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

華燈初上,關北城內,幾條商業街仍燈火通明,彷如白晝。相比日間,行人不見減少,倒是另一番熱鬧景象。
通過與德國西門子公司的合作,北六省內建成多家大型發電廠,除工業區用電之外,還可供民用。六省內煤炭資源豐富,海城煤礦,榆樹溝煤礦,撫順縣大小演武溝煤礦等陸續建成開採,加上來自紮賁諾爾方向的運煤車,足可供應六省內各地發電廠所需的能源。
隨著生活漸有起色,城鎮之外,一些村屯也陸續拉起了電線,大部分農家也用起了電燈,關北電燈公司,這才名副其實。
通了電,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鄒老先生依舊醉心于改進無線電發報機,而鄒小先生的實驗室,聚集了一群有大量奇思妙想的年輕人,經常會提出一些新奇的點子。不久前,他們動手製作出了第一台華夏人自己的電風扇,不同於西方常見的風扇,這種風扇顯得更加小巧,造價也便宜些,與此同時,還有人提出了類似於電視機的概念。
當李謹言拿到實驗室申請經費的報告時,看到上面列出的一項項實驗計畫,半天說不出話。電扇早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就已經問世,電視機的出現卻還要在十年後。
阿基米德說過,只要給他一個支點,他就能撬動地球,現如今,只要經費到位,這些年輕的科學家或許能給他比撬動地球更大的“驚喜”。
“給錢!”
任午初不只帶回四個大拿,還連本帶利給李三少賺了不少鈔票,李三少前段日子差點砸鍋賣鐵,現在手裡絕對不差錢!
有了領先的技術,才有不輸人的底氣!
在另一個歷史時空中,華夏幾百萬勞工幫助協約國打贏了一戰,得來的卻不是應有的尊重,而是另一輪瓜分狂潮。這個世界中的華夏不會再遭受相同的命運,非但如此,李三少還摩拳擦掌的準備從歐洲市場上再狠賺一筆。
凡爾登戰役過去一半,日德蘭海戰即將開始,索姆河戰役也在醞釀,歐洲的血會流得更多,德國不可戰勝的神話卻已經被打破,一戰或許會再次結束在1918年,也或許比那晚,但戰爭總是會有結束的一天。
無論是戰勝國還是戰敗國,戰後的經濟恢復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美國人財大氣粗,揮舞著鈔票四處借款,華夏人的錢包還沒那麼鼓,況且老祖宗說過財不露白,還是悶聲發大財更符合華夏的利益。
不過現在想這些還早,歐洲馬上就要進入缺衣少食,物資最緊張的階段。當倫敦開始實行糧食配給制,戰場上的士兵也接到不得浪費食物的命令後,將是大撈特撈的最佳時機,不抓住這個機會,會成為李三少人生中的最大憾事。
這些歐洲人都曾舉著刀叉在華夏身上割肉喝血,如今從他們身上討回點利息,委實不過分吧?雖然這利息可能會稍微高那麼一些。
所有的檔都處理好,李謹言抻了個懶腰,靠坐在沙發上,如往日一樣,擰開了廣播。
時間剛剛好,播音員正朗讀一篇文章,正是之前讓李謹言舉棋不定的那篇。
在得到白老的授意之後,這篇文章一字未動的被登在時政新聞上,一經刊出便引起軒然大波,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的爭論。
贊同者有之,反對者有之,還有模棱兩可,純屬湊熱鬧吼上兩嗓子,結果被爭得面紅脖子粗的雙方各踢一腳,來個平沙落雁式的。
國內的各家報紙紛紛進行轉載,國外的部分報紙也湊了一回熱鬧,堅持不同意見的名人文人,紛紛撰稿,在報紙上打起了口水仗,各執己見爭執不下。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想要渾水摸魚,甚至有復辟黨出來搗了幾回亂,卻始終成不了氣候。
廣播也開始連日報導,不只播送各家報紙上的熱點評論文章,還邀請了政界名人在廣播中進行演講和辯論。節目播出後引起的反響極大。在爭得李謹言的同意之後,廣博電臺負責人趁熱打鐵,市民代表,農民代表,學生代表接連被邀請,不同的聲音,不同的觀點輪番登場,不是一面倒的支持,也不是全盤反對,立憲派,民主派,各種派別也漸漸走入國人的視線,即便是不關心政治,亦或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國人,也能聽得津津有味。
在華的各國公使,領事,以及各國僑民,都對華夏突如其來的這場爭論產生了莫大興趣,一些在華夏生活多年的歐美人士也就此撰稿,不論他們出於何種目的,這些文章倒也為這場大辯論增添了一抹別樣的“趣味”。
何為家天下?何為獨裁?何為民主?
歐洲大陸至今只有法國沒有國王,難道英荷等國便不先進不民主?
美利堅在某些年輕學子心目中,是自由和民主的代名詞,但早年的留美人士會告訴國人,這個號稱民主的國家,內裡到底是何種樣子,當年的排華法案,如今的種族歧視,直到百年後依然存在。
況華夏憲法及各項法律已成,依法,每屆總統任期有嚴格規定,且連任不得超過兩屆,總統權力不得高於憲法,如此又何來的家天下?
“何為自由,民主?不是喊幾句口號,也不是遊行幾場便罷,乃是人民真正得到實惠!一個真正為國為民的政府才有存在的價值。一個真正為民考慮,把民之富,國之強放在首位的政府,才值得被擁護!”
李謹言認真聽著廣播,直到裡面的人把話講完,也維持著同一個姿勢,沒有變過。
這是個亂世,是民族覺醒的時代,也是華夏歷史上又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
百年的積弱和被壓迫,促使了這個時代的青年和有識之士多方尋求救國圖存,富國強民的道路,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觀念一一湧現。李謹言料到文章刊出後會引起爭論,卻沒想到會發展至此。
如今,爭論的重點已不再僅圍繞父傳子,獨裁和民主,而是漸漸演變成如何才能讓華夏富強,民族自立。不過,除了政府官員和議員,掌控實權的各省督帥和聯合政府首腦卻一直沒有出聲。只是有消息透露,在五月底的閱兵式上,樓大總統會發表講話。
一陣輕柔舒緩的音樂從收音機中傳出,李謹言放空了思緒,他果然不是搞政治的料,只是想多一些,腦子就成了一片漿糊。
房間的門被從外面推開,軍靴敲擊在地板上,即便有樂聲,卻依然清晰。
一隻手覆上發頂,李謹言沒動,反手扣住來人的手腕,被金屬的袖扣咯了一下掌心。
“少帥?”
“恩。“
樓少帥俯身,關上收音機,手沿著李謹言的臉頰滑下,托起他的下巴,“在想什麼?”
“很多。”李謹言習慣性的在帶著槍繭的掌心蹭了蹭,“少帥,你坐下吧,這麼站著,我脖子累。”
樓少帥放開手,走到沙發前坐下,李謹言這才發現,他軍裝的領口解開了,神色間似乎有些疲憊,
“少帥,你昨夜又沒睡?”
樓少帥見李謹言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嘴角隱隱勾了一下,那抹弧度轉瞬即逝,快得來不及讓人捕捉,手再次撫上李謹言的臉頰,拇指擦過他的唇角,聲音略顯低沉,像是拂過心弦的大提琴音,“沒事。”
“真沒事?”
李謹言還是不相信,他知道這段時間樓少帥有多忙,雖然西伯利亞和朝鮮沒有再大規模調兵,短期內也沒繼續動武的打算,但想要穩住現在佔據的地盤也不是件容易事,加上歐洲的事情,國內的事情,還有馬上要赴京參加閱兵,這一個月來,樓少帥大部分時間都歇在書房,書房裡的燈一亮就是整晚。李謹言陪了幾天,就累得眼底青黑,白天做事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只是一個勁的打哈欠。
不到四天,李謹言就受不了了,樓少帥一熬就是一個月,看情形還要繼續下去,李謹言必須承認,他心疼了。
不矯情,也沒矯情的必要,他就是心疼了。
“少帥,你今夜回房睡。”
樓少帥捏在額際的手一頓,“回房睡?”
“恩。”李謹言神情很嚴肅,“別的不許做,就是睡覺!”
“好。”
“真懂我的意思?”
“恩。”拉住李謹言的手,唇落在他的手背上,“睡覺。”
“……”看樣子還是沒明白。
李謹言深吸一口氣,主動攬住樓少帥的肩膀,用力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在樓少帥的手探入長衫下擺,撫上他的腰際時,用平和的語氣,說著威脅意味十足的話:“少帥,我會吩咐廚房做一個月的苦瓜,一天三頓,早中晚全吃苦瓜,粥裡都加苦瓜,包子餡餅也做苦瓜餡的。”
撫在腰際的手停住了。
“農場裡的大棚技術已經相當完善,少帥如果願意,可以親自去考察一下,我保證不打誑語,別看苦瓜的外表長相不怎麼樣,內裡還是很水靈的。”
樓少帥:“……”
當夜,樓少帥的確是回房睡了,也是蓋棉被純睡覺。可在回房之前,還是把李三少給辦了,不是在床上,也不是在臥房,而是在書房的沙發上,苦瓜全宴自然無從談起。
翌日清晨,李謹言醒來時,樓少帥正側臥在他的身旁,單肘支起,,靜靜的看著他。透過床帳,可以看到隱約的光亮。
“幾點了?”
李謹言撐著手臂想要坐起來,一條胳膊卻攔在他腰際,將他重新拉了回去。
“少帥?”
“還早。”樓少帥的手按在李謹言的腦旁,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頸項,李謹言突然有了些許不妙的預感,當裡衣的領口被扯開時,他的預感應驗了。
一夜好眠之後,樓少帥再次把李三少給辦了,李謹言緊握著身下的錦被,汗水順著臉頰和頸項滑下,意識朦朧中,後頸被咬了一口,微麻的疼痛,卻讓身體更加興奮。
眼角開始泛紅,翻身之後,李三少猛地仰起頭,一口咬住了身上人的肩膀,他就不該心疼他!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不假,但如果咬的對象是老虎……結果可想而知。
整個上午,臥房的門一直關著,丫頭們習以為常,該做什麼坐什麼,只是幾個人輪換著守在門邊,等著裡面叫人。
早午兩餐,白老都是獨自坐在桌旁,看著空出的兩個位置,白老撚過一縷長髯,年輕人啊,還真是……
直到晚餐,樓少帥和李謹言才露面,樓少帥神采飛揚,龍行虎步,李謹言行動間卻有些遲緩,不過還是將五張寫好的大字恭敬的交給了白老,這已經成了他每日習慣,就算白老不催,他也會寫。
每一張,白老都認真看過,半晌之後,開口道:“字已有骨,然筆鋒無力。”
未等李謹言答言,目光轉向樓少帥,“逍兒,為長遠計,當適可而止,不可縱性。”
“謝外祖父教誨。”
祖孫兩人的對話很文明,也很嚴肅,在一旁的李謹言卻已經頭頂冒煙了。
可以把如此不正經的話題,說得如此正經……他確信,樓大總統說得一點沒錯,樓少帥的性子,百分百遺傳了白老太爺!

第一百九十八章 ...

民國七年,西曆1916年5月17日,北六省參加閱兵的軍隊共一千五百人在關北集結,乘火車前往京城。
兵哥們身著新式軍裝,肩扛北方兵工廠自產華夏15式步槍,巴掌寬的牛皮帶勒在腰間,開了血槽的刺刀,成排的子彈夾,束緊的綁腿,新式膠底軍鞋,漆黑的鋼盔,一水的身姿挺拔,殺氣騰騰。
樓少帥出現的那一刻,軍官一聲令下,大兵全體立正,動作整齊劃一,隨動作發出的聲音都合成了一股,觀者不由稱奇。
兵哥們多是從沒有作戰任務的各師選拔,大多是兩年以上的老兵,都上過戰場見過血,部分人還參加過滿洲里戰役,一身彪悍之氣,非剛從軍校畢業的年輕學員和只經過幾個月訓練的新兵可比。
帶隊軍官為獨立旅第二十九團團長王立山,符拉迪沃斯托克之戰後,獨立旅的幾個團長,軍功都能論疊算。論起拼殺,第二十八團團長趙光有當仁不讓,團長扛著機槍衝鋒,幾乎成了獨立旅第二十八團的特色。可論智謀沉穩,王立山才是個中翹楚。
第二師師長杜豫章還曾“見獵心喜”,想把他要到第二師去做個旅長,可話到嘴邊也沒能出口。樓少帥的獨立旅,從人員到裝備,不只是北六省,在全國都是獨一份,裡面的老兵分到其他部隊,最低也是個班排長,多少人瞅著眼熱?可也就只能眼熱,樓少帥不鬆口,樓大總統也未必能把人要去。
杜豫章不是錢伯喜那塊滾刀肉,知道要不來,也不會胡攪蠻纏,只能摸摸鼻子繼續眼熱。
除去一千五百雄壯威武的兵哥,運上火車的還有十輛裝甲車和五門自行火炮,二十挺重機槍和三十五挺輕機槍。
如果不知道這些都是為閱兵準備的,八成會以為樓少帥是打算進攻京城,篡他老子的位了。
李謹言還曾想,是不是再帶幾輛挎鬥摩托,前面摩托開道,中間是搭載兵哥的裝甲車,再拖著幾門自行火炮,想想就很威風。
樓少帥的回答只有三個字:“你確定?”
仔細考慮之後,李謹言果斷搖頭。
開玩笑,京城可是樓大總統的地盤,武器一類還好說,這些摩托送去了,無異於羊入虎口,想再要回來基本沒門。而且樓大總統還有個很不好的習慣,他“霸佔”東西,不給錢!
所以,挎鬥摩托什麼的,還是好生的留在家裡,別出去顯擺了。顯擺過後,估計就沒了。
就算樓大總統不要,保不准哪個督帥看中了,和樓少帥開口,到時候給是不給?錢要是不要?說什麼土皇帝軍閥,實際上就是一群老兵痞子!
二十架關北飛機廠生產的華夏一型飛機也將參與本次閱兵,在之前戰鬥中屢立奇功的醜八怪坦克卻不會在這次閱兵中露面。
醜八怪已經發展到第四代,包括最初只裝載機槍的一型,到裝有短管火炮的二型三型,再到試驗改裝長管火炮的四型和噴火坦克,北方兵工廠生產製造出的坦克,從車身設計到火力配備,絕對是這個時代首屈一指的。
“別看我很醜,但我很優秀!”這就是醜八怪坦克最真實的寫照。當對上馬克坦克的時候,這點將得到進一步驗證。
除了坦克和裝甲車,自行火炮的研發,華夏也走在世界的前列,雖然高射機槍及高射炮的研究還相對落後,重機槍和輕機槍的研發設計也一直沒有太大進展,但衝鋒槍,步槍,以及華夏15式手槍,已經開始大批量生產配裝部隊。山西太原兵工廠,河南鞏縣兵工廠正式投產超過半年,兩省軍隊也分批開始換裝,湖北漢陽兵工廠生產的衝鋒槍,已經成為湖北督帥宋琦寧手中的一張王牌,不久前還出口一批,購買者是德國。
從最早認識到重機槍在塹壕戰中的作用,到用衝鋒槍組建突擊隊,再到後來的的坦克戰,德國人在軍事上的嗅覺總是會領先他國一步。坦克集群戰術是英國人首先發明,並投入到戰爭中使用的,真正領會其精髓,將其發揚光大的卻是德國,當然,還有後世的蘇聯。
有了李謹言這只蝴蝶,華夏卻領先一步,走在了歐洲的前面。當掐成一團的歐洲人分出勝負之後,他們會發現,世界已經和他們記憶中的完全不同了。
月臺上,關北大小報社的記者扛著相機嚴陣以待,從整齊的腳步聲開進月臺,到列隊,再到第一個兵哥登上火車,拍照時的聲響,暴起的火花和煙霧就沒停過。不是還能聽到幾聲讚歎:“雄壯之師,威武之師!”
一身戎裝,腰挎指揮刀的樓少帥站得筆直,如刀鋒,似山嶽。
李謹言站在他的身旁,始終不太習慣面對這麼多的記者,一陣一陣的煙霧和火花,不說嚇人,也足夠嗆人。
應該和鄒小先生商量一下,電視機還不急,是不是先改進一下照相機?
繼兵哥之後,被邀請參加閱兵式的軍政府官員,及北六省社會各界人士也陸續啟程,李謹言將在六日後與樓少帥一同赴京,白老也會與他們同行。樓夫人接連從京裡發來幾封電報,白老看過之後,輕笑數聲,子女孝心,他心中有數,可看著小輩成長,也是一件樂事。
五月十八日,關北電影公司的主要人員扛著攝影機進京,他們將聯合上海的兩家電影公司,一同將這場閱兵式用鏡頭和膠片記錄下來。同車的還有部分記者,一路上,車廂裡的談笑聲就沒停過。談論最多的,仍是時政新聞刊登的那篇文章和其後的種種觀點評論。隨著閱兵式的臨近,這個話題的熱度非但未退,反而更高。
五月二十日,關北飛機廠傳來消息,華夏二型雙翼轟炸機起飛成功,這要多虧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抓獲的幾個俄國戰俘。他們都是俄軍飛行員,駕駛過俄國伊裡亞•穆羅梅茨轟炸機,還曾是世界上第一支轟炸機部隊的成員。沙俄雖然在陸軍武裝方面落後,轟炸機的研究和製造卻一度領先於世界。
遺憾的是,在1915年空襲波蘭之後,出於各種原因,俄國的轟炸機部隊便少有建樹。後因十月革命,俄國退出一戰,使這支轟炸機部隊的“風采”,被後來居上的德國和英國所掩蓋。
李謹言得到消息後,立刻乘車趕去了飛機廠。
跑道的一邊,樓少帥正聽技術人員詳細講解轟炸機的相關結構,抬頭見到李謹言,便招手示意他過去。李謹言走到近前,就聽技術人員在說:“四架機槍,機身內有炸彈艙,最多可載彈九百公斤,另外還改進了投彈裝置。”
樓少帥聽得很認真,偶爾還會詢問一兩個問題,李謹言一邊聽,一邊看向停靠在不遠處的飛機,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其餘暫且不論,只是這“長相”,就完全可以和醜八怪一型一較高下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

