了床下,頭朝地倒插蔥似的載下去了,速度快的馮繼霖都沒抓住他。

段瑾棠低低的慘叫了聲,他抱著頭坐在了地上。他的頭今天真是命途坎坷,一連摔了兩次,馮繼霖看他光著身體蜷縮在地上的樣子氣的罵不出來,原本的怒火被他這一折騰都折騰散了,他伸下手去抓他,想把他撈床上,段瑾棠看著他的爪子下來又倒退了好幾步,嚇成這個樣,馮繼霖覺得自己的心裡並不太舒服,別人怕他他願意,可是他不想讓段瑾棠也視他如猛虎野獸,他們兩個的關係都已經這麼親密了。

馮繼霖坐在床上看他,段瑾棠雙手撐著頭蜷在地毯上,他身上一絲未掛,這個樣子一定很不好看,段瑾棠苦笑了下儘量的把自己遮一下,雖然自己在馮繼霖面前已經一點面子都沒了,可是他還是想露的儘量少一點。

馮繼霖把手伸給了他:上來吧。段瑾棠朝他苦笑了下:對不起少帥,我已經跟他沒關係了,真的,他就是我外甥,我是他舅舅,我們倆個……,他已經要結婚了,我一點都不想見他了,真的。

馮繼霖看著他結結巴巴的解釋這一串又說了句:過來吧。段瑾棠沒敢過去,萬一他再發瘋,一把就把他掐死了。

馮繼霖看他坐著沒動就下去把他提起來,段瑾棠這一會已經渾身冰涼了,馮繼霖把被子給他蓋上,兩個人好一會都沒說話,段瑾棠躺了一會看他沒做出什麼暴怒的動作就慢慢松了口氣,他偷著看了看他,馮繼霖半靠在床頭,臉陰沉沉的,段瑾棠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不知道該跟馮繼霖說什麼,馮繼霖是他見過最難以琢磨的人,他討好他不對,不討好也不對,按照以往的經驗,那麼此刻道歉也不對吧,段瑾棠不知道說什麼就只好沉默了。

兩個人沉默了好大一會兒,直到牆上的大本鐘響了,把段瑾棠嚇了一挑,他在被子裡打了個哆嗦。馮繼霖側過頭看他,段瑾棠眨了眨眼,馮繼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順便摸了摸他的脖子,感覺段瑾棠咽了口水,馮繼霖笑了下:只此一次,下一次別再喊錯我的名字。

段瑾棠忙不迭的嗯了聲,馮繼霖心中憋著一股子氣,真是恨不得掐死他,可是掐死他也不能解決什麼問題,掐死了就再也沒有這個人了,馮繼霖心中有些煩躁,他不知道該拿段瑾棠怎麼辦,這還不是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他是跟刺,狠狠的紮在他心口的刺,每老實一會就會重新刺的他疼,只要他一想就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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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瑾棠的工廠開始折騰了,他開始忙了,葉紹均說要離開墨茗樓是真的離開了,他除了去給他建工廠外不再去墨茗樓了,而他的職位年初的時候也被他架空了,去不去都不重要了,段瑾棠心中空落落的時候,五小姐又來給他添堵,他五姐幸災樂禍的告訴他葉紹均同林家小姐訂婚了,人家小姐一眼就看中了葉紹鈞,倆人訂婚比你快多了。段瑾棠心中一冷,嘴上刻薄的很:這麼著急著訂婚,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靠,上趕著也沒這麼急的啊!五小姐切了聲當他是嫉妒,她沒有想過段瑾棠是吃醋。

段瑾棠心中堵著一股子氣就立馬忙了起來,事事都要親自過問,連廠房建設他都恨不得去盯著,一磚一瓦的浪費了那都是不行的,他這一忙話,不僅建廠房的工頭受不了,就連幫忙的葉紹均都受不了了,這是要累死他,他已經好幾天都撈不著回家了,連他未來的老丈人請他去吃飯他都去不成了。

葉紹均看著蹲在工廠監工的段瑾棠哭笑不得,這麼一個冷冰冰的雪人蹲在塵土飛揚的工地上多危險啊,葉紹均拉他起來:舅舅,這裡我監工就可以了,你回家。段瑾棠冷著臉:我又不礙事!葉紹均歎口氣:你看看張工的臉,你在這裡他放不開,今天已經失誤好幾次了。

段瑾棠看包工頭,包工頭一看他他瞪他立馬手忙腳亂,王貴生都看不下去了:老爺這裡有我跟葉經理就可以了,你回家休息吧。

段瑾棠終於待不下去了,他在家裡也坐不住,范秘書於是苦不堪言,他尋歡作樂的時間都沒了,段瑾棠走到哪都領著他,拜訪商界的人需要他這張招牌臉,商會副主席的兒子。兩個人從這個酒桌喝到那個酒桌,眾人見了他都比較高看了,他如今是馮府的女婿,這個招牌比範東旭還要高一些,這投資人就招的比較痛快。

段瑾棠一天一個酒席的拉著範東旭走,範東旭的酒量都讓他練出來了,是被段瑾棠激出來的,他萬萬沒有想到弱不禁風的段瑾棠酒量如此的好,他倒下了他都沒倒下,本來他這個秘書是去擋酒的,最後竟成了段瑾棠撐場子,這讓他臉上掛不住了。

在兩個人的不懈努力下,投資商他們拉了15個,全都是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每個人出二十萬那也幾百萬了,他們的紗廠資金總算是齊了,超超有餘,資金充足,段瑾棠終於捨得擴建,把他家老宅周圍幾百平方米都圈了起來,熱火朝天的開始幹了。

段瑾棠工廠在穩步籌建中,他的訂婚宴也來到了,六月初六,天氣還不錯,不是特別的熱,他院子裡的海棠樹枝繁葉茂,他坐在樹底下喝茶,要提提神,老管家深怕他這一天會出錯,一大早就把他弄起來,段瑾棠唉聲歎氣的,這又不是結婚,至於嗎。

老管家還在往門口張望,段瑾棠看他:你看什麼?老管家不太好意思的笑:我總覺得有腳步聲進來。段瑾棠哼了聲:耳鳴了吧。今天不會有人來的。

老管家笑笑:今天是個好日子。

段瑾棠笑了幾聲,是好日子,全城的人不是訂婚就是結婚,好似都趕在了這一天一樣,葉紹鈞這個王八蛋今天還結婚呢。

那個王八蛋跟自己一天,所以他的幾個姐姐都去看他了,沒有一個人來看自己訂婚的,段瑾棠心中憤憤,但也無可奈何,他這一次不占理,他搶了外甥的媳婦,他的幾個姐姐為了她大姐的面子也不會來看他,段瑾棠想想正好省了心,他還不知道怎麼跟他的幾個姐姐說,說馮府嫌棄她們的出身,不讓她們進。

段瑾棠躺在搖椅上望天,他今天很閑,訂婚宴是中午,他現在還不用急著去,訂婚男方要準備的禮品都準備好了,已經早早的送到馮府了,本來應該今早上帶著過去的,可是馮夫人怕登不上大雅之堂,讓他們早早的送過去,段瑾棠看著躺在馮府後院的那些聘禮也覺得登不上大雅之堂。

段瑾棠覺得自己的脾氣越來越好,要是放在以前,看到自己的聘禮堆放在柴房裡他早就發火了,可是此刻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就跟這個訂婚禮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段瑾棠閉著眼睛養了會神,覺得他自己的氣度越發的好了。

他整個過程都置身世外,於是就一點都沒慌張,比老管家還鎮定,不用老管家囑咐他就自己準備了,要多喝點粥,先吃點東西墊一下,訂婚宴一定會有很多酒要喝,他自己一個人去,不能喝醉更不能出洋相。

吃完了早飯,又等了一會,馮府才派人來請他,段瑾棠到馮府時,馮府已經是人山人海,馮婉瑩今天穿的很漂亮,白色的連衣裙,紅撲撲的臉,明亮的眼神,站在臺階上等他的時候,段瑾棠這種對女人沒感覺的都愣了下,感覺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此了。

他的小情敵金瑞西今天竟然也來了,站在後面,一身黑色的西裝,臉上強顏歡笑,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嫁給別人心裡是不好受的,是不應該來的,可是怎麼能捨得不來啊,不到最後一刻怎麼捨得放手啊。

金瑞西癡癡的看著馮婉瑩,他大哥拍了下他的肩膀:小弟,開心點。金瑞西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金瑞東徹底的無語了,他實在看不了他弟弟這個表情,拍了他一把:人早晚都是你的,你放心行了。金瑞西聽他這句話心中更難過了,婉瑩都要訂婚了,訂了婚就徹底的不是他的了。

段瑾棠踏著階梯一層層的往上走,馮婉瑩滿心歡喜的看著他,這是她即將要嫁的人,這是她選的如意郎君,段瑾棠走到她跟前,微微伸了一下胳膊讓她挽著,兩個人一起進了大堂,大堂裡很熱鬧,馮府一直都是熱鬧的,馮夫人天生喜歡熱鬧,今天就更加的熱鬧,段瑾棠粗略的看了一下,來的人他基本都不認識,馮繼霖不在這裡,馮夫人走過來笑:繼霖他還在樓上忙,等中午的時候就下來主持訂婚了,現在我們開始舞會。

段瑾棠笑笑:好。兩個人今天是主角,所以他挽著馮婉瑩的手領了開場舞,舞跳了好幾支,馮繼霖還是沒下來,馮夫人也有點奇怪了:繼霖這有什麼好談的,是不是你家劉司令又要我們家繼霖批軍餉啊,今天可是說好了,今天只談家事不談國事。劉太太笑:他們的事我哪裡清楚啊。

馮夫人的哥哥笑:去叫吧。這麼長時間不下來別再出什麼事,今天督軍府戒備森嚴,白錦城雖然老實可是心也細,覺得馮繼霖像是有什麼動作,馮夫人也只好歎了口氣:好吧,他啊一工作起來就忘了,婉瑩,你跟瑾棠去叫你哥哥下來。

段瑾棠只好跟馮婉瑩上去叫他,門關著,馮婉瑩敲了好幾下都沒聽到回話,可能是一樓太熱鬧了,他聽不見,馮婉瑩就推開了門:二哥,嫂子讓我……”

門推開了,馮婉瑩的聲音截然而止,這書房裡的氣氛也太緊張了,下面明明是舞會的,這裡跟戰場一樣,馮繼霖坐在會議桌的最頂端,劉昆山,周繼章坐在一側,身後兩個副官,馮繼霖倒是坦蕩,趙愷、廖敬站在旁邊的角落裡,看見他們進來,馮繼霖皺了皺眉:你們進來幹什麼?馮婉瑩笑容小點了:二哥,嫂子讓我上來喊你。

馮繼霖點了點頭,看向周劉兩人:周司令、劉司令,今天的會議就商量到這吧,軍餉我會撥給你們的。劉周兩個人極力的克制著自己,馮繼霖已經敷衍他們很多天了,每次說到軍餉問題上他都推辭,他妹妹辦個訂婚典禮這麼大排場,軍餉的錢他就沒了?劉昆山呼的站了起來:督軍,今天我們把話一定說清楚,軍餉督軍什麼時候能給我們?

劉繼章也站了起來:還請督軍給我們個准信。馮繼霖眼睛一掃:你們兩個人是威脅我嗎?劉昆山嘴裡說著不敢,可是眼神很不善,盯著馮繼霖是一點都沒有該尊重的樣子,這些日子馮繼霖的花花敗家子本性深入人心,兩個人已經是一點都看不起他了,馮繼霖看著他這種不善的眼神啪的拍了桌子:今日是我妹妹的婚宴,還請兩位在這裡稍安勿躁,我去去就回。

馮繼霖把軍帽拿起來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看趙愷跟廖敬,廖敬在段瑾棠的身邊,所以馮繼霖的眼神段瑾棠也看明白了,這是要關門殺人的意思,段瑾棠本能的拉著馮婉瑩往外走,然而還沒走完就出事了,段瑾棠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頂槍了,等他覺的疼時廖敬已經把他丟到馮繼霖身上了,原本打在馮繼霖身上的槍讓他頂了。

馮婉瑩愣了一會才尖利的喊了聲:瑾棠!段瑾棠被她這一聲嚇了一跳,身體立馬就倒了,馮繼霖攬著他很冷靜,一點都沒有出錯,手準確的拔出了槍,對著尚在掙扎的劉週二人開了槍,一人兩槍,死的透透的。

第四十四章

槍聲過後,一樓的人也終於都上來了,幾位老司令搶先上來了,看著躺在地上的劉周兩人都愣了下,想說點什麼就看見馮繼霖蹲了下來,他身前的段瑾棠今天穿著白色的西服,現在幾乎全都被血染紅了,打的位置是在左邊,這個樣子是要打死馮繼霖,幾位老司令終於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馮繼霖抱著段瑾棠發現他心裡沒有想什麼,他在吵吵鬧鬧哭哭啼啼的聲音裡耳朵失聰了,段瑾棠沒什麼反應,已經軟了,馮繼霖就把他抱了起來,他聽見自己說去喊醫生來,馬上來。

門口的人看他抱著出來都紛紛給他讓了位置,馮繼霖把他放到了床上,醫生也跑上來了,幸好他的家裡有醫生,還是俄羅斯最好的醫生,然而醫生摘下口罩朝他抱歉的笑:少帥,傷在胸口,離心臟太近。馮繼霖乾巴巴的開口:沒救了嗎?

馮繼霖的臉一直是平靜的,這讓這個俄羅斯的主治醫生有一些抱歉:對不起少帥……”俄羅斯的這個醫生萬沒有想過他會突然的爆發,他把桌子直接的掀翻了,桌上的醫藥箱子全都掀翻在地,門口外面的馮夫人想要進來被他這一下直接嚇的尖叫了聲,馮繼霖大喊了聲:滾!都給我滾!

俄羅斯醫生看他發瘋忙出去了,門外看熱鬧的也散了,只剩下幾個人還在怔愣中,馮婉瑩撲在床前,拉著段瑾棠的手哭的泣不成聲,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她的婚禮會變成葬禮,她已經死了父親,再也接受不了丈夫死。段瑾棠的手還是熱的,馮婉瑩握著上下的搓:瑾棠,瑾棠,你別嚇我,你別嚇我啊……”

金瑞西慢慢的走了過來,馮婉瑩眼神已經渙散,除了段瑾棠誰也看不到,金瑞西心中劇痛,他看了看床上躺著的段瑾棠,子彈確實離心臟太近,金瑞西的動作讓馮婉瑩眼神有了點亮光,她突然的想起金瑞西也是醫生,他曾經追著自己跑過了大半個地球,醫術精湛,馮婉瑩眼神漸漸的看向他:瑞西,瑞西,你能救他嗎?

金瑞西想搖頭,可是馮婉瑩的眼淚落的更快,她抓著金瑞西像是抓一根救命稻草:

瑞西,我求求你救救瑾棠,只要你救他,我什麼都答應你,我跟你去留學,跟你去周遊世界,你想去拿我都陪你去,我求求你救救他……”

金瑞西看著馮婉瑩苦笑了下:婉瑩,我不需要你做什麼,我不是想逼你做什麼,我……”我只是真的沒有把握救他,子彈離心臟太近了,馮婉瑩看著他慢慢的歪在地上,她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會這個樣子,都怪她,都怪她,要不是認識她,他就不會來馮家,要不是她他就不會死,她已經接近崩潰,如果連金瑞西都救不了他,那這個世上還有誰能救他,她恍然無助中把所有的錯都怪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金瑞西扶著她心中劇痛,他總是捨不得看她哭的,金瑞西扶起她:婉瑩,別哭了,別哭了,我試試。馮婉瑩淚眼婆娑的看著他,金瑞西笑的很好看:我是個醫生,救死扶傷是一個醫生的天職,但凡有一線生機我就應該去試試。

馮婉瑩扶著他站起來,連哭帶笑:好,好,二哥,他有救了,他有救了……”

馮繼霖在一邊站著,身體僵硬就站的筆直,馮婉瑩的歡樂像是感染了他,他看向金瑞西:有幾分把握?金瑞西往床上看了看:五分。馮繼霖緩慢的閉了下眼,五分,五五分,生死本就一線間,救有可能會死,可是不救真的就死了,死了,這天下就再也沒有他了,馮繼霖再次睜開眼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放心去做。

馮繼霖走出房間,外面整齊的站著幾個將軍,還有他的親信杜成冰已經回來了,看見馮繼霖出來,杜成冰往前走了幾步:督軍,劉周兩個人的部隊已經接受完畢。十萬人馬都已控制,請少帥放心。馮繼霖長長的吸了口氣,他拖延了一個上午,拖上一條人命終於等到了今天,馮繼霖想笑笑,可笑的跟哭一樣,杜成冰看著他說了句:請督軍節哀。

馮繼霖踹了他一腳:滾,他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活下來的。杜成冰啞然了片刻,剛才看他的表情還以為人死了呢。杜成冰朝他笑笑:是的,督軍,吉人自有天相,段先生他不會有事的。

馮繼霖朝門口站著的幾個將軍笑笑:讓幾位將軍受驚了,繼霖也萬萬沒有想到劉昆山,周信章兩個德高望重的人竟然會背叛老督軍,竟然會朝我開槍,要不是我妹夫我今日就見不到各位了。

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將軍互相看了眼,不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前些日子他們之間關係還很好的,馮繼霖連青鐵這一重要軍事基地都給了這倆人的,哎,幾位老將軍想說點什麼安慰他,結果被馮繼霖悲痛的表情給鎮住了,馮繼霖回頭看了一眼緊關的房門笑:本來應該是我死的。

幾位將軍低聲勸了勸:督軍,別這麼說,誰也不想這樣的。馮繼霖笑笑:劉昆山,周信章是我父親在世時最信任的部下,我父親常對我說一定要好好對待眾位將軍,說沒有你們就沒有我馮家的江山,我馮家的江山是眾位將軍辛苦打下來的,這句話,父親日日跟我說,我馮繼霖也時時記在心中,從沒有那一刻敢忘記,我父親死後,我年少,所以有幸得眾位老將軍的扶持,沒有你們就沒有我馮繼霖的今天。

他在回憶過往,幾位將軍緊繃的心也舒服了點,馮繼霖當眾開槍殺了劉週二人,讓他們心中也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馮繼霖臉上的哀傷一點點透出來:我從沒有想過劉將軍跟周將軍會背叛我父親,我父親是怎麼死的我一直都沒有告訴各位,在我沒有查清原因的時候,我不想冤枉任何一個人。沈司令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繼霖,節哀,老督軍已經去了,你如今已經為他報了仇了。

沈司令這一句一出,眾位將軍都愣了,老督軍的死難道還有隱情?馮繼霖看著這位頗有些威名的老將軍也偏向了他,終於淺淡的笑了下:眾位將軍可還記得我父親去世前夕,我去青島開會,我沒有想到那是一個圈套,劉昆山周信章兩個人為了殺害我的父親,把我騙到了青島,我在那裡差點被害,我的父親也中槍重傷,我回來沒幾天就過世了。

馮繼霖長吸了幾口氣:我一直瞞著各位,一直不願意相信閻錫山說的那些話,劉週二人為了奪權,三番兩次暗害於我,第一次,我去青島,他們聯合閻錫山背叛我父親,對我下了殺手,閻錫山得了兩個人的暗中相助奪取我輝縣。

第二次,我父親出殯的那天,兩個人在我出殯的路線上設射了埋伏,我命大沒有死;第三次,就是今天,他們兩個因為我不支付他們軍餉而大庭廣眾之下對我開了槍,我馮繼霖從沒有虧待過各位,若不是他們兩人有背叛之心,我早已支付軍餉,可是這兩個人夥同閻錫山背叛我馮軍,罪不可恕。杜成冰,帶人把周劉二人所有家眷一一處死,一個不留。

他看樣子早已計畫好,今天周劉的家眷確實都來了,現在督軍府的各個門口全都重兵把守,來的人一個都不許放走。

他的手段冷血而果斷,在場的眾位將領都被他震住了,半天才微微的歎了口氣,劉週二人確實該死,叛徒,他們同閻錫山作對已久,別的都可以原諒,唯獨不能原諒這個。幾位老將軍看著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的馮繼霖心裡終於有了點欣慰,馮繼霖雖然狠,然而他這一手做的漂亮,及收回了劉周的地盤人馬,又用合情合理的手段說服了眾人,馮軍上下從此以他馬首是瞻。

馮繼霖安撫了眾人,趙楷也已經把周劉二人的家眷都處決了,這幾個老將領也可以回去了,杜成冰去送他們,馮繼霖慢慢的走了出來,他站在客房門前,門口只有她妹妹馮婉瑩固執的坐著,手術不知道要幾個小時,她無神的坐著,馮繼霖慢慢坐到了她身邊,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小妹,對不起。這一聲對不起,早應該說了。

第四十五章

馮婉瑩緩慢的搖了搖頭,是她不好,是老天報復她三心二意,不應該招惹了外甥再招惹舅舅。不應該無視金瑞西對她的好感,不應該……馮婉瑩用手擦了擦眼淚,金瑞西沒有任何消息,這讓她心中悔恨萬分,她想只要金瑞西能夠救活段瑾棠,她就會……嫁給他,救命之恩,她報。

馮婉瑩對著門笑:二哥,不怪你,只要這一次瑾棠他好了,我就會離開他。馮繼霖看著她愣了下:為什麼,你不是喜歡他嗎?

馮婉瑩淺淡的笑了笑,她喜歡段瑾棠,就是因為喜歡他才這麼強求,她一味的想要嫁給他,無視了他的感受,她其實也能感覺出段瑾棠的勉強的,特別是這訂婚的過程裡,段瑾棠來他們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每一次來都會被她家的家規壓著,督軍府這麼威風的地方把他的傲氣都壓沒了,她記憶中的段瑾棠那麼那麼的驕傲,灼灼而談,粲然一笑時如耀眼的陽光。

可是自從到了他們家他的笑容越來越少,隨著訂婚的繁瑣步驟,隨著督軍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態度,他漸漸的不想說話,什麼都按照馮府的規矩來,同她訂婚越來越像一個不得已的過程,沒有了最初的喜悅與幸福,愛情在門第差距間慢慢的消磨沒了。

馮婉瑩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其實也是個好強的人,或者說他們馮府所有的人都是好強的人,她說她嫂子強勢,其實她也如此。他們好像身上都留著軍閥的血液,總想要把喜歡的東西抓到手裡,可是這就跟抓沙子一樣,抓的越緊卻撒的越快。

馮婉瑩看著她二哥笑了笑:二哥,我原本想著無論如何都要嫁給他的,我真的很喜歡他,我想著只要我以後嫁給他了就不會再委屈他,一定會好好待他,可是,我沒有想到今天,我……我一想到他全身是血……我心裡就難受,我要是,我……明知道他很勉強,我明知道他不想娶我了,可是我還是沒有放手,要是我放手了就不會有今天這個樣子,要是我不找他,要是我……”馮婉瑩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

馮繼霖攬了攬她的肩膀,他妹妹說的每一句話都跟針紮一樣的刺在他身上,因為每一句話都可以合在他身上。他們兄妹兩人跟拉鋸一樣把段瑾棠拉扯著,每個人都不鬆手,每個人都不夠真心喜歡他,每個人都沒有考慮他的感受,現在好了,老天給他們做了決斷了,他要收回這個人去了。不,馮繼霖狠狠的咬了自己的舌頭,他的頭總是不合時機的疼,他雙手抱住了頭,老天爺不會收回他的,不會的。

馮繼霖使勁的摁著頭,腦子跟炸開一樣,正當他忍不住要爆發的時候門開了,金瑞西摘下口罩出來了,馮婉瑩趔趄了一下,撲了上去:瑞西,他……他怎麼樣了?馮婉瑩結結巴巴的話讓馮繼霖的心臟也覺得扭了幾個麻花,他也直視金瑞西,金瑞西輕柔的笑了笑:子彈取出來了,只要他度過了危險期就沒事了。

穿著白大褂的金瑞西此刻跟天使一樣,說的話也跟天使一樣,不,金瑞西一直跟個小天使一樣,每次每次都跟在她的身後,無論她去哪他都會跟著她,像一個守護天使,馮婉瑩沒有哪一刻覺得他帥氣,她伸出手去緩緩的抱住了金瑞西,金瑞西被她這一抱怔住了,他傻呆呆的笑了笑,眼圈卻紅了。

馮繼霖終於站了起來,他緩慢的走過來,坐到了床前,段瑾棠臉色蒼白,他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臉,從臉摸到了脖子,覺得他脈搏一下一下的跳動,馮繼霖終於笑了,這個笑也跟哭一樣,撇了好幾下終於恢復他面癱的表情。

金瑞西在一邊小聲的提醒他:二哥,他現在還沒有度過危險期,等他真的醒過來才行。馮繼霖收回了手:恩,我知道,婉瑩,你在這裡陪他一會。

馮繼霖下了樓,馮夫人正在樓下,一樓大廳這一回已經收拾好了,原本隆重的訂婚宴慘澹的結束了,同馮夫人關係很好的劉夫人周夫人也被抓起來了,被抓時的慘叫聲還在她耳邊晃蕩,馮夫人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好好的舞會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馮繼霖從樓上走下來,馮夫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站起來,馮繼霖的臉是不好看的,他剛才發狂的那一幕她還記著呢,這讓她對著馮繼霖有些恐懼,她雖然不在乎人命,可是親眼見死人,還是自己的丈夫親手打死的,這讓她覺得恐懼。馮繼霖原本就不如趙啟誠好看,此刻一身血更如兇神惡煞,馮夫人本能的躲開了他的眼神。

馮繼霖看了看她身邊的白錦城跟白中雲笑道:岳父,大哥,你們沒事吧。白中雲看著他笑了笑:繼霖,我們沒事,你沒事吧。馮繼霖笑笑:沒事,倒是讓你們受驚了。他這個女婿這麼大的事都瞞著他,是不願意相信他,白中雲心裡歎了口氣,他也不對,他最近都忙著換屆的事,顧不上他,出了這麼大的事他竟然都不知道。

白中雲想著以後還需要他又安慰了他幾句:這個周信章,劉昆山真是該死,竟然合夥害死了老督軍,死有餘辜。

馮夫人聽著他的話一下子抬起了頭:繼霖,劉夫人周夫人……她們兩個……馮繼霖看了她一眼:已經處死了。馮夫人張了張口終於再也說不出話來,剛剛還同她摸過麻將呢,這一回兒已經沒了。

馮夫人精神有些恍惚,她的丈夫她竟然像不認識一樣,白錦城看著他妹妹精神恍惚有些心疼,拍拍她:小妹,你怎麼了?馮夫人恍惚的搖了搖頭:我有點累了,哥,我想回家。白錦城抬頭看馮繼霖,馮繼霖也很體貼的點了點頭:也好,這幾天府裡事多,這些日子就回家休息吧。馮夫人哦了聲往樓上去收拾東西了,是一刻也不想同他在一個屋簷下了。

段瑾棠在喊人,他身上一陣陣的疼,像是一腳踩錯掉進了懸崖裡,他一個手扒著懸崖,上不去,可是又不敢掉下去,努力的攀著,尖利的岩石磨著他的胸口一陣陣的疼,他本能的想喊葉紹均,仿佛一喊葉紹均就會來,可是他喊了好一陣,葉紹均都不肯來,段瑾棠意識有些模糊,他想要不乾脆鬆手吧,葉紹均不來了,他乾脆掉下去吧。反正除了葉紹均他也沒有人可以喜歡,也沒有人喜歡他。

段瑾棠想想覺得自己越發的可悲,他也知道葉紹均不喜歡自己,可是葉紹均對他好過,葉紹均很小就死了爹,脾氣相對來說軟,自己這樣無理取鬧的他沒有煩,是剛開始的時候沒有煩過,剛開始的時候對自己很好,好到讓他怎麼都忘不了。

段瑾棠眼角有一點濕潤,他知道自己這樣不正常,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應該渴望被一個男人抱,可是他就是想,想要別人抱著,小的時候他是家中唯一的兒子,親娘、大娘、姨娘有好幾個,可是沒有一個肯抱著他睡覺的,跟親娘睡不合適,可是大娘又不肯摟著他,他抱著枕頭去找他爹時,他爹正摟著某個姨娘,嫌他是燈泡。

段瑾棠苦笑了下,他一個人抱著枕頭睡了好多年,終於睡到有葉紹均抱他,但是葉紹均也只是抱他一會,從不肯抱他過夜。

段瑾棠歎了口氣,罷了罷了,松了手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再也不用跟馮繼霖打交道了,馮繼霖真的很難伺候啊,他怕疼啊,一想起他來就覺的疼,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上床也是一件那麼痛苦的事,以至於他都害怕上床了,他原先那麼喜歡上床的。

正當他要鬆手時,一雙溫柔的手拉住了他,一聲聲的喊他,段瑾棠想了想這是誰呢?他竟然把他的未婚妻都給忘記了。

馮婉瑩握著他的手:瑾棠,醒醒?瑾棠,瑾棠……瑞西,他怎麼還不醒?金瑞西用絲巾沾了一點水沾他的乾裂的嘴角,聽著他從嘴裡溢出的一聲聲葉紹均,金瑞西也知道葉紹均,他所有的情敵他都知道,只不過,段瑾棠為什麼這一刻喊的人是他,不是應該喊馮婉瑩嗎?

段瑾棠還在幹啞著嗓子喊,剛開始還是模糊的,後來就清楚了,連馮繼霖都聽清了,他看著疑惑的馮婉瑩咳了聲:婉瑩,你在這一個下午了,也累了,去休息會,我看著他。

馮婉瑩不肯走,馮繼霖拍拍她:聽話,我跟你輪著,你休息完了再接著。馮婉瑩只好離開了,金瑞西這個主治醫生不能離開,這是段瑾棠的生死關頭。

金瑞西對段瑾棠本著醫生的職責,一點點給他喂水,段瑾棠就把他抓住了,金瑞西的手是纖細的,跟他的一樣,薄薄的精細的,不像葉紹均的,葉紹均的手很大,他長的高手也長,段瑾棠明白這不是葉紹均,可是他不想鬆開,臨死了抓著個人也好。

金瑞西看著他苦笑不得,這個人明明是他的情敵的,可是每一次見他,他都對自己分外熱情,比對他未婚妻還熱情,弄的他每一次見他都很尷尬,恨他都恨不起來。金瑞西不敢掙開,他現在重傷不能動,金瑞西還得輕聲哄他:沒事,很快就好了,很快。

段瑾棠握著他的手喊了聲:葉紹均,別走。金瑞西看了一眼馮繼霖,馮繼霖僵坐著,金瑞西只好尷尬的嗯了聲:好,不走,你要挺住我就不走。

段瑾棠握了沒一會就沒力氣了,他的手松了下來,也不喊人了。金瑞西卻皺了下眉,馮繼霖緊張的看著他:怎麼了?金瑞西抿了下嘴:開始發燒了。

馮繼霖看了他一會站了起來:趙愷,去把葉紹均找來,無論他現在在做什麼都把他找來。趙愷嗯了聲往外跑,廖敬在角落裡想儘量的把自己隱藏,他知道馮繼霖對段瑾棠有意思,可是那個時候他本能把段瑾棠扔過去了,他知道他這個副官應該頂上去,可是那是本能,本能的把別人扔過去了。

馮繼霖站在他身前,廖敬只好朝他敬禮:督軍,對不起。馮繼霖只是看著他,廖敬受不了他的眼神,他很快就崩潰了:少帥,我知道是我不對,你打死我吧,我……”馮繼霖心中特別難受,難受的是自己沒有理由打死廖敬,廖敬那樣做是救了他,如果再重來一次,他還是希望有人替他擋槍,他是不能死的。

段瑾棠在他心中原來還是比不過他的命,馮繼霖為自己的虛偽惱羞成怒,他狠狠的抽了廖敬一巴掌,這一巴掌打過去後,廖敬便明白自己不用死了,馮繼霖雖然惱恨他,可是也惱恨的有限,是承認自己做對了。

廖敬沒有敢捂臉,他低著頭道歉:少帥,段先生他沒事吧。馮繼霖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你去劉昆山的部隊,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廖敬明白這是怕嚇著段瑾棠,但是對自己也不錯,劉昆山的部隊以後就是少帥的,他依舊是少帥的可信之人。

第四十六章

趙愷去找葉紹均,葉紹均很好找,他今日大婚呢,現在這個點正在家裡擺婚宴,葉家是大門大戶,葉紹均的父親雖然早死了,可是他叔叔伯伯的還在,再說娶的還是林家的姑娘,所以今天還是請了很多人,葉府上下非常的熱鬧,趙愷一身戎裝闖進葉府,葉紹均正在敬酒,人太多,一桌一桌的敬過來他也喝的差不多了,林小姐聞不得酒味,此刻正在洞房裡,於是只有葉紹均穿著西裝在敬酒,趙愷滿桌上掃了一圈把他找到了。

葉紹均看著他身上的軍服也楞了一下:你是?趙愷來不及跟他解釋什麼,只是低聲跟他說:段先生重傷,想見你。葉紹均愣了下:什麼?趙愷又說了一遍:段先生重傷,槍傷。葉紹均身體晃了下,他不知道是自己喝多了還是聽錯了,覺得有一些耳鳴,他又問了句:你說什麼,段先生……是我舅舅嗎?趙愷肯定的點了點頭:恩,他想見你。

葉紹均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在哪!帶我去!他拖著趙愷往外走,一路撞了無數的客人,葉夫人一把拉住了他:紹均,你去哪?葉紹均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他恍惚了句:我要去找舅舅。

葉夫人哭笑不得:今天是你大婚之日啊,你找舅舅幹嘛?葉紹均看不到段瑾棠就無法跟她解釋,心裡又著急只好急切的說:娘,我很快就會回來,很快。葉夫人只好追出門去,看見他上了車絕塵而去,葉夫人歎了口氣,這都是什麼事啊。

葉紹均上了車跑了一大會終於清醒點,他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問:你,先生剛才說的,我舅舅他到底怎麼了。趙愷只是奉馮繼霖的命令的來接他,對於機密的事一概不說,葉紹均只好焦急了一路,手心都出汗了,他今日心裡一直都不踏實,現在終於應驗了,葉紹均緩緩的吐口氣,告訴自己先別慌,他舅舅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馮繼霖把廖敬打發走了又回到了段瑾棠的房間,段瑾棠依舊沒有醒過來,臉色越發的難看,高燒激起了一層紅暈,很不正常的浮在臉上,嘴唇卻灰白。

金瑞西神情緊張,拿著濕毛巾一點點的給他擦臉,馮繼霖坐到了床前,握住了段瑾棠的手,這個姿勢很是……怪異,金瑞西雖然乖巧,可是他有個不三不四的大哥,所以並不是一無所知,他看著馮繼霖的表情終於忍不住問:二哥,你……”馮繼霖看了他一眼:婉瑩告訴我,她要嫁給你。

金瑞西完全結巴了:……是的,她喜歡……喜歡段先生。馮繼霖笑笑:我本來就想把她嫁給你,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把婉瑩嫁給他。他低頭看段瑾棠的表情很溫柔,金瑞西終於覺得頭皮發麻了,這都是什麼事啊,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麼了?

馮繼霖說完這些話後卻不再說什麼,他默默的看著段瑾棠,這個人救了他兩次了,兩次救命之恩,儘管每一次都是強迫的,可是畢竟是救了,馮繼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終於有了一點熱度,他是個天生薄情的人,從小到大都這樣子,他母親死的時候他也沒有多少難過,跟她沒有多少感情。

他想他這個薄情的性子大概是隨了他的母親。他的母親出身名門,迫不得已嫁給他土匪起家的老爹,自然是門不當戶不對,他母親的琴棋書畫他老爹聽不懂,他老爹打打殺殺他母親既害怕又厭煩,久而久之兩人就沒什麼交集了,夫妻兩人各過各的,督軍府太大,兩個人一年到頭都碰不到,他們幾個孩子也有奶媽子看著,也只好一年見不了他們幾次。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他們一家人的關係都很淡漠,他母親死的安詳而淡漠,葬禮排場很大可是卻沒多少難受,至少沒有今天這麼難受,他現在真的是有點難受了,這種感情真的是太陌生了,他自己都有點不適應。

馮繼霖摸摸段瑾棠的手,這是個嬌貴的大少爺,跟他母親差不多的名門閨秀,他原本很討厭名門閨秀的,討厭他們的嬌弱,討厭他們的書香,討厭他們的虛偽,他寧願捧戲子也不願意喜歡名門閨秀。

馮繼霖摸著段瑾棠的手不自覺的笑,這個人倒是最虛偽的一個,最表裡不一的一個,表面上貴氣,暗地裡爬外甥的床,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馮繼霖磨牙,咬牙切齒的,口型卻是幾個字,他這輩子很少說的字,他說段瑾棠,對不起,我比你還虛偽。

葉紹鈞跟在趙楷的身後,想走的再快點,他的腳步大,奈何趙楷到了馮府就不再跑,葉紹鈞急的看他:我舅舅他在哪裡?趙楷看了他一眼:葉先生,段先生受傷是因為保護督軍,所以段先生現在在三樓客房,督軍在裡面,葉先生裡面請。葉紹鈞聽著他的話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下,趙楷輕輕的敲了下門:少帥,葉先生到了。馮繼霖握著段瑾棠的手沒有動,只是笑了下:進來。

葉紹鈞一腳就踏了進來,他舅舅果然躺在床上,而馮繼霖俯身看他,拿著毛巾替他擦臉,聽見動靜也沒回頭,直到掖好了被子才看了葉紹鈞一眼:葉先生過來了。

葉紹鈞顧不上問他為什麼握著他舅舅的手,他只是看著臉色蒼白的段瑾棠頭一下子炸了,幾步就奔到床前了:舅舅……舅舅……”段瑾棠已經在長喘氣了,有出的氣沒入的氣了,葉紹鈞手腳有些慌亂,段瑾棠從沒有這麼躺著一動不動過,葉紹鈞沿著被單上血跡找他的傷口:舅舅,你傷到哪裡了?

段瑾棠痛苦的哼了聲,葉紹鈞小心的掀開被單看他,看到他胸口的繃帶時才緩慢的蹲了下來:舅舅啊。這一聲緩慢而痛苦,像是怎麼也想不通,段瑾棠因這他的這一聲歎息也哼了聲,馮繼霖背特別的僵硬,段瑾棠剛才還半死不活的,這一會已經會哼哼了。

馮繼霖克制著自己放下段瑾棠的手,他怕自己不小心就把他手給掐斷了,這個混蛋,他也痛苦啊,為什麼他陪在這裡半天他沒反應,葉紹均以來他就會哼哼了!

馮繼霖冷眼看著倆人要死要活,葉紹均看樣子是真痛苦,至少比自己剛才演戲效果看起來好,剛才自己那一番深情的宣告主權的動作他都沒看見!馮繼霖咳了聲:葉先生,你多跟他說幾句話。

葉紹鈞聽著他的聲音才抬頭問他:我舅舅他……不是來訂婚的嗎?為什麼會成這樣?你們到底怎麼對他了?

馮繼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葉紹鈞心中打了個突,馮繼霖這雙眼著實厲害,可是再害怕葉紹鈞還是忍不住的想要責怪他,他們都是普通人,這輩子都沒有跟槍打過交道,他舅舅這輩子也沒有受過這樣的苦,要不是因為他他不會成這個樣子,馮繼霖由著他瞪,他現在覺的葉紹鈞真的很礙眼,真的恨不得一槍斃了他,早知道他這麼礙眼早應該斃了的,馮繼霖萬分懊悔,以前沒把他放在眼裡,現在才發現自己吃醋了。

葉紹鈞瞪不過馮繼霖,他抓過頭握住了他舅舅的手,仿佛握住了他的手才覺的安全,仿佛整個督軍府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是至親。

馮繼霖看著軟弱而又無法趕走的葉紹鈞笑了聲:瑾棠現在需要親人,我想起邵均你是他外甥,你就在這裡多陪他一會。葉紹鈞朝他勉強笑了下:謝謝督軍。馮繼霖又看了一眼金瑞西:瑞西,麻煩你在這裡照看一下瑾棠。我去換換衣服。金瑞西點頭。

馮繼霖走了後葉紹鈞才覺得喘了口氣,他摸了摸他舅舅的額頭,高燒,葉紹鈞皺了皺眉,他舅舅以前也發過燒,只是那個時候沒有傷成這樣,葉紹鈞都不敢再看他胸前的傷,他小聲問金瑞西:醫生,我舅舅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他傷的重不重?