民國七年,西曆1916年5月24日,京城
天安門城樓前,工人們正忙著搭建觀禮台。城樓也被專門修葺過,基座的漢白玉欄杆欄板,朱紅色的巨柱梁枋,屋脊上裝飾的仙人,螭吻和走獸,歷經兩朝的古老建築,即將再一次向世人展示它的雄壯與輝煌。
華夏各省參與閱兵的部隊已經全部抵達。
鋼盔,軍帽,斗笠,草鞋,布鞋,皮靴。不同的軍裝,不同的口音,不同的行進步伐。
老式的漢陽造,北六省的15式,德國的毛瑟,日本的村田,英國的恩菲爾德,法國的科洛尼亞。
從肩頭扛的步槍,到軍官發號施令的哨音,都是如此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共有的身份,華夏軍人。
各省軍隊在城內的駐紮地相隔不遠,早晚出操時常迎面遇上,吃飯和休息時,也常是北方話和南方口音混雜在一起,你說的我不懂,我說的你也未必明白,最常見的倒是比手畫腳,一邊比劃一邊說,到了最後哈哈笑兩聲,是否能明白對方到底在說些什麼,也只有天知道。
如今華夏各省爭先鼓勵農業,興辦工業,兵哥們的待遇也不可同日而語,不說額外的補貼,至少每個月的軍餉能一分不少的落進口袋。
伙食也比以往好上一截,偶爾也能見個葷腥,就算吃不上大米白麵,窩頭和雜糧餅子也能填飽肚子。平日裡都是一干一稀,打仗的時候,一天兩頓都是幹的,殺敵有獎勵,戰死也了有撫恤金,大部分人,尤其是在軍隊裡三年以上的老兵,都覺得這日子過得是相當不錯了。
可惜,日子好賴,還是要對比的。
晌午時分,兵哥們湊在一起咬著窩頭和雜糧餅子,手裡都端著一大碗菜湯,有些兵哥還從口袋裡掏出幾根辣椒,正一口口吃著,忽然一陣肉香味隨風飄了過來,吸吸鼻子,有人開口道:“龜兒子的,燉豬肉!”
”又是那幫少爺兵。“
“這才三天,都吃兩頓肉了吧?”
“你不曉得,我親自去看過,何止兩頓……”
“真的?”
“真的。我也看到了,燉肉不說,還有煮雞蛋,兩和麵的饅頭,肉餡的大包子,咬一口油水能噴滿嘴!”
“你吃過?”
“吃過。”好似想起了當時的味道,兵哥咂咂嘴,“我前天跟著連長去的,咱們連長和那邊的一個排長是親戚,你是沒見著,只是一個排長,出手就是一包煙,兩盒罐頭,還有一盒餅乾。正巧趕上他們中午開夥,熱騰騰的包子饅頭一桶桶端出來,加了白菜的大骨頭湯,湯麵上一層油花,每個人的碗裡至少有一塊連肉骨頭!”
一旁吃飯的人聽得張開了嘴,真這麼好?
“連長被留下吃飯,我和另外幾個也借了光,我一口氣吃了五個包子,三個饅頭,一大碗湯,我這還算好的,三排一個跟著去的,撐得道都差點走不動……”
燉肉的香氣不斷飄來,再聽到這麼一番話,其餘的兵哥只覺得嘴裡全都沒了滋味。
又過一會了,就見幾個穿著北六省軍裝的大兵抬了兩箱罐頭和兩條火腿遠遠走來,兵哥們瞪大眼珠子看著,營長過來後,這幾個大兵笑呵呵的說了幾句話,把東西留下就轉身走人。
營長轉頭看著一個個眼睛發綠的弟兄,照著湊得最近的屁股上就是一腳,“啟開一箱,三個兄弟一罐!”
這一天,北六省大兵幾乎把所有軍隊的駐地都溜達一遍,罐頭送出去成百箱,香煙也散出去不少。旁人問起來,就兩句話:“樓少帥和少帥夫人到京,大總統高興,這是給大家的一點心意。”
樓少帥的大名如雷貫耳,少帥夫人,李家三少,那可是有名的財神爺!這麼多東西送出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可真是……平平都是丘八,這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大頭兵們各種羡慕,軍官們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不只盯著北六省軍隊的伙食,更多的還是他們的裝備。
從軍裝到武器,從武裝帶到鋼盔,從普通士兵的膠底布鞋到軍官的皮鞋皮靴,留過洋上過軍校的,都在心裡估量,要是北六省的兵都按照這樣的標準武裝,只是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15式步槍,手槍,衝鋒槍,也是這些軍官關注的焦點,還有各式輕機槍和重機槍,口徑不同的火炮,裝甲車部分人也見過了,都被嚇了一跳,這真是北六省生產製造的?
看著裝甲車上裝備的機槍火力,所有人心裡都打了個突,難怪北六省能把日本揍得滿頭包,從老毛子手裡搶地盤,這真不能比。
陸續抵達京城的各省督帥,也開始關注起這支不同的軍隊。他們之前大多只是聽聞,如今親眼看到,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司馬君和宋舟是唯二能表面不動聲色的,連緊靠樓家的宋琦甯,閻淮玉等人,見到眼前的這支軍隊,心下都有些發顫,隨即是一陣興奮,暗道:把自己綁到樓家的戰車上,還真是做對了!
西南幾省軍閥都或多或少得過樓家的好處,或者說,是李謹言送出的好處。
幾乎是成本價賣給他們的“二手”槍,送出去做人情的衝鋒槍,加上向東南亞諸國走私軍火分得的紅利,讓龍逸亭和劉撫仙等人對樓家的觀感有了很大不同。就算是被樓少帥挖過牆角的廣西督帥唐廣仁,也對樓大總統露出了笑臉。
至於同樣被挖過牆角,看樓家各種不順眼的薛定州,態度也緩和許多,這個江山樓家是坐穩了,就算他再不服氣也沒轍。
在赴京之前,李謹言其餘事情沒做,只把樓氏商業集團旗下各個工廠的倉庫全部搜刮一遍,重點是被服廠,用於給新編師換裝的五千多套軍裝,全被他劃拉過來裝上了火車。
還有成箱的罐頭,成袋的香腸,大量的糖果,灌裝的油炒麵,一盒盒壓縮餅乾,凡是能劃拉到的,李謹言一樣也沒落下,連刷子都帶了五箱。
苦著臉的幾個廠長和三少商量,至少留點啊,眼看就要出貨裝船賺外匯了啊!
李三少手一揮,沒什麼大不了的,船是他租的,不過是延後幾天,不成問題。
幾個廠長面面相覷,倉庫搬空一小半,這是延後幾天的問題嗎?
北方兵工廠倉庫也沒能躲過李三少的毒手,在杜維嚴的“陪同”下,李謹言挑出了一百支15式手槍,9mm口徑,彈匣容量八發,採用槍管短後座式原理,缺口式瞄準,性能可靠,威力巨大,早就成為北六省各級軍官手中的“愛物”。
這些手槍和物資都是用來“送禮”的。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捨不得物資拿不下兵痞,尤其還是一群老兵痞。
物資運上火車後,李謹言才算松了一口氣,送錢只是一錘子買賣,送東西就不一樣,他聽說西南幾省都刮起了一股實業風潮,如今國內交通不便,鐵路尚在修建,他千里迢迢跑去西南開廠成本會相當高,若是能和當地的實權派合作,就像是和南六省合辦的廣播公司,與山西河南共建的兵工廠,與三馬共辦的罐頭廠,以及在甘肅開採的油田,這都是送上門的生意,只要他們不往外推,最後基本能雙贏。
西南幾省都有豐富的礦藏,即便不適合現在開採,也可以進行事先勘探,加上龍逸亭等人從東南亞等地搶回來的地盤……李謹言已經能看到撲扇著翅膀朝自己飛來的金元寶了。
不過這也只是初步設想,畢竟生意是做不完的,錢也是賺不完的。他不可能每一項生意都插手,這未免不切實際,況且當地人也未必樂意他這個“外人”直接插手。不如給這些掌控各地實權的大人物“提個醒”,賣個人情,整體經濟發展起來,老百姓總是能得到些實惠。
樓少帥看著運上車的物資,並沒多說什麼,只在火車啟動,車廂裡只餘下他和李謹言兩人時,把李謹言摟到懷裡,抱著他,吻落在李謹言的發頂,四周只餘下悠遠的汽笛聲和車輪轉動的哢嚓聲。
“少帥,”李謹言最先打破了沉默,“這些東西都是拿來送禮的。”
“恩。”
李謹言拍拍樓少帥的胳膊,示意他鬆開些,略側過頭,“那些物資和手槍,就以少帥和大總統的名義送,如何?”
“我和父親?”
“對。”事實上,李謹言本來只打算給樓少帥做人情的,仔細想想,還是把樓大總統加上了。不過收禮的人八成也能知道是怎麼回事。
樓少帥靜靜看著李謹言,突然抬起他的下巴,唇,壓在了他的唇上。
“少帥?”
模糊的話聲從唇瓣流出,很快便被堵了回去,車廂裡再次寂靜無聲。
片刻之後,隨著一聲布帛撕裂的輕響,李謹言的聲音終於再次出現:“少帥,我就帶了五套衣服!”
“再買。”
這可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考慮到話出口會帶來的後果,李三少果斷捂住了嘴,撕就撕吧,他被撕的衣服還少嗎?不差這一件……
火車抵達京城,樓夫人親自帶著樓二少到車站接人,看著李謹言有些虛浮的腳步,樓夫人無奈的瞪了樓少帥一眼,“又胡鬧!”
白老從另一節車廂下來,看著不“受教”的外孫,只能搖頭。
樓夫人帶著樓二少向白老問候行禮,樓二少一直站在樓夫人腿邊,胖乎乎的小臉硬是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直到見著李謹言,一下子冰雪消融,馬上撲過去,抱住李謹言的腿,叫了一聲言哥,格外的討人喜歡。李謹言想彎腰把樓二少抱起來,剛一動,腰就是一酸,李謹言儘量控制住想去扶腰的手,咬牙想繼續完成彎腰這一“高難度”動作,不想樓少帥卻先他一步,把地上的樓二少拎起來。
兄弟倆對視幾秒,樓二少不滿的皺眉,朝李謹言伸出胳膊,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變得濕漉漉的,“言哥抱!”
“不許。”
硬邦邦的兩個字,白麵團子不滿了,板起小臉,和樓少帥嚴肅對視,無形的火花在兄弟倆之間劈裡啪啦閃爍,身旁卻傳來樓夫人的聲音:“爹,你看,到底是兄弟倆,感情多好。”
白老微微頷首,撚須而笑,對樓夫人的話表示贊同,
樓大少&樓二少:“……”
李謹言:“……”
這是感情好的表現嗎?
上車之後,樓二少就“掙脫”了樓少帥的胳膊,自動自發的坐到李謹言的身邊,他想坐腿上的,結果被樓少帥再次拎了下來。
抗議無果,樓二少再次意識到了,武力,是多麼重要的東西。
到京之後,李謹言暫時無事可做,乾脆和樓夫人一起陪著樓二少讀畫報。
沙發前的地毯上,堆著厚厚一摞《點石齋畫報》,一冊畫頁八副,圖文並茂,內容多是當年時事和社會新聞,畫報的插圖不同于傳統國畫,而是結合西方透視畫法,形象更加立體,不只是樓二少讀著有趣,李謹言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翻到繪有熱氣球的圖頁,樓二少停住了,他字還沒認全,旁邊的幾行字也讀不太懂,小胖手指著畫頁,抬起頭,“言哥,這是什麼?”
“這是熱氣球。”
李謹言乾脆也坐到地毯上,把畫頁上的評論讀給樓二少聽,樓二少貌似聽懂了,又翻過一頁,繼續看李謹言,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這上面畫的是飛機。”
“飛機?”
“對,”李謹言笑著說道:“睿兒看過飛機嗎?人坐在裡面駕駛,可以在天上飛的……”
李謹言語氣舒緩,樓二少聽得仔細,樓夫人靠在沙發上,微笑看著他們,鋪在腿上的畫報卻是很長時間沒有翻過一頁。
這些畫報是白夫人送來的,多是當年訂購申報時附送的增刊,只是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停刊。自從趣談報發行增刊,白夫人才想起放在家裡的這些畫報,當年的《點石齋畫報》可是風靡上海,停刊之後,不少人都扼腕不已。停刊之後報館出過一部合集,一部足足二十塊大洋,買的人卻不在少數。
送來的時候,白夫人笑言:“當年都當西洋鏡看的,也是個趣味,如今正好用來給睿兒認字。”
白夫人娘家經營錢莊,世代豪富,白寶琦成為華夏銀行總行長之後, 白夫人的娘家人也出了不少力,如今她的兩個外甥就在銀行中做事,並不是憑藉裙帶關係,而是實打實靠自己的本事被錄用的。若是不說,沒人會知道,兩個不起眼的櫃員會有這樣的背景。
錢莊已經不合時宜了,白夫人的父親和娘家兄弟也不是坐吃山空吃老本的人,身處新舊交替之際,擺在他們面前的不只有難題和岔路,還有千載難逢的機會。
樓家,白家,展家,再加上各自的姻親,同氣連理,軍商政無所不包。
司馬君當初會對展家下手,也是忌憚這背後結成的一張大網。如今時過境遷,轉頭再看,司馬君也不免慨歎,他當年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也一直把目光盯著樓家和展家,殊不知,樓盛豐的岳家才當真不能小覷。
深諳官場厚黑學的白家當家人,白老爺子,才是真正的厲害。

☆、第二百章

閱兵,是對一國武裝力量的集中展示,古已有之。
自西周時起,凡軍隊出征,凱旋,皆有閱兵,凱旋後還常伴有獻俘儀式。古埃及,古羅馬皆有閱兵活動,遙想古羅馬橫掃歐洲的軍團,再看今日的義大利,會讓人產生一種難以言明的感覺。
一戰至今,從放棄中立,背棄同盟國加入協約國之後,義大利一直表現得乏善可陳。除了偶爾沿著海岸線對奧匈帝國轟上幾炮,表現一下存在感,沒有任何意義。
相比之下,已經差不多完成土工作業的沙俄軍隊,反而展現出了帝國覆滅前最強悍的的戰鬥力。在勃魯西洛夫的指揮下,沙俄軍隊的挖掘工作即將完成,一場大規模的進攻即將開始。
甚至於在達達尼爾海峽之戰結束後,加入同盟國的保加利亞,以及國王扛槍上戰場的塞爾維亞,表現出的英勇和頑強都要遠勝於義大利。
逃跑永遠比進攻積極,坑盟友始終為最高宗旨。
面對今日之義大利,就算是凱撒和屋大維再世,也會淚濕英雄襟。豪情大發重振帝國聲威?或許用槍戳死自己再投胎一次更容易些。
義大利在戰場上的表現如何暫且不論,尼德商行開業至今所接到的訂單,有五分之一來源於這個半島國家卻是不爭的事實。
每次看到尼德的電報,李謹言都要感歎一聲,無論如何,在花錢買東西這件事上,義大利還是相當給力的。
不只是義大利,從最近越來越多的訂單,尤其是食品和藥品訂單可以看出,歐洲人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等到德國重啟無限制潛艇戰,歐洲大陸的日子只會更難過,到時,他能賺的就不只黃金和白銀了。
李謹言打算通過約翰多租幾條商船,英國人開出的價格相當高,若不是沒有辦法,李謹言絕對不會送上門給約翰牛宰。在大連的造船廠竣工之前,他只能捏著鼻子給錢。暫且讓英國人樂去吧,誰能笑到最後,誰才會是最大的贏家!
五月三十日,閱兵式前一天,天安門城樓前的觀禮台已經搭建完成。各聯省部隊進京後便接到命令,各組方陣,軍官帶隊,徒步通過城樓及觀禮台前接受檢閱。
閱兵式前,兵哥們練得最多的就是立正和齊步走,走在軍營裡,除了軍官的哨聲,聽到最多的口令就是“一二一”和“左右左”。
草鞋和布鞋的事不是沒有,但此次進京的部隊幾乎都是精銳,帶隊的軍官不少都有留洋背景,下死力的操練,到三十號這天,無論是哪個省的隊伍,拉出去都只有兩個詞可以形容,英姿颯爽,氣勢雄渾!
許多記者早早就去“踩點”,尋找最佳的拍照位置。由於條件所限,再加上會出現的人潮,他們不可能扛著相機瀟灑起跑,只能提前占位。結果到了地方才發現,有同樣心思的不在少數,其中還有許多外國同行。
關注此次閱兵的不只是華夏國內,打得正熱鬧的歐洲各國,借著歐戰大賺特賺的美國,還有窮得四處借債的日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華夏的首府。
除了日本和俄國,尚沒有一個國家真正見識過華夏目前的軍事實力。和西南大兵打過交道的英法兩國,也只能算是打了一個擦邊球。西南大兵的作戰能力再強,裝備也比不上北六省。英法兩國的主力軍隊都在歐洲,華夏兵哥揮拳揍的也只是他們指揮下的一群鳳梨頭。
雙方都沒有拿出最強的實力,這樣的對抗,並不能作為判斷對方戰鬥力的最終標準。
同西南大兵有過短暫交火的一名英軍少尉,在作戰報告中這樣寫道:“他們用上個世紀的步槍和我們作戰,就算是這樣,我率領的部隊也在無法原諒的時間內潰敗,這大部分要歸咎於印度人的懦弱和不聽指揮。但對於一名英國軍人來說,這仍是畢生的恥辱……我必須實事求是,如果給華夏人更加先進的武器,我方受到的傷亡會是現在的幾倍。”
這名英國少尉的報告並沒有得到多大的重視,但在白廳接到朱爾典發回的一封密電之後,改變了主意。
“據說華夏有一種新式武器,”一個表面是記者,實際上卻是英國間諜的男人,用不太熟練的華夏語詢問一個華夏記者,“據說是一種戰車?”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華夏記者朝他友好的笑笑,聳了聳肩膀,”到了明天應該就知道了。“
英國人點點頭,認為從他這裡問不出什麼,轉而去向另一個記者搭話。並沒注意到,就在轉身之後,之前被他詢問的記者,臉上閃過一抹奇怪的表情。
大總統府
宋舟父子連袂來訪。宋副總統有公事和樓大總統商談,接待宋武的事情則交給了樓少帥和李謹言。
=
帶來的五千套新式軍裝已經全被李謹言送了出去,其中有一千五百套是被南六省的軍隊要去,還是宋武主動開的口。南六省參加閱兵的軍隊人數和北六省看齊,也有一千五百人,計算下來,明天的閱兵式至少會有一半的人身著北六省的新式軍裝。
宋武雖然沒有樓少帥高,卻也是身高腿長,穿上北六省的軍裝,配上大簷帽,巴掌寬的皮帶和軍靴,也能讓人看得臉紅心跳。
當李謹言詢問宋武要這一千五百套軍裝的理由時,宋武只說了一句話:“雖有南北之分,我等亦同為華夏軍人。”
在離開大帥府之前,宋武又送了李謹言一把匕首,還是象牙柄,上面鑲嵌著寶石,“聞表弟今年加冠,此為表禮。”
樓少帥代李謹言接過了禮物,宋武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和宋舟一同告辭離開。
與此同時,英國海軍主力艦隊司令傑利科上將,接到了來自倫敦的絕密情報,一戰中最大規模的海戰,日德蘭海戰,即將拉開序幕。