金瑞西也頗有點怕馮繼霖,馮繼霖在時他都不太敢說話,現在馮繼霖走了,別說是葉紹鈞松了口氣,就是連他也喘了口氣,不用再縮手縮腳,金瑞西細細的又檢查了一遍段瑾棠,段瑾棠精神狀況比剛才好點了,這個葉紹鈞果然有用,人在最脆弱的時候喊的人往往是他最重要的、念念不忘的人,這個人足以能夠喚醒他的求生意志,金瑞西臉上也有了點笑意:葉先生,你多跟他說說話,他現在需要有個人拉他一把。

葉紹鈞嗯了聲:多謝醫生。金瑞西靦腆的笑了笑,往旁邊的房間指了下:葉先生,我在這裡,你有事喊我,他有什麼情況你也喊我。

葉紹鈞朝他感激的笑了笑。

金瑞西很想去看看馮婉瑩,他很想告訴婉瑩他要娶她,段瑾棠他有很多人喜歡了,他也有喜歡的人了。金瑞西這一刻沒有看不起段瑾棠,沒有覺得他怪異,他甚至是心裡有些慶倖,慶倖他喜歡男人,慶倖他留給他一個機會。

第四十七章

金瑞西把門帶上了,葉紹鈞把段瑾棠紮著針的那個手放平了,坐到了另一側,開始輕聲慢語的跟他講話:舅舅啊,今天是我大婚呢,我特意挑了個跟你一起的日子。

話不好聽,他不想聽,段瑾棠眉頭皺了下,葉紹鈞伸手給他把眉頭展平:你啊一直都聽不得不好聽的話,我這只是開頭,我後面還有很多話沒說呢,我從好幾天前就睡不著了,今天一大早我的眼皮就一直跳,我娘說我結婚緊張的,我也以為是呢,我覺得今天是個好日子,我不能胡思亂想,我要開心一點,你訂婚,我娶妻是多麼好的事啊,馮小姐舉世無雙,林小姐也溫柔美麗,我們兩個算是積德了吧。

段瑾棠張張嘴像是要反駁,嘴角都乾裂了,葉紹鈞拿金瑞西準備好的棉棒給他沾了點水,一邊沾一邊說:別急,我就是說說,我眼皮跳了一整天,我努力的安慰著自己:你是娶督軍府的小姐,不會有事的,督軍府多好啊,很多人都恨不得高攀上這門親事呢,我以前也昏過頭。

葉紹鈞溫和的笑了下:舅舅啊,你說你多能折騰人啊,你讓我連結婚都結不好,讓我一整天都提心吊膽,你知不知道,我看見那個穿軍裝的人踏進我們家時,我的心跳都慢了一拍,他跟我說你重傷時我都反應不過來,等上了車了,這一路上我都在罵我自己,我真是個烏鴉嘴,好好地日子為什麼胡思亂想,為什麼要詛咒你要出事呢!我真是個混帳。

段瑾棠委屈的哼了聲,葉紹鈞把他的手抵在額頭,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他掩飾似的擦了擦眼,聲音有點哽咽:舅舅,我怕,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啊。你從來沒有這麼嚇過我,你一直都很聽話的,很少出門,嬌氣怕疼,一點委屈都不吃,我以前覺得你還是在家裡的好,你在家裡好好呆著,外面的事都可以交給我,我大不了養你一輩子好了。

葉紹鈞好大一會沒有說出話來,他這些年很混帳。混帳了這些年他有很多話還沒來得及跟他說,如果他醒不了了,他這輩子都接受不了了。

葉紹鈞心裡疼,他把段瑾棠的手抵在了他胸口,好一會都沒有說話。

段瑾棠像是舒服點了,呼吸不再急促,緩慢的像是睡了,葉紹鈞平復了好久才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手微微有點抖,然而心裡卻很踏實,他終於摸到了他,真真實實的,不再是他胡思亂想也摸不到的人。

段瑾棠又睡了一夜,期間馮繼霖馮婉瑩兄妹來看過他,馮婉瑩是人家正牌未婚妻,很有權利握他的手,葉紹均一看她進來就有些尷尬,他鬆開了他舅舅的手,掩飾性的給他掖被子:舅舅,馮小姐來看你了。

馮婉瑩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她此刻滿心的焦急,馮繼霖讓她去休息,可是她哪裡睡得著,段瑾棠一日不醒,她就一日睡不著,葉紹均把這個位置讓給了她,馮繼霖也站在一邊,不能上前,誰讓他們見不得人,誰讓他們都是偷偷摸摸的嫖人家。

馮婉瑩坐在段瑾棠床前坐了半夜,段瑾棠很給面子的醒了,馮婉瑩幾乎喜極而泣,段瑾棠恍惚了一會才看清床前的人,葉紹均竟然來了,段瑾棠有些心酸,他想他是在做夢呢,段瑾棠重新閉上了眼,他要把這個夢做的長久一點。

馮婉瑩在他耳邊哭:瑾棠,瑾棠……”段瑾棠睜開眼,他的夢裡幾乎沒有馮小姐的,段瑾棠又確認了一遍,馮婉瑩握著他的手:瑾棠你能看見我嗎?段瑾棠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身後的葉紹均,哦還有馮繼霖,這兩個人都朝他笑了笑,段瑾棠終於明白這不是做夢了。

金瑞西看他醒來很高興,現在已經是純粹的喜悅了,他小蜜蜂一樣勤快的給段瑾棠檢查,看他真的是過了危險期了,又高興的吩咐廚房給他煲湯,補血養傷口的,馮婉瑩在一邊一勺勺的喂他喝水,他也沒有吃醋,只要還有機會他一定會去爭取的,金瑞西的高興感染了眾人,就連馮繼霖也笑了笑:你終於醒了。

段瑾棠勉強朝他笑了笑,他一醒來就想起他為什麼躺床上了,這個人真是他的剋星啊,段瑾棠歎了口氣,孽緣。

他不願意看馮繼霖,眼神就看向了葉紹均,那種眼神……特別讓人心酸,段瑾棠這一槍把整個身體都擊垮了,他看著葉紹均跟做夢一樣,毫無顧忌又絕望到底,喜歡一個人是不是都這麼絕望?葉紹均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他繞過床坐到他身邊:舅舅,我在這呢。

段瑾棠眼淚毫無預兆的滑了出來,葉紹均伸出手去給他擦掉了:舅舅你疼嗎?

段瑾棠閉上了眼,緩了好大一會才睜開眼,他的床前立著很多人,都等著他醒,等了這麼長時間都不想走,段瑾棠就看的格外的累,他失血過多,眼前沒一會就模糊了,金瑞西要把人趕走,段瑾棠手指頭緊張的動了動,他想去拉葉紹均的手,他此刻一點都不想一個人在這裡,在這個督軍府裡,他好像跟這裡犯沖,不知道是跟馮繼霖犯沖還是跟馮府,他每一次遇見他們都沒有好下場過。

葉紹均伸手拍了拍他能拍的地方,安慰他:舅舅我在這裡看著你。

段瑾棠終於放心了,他看著陪了他一夜的馮婉瑩心裡說不上什麼感覺,是他先對不起她的,所以這一次他差一點死了是他活該,這是做壞事的報應,他以後不會再去害人了,段瑾棠朝馮婉瑩勉強擠出一個笑來:婉瑩,你去休息吧。

馮婉瑩要留下來照顧他,馮繼霖想上前勸他妹妹,還沒等靠近他床邊呢,就看見段瑾棠要跑,當然他跑不起來,他胸口剛動了手術,這一下讓他劇烈的咳起來,震動傷口把金瑞西都嚇了一跳:別動,別動!馮婉瑩扶著他的手:我去休息,你別著急。馮繼霖的腳步截然而止。

金瑞西終於把馮婉瑩勸走了,馮繼霖看段瑾棠怕他,於是也出去避諱了一會,馮繼霖咬著牙關上了門,但是沒有走,段瑾棠的這個客房連著外廳,他在外廳裡坐著,他心中是有些不是滋味的,段瑾棠怕他怕成這個樣子讓他很不是滋味,跟葉紹均一對比就更不是滋味了,馮繼霖咬牙切齒了一會,總有一日他會讓他不怕他的,現在是他病中,他可以給他養傷的機會。

看到馮府的人都走了,段瑾棠終於放心了,葉紹均哄孩子一樣的拍拍他,段瑾棠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熬到現在天還沒亮呢。

馮府封鎖消息,所以段家跟葉家皆不知他們怎麼了,葉紹均一晚上都沒有回來,新娘子在洞房裡枯坐了一夜,葉夫人又氣又急終於忍不住踏進了段府,對老管家說的話就有點沖,老管家一聽外甥舅舅都去了馮府,而且還一夜未歸,立馬也擔心了,這別再鬧出什麼笑話來。於是兩個人一大早就趕到了馮府。

等馮府的人通傳同意後再放他們進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葉夫人滿心的焦急就想對著段瑾棠發發火,可是馮繼霖一句話就打消了她的火氣,老管家一聽他家老爺重傷差點沒站住,把房門一下子推開了。段瑾棠還沒有醒,葉紹均握著他的手支在床上打瞌睡。

看見他們進來葉紹均才站起來:娘你們怎麼來了。葉夫人沒理他,走到床前看了看她弟弟,葉紹均小聲的說:舅舅醒過一次,現在又睡了。葉夫人本來有滿腔的憤怒的,可是看著段瑾棠這個樣子終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葉夫人拿著帕子開始哭:這都是做了什麼孽啊。好好的人怎麼成這樣了。

馮繼霖的臉很不好看,葉紹均拍拍她的肩膀:娘,你別哭,舅舅他不會有事的。葉夫人改小聲的抽泣,老管家摸摸段瑾棠的臉,又摸摸他的手,眼神很直接的就看向了馮繼霖:少帥,我們家老爺這是怎麼了,來的時候明明好好的。

馮繼霖去段瑾棠家裡次數較多,這個老管家每次都給他泡茶,馮繼霖對他有些愧疚:張伯,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連累他了。老管家氣的手發抖,他扭過頭去不想再看他,要是能夠將段瑾棠搬走,他現在就想把他帶走了。

就在幾個人尷尬的時候段瑾棠醒了,老管家老淚縱橫,段瑾棠歎了口氣:張伯,我沒事,沒事。老管家一邊擦眼淚一邊笑:老爺啊,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都沒臉去見老太爺了。段瑾棠看他半天都緩不過來只好說:張伯,我餓了。老管家連忙起來要給他做飯,起來才知道這裡不是他家,馮家的傭人把湯端了上來,葉紹鈞習慣性的接了過來:我來。

段瑾棠一直都吃不慣馮府的飯,他是個格外挑食的人,自己家的飯他吃習慣了,一點都吃不慣馮家的飯,他喝了幾口便不肯再喝了,葉紹鈞拿毛巾給他擦嘴,一邊擦一邊說他:舅舅,你又挑食,你要多喝點補一補。段瑾棠半靠在枕頭上看著床邊圍著的人基本都是他的親人,他終於敢撒嬌:張伯,我想回家。

馮繼霖一看他這個樣就忍不住皺眉,這麼大人了撒什麼嬌啊,他終於忍不住出聲:你現在還不敢動,你想吃什麼跟我說,我讓他們重新做。段瑾棠沉默了,連話都不願意跟他說,馮繼霖覺的自己的容忍度一點點的被挑釁,他嫌棄他也就罷了,怎麼連他家他都嫌棄呢!馮繼霖忍了又忍終於忍下去了,他對著張伯和顏悅色的笑:張伯,能不能麻煩你把家裡廚子請來。老管家看了他一眼,馮繼霖笑笑: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麼挑食。

這個口氣非常的親昵,段瑾棠覺得自己打了個寒戰,他轉開頭不想再看他。

第四十八章

馮繼霖看他轉開頭不想看自己心裡鬱悶了下,罷了,這個時候順著他點。馮繼霖客氣而友好的笑:葉夫人,瑾棠救我一命,我感激不盡,所以還請葉夫人放心,瑾棠我一定會照顧好他,我會讓最好的醫生來照顧他,就讓他在這裡好好養傷。

葉夫人對他的客氣很是拘謹,她還沒有同這樣的人物打過交道,馮繼霖又看了一眼段瑾棠後出去了。

段瑾棠因為傷重,葉夫人終於罵不了他了,不僅罵不了他還得伺候他,段瑾棠偷偷摸摸的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眼圈有點紅,於是段瑾棠便放心了,他這槍傷倒也沒白挨,他大姐自從知道他要訂婚就沒理過他了。葉夫人瞪了他一眼:亂動什麼?現在感覺怎麼樣?段瑾棠嗯了聲:疼。葉夫人氣的:疼就對了,你說說人家開槍,你往上撲什麼。段瑾棠翻了個白眼:不是我撲的。

正在削蘋果的葉紹均抬了下頭:……他說是你救了他。他對段瑾棠身邊出現的男人格外敏感,特別是馮繼霖還示威過,段瑾棠又翻了個白眼,他瘋了嗎他去擋槍,馮繼霖這個不怕死的,在他家裡招了兩個亡命之徒,連命都不要了,他跟他一點都不一樣。葉紹均從沒有那一刻覺得他翻白眼好看,於是笑著摸了摸他頭,這是他這一晚上最多的動作,摸摸他退燒了沒,段瑾棠被他這個動作弄的有點臉紅,他跟葉紹均滾床單都沒害羞過。

葉紹均眼神溫柔的看著他,他覺的他很久都沒有這麼看過他了,差一點就看不到他了,葉紹均熬了艱難的一夜,整個心快熬化了。

葉夫人跟老管家在一邊看著倆人覺得有一點怪異了,這倆人不是吵架了嗎,這怎麼這麼怪異呢?

段瑾棠因著重傷格外的想撒嬌,他霸佔著葉紹均不想讓他走,一會口渴,一會想吃蘋果,把葉紹均指使的團團轉。葉紹均也高興的伺候他,只要能睜開眼就好。葉紹均跟小蜜蜂一樣的勤快,連老管家都插不上手,老管家笑著對葉夫人說:甥少爺同老爺的感情很好,倆人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呢。

老管家不說還好,這一說葉夫人更覺的怪異了,難道她兒子在段家幹的就是伺候段瑾棠的事嗎?還有為什麼伺候他也伺候的這麼高興。葉夫人心中微沉,但她還沒有讓自己去想歪,畢竟這是她親弟弟。

段瑾棠雖然很想睜著眼看葉紹均,可是他還是折騰累了,眼睛要合上了還不忘威脅葉紹均:你別走。葉紹均笑笑:你睡吧,我在這裡看著你。段瑾棠終於把眼合上了。

葉夫人看他睡了跟葉紹均小聲的說:紹均啊,你一夜都沒回去了,現在我在這裡看著,你回家吧。葉紹均不想回去:娘,醫生說他還沒有脫離危險,我在這裡再看他一會。葉夫人責備他:紹均,你舅舅現在睡了,有娘在這裡看著。

葉紹均沉默不語,葉夫人終於沉下了臉:你忘記你昨日大婚了?葉紹均抬起頭看他娘,眼神有些痛苦,他沒有忘記,從他娘來他就想起來了,想起他娶了一個妻子,那個妻子溫柔賢慧,比他舅舅脾氣好多了,可是,葉紹均回頭看他舅舅,他舅舅閉著眼呼吸有些艱難,傷在胸口他時不時的要咳嗽一會,葉紹均心中特別難受,他在這一刻想明白了,他不想娶妻了,他以後要跟他在一起,他睡了他三年,從來沒有想對一個妻子一樣的對過他,從來沒有抱著他睡過哪怕一夜。

葉紹均想通了便笑了笑,看向段瑾棠的眼神很溫柔,溫柔到讓葉夫人心驚,葉夫人擔心的拍拍他:紹均,你……”

葉紹均回頭看她:娘,我知道了,我等會就回去。他已經決定了,回去跟他的新婚妻子說明白,是他悔悟的太晚,他沒有他不行,他蠻橫跋扈也好,他刁蠻任性也罷,他不能沒有他。

葉夫人心中有些不舒服,她不放心的看著他兒子:你回家後要好好跟靜心說,她等了你一夜你要好好說啊。葉紹均微笑:娘,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她,我會好好跟她說的。葉夫人看他這個樣越發不放心,她拉著葉紹均: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張伯,你在這裡照顧一下我弟弟。老管家點頭答應了。

段瑾棠睡熟了後,馮繼霖才敢進去看他,因為金瑞西叮囑他千萬不要進去刺激他,病人需要安靜的休養,馮繼霖坐在他床前咬牙切齒,摸著他的手指一根根的順,這個樣子更像是在考慮吃那一根,老管家看的膽戰心驚,他是個快入土的老人了,什麼事都見過,更何況老太爺以前也捧過很多戲子的,那個風流程度讓人咂舌,老管家還曾慶倖小少爺這點不隨他很好,可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他們家小少爺怎麼會……老管家看看馮繼霖這個旁若無人的姿勢有一些氣憤,他憑什麼把他們家少爺當戲子啊!

老管家正想說點什麼,馮繼霖已經開口了:張伯,我妹妹跟瑾棠的定婚禮取消了。老管家張了張口:為什麼?耍人不待這麼耍的,他們家老爺都快被他們家連累死了,他卻說婚禮取消了。馮繼霖笑笑:他跟我妹妹不合適。本來不用跟他解釋這些的,可是總欠他一個說法,這場鬧劇總要有一個結束的理由。

老管家正想說點什麼,就看見馮婉瑩站在門口。老管家本能的喊了聲:少奶奶?馮婉瑩聽著這三個字眼圈一下子紅了,她還沒有當成他的妻子就再也沒有了機會。馮繼霖默默的把段瑾棠的手放下了,沒有回頭看他妹妹,他終於不知道以何種臉面見他妹妹了。

兄妹兩人坐在露天陽臺上,有一大會兩人都沒說話,馮婉瑩最後笑了下:二哥,這場訂婚禮從一開始就是假的,是嗎?馮繼霖嗯了聲:對不起,利用了你的訂婚禮。

馮婉瑩苦笑了下,從小到大她一直都看不透這個哥哥,雖然是至親,可是她跟大哥能夠說幾句話,跟這個二哥卻說不了幾句,二哥在他們家像是個絕緣體一樣,就算想親近他都找不到合適的方式,在他心中大概只有整日整日的軍務,只要有利於督軍府的他就會去做,就跟這一次一樣,她不知道他是為了替他父親報仇還是為了鞏固他的利益,馮婉瑩心中有些冷,她連開口問他為什麼的勇氣都沒了,他的心中大概也只有利用與利益吧。

馮繼霖聽不到她回話就有點不太放心:婉瑩,這一次是二哥不好,你要怪就怪我吧。

馮婉瑩看著他笑了笑,跟以往一樣找不到任何的話跟他說,要是大哥的話,她會撲上去罵他一頓最後再朝他哭一場,可是面對這個二哥,她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馮婉瑩看著他問了一句:這一場假訂婚瑾棠也知道嗎?他這些天跟她在一起討論那些訂婚的事都是逢場作戲嗎?

馮繼霖愣了下才明白她說的什麼意思,馮繼霖搖了搖頭:他不知道,他到現在還不知道。

如果知道是假的話,他一定不會去叫他,也不會替他擋槍了,早就跑的遠遠的了,他那麼怕死。馮婉瑩聽著他的話終於笑了,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她這兩天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馮繼霖想伸手拍拍她,馮婉瑩躲開了:二哥,我去看看他。馮繼霖嗯了聲,馮婉瑩背對著他笑:二哥,我跟瑾棠的婚約解除我會自己跟他說,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恨,到底是恨他的,恨他毀了她的婚約,恨他操縱她的人生,現在只剩下的唯一的尊嚴,不願意再讓他插手她最後的分手。

馮婉瑩坐在段瑾棠的床前好大一會都沒有動,她是喜歡他的,喜歡他的溫文爾雅,喜歡他的精緻清冷,喜歡他一手好看的字,喜歡他跟她說過的那些茶經,喜歡他跟她跳過的舞,馮婉瑩數著數著便心酸,她喜歡他的東西都是表面的,更深一層的東西他沒有展現給她看過,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鏡花水月一般,美好的像是假的,現在也終於要夢醒了。

段瑾棠醒了一會了,只不過他沒有動,馮婉瑩在走神,她不開口段瑾棠就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這一槍把他的膽小懦弱以及那定點兒的良心給打出來了,他現在是一點都不想娶她了,他不知道怎麼說才能夠委婉,怎麼說都不會委婉吧。段瑾棠有些疲憊的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水晶吊燈非常的美,華貴美麗,晶瑩剔透,跟馮婉瑩一樣,他要是真喜歡女的該多好啊。

他的歎氣把馮婉瑩叫回神來,馮婉瑩朝他擠出了個笑容:睡醒了?喝水嗎?段瑾棠搖了搖頭:婉瑩不用了,我有話想跟你說。馮婉瑩嗯了聲:我也正好有話跟你說。段瑾棠笑了下:你先說。

馮婉瑩把他的枕頭調的舒服點,讓他能夠看見她,馮婉瑩看著他笑:我喜歡你。段瑾棠愣了下,沒有想到的樣子,馮婉瑩看著他苦笑了下:沒有想到嗎?段瑾棠也自嘲了下:你是第一個說喜歡我的人。馮婉瑩想讓自己悲傷點的卻被他這句話逗笑了:怎麼會呢?怎麼可能沒人喜歡呢?

段瑾棠看著她對面的壁畫笑:真的,我長這麼大你是第一個說喜歡我的人。小的時候很多人誇我,說我父親生了個好兒子,段家終於有香火了,大點了,他們也誇我,說我父親生了個好兒子,能繼承他的事業。等我父親過世了,他們就沒人說我了。

馮婉瑩被他說笑了,段瑾棠自己也笑:你不知道,我也一直以為我很好呢,所以眼高過頂,瞧不起人,對下人打罵,對外人虛偽,不僅貪財還吝嗇,家裡的丫鬟沒有一個喜歡我的。

馮婉瑩終於不笑了,她定定的看著他,淚光閃爍,眼裡的柔情讓段瑾棠不敢看他,在經過了這麼些事後,他終於明白這個姑娘的好,可是他再也不能娶她了。

段瑾棠沒有看她,想讓自己的話順暢點,一氣說完,他還從沒有在外人面前貶低過自己呢:我貪慕虛榮,知道你是督軍府的小姐就想高攀,我知道我段家的家世配不上你……可是我還是寫信騙你,我其實沒有什麼才華,上學的時候沒有學好,根本不會寫詩……你看我就是這麼一個虛偽的人,一點都不好。

馮婉瑩一直等他說完,段瑾棠已經說不下去了,他還是虛偽的,怎麼都不敢承認他喜歡男的,不敢承認他喜歡葉紹均,不敢承認他因為葉紹均才想來報復她。他終究是對不起她,這讓他有些無地自容,無法看她,他低著頭道歉:馮小姐,對不起,是我配不上馮小姐。

第四十九章

馮婉瑩一直等他說完,段瑾棠已經說不下去了,他還是虛偽的,怎麼都不敢承認他喜歡男的,不敢承認他喜歡葉紹均,不敢承認他因為葉紹均才想來報復她。他終究是對不起她,這讓他有些無地自容,無法看她,他低著頭道歉:馮小姐,對不起,是我配不上馮小姐。

馮婉瑩心裡有些難過,可是更多的是釋然,她多麼怕他說出的是別的答案啊。馮婉瑩平定了自己的心情後方能說出來:沒有配不上我,是我也不夠好,這一次害你受傷是我們家不好。我們家的事太多了,老是給你惹麻煩。

段瑾棠笑了笑:也沒有,我已經高攀到了,馮婉瑩疑惑的看他,段瑾棠不好意思的笑:我借著馮家女婿的身份招搖了很長時間,商界很多的人現在看到我又重新誇我了,這次不再是誇我爹了。馮婉瑩被他逗笑了,段瑾棠一直這麼幽默,兩個人初次見面的時候他就把她逗笑了好幾次,兩個人都沒有想過他們分手會分的這麼和諧。

段瑾棠因為愧疚想多陪她聊一會,馮婉瑩看他開始冒虛汗忙把他放平了:你休息一會,我不急著走,我等你好了再走。她已經決定跟金瑞西去國外了,本來沒有下定決心的,現在段瑾棠幫她做了個決定,她在最悲苦的時候終於明白金瑞西對她的好,終於明白這個人愛她這麼深。段瑾棠也閉上了眼,他終於解決了這一個大難題,終於可以安心的睡一會了,等他醒了,葉紹均就該回來了。

然而葉紹均解除婚約沒有他這麼順利,他剛說完對不起,我想跟你解除婚約。就挨了一巴掌,這一巴掌不是他老婆的,要是他老婆的就好了,他就沒多少愧疚了,這是他娘打的,葉夫人氣的手直哆嗦,這一巴掌打下去她自己氣的發抖,葉紹均看了他母親一眼低著頭喃喃的道歉,他也知道他不對,說多少對不起都補償不了人家,他的新婚妻子聲音終於大了些,甚至有一些尖銳,刺的葉紹均終於抬起了頭,林小姐臉色煞白,看著他難以置信:你剛才說要跟我解除婚約?