☆、第二百零一章

民國七年,西曆1916年5月31日
天還沒亮,天安門城樓前,人群便開始聚集,換穿新式軍裝的兵哥們,肩上的步槍已經上了刺刀,身姿挺拔的守衛在檢閱隊伍即將通過的長安街兩旁。
五月的京城,清晨仍有些涼,越來越多的人彙聚在一起,卻絲毫感覺不到冷,許多人的頭上都已經冒出了一層薄汗。一些小販在人群中穿梭,吆喝叫賣燒餅麻花包子饅頭,還有挑著豆漿和豆腐花擔子的,過去了,後來還有一個賣芝麻糊的。
很快,人群中便傳出了一陣陣食物的香氣。
早起來占位元的記者們,很多都沒吃過早飯,一些人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嚕直叫,聞到食物的香氣,叫得更厲害。
很多外國記者第一次嘗試了華夏早餐,熱騰騰的肉包子,拳頭大的饅頭,外皮酥脆的燒餅,熱乎乎的豆漿和豆腐花,香甜濃稠的芝麻糊,喝進肚子裡,只覺得渾身都舒服起來。
“好吃!”
一個外國記者,一邊被包子的湯汁燙得直吸氣,一邊對賣包子的小販豎起了大拇指。
周圍的人看到了,也沒人笑話他,都忙著填飽肚子,誰也沒空去笑話別人。
聯合政府首次舉辦如此大的閱兵儀式,也是南北聯合執政以來的最大盛事,政府內部有人提出,在閱兵前封閉長安街,除觀禮者不許旁人進入。
“此次閱兵,各國都在關注,乃揚國威,壯國勢之良機!”
華夏人一向注重面子,舉辦如此重要的活動,各國目光聚集,自然莊重肅穆才好,亂糟糟一片不成體統。
最先站出來反對的是宣傳部部長周炳勳,他在聯合政府裡,向來以敢說話“聞”。這次閱兵由宣佈部策劃安排,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每一個細節都被考慮到了,自然不會疏漏這個部分。
“有民才有國,無民則無國,無國何來威?擺出來的面子,就為給外人看?難道諸位家裡來了客人,還要事先考察一下家人是不是會讓你沒面子?若不然就趕出家門?”
一番話說得對方低了頭。
樓大總統摸摸光頭,周炳勳這張嘴的確厲害,說出來的話就像割肉的刀子。看他刀子割肉的確痛快,前提是這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
就如他所說,有民才有國,一個國家的基礎就是老百姓。揚國威,壯國勢,為的還不是這個國家裡的國民?本末倒置,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算什麼?
官老爺嗎?清朝早就沒了!
旭日初升,天際的光驅散黑暗,也照亮了人們的面孔。
參加閱兵的隊伍開始集結,人群中也發出了陣陣議論聲,只有守衛在街道兩旁的士兵依舊是一動不動,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留下一道道懾人心的剪影。
一個華夏記者拍下了這一幕,見微知著,僅從這些士兵身上,便可看出華夏軍隊與以往的不同。他無法準確的表達出出這種感覺是什麼,如果李謹言在這裡,他會告訴記者,這個詞,就是精氣神!
九時,所有受閱的隊伍都已集結完畢,聯合政府總統樓盛豐,副總統宋舟,國務院總理兼外交部部長展長青及各省督帥,政府各部部長出現在了天安門城樓上,城樓前兩側的觀禮台站滿了被邀請的文化名人,商界士紳,農民代表,學生代表等。
天津的宋老闆也在其中,如白老,顧老等耆老名宿,早已被請上城樓觀禮。
作為樓家人,城樓上原本還留出了李謹言的位置,卻被他婉言謝絕,跑去和宋老闆等人站在一起。李謹言並沒多想,只是覺得,和諸多“長輩”站在一起,樓少帥又不在身邊,當真是不習慣。雖說這是同各省實權派“拉關係”的好時機,場合到底不對,也只能放棄。
此舉落在白老眼中,卻著實讓老爺子眼前一亮,“不驕不躁,到今日仍能保持本心,當得清行二字!”
在登上城樓之後,白老對身後扶著他的白寶琦說道:“寶琦,樓家果真是承天氣運,當初給你妹妹選這門夫婿,老夫果真是眼光獨到啊!”
白寶琦:“……”
該說些什麼?不知道。
乾脆什麼也不說。
城樓上已經裝了擴音喇叭,雖然樣子不太好看,但麥克風還沒出現,只能湊合著用了。
樓盛豐上前一步,宋舟,司馬君,展長青等人分列兩旁,在宋舟身旁還站著一個早就退出國人視野的面孔,前南方政府大總統鄭懷恩。
雖已下野不理政事,身上還有同日本人勾結的污點,但作為安慶起義的領導人,推翻清朝的先驅者,鄭懷恩仍被邀請進京。他如今居住在上海法租界,除幾名老友外,其餘人一律不見,政治上的事更是極少關心。鎮日醉心于書畫,還翻譯了不少法文書籍。聞聽聯合政府閱兵,本不關心,卻沒想到,他竟然也被邀請進京。
看著長安街旁的國民,再看意氣風發的樓盛豐和宋舟,司馬君等人,鄭懷恩的心中雖有遺憾,卻也釋然。
他也曾懷抱理想為國為民,不想卻被權力迷住了雙眼,一步錯步步錯,猛然醒悟,悔之已晚。
如今這樣,也好。能看到現今之華夏,也是他鄭懷恩之幸。
九點三十分,二十門禮炮同時轟鳴,四名身著深褐色軍裝,寬邊大簷帽,扛著少將軍銜的年輕軍人,抬著一面代表華夏民主共和國的五色國旗,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雪白的手套,黑色的軍靴,俊朗的面容,英挺的身姿。
他們踏著禮炮聲前進,表情肅然,目光堅毅,軍裝領口和肩頭的將星在陽光閃爍,格外醒目,剛毅的軍人氣概一覽無餘。
觀禮臺上的李謹言愣了一下,他只知道樓少帥會參加閱兵,沒想到竟然會是如此“走位”……
走在最前面的兩人,是北六省少帥樓逍和南六省少帥宋武,在他們身後的,則是陝甘督帥馬慶祥的長子和雲南督帥龍逸亭的繼承人。
四名少帥,同樣的年輕英俊,意氣風發。
事實上,各省督帥的繼承人,雖不乏紈絝,但大部分也頗有建樹。馬少帥率領的馬隊,跟著馬慶祥一路穿過外蒙,沖進了西伯利亞,龍少帥也曾率領部隊親自同鳳梨頭們打過幾場,李謹言走私到東南亞的軍火,很多也是過了他的手。
只因樓少帥實在太過強悍,再加上一個“搶鏡”的宋武,其他少帥再霸氣,也威武不起來。
四個身高腿長的年輕軍人,四名位高權重的少將軍官,抬著五色國旗,走過觀禮台,立定在城樓前,同時舉臂敬禮。
城樓上的四個“老子”全都樂得合不攏嘴。
“那是老子的兒子!”馬慶祥哈哈大笑,一拍皮帶,“TNNND,這小王八蛋總算是給老子長了一回臉!”
一旁沒爭過他的同族兄弟馬慶瑞和和馬慶放捏了捏拳頭,狠狠磨牙,他們兩個家裡的兒子也不差,怎麼就讓這老小子給拔了頭籌?!
三馬的兒子,從大到小,加起來能組一個排,不少都是跟著軍隊在馬背上長大的,別人玩的是玩具,他們玩的是匕首和馬槍。馬少帥能在其中脫穎而出,的確是相當不簡單。
雲南督帥龍逸亭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宋舟和樓盛豐也沒差多少,看得眾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要不是展長青一把拉住了樓盛豐,說不定樓大總統會沖到擴音喇叭跟前吼上兩嗓子,那可就太丟人了……
軍樂隊開始奏樂,五色國旗伴隨樂聲緩緩升起,城樓前,長安街旁,所有的人都挺起了胸膛,瞪大了雙眼,隨著冉冉升起的國旗昂起了頭顱。
國旗升到最高,樂聲更加高亢,第一個接受檢閱的徒步方陣,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整齊的隊伍,威武的士兵,鏗鏘的步伐。
鋼槍上肩,雪亮的刺刀如林,三百人的隊伍,每一步踏出,都像是一個聲音。行至城樓之前,走在最前方的軍官抽出指揮刀,猛然舉起,高大的河北漢子胸腔震動,“殺敵!”
三百個聲音同時響起,“報國!”
城樓上的司馬君猛然攥緊了拳頭,看向樓盛豐的目光帶著一抹複雜,同時又有一抹的感激。
在河北的軍隊之後,是廣東督帥薛定州的粵軍,作為推翻清朝後建立的第一個共和政府,也作為追求民主自由的先驅,粵軍當仁不讓。
同樣是意氣昂揚,同樣是殺氣騰騰,雖然他們吼出的話,京城人大多聽不懂,可隊伍表現出的氣勢,足以證明一切。
人群中,歡呼聲響成一片。
南北政府,推翻舊時王朝,尋求救國之路的先行者,無論身上曾背負何種污點,歷史都不會忘記他們的初衷,他們曾為這個國家所做的一切。
史學家的筆或有謬誤,歲月的記憶,亙古不變。
通過城樓的步兵方陣在繼續,歡呼聲開始繼續。
魯軍,贛軍,滇軍,川軍,黔軍,桂軍,南六省的步兵,三馬的騎兵……
西北大兵,西南大兵,北方大兵,南方大兵,都握緊了手中的鋼槍,邁出了雄壯的步伐,發出了同一個聲音。
這一刻,他們不再有南北之分,東西之隔,他們都只有一個名字,一個身份,華夏軍人!
新疆督帥李佳才也出現在了城樓上,和其他省份的督帥不同,李佳才既不是前南方政府的人,也不隸屬於前北方政府,他是清朝駐新疆大臣,在安慶起義勝利後,憑藉手中的兵力和在當地的勢力,直接成了“新疆王”。
李佳才為人精明,行事老道,目光狠辣,誰的賬也不買,無論是鄭懷恩還是司馬君,都對他毫無辦法。
直到南北兩次和談,聯合政府成立,他才接過了樓大總統拋出的橄欖枝。這次親率手下部隊進京,也算是一種表態。
不過李督帥頗有些遺憾,如果帶著兒子一起來,說不定抬國旗的四個人中,就有李家人的一席之地了。李督帥看得很准,這樣的位置,一旦站定了,對整個家族的好處都是不言而喻的。
可惜的是有錢難買早知道,也只能等下一次機會,畢竟,這樣的閱兵式肯定不止這一次。
城樓上,和李督帥有同樣想法的絕不是一兩個,待到下次閱兵,恐怕不止是老帥齊聚,少帥們也能湊成十幾桌麻將了。
各省部隊之後,激動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許多人的嗓子已經喊啞,數名老者更是激動得淚濕雙眼,“國威壯矣,軍威壯矣!能觀此盛況,老朽死而無憾!”
一陣更加響亮整齊的腳步聲,卻在此時驟然響起。
北六省組成的五個步兵方陣,在最後亮相。
漆黑的鋼盔,烏黑的槍口,鋒利的刺刀。
行進中,沒有口號,腳步聲,格外有力。仿似戰鼓的鼓點,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從他們身上,仿佛能聞到戰場上的硝煙味,開了血槽的刺刀,正閃爍出一片血光。
殺氣,漫天的殺氣。
這是一支足以讓敵人顫抖,使日月變色的鐵血之師!
震撼,表現在每個人的臉上,刻進每個人的心底。
士兵方陣過後,摩托的轟鳴聲,汽車的馬達聲傳來,四輛摩托開路,數輛改裝後的裝甲車出現在眾人眼前,記者們興奮得幾乎忘記了拍照,國人則是張大了嘴巴,良久才說出一句話:“老天,這是什麼?”
黑色的裝甲車排成兩列緩緩前行,從射擊口中探出的機槍,炫耀著這些鋼鐵怪物的強大火力。在其之後,是數門自行火炮,以及被卡車牽拉的大口徑火炮。
眾人尚未從震撼中回神時,天空中傳來另一陣的轟鳴聲,三十餘架飛機,排成三個梯隊,在眾人的頭頂呼嘯而過。
其中不只有北六省的飛機,還有廣州軍政府帶來的木質雙翼機,雖然外形和性能都比不上北六省的飛機,但這也是華夏人自產的飛機,足以讓所有的國人感到驕傲!
戰機飛過長空,十一時整,停靠在海上的四艘軍艦也巨炮轟鳴。
四艘巡洋艦,十六艘炮艇,四艘魚雷艇。一艘伊莉莎白女王級戰列艦,就足以將這支力量全部摧毀。
即便如此,華夏的海軍仍向全世界發出聲音,他們的確弱小,但為了國家,為了國民,他們不懼怕任何敵人!哪怕葬身海底,他們也會對任何人說不!
為國為民,唯死而已!
有此鐵血之師,華夏再不可欺!
城樓上,在歡呼聲中,樓大總統上前一步,舉起了手臂,歡呼聲漸低,他的聲音傳到了四面八方。
“我樓盛豐在此立誓,遵守華夏憲法,接受國民監督,力爭民之自由,國之民主,為華夏計,為國民計,驅外侮,複華夏,強國富民!還我泱泱大國,盛世榮光!華夏萬歲!國民萬歲!”
“萬歲!”一名年輕的學子眼含熱淚,振臂高呼,“大總統萬歲!華夏萬歲!”
從數人,到十數人,上百人……城樓上,觀禮臺上,街道兩旁,所有的人都在高呼,萬歲!華夏萬歲!
人們在高喊,在嘶吼,仿佛要將積壓砸心頭百年的憤恨與心酸,全部釋放。
樓盛豐之後,是宋舟,司馬君,展長青,各省督帥,他們舉臂立誓,為國,為民!
擺在面前的路仍不平坦,前方終將遇到各種障礙,但在此時此刻,所有的華夏人都相信,國家的強盛之路,民族的復興之路,終將越走越寬!
李謹言站在觀禮臺上,在歡呼聲,視線漸漸變得模糊,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已和大多數人一樣,淚濕臉頰。
心酸,欣喜,激動,各種情感都在胸中湧動,衝撞,勃發。
仰起頭,仰望長空,一片碧藍如洗,視線慢慢清明,深吸一口氣,嘶啞的嗓子,再次喊出了讓所有華夏兒女胸中熱血沸騰的四個字“華夏萬歲!”
天空中,飛機一次又一次的飛過,人群中,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記者們不停的記錄著這一切,被邀請觀禮的各國公使,卻是各有思量。
俄國人的臉色很難看,日本人的臉一片鐵青,德法等國的公使神色疏忽變換,英國公使朱爾典深深歎了一口氣,拄著拐杖站起身,良久都沒有說出一句話。
華夏,這頭沉睡百年的的獅子已經醒來,沒有人能阻止它邁出雄壯的步伐,發出響徹寰宇的雄渾吼聲,沒有……
華夏在崛起,而大不列顛卻深陷歐戰,無數的英國人將鮮血灑在歐洲大地。
看著眼前的場景,聽著耳邊的歡呼聲,想起剛剛走過的軍隊,朱爾典的心,卻越來越沉。
就在華夏的閱兵式達到最高潮時,英國皇家海軍和德國公海艦隊派出的誘餌艦隊終於相遇,日德蘭大海戰的前衛戰,即將打響。

☆、第二百零二章

一戰期間的日德蘭海戰,英國皇家海軍和德國帝國海軍都出動了主力艦隊,是兩個海軍強國之間絕對實力的碰撞。
無論是艦隊總噸位還是火炮口徑,英國都遠勝於德國。儘管德國海軍艦隊號稱世界第二,但從戰爭開始至今,除了潛艇和部分輕型艦船之外,德國主力艦隊始終無力對抗英國本土艦隊,只能龜縮在海港。德國海軍十分惱火,卻並沒喪失理智,用總噸位只有英國海軍一半的戰艦去硬拼對方,無異于以卵擊石。
新任的德國公海艦隊司令舍爾將軍,是個富有謀略的指揮官,為了擊敗英國海軍,他制定出了一個大膽的作戰計畫。
通過襲擊和騷擾英國海岸線,誘使部分英國戰艦出港,再利用德國主力艦隊予以殲滅,以此來消耗英國海軍實力,之後再伺機與英國海軍主力決戰。
看似無懈可擊的作戰計畫,不想卻百密一疏,由於俄國潛艇和潛水夫的功勞,德國海軍的密碼本和旗語手冊落在了英國人的手裡,英國破譯了德國人的無線電密碼。一戰時的德國海軍,和二戰時的沙漠之狐隆美爾犯下了一樣的錯誤,情報工作短腿的結果是,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英國人的眼裡。
對於日德蘭海戰之前的這個小插曲,李謹言並不知情。就算他知道,也不會腦子發抽的去提醒德國人。萬一被德國人或是英國人順藤摸瓜,摸到他這裡,惹上麻煩怎麼辦?
隔岸觀火再順手添上幾根柴就足夠了,引火焚身可不是聰敏人該做的。
英國海軍司令傑裡科將軍得到來自倫敦的絕密情報,獲知德國海軍的作戰計畫後,制定出了和德國海軍司令舍爾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作戰計畫。
只不過,舍爾的作戰目的是消滅一部分英國戰艦,傑裡科的野心更大,他要將德軍的主力艦隊全部生吞活剝。
雙方誘餌艦隊的指揮官,分別是英國海軍中將貝蒂和德國海軍上將希佩爾。
5月31日淩晨,希佩爾遵照舍爾將軍的命令,率領艦隊從德國海港出發,貝蒂率領的英國艦隊也隨即出發。
他們在茫茫大海上搜索著彼此,由於海軍部門和政府情報部送出的消息產生誤差,貝蒂比希佩爾更加急於找到對方。可往往越是心急,越無法達成預期的目的,直到下午兩點,貝蒂和希佩爾才因一艘打醬油路過的商船,發現到對方的存在。
相遇的誘餌艦隊,都以為己方的作戰計畫奏效了,同時擺開駕駛,準備大戰一場。
希佩爾期待著舍爾率領的德國主力艦隊到來,把眼前這支英國艦隊送進海底,貝蒂拼了老命的追在德國誘餌艦隊屁股後邊,為的就是找到德國在海上的主力艦隊,以便傑裡科將軍率領的英國海軍主力到來之後,能一舉把對方殲滅。
勝利女神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讓英德雙方指揮官,都認為勝利最終會站在自己一邊。
貝蒂和希佩爾同時下達了作戰命令,信號燈和旗語兵,將指揮官的命令一艘船接著一艘船的傳達下去,這個過程花了十幾分鐘時間。
直到下午三點五十分左右,戰鬥才真正打響。
最初的戰場態勢對德軍十分有利,他們利用光線和煙霧,讓英國海軍出現誤判,火力分配失誤,對實力強勁的德國戰艦“德弗林格爾”號視而不見,卻集中火力招呼一艘德國輕型巡洋艦。
對於這艘德國輕巡洋艦的艦長和官兵來說,整個過程都是痛並快樂著的,畢竟,他們吸引了大部分的英軍火力,為其他戰艦爭取到了進攻的機會,可是,英國人的兩艘戰列巡洋艦,圍著它一艘輕巡洋艦轟,就像是兩個重量級拳擊手圍攻一個羽量級,太TMD欺負人了!艦上的官兵也嘗試著回擊,結果……就是沒有好結果。
誘餌艦隊的戰鬥持續了二十分鐘,戰鬥雙方覺得艦炮對轟不過癮,又發射了魚雷,可惜沒有一枚命中目標。
戰鬥過程中,英國人的部分戰艦,因為沒有保護裝甲吃了大虧,德國的炮彈能輕易射穿英國戰艦的彈藥艙,英國人卻死活做不到。
德國的裝甲巡洋艦,速度比不上英國的戰列巡洋艦,憑藉船身上的撞擊,自我保護能力卻是遙遙領先。
貝蒂的艦隊被揍得傷痕累累,已經有一艘巡洋艦被擊中彈藥艙沉入海底,但英國人依然在堅持,他們的堅持也得到了回報,舍爾將軍率領的德國海軍主力艦隊終於出現了。
最終目標出現,貝蒂不再戀戰,下令全體英國戰艦立刻掉頭轉向,跑路先!
德國人自然不會放棄如此“大好良機”,追,必須追!
海面上的情勢立刻發生轉變,從德國船跑,英國船追,變成了英國船在前邊跑,德國船在後邊追。
德國人一邊追,一邊向英國人開炮,最先和貝蒂交火的希佩爾艦隊,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緊緊咬著英國人不放,不把他們全送進海底喂魚,誓不甘休。
英國的戰艦屢屢被擊中,有一艘還中了魚雷,卻始終“堅挺”的航行在海面上,打死也不沉。
貝蒂不停給英國主力艦隊發送電報,報告他所在的位置,可惜電報卻被誤讀了,救命的援軍沒有出現之前,貝蒂的艦隊只能繼續火燒屁股似的跑,任由德國人在身後邊追邊轟。
直到傍晚六點,傑裡科率領的英軍主力艦隊才姍姍來遲,逃出生天的貝蒂,唯一想做的,恐怕就是問候德國人的所有女性親屬。
英國主力艦隊氣勢洶洶的朝德國人撲了上來,德國海軍主力艦隊立刻發現不妙。
海戰的態勢又一次逆轉,英國人再次佔據絕對優勢。
海面上的英國戰艦已經達到了一百五十艘,德國戰艦卻只有一百出頭。在巨艦大炮時代,這樣的實力對比是相當可怕且致命的。一個不小心,日德蘭的海底就會成為德國主力艦隊的葬身之地。
唯一能讓德國人感到安慰的是,德國海軍的夜戰水準優於英軍。德國海軍司令舍爾下令艦隊整體一百八十度轉向,並派出所有的驅逐艦,從不同角度對英國戰艦進行無差別攻擊。
驅逐艦火力不強,卻有一個能夠阻擋英國人的大殺器,魚雷!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德國人為了生存在爭分奪秒,英國人為了殺戮也卯足了全力。
雙方艦隊在昏暗的海面上,借助著探照燈,照明彈和炮彈擊中艦船燃起的大火,漫無目的的對射。在這種情況下,德國戰艦上裝備的立體測距儀也無法發揮作用,他們的目的也不再是消滅更多的英國戰艦,只想盡可能的拖住英國人,讓德軍艦隊主力跑路。
德國的驅逐艦,輕巡洋艦捨生忘死的擋在英國人的面前,給英國人造成了相當大的麻煩。英國海軍司令傑裡科出於謹慎考慮,並參照英軍的作戰手冊,下令軍艦減緩了航速。
這給了德國人一線生機,舍爾率領的德軍主力艦隊脫離戰圈之後,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誒英國人追上之前,逃回德國的海港。
幾個小時後,英國艦隊與德國的後衛艦隊又發生了一次短暫的交火,在這次交戰中,英國人有四艘驅逐艦被擊沉,德軍卻只有一艘老式鐵甲艦沉入了海底。
淩晨四點,海上的英國艦隊接到情報,德國的主力艦隊已經安全返回了軍港。
失去了獵殺目標,錯過了最佳的進攻時機,傑裡科將軍和貝蒂將軍只能掉頭返航。
至此,二十世紀初最大規模的一次海戰,也是世界歷史上最後一次大規模的戰列艦對決,落下了帷幕。
日德蘭海戰結束之後,德國和英國都宣稱自己是勝利者,卻也同樣對戰果不滿意。英國人認為這是一場不愉快的戰鬥,德國人也沒愉快到哪裡去。
儘管德國人擊沉了更多的英國戰艦,但英國人卻成功的將德國人再次封鎖在軍港裡。直到一戰結束,德國艦隊也沒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就像美國人說的那樣,德國艦隊就像是被關押的囚犯,奮力襲擊了英國這個看守,卻還是被關在了牢中。
不過,德國的主力戰艦雖然避免了被英國人擊沉的命運,卻在停戰條約簽訂後,被德國水兵自己鑿沉在海裡,前來接收艦船的法國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沒有任何辦法。
開炮嗎?那只能幫助德國人更快把船鑿沉。
日德蘭海戰之後,德皇威廉二世下令,不許德國艦隊再做任何冒險。因為中立國抗議而停止的無限制潛艇戰,也因為德國艦隊無法抗衡英國海軍,即將再次上演。
就在英德兩國艦隊於海上鏖戰,海面和天空都被炮火染紅時,華夏京城的夜空,也綻放出絢爛的花火。
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擠滿了興奮的人群,長安街上,一字排開十數個方形禮花,隨著禮花點燃,炸響,一朵又一朵煙花在空中盛放,似奔騰而下的星河,照亮了整個夜空。
城樓上,樓大總統和司馬君等人並肩而立,一邊觀看禮花,一邊交談。
白老和顧老也是精神奕奕,仿佛瞬間年輕了十歲,“火樹銀花,鳳飛龍騰,複我昔日榮光,再開華夏盛世,時日不遠矣。”
樓夫人和女眷們都站在城樓後觀禮,白夫人,展夫人,還有隨同各省督帥官員進京的夫人們,雖不曾在閱兵時露面,每個細節,她們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丈夫能站立在城樓之上,萬民之前,兒子能肩扛國旗,得國民歡呼,怎能不與有榮焉。
不同于其他的夫人太太,三馬的夫人都是一身俐落打扮,對襟上衣和束腳褲子,腰間還掛著手槍匕首。馬慶祥的夫人,馬少帥的親生母親,腰間的手槍還是李謹言從關北帶來的15式,原本是一把盒子炮的,在看到15式之後,那把盒子炮就功成身退了。
馬夫人的輪廓很深,帶著一種異域風情,馬少帥的相貌隨了母親,一樣的高鼻深目,俊朗非凡。
別看馬慶祥大小老婆一堆,兒子也生了不少,但在馬家後院,馬夫人絕對的說一不二,不服?她對著馬督帥都敢動刀動槍,遑論他人?
樓夫人對馬夫人的觀感不錯,相反,對山東督帥韓庵山的夫人則十分冷淡,並不是因為韓庵山手裡沒了實權,而是因為韓夫人的出身,又是一個如夫人扶正的,除了山東一系的官員夫人,在場基本沒幾個人願意搭理她。
焰火之後,路燈全部亮起,還有臨時架設的電燈和掛起的燈籠,將京城的幾條街照亮得如同白晝,國人慶祝的傳統舞龍舞獅接連登場,龍頭上別出心裁的設計,噴出了橙紅色的火花,觀者無不大聲拍手叫好。
間隔十幾步,分別搭起了臨時戲臺,各種雜耍戲法,北戲南戲輪番上演,人聲鼎沸,接踵擦肩,戲曲唱腔聽不清楚,乾脆全都上了武戲,銅鑼聲中,一個武生剛得了叫好,一群猴子猴孫就在蹦出來在戲臺上輾轉騰挪,一個賽一個的翻起了跟頭。
京城裡的熱鬧,坐在收音機前的國人也同樣的激動。如今的華夏,如今的國家,讓老百姓們都有了盼頭。
李謹言走在人群中,懷裡抱著兩包小吃,嘴裡還咬著半根麻花,一身便裝的劉副官和幾名兵哥護在他的周圍,每當他將目光轉向某個攤位時,自然會有兵哥上前“代勞”。
李謹言笑著道謝,轉頭盯著戲臺上正翻跟頭的猴子,看得目不轉睛。
戲曲他聽不懂,但這跟頭翻得卻著實好看。
閱兵式後放煙火他是知道的,可舞龍舞獅,再開戲臺子……這是哪位天才想出來的?雖然“程式”有點奇怪,像是辦廟會似的,卻著實是熱鬧,
人潮越來越多,對很多人來說,今夜註定不眠。
看了一下時間,李謹言不打算再逛下去了,他對自己的身份也有了一定的認知,大多數時候,他都不能再任著自己高興做事了。
“劉副官,咱們打道回府。”
“言少不再多玩一會了?”
“不了。”李謹言笑笑,把最後一塊點心送進嘴裡,香酥的外皮,只有一點點甜,連不太能吃甜食的李謹言都相當喜歡。
李謹言說要回去了,兵哥們自然不會反對,幾個人走出人群,又有幾個兵哥迎了上來,一路跟著李謹言的人比以往都要多。
回到大總統府,樓大總統和樓夫人都不在,就只有一屋子身高腿長,扛著各種星星的俊朗青年,或站或坐,在客廳談話聊天,其中三個還圍著桌子玩起了紙牌。
李謹言腳步一頓,轉頭看看門口的丫鬟,果然是臉頰暈紅,春心動矣。不只是小丫頭,就算是他,看到這一屋子的閃亮生物,都有要被閃瞎眼的感覺。
從軍裝,到軍銜,再到幾人拿在手上的軍帽,李謹言能輕易猜到他們的身份,不是少帥,就是少帥。
不過,在這群帥二代中,最惹人注目的依舊是樓少帥。漆黑的眉眼,在燈光下,幾乎能讓人看得著魔。
李謹言有些猶豫,該進去打個招呼嗎?
沒等他考慮好,客廳裡的人已經看到了他,樓少帥招手,示意他過去,坐在一旁的宋武笑道,“表弟回來了,外頭熱鬧吧?。”
李謹言對他這種自來熟的態度依舊不太習慣,而且宋武今夜的態度,貌似比以往更“親切”了。
樓少帥將李謹言拉到身邊,給他一一介紹了室內眾人,李謹言一邊和眾人點頭問好,一邊暗地裡咋舌,這一個個都是怎麼長的?
不是擺明瞭讓人羡慕嫉妒恨嗎?
對於樓逍家裡這尊金娃娃,眾人早有耳聞。見到本尊,也沒覺得多意外,反而是李謹言的長相和談吐,讓他們有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雖然這群帥二代不是紈絝,性子裡卻都天生帶著霸氣,只要自己看中意了,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
樓逍還是娶回來的,要擱在馬少帥兄弟幾個,娶不回來直接就搶了。
第一次見面,自然要給見面禮。
七份見面禮,四把手槍,兩把匕首,一柄金制手柄的馬刀。
看著面前這些,李謹言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該說這群帥二代們的品味是如此相似嗎?連送出的見面禮都“如出一轍”。
不過送都送了,李三少也只能笑著收下。轉念一想,能一下收到七個少帥的見面禮,應該也算是創造“記錄”了吧……