葉紹均朝她鞠了一躬:對不起。林小姐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她直接就昏過去了,葉家終於鬧翻天了,葉紹均就算想跑出來看他舅舅也不能了,林小姐這輩子從沒有人敢這麼氣過她,她從小身體就不好,家裡人都是溫聲細雨的,唯恐聲音大了把她吹跑了,現在倒楣的葉紹均一句話就把她氣暈了。

氣暈了林小姐,葉紹均就跑不出來了,段瑾棠醒來後沒有看見葉紹均,馮繼霖卻在他床前坐著,還握著他的手,段瑾棠抽了一會沒有抽出來,便乾脆不抽了,他覺得自己對著馮繼霖也有點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經這個樣子了,反正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趟了,所以罷了,大不了再死一次就是了。

段瑾棠心灰意冷,低低的開始咳嗽,馮繼霖把他枕頭調高一點,段瑾棠咳了一會臉色就煞白了。胸口摁了一會有一點出血,金瑞西再一次的幫他包紮好了,把他放平,金瑞西出去後,馮繼霖沒有走,他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你那麼怕我嗎?

段瑾棠想了一會才嗯了聲,他怕馮繼霖,他怕軍閥,這些軍閥每一次往他們商戶收稅時都跟土匪一樣,他辛辛苦苦掙的錢有一大半要交給他們,這是他為什麼一聽葉紹均說要給軍閥送禮他就生氣的原因,他從心底裡就痛恨他們。到後來,他被馮繼霖用槍頂著當了一路的人質,摟在懷裡摟了一夜,他對他有過想法,當然他對任何帥氣的男人都有過想法,他就是這麼個……賤貨了,這輩子也改不了了。

他曾經對馮繼霖有過想法,馮繼霖有妻子了他還暗地裡失望過呢,雖然表面上裝的很好。他就是這麼的虛偽,表面上很清高,可是他也會在心裡想過跟他怎麼怎麼樣,他就是這麼的無恥,其實馮繼霖罵他賤、罵他寡不廉恥罵的對,他心中有葉紹均時也會幻想過跟別的男人,葉紹均對他若即若離,他就一點都不放心,一邊跟他鬧一邊想著出現個好的就把他給甩了。

哈哈,大概是他太無恥,他一個好人都沒遇上,差的他看不上,王貴生喜歡他他知道,他這麼聰明怎麼能不知道,他就是知道了所以才提拔他,是深知捏住了他的要害,他只能為他所用,他看不上人家卻又利用人家。

所以作為報應,他看上眼的沒有一個對他真心的,就跟馮繼霖一樣,馮繼霖對他一點好意都沒有,跟他上床除了羞辱他就是折磨他,哪一樣都讓他害怕,那些折磨那些疼,他一想起來就想打哆嗦,漸漸的他對他不再抱有幻想,也不想再見別的人,不見男人他就不會對人家有幻想。

那些男人大概也跟馮繼霖一樣吧,跟他沒有親情就只會一味的折磨他吧,他們都沒有葉紹均好,葉紹均是他外甥,對他總有點親情的,總不會想馮繼霖那樣不要命的折磨他的。

還是葉紹均好啊,段瑾棠自嘲的笑了下,葉紹均你在哪呢,他在被馮繼霖羞辱過後想起了他的好,他那點帶著親情的好。

段瑾棠臉色蒼白,嘴角的笑容是嘲諷的,薄薄的嘴唇勾著,看起來特別的涼薄,馮繼霖發現他一點都不願看段瑾棠這種笑容,他回過神來才發現他的手已經摸到他的嘴上了,段瑾棠只是看著他,眼裡沒有一點神采,特別的空洞,馮繼霖慢慢的收回了手:別這麼笑,這樣不好看,我不喜歡。

段瑾棠便收回了他自嘲的笑,面無表情的看著天花板,天花板的花紋繁雜,他看了一會有一些頭暈,便閉上了眼。

段瑾棠躺的很老實,看起來了無生氣,馮繼霖拿著他的手有些難受,他以前在床上上他的時候就是想把他折磨的有氣無力,蒼白著臉窩在被子裡的時候他才會有一點心疼,這一次也一次,他傷到有氣無力的時候他心裡才生出了巨大的愧疚,這一種愧疚大的讓他心疼,他終於會心疼了。

馮繼霖心疼握著他的手便越發的緊,等他意識到段瑾棠掙扎時,才發現已經把他的手都捏變形了,手指白了好大一會才慢慢有了血色,段瑾棠皺著眉一聲不吭,馮繼霖低聲道歉:對不起,我忘記了。段瑾棠沒回話,馮繼霖便自言自語,說了好大一會才說到他想說的問題:你為什麼喜歡葉紹均,他哪裡好啊?他也娶妻了啊。

段瑾棠嘴角張了幾下,又無聲的閉上了,他也無數次的問自己葉紹均哪裡好啊,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因為他捨不得,他好不容易抓到那麼一個人啊,他縱是有千般不好,可是他喜歡他啊,如果喜歡一個人可以選擇的話那就好了,那樣他可以選擇一個愛他、疼他、無限包容他一輩子的人,可是不能選擇,愛戀來的那樣突然,他只是在一個熙熙攘攘的戲院裡護了他一路,他就已經怦然心動,這輩子非他不可;

如果喜歡一個人可以選擇,選擇隨時停止,那麼他此刻一定去關掉那個前行的按鈕,他也累,喜歡一個人很累,強求一個人更累,這一路,他盡了一切辦法,撕掉了所有的臉皮,使盡了全身的力氣,耗盡了所有的感情,在生死路上輪回了一圈後累了,不想再去追了,只想在這原地等他,他願意來就來,他不來他也不去追了。

第五十章

段瑾棠一聲不吭,一句話也不跟他講,馮繼霖從沒有過這樣的挫折,他可以用盡手段收回他的軍隊,可是感情卻如流水,無論怎麼抓都抓不到。可是他做不到他妹妹那麼灑脫,他做不到放手,他也沒有他妹妹那麼善良,去成全他,讓他跟心愛的人在一起,他做不到,他從小就是自私的,如果他的大哥不是個遊手好閒的廢物,他想他也一定會讓他成為廢物,他的私心那麼重,督軍府的所有一切他從小就認定了是他的,他也做到了,從今天開始督軍府的所有的一切都將是他的。

馮繼霖心中稍微好受點,他已經決定了,無論段瑾棠願不願意,他想要的東西最後一定會得到的,段瑾棠也將是。馮繼霖自己做了決定後拿起了他的手,單方面的告白:我以後會好好待你的。

段瑾棠倒是看了他一眼,對他的話沒什麼興趣,馮繼霖要是待他好那是好事,他這一槍也不能白挨,有了這一槍,馮繼霖以後將是欠他的那個,他段瑾棠從此以後翻身了。馮繼霖對他好他當他是報恩,對他不好,那是他忘恩負義。

馮繼霖有一瞬間覺得段瑾棠的眼神非常的冷酷,那一種看待宰羔羊一樣的眼神,他以前這麼看過他的,現在竟然掉了個,也挺有趣的,至少比剛才半死不活好,馮繼霖拉著他的手笑:我說話算話,我喜歡你會好好待你。

段瑾棠當他放屁,馮繼霖說的話沒有一句可以信的,連自己親人都利用的人能好到哪裡去呢?現在對他好,哪天說不定為了他的利益就把自己買了,劉邦當年為了逃命連自己兒子都能丟下馬車,這個人看起來也差不多了。如果他還是十八九歲的時候也許會為他這句話感動,可是他現在無比的現實,他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好,那些空頭支票他一點都不稀罕。

段瑾棠閉上了眼:多謝少帥,我想睡覺了。馮繼霖對於他的送客當沒看見,有一句沒一句的跟他聊,聊別的段瑾棠不敢興趣,聊葉紹均他就有反映,馮繼霖嘴就相當毒:你外甥走了一上午了,怎麼還不回來?是不是新婚妻子不放他走啊?段瑾棠翻了個白眼:不用你管。馮繼霖把他手指頭放口裡咬了一口,咬的很疼,段瑾棠不想理他了。

馮繼霖咬完了又給他吹吹,段瑾棠老是氣他,他忍不住就想動手,這次不能動手但是能動口。馮繼霖吹完了又開始犯賤,問第二句:你跟你外甥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外甥今年年紀也不大吧?你們倆在一起……一年了?

段瑾棠笑了下:很抱歉你猜錯了,我們倆很早就在一起了,很多年了。馮繼霖把他手往口裡送,段瑾棠往外抽,一邊抽一邊罵他:你真是神經病!我們倆在一起多少年管你什麼事。馮繼霖站起來往他身上撲,要去親他,還沒等實施老管家就推門進來了:我們家老爺要吃飯了。

馮繼霖咳了聲:張伯,我來。老管家端著飯菜繞開了他,馮繼霖訕訕的讓開了位置,段瑾棠那個手打著點滴,吃飯不方便,還是這邊比較好。

段瑾棠吃了午飯又去睡覺了,葉紹均現在還不來那就是遇上麻煩了,馮繼霖那個烏鴉嘴,一準讓他說准了,段瑾棠心中不爽這傷好的慢,他睡不著就反反復複的咳嗽,這一次不用金瑞西來罵馮繼霖,馮繼霖也知道好歹了,不敢再刺激他,就坐在床邊跟他說他這一次的成就。

他這一次沒動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劉周兩個人的軍隊,足有八萬,等這八萬軍隊整編好後就完全屬於他的了,段瑾棠忍不住就想諷刺他:差點搭上自己的命換來的,是挺值的。要是沒有他,馮繼霖不死也的傷。

馮繼霖沉默了下說了句人話:對不起,我沒有想把你牽扯進來,我主要沒想到這兩個人竟會在你們的訂婚禮上鬧事,那麼多的人他們一點都沒顧忌,他們兩個想殺我想瘋了,今天進督軍府的人不論官職大小一律卸了槍,沒有想到他們倆竟然在靴子裡藏著備用槍。我原以為萬無一失的。

段瑾棠自嘲的笑了下,他到底是多麼倒楣,連這樣的事他都能撞上。馮繼霖握握他的手:我真的不想讓你出事的。我原本只是想借用你的訂婚禮把他們都集中在這裡,好方便我的人去接手他的營地,真沒有想讓你置身危險之中。

段瑾棠對於這些馬後炮已經不敢興趣了,他想問他疑惑的事:那我的訂婚禮是真的還是假的?你是真把你妹妹嫁給我還是逢場作戲?馮繼霖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假的,我那麼喜歡你,怎麼會讓你……”

段瑾棠打斷了他:你把你妹妹嫁給金瑞西了對嗎?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對嗎?馮繼霖看他已經說中了也就不好再演戲了,段瑾棠自嘲的笑了聲:少帥真是人上之人。踩著千萬人上去的都是人上人。

馮繼霖想解釋什麼:金瑞西也不差啊,至少比你……”段瑾棠笑笑:我倒是無所謂,可是那是你親妹妹啊,親妹妹你都捨得啊。我騙了你妹妹是混帳,可是你是她哥哥啊,怎麼能也騙她呢?

馮繼霖被他說的羞惱成怒,他眼神又狠辣起來:她也是督軍府的一員,該做點犧牲就應該做。她這些年留學國外,我沒有限制過她,已經給了她二十多年的自由。這已經比古代的公主好很多了吧,至少她嫁的那個人是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知根知底,且又喜歡她,這難道還不夠好嗎?難道我讓她嫁給你就好了?你虛偽又……”

馮繼霖終於及時的住了口,段瑾棠倒是沒有什麼反映,他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自己明白,馮繼霖說的對,嫁給他還真不如嫁給金瑞西。段瑾棠只是感歎了下,這個人確實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把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算計了,連他自己都上了,你還能說他什麼,無話可說。

馮繼霖看他低著頭以為他不想跟他說話了,於是拂袖而去,他不是個善於哄人的,今天能耐著這一點性子已經是看在他受傷的份上了。

段瑾棠看他走了就躺床上閉目養神,他要早一點好,好了就趕緊離開這裡。

他躺在病床上待到了晚上才看到葉紹鈞,段瑾棠沖著他發火:你怎麼才回來,我等了你一天了!

葉紹鈞只是笑,有點躲閃,段瑾棠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了一個下午,晚上眼睛賊亮,葉紹鈞半邊臉都腫了,段瑾棠手慢慢的抓了下床單:……老婆打的?葉紹鈞笑著搖搖頭:我娘打的,我都不知道她這麼大的力氣。

段瑾棠有些可恥的希望:你不結婚了嗎?葉紹鈞給他蓋了下床單笑:我已經跟她說了,不過林小姐身體不好,這次暈倒了。她睡著了我才出來的。段瑾棠氣的閉了下眼,這王八蛋都幹了些什麼事,什麼事都幹不好,暈倒了就算了啊,他還差點死了呢!段瑾棠心中很難受,他知道以葉紹鈞的性情,這次肯定是弄不好了,娶了個病秧子,以後一定賴定他了。

葉紹鈞心中也很難受,只是依舊笑:舅舅,我的事我自己會弄好的,你別管了,你好好養傷。段瑾棠歎口氣:你能怎麼弄?葉紹鈞想了想:我等她病好了再跟她說,林小姐通情達理應該可以明白的。

段瑾棠並不在意他娶的老婆,他在意的是他娘,他娘的脾氣比葉紹鈞甚至是比他都厲害,是那種不動聲色的厲害,葉夫人不會跟你大吵大鬧,永遠一副四平八穩的樣子,像極了當年的段夫人,當年的段夫人在段府也是個很安靜的人,可是他爹的三房姨太太都不敢動她,就連他親娘跟他訴苦都是偷偷摸摸的,段夫人那種冷靜她閨女學的很像,段瑾棠說實話怕她,以前跟葉紹鈞好的時候都是偷偷摸摸的,在他娘面前一點都不敢有小動作,去他家過年都不敢跟葉紹鈞一個房間。

段瑾棠又歎了口氣,這一次被她知道了,葉紹鈞苦日子來了,他自己葉夫人倒是不會來罵他,但是肯定不會讓葉紹鈞再來找他了,葉紹均娶的那個老婆也多半不會跟他離婚了,就算想離,葉夫人也不會讓他離的,葉紹鈞這個白癡,一點心眼都沒有,以後等著被吃的死死的吧。

段瑾棠看著葉紹均有氣無力的哼了聲:你個白癡,誰你讓告訴你娘的,你以後不會好過的。葉紹鈞現在的脾氣很好,給他用勺子喂水喝:舅舅啊,你以前就從沒有想過要告訴我娘嗎?段瑾棠咽下一口水:我是白癡嗎!

葉紹鈞笑笑也不反駁他,段瑾棠活蹦亂跳、趾高氣揚的時候他恨不得跟他打架,可是他如今病懨懨的躺著,他心裡就疼,時不時的疼一會,段瑾棠看著他這個神情就再也罵不出來了,他想走一步看一步吧,就算以後葉紹鈞兩難全,顧不上他了,他也不罵他了,知道他心裡有他就夠了,他這樣的感情本就見不得人,他也不能夠只為了要愛情就什麼都不顧了。

葉紹均從這天開始就白天回家看林小姐,林小姐是不能夠再受刺激的,葉紹均就在她睡了的時候去看他舅舅,葉夫人站在院子裡冷冷的看著他:葉紹均,你今天要是敢踏出這個門去,以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葉紹均眼神有些痛苦,葉夫人心裡更痛,她不是不想偏向他兒子,如果他兒子去找的人馮小姐,是個姑娘的話她不至於這麼生氣,可是她兒子是去找……舅舅!她的親弟弟啊!葉夫人心中巨恨,她怎麼都想不到她的親弟弟會把他兒子給拐走,這麼些年她還把他當成兒子看待,把他當成恩人看待!

葉紹均看著她娘很無奈:娘,舅舅他還沒好,他受傷了啊,我去去就回,明天早上就能回來。葉夫人有些挫敗:紹均,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你放著新婚妻子不要,你……”

葉紹均歎口氣:娘,我知道我在幹什麼,我知道我對不起林小姐,可是我如果瞞著她就更對不起她。葉夫人後退了一步,神情悲傷:葉紹均,娘養你這麼大容易嗎?你從小就沒了爹,林家的人不肯關我們娘倆,我含辛茹苦的把你養大……”

葉紹均扶了下額頭,他最怕的就是他娘來這招,葉夫人說起往事,越說越心酸,漸漸的就哭了起來,葉紹均最後歎口氣把她扶進屋裡,等葉夫人睡著了,葉紹均又去看了一眼林小姐,林小姐也睡了,白天跟他對視了一整天把她累著了,葉紹均看她們倆都安頓了,就開始往外走,葉夫人聽著他小心翼翼關上的門心中一片淒涼,她這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她到底欠了段瑾棠什麼啊。

她是段家的大小姐,可是卻有了這麼一個弟弟,還不是段夫人親生的,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有些尷尬,可是因為段夫人的不爭不搶倒也把這段糾結的親情維繫下來,她對這個小弟不親吧可以從沒有害過他,這麼些年就算他不念親情,可是也不能這麼對她啊,她這輩子就葉紹均這麼一個兒子了啊。

葉夫人坐在燈下坐了半夜,在天漸漸亮起來的時候她擦乾了眼淚,慢慢的堅強起來,她是不能夠放任他們倆不管的,段瑾棠她管不了,可是他自己的兒子她還是可以管的,他必須要給她娶妻生子。

葉紹均進馮府的時候馮繼霖把他請進了書房,副官上了茶後馮繼霖對他做了請的姿勢,葉紹均沒有動那杯茶,對他有些戒備,他本能的覺得馮繼霖對他舅舅圖謀不軌,馮繼霖也很想掐死葉紹均,他今天在段瑾棠那裡碰了個大釘子,心情特別差,看著葉紹均那是恨不得這個人從沒有存在過,但是這個人不僅存在了,還存在了很多年,而且以後還要存在下去!馮繼霖覺的自己的牙咬的很疼,他不知道他竟然能夠為段瑾棠容忍到這個地步,為了能夠讓他活下來,他竟然能夠容忍這個人。

馮繼霖咬著牙把槍拍在了桌子上,他可以容忍他,但是葉紹均最好還是在他面前老實點,葉紹均看著他的動作聲音低了點:我舅舅呢?馮繼霖整了下衣領:你是瑾棠的外甥,我是應該讓你去看他,可是他受傷了,需要好好休息,葉紹均瞪他,馮繼霖笑了下:他現在已經睡了。葉紹均終於站了起來:……對我舅舅做了什麼!

馮繼霖很有風度的笑笑:他因我而受傷,我會照顧他一輩子。葉紹均臉色扭曲了下:我舅舅他不喜歡你。馮繼霖冷笑的看著他:你也沒見的有多喜歡他,要是你喜歡他你就不會結婚了。

葉紹均也被他戳中了心臟,臉色白一陣青一陣的,馮繼霖哼了聲:你回家吧,以後不要再跟他糾纏,你們倆的過去我不會計較。他越是大度的話葉紹均越氣,他跟他舅舅的事他憑什麼插手。

馮繼霖占了上風更加大度:聽說你妻子也病倒了,我這府裡的醫生雖然不是神醫,但也過得去,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讓他們為尊夫人看診。葉紹均被他噎的臉色奇差,他甚至忘記反駁馮繼霖了,他忘記馮繼霖比他好不到哪裡去,他也有妻子,他也高端不到哪裡去,半斤八兩,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馮繼霖看他被打擊的差不多了,非常大度的笑: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去看看瑾棠,但是不要太打擾他。

第五十一章

段瑾棠睡了,這是他受傷的第三天,馮繼霖就差一點把他氣死,他這傷養的不好,昏昏沉沉的睡,一直都沒正真的清醒過來,葉紹均坐在他床前有些難受,不止是被馮繼霖打擊,更為他家裡那解決不了的家事難受,事情為什麼成了這個樣子呢,為什麼他的悔悟來的這麼晚,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葉紹均拿著段瑾棠的手抵在了額頭上,沉沉的閉上了眼。

段瑾棠聽著他歎氣睜開了眼,也沒有喊他,他睜著眼看天花板,很想拖著葉紹均不讓他走的,他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個機會,應該趁火打劫,應該逼著他做個決斷,可是,葉紹均就是這麼一個人了,性格軟,有同情心,大部分時間像個孩子,對每一個人都很好,當初自己看中他不就是因為他對自己好嗎?那一種男孩子的陽光,現在這個大孩子被現實逼的不得不低了頭,他看不得他歎氣。

段瑾棠又閉上了眼,默默的握了一下葉紹均的手,反正他都來了,明天再趕他走吧。葉紹均挨著段瑾棠的床睡了一會,胳膊壓麻了才發現也把段瑾棠的胳膊壓了半天,葉紹均忙給他順順,段瑾棠氣的罵他:你是來照顧我的,你倒是好,自己睡著了。葉紹均一邊順他的胳膊一邊陪笑:我睡著了,睡著了,不是故意的。

段瑾棠哼了聲:我快好了,你這幾天不用來看我了,葉紹均反駁的很快:我沒事。段瑾棠哼了聲:馮繼霖沒有為難你嗎?馮府的大門不好進吧。葉紹均看了他一眼,段瑾棠翻了個白眼:我雖然躺在這裡,可是我猜也能猜到,這幾天你先回家,你娘她一定要氣暈了。

葉紹均還是看他,段瑾棠想了想:我這幾天還不敢動,等能動了我就回家,我家裡也還有很多事啊,我的店,我的工廠,我都放心不下啊。葉紹均哭笑不得:這些事你就別想了,等你養好了傷再說。段瑾棠搖搖頭:我怎麼能放心的了,你回家後幫我去看看,不要跟人說我要死了,也不要說我訂婚宴上出了事,我丟不起那個人。

葉紹均抿著嘴笑,段瑾棠打了他一下:別笑了,你回去後先幫我去店裡看看,我三天沒去王貴生、範東旭一定急了,還有工廠抓緊時間蓋,這正是天最長的時候,讓工人多幹點,拿了我的工錢要給我幹好。葉紹均歎了口氣:好了,我知道了,你什麼時候都不閑著。葉紹均又看了看老管家:張伯,你幫我好好照顧舅舅,我過幾天再來看他。老管家把他送出去。

段瑾棠躺在床上非常難熬,非常著急,他借著馮府拉的那些贊助商不知道知道他不再是馮府的女婿後還肯不肯贊助他,他的地盤都已經拉起來了,整個商界都知道他段瑾棠要辦工廠了,這要是辦不成,一定會被業界的人笑死的。

馮繼霖看著他嗤笑:財迷。段瑾棠也笑:少帥難道不喜歡錢?少帥每年往我們商人要的稅也很多吧。馮繼霖很坦然:我每年也保護你們了,收點稅是應該的。段瑾棠說不出話來了,那哪裡是一點啊,那是明目張膽的搶啊,馮繼霖看著他好笑:這樣,我以後不收你的稅了怎麼樣?段瑾棠點了點頭:多謝少帥。

馮繼霖繼續笑:婉瑩明天跟瑞西出國,你們倆的婚事就算是結束了,但是為了顧全你的面子,我對外說婉瑩依舊是你未婚妻,只不過俄羅斯的學業尚未完成,等完成後就回國與你完婚,你覺得如何?