☆、第二百零三章

少帥們的禮物自然不能白拿,當初宋武送了李謹言兩把匕首,南六省就效仿北六省模式建起了工業區,合作共建了無線電廣播公司。如今一下收了七份禮,不做點什麼,著實是說不過去。
“少帥,咱們推遲幾天回關北吧。”李謹言拿起放在桌上的馬刀,金質的手柄,刀鞘上還鑲嵌著寶石,雕刻著帶有異域風格的花紋,顯然,這不是華夏的東西。
出鞘的馬刀,刀身雪亮,刀刃鋒利,李謹言試了一下重量,“鎏金的吧?”如果是全金的,不會這麼輕。
“哥薩克的東西。”樓少帥從李謹言手中接過刀身,看了片刻,馬刀重新歸鞘,發出一聲擦響。
李謹言搓了搓胳膊,“少帥,不如你替我收著吧。”
雖然他對刀槍一類的也挺感興趣,收集起來擺著也不錯,但這柄馬刀肯定不在範圍之內。兇器級別的,他消受不起。
沒聽到樓少帥回答,李謹言也沒在意,和樓少帥說話,這樣再正常不過。順手拿起一把勃朗寧,沒裝子彈,估計不是隨身的配槍,那他收起來毫無壓力。
正想著,下巴突然被馬刀的刀鞘挑起,李謹言疑惑的眨眨眼,“少帥?”
沒有回答,背對燈光而立的男人,俯身,唇落在了他的鼻尖,輕觸,下滑,吻住了他的嘴唇。
李謹言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把勃朗寧往桌上一扔,探出胳膊摟住樓少帥的肩膀,另一隻手握住馬刀的刀鞘,向一旁推開,吻得更加用力。
不親白不親。
客廳中的丫頭在少帥們離開後就退了出去,只剩兩個人的房間,溫度在不知不覺間升高,就在樓少帥的手扯開李謹言長衫的領口,指腹擦過略顯單薄的鎖骨時,門外卻響起了一個不速之客的聲音。
“言哥,言哥!”
在樓二少之後,還有樓夫人和樓大總統的說話聲。
樓逍無聲的將頭埋入李謹言的頸項,呼吸依舊灼熱,李謹言梳過樓逍的黑髮,也在儘量平復有些燥熱的身體和情緒,他險些忘記了,這裡是京城總統府,不是關北大帥府。
聲音越來越近,李謹言推了一下樓少帥,想要整理長衫衣領,幸好這次沒撕,“少帥,先放開我。”
樓少帥抬起頭,就在李謹言以為他會放開自己時,俯身將李謹言拉了起來,直接扛上肩頭,幾步走到窗邊。
視線頓時顛倒,李謹言被嚇了一跳。
“少帥?”
樓少帥沒出聲,單手扣住他的腰,單臂撐在窗沿,邁開長腿跳了出去。
幸好這是一樓……這是樓少帥落地後,李謹言腦子裡唯一的想法。
等大總統夫婦和樓二少走進房間時,看到的就只有留在桌上的手槍,匕首和馬刀。
樓二少在房間中四處張望,沒看到李謹言,頗為失望。樓夫人拉著他坐到沙發上,貌似壓根沒注意到放在桌上的那些兇器,叫來丫頭,開口詢問:“少帥和少夫人呢?”
“剛剛還在的。”丫頭也是滿臉困惑,“客人離開後,少帥和言少一直沒離開過客廳,外邊也一直有人守著的。”
“我知道了,先下去吧。”
看出丫頭說的是實話,樓夫人也沒繼續問,茶點送上後,揮手示意丫頭下去,用手帕擦了擦樓二少的手,才允許他吃點心,轉頭見樓大總統正拿起一把手槍,輕輕拍了他一下,“大總統,看那邊。”
聽到樓夫人的聲音,順著她的手指,樓大總統看向了窗口。半晌之後,明白了,隨即目瞪口呆。
“夫人,咱們這大兒子,可真是!”
樓夫人笑了笑,擦擦樓二少嘴邊的點心渣,”睿兒,你長大後,可不能學你大哥。“
“不能學大哥?”樓二少仰起頭,卷翹的長睫毛呼扇兩下,“為什麼?”
“等你長大就明白了。”樓夫人看著小兒子,忍不住捧住他的小臉,重重的親了兩口,在胖娃娃的臉蛋上留下兩個胭脂印,“總之,聽娘的沒錯。”
樓二少嚴肅的板起了胖乎乎的小臉,“娘,外祖父和舅舅都說我長大了。”不能再這樣隨便抱,隨便親了。
“長得再大也是娘的兒子。”樓夫人又親了一口,看著小兒子蹙起的眉頭,心情頓時大好。白寶琦在京城,白老自然要跟著兒子住,之前樓大總統夫婦就是帶著樓二少在白寶琦的家中敘話,展長青也湊了個熱鬧。
坐在一旁的樓大總統看看夫人,再看看板著小胖臉的發麵團子,總覺得小兒子越來越像大兒子了,錯覺,一定是錯覺!
回到房間後,李謹言趴在床上,肩膀不停的抖動,在樓少帥將他扳過來時,才發現李三少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少帥,你跳窗……”李謹言話說到一半又笑了起來,手按在肚子上,很明顯,肚子笑疼了。
不怪他笑成這樣,樓少帥跳窗,說出去誰信啊!
笑著笑著,李謹言突然覺得有點冷,看著站在床邊的樓少帥,縮縮脖子,他好像,捅馬蜂窩了。
“不笑了?”
“恩。”不敢了。
“那好。”
沒等李謹言反應過來,身上的長衫就被一撕到底,他帶來京城的五套衣服,已有四套壽終正寢。
撩撥了老虎鬚子的某兔子,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衣服壽終沒關係,他本人不在這張床上正寢,才要無量壽佛,謝天謝地……
或許是哪路神仙聽到了李三少的祈禱,隔日,李謹言“神奇”的出現在早餐桌上,雖然行動間還是能看出端倪,可比起以往的日上三竿,今天當真是個“奇跡”,奇跡到樓夫人都忘記掩飾臉上的訝異。
早餐桌上很安靜,樓家人都很沉默,李謹言喝了兩碗粥,吃了兩包子一個雞蛋才放下筷子。吃完了,又拿起一個雞蛋剝乾淨,放進樓少帥的碟子裡。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就成了兩人的習慣。潛移默化間,他們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帶上了默契。沒長輩在身邊時,他們的相處會更加隨意。
樓夫人也放下了筷子,正在照顧樓二少用餐。樓二少的勺子已經用得很好,喝粥不會灑到外邊或是沾到臉上,但他還不會用筷子,吃飯時,還是要旁人“幫”一下。
用過了早餐,樓大總統和樓少帥都沒有外出,李謹言也和樓夫人一起陪著樓二少看畫報。看過白夫人送的《點石齋畫報》之後,李謹言認為,文老闆的報社也可嘗試出版類似刊物。
時政新聞之外,趣談報刊登的內容就極適合編成畫冊,民間的小故事,街頭巷尾的趣味,世間百態,無一不可入畫。可做成黑白的冊子,也可繪彩頁。可仿申報隨刊附送,也可獨立售賣。
《點石齋畫報》讓他清楚看到國人於繪畫中的創意,類似上海月份牌裡那樣的民國美人,也是這個時代獨有的特色。如果能將這些因素集合起來,財源滾滾生意興隆,絕對不成問題。
廖祁庭也在閱兵式前抵京,他是和廖老一起來的。和李謹言見面時,他特意提起上海最近興起的一種月份牌,還給李謹言帶了一份,上面畫著著古裝的仕女,不是傳統的水墨淡彩或重彩,也不是西洋的油畫,而是由一名姓鄭的畫家獨創的擦筆劃法。
裡面的人物已頗具二三十年代老上海廣告和年畫中旗袍美人的樣子,仔細詢問,李謹言才得知,這種畫法出現的時間不過兩年,如今已逐漸在上海興起。
“很多商行和工廠的老闆都請鄭先生為他們畫看板,鄭先生執筆的年畫銷量也極好,有不少人模仿鄭先生的繪畫技法,卻往往不得精髓。”
廖祁庭的話讓李謹言對這位鄭姓畫家起了極大的興趣,若是趣談報要發行畫報增刊,這樣的大手是肯定要請上幾位的。
過了九點,陸續有訪客上門,李謹言也沒空再陪樓二少玩了。
來訪者有政府官員,也有各省督帥。大家就像事先約好一般,大多錯開了時間。國人做事,總是有一套自己的規則,初看讓人不解,細思,其中的奧妙才會浮出水面。
政府官員還罷,各省督帥,尤其是和樓家關係不錯或有利益往來的,李謹言都要見一見,而這些人,來時是沒有一個空手的。
“長者賜,不可辭。”
老兵痞子們乍一看不通文墨,幾句應對之後,就能讓李謹言無話可說,無論他們給什麼,都得收下,不收?絕對不行。
好在督帥們送的禮物大多很“正常”,金銀玉器,筆墨紙硯居多,樣式精美,一看就是送給小輩的。雖名貴,卻並未太出格。只有雲南督帥龍逸亭的見面禮特別些,他送給李謹言的,是一塊拳頭大的墨綠色翡翠。
“這次進京也沒帶什麼好東西,這塊石頭拿去玩吧。”
捧著這塊隱約能看出蒼鷹形狀的翡翠,饒是不差錢的李三少,也半天沒說出話來。
一塊拳頭大的翡翠,拿去玩?龍督帥可真是財大氣粗啊……
事實上,直到清慈禧之前,翡翠都算不上太名貴的東西,李謹言用後世的眼光來看,自然覺得盒子裡這塊翡翠不得了,但在龍逸亭等人眼中,一塊翡翠罷了,的確算不上什麼。
不是太貴重,也能拿得出手,用來給小輩做個見面禮,剛好合適。
這些督帥拜訪總統府,為的不只是政治上的利益,閱兵式前收到的罐頭手槍,閱兵式中展示出的裝甲車,都引起了他們極大的興趣,有幾人還看上了摩托車。
李謹言沒有自己做主,而是轉頭去看樓少帥,罐頭被服一類都沒問題,但涉及到槍械和裝甲車,還是需要樓大總統和樓少帥點頭。
“可以。”
樓少帥之前就和樓大總統談過這件事,閱兵式後,各省實權派肯定會因武器的事情找上門。步槍,機槍,手槍,關北都可以出售,這筆生意不只關北自己做,和山西河南合辦的兵工廠也能分到一杯羹,連同湖北宋琦寧的漢陽兵工廠,都能再賺上一筆。至於裝甲車,由於數量少,目前還不能對外出售,等到明年,就絕對沒問題。汽車廠已經從兵工廠的車間中獨立出去,開始自行製造卡車,有了卡車,裝甲車還會遠嗎?
“槍支彈藥都沒問題,若要建設兵工廠,樓家必須參股。”
樓少帥的條件提得直截了當,當然,股份也不是白拿,北六省會在建廠期間提供技術支援和生產設備,關北機械廠的規模和產能,已經是當初建廠時的兩倍有餘,加上宋武手下的機械廠,聯合起來,完全可以供應國內的大部分需求。
歐洲因為戰爭不再出口機器給華夏,李謹言想要擴大生產,只能從美國進口機床,價格比原本要高上一截,李謹言沒少肉痛。就算如此,沒有美國洋行的約翰在其中活動,這批機床也未必能運到華夏。畢竟,在歐洲的的生意上,華夏和美國可是競爭者的關係。
不過,現在的美國也並沒強到哪裡去,美國的海軍的確比華夏強,陸軍卻只是打醬油都未必夠格的角色。十一萬的常備軍,只是河北一地,就差不多平齊。大量的美國人也只將目光盯在賺錢和做生意的事情上。一切向利益看齊,黑幫勢力激增,不久前司徒竟從在美國的總堂收到消息,大佬剛下令幫眾收拾了一群上門挑釁的白人幫派,混戰中,從華夏走私過去的衝鋒槍,發揮出了巨大的作用。
華夏的衝鋒槍已在歐洲戰場上贏得一席之地,不只是德國人,英法兩國也逐漸重視起衝鋒槍在塹壕戰中的作用。
血淋淋的戰損就擺在眼前,不重視能行嗎?
德國的MP18還沒問世,美國的芝加哥打字機尚在研發,如今最好的衝鋒槍,全部來自華夏。
華夏的幫派有了這些利器,除可保障自身的安全以外,同其他美國黑幫“結盟”和“做生意”時,也有了相當大的底氣。
李謹言不清楚司徒竟的幫派在美國都做些什麼生意,但幫派勢力在不斷增強卻是不爭的事實。
二十年代,美國的禁酒令一下,黑幫的發展將進入“黃金時期”,到那時,判斷彼此的地位高低標準,可不再是所謂的“膚色”,而是手裡的傢伙!
約翰不只幫李謹言進口了大量機床,還為他租賃了另外五艘英國商船。
“李,我計畫創辦一家船運公司。”在將五艘貨輪交付時,約翰這樣對李謹言說道,“你是否有興趣參股?”
李謹言以為自己聽錯了,約翰打算向“船王”進軍,邀請他參股?
“是的,你沒有聽錯。”約翰嘴裡叼著雪茄,手中握著文明杖,身材也有了橫向發展的趨勢。如今的他,相當符合諷刺漫畫中資本家的最經典形象,“我的國籍是美國,但我也是一個猶太商人。聰明的猶太人永遠知道,自己的錢來自哪裡,該用在哪裡。”
“我可以認為,你是打算從我這裡賺走更多的鈔票?”
“不,我的朋友,我是在給你送錢。”約翰拿開雪茄,大笑兩聲,“明白我的意思嗎,李?你的生意頭腦,你如今和未來的身份地位,值得我用全部身家投資。”
“你這麼相信我?”
“不,我相信我自己。”
“好吧。”李謹言學著約翰的樣子聳了聳肩膀,“送上門的鈔票,誰會往外推?”
“李,有的時候,你可真像一個猶太人。”
“我是華夏人。”李謹言搖搖頭,“不過,我會將你的話當成恭維。約翰,希望我們能繼續合作愉快。“
“我的榮幸。”
約翰的船公司計畫進行得十分順利,美國可怕的生產和製造能力,已經在這個時代初露端倪,兩艘萬噸巨輪很快將打上船公司的標籤。
李謹言在賺錢之餘,也產生了相當大的警惕。
歸根結底,華夏的工業基礎還是太過薄弱,要想和歐美這些強國競爭,加快發展的腳步已經刻不容緩。
六月三日,北六省初步達成和西南幾省實現工業和農業多方面合作的意向。
北六省將向西南幾省提供先進的農具,高產良種以及開辦工廠所需的機械,並根據實際需要,派遣少量的專業技術人員。
至於這個“少量”的限定,李謹言也實在是沒辦法,他手頭的專業人才都是一個當幾個人在用,能撥出少量還是看在高額“外遣勞務費”的份上,再多的話……要知道,地主家也沒餘糧啊!
同北六省達成這一系列的合作意向,龍逸亭和劉撫仙等人也是下了血本的,大洋花出去,眼睛都不眨,讓李謹言懷疑,他們這些錢,真不是從約翰牛和鳳梨頭手裡搶來的嗎?
六月四日,日德蘭海戰的相關情報從歐洲傳回國內,因為戰鬥發生在海上,為取得詳細的情報,許二姐頗費了一番腦筋,而在瑞士的瑪律科夫也沒閑著,同樣給李謹言傳回不少有用的消息。
據悉,英法德等國,都已經開始仿製出現在閱兵式上的華夏裝甲車,尤其是德國,十幾輛由卡車改裝的裝甲車已經出現在了凡爾登的戰場上,強大的機槍火力之下,儘管法軍早有準備,還是被打了個落花流水。
好在這種倉促改裝的裝甲車,威力沒有坦克那麼逆天,否則,凡爾登戰役恐怕會提前結束,貝當也當不成一戰的英雄,一戰的歷史,也會在拐彎之後再拐個彎。
李謹言拿到電報,咂咂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同日,完成土木作業的俄軍,終於在歐洲東線戰場,對奧匈帝國軍隊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第二百零四章