段瑾棠看了他一眼:那我以後還能娶妻嗎?馮繼霖笑笑:你說呢?段瑾棠磨了磨牙,這樣以後誰還敢嫁給他啊,馮婉瑩一日不回國,難道他要一輩子不娶妻?

馮繼霖看他咬牙切齒心情很好,把他枕頭放平,順便親了他一下,段瑾棠沒能躲開,但也沒臉紅,他有什麼好臉紅的,他已經跟他們上過那麼多床,羞恥什麼的早沒了。

馮繼霖捧著他的臉看了一會,段瑾棠由著他看,馮繼霖想從他臉上找點純情,奈何一點都沒有,馮繼霖悻悻的直起身來:你跟我想像的一點都不一樣。段瑾棠胸口疼睡不著就只好轉移注意力跟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少帥以為我是什麼樣的?

馮繼霖想了想:我初見你的時候,你神情冷漠,如玉如雪,像是個冰雕的人,早上在我懷裡醒過來還會臉紅,我那時候想這是一個多麼純情的人。段瑾棠嗤笑了聲:我只要見陌生男人都會臉紅。

馮繼霖的美好想想又被他打破了,真是恨不得掐他脖子,段瑾棠這次一點都不怕他掐他了,他已經摸清楚馮繼霖是不會讓他死了,不是多愛他,單是想佔有他,在沒有玩夠他的時候是不會讓他死的,所以他有恃無恐的閉上了眼,馮繼霖果然不是真心掐他,只是掐著他的下巴跟他親嘴,段瑾棠剛開始還閉的緊緊的,後來就被他一點點頂開了。

這個人吻技確實太強了,也不知道對著多少人練習過,含著他舌尖吸吮的時候,段瑾棠都覺得頭腦發暈,不自覺的就張開了口,想呼吸點空氣,結果被他結結實實的堵上了,段瑾棠在快悶死的時候把他推開了,馮繼霖看著他臉上憋出來的紅暈終於笑了:舒服嗎?段瑾棠閉著眼喘氣,一點都不想理他,雖然是在他家裡,可是他妹妹還沒走呢,他一點都不給人留面子。

段瑾棠在馮家又陸陸續續的養了幾天,能下床的時候馮夫人也回來了,馮夫人一點都不想回來,奈何他父親白中雲不想得罪馮繼霖,馮繼霖那天的狠辣果斷讓他明白,馮繼霖已經羽翼豐滿,絕對不會比老督軍差,他再也不能小看他,而且他現在是換屆的重要時刻,很需要馮繼霖的支援,所以馮夫人還必須要維持這段婚姻。

馮夫人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打理馮府的事,段瑾棠這個替她丈夫擋槍的人她得問候問候,第一天來看望他,就抓到她丈夫在親人家,馮夫人滿臉笑容就僵在了臉上,段瑾棠看了她一眼想起身的也不用起了,他所有的尊嚴都已經踩到腳底下了。

馮繼霖只是轉過身來:你回來了,怎麼沒有提前說一聲,我好讓人去接你。馮夫人直直的看著他身後的段瑾棠,她就算不愛馮繼霖,但她好歹還是馮夫人,她是馮夫人一天,這種賤人就別想蹬鼻子上臉。

馮夫人寒著一張臉就往這邊走,她的性子比較潑辣,沒有她老爹的深沉,她老爹的囑咐她也忘了,她現在很生氣,她怎麼也想不到段瑾棠會勾引她丈夫,段瑾棠看著她的表情,眼珠子轉了好幾圈,想不出什麼主意來,他現在這個樣是不能跟馮夫人打架的,可是在馮府他也喊不了什麼人來,人多了丟人的是他,誰也不會說是督軍的錯。

好在馮夫人走了沒幾步就被馮繼霖攔住了,段瑾棠趁這夫妻來人吵架的時候站了起來,走到外面去找老管家,兩個人回了家,馮家他高攀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段瑾棠半個月沒回家,那真是覺得好幾年沒回家一樣,這個季節院子裡所有的花都開了,段瑾棠看著自己家心情非常的好,老管家指揮僕人打掃房間,把段瑾棠安置好,老管家上下的忙活,把他房間裡放上了一尊觀音,要給段瑾棠去去晦氣,段瑾棠看著這個生子觀音嘴角抽了下:張伯,我房間裡不要放觀音。老管家不理他,對著觀音像拜了好幾拜,他們家老爺的臥室以後男人不許進,他家老爺以後要娶妻生子,要給老太爺生個孫子,段瑾棠看他真磕頭無語了。

第五十二章

段瑾棠回家,他店裡的人幾乎都來看他了,范秘書半個月沒見著他,想他想的不得了,看他受傷恨不得哭上一場,段瑾棠被他誇張的演戲也逗笑了,心裡也有一些感動,他這從地獄裡輪回了一圈竟然知道感恩了,範東旭看他竟然問他家裡好不好,父親母親都好吧,驚訝的嘴巴都長大了,聽段瑾棠溫柔的說話那真是不適應啊。

段瑾棠也不管他,又問了問在座的所有的人,他這一次沒有問他的店,反而是關心他們家人,這讓幾個管事都很欣慰,段瑾棠這一場病跟長大了一樣,有人情味了。

老管家沒有說段瑾棠是槍傷,只說是病了,所以眾人看他神色有些累了的時候都紛紛告辭了,讓他在家好好休息,店裡的事都不用他操心,段瑾棠也沒有想到眾人都這麼掛念他,心情不錯,在馮家待的那幾天都很壓抑,還是回到家好,還是他自己家裡好。

葉紹均送走了幾個老管事,就留下來了,坐床前看著他傻笑,段瑾棠拍了他一下:笑什麼?帳本呢,拿來我看看。葉紹均把他放床上躺平:舅舅,這帳本一日不看也少不了什麼,你再休息幾天,我在這裡看著你,我幫你把帳本整理下。

段瑾棠嗯了聲,閉上了眼,他也知道,錢財再重也沒有命重,葉紹均果然一個下午都沒走,段瑾棠醒來時他還在,段瑾棠心中頗為疑惑:葉紹均,你娘她還好吧。竟然這麼容易就放過他了,還是想跟她兒子打持久戰,先軟後硬?這個倒是有很大的可能。

葉紹均看了他一眼嗯了聲,聲音不夠響亮,段瑾棠心中便清楚了,他看了他一眼:你回家吧,都快晚上了,別讓你娘擔心。葉紹均不太想走,可是確實要到了走的時間了,他要是晚上不回家,他娘一晚上都會等著她,當然林小姐也想等他,但是通常都熬不住。

葉紹均最近的情況就是這樣,林小姐自醒了後就很冷靜,又恢復了她溫和善良的樣子,不跟他吵架也不說他,葉紹均想跟她談離婚的事,林小姐就默默的看著他,葉紹均越是愧疚她就越可憐,她苦笑著對他說:她已經是出嫁的人了,這樣子被休回家還不知道被人怎麼說。

葉紹均聽她這樣說就再也說不出什麼了,本來就是他的錯,林小姐看他愧疚了就繼續說:她與其被休回家,還不如在這裡,她知道他喜歡的是馮家的小姐,她比不上她,她這輩子不會跟她搶,她只是個病秧子,這輩子也活不長久了,只求葉紹均能夠晚幾年再娶馮小姐,等她死了,她知道這樣很為難他,可是她不想讓她的家族蒙羞。

她把話都說成這樣了,葉紹均啞口無言,看著楚楚可憐的林小姐,葉紹均一點力氣都是不出來,仿佛所有的勁都打進了棉花裡,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何種情況,他跟他舅舅每次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每一次都很過癮,這種綿裡藏針的感覺他從沒遇到過,於是葉紹均便落荒而逃。

葉夫人冷冷的看著他兒子逃避,她跟他媳婦現在是同一陣線,她沒有告訴葉紹均喜歡的是男人,她也丟不起那個人,但是又無法解釋葉紹均為什麼新婚之夜拋棄她,還要跟她解除婚約,於是葉夫人就把馮小姐拖出來了,反正葉紹均之前追求人家也藏不住,還不如早點說出來,媳婦已經娶進門了,藏著掖著也不是長久的辦法。

葉夫人對媳婦沒藏著掖著,從某些方面來說太冷酷了,她說心裡話對媳婦不太滿意,媳婦是足夠美麗,可是身體差啊,這跟林妹妹一樣,還不知道能不能給他們葉家生個孫子,葉夫人真是恨極了說媒的侄媳婦,這就是她說的好媳婦!這根本就是推銷她妹妹!

葉夫人見過林小姐幾面,但是見的那幾面都是林小姐好的時候,葉夫人想著瘦點就瘦點,等生了孩子就能胖上點了,再說人家姑娘溫柔善良,又喜歡她兒子,於是葉夫人也就同意了,她萬沒想到林小姐一來他們家就病倒了,當然這都怪他兒子。

葉夫人歎了口氣,現在是氣那個都不是,休了林小姐對她家更不好,再說她寧願他兒子娶個病秧子都不像他去喜歡他舅舅!

葉夫人冷靜過後便想出了這樣的主意,要撮合他們兩人,兒媳婦比她想的更為聰明,願意以退為進收回丈夫的心,反正丈夫這輩子是娶不到馮小姐了,等他失望了就回來了。

林小姐沒有葉夫人想的那麼好欺負,她這輩子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也並不是傻子,她同意葉夫人的主意不過是因為喜歡葉紹均,她願意給葉紹均個機會,反正她這輩子是不能休回家的,她丟不起這個人,她要等著葉紹均回頭後狠狠的羞辱他一頓,讓他知道他林靜心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林靜心又看了看她精明的婆婆,心裡冷笑,她打的真是一把好算盤,還想著讓她給他們家生孫子,想都別想了,別說她不能生,要是能生她也不會給他生的。林小姐幾乎氣的失去理智了,真的恨不得一股腦捅出來,本來她覺得虧欠葉紹鈞的,她身體不好,她爹早就跟她說了,她這輩子不能生孩子,林靜心一直想著以後會好好補償葉紹鈞,會對他好一輩子,現在不用了,她再也不欠他的,現在是葉紹鈞虧欠她的!

林小姐同葉夫人達成了一致,對葉紹均便溫柔體貼了,絕口不提那天的事,葉紹均愧疚中也就沒法再提離婚的事了。

葉紹均離不了婚,就不太敢看他舅舅,只是低聲說:舅舅你想吃什麼?我讓廚房的人去做。

段瑾棠看了他一眼,葉紹均的表情溫和又有些愧疚,段瑾棠不用問就能猜到他目前的情況,要是以前他絕對會生氣,絕對會讓他滾,可是現在他心裡有些疼,怎麼能不疼呢,心口的地方被挖了一塊呢,這一塊是怎麼也補不上了,就算癒合了,長了新肉那也是被挖了,他還記的那種疼。

段瑾棠想了想便沒拒絕他:我想喝蘑菇湯。葉紹均果然笑了:那我讓他們燉只雞,裡面放些蘑菇。段瑾棠一聽就想吐,天天吃雞就不能有點創意嗎?葉紹均現在不理會他的挑食,他現在就是要補的時候。

段瑾棠跟著他下樓,他下午睡了一會現在有精神看帳本了,王貴生跟范東旭應他的要求吃了晚飯來,幾個人要籌畫一下他的工廠,王貴生笑著他講:工廠已經建的差不多了,等他好了就可以掛牌子正式營業了。範東旭也顯擺了下,他老爹把名字給取好了,這一次很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天津第一紗廠。

這個名欄位瑾棠一聽就高興了,範東旭獻寶似的看著他:怎麼樣?好聽吧。段瑾棠點頭:這還差不多。範東旭攬著他肩膀:董事長啊,我盼著這一天盼了好長時間了,我做夢都是這一天啊,你要早一點好起來,你不知道我們工廠已經建的很好了。

段瑾棠心立馬提了起來:你又給我敗壞了多少錢!貴生,把預算給我看看。他差一點忘了這是個敗家子啊!

王貴生笑著安慰他:董事長,沒事,范先生沒有花很多錢,他要省著錢進機器呢。範東旭一手指著段瑾棠:我在你眼裡就只會花錢嗎?我太受傷了。幾個人哈哈大笑,段瑾棠捂著胸口,笑太大了,葉紹均忙給他拍背:別笑了,輕點笑,真是的,你都多大人了。

段瑾棠好不容易緩過來:我明天要去看看。葉紹均堅決反對:不行,你還沒好,外面又熱。萬一中暑了怎麼辦?段瑾棠拍開他:我哪有那麼嬌氣,這樣,明天上午不熱的時候我去看看。葉紹均知道他急性子,攔也攔不住只好答應了:明天上午,我接你去看。

葉紹均等他睡著了才走的,回到家葉夫人又坐在燈下等他,葉紹均坐她身邊:娘,舅舅回家了。葉夫人手抖了下,葉紹均看到了歎了口氣:娘,我不是小孩了,我知道什麼樣的事該做,什麼樣的事不該做,你就別為我擔心了行嗎?葉夫人看著他:你知道什麼事不能做?

葉紹均淺淡的笑了下:我會好好照顧林小姐的,只要她一日在我葉家,我就一日把她當成親妹妹,會照顧她一輩子。葉夫人嘴角抖了下:妹妹?葉紹均嗯了聲:娘,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我也不能娶……她,所以我就這樣吧。葉夫人狠狠的推開了他的手:這就是你的孝順?這就是你說的不讓我為難!

葉紹均默默的低下了頭,葉夫人再也不肯理他,起身走了。葉紹均歎了口氣也去睡覺了,他明天還有很多的事要做,現在不僅他舅舅是病人,林小姐也是個藥罐子,裡裡外外的事他的去做。

第五十三章

段瑾棠第二天醒的挺早的,金瑞西臨走的時候給他制訂了嚴格的作息制度,每天早上趁著天還沒熱,他得起來走一圈,段瑾棠穿上衣服下樓的時候,馮繼霖已經坐在樓下喝茶了,這次差,不是老管家泡的,有點不好喝,馮繼霖看看老管家,老管家冷著臉不肯看他,段瑾棠笑了下,張伯真好,就是不要理他,應該連家門都不讓他進。

馮繼霖看他下來上前扶他:你今天起晚了,要多走兩圈。段瑾棠被他扶著胳膊不情不願的跟著他出門,老管家不放心的跟在後面,馮繼霖也不在意,他扶著段瑾棠走的很慢:今天帶我參觀一下你家吧,以前來都沒有顧得上看。

段瑾棠嗯了聲:我家小,怕是不夠少帥走的。馮繼霖笑笑:不用急,慢點走。院子小,我們可以多走幾圈。這個院子不錯,疏影院,就是你請婉瑩喝茶的地方吧。

段瑾棠看了他一眼:少帥連這個都知道了。馮繼霖笑:我看了你的請帖,我那時候在想,誰這麼文縐縐的,取這麼個名,這個名字是你取的嗎?看不出來啊。段瑾棠一看他這種瞧不起人的樣子就想跟他吵:我怎麼不能取這樣的名了?我也是上過學的。馮繼霖忍不住的笑:哦,你上的什麼學啊?段瑾棠不想理他了,馮繼霖卻開始自言自語:你怎麼不問問我上的什麼學?

段瑾棠問:少帥上的什麼學?馮繼霖握著他一隻手:黃埔軍校,那裡離這很遠。段瑾棠哦了聲,不太清楚這些軍校,馮繼霖扶著他歎了口氣,他跟他真的一點交集都沒有,不是一個階級的人,什麼都不一樣,可是為什麼在什麼都晚的時刻才遇上呢?

段瑾棠聽他歎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馮繼霖把他扶住了,太陽出來了,有一些熱,兩個人站在海棠樹底下,馮繼霖神情有些寂寥:我要是早一點遇上你就好了,能跟你一個學校就好了,要是能很早很早就遇上你就好了。

他的語氣裡滿是落寞,段瑾棠有點累了,坐在了樹下的椅子上:想遇到我還沒有被人上的時候?

馮繼霖也隨著他坐下了:是啊,相遇到你很小很小的時候,從那時候就跟你在一起,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不會讓任何人碰到你,不會讓任何人有可乘之機,不會讓你喜歡別人。段瑾棠看著他笑了下,這個人的佔有欲不是一般的強,潔癖症也不是一般的強,可惜晚了,他也想從小就有個人喜歡他,不用他用盡手段撕破臉皮的去強求。

馮繼霖一點都不喜歡段瑾棠這種笑,刻薄冷漠,還不如以前虛偽的時候,以前還會騙騙自己,現在可好,哪句話戳他的心他就說那哪句,句句是實話,所以句句傷人,馮繼霖把他肩膀正過來,在老管家咬牙切齒的時候捧著他的臉,段瑾棠也沒反抗,是不太在意他,馮繼霖發了狠:還不晚,我還沒死,就有機會。時間錯了沒關係,人對了就行,你心裡有沒有別人我不在意了,你人在就行。

段瑾棠想笑,馮繼霖這話聽起來特別可憐,比他還可憐,他現在比他有優勢,葉紹鈞現在已經是他的人了,至少心是他的了。

段瑾棠心中有些軟便笑了下:少帥是人中龍鳳,舉世無雙,我想喜歡少帥的人一定很多,每一個都會比我好,少帥何必在我這裡委屈。馮繼霖也笑了笑:你說的是,往我床上爬的人數之不清,每一個都會是最好的,要什麼樣的有什麼樣。

段瑾棠低著頭笑了笑,無話可說,人跟人不一樣,馮少帥床伴多的數不過來,他卻一個都沒有,這就是差距啊。馮繼霖看著他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淡淡的微笑發現心裡很不舒服,他以前是把他當戲子的,是喜歡他一雙眼,是想玩夠了就算了,可是為什麼現在這麼難受,他跟他喜歡的人一點都不一樣,身體不忠,心更不忠,自私虛偽,刻薄無情,除了一張臉還過得去外什麼都不是,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混蛋為什麼偏偏讓他放不下了,上都上過了,不是應該換個了嗎!

馮繼霖想不通那個環節出了錯,他捧著段瑾棠的臉看,剛開始還是深情的捧著,後來就改成掐了,段瑾棠被他掐的疼,拍了他一巴掌,正好呼臉上,啪的一聲還挺清脆,馮繼霖沒等發怒,段瑾棠把衣服一撕,露出胸口的那一道槍傷讓他看,馮繼霖嘴角抽了下,這以後是打不得罵不得了?段瑾棠看他不動手了把衣服扣子系好,把他的勳章又蓋回去,老管家想上前幫忙的沒幫成,眼角抽了下,他們家老爺真是的,怎麼能隨便脫衣服呢,不過那一巴掌打的好。

馮繼霖雖然不能打他,但是摸了一把他的頭,把他的頭髮都弄亂了才停,段瑾棠又拍了他手一把,兩個人跟小孩一樣,這比甥少爺還小孩,老管家嘴角抽了好幾次,馮繼霖絲毫沒覺得自己動作孩子氣,他就是想弄他,喜歡看他生氣,喜歡看他跟他發脾氣,總比刻薄的表情好。

馮繼霖作弄完了他心情大好,他覺得這樣跟他過一輩子也很好,這樣有個人陪他打打鬧鬧也很好,比他一個人要好,跟他一起,不用算計,不用虛偽,反正兩個人已經撕破了臉,最差的對方都已經看到,再也不用虛偽的去應付,這樣的生活真好,馮繼霖把背靠在椅子上,手臂長長的伸過了界,一直伸到了段瑾棠的背後,要把他攬懷裡,段瑾棠呸了他一聲,馮繼霖也不生氣,看著他笑,他在這樣一個早上突然想這樣跟他白首到老了。

段瑾棠不想再跟他鬧了,他等會還有重要的事情,馮繼霖陪他回去吃早飯,坐在他們家就是不肯走,老管家一看這早飯是要賴上了,段瑾棠趕他走:你今天不忙嗎?馮繼霖點頭:忙。

段瑾棠連忙笑:那你快回家吧,我已經好了,不用再來看我了。馮繼霖一看他這個虛偽的笑就知道這個混蛋另有目的,馮繼霖哼了聲:怎麼等一會有小情人上門?你外甥要來?段瑾棠看他猜中了也就沒瞞他,語氣涼涼的:對,所以你趕緊吃完飯回家吧。

馮繼霖眼神一冷:那我還不走了,我要等著看看。段瑾棠嘴角抽了下也不管他了,他願意等就等吧。葉紹鈞果然很快就來了,看到馮繼霖也在立馬炸毛了,直接就越過老管家直奔馮繼霖那去了,指著他手哆嗦:……你怎麼在這?馮繼霖整了整衣服,一副在這過夜的模樣,段瑾棠嘴角抽了下,演什麼戲啊,他這個樣上他豈不是要了他的命。

馮繼霖就是想噁心他,整完了衣服好整以暇的笑:這裡又不是你家,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葉紹鈞氣的:這也不是你家,這是我舅舅家!舅舅!人家比他佔優勢!馮繼霖站了起來,兩個人身高相仿,都是高個子,這一站感覺屋頂立馬矮了,段瑾棠在喝他的雞絲粥,一點都不關注,老管家也在旁觀,等著他們倆拼個你死我活,最後都回家!他們家老爺以後要娶妻的。

段瑾棠以為能看場武戲的,結果這倆人沒打起來,兩個人齊齊的回頭看段瑾棠,結果段瑾棠捧著碗等著看戲,兩個人便氣的偃旗息鼓了:舅舅/段瑾棠!你就那麼餓嗎!老管家又給段瑾棠盛了一碗粥,老管家煮早飯只給他一個人煮了,再不吃就沒了,馮繼霖跟葉紹鈞互相瞪了眼:吃完飯再說。

桌子是圓桌,兩個圍著段瑾棠一人一邊,葉紹鈞比馮繼霖會伺候人,他舅舅喜歡吃什麼他也比馮繼霖清楚,葉紹鈞給段瑾棠布好飯菜,就嘰裡呱啦的跟他說話,勢必要奪得首席之位:舅舅,你不要挑食,青菜要多吃點。舅舅,吃完了飯,我們就去工廠看看。

馮繼霖終於忍不住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你們要去哪?這一腳太狠了,正好踢在腿骨上,葉紹鈞疼的彎下了腰,段瑾棠撩開桌布看了一下,葉紹鈞捂著腿不讓他看,段瑾棠看著馮繼霖皺眉:少帥,你不餓是吧,不餓就別吃了。

他當真一點都不在意自己,馮繼霖直直的看他:你們要去哪?段瑾棠歎了口氣:我在你們營地東邊建了個工廠,等會你是不是要去營地啊,一起吧。馮繼霖哼了聲,表情不好,但是沒反對,葉紹鈞疼的滿臉都是汗,他心裡可舒服了。

段瑾棠看著他的這個無賴樣無話可說,讓人去給葉紹鈞拿跌打藥來揉一揉,三個人吵吵鬧鬧的終於把一頓早飯吃完了。

范東旭跟王貴生來接段瑾棠,發現他身邊多了倆護花使者,段瑾棠歎了口氣給他們倆介紹了下,幾個人一起去看他的工廠,工廠建的出乎段瑾棠的意料,範東旭看他愣住攬了下他的肩膀:怎麼樣,還可以吧。

段瑾棠點了點頭,太可以了,交給他做真是不錯,範東旭的品味不錯,幾米高的圍牆全都刷成了白色,門口特別的大氣,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兩根大柱子,頂上一塊白色巨石刻成的名字天津第一紗廠,這幾個草書寫的龍飛鳳舞,段瑾棠笑了下:範老的字果然好。

范東旭很高興,他盼著這一天盼的太久了,神情掩不住的激動:我爹他很高興,你不知道他這幾個字練習了多少天,一遍一遍的寫,還不厭其煩的問我呢。

段瑾棠笑笑:替我謝謝他老人家,等我們正式掛牌的那天,請他老人家來剪裁。

范東旭一高興就把段瑾棠抱懷裡去了,他對他的親密毫無覺察,在他耳邊笑:我爹他聽了一定很高興。

段瑾棠知道他的這點一激動就抱人的習慣,沒多少激動,還沒有做出點什麼反應,範東旭已經被馮繼霖提到一邊了,葉紹鈞上下的看他:舅舅你沒事吧。傷口還沒有完全好啊,這個範東旭真是太討人厭了。

段瑾棠看看憤憤的範東旭很鬱悶:我沒事,我們進去看看吧。範東旭正在研究自己,他怎麼說被人抓就抓走了啊,段瑾棠看了一眼馮繼霖:少帥請。馮繼霖看了他一眼昂首闊步的進了工廠,裡面建設的也不錯,這原本還是荒涼的一片地,現在已經有人煙的感覺了,一千多平方米的地上憑空出了一排排磚紅的房子,正中間的是一座白色的三層小樓,幾個大字一眼就能看的見,範東旭朝他解釋:瑾棠,這是我們的辦公樓。氣派吧。

段瑾棠很懷疑的看著他:你真的沒有給我超出預算?範東旭笑而不語,還挺神秘,段瑾棠看他身邊的王貴生: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王貴生笑的很寬厚:老爺過獎了,我也沒有幫多少忙,范先生出了很大的力,他把他自己的錢墊進去了。段瑾棠疑惑的看他,範東旭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瑾棠,雖然我們是剛開始,可是我也想建的好一點,我們要對的起天津第一紗廠的這個牌子,對吧。這些錢是我爹出的,我跟我爹借的。

段瑾棠很滿意,只要不是花的他的錢他就很滿意,馮繼霖參觀了一圈也笑:不錯,有那麼點規模,什麼時候開始告訴我一聲,我調些人來幫你看著。段瑾棠笑:謝謝少帥賞光,剪裁的那天還請少帥來捧場。

馮繼霖看著他笑,這還差不多,馮繼霖參觀完了,要走了,站到段瑾棠面前,給他整了整衣服:你身體還沒好,這些事就別操勞了,讓他們幫你費費心,要不養他幹嘛的。馮繼霖看著葉紹鈞笑:不要沒事就忘家裡跑,多幹點實事是主要的。葉紹鈞哼了聲:這個不用你說,我自己知道。

馮繼霖真要走了,他得去練兵,過幾天要跟曹軍打仗,他的儘快把那八萬兵練好。

第五十四章

馮繼霖雖然囑咐他休息著,可是他壓根就休息不了,他太能操心了,進機器範東旭跟他保證用最少的錢進最好的貨他也不放心,非要看看照片才行;招工人,工資不能太高,人不能太懶散;招進工人後最好能住進工廠裡,方便管理,最重要的是方便加班,不偷盜什麼的;葉紹鈞歎口氣把他按沙發上:舅舅,這些我來弄就可以,你該喝藥了。

段瑾棠不僅財迷還嬌氣的很,一點都不喜歡喝藥,熱好幾次都喝不進去,這病就好的慢,一個多月了他就斷斷續續的咳,葉紹鈞把藥吹涼了端他眼前:喝完了,睡會覺。段瑾棠不肯喝:我不想喝,太苦了。葉紹鈞端著碗要灌:舅舅,人家林小姐都不怕苦,喝藥跟喝粥一樣,你也趕緊喝了。段瑾棠看了他一眼:那你回家找你林妹妹吧。

葉紹鈞哭笑不得:舅舅啊,她是她,你是你。段瑾棠不明白他的話,倔強的看著他,葉紹鈞找了個勺子,一勺勺的往他口裡送:舅舅,我知道你不想聽林小姐的事,只是我真的只是把她當成妹妹了。她長的好,脾氣也好,天下少有的人物。

段瑾棠不想聽了,葉紹鈞笑了下:舅舅啊,你每次都不聽我講完,林小姐是很好,好到我都想把她供奉起來,不敢褻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對這些美麗溫柔的女孩子都很仰慕,不敢靠近,總覺得她們像是高山雪蓮一般。

葉紹鈞越誇人家,段瑾棠的臉就越黑,藥不知不覺的就都喝下去了,葉紹鈞給他擦擦嘴角笑:舅舅啊,你放心好了,我這樣的混蛋大概也只有你能看的上了,除了你誰還能看得上我啊。段瑾棠拍了他一下:對,我就是眼光低!

葉紹鈞還是笑:你啊,除了性子像林妹妹外,哪裡都不像。段瑾棠瞪著他,葉紹鈞好整以暇的笑:人家林妹妹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舅舅你上學時倒數第一,這個是範東旭說的,我沒有冤枉你啊。葉紹鈞還沒有看出段瑾棠發火的預兆,繼續說他:林妹妹的詩詞歌賦你沒學到,尖酸小性倒是一模一樣。

段瑾棠這次直接就一巴掌拍過去了,葉紹鈞被打的哎哎叫,段瑾棠又踹了他一腳:馬上給我滾。

葉紹鈞看他動怒了歎了口氣:舅舅,你總得讓我說話啊,你總不能只聽好話,壞話就不聽了吧,忠言逆耳啊。

段瑾棠哼了聲,這算什麼忠言呢?他已經求不起他的喜歡,難道還不能選擇不聽他嗎?段瑾棠閉上眼的時候竟然聽清了葉紹鈞的所有的話。

葉紹鈞坐在他的身前,看著他,像是在看他喜歡的這個人哪裡有優點,這個人沒有多少優點,脾氣不好,性格也不好,可是,有一個人能為他吃醋,有一個人能等他長大,多麼不容易啊。

葉紹鈞長長的歎了口氣:可是我就是喜歡舅舅你,喜歡你的尖酸小性,喜歡你吃醋,以前天天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我覺不出來,我不知道這是你喜歡我,或者說我辜負了你的喜歡,那時候我總惹你生氣,甚至是願意看你生氣,我其實有時候很高興,看到你因我而吃醋,我竟然是高興的。

段瑾棠閉著眼睛都能準確的打到他,葉紹鈞握著他的手笑:我總覺的我們還有還長很長的時間,還有一輩子去摩擦,因為那時候我想你是我舅舅,我永遠都不可能與你分開,我們倆還有漫長的幾十年去磨合,直到,後來,你受傷了,我才覺得我受不了。

段瑾棠終於睜開了眼睛:你從沒有想過要跟我分開?吵架的時候也沒有?葉紹鈞笑:對啊,我從沒有想過會與你分開。你忘了,我上次說我要娶馮小姐,還要一星期一去看你啊。段瑾棠拍了他一下。

葉紹鈞扶他躺在沙發上,給他蓋上薄毯子,段瑾棠看著他:我病好了,你也會這樣對我嗎?葉紹鈞點頭:當然啊。段瑾棠很不相信:你對我這麼好是從我生病開始的。

葉紹鈞笑:舅舅,我其實早就後悔了,不是從你受傷才後悔,是早就後悔了,只是我……沒有想到我……喜歡你,我已經分不出這種喜歡是什麼,是親情還是愛情,我只是知道我後悔了,從你要娶馮小姐開始,這種感覺就更厲害了,以前的時候沒覺得你這麼招人稀罕的,哈,沒人跟我搶的時候我覺不出來。葉紹均苦笑了下:我這心態變態是吧。段瑾棠翻了個白眼:我就是有很多人稀罕的。

葉紹均繼續說:從那時候開始我沒有那一刻不在難受,跟著你去馮府跟你打鬧一場,你不禁不跟我走還罵了我,我那時候也覺得我自己賤了,你要訂婚是理所當然的,我不能反對。再後來你跟我說我們關係繼續,我那時候真的覺得我活該了,我一想起我以前對你說過的那些:我娶了妻子還要再來找你的話,我就恨不得撞死算了。那時候我想娶個妻子吧,我不想跟你再鬧了。

是我對不起林小姐,所以我想盡可能的對她好,盡最大可能的補償她,這讓舅舅你難受了是吧,我一直想跟你說清楚的,可是你每次都不讓我說完,還拿著自己的身體彆扭,舅舅,我不會再混蛋下去了,我真的長大了。我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我以前錯了很多,不想再錯了,不想再錯上加錯的去欺負林小姐,我不會……咳,跟她睡覺的,我每一天晚上回去是想讓她放心,早點睡,她的身體受不了熬夜。

段瑾棠還是瞪他,現在憐香惜玉,以後就爬上床了!

葉紹鈞看他還彆扭無奈的歎了口氣:舅舅,難道你非要逼我說實話嗎?段瑾棠點了點頭,葉紹鈞很無奈的說:……現在除了對舅舅你……能什麼外,我對女孩子……沒反應!他終於磕磕絆絆的說完了,段瑾棠頓了一會就想通了,哈哈大笑:怪不得啊,原來是不行了。

段瑾棠笑了一會才會意過來,瞪著他:你當真跟她試過!葉紹均搖了搖頭:我沒有想跟她試過,是我娘把我們倆關一個房間裡。段瑾棠眼神狠了下,他就知道葉夫人沒那麼好。

葉紹均看他眼神不善忙拍拍他:我就坐板凳上坐了一晚上,林小姐熬了一會就睡著了。

段瑾棠的臉還是很黑,葉紹均笑笑:舅舅,林小姐性子孤傲,她雖然平日裡對我和聲細氣的,其實我明白她連看我都不願意看,我有時候碰到她的衣角,她恨不得剪掉,她的眼裡是容不下我的。段瑾棠還是瞪他,葉紹均跟他笑笑,把話解釋透:我坐在那一夜發現我沒什麼感覺,按理說她很清秀的,應該是我喜歡的那種,可是我竟然想的都是不能破壞她的清白,我得出去。

葉紹均看段瑾棠:舅舅,我是不是有毛病。段瑾棠冷著臉,葉紹均歎了口氣:我從那時候才想起我這些年對所有的女孩都是看了看,只是看了看。人就那麼變態,吃慣了重口味的菜,就再也適應不了無鹽的菜了,哪怕只是欣賞,都覺得提不起興趣。

段瑾棠看他一臉遺憾的樣踹了他一腳,這混蛋這是對女的沒感覺了才決定跟他一起過的嗎!這一腳踹過了頭,葉紹均捂著肚子,他自己也開始咳嗽。

葉紹鈞只好爬起來把他扶好,幸好傷口已經長好了,葉紹鈞歎口氣:好了,我不說了,現在放心了吧,睡覺吧。

馮繼霖跟曹軍打仗,輸輸贏贏的,持續了10天左右,最後在馮繼霖鐵了心要報仇的份上贏了,但也沒贏多少,閻軍、曹軍兩面夾擊,他也討不了多大的好,所以馮繼霖興致缺缺的回來了,也沒回家直接殺到了段瑾棠的家,段瑾棠正在吃晚飯,看他回來吃了一驚:少帥?

馮繼霖嗯了聲,臉色還是那個樣,段瑾棠也不知道他是輸了還是贏了,只好問他:吃飯了嗎?在這吃飯吧。馮繼霖把衣帽交給身後的趙愷,非常自然的坐到了飯桌上,老管家看他真坐下了只好給他盛飯,馮繼霖餓了,捧著碗狠吃了一會,一句話也不說,段瑾棠心裡忐忑了下:你打輸了?

馮繼霖一皺眉:你那麼盼著我輸?

段瑾棠搖頭:那你沒輸?馮繼霖點頭:我會輸嗎?段瑾棠切了聲:沒輸你沉著臉幹什麼?不吉利啊。馮繼霖沒好氣的拿筷子拍了他一下,段瑾棠捂著頭,煩死他了。

馮繼霖好多天沒看見他,他晚上就不肯走了,要留在這裡過夜,段瑾棠趕不走他,老管家如臨大敵,坐在客廳裡跟他虎視眈眈的對視,段瑾棠最後熬不住了,去樓上睡覺了,剩下他們來繼續坐著。

馮繼霖的茶都成了清水,老管家還坐著給他倒茶,馮繼霖歎了口氣:張伯,你家少爺已經是不喜歡女人了,你為什麼這麼固執呢。老管家語氣淒涼:你可以等我死了再來,我活著一天就得當好這個管家,我要對得起死去的老爺。馮繼霖看了他一會,老管家快入土了也沒必要怕他了,直直的由著他看,馮繼霖最後歎了口氣:我知道了,我不會為難他的。

看到老管家不信任的眼神,馮繼霖自嘲的笑笑:張伯,我要什麼樣的人沒有呢?如果我只是來睡覺,那我何必一下了戰場直奔這裡,我是真的想喜歡他。

馮繼霖喝了口茶,看著茶杯裡的茶葉笑:人生不過百年,我已經是而立之年,想找個安穩的人,想讓我哪一天死在戰場上回憶的時候,能有那麼一個人可以讓我回憶,能有那麼一份感情可以讓我毫無遺憾的走。

風流夠了終於想找個固定的主,馮繼霖說的再好聽,張管家也把主要中心思想給他提煉出來了,老管家心裡很氣,你說說他看上誰不好,非看上他們家老爺,馮繼霖他們這些平民得罪不起,他別說是有三妻四妾了,就算他街上搶人別人也無法說什麼,只是老管家心裡有些酸楚,馮繼霖是厲害,可是他們家老爺也是人啊,他也有尊嚴啊。更何況他家老爺的脾氣,他從小看到大,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他怎麼可能容得下馮繼霖三妻四妾。

老管家歎了口氣,雖然不敢要求馮繼霖為他作出什麼犧牲,但是他有話要說:少帥,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我只是想說喜歡一個人應該尊重他,尊重他的選擇,尊重他的心思,會為他做喜歡的事,而不是一味的強求。我們家老爺脾氣差,還請少帥多多包容。

馮繼霖點頭:我知道。老管家最後說:希望少帥說話算話,在贏得他的喜歡前請先尊重他。馮繼霖歎了口氣:我明白了。老管家看他這個表情心裡有數,像這樣只會強取豪奪的人,讓他這麼忍著,他沒幾天就受夠了,到時候不用他趕他自己就放棄了,畢竟他有三千後宮,並不是非他家老爺不可。

有老管家的干涉,段瑾棠床上沒人了,以前好歹還有個葉紹均,現在可好,一個也沒了,段瑾棠每天晚上抱著被子跟他對面的生子觀音大眼瞪小眼,瞪的眼睛酸澀了就去睡覺了。

第五十五章

段瑾棠晚上沒人陪床了,睡眠品質比較好,白天就比較能幹,範東旭把機器進來了,這是機器操作,比人工快多了,操練起來也簡單方便,範東旭在一邊給工人示範的時候,段瑾棠都看會了,他一個人也能同時看兩台機器,這是天津城的第一個全機器工廠,每天的產量讓段瑾棠眉開眼笑,馮繼霖給他追加了五十萬投資,讓他全進了機器,又招了一批工人,分成兩班,白天一班,晚上一班,整日整夜的生產,段瑾棠的摳門吝嗇已經達到了頂峰。

一年之後,天津第一紗場已經名氣大漲,這次不用段瑾棠去拉投資,搶著入股的人已經數不清了,段瑾棠把工廠擴建,擴建規模比較大,都快挨著馮繼霖的軍營了。馮繼霖走幾步就到他後門了。既然這麼方便了,馮繼霖沒事就過去了。

段瑾棠的辦公室還是在最開始的小白樓裡,他這個人也奇怪,習慣了一個地方就不肯再換,即便是後來新建了辦公大樓,他都嫌麻煩沒搬過去,那棟新樓就讓給新來的一些股東住了。

看到馮繼霖來,段瑾棠很高興,讓小秘書給他泡茶,他自己一個人的雀舌差,馮繼霖是他工廠的股東,占的股份只比他這個董事長少百分之五,小秘書很殷勤的給他泡茶,段瑾棠的秘書如今換成了一個漂亮姑娘,范秘書成功晉級升為總秘書,擁有自己的辦公室,雖然他的辦公室沒怎麼用過,他整天蹲在段瑾棠的辦公室裡。

葉紹均降級成為他的助理,同王貴生一起成了段瑾棠身邊的左臂右膀,兩個人的辦公室就在段瑾棠的隔壁,所以馮繼霖一來,葉紹均立馬抱著文件過來了:舅舅,這個檔要你簽字。

馮繼霖坐在沙發上喝茶,對他的瞪視當沒看見,葉紹均簽完了字也不肯走,馮繼霖指使他:葉助理,今天中午我要留在這裡吃飯,你去看看食堂有什麼飯,讓他們做好一點。他現在是二股東,很有權利使喚他。葉紹均瞪著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倆洞,馮繼霖笑著看他:怎麼了,你不是助理嗎?瑾棠,你這個助理不合格,該換了。

段瑾棠看了他們倆一眼,很無奈的撥外線:范秘書,你聯繫下金盛樓的齊老闆,今天中午我們還去他那裡吃飯,讓他準備五個人的飯。打完了電話,他不肯再理這倆人了,這兩個人一對上除了會給他添麻煩外,什麼都幹不了,什麼事都指望不上,還不如他自己。

坐沙發上的倆人互相看了看都尷尬的咳了聲:舅舅/瑾棠。

段瑾棠心裡也很彆扭,他對這倆人也很為難,馮繼霖最近對他不錯,人家人也出了,錢也出了,他就不好把他往外趕,趕不走他就不知道怎麼跟葉紹均說,葉紹均他是捨不得的,這是他唯一能夠掐在手心裡的。

段瑾棠把一本大頭書扣在了臉上,眼不見心不煩。葉紹均看了一眼馮繼霖站起來走了:舅舅,我去下面廠房裡看看,看看那批貨出來沒有。段瑾棠有氣無力的嗯了聲:吃飯的時候,上來。

葉紹均使勁咬了咬牙,他知道他此刻奈何不了馮繼霖,為了不讓他舅舅為難,他只好咬著牙走了,甚至是把門給關上了。

馮繼霖看他如此懂事勾著嘴笑了下:你這個外甥哪裡好?段瑾棠把書拿下來看他,他知道馮繼霖諷刺葉紹均,每次都跟逗狗逗貓一樣,段瑾棠心裡有些難受,葉紹均再不好也是他外甥,他護犢子的本性總是改不了。

馮繼霖看了他一會,朝他招招手:過來。段瑾棠坐到他身邊,馮繼霖掐著他下巴上下的看了一會:他對你那麼重要嗎?段瑾棠把他手掰開了:少帥,這個問題沒有意思,我就是自私。自私的想留住他。

這個世上沒有了誰都可以活,只不過是活的好不好的問題,馮繼霖沒有了他不過是損失了戲子,他以後會捧無數個戲子,總會找一個聽他的話,冰清玉潔的;他沒有了馮繼霖是損失了一個強大的後臺,他會遺憾,會懊悔,會懊悔自己怎麼不好好哄著他,以至於讓他跑了;葉紹均沒有了他大概會難過一段時間,漸漸的也會被他老婆哄好;而他沒有了葉紹均,也可以照樣活,只是心裡永遠空了一塊,也許這一塊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地壓倒一個角落裡,只要看不見心就不會煩。

段瑾棠皺皺眉,這些他都知道,只不過他不想去嘗試,只要能夠努力的,他一定會去努力,只要能夠握在手心裡的他一定會去做,他是一個行動主義著,他不願意去後悔,他不願意等著去後悔,哪怕他撞到了南牆,頭破血流,再也沒法努力了,他才肯甘心。

段瑾棠不肯換助理,馮繼霖毫無辦法,他沒有想到這個人如此的念舊,葉紹均從哪裡看都不如他吧,可是他就是捨不得他,那年他說的那句話倒是真應了,葉紹均是他的命,這讓他動不了葉紹均,他馮繼霖沒有想到有一天也會這麼的憋屈。

馮繼霖心中憋屈就把段瑾棠一揮手壓沙發上了,段瑾棠忍著沒叫出來,馮繼霖看他越隱忍下手就越狠,沙發再大,兩個大男人也很擠,段瑾棠跪伏在沙發背上,咬著沙發上的白色枕套,馮繼霖發洩完了把他反過來,給他系上衣服,胸口的那道傷疤他不願意看,就隔著衣服摸了摸:還疼嗎?