民國七年,西曆1916年6月8日
從京城開往關北的專列拉響了汽笛,開出了車站。月臺上送行的樓二少小身板站得筆直,表情嚴肅,目光堅毅,整個一縮小版的樓少帥。
樓夫人看了半晌,不得不承認,大總統說得對,睿兒果真越來越像逍兒。想到小兒子長成同大兒子一樣的性子,樓夫人就頭疼。
火車上,李謹言正清點“戰利品”。
此次進京,李三少滿載而來,回程時,同樣滿載而歸。來時帶著各種物資,走時卻換成大筆的國內訂單,以及各項農業和工業的合作計畫。
想到此行的收穫,李謹言總要忍不住樂上半天。不過,即便再高興,他也不會想到,就是這短短的幾天,會為華夏未來的工業和農業發展,帶來如何巨大的影響。
從北到南,從東北到西南,復興民族工業的火苗已經燃起,終有一天會火勢燎原。
路途中,樓少帥一直在翻閱從歐洲發回的各項情報,包括絞殺成一團的凡爾登戰役和剛結束不久的日德蘭海戰。他甚至推演出英德雙方在海上的戰況,地圖上一個又一個箭頭,代表著雙方在海上的追逐路線和交戰地點,看得李謹言嘖嘖稱奇。
“少帥,你連海戰也精通嗎?”
“不。”樓少帥搖頭,擦去了地圖上一條剛畫好的箭頭,“只是重複推演,非制定計劃。”
“是嗎?”李謹言雙臂支在桌上,不置可否。他曾經看過日德蘭海戰的戰略圖,比樓少帥畫出的要精細和準確許多,但那是結合詳細資料繪製而成,相比之下,樓少帥參照的只是幾份情報而已。
“少帥,這個要交給劉艦長他們嗎?”
“恩。”樓少帥換了一支鉛筆,繼續專注於圖上作業。隨著他俯身的動作,挺拔的身軀牽出流暢的線條,修長的手指在紙面移動,筆尖擦過紙面的聲響好似在瞬間擴大數倍。
李謹言不再出聲,只是沉默的看著。從烏黑的發,到漆黑的眉,再到軍裝領口金色的將星。不可否認,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個男人都相當迷人。
被這樣盯著看,就算是普通人也早就察覺,何況是樓少帥。他直起身,側過頭,視線下移,落在李謹言的唇邊,“口水。”
李謹言下意識的擦了一下嘴角,什麼都沒有。
很顯然,被騙了。
“少帥,”李謹言抓了抓耳朵,臉有些發燒,幸好車廂裡只有他們兩個,“這不能怪我。”
樓少帥環起手臂,靠在桌沿上,就像在等著李謹言“解釋”。
“長得太好了。”李謹言聳了聳肩膀,一攤手,“沒辦法的事啊。”
敢於幾次三番調戲樓少帥的,除了李三少,再找不出第二個。不過,記吃不記打,總是記不住教訓,指的也是李三少。
或許,這也是兩人之間的某種“情趣”?
天知道。
專列繼續前行,本該在一個小時後完成的戰略圖,到火車進站也沒完成。放在桌上的鉛筆,也掉落在地,滾到了車廂的角落,不見蹤影。
與此同時,在歐洲東線戰場上的俄軍,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勝利。經過四天的戰鬥,勃魯西洛夫的作戰計畫取得階段性的成功,俄軍通過一種小規模炮火彈幕打擊,士兵分散多點進攻的方式,在東線戰場上大幅度推進,除大量殺傷敵人之外,還俘虜了二十萬奧軍,從開戰至今,俄軍還是第一次取得這麼大的戰果。
勃魯西洛夫下令挖掘的地道,能夠有效幫助俄國士兵突破奧匈帝國的防守陣地,同時為後續的俄國進攻部隊提供掩護。小規模的精准炮擊,彈幕徐進,一方面是為避免給奧匈帝國更多的準備時間,用幾倍於俄軍的火炮進行還擊,另一方面是因為俄軍缺少重炮,彈藥補給也是捉襟見肘,還有一點,則是為了減少進攻中的麻煩。
歐洲西線戰場上,“財大氣粗”的德軍和英法聯軍,時常採用重炮集群轟擊,雖然長時間的炮擊能夠威懾敵人,並取得一定的戰果,但也對雙方陣地之間的無人區造成了相當大的破壞,同時給進攻一方帶來不小的麻煩。
一枚150mm口徑的重炮炮彈落下,砸出的可不是個淺坑,遑論成百上千噸這樣的炮彈。在軍官哨響之後,大量的士兵拿起步槍和衝鋒槍,鼓起勇氣向前沖,跑著跑著卻掉進坑裡的事,並不少見。
所謂的挖坑自己跳,指的就是這種情形。
同樣的,長時間大規模的炮擊也會將戰場上的土地變得“鬆軟”,進攻士兵跑到這樣的區域,一腳陷進去,就會變得寸步難行。
雖然華夏軍隊在與俄日作戰時都進行過炮擊,但對比起歐洲西線戰場動輒集結幾百門,甚至上千門的火炮,成噸炮彈往下砸的情形,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也自然不會有這種進攻中的“麻煩”和“苦惱”。
勃魯西洛夫在發動進攻之前,就考慮過這些問題,他不只改進了炮轟策略,同時也改變了集團衝鋒的進攻模式。他下令軍隊分散開,專門尋找奧軍的防守薄弱處進攻,由於俄軍在各處推進的速度和火力強度都差不多,奧匈帝國軍隊的指揮官根本摸不清主要進攻點在哪裡,也無法及時做出軍力調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俄國軍隊快速推進,而己方軍隊卻在節節敗退。
大量的奧匈帝國軍人被殺或是被俘,進攻的順利,讓俄國士兵們總算找回了斯拉夫人作為戰士的自信。
但是,戰場上的階段性勝利也無法掩蓋沙俄帝國內部存在的嚴重問題,官僚主義盛行,國內經濟緊張,即便是在作戰中也不忘記權力傾軋。
本次主攻的沙俄西南方面軍,本該是助攻部隊,而真正的主攻部隊,從戰鬥打響到現在,遲遲沒有行動,該軍的指揮官,總能找到各種藉口拖延,大有將打醬油進行到底的決心。
這種情況,即便是沙皇尼古拉二世本人在此,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何況他此刻並不在前線。
於是,勃魯西洛夫和他指揮的軍隊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進攻,至於支援和補給,只能向上帝祈禱了。
俄軍在東線驟然發動進攻,奧匈帝國軍隊如此迅速的落敗,讓德國坐不住了,凡爾登已經成為同盟國和協約國士兵的死亡之地,德國投入的新式武器,勉強取得了一定優勢,但無論是凡爾登前線的德軍指揮官,還是制定了作戰計畫的德軍總參謀長法肯豪森,對取得勝利的信念,都不再如當初堅定。
如今東線的戰況,不只讓奧匈帝國的皇帝焦頭爛額,也相當於給了在西線的德軍當頭一棒。
幾十萬的軍隊,遠勝於俄國軍隊的火炮數量和火力優勢,卻被幾乎三人一支步槍的俄國人揍成這個樣子?
就算“怒其不爭”,也不能“見死不救”。
於是,德國和奧匈帝國都迅速開始調集援軍,此舉也大大減輕了歐洲西線和南線協約國軍隊的壓力,在南線戰場,被迫在伊松河戰線獨自面對德軍的義大利也松了口氣,比起對德的艱苦作戰,還是打醬油更適合他們。
德軍抽調西線和南線的軍隊,並沒逃過敵人的眼睛。協約國的首腦們經過商討,一致決定,主動在西線發動一場進攻,徹底將德國揍趴下!
比起以往長時間的爭論,這一次,協約國首腦們的“效率”高得簡直不可思議。
或許是德國不可戰勝的神話已經破滅,也或許是經過日德蘭大海戰和在凡爾登的鏖戰,協約國認為可以將戰爭結束在1916年,總之,比凡爾登絞肉機更加慘烈的索姆河戰役,就此拍板通過。
歐洲的戰況不停在許二姐手中匯總,傳回華夏,頻率不高,但每次傳回的消息,都極其重要。
回到關北之後,李謹言就接到了許二姐的電報,同時,已經成為基洛夫反抗組織二把手的喀山,也從西伯利亞發回消息,俄軍在戰場上“節節勝利”,俄國後方卻開始撐不住了。
“沙皇政府計畫發行大量的紙幣。”潛伏在冬宮中的伊蓮娜也接連送出消息,如今的她,不只深受塔基楊娜女大公的信任,也能輕易從拉斯普京口中探明她想要知道的所有東西,只是,需要為此付出的代價同樣巨大。
伊蓮娜卻從不為此感到傷心,她心中只有對沙皇俄國的刻骨仇恨,為了給死去的家人和族人報仇,她不惜犧牲一切。而且,她總覺得,那一天將很快來臨。
捧著塔基楊娜女大公賞賜的珠寶,走在皇宮的走廊上,伊蓮娜看到了表情嚴肅的德米特裡大公和英俊的尤蘇波夫公爵,他們正腳步匆匆,伊蓮娜向他們身後望去,同樣轉身離去的,還有一名與拉斯普京有染的宮廷侍女。
伊蓮娜知道,這名侍女的家族,是忠於皇室的,但卻對皇后亞歷山卓和沙皇尼古拉二世有相當大的不滿。
她與德米特裡大公碰面,是為了什麼?
伊蓮娜提起裙擺,陷入了沉思。
俄國宮廷中發生的情況,李謹言並不關心,他最關注的,還是沙皇俄國即將大量發行紙幣的事情。
眾所周知,發行紙幣是需要有相當數額的黃金或白銀作為保證金的,尼古拉二世的確有大量的黃金,但這些只屬於沙皇個人,而不屬於國家。
“再發紙幣?”李謹言放下電報,靠在椅背上,沙皇政府是嫌自己倒臺得還不夠快,是吧?
不過這樣也好,李謹言坐直身體,“來人。”
北六省情報局一處處長豹子,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大帥府。成為情報局一處處長之後,豹子行事更加謹慎,性格變得愈發低調,做事卻始終不遺餘力。
一處上下,行事作風也隨之一變,接繼而帶動整個情報局,行事高效,嚴密,至今為止,還沒出過任何岔子,唯一例外的,就只有啞叔和他的情報四處。但情報局裡的人都清楚,四處這幫人,可謂是言少爺的嫡系,別說是同級的幾個處長,就算是新情報局長上任,也未必能管到四處這幫人的頭上。
天子門生,比喻雖算不上太恰當,卻也差不了太多。
“處座,言少爺這次叫咱們來,能是為了什麼事?”
豹子身邊還帶著一個樣子憨厚,扔進人群,轉眼就能隱匿行蹤的年輕漢子。
“別問那麼多。”豹子低聲道:“做咱們這行的,就要多做少說,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當上頭的人問起來,肚子裡有多少,也一點別落。你入行的時間不短了,該把這些牢牢記住了。”
“是,謝處座教誨!”
兩人走進房間時,李謹言正在書桌前寫字,白老暫時留在了京城,但每天五篇大字,李謹言卻從沒有落下。說不定老爺子什麼時候就來了,還是未雨綢繆的好。
況且,每天寫字也成了李謹言的日常習慣,就算擠時間,他也會站到桌旁,否則總會覺得少了什麼一樣。
啞叔袖手站在桌旁,丫頭帶豹子兩人進來時,他也只是掃了一眼,點了一下頭。
豹子兩人也沒出聲,直到李謹言最後一個字寫完,抬起頭,兩人才開口道:“言少爺。”
“來了。”李謹言笑了笑,放下筆,掃了一眼跟在豹子身旁的年輕漢子,笑容依舊溫和。
啞叔也順著他的目光朝那個漢子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就讓那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下暗道,難怪處座說四處的人厲害,果然不是虛言。
等到丫頭送上熱茶,房門關上,多餘的話李謹言沒說,直接告訴啞叔和豹子,讓他們分批向沙俄國內派潛伏人員。
“行動要隱秘,但要快,最好能在年底前完成。”李謹言沒有說這樣做的原因,啞叔和豹子也沒問,“派去的人必須可靠。”
“言少爺放心,屬下一定竭盡全力。”
跟著豹子一起來的年輕漢子,在李謹言說話時一直低著頭,貌似恭敬,只是雙眼中卻閃過了一抹興奮。
“那麼,”李謹言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再把茶杯放下,杯底磕在桌面,發出一聲輕響,室內隨即一靜,而低頭的漢子,乍然抬起頭,他的身側,正抵著一把手槍,而他的喉嚨,也被一隻如鋼釺般的手鎖住了。
“處座?言少爺?”
漢子神色惶急,貌似十分不解。
“行了,別演戲了。”豹子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也算能耐,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搗鬼,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腦子被驢踢了,要出賣自己人?”
“我沒……”
“沒什麼?沒給德國人傳遞消息?還是沒收法國人給你的金條?”豹子嗤笑一聲,“你以為我跟著言少爺去京城,就不知道你在關北做了些什麼?還是你真以為,兵工廠裡的人是那麼容易被你買通的?八拜的交情就會和你一起當漢奸?”
“我不是漢奸!”漢子突然瞪圓了眼睛,“我不是!”
“你是。”豹子的聲音很冷,“從你給了德國人消息,收了法國人的錢開始,你就是!”
“不!”
漢子猛然將手探入懷中,卻什麼也沒摸到,他這才想起,在來之前,處座告訴他,進大帥府見言少爺,是不能帶槍的……
豹子冷笑一聲,槍托狠狠砸在了他的腦袋上,與此同時,關北城內的情報人員,也開始了一場秘密的搜捕行動,老字型大小,新字型大小,商店,洋行,工廠,或是外國間諜,或是為國外傳遞消息的華夏人,都一一落網。
年輕漢子被早已守在門外的兵哥帶了下去,豹子和啞叔留在室內,房門打開,李謹言一直靜靜的坐著,手中端著茶杯,偶爾抿一口,杯中的茶水早已涼透,他卻仿佛沒有察覺,直到將那杯苦澀的茶水全部飲盡。
良久之後,李謹言放下茶杯,單手支著額頭,合上了雙眼。
即便是鐵桶,也總有漏水的時候,只是沒想到,不是外部的破壞,而是從內部破開的孔洞……
日暮西沉,啞叔和豹子都已經離開,抓捕行動也進入了尾聲,除了當事人,很多的老百姓,壓根不知道幾個小時前都發生了些什麼,只是偶爾會聽到隔壁店鋪的某個夥計賺夠了錢,回了老家,或是新開雜貨鋪子的老闆出了遠門。
之後的審訊工作由情報二處和三處負責,由於牽涉到情報一處的人員,豹子和一處的其他人都不會參與其中。他們將與四處的人一起,執行李謹言下達的命令,挑選人員偽裝潛伏到俄國境內。
人選並不難尋,但在兵工廠武器洩密一事上栽了跟頭的一處眾人,都卯足了勁,務必要將事情做得漂亮,這樣才不至於在情報局裡再抬不起頭。
北六省情報局此次行動看似隱秘,但自始至終,李謹言都沒想著要瞞過那些國外勢力。
這麼做的原因……所謂的打草驚蛇,不一定只有壞處。除了給對方提個醒,說不定,還能順便訛點好處。何樂而不為?

☆、第二百零五章

北六省情報局的動作很快,不到三天時間,間諜們的口供就送到了李謹言的面前。當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取得“成績”,除了情報局自身的努力,還要感謝喬樂山和丁肇的鼎力相助。
“言少,其中有一個英國人,一個法國人,四個俄國人,還有五個日本人。”情報局二處處長一身長衫,斯文儒雅,像是個教書先生,“其餘的都是華夏人。”
“這麼多?”
李謹言翻開口供的第一頁,這些間諜的身份來歷全都記錄在上面。
最讓李謹言吃驚的是五個日本人,他們中的四個是在甲午年之前潛入華夏,二三十年下來,一舉一動都像是個徹頭徹尾的華夏人。
華夏近代第一次的人口清查是在1909年,本該是歷史上的宣統元年,結果蝴蝶翅膀一扇,宣統沒有了,民國成立了,南北對峙又起,想要揪出這些日本間諜更加不可能。
北六省內潛伏的日本間諜已經被剷除得一乾二淨,這五個間諜以商人的身份做掩護進-入-關北,本意也不是竊取武器情報,而是想在北六省潛伏下來以圖後事,策劃這次行動的,是接替土肥原成為阪西最得意弟子的本莊繁。
五人這次被抓,純屬“同行”帶累,實屬“倒楣”。
可見,日本矬子就算窮得當褲子了,侵佔華夏的野心也從沒消失過。
這樣的日本人,讓李謹言不寒而慄。
“繼續查,尤其是那幾個日本人!”李謹言咬著牙,“一定要想辦法弄清,還有多少同他們一樣的日本人藏在華夏!“
“是!”
如何讓這些日本間諜發揮最大的作用,問出更有用的情報,有一個人或許能給出不錯的建議,川口憐一。
可惜的是,他現在在朝鮮。
自從去了朝鮮,川口和他的手下一直表現得很不錯,行刺,暗殺,竊取情報,財-色-誘-惑,凡是能用的手段,這些人都是駕輕就熟,信手拈來。他們本就是日本人,自然清楚什麼才最能“打動”日本人。駐紮在平壤的第十九師團,下層的士兵和軍曹很多都被收買,通過這些人,川口等人得到不少有用的情報。
朝鮮的第十九師團和第二十師團都是由駐屯軍改編訓練而成,士兵的“素質”自然比不上日本本土的老牌師團,當然,大阪師團除外,這更加方便川口等人的行動。
李東道領導的朝鮮救國軍計畫在七月發動一場對平壤的進攻,就算不能佔領平壤全境,也要在北方徹底打響名號,與寺內正毅發起的清-繳行動針鋒相對,“鼓舞”一下朝鮮人民反抗殖民者的勇氣!
在計畫制定之後,李東道派人給駐紮在新義州的第三師送去消息,希望能得到華夏軍隊的支援,兵力支援還在其次,重要的是武器。
日本政府舉債度日,駐守本土的師團一天都只有一個飯團搭配蘿蔔條,用的還是老掉牙的村田,這些朝鮮的日軍還想得到更好的待遇?寺內正毅再有面子也是休想。若是能有比日本更好的武器,李東道和救國軍上下都有信心取得一場勝利。
第三師的答覆是,可以。
步槍,還有之前從日軍手中繳獲的擲彈筒,都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賣給了朝鮮救國軍。至於為何談到價格,以為支援不要錢嗎?想得美!
一邊“支援”朝鮮的獨立運動,一邊大批量往東南亞走--私-軍火武器,李謹言時常感覺到,自己已經從一個老實本分的商人,進化成了一個情報頭子兼軍-火-販子。
想想看,大地主,大資本家,情報頭子,軍-火-販子,如此多的身份集合在一起,整個一徹頭徹尾的“反--動”分子!他是不是該躲到哪個犄角旮旯去畫圈圈哭一場?順便反省一下自己?
“言少爺?”
情報局二處處長見李謹言看著口供,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苦大仇深”,心裡不由得打起了鼓,大著膽子,抻著脖子瞅了一眼,這頁紙上的東西都很“普通”啊,不過就是幾個外國間諜的名字和身份而已,言少爺是想到什麼了?
二處處長見李謹言的次數並不多,自然不會知道李三少在想什麼,不過聽到他的聲音,李謹言總算把心神收了回來,重新專注到手中的三十多頁紙上。
大部分口供內容都是關於武器的,其中在閱兵式上露面的裝甲車成為了“重災區”,英國,德國,法國,俄國,日本,一個都沒落下,甚至連美國都摻了一腳。英國人還從秘密管道得知,華夏擁有的“裝甲車”不只一種,在閱兵式上露面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約翰牛的手段極其高明,只差一點,他們的情報人員就能摸到醜八怪的履帶了。看到這裡,李謹言不禁冒出了冷汗。
自大自滿,小覷“天下英雄”是會要人命的,比起這些正宗搞情報的人來說,他的那點手段和見識,幾乎就是初學者級別的。
李謹言翻到口供最後一頁,看到上面記錄的內容,蹙起了眉頭。
“軍政府裡也有人牽涉進去了?”
“正在調查。”二處處長說道:“結果沒出來之前,還不能確定他們說的是真是假,是不是在胡亂攀咬。”
“儘量在短時間內查清。”
兩個副省長秘書,一個軍官學校文職人員,還有下邊的幾個基層官員,不管他們是被冤枉,還是真在給外國人傳遞情報,這件事都給李謹言提了個醒,再多的手段,也未必能抑制某些人的貪-念,或許還助長了他們心中的欲-望。
金錢,美-色,只要伸手,就會泥足深陷,想拔都拔不出來。
他該慶倖這次涉及的都不是“重要”人員嗎?
情報局二處處長離開後,李謹言就去見了樓少帥,書房裡,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從樓少帥周身彌散開的寒氣和殺意。
“該殺。”樓少帥的語氣很平靜,甚至沒有多少起伏。
“那……”誰動手?
“我來辦。”沒等李謹言話說完,樓少帥就打斷了他。
“其實我早就想說了,”李謹言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身體略微前傾,“少帥,你手底下有沒有信得過的,又熟悉情報工作的人?”
“恩?”
“我畢竟是半路出家。”李謹言又朝前靠近了些,“豹子的經驗擺在那裡,啞叔是江湖人,少帥,我希望有人能幫幫我。”
樓少帥看向李謹言,片刻之後,搖了搖頭。
“為什麼?”
“經驗可以積累,而且,”樓少帥站起身,單手撐在桌面,俯身,“比起他人,我更信你。”
李謹言哢吧哢吧眼睛,是信他能成為一個優秀的情報頭子?他該因此感到高興嗎?
總覺得,在通往反--動的道路上,他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北六省情報局大肆抓捕各國間諜的行動,成為了李謹言手中的一個釣餌,可惜,那些狡猾的大魚就像是能看到魚餌裡包裹的魚鉤,一直不上套。
李謹言也不急,而是下令情報局或真或假的陸續放出一些消息,總有一天,那些大魚會忍不住咬鉤的。
一旦他們咬上來,就算不能生吞活剝,也要狠狠從他們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他們不是想要華夏的裝甲車和新式武器技術嗎?沒問題,只要“價錢”合理,完全可以交換!德國的潛艇,法國的七五小姐,英國的工業技術……大家都可以商量嘛。
在等待的期間內,李謹言也沒閑著,他得到消息,宋家掌控的江南造船廠正計畫製造萬噸貨輪。
對清末民初的造船技術和造船廠只知道些皮毛的李三少,被廖祁庭從南方發回的電報嚇了一跳,這個時代的華夏能製造萬噸貨輪?
詳細詢問過廖祁庭江南造船廠的情況之後,李謹言才恍然。
江南造船廠起源於江南製造局,清洋務運動時創建,是清朝洋務派創建的規模最大,投資最多的近現代軍工企業。創建者和歷代督辦均赫赫有名,曾文正,左文襄,張南皮,李合肥,晚清四大名臣,都曾掌管該局。
宋舟掌控南六省後,江南製造局就落進了他的手裡,後南北對峙,國內局勢不穩,機器局的發展一直停滯不前,但憑藉幾十年的積累,兵工廠和造船廠分離後,仍能製造機床和鐵甲炮艦。
只是近些年來,因生產機器落後,以及經費等多方面原因,兵工廠漸漸失去了往日的輝煌,而造船廠也從製造軍艦和炮艇轉向製造民用商船,五年前就曾造出排水量四千多噸的貨輪,如今隨著南六省經濟的進一步發展,製造萬噸巨輪,也被提上了日程。
“難怪了。”李謹言放下廖祁庭發來的電報,想起首批歸國的美國留學生,被南六省“劃拉”走的,多是學習船舶製造和機器製造專業的,宋家恐怕早就盯著這批人了。
“還真是……”
李謹言搖搖頭,這批人被要走了不要緊,下一批無論說什麼也要劃拉到大連造船廠來。
不過,廖祁庭發來的消息也讓李三少產生了另一個念頭,既然能製造萬噸巨輪,那是不是可以嘗試製造軍艦?伊莉莎白女王級和沙恩霍斯特級一類的暫時不去想,想了也沒用,輕型巡洋艦應該沒太大問題吧?前提是,有作為參考的圖紙和技術過硬的技術人員。
如果英國人找上門,該和對方要些什麼,李謹言心裡有譜了。
不過在那之前,還是要和宋家談妥條件,雖然宋舟和宋武在國家利益面前,應該不會損人不利己的背後捅刀子,但該事先提防的,還是不能放鬆。
就算單純的做生意,也沒有輕易信人的道理,不是嗎?
在和樓少帥商量之後,李謹言的電報很快就發了出去。宋武接到電報後並不感到驚訝,事實上,若是沒有他的授意,廖祁庭也不會如此輕易就能得到江南造船廠內部的消息。北六省的軍隊,不只“刺激”了各國公使,也讓華夏各地的軍閥起了不同的心思,單論陸軍,想要和北六省並駕齊驅並不是那麼容易,但是南六省有自己的優勢,海軍!
雖然北六省網羅了不少老北洋,但南六省內,卻有江南造船廠和馬尾造船廠。同樣的,北洋水師在甲午年的悲壯青史留名,南洋水師在中法戰爭中的勇毅頑強同樣不該被歷史遺忘。如今,曾是亞洲第一,世界第四的大清水師已經覆滅,但水師官兵的英魂,華夏民族不屈的精神,浩然長存!
回到南六省後,宋武時常會憶起樓盛豐在天--安--門城樓上的那番講話,還我泱泱大國,盛世榮光!
彼時,宋舟也曾在城樓之上,莊重發下誓言,重建華夏海軍,將是宋氏父子為實踐此誓,邁出的第一步。
雖路途險阻,為國為民者,仍一往無前!
宋武拿著李謹言發來的電報,敲響了宋舟書房的門。
“父親,北六省來電。”
六月下旬,李謹言期待已久的大魚,終於咬鉤了。
最先找上門的是法國人,在凡爾登,德國皇太子親征,不只帶來了更多改裝後的裝甲車,還開始大量使用毒氣彈,不再是英法聯軍“熟悉”的氯氣,而是新研發出來的光氣。
協約國軍隊使用的防毒面具還很簡陋,在德軍改進了毒氣施放方式之後,大量的法軍士兵痛苦的倒在了地上。德軍趁機大步推進,進攻部隊距離凡爾登已經不足三公里。
法國統帥部慌了,一旦凡爾登被德國人佔領,那麼,過去幾個月內,幾十萬法軍的死傷都將變得毫無疑義。
法國人需要德軍使用的裝甲車技術,需要能夠擋住毒氣的防毒面具!在瑞士的瑪律科夫為他們指明了方向,同時,還貌似不經意的向法國人透出口風,英國人早就在研製裝甲車技術,難道他們沒有在法國面臨困境時,提供應有的幫助嗎?
當然,對於一個隻認錢的間諜的話,法國人是不會全盤相信的,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早晚有一天會生根發芽。
英法在對德作戰時是盟友,但在大部分時候,兩國同樣是對手。
大不列顛的崛起,就是踩在西班牙和法蘭西的肩膀上。如果說英國出於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對盟友隱瞞了裝甲車的技術,也並非不可能。
之前英國人得到磺胺的製造技術,卻隱瞞盟友的事已經得到了證實,雖然“誤會”最終解開了,但高盧雞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大量的防毒面具,裝甲車的改裝技術,都不成問題。”李謹言笑眯眯的看著坐在對面的法國領事,“甚至,我還可以為貴國提供一種更先進的武器技術,就看貴方能用什麼來做交換了。”
李謹言一邊說,一邊觀察法國領事的表情,不失時機的聲明,付款的話,他只收黃金和英鎊,其他外幣,包括法郎都一概不要。若是法國人手頭的錢不夠,可以用技術來交換。
原本,李謹言盯准了法國七五小姐,速射炮的製造技術,後來想想,法國人腦子抽了才會把“保命”的東西告訴他。既然速射炮技術要不來,那就換一樣,戰艦,老舊的可以淘汰的戰艦,或是戰艦圖紙都可以。
“閣下大可放心,我要的只是輕巡洋艦技術。”李謹言放輕了聲音,“不需要最先進的型號,閣下可以好好考慮。”
法國領事並未當場答應李謹言提出的條件,但他早晚會答應的。只要德國人在歐洲戰場的攻勢再猛烈一些,只要英國人還沒把他們的水櫃送上戰場,李謹言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能從法國人手裡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等到法國人再登門時,交換的條件,可就不只是現在這樣了。
不只是法國,還有德國,英國,俄國,李三少掰著手指頭算算,俄國十月革命前,還有一場二月革命,而在二月革命中,俄國的海軍,可是發揮了不小的作用,要是他沒記錯的話,沙俄的某支艦隊很快就要發動兵變了吧?遠東的北極熊,很快就會將它最虛弱的一面展露在世界面前,到那個時候,就是華夏揮刀剁熊爪的時候了。
唯一讓李謹言感到遺憾的是,至今為止,還沒有華夏情報人員和未來的白軍頭子高爾察克搭上關係,不過也沒關係,哪能事事如意?神仙恐怕也做不到吧。
正想著,管家來報,德國領事來訪。
李三少嘴角一勾,衣袖一撣,見客去!
潛艇啊,等你很久了……