段瑾棠提上褲子:早就不疼了。馮繼霖最近都願意反著幹他,大概是不願意看這道傷疤了,段瑾棠頗為遺憾,這個傷疤快要鎮不住他了。段瑾棠穿戴好衣服,馮繼霖把他往身上攬了攬,段瑾棠就靠他肩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他聊,馮繼霖身體舒服了就比較好說話,段瑾棠靠他身上休息,只要馮繼霖來了,他的辦公室就不會有人進來。

葉紹均中午並沒有回來,段瑾棠也沒有出去吃飯,範東旭替他打包回來的,段瑾棠跟馮繼霖吃完飯了,葉紹均都沒有回來,段瑾棠坐在椅子上有些心不在焉,馮繼霖看著他咬牙:我們跳舞。

兩個人在辦公室裡跳舞,段瑾棠心裡有事就踩了他好幾腳,馮繼霖咬他耳朵:你對我不公平。段瑾棠看著他說不出話來,心裡有一瞬間難受,兩難全。

馮繼霖看他低下頭在他耳邊歎了口氣,摟著他的腰緩慢的在辦公室裡晃,沒有舞姿,只是晃動了,段瑾棠雙手環著他脖子,跟他晃了一下午,葉紹均一直都沒有回來。馮繼霖晚飯的時候終於放過他了。

段瑾棠開始找葉紹均,樓上樓下的都沒有人見著他,段瑾棠最終跑累了,就坐到了他辦公室裡,範東旭給他留的飯已經涼透了,可是段瑾棠有點餓了,於是就戳著吃了,一點都沒給他留。

外面漸漸的黑了,段瑾棠也沒有開燈,王貴生在檢查整個辦公樓,敲門:葉助理?走了?段瑾棠趴桌上不吭聲,王貴生就把門帶上了。

段瑾棠趴桌上睡著了,葉紹均才回來,他今天心情不好,就不想回家了,回到家後還得安慰家裡的倆,實在不夠心情,就想在辦公室湊合一夜,結果段瑾棠倒占了他的位子,葉紹均沒有喊他,把他抱沙發上,這樣趴著睡也不嫌胳膊疼,葉紹均把他這裡的小薄被給他蓋上,段瑾棠睡的有些迷糊了,拉著他:別走。葉紹均問:誰別走?段瑾棠又不吭聲了,葉紹均伸出手指頭掛了下他鼻子:睡覺還說夢話。

段瑾棠不太耐煩的皺了皺眉,葉紹均站起來去倒水喝,剛站起來就聽他喊了聲:葉紹均!這一聲還是色厲內荏的,都把葉紹均給唬住了,葉紹均仔細看了看他,他是在睡覺,葉紹均苦笑了聲,睡覺都沒忘記呵斥他,他也就有本事對著他呵斥,葉紹均接著去倒水,卻又聽見他要哭不哭的哼了聲:別走。

葉紹均嘴角彎了下:不走,我去倒口水喝。你太摳門了,工廠裡也不多備幾個暖水壺,一個工人看兩台機器,都忙的沒時間喝水,我今天去試過了才知道很累,這一塊我們要改一改,知道嗎?雖然你給的工錢多,可是工人也是人啊。

段瑾棠聽著他輕聲細語慢慢的就睡著了,這跟催眠曲一樣,葉紹均打開了辦公桌上的檯燈,趴著寫一份改進的通知,既然想到了就要改進,他心中堵著一口氣,他是比不過馮繼霖,可是他會努力,努力的上進。

段瑾棠從沙發上掉下來才醒了,沙發太小了,他一滾就掉下來了,慘叫了聲,葉紹均趴在桌上沒睡好,一下就醒了,借著外面的光看了看,段瑾棠自己從地上坐起來了,葉紹均哭笑不得的把他扶起來:舅舅,你沒事吧。段瑾棠半夢半醒:你怎麼才回來,我都找你半天了。葉紹均把他扶沙發上:我早就回來了,你睡著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段瑾棠賴他身上:摔死我了,疼。葉紹均給他摸索摸索胳膊:我送你回家睡吧,這裡睡不舒服。

段瑾棠搖搖頭:幾點了?葉紹均看了眼牆上的掛鐘:12點了。果然沒一會大笨鐘就開始響了,白天的時候沒覺的這大笨鐘有多吵,現在半夜了才覺得他非常的煩人,聲音特別滲人,段瑾棠往葉紹均懷裡挪了挪,葉紹均把被子重新給他蓋上了:舅舅,你不回家就再睡會吧。

段瑾棠晚上一點都不想一個人睡,他賴著葉紹均:你抱我一會吧。說完這句話,他覺的他自己的臉都紅了,幸好屋裡沒開燈,要不他該丟死人了。葉紹均沒說話,但是把他抱住了,段瑾棠小心的靠了一會,漸漸的膽子就到了,環著他的腰,把頭往他懷裡拱了拱,眼看著要喝奶了。葉紹均哭笑不得,這到底多想當小孩啊,葉紹均被他拱的渾身難受,把他抱緊了:舅舅,別鬧了。我要忍不住了。

段瑾棠就等他這句話了,他開始給他解衣服,這是要補償他,葉紹均歎了口氣:舅舅,你不累嗎?段瑾棠自己脫褲子,頭也不抬:不累。他沒幾下就把自己脫光了,葉紹均咽了下口水,也把自己的衣服的脫了,兩個人很快就坦誠相見了,葉紹均看他還等著,把他抱腿上,就著歡喜佛的姿勢,段瑾棠對這個姿勢有點不適應,葉紹均在他耳邊笑:舅舅,你忘記你看的書了,我一直想這個姿勢是什麼樣的。段瑾棠拍了他一下,葉紹均笑了下,扶著他的腰把他緩緩的壓下去了。

這個姿勢太刺激了,段瑾棠臉都發燙,他顧著矜持不肯動,葉紹均托著他屁股一下下的把他往上頂,沒一會他就不行了,趴葉紹均肩膀上不肯動了,身體不肯動,屁股卻把他夾的緊緊的,葉紹均實在忍不了了,把他壓沙發上了。

等兩個人都舒服了,段瑾棠要累癱了,葉紹均還不肯放開他,就著那個姿勢把他抱起來了,中途他滑下去一次,他又硬塞進去,段瑾棠悶哼了聲:不要了……”葉紹均把他攬懷裡,給他披上被子:我知道,就這樣好了,我不動了。段瑾棠趴他身上睡了,葉紹均睡不著,手摸著他光滑的背歎氣:就你這樣的,還招惹了倆混蛋。是罵自己,連馮繼霖也一起罵了。

第五十六章:結局(一)

時間過的很快,又一年過去了,這一年是多事之秋,東北三省在蘇聯與日本的夾道中,日本人還比較低調,這是言語上拉攏馮繼霖,馮繼霖對於他們的拉攏裝沒看見,但是蘇聯就不能不理了,他們越發的過分,想要壟斷哈爾濱,馮繼霖大怒,他要取消蘇聯在東北的特權,查封蘇聯商業機構,開始著手收回中東鐵路,然而史達林不是跟他小打小鬧的軍閥,馮繼霖第一次敗了,輸給了蘇軍。馮繼霖鐵青著臉在合約上簽了字,恢復了蘇聯在中東鐵路的特權。

馮繼霖經此一事後就接住了南京政府給他伸過來的橄欖枝,南京中央政府任命他為路海空軍副總司令,馮繼霖雖然認了這個名號,但是也不聽從蔣介石的調遣,他當土皇帝當習慣了,蔣介石讓他去對付閻軍、曹軍,他也不肯去,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中原混亂的狀態下,他要最大限度的保存他的軍力,再說他自同蘇聯一戰失敗後,他就輕易不肯出戰,武器裝備都不及人家。

馮繼霖打太極的戰術要比他老爹厲害,蔣介石對他鞭長莫及,讓英法駐華公使對他施加壓力,日本最近也蠢蠢欲動,時刻的想拉攏他,馮繼霖打太極,對誰也不肯放話,於是這幾方人馬天天來煩他,都快把他的督軍府當成家了,馮繼霖煩不勝煩,終於帶著虞姬邵月衣去外地休養去了,因為段瑾棠不肯跟他走。

馮繼霖臨出發前在他家發了一頓火,段瑾棠無論怎麼說都放心不下他的工廠,死活不肯跟他去度假,馮繼霖那一晚發了狠,老管家被他一把推開了,把段瑾棠從一樓客廳提到了二樓臥室,一晚上沒出來。

馮繼霖第二天走到時候臉還是鐵青的,老管家都不敢去敲他們家老爺的房門了,以為他已經遭遇不測了,結果段瑾棠還好好的,趴在被窩裡看他,除了嗓子有點啞外看起來還是完整的,老管家松了口氣,看到老管家擔心的眼神,段瑾棠解釋了下:我後來睡著了。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老管家默默的抽了下嘴角,怪不得馮繼霖臉色鐵青,很明顯欲求不足,老管家覺得自己想歪了,臉上掛不住了,替他把門關上了:那老爺你再睡會吧。

段瑾棠果然又爬回被窩裡了,甚至在被窩裡打了個滾,他身體沒事,看昨晚馮繼霖要把他吃了的樣子他也以為自己凶多吉少了,沒想到馮繼霖就把他丟床上而已,動作還是比較溫柔的,段瑾棠得意的想了想,馮繼霖是捨不得他了,以後都不會欺負他了。

這邊的馮繼霖雖然氣極了,但是還是不能不管他,把他杜如冰留在了天津,也就是段瑾棠身邊,杜如冰比他就平靜多了,挑了幾個好手跟著段瑾棠,把他的工廠里加了兵力,這個多事之秋還是能防就防,段瑾棠在馮繼霖心中已經不僅僅是個戲子了,還是他的救命恩人,馮繼霖雖然嘴上不說,杜如冰也能看到出來,他們家總司令對他還是特殊的。

段瑾棠對馮繼霖的好意很高興,有了士兵他就有了底氣,段瑾棠對於可用之人都很好,越發能賺錢了,馮繼霖當初投資的那五十萬,他給他翻了好幾倍,年終分紅的時候給馮繼霖仔仔細細的算好了,那個仔細度又把馮繼霖惹火了,這種親兄弟明算帳的態度把他惹火了,當然這都是後話。此刻的段瑾棠生意蒸蒸日上。

天津第一紗廠已經開了三家分公司,工人的工資從最開始的7塊錢長到了14塊錢,從工人的工資程度就能看出段瑾棠掙了多少錢,絕對不止翻了一倍。段瑾棠的幾個姐姐終於都肯入股了,唯獨葉夫人不肯理他,段瑾棠也不敢去她家,逢年過節的葉夫人也不來,段瑾棠終於明白葉夫人這次是跟他徹底的鬧掰了。

鬧掰了就鬧掰了吧,段瑾棠除了過節的時候感歎了下外,就沒良心的不管了。他如今越來越忙,茶葉店生意也還不錯,大部分為他自己服務了,都讓他送了禮。去年華商商會會長的頭銜終於落到了他的頭上,他頂著這個名頭越發的趾高氣揚了,他的每一次出行已經不止是一個秘書了,現在走到哪都是倆秘書,倆助理,後面還帶著幾個穿軍裝的,這種氣場可以類比螃蟹了,在天津城橫著走都可以了。

然而這樣的好日子並沒有過太久,很多人看著他眼紅,都想分一杯羹,個別想自己開工廠的都被他擠下去了,他創立的品牌已經形成了。

他成了商會主席後,很多的場合都要他去,很多的人來拜訪他,意思是讓他做點慈善,建個學校修個路的,然後段瑾棠越有錢越吝嗇,一分錢都不可多出,每次來拜訪他的人都被他客氣的送走了,今天是振興小學的校長。

老校長頭髮都快花白了,他的那所學校破敗不堪,快撐不了幾年了,他這也是舍了面子,想請段家的少爺支持一下,段家老太爺,以前的商會會長在的時候還給他卷過一筆錢,他想著段瑾棠應該也是個好人的,結果,哎,老校長無可奈何的走了。

範東旭送走了老校長回頭找段瑾棠商量,他一張口都是大理論,試圖一開始就震住他:董事長啊,我們不能霸佔市場,現在是國家急需成長的時候,我們要為國家著想,要帶動小企業一起成長,只有這樣我們的國家才能強大,不會受西方列強欺負。

範東旭這種大理論,段瑾棠壓根聽不進去,什麼國家啊他自己都顧不過來呢,段瑾棠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範東旭大的開場失敗了,不得不轉向小的:我們取得如今的成就,是百姓給予的,我們要為老百姓做些事,上一次振興小學的校長想請你當名譽會長,咱們是不是應該贊助點。段瑾棠振振有辭:我也沒有多少錢啊,我不是還住在這裡嗎?

範東旭看著他這小辦公室歎氣,這比葛朗台還葛朗台,他自己比誰都會過,辦公室裡的東西能不添新的就不添,能用的就湊合著用,他上次想換個舒服點的沙發被他無情的駁回了。他們辦公樓的所有的人都陪他過著艱苦的生活,暖水瓶打破個他都不願意。

範東旭苦著臉看葉紹均,葉紹均咳了聲:舅舅啊,段瑾棠還給範東旭說話的權利,對葉紹均就直接攔下了:我不要聽,我不會給他捐學校的,我也不會去修路的,我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見了!你們幾個也給我出去!

葉紹均朝範東旭使了個眼色,這件事等他心情好點再說。

範東旭果然好幾天都沒再提,這些日子也沒有人來拜訪他,段瑾棠終於清淨了,但是也過於清淨了,段瑾棠問葉紹均:我那天把那個校長轟走了是不是不好啊?葉紹均在寫什麼東西,聽著他話抬頭看他:也沒有啊。舅舅你掙錢很辛苦的。段瑾棠心裡好受點了,就是嘛,憑什麼他掙的錢要分給那些他不認識的人啊。

葉紹均給他倒了一杯水,裡面加了點冰糖,坐他旁邊:不過舅舅,我這幾天也想了想,我們可以給他捐錢,段瑾棠眉頭一皺,葉紹均伸手給他扯平:不過,我們不會白捐的,我們要他把我們天津第一沙場的名字刻在學校的大樓上,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學校是我們建的。

段瑾棠臉色終於好點了,葉紹均繼續說:你看,我們這兩年生產的毛巾床單已經壟斷了整個天津城,幾乎每一個天津人都會用,所以你想當每一個上學的學生、家長都會知道我們做了這件好事後會怎麼想?

段瑾棠哼了聲:我給的都是最實惠的價格,不稀罕他們的想法。葉紹均繼續笑:恩,我們的價格確實是公道的,他們願意用我們家的就證明我們的是最好的,這是事實,舅舅我們的成就是抹不掉的,存在與他們的生活裡,時時刻刻伴隨著他們。

段瑾棠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葉紹均繼續笑:舅舅你想不想讓這個優越感更強?讓老百姓永遠記著我們,以後無論多少小工廠建起,無論他們生產出多少的產品,百姓們依舊認可我們,因為我們是最好的,無論是從品質上還是精神上都是最好的。

我們所做的貢獻是偉大的,是他們無法企及的,無論以後他們做到多好都會記得我們才是最好的,我們是他們的榜樣,是天下人的榜樣,他們一輩子都無法與我們比肩。

葉紹均這個誘惑太大了,段瑾棠並不笨,他還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他就是吝嗇了點,葉紹均從另一個角度打開了他的視線,原來有比壓制更好的辦法。葉紹均握握他的手:是的,舅舅,我們以後就不用降低價錢壓制他們了,舅舅,我們的品牌已經成名了,已經不需要跟他們競爭了,我們以後要做的就是領導他們走向一個更高的層次。

葉紹均看說的差不多了,把他寫的計畫書拿出來給他看,每一條都是有利於他的,段瑾棠看了果然很滿意,葉紹均笑著搖搖頭,他跟了他這多年,怎麼能不瞭解他的想法,這個傢伙得順著毛摸。

段瑾棠不僅同意了葉紹均的提議,而且想出了更絕的,他以天津第一沙廠的名義舉辦了慈善募捐,他帶頭捐了十萬,剩下的各界人士都被他一番正義言辭的理論給鎮住了,紛紛掏錢,最後募捐到的錢讓振興小學的校長都驚呆了。

段瑾棠這一手足夠漂亮,不僅揚了名,還少花了錢,他自己也得意,慈善募捐晚會上他就喝的有點多了,範東旭朝他敬酒:董事長非常人也,小的敬佩,來,小的敬你。他朝他耍寶,段瑾棠笑的有些得意了:明兒,我再去給他們修個路。

範東旭鼓掌:好,董事長說的是。段瑾棠喝醉了那叫一個大方,對著副主席說:明天你籌畫一下,給修條鐵路,從天津修到安徽,我一個人的專線。副會長差點噴了他一身酒,修條鐵路啊,我的神啊,把他們工廠賣了也修不起啊。葉紹均扶著他舅舅跟他笑:杜哥,我舅舅他喝醉了,你不要介意。

杜蘊好不容易咳嗽完:我要記下來,明天告訴他聲,要是他醒了知道自己說的這話一定會瘋了的。葉紹均哈哈笑,扶著半醉半醒的段瑾棠回家,段瑾棠不肯走,舞會開始了,他要跳舞,他已經學會跳舞了,他開始喊他的秘書:範東旭,跳舞。范秘書此刻正摟著一美人跳的正歡,顧不上他,葉紹均把他頭放他肩上:好了,舅舅,你醉了。段瑾棠趴他肩上:我要跳舞。葉紹均摟著他的腰慢慢的晃,借著他的醉酒,他終於跟他跳了一支舞,無人懷疑。

第五十七章:結局(二)

這一年的段瑾棠出了名,在各個學校的石頭上出現了,甚至出現在橋頭上,哪怕是個石板橋也刻上了他天津第一沙場的名字,甚至有一條路叫做瑾棠路,葉紹均同他路過時,就會看見他忍不住勾起的嘴角。葉紹均搖頭笑笑,如果一直都這樣就好了,然而時局越來越差。原本謙遜低調的日本終於露出了他的原本面貌,那些曾經去茶館喝茶的人也全都變了個模樣,侵略者的樣子。

馮繼霖啪的把電報拍在了桌子上,一張臉鐵青,趙愷小心的問他:司令,怎麼了?馮繼霖冷冷的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不抵抗。

趙愷有些著急:司令啊,日本人已經欺負到我們的頭上了!杜成冰拿起電報看了眼:南京政府的命令,命令我們不得抵抗。趙愷握了握拳頭:總司令,我們這一年受他諸多限制,我們以前多自由啊!憑什麼他說了就算啊!馮繼霖呵斥了他聲:不懂就別嚷嚷!趙愷看杜成冰:你懂嗎!

杜成冰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不懂。趙愷氣的原地轉了個圈,罵了幾聲,杜成冰皺了皺眉:別打擾司令。趙愷看著背著身的馮繼霖只好住了口,馮繼霖背對著光站在地圖前,全中國的地圖,自天津往北這一片全都屬於他的,這一邊土地是他的。

日本人的野心有多大目前他還不清楚,可是南京政府什麼樣的目的他很清楚,蔣中正抱著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拉攏他投靠關中,讓他不於抵抗,關東這片土地他是不想管了。馮繼霖使勁的握著手,他不是想要服從蔣中正,不是想跟蔣中正同流合污,而是他打不過日軍,

馮軍沒有能力跟日軍單獨作戰,他很清楚,這一次如果他跟日軍開展,南京政府不會支援他,甚至會趁虛而入,那麼他將陷入兩面夾擊中。

馮繼霖開始在書房裡走,腳步越走越快,臉卻越來越沉,上一次同蘇聯那一戰在他的心中落下了陰影,這不僅僅是輸贏的問題,還有輸贏後伴隨著的一系列問題,如果贏了好說,如果輸了不僅僅是丟掉這大片的領土和損耗自己的軍事實力,而且還要簽訂一些列不平等的條約,一旦簽定了條約那就不是打回去那麼容易了。

馮繼霖最終咬了咬牙:成冰,去發戰報,告訴馬雲山,沒有我的命令,所有將士不的抵抗,違者軍法處置。趙愷狠狠的跺了下腳,杜成冰依舊面無表情的嗯了聲:好的,總司令。

杜成冰去發電報了,馮繼霖一直立在地圖前沒有動,趙愷沒有他這麼好的氣度,圍著書房轉,馮繼霖心中煩躁把他趕下去了,馬雲山的脾氣他瞭解,正式因為瞭解他才給他下了死命令,這個時候他也恨,恨不得將這些侵略分子統統趕出他的地盤去,可是此刻不是好時機。

馮繼霖一個勁的安穩自己,此刻不是好時機,可是當那邊的戰報發過來時他還是站了起來,杜成冰低聲道:總司令,馬將軍對日宣戰了。馮繼霖緩慢的站了起來,像是早已預料到,杜成冰低聲問:馬將軍一萬人馬,江橋怕是守不住,司令要支援嗎?馮繼霖緩慢的搖了搖頭,杜成冰看了他一眼不再說什麼。

如杜成冰預計的那樣,馬雲山沒能守住江橋,僅僅兩日,江橋淪陷。江橋淪陷代表東北三省淪為日本殖民地。

馮繼霖坐在營帳裡沒有動,馬雲山抗戰兩天兩夜,他就坐在這裡兩天兩夜,鬍子都出來了,眼角全是血絲,沈司令不顧杜成冰的勸說闖進營帳時就看見他有些遲緩的抬頭,沈司令咬了咬牙:總司令!

馮繼霖點了點頭:沈司令你來了。坐吧,趙愷,給沈司令泡茶。沈老將軍揮了下手:我不用喝茶,還請司令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沈司令把報紙拍到了馮繼霖的桌上。馮繼霖挨著看了。

《新華日報》江橋抗戰,馬雲山可謂孤軍奮戰,未獲駐防錦州一帶東北軍的實力援助,馮繼霖駐錦州隊伍毫無戰鬥準備

《橘子洲日報》馮繼霖作為陸空軍總副司令坐視日寇侵略東北,辱國喪地,放棄職守!

上海救國聯合會:黑省馬軍,孤軍抗日,效忠疆場,馮繼霖未能撥援。

馮繼霖手捏著報紙全都扔在了地上,沈司令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總司令,這是真的嗎?報紙上說的是真的嗎馮繼霖沉著一張臉:這是命令。

沈司令閉了下眼:總司令,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不是這樣的人,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說過什麼話嗎?說你長到了,要接管這一邊疆土,要這邊疆土永遠屬於你,可是現在……”

馮繼霖揮了下手:別說了!我自己心裡有數!沈司令揮袖而出。

杜成冰看著馮繼霖:總司令你兩天都沒休息了,回家休息會吧。馮繼霖點了點頭:回家。

然而家沒有那麼好回,路上學生遊行,馮繼霖直直的看著他們舉著的橫幅,杜成冰看了一眼,嚴懲馮軍,克日出兵滿大街都是,杜成冰改了路線。

段瑾棠此刻坐在一個日本商人的對面,桌前是冉冉的茶香,然而兩個人都沒有喝茶的興趣,段瑾棠冷著一張臉,這個日本商人跟聽不懂人話一樣,自己拒絕過他很多次了,他還來糾纏。下一次再來就把他打出去。

日本商人松本土司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也有些不耐煩了,他來了這麼多次每次都沒能達成目的,要不是看他是商會會長,他真是不耐煩了,這個人都是什麼脾氣!日本商人又哇啦瓦拉一陣,段瑾棠不耐煩的問他身後的範東旭:他說的什麼?

範東旭臉色不好看:董事長,他想請你做維持會會長,想跟我們合作經營天津第一沙場段瑾棠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你告訴他,門都沒有,我的工廠憑什麼給他,維持會會長?我已經是商會會長了,不稀罕他的官。范東旭給他翻譯了過去,那個日本商人終於拍了下桌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一句是漢語,蹩腳的漢語,段瑾棠終於聽明白了,他也拍了下桌子,他大少爺當慣了,這麼多年還沒有人這麼敢跟他拍過桌子,所以段瑾棠這一下直接把茶杯都打翻了:既然你能聽得懂,那你就聽好了,這裡是我的地盤,輪不到你對我指手畫腳!日本商人真是恨透了他這個脾氣,他憑什麼這麼拽,他們的軍隊都不敢跟他們大日本帝國主義抗戰,他一個小小商人憑什麼!

松本土司站了起來:我們走著瞧。段瑾棠氣的臉色鐵青:送客!松本土司被人強硬的請出去了,段瑾棠還沒緩過氣來,抓著葉紹均手直哆嗦:他是不是要占我的工廠?他要是敢占我的工廠,我死給他看!

葉紹均拍拍他:沒事,他還不敢,天津城現在還不是他的,他不敢這麼囂張。段瑾棠還是怕,這個工廠是他的命根子,他辛辛苦苦打拼這麼多年,誰都不能插手。葉紹均很冷靜的給他分析:看他上門這麼多次來跟我們協商,那他就是有所顧忌,不會明目張膽的跟我們作對的,我們這些日子小心一些。

段瑾棠臉色不好,王貴生也安慰他:董事長,這些日子我會加派人手日夜巡邏,再說還有馮帥的人在呢,你放心,不會有事的。段瑾棠看著他們:真的嗎?幾個人點頭:有我們在,不會有事的。

段瑾棠戰戰兢兢的守了幾天,那個日本商人沒有再來,葉紹均看他神色憔悴送他回去休息:好了,舅舅,你回家休息,這裡有我。段瑾棠也熬不住了,回家休息去了,然而正是這一夜出了事。

日軍多次協商未能取得經營權後,無奈之下動用武力野蠻搶劫工廠,他們劈開工廠和倉庫大門,動用二十多輛大卡車將製造廠的棉紗、毛巾、被單、布匹等生產物資與產品掠奪一空,因為工廠士兵與職工的頑強抵抗,將霸佔不了的工廠廠房與設備還有未能及時搶完的生產物資付之一炬,熊熊的大火在深夜裡紅了半邊天。

段瑾棠趕到時,只看到了漫天的大火,他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老管家抱著他慌:老爺,老爺,你醒醒啊。來人啊,甥少爺!甥少爺你在哪啊!段瑾棠迷迷糊糊的聽他喊人,一個激靈就醒了:葉紹均,葉紹均呢!葉紹均!葉紹均還在工廠裡呢。

他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推開了司機小張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工廠裡走,老管家在他身後喊:老爺,老爺,你不能去啊!他老腿老腳的追不上他了,沒一會就看不見他的身影了,老管家晃了幾下,司機小張六神無主的扶著他:怎麼辦,怎麼辦啊!

段瑾棠已經分不清這是哪跟哪了,廠房全都燒了,從廠房開始燒起,這一會早已經蔓延到辦公樓了,段瑾棠被滾熱的火苗和濃濃的煙嗆的睜不開眼,工廠裡的員工也都嗆的東倒西歪,段瑾棠拉著他們一個個的問:有沒有看到葉紹均,有沒有看到他?

問了一個又一個,終於在他要哭的時候,有人認識葉紹均了,葉紹均以前常去工廠裡,他們認識了,那個員工咳了聲:出事的時候,葉經理跟這些日本人爭執過,不讓他們搶東西。段瑾棠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那他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你們有沒有打起來!

那個工人艱難的搖了搖頭:沒有,葉經理看事不好就讓王經理指揮我們撤離了。對了,王經理還在後面救人呢。段瑾棠放開他往那邊跑,王貴生的身影很好認,高大結實,他的嗓門也大,可惜現在已經喊啞了:快一點撤,這邊撤!快點!看到段瑾棠來,他一把抓住了他:董事長,你怎麼來了,這裡你不能來,快點出去!段瑾棠拉著他的胳膊:我沒事,你有沒有見過葉紹均,他在哪?

王貴生點頭急切的說:葉經理剛才跟我一起的,他讓我先撤離工人,他說辦公樓裡有重要文件印章,他要去拿出來。段瑾棠轉身就跑,王貴生拉著他:董事長,那邊火太大了,你不能去了,我去替你找,你別進去!段瑾棠推開他的手:貴生,你帶著人撤,我去找他,我看不見他不放心。

王貴生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段瑾棠鬆開了他:幫我把工人都安撫好,我去去就回。

辦公樓建了好多年了,表面不再是銀白色,甚至有些發黃了,可是它依舊在大火裡挺立著,段瑾棠心裡無數次的想,他當初花的錢是值得的,範東旭這個花花公子雖然表面看起來不靠譜,可是做事情很靠譜,這個大樓他就建的很好,這些年他沒有壞過一次,無論颳風下雨都沒事,所以此刻,請你也一定要撐住,千萬不要倒。

火焰烤的皮膚生疼,段瑾棠一層層的往樓上跑,速度慢,從視窗飄過來的火苗把他頭髮都燒著了,他不得不一邊拍打一邊跑,一邊跑一邊喊葉紹均的名字,他想說那些東西不重要,那些東西他們以後還可以重新來弄。

段瑾棠眼淚婆娑的跑到了三樓,快看不清東西了,樓裡沒有燈,只有火苗把樓裡照亮,段瑾棠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摸:葉紹均!咳咳……”

他看不清路,已經不知道摸到哪一個房間了,這兒房間裡沒人,他就往外走,還沒有走出來,門框掉了下來,門也開始著火了,這個樓終於還是點燃了,段瑾棠看著被火封死的門口終於傻眼了。他不是《西遊記》裡的孫悟空啊,不僅不會鑽火,還沒有一雙火眼金睛啊。段瑾棠猛烈的咳了一陣,要死了,他還沒有找到葉紹均就要死了。

正當段瑾棠迷糊的時候,就聽見有人拍打門框的聲音,一邊拍還一邊罵人,是在罵他,罵他累贅!段瑾棠終於睜開眼了,葉紹均拿著一床被子死命的拍火,臉上灰一道白一道的,要不是聲音熟悉,段瑾棠都快認不出他了,段瑾棠一激動能站起來了,要往他這邊撲,葉紹均罵他:站在那別動!

還敢朝他吼,段瑾棠正想吼過去,那扇門終於被葉紹均踹到了,正好倒他面前,要是他再靠近一會就砸他身上了,段瑾棠驚魂未定,葉紹均一個箭步沖上來,拉著他的手往外沖,一邊沖一邊罵:誰讓你進來的,你個白癡!

段瑾棠現在不害怕了還哼了聲:我這不是上來找你!火苗子已經越燒越大,葉紹均把外衣脫下來蒙在段瑾棠的頭上,一隻手攬著他肩膀,另一隻手提著保險箱,飛快的往外沖,一邊走一邊罵他:我用的著你上來救嗎!現在還不是拖我後腿了!

段瑾棠被他攬在懷裡不吭聲了,他不知怎麼就想起以前葉紹均在戲院裡護著他的那個時候,也是這個樣子,葉紹均聽他不吭聲就罵的越厲害: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沒看見你,你早就死了!你這樣的身體跑上來幹什麼!被煙一嗆就嗆迷了!要不是我……”葉紹均罵不下去了,要不是他最近天天檢查房間的習慣,他就看不到他了。

葉紹均使勁拽著他,兩個人跌跌撞撞的沖出了大樓。一沖出來就被淋了一身雨,原來外面已經組織救火了,這才是水深火熱。

段瑾棠剛把衣服拿下來,就看見馮繼霖了,馮繼霖沉著臉站著,整個工廠裡人來人往,所有的人都在忙著救火,搬運機器,就他一個人鐵青著臉站著,段瑾棠張張口:少帥你怎麼來了?他沒有那一刻看見馮繼霖這麼激動,他幾乎想也沒想的抓著他:這裡危險,我們快走。

馮繼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連同他身邊的葉紹均一起掃了:你們兩個這麼想死嗎?葉紹均卡殼了,他沒有想到馮繼霖會罵他,手指指著他哆嗦,馮繼霖冷笑:你們兩個有那麼貪財嗎?裡面有什麼金銀財寶嗎?

段瑾棠剛才只顧著逃命還沒有想到他的財產,現在一聽他說,才緩緩的想起來,他緩慢的回頭去看他的工廠,從最開始幾排簡陋的房子到如今幾千畝廠房的天津第一紗廠全都沐浴在火中,段瑾棠悲從中來,他在濃煙中待了太長時間,這一咳嗽一口血竟然毫無預兆的吐了出來,緩緩的跪在了地上。

地上全是水,他就歪倒在地上,葉紹均怎麼扶他他都不肯起來,是起不來了,這是他的心血,他的心頭之血。

馮繼霖看著這漫天的火光眼睛也漸漸的紅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已經忍的夠久了,都快忍成烏龜王八蛋了!馮繼霖冷冷的笑了下:葉紹均,帶著他走。葉紹均愣了下:去哪?馮繼霖沉默了一會:走的越遠越好,臺灣,香港都可以。葉紹均看著他:你呢?馮繼霖冷笑:這些烏龜王八蛋,以為我不動手就把我當成病貓了,以為我馮繼霖這麼好欺負了!杜成冰抬頭看他:總司令?

馮繼霖揮了下手:招所有將領開會,全力抗日,誓死守城!嚴守疆土,與城共存亡!最後幾句他說的緩慢又沉痛,杜成冰敬了個剛硬的軍禮:是!

自這一時刻,馮軍脫離南京中央政府的指揮,獨立抗日,打響了全中國最響亮的一槍。後記,馮軍在孤立無援中堅持抗日,天津城在日軍的炮轟與空軍投彈強大軍火下硬是堅守了一個月,牽引住了華北戰線最猛烈的攻擊,給了華北百姓逃亡的時機,給囂張跋扈的日軍一劑響亮的耳光,中國人民頭可拋血可流,唯獨尊嚴不可欺。

第五十八章:結局(三)

段瑾棠不肯走,他的家在這,他所有的財產都在這,葉紹均已經在收拾東西了,他還坐在沙發上發呆,葉紹均右胳膊斷了,一隻手摁不上箱子,就踩了一腳,箱子終於合上了,這麼大的聲音都沒能把他引過來,葉紹均歎了口氣坐他身邊:舅舅,我們以後還會回來的。現在城裡太亂了,我們現在在租界內還好說,可是炮彈不知道那一會就會打過來。

段瑾棠看看他吊著的胳膊發呆,他們不在租界內的家都被日軍給炸毀了,葉紹均的胳膊就是救林小姐的時候被房梁打斷的,也許這就是報應,該虧欠的人早晚都要還的,葉紹均看他摸他胳膊笑了下:沒事,過些日子就能好。段瑾棠歎了口氣:你娘她們都撤了嗎?葉紹均點點頭:恩,馮帥安排的車,我娘、林小姐、還有小姨她們都撤了,范秘書還有貴生他們也已經在那邊安頓好了,現在就剩我們……三個了。葉紹均嘴角彆扭了下,還是把馮繼霖算上了。

段瑾棠哦了聲:你說馮繼霖能不能打贏啊?葉紹均也不收拾了坐下了,神色憂慮:我也不知道,現在日本跟瘋了一樣,東北三省淪陷後,他們以此為跳板,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我們這裡來了。

段瑾棠一聽他的話就蔫了,葉紹均收拾東西把馮繼霖送給他的那把手槍搜出來了,段瑾棠就拿著玩,裡面已經沒子彈了,葉紹均就沉默了一會繼續收拾東西:舅舅咱走吧,以後我們還會回來的。段瑾棠看著滿屋子帶不走的東西問:什麼時候回來?葉紹均沒想到他這麼執著,只好一再的哄他:早晚有一天他就打贏了,打贏了我們就回來。

段瑾棠開始在屋裡走動,他有焦慮症,從那天工廠失火後開始的,工廠毀了,損失慘重,這個代價讓他怎麼也接受不了,再加上段家大院也被炸了,老管家受傷了,他老了沒能救過來,他的去世給段瑾棠帶來了重大的打擊,他開始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葉紹均只好時時看著他,段瑾棠沒一會就要往外走:我要去我的工廠看看。葉紹均拉著他:舅舅,我們晚上再去看,晚上沒有飛機轟炸。

段瑾棠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葉紹均看他不睡覺只好拉著他去看看,晚上工廠看起來特別淒涼,當然這也比白天好看,至少看不到被大火燒的痕跡。

葉紹均拉著他的手圍著工廠轉了一圈:舅舅,看好了,我們回家吧。段瑾棠搖搖頭,已經快走到軍營邊上了,那裡有燈火,葉紹均回頭問跟在他們身後的士兵:馮帥還在守著嗎?身後的士兵點了點頭,葉紹均看段瑾棠:舅舅要去看看馮帥嗎?段瑾棠搖搖頭,不肯上前但是也不肯回去,葉紹均一隻手給他披上衣服,還沒等系完扣子就聽見頭頂轟鳴聲了。

幾個人反應很快:去前面軍營。葉紹均拉著段瑾棠就往軍營跑,這些王八蛋,晚上都不閑著,葉紹均這些日子已經恨透了這些空中飛機,拉著段瑾棠跑到飛快,趙愷正在巡邏,迎面撞上了他,只好把他們帶到了馮繼霖的營帳。

馮繼霖最近特別想罵人,逮著誰罵誰,聽見外面急切的腳步聲頭也不抬的罵:又怎麼了!這麼多天了還沒練出膽來啊!趙愷咳了聲:少帥,這倆人沒地去了。馮繼霖抬頭見是段瑾棠又把火氣往下降了降:你們倆怎麼來了?葉紹均指了指天:我跟舅舅在工廠邊上轉了轉。他們又開始了。馮繼霖暗自罵了句:這些該死的!你們倆今晚留在這吧,外面出不去了。讓你們倆走,你們倆不走。

段瑾棠坐在凳子上很乖,外面隆隆的轟鳴聲他也沒害怕,靈魂出竅了,馮繼霖看了他一眼摸摸他的臉:有我在不會有事的,我以後會重新給你建一個工廠。段瑾棠看了他一眼,很不相信的樣子,他沒有完全靈魂出竅,什麼都清楚,就是不願意說話了。馮繼霖歎口氣,還想再哄哄他,杜如冰疾步走了進來:總司令,沈司令他……陣亡了。馮繼霖抬起的手慢慢垂了下來:西北門……現在怎麼樣了?杜如冰低下了頭:西北門失守,陸軍七十六師全部陣亡。

馮繼霖很快抬起了頭:小野看樣子全線進攻了啊。杜如冰嗯了聲:他們終於忍不住了。馮繼霖笑了下:好,就讓他們進來吧,等他們全都進來,關閉西北門,我們一起看看到底誰能活到最後。

杜如冰看了看他:司令,段先生跟葉先生留在這嗎?馮繼霖回頭看了看:葉紹均,你為什麼不帶著他走,打暈了也能帶走的。葉紹均看了他一眼:他捨不得你。他舅舅此生最大的缺點就是重情,對家人重情,只要你對他好,他就會慢慢的記住你,記住了你就再也放不下了。

馮繼霖聽著他的話頓了下,終於走向段瑾棠,在他身前蹲了下來,段瑾棠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馮繼霖看著他,他低著頭的時候很好看,光影之下五官很立體,那一雙鳳眼也不再那麼厲害,會讓他有一種柔和的感覺。馮繼霖笑了下: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起吧。共赴國難,同生共死。段瑾棠握了握他的手:我不要死。馮繼霖抿了抿嘴:好,不死。

日軍攻破西北門後勢如破竹,督軍府已經是空殼子,白中雲成了日本的維持會會長,馮夫人不願意回家,馮繼霖送她跟趙啟誠走了。日軍在督軍府裡沒有搜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便打入了馮繼霖的軍營,馮繼霖等這一刻等了一個月。日軍裝備精良他拼裝備拼不過他,可是拼命的話他可以,在天上他無可奈何,可是到了他的地盤了,就別想出去了。

這一夜段瑾棠沒有睡好,他本來就睡不好了,更何況外面炮火連天,馮繼霖的電話一直都沒停過,他的話即便是壓低了,段瑾棠也能聽出他言語中的焦急,這讓他更睡不安穩了,他靠在葉紹均一個胳膊上,迷迷糊糊。

馮繼霖打完了最後一個電話,站了起來,葉紹均跟著也動了下,段瑾棠就被吵醒了,他隨著兩個人站了起來,葉紹均有些緊張:怎麼了?馮繼霖微微笑了下:我們打完了。葉紹均有些激動:贏了嗎?

馮繼霖卻沒再說話,走出了營帳,葉紹均扶著段瑾棠隨著他站到了高臺上,硝煙彌漫,葉紹均就算再不懂軍情也明白這代價太過慘烈。

杜成冰站在他身邊跟他報告戰況:日軍124師全殲,我軍115師剩一營,177師剩72人,方師長正在請示,彈藥沒了,秦司令要支援我們,請總司令批示。馮繼霖笑了聲:告訴秦師長,讓他直接南下,我這邊不用支援。

杜成冰愣了下:南下?

馮繼霖笑了下:南京政府已經同意國共合作了。杜成冰臉上一怔:司令,那我們有可退之地了。司令,我這就去準備撤退。

段瑾棠有些不解的問:我們不是贏了嗎?

馮繼霖嗯了聲語氣很溫柔:我們剛才是贏了,只不過我也沒有多少人了,抵不住他們第二次進攻了。剛才接到電話,曲司令上海陣亡,上海淪陷。華北一線我們輸了。段瑾棠啊了聲,說不出話來了。

杜成冰痛苦的笑了下:司令,節哀。馮繼霖嗯了聲:我早就預料到了,沒有太難受。明知道那些人只會嘴上說合作不會來支援他,明知道會輸,明知道自己軍力會犧牲他還去做了,他馮繼霖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這麼傻。

趙愷反而安慰他:司令,我們還會回來的。馮繼霖笑了下:是,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回來的。

馮軍南下,軍用卡車連夜前行,路面高低不平,車就顛簸的很,段瑾棠此刻卻睡著了,他頭枕在葉紹均胳膊上,手抓這馮繼霖,睡著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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