☆、第二百零六章

同德國人做生意,比和法國人談條件容易許多。
“潛艇的製造技術,二十五名海軍教官。”
德國領事本以為李謹言會獅子大開口,沒想到他要的只是潛艇的製造技術。如果不加上二十五名海軍教官,雙方根本不必再討價還價。
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對海戰起決定性作用的,始終是航行在水面上,裝有大口徑火炮的戰列艦和巡洋艦。戰艦上搭載的飛機多是用於偵查,航空母艦直到一戰末期才開始出現,在海戰中並沒起到多大的作用。直到二戰,巨艦大炮主義仍有相當的市場,各國海軍都曾為此進行過爭論。
從無限制潛艇戰到二戰時的海底狼群,德國人在潛艇戰術上一直領先。
值得注意的,德國最初採用潛艇戰術,主要是因為主力艦隊被英國海軍牽制,無力和皇家海軍決戰,也無法衝破封鎖,為了打擊英國海上貿易,沒辦法中的辦法。第二次無限制潛艇戰的開始,為的也不是同英國進行海上決戰,而是大量擊沉商船,以此來迫使協約國同意和談。
是的,和談。
德皇威廉二世是個好戰分子,也不是沒腦子。皇太子親自上了凡爾登前線,贏了幾場戰鬥,整體的戰局卻始終沒有起色。同盟國內部開始出現不同的聲音,因為與俄國的私人恩怨加入同盟國的保加利亞開始動搖,德國人不得不高度警惕,從背後捅來的刀子比正面飛來的子彈更加致命。
義大利的前車之鑒,就擺在面前!
德國人想和談,協約國卻不同意。已經殺紅了眼的法國,加上同樣損失慘重,發誓要報復德國的大不列顛,兩個強國搖頭,其他國家只能摸摸鼻子,“忍痛”拒絕德國伸過來的橄欖枝。
德國人也火了,於是,在仔細測算過英國每年的海上貿易額之後,德國的無限制潛艇戰再次開始,德皇相信,只要能把英國的海上貿易掐斷,作為島國的大不列顛,遲早會同意坐到談判桌上。
英國同意了,法國人還會硬撐嗎?
不過在那之前,必須繼續在陸地上給予協約國軍隊更大的打擊,讓他們知道,德國或許無法贏得這場戰爭,但德國的敵人想要獲勝,也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
兩相權衡,比起死更多的人,是不是和談更合算一點?
為了達到目的,德國需要威力更大的武器,重炮,機槍,噴火器,衝鋒槍,裝甲車,凡是能在戰場上大量殺傷敵人的,德國一律來者不拒。
在“談生意”的過程中,李謹言和德國領事都沒提及之前的間諜事件,李謹言臉上多數時間都帶著笑,留著兩撇標準普魯士大鬍子的德國領事,態度也相當的友好。
“二十五名海軍教官,必須有海上實戰經驗。”
事實上,李謹言很想把不久前剛參加過日德蘭海戰的舍爾或是希佩爾將軍請來,但兩人的身份註定這只能是一個“幻想”。
這場“生意”談下來,德國人絕不吃虧。李謹言展示在他們面前的,可是比裝甲車具有更大威力的醜八怪一型。
在征得樓少帥的同意後,李謹言將德國領事帶到一處秘密實驗場,在那裡,兩輛醜八怪的表現將使德國人畢生難忘。李謹言本不想讓醜八怪這麼快問世,但形勢逼人,這些歐洲列強一旦鐵了心,肯定是不達目的不甘休。這次的間諜事件成功解決,下次呢?
索姆河戰役馬上就要打響,馬克坦克露面的時間也越來越近,有了裝甲車的刺激,或許不需要兩個月,英國人就會把坦克送上戰場,與其繼續想方設法的隱瞞,還不如先讓德國人見識一下坦克的威力,反正瑪律科夫已經將英國水櫃的消息透露給了德國人,他只不過是順便在火上添了一把柴而已。
依德國人精益求精,甚至是吹毛求疵的性格,想在兩個月內製造出合乎日爾曼人“審美”的坦克,也不是那麼容易。否則,二戰時的虎式和豹式就不會被粗製濫造的T34圍毆了。
況且,醜八怪一型坦克,說白了就是在拖拉機上圍一圈鋼板,架設幾挺機槍,更加先進的醜八怪四型和噴火坦克,打死李謹言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外人看。
試驗場中,幾名北六省陸軍軍官和坦克兵正等著命令下達。
德國領事和李謹言到達時,竟發現樓少帥也在。
李謹言上前兩步,背對德國領事,心中的疑惑表現在臉上。樓少帥只是向他點了點頭,沒多做解釋,轉而用德語同德國領事互相問候,交談。他們的表情很嚴肅,說話的語速也很快,就算李謹言一直在學習德語,十句裡還是有九句聽不懂,只能從兩人的對話中偶爾捕捉到幾個熟悉的詞,潛艇,海軍,價格。
談話以為德國領事無奈點頭結束。
五分鐘後,場中軍官打響了信號槍,坦克的轟鳴聲響起,滾滾黑煙和塵土飛揚中,兩輛醜八怪一型以同樣的速度,向挖掘佈置好的塹壕碾壓過去。
履帶在地面上留下四道清晰的印痕,曾是士兵噩夢的鐵絲網和各種掩體,根本無法滯緩坦克行進的速度,木頭的斷裂聲,土石的碎裂聲,都被噠噠的機槍聲掩蓋,塹壕裡和坦克上的機槍手同時開火,潑灑的子彈像是雨幕,遮蓋了整片陣地。
德國領事看得目不轉睛,雙拳緊握,不難猜測他此刻受到多大震撼。第一次見到坦克威力的人,會有這種反應實屬正常。
趁德國領事被坦克吸引全部注意力,李謹言輕輕拉了一下樓少帥的衣袖,低聲道:“少帥,你怎麼會在這裡,還有,你剛剛和這個德國人說了什麼?”
樓少帥反握住李謹言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擦過,俯身在他耳邊低聲道:“回家再說。”
話落,直起身,表情無比正經。
李三少捂住耳朵,久久無語。
只持續不到十五分鐘的戰鬥,卻讓德國領事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德意志需要這樣的武器!條件再苛刻,也要把這種武器弄到手!
德國駐華公使辛慈收到德國領事從關北發來的消息後,立刻給國內發了一封密電,裝甲車的威力已經在凡爾登得到了證實,而這種被華夏人命名為“醜八怪”的武器,在戰場上發揮的作用將遠勝於裝甲車!
威廉二世經過和大臣商討,決定同意華夏提出的條件,潛艇的製造技術,二十五名現役海軍軍官,五十名陸軍軍官,十五名空軍軍官。除此之外,德皇還大方的送給華夏十艘拆除了炮塔的輕巡洋艦。德國人也在玩心眼,十艘艦船中有八艘是戰前臨時由商船改裝,在日德蘭海戰中都遭受過炮擊,船體損毀嚴重,船廠甚至懶得修理。與其留在軍港內發黴,不如拿去給華夏人做人情。
至於華夏人如何在英國人的封鎖下將這十艘巡洋艦運回去,就不關德國人的事了。如威廉二世所想,在戰爭期間,華夏都沒到德國來“提貨”,直到戰爭結束,這份通過電報商定的密約才真正發揮作用。
在華夏人開著巡洋艦大搖大擺離開時,法國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德國水兵一絲不苟的鑿船。
繼德國人之後,法國人也再次登門,但已經被養大了胃口的李謹言,卻沒之前那麼好說話了。為了換到想要的東西,法國人不只答應了李三少先前提出的條件,還對越南與華夏交界處部分爭議領土做出了讓步。
於是,在越南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被法國人全權代表了。
送走了法國領事,李謹言臉上的表情也未見得輕鬆,此時越南的遭遇,讓他想起了另一個時空中的華夏,在歐美國家如強盜般瓜分世界時,國家貧弱,便只能任人宰割。
弱國失去的何止是國土和財富,還有尊嚴!
一個失去了尊嚴的國家,即便是以往跪拜在面前的小國,也敢肆意挑釁,欺辱!
李謹言攤開右手,緩緩將手指全部握緊,用力,指甲刺痛了掌心,心卻越來越堅定。這個時空的華夏,絕不會再走上歷史的老路!
樓少帥推開房門,邁步進來,李三少正握拳咬牙中。
聽到腳步聲,李謹言抬頭,和站定的樓少帥對視兩秒,若無其事的放下拳頭,“少帥,你剛剛眼花了。”
樓少帥:“……”
京城
收到關北發來的電報,樓大總統足足五分鐘沒說出一句話。
站在辦公桌前的總統機要秘書硬著頭皮問了一句:“大總統,是否回電?”
“回電?”樓大總統放下電報,猛的一拍桌子,瞪圓了眼睛,“回他老子的電!X了個巴子的,這兩個無法無天的小王八-羔-子!一天不給老子惹麻煩就不安生是吧?!”
樓大總統桌子拍得砰砰響,罵聲震天,機要秘書站在一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直到展長青出現,才把他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去。
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走”出總統辦公室,摸了一下脖子,一手的冷汗。
當初被晉升為大總統機要秘書,多少人羡慕嫉妒恨,想著法的給他下絆子,可如今……他後悔啊,早知道就順了這些人的意,也好過送份電報都像上刑場。
總統辦公室內,展長青看過關北發來的電報,也很長時間沒說話。時至今日,能讓展部長無話可說的情況,不能說沒有,也絕對是少之又少。
“妹夫,你說說,這兩個小王八蛋就不能老實幾天?!”
“大總統,如電報中所言,此舉也是為國。”
“我知道。”樓大總統壓低了聲音,摸摸光頭,朝門口看了一眼,隨即又提高了聲音,猛的一拍桌子,“你別勸我!老子生氣!快被氣死了!”
展長青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被樓大總統的行為搞糊塗了,直到樓大總統從抽屜中取出另一份電報,看過上面的內容,他才算弄明白。
這封電報是直接發到樓大總統手中的,總統府內有電報機的事情,知道的人極少。
“這兩個小王八蛋抓人也沒提前告訴我一聲,現在又訛了洋人這麼多好東西,我要是不來這麼一出,等這幫洋人回過味來,肯定會上門找麻煩。我也不怕他們,就是煩人啊!”說到這裡,樓大總統頓了頓,聲音又壓低了些,“周圍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明知道有問題,也不能隨便動。如今我算明白身不由己是個什麼滋味了。”
樓大總統唱做俱佳,若是一般人也就信了,可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是展長青。
“大總統,”展長青放下電報,“有話不妨直說。”
“知我者,妹夫也。”樓大總統摸摸光頭,“我也是上了年紀的,如今被這麼一氣,這心口發堵啊,很快就要病了,病得嚴重啊。”
展長青:“……”
“那幫洋人找上門,就要勞動妹夫了。”
展長青:“……”
“這事就這麼定了,妹夫,你可幫了姐夫大忙啊!”
展長青:“……”
此時此刻,展部長只有一個念頭,辭官,掛印!
正如樓大總統所料,很快,英國公使就找上了門。英國人並沒像德法一樣放低姿態和李謹言商談,而是想通過華夏政府直接對北六省施壓。已經擁有馬克坦克的大不列顛,竊取裝甲車情報也並非為了武裝軍隊。通過法國,他們也可以得到想要的東西,雖然手段可能不太光明。
朱爾典此行的目的,為的是被北六省抓捕關押的英國間諜。比起其他為大不列顛做事的華夏人,這名以醫生身份做掩護的間諜,是個不折不扣的英國人!
“必須讓北六省放人!”
調動這名間諜,朱爾典是承擔了一定風險的。在潛入北六省之前,這名英國間諜一直在上海活動,他手中掌握的東西,比李謹言能想到的要多得多!朱爾典必須在他沒有被華夏人撬開嘴巴之前,把他從華夏人手中救出來。他應該慶倖,華夏人認為這名間諜最重要的目的是竊取軍事情報,暫時沒有往更多的方面去想。
在出門之前,朱爾典就預料到此行不會太順利,不過,在華夏生活幾十年,於外交場上浸淫大半輩子的朱爾典,一旦打定了主意,絕對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就算是展長青,面對這樣的朱爾典,也感到棘手。
展長青同朱爾典周旋時,樓盛豐借病返回總統府,樓夫人正和四姨太說話,樓二少和樓五的胖小子坐在沙發上翻畫報,這是《趣談報》新出的增刊,一刊十頁,畫的全都是市井趣談和民間故事,精美的封面,聞著似乎還有一股墨香味。
“大總統回來了。”
樓夫人和四姨太同時站起身,接過樓大總統脫下的外套,送上擦手的毛巾,樓五也起身恭立在一旁,戴國饒同蕭有德一樣舉家進京,戴建聲在京城置了宅子,當著樓戴兩家人的面,給樓五道歉賠禮,之前的那件事貌似是揭過去了,可就算戴建聲真的洗心革面,夫妻之間也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兒子,想爹嗎?”
樓二少正帶著胖小子一板一眼的給樓大總統行禮,結果卻被一把抱起了起來,小臉一肅,眉頭一皺,“父親。”
“兒子哎,”樓大總統無奈歎氣,“你大哥那樣的,有一個就夠了……”
胖小子抱著個布熊娃娃,好似還不明白眼前這是怎麼回事。
樓五想笑不敢笑,樓夫人卻沒管那麼多,笑著道:“大總統,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快把睿兒放下,沒看孩子都快哭了嗎?”
沒等樓大總統說話,樓二少卻開口道:“娘,我沒哭。”
樓夫人:“……”大總統說得對,逍兒那樣的,有一個真夠了。


☆、第二百零七章

1916年6月底,在歐洲西線戰場上,法國北部的索姆河畔,英法聯軍集合三千多門大炮,對德軍進行了持續七天的狂轟亂炸,一百五十萬發炮彈砸在了德軍的陣地上。
七月一日,炮聲終於停了,以英軍為主的協約國部隊向德軍發起了進攻,年輕的士兵們沖出戰壕時,並不知道,炮轟沒有摧毀德軍的作戰意志,而他們精心打造的築壘地獄,將成為協約國士兵的死亡之地、
只是第一天的進攻,英軍就死傷了六萬人,這是個可怕到無法想像的數字。戰場上,到處遍佈著英軍的屍體,他們密集的衝鋒隊形,使得德軍射-出的每一顆子彈都不會落空。
這一天,成為了開戰以來英軍死傷最慘重的一天,即便是在伊普雷,英軍也未遭受過如此大的損失。
後世也將這一天稱為英國陸軍最倒楣的一天。
戰鬥到後來,衝鋒的士兵已經不去想他們為什麼而戰,是否會像其他人一樣受傷或死亡,在軍官尖銳的哨聲中,他們只是本能的拿起武器,沖出戰壕。
雖然華夏停止了向歐洲派遣軍事觀察團,歐洲戰場的消息卻仍源源不斷的傳回國內。有如許二姐一樣的情報人員,也有自願奔赴歐洲的記者。在索姆河戰役開始後,無論是情報人員還是記者,發回國內的消息都重點提及,大部分歐洲人的日子正變得十分糟糕。
食物和藥品的價格幾乎是幾天一個樣,食物配給制開始在各國實行,黑市猖獗。尼德商行的商品,尤其是罐頭和糖果,早已成為黑市上的搶手貨。
黃金,銀幣,古董,都被用來換取生活必須的罐頭和麵包。
據說,因為美麗的東方妻子,尼德對東方古董,尤其是華夏古董情有獨鍾,只要是華夏的東西,尼德來者不拒,一本貌似不起眼的書籍,就能換回至少兩盒罐頭!但是,美麗的尼德夫人對鑒賞古董很有一套,若是有人妄圖欺騙他們,將永遠無法再踏入尼德商行的大門。
不是沒人鋌而走險,冒險者的唯一下場,就是消失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再也沒有出現。
人們這才察覺,尼德商行銷售的,不只有罐頭,還有武器。
士兵們的日子同樣不好過。
戰爭進行到現在,交戰士兵死亡人數不斷攀升,大量訓練有素的士兵消耗在塹壕戰中,很多隻經過兩三個月訓練的新兵被送上了戰場。將這樣的士兵送上戰場無疑是在犯罪,可無論是德國還是法國,都沒有更好的辦法。就連英國,也開始用“無法忍受”來形容本國軍隊在戰場上的傷亡。
隨著戰爭持續升級,各國軍隊變得無以為繼,交戰雙方的目光都投向中立國,美國和華夏就是最好的拉攏物件。輿論戰在美國打響,法國有絕對的理由認為美國人應該站在自己一邊,美利堅時,法蘭西是第一個宣佈承認的歐洲國家,連美國的象徵――自由女神像,都是法國送的!
這時,英國的立場會變得很微妙,可為了戰爭的勝利,約翰牛選擇無視高盧雞對著美利堅呱呱呱。
報紙,廣播,散發的傳單,都是協約國宣傳的武器,相比起來,德國的手段就差得多了。
戰爭雙方也想在華夏如法炮製,可惜的是,華夏聯合政府和各地軍閥根本就不給他們機會。
談戰場傷亡?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說虐待戰俘?經歷過庚子年之禍的軍閥頭子們眼一眯,這些手段聽起來很熟悉啊,貌似當年八國聯軍進京城,就是這麼禍害華夏老百姓的……
談邦交談友誼?在這些歐洲列強眼中,華夏一直是一塊大蛋糕,拿著刀叉的食客會和蛋糕建立友誼?
送走替英國人辦事的說客,雲南督帥龍逸亭冷冷一笑,扯開軍裝衣領,往圈椅上一靠,朝站在一邊的副官招招手,“去,帶上幾個弟兄,找個沒人的地方宰了。”
“大帥,他可是……”
“是什麼?管他是誰,披著人皮不做人事,不該殺?”說什麼事成後助他一統西南,成為大總統也不是難事,當他姓龍的是個利令智昏的傻子?!滿口的英國人,還記得自己的祖宗是誰嗎?
副官不再勸,領命下去。和換了新式軍裝的龍少帥擦肩而過。
“少帥!”
“恩。”龍少帥點頭,走進室內,“父親,你叫我?”
“對,”龍逸亭直起身,“關北那邊又來一批貨,這次走緬甸,你親自帶隊。”
“走緬甸?那越南?”
“法國人把越南人給賣了,唐廣仁那老小子沒費一槍一彈,白得好大一塊地盤。”龍逸亭又扯了扯衣領,“估計這段時間那邊都不會太平,和越南的生意暫時停一停。”
“是,父親,那我下去準備了。“
“去吧。”龍逸亭說著,又把龍少帥叫住了,“你看樓家那頭老虎娶的媳婦不錯吧?”
“父親,朋友妻不可戲。”
“沒叫你幹那缺德事!”龍逸亭嘟囔一句,“老子還想抱孫子!”
“父親,我知道。”龍少帥突然笑了,端正的面孔,因笑帶上一絲不羈,“該怎麼做我知道。”
“知道就好。”
龍逸亭哼了一聲,擺擺手,照目前來看,往後數三十年,大總統位置上坐的就算不是樓家人,也會是樓家扶持的,樓盛豐那兒媳婦還是個錢耙子,和他們好好“處”,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惜樓家女兒都嫁了,李謹言也沒個親妹妹,親戚家的不說也罷,否則說不準還能當個親家,憾事啊。
不過樓家的七個姑娘沒一個嫁到六省之外,唯一能和樓家牽扯上親戚關係的宋家,還是從李家那邊拐了個彎。龍逸亭眯了眯眼,偶然?搖搖頭,反正樓家不可能再變出一個姑娘來,想那麼多做什麼。
被說客找上門的不只有龍大督帥,可只要這些督帥腦子沒抽,哪怕對方說得天花亂墜,也沒人鬆口。
北六省即便有說客上門,找的也不會是李謹言。他現在關注的除了和德法之間的生意,就只有那些被關押的間諜。
法國間諜已經被釋放,按照雙方的說法,這不過是一場誤會。英國和俄國間諜分開關押在囚室裡,怎麼安排他們,李謹言還沒考慮好。日本間諜被一天三頓“熱情招待”,一邊眼淚鼻涕橫飛的錄口供,一邊為丁肇和喬樂山的藥品研究事業添磚加瓦。
就在李謹言以為從這些間諜身上,得不出更加有用的東西時,卻接到了一封從京城發來的密電。
當天,英國間諜就被從囚室中帶了出來,審訊室內,丁肇和喬樂山正打開醫藥箱,看著被帶進來的英國間諜,喬樂山抬頭笑了笑,丁肇則依舊在藥箱裡翻找著瓶瓶罐罐。
與此同時,身在蘇州的李錦書也迎來了一個聞名已久,卻始終未見的人,許逸文的正室夫人。
“錦書妹妹,初次見面。”許夫人穿著舊式的裙子和琵琶襟大襖,梳著圓髻,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舊式”女人,但她身上的氣質和言語行事,卻讓李錦書眉頭一皺。
“誰是你的妹妹?”
“那麼,錦書姨太太?”
“你!”
“怎麼?李小姐不樂意了,還是害臊了?”許夫人笑了,用手帕按了按嘴角,“不用害臊,家裡還有兩個妹妹,等我和逸文說,把你接回老家給婆婆見過,也好給你個名分,這麼不當不正無媒無聘的,算怎麼回事。”
許夫人的語氣很溫和,可字字句句卻像是一把把刀子。
“聽說妹妹是大家出身?那更要好好操辦一下。家裡兩個妹妹雖是堂子裡出來的,可也是擺了酒的。”
堂子?妹妹?
李錦書的腦袋轟的一下,“你當我是什麼人?!”
“你說呢?”許夫人走近了些,“要我說,你連堂子裡的都比不上。至少,她們有條活路也不會白白給男人睡。”
“你!”
李錦書猛地舉起了手,不想中途被人抓住,側過頭,馬上了紅了眼圈,“逸文?”
許逸文卻不理她,只是扶著許夫人,“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來看看妹妹。”許夫人溫婉的笑了,“若不是我來,你還想瞞多久?你也太胡鬧了,被娘知道了……”
許逸文又說了些什麼,李錦書沒聽到,她只是傻傻的看著許逸文扶著許夫人走出去,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第二百零八章

7月5日,樓大總統接到關北發來的電報,看完上面的內容,病了三四天的樓大總統長舒一口氣,終於不用繼續臥病在床了。裝病也不是件容易事啊。
“人送來了?”樓大總統一把拿掉額頭上的帕子,坐起身,中氣十足,“從這人嘴裡都問出什麼了?”
副官搖搖頭,“只有一封電報,具體情況要等人到後才清楚。”
“也好,免得中途再出問題。”樓大總統立刻派人給展長青送去消息,這些天為了應付朱爾典,展長青頭髮都白了十幾根,若是關北再不來電,展部長也撐不住了。
兩天后,當朱爾典終於見到那名身上沒有任何明顯傷痕,卻神情委頓的英國間諜時,心中已經有了不太好的猜測。當那名間諜開口說話時,朱爾典的神情立刻變得無比難看。一個經受過專門刑偵訓練的王牌間諜,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華夏人到底用了什麼手段?!
英國人的心情跌落谷底,李謹言心中也是沉甸甸的。
帝制?
英國人策劃,日本人執行,美國人也摻了一腳。歷史上曾出任袁大頭法律顧問的古德諾,不僅沒有被蝴蝶翅膀扇沒,反而出現在上海,有名的《共和與君主論》已經成文,只等最佳時機對外發表。李謹言手中還有一份名單,其中不少是各省議會中的議員,據說這些都是和國外勢力有長期“聯繫”的。想起之前鼓動各省督帥參加歐戰的說客,李謹言不寒而慄。
歷史上的洪憲稱帝,讓袁大頭背負幾世駡名,北洋政府也分崩離析。李謹言確信樓大總統絕無稱帝意願,但旁人會相信嗎?
真憑實據固然重要,可還有一句話,無風不起浪。
捕風捉影,加上有心人的煽動,這盆污水潑下,沒人能全身而退。即便能證明其子午須有,樓大總統的聲望也會下跌。
這還只是陰謀中的一小部分,接著向下看,李謹言渾身都在發冷,緊接著,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如果真被英國人得逞了,華夏必將再度陷入軍-閥割-據-混-戰的局面。就算現在的各省軍閥不買列強的賬,但有野心的人並不在少數,列強完全可以拿出他們慣用的手段,扶持新的代理人。
北六省再強,也是獨木難支。一旦槍口對準自己的國人,無論是勝是敗,消耗的永遠是華夏的元氣和國力。
英國人很聰明,整件事從策劃到行動,所有表面上的痕跡都抹得很乾淨,需要親自出面的也全部由日本人代替。唯一能作為證據的《共和與君主論》也是美國人所寫。作為美國政治學會的創始人,紐約憲章的起草者,古德諾完全可以憑藉他的身份和聲譽,反擊華夏的任何“指責”。他只是以一名政治學家的立場和觀點寫了一篇文章,發表了自己對華夏政體的看法,如此而已。
日本人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他們和華夏關係之惡劣,人盡皆知,再背上幾個黑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給英國人背黑鍋還能得到不少好處,何樂不為?若是華夏真的亂了,那更符合大日本帝國的利益。
在這份口供上,李謹言還看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阪西利八郎,本莊繁。赫赫有名的阪西武官和策劃九一八事變,炮製偽滿洲國的關東軍司令!
這兩個人和土肥原賢二一樣該死!
幾分鐘後,書房的門被敲響。
“少帥,我有事和你說。”
見李謹言的神色有些不對,樓少帥將批閱好的公文交給副官,示意他先出去。
等書房的門關上後,李謹言上前幾步,將手中的口供放下,“這是從那個英國人嘴裡問出來的。“
翻過幾頁,樓少帥的神情冰冷,語氣中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殺意,“人已經送走了?”
“是的。“
許久之後,低沉的聲音才再度響起,“這件事交給父親。”
這件事涉及到的不只是外國勢力,還有各省內的議員,至於是否有哪個省份的軍政長官參與進去,目前還很難說。若是動手,北六省肯定不合適,只能由聯合政府下令。各省的省議會,也是時候“整頓”一下了。
“少帥,”李謹言單手撐在桌上,靠近了些,“英國人不論,這兩個日本人,尤其是這個本莊繁,絕對不能留。”
樓少帥正翻到口供最後一頁,聽到李謹言的話,頭也沒抬,只道出一個字:“好。”
一個字,決定了阪西武官和本莊繁的命運。也宣告了阪西公館的覆滅。
原本李謹言諸事纏身,沒想這麼快收拾阪西這群人,但誰讓他們自己往槍口上撞?
命令下達給情報三處,樓少帥親自下令,三處上下自然不敢馬虎,三處處長親自出馬,阪西和本莊繁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若是朱爾典將英國間諜洩露計畫的事情告訴他們,或許兩人還能逃過一劫,但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北六省交人之後,朱爾典一直沒同日本人再聯繫。
阪西和本莊繁都預感有些不妙,據上海傳回的消息,那個美國政客已經定了船票,馬上就要離開華夏。從他匆匆回國的舉動來看,計畫很可能洩露了。他們派去關北的五個人對此毫不知情,唯一的可能就是英國人。
“閣下,英國人很可能出賣了我們。”
阪西利八郎仔細的擦拭著武士刀,沒有說話。
“閣下!”
“冷靜。”阪西平舉起手中的刀,刀光映亮一側的臉頰,“沒有確切的消息,不要自亂陣腳。”
“是,在下魯莽了。”
“我會繼續同英國人聯繫,在那之前,必須冷靜等待。”
“是!”
“下去吧。”
“是!”
本莊繁離開房間,側首看了一眼合上的拉門,目光陰沉。一旦計畫洩露,英國人肯定會將日本當做替罪羊,阪西想要脫身,同樣需要一個替罪羊,這個人會是誰?
本莊繁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七月十二日,華夏聯合政府突然下令各聯省議會議員進行改選。除接到密令的各省督帥,多數人均不明就裡,但議員改選日期的確已近,也無人提出異議。
各省督帥對此次議員選舉都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從清時諮議局到聯合政府省議會,很多頗具資歷的老議員都發現,這一次的改選絕不是走個過場,拉人情送禮根本走不通了。
選舉進行到一半,立憲派,對清皇室抱有同情,與外國勢力走得過近,或為某外國勢力充當過說客的議員,都被從議會中剔除出去。雖有極少數立憲派人員入選,但相對於省議會中其他派別人員,人數實在是微不足道。為的不過是給外界擺出民主選舉的架勢,表明對各派別一視同仁,相容並包。
在議會選舉過程中,各省督帥以下的軍政長官也出現了部分變動,其中文職人員多於武職,一些基層官員突然接到調令,措手不及,來不及做更多安排,倒是揪出了一批魚肉百姓,尸位素餐的舊式官僚。
有軍隊彈壓,被問罪者掀不起多大的風浪,至於軍隊內部,有各省督帥在,想造反的也要掂量掂量。
到七月底,各省議會選舉進行得如火如荼,拿起屠刀的督帥們殺人也殺得如火如荼。
北六省也查出了一批貪官,所貪數額都不在少數,有的鄉鎮,從上到下沆瀣一氣,殺人都能靠錢擺平。這讓李謹言始料未及,他知道貪官肯定會有,但怎麼會這麼多?
難道他拼命的發展實業,樓少帥帶著軍隊浴血搏殺,就是為了養這些蛀蟲嗎?!
看著上面列出的人名,竟然還有“官聲”不錯的,李謹言氣得發抖。只是一次抓捕間諜的行動,竟然會牽連查出這麼多的問題,最讓他憤怒的是,北六省內的幾處收容所也出了問題,集資的善款竟然被揮霍挪用!
李謹言越看越是心驚,越看越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笑話。他還自我感覺良好,還為又坑了哪個列強一把沾沾自喜,卻始終沒看到身邊發生的這一切!
李謹言越想越覺得心寒,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鑽了牛角尖。貪官是有,但一心為民做事的人卻也不在少數。他之前沒有想到這些,乍然遇到眼前情況,才會忍不住往牛角尖裡鑽。
一隻大手覆上他的頭頂,李謹言不抬頭,也沒出聲,直接伸手摟住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雙臂用力,將臉埋進軍裝中,被熟悉的氣息包圍,他才感覺好一點。
“少帥,”李謹言的聲音發悶,“我想不通。”
“恩?”
“我不明白這些人都在想什麼,他們真的心安理得?不心虛?”
修長的手指-插——入烏黑的發中,指腹輕輕按壓,滑到頸間,“不用想,殺了就是。”
當真是乾脆俐落,軍人作風!
“……貪官殺不盡。”
樓少帥俯身,平視坐在沙發上的李謹言,拇指擦過他的頸側,“殺不盡也要殺,殺得多了,貪的就少了。”
李謹言並不知道,北六省軍隊也有過扣軍餉,喝兵血的歷史,當年,剛回國的樓少帥只做了兩件事,一個是剿匪,另一個就是殺官,還是殺軍官。
剿匪這件事被六省傳頌,殺官的事卻一直諱莫如深。
沉默半晌之後,李謹言歎了口氣,他真傻,真的。每個時代的人,都有他們的做事規則,他不該用後世的眼光來看這個時代,亂世當用重典。就算是後世,對罪大惡極的貪官,不也一樣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少帥,也別全殺了。”李謹言胸口的悶氣已經散去不少,“可以委託孟老制定法律,貪污者可關可殺,具體量刑,還是依照法律由法院判定吧。”
說著,探身親了一下樓少帥的嘴角,“不過這次抓的,就照少帥的意思辦吧。”
一隻手扣住李謹言腦後,唇被用力的堵住,良久,耳邊才傳來一個聲音:“好。”


☆、第二百零九章

民國七年,西曆1916年8月中旬
華夏各省議員選舉進入尾聲,各省軍政府內部也出現了不少新面孔。
“犯事”被抓的官員,無論被槍決還是被關押,財產都一律沒收,由北六省帶頭,各地報紙和廣播,紛紛對這些官員在職期間所犯的罪行加以公佈。
關北趣談報還出了一期特刊,刊名就叫《貪官錄》,除刊有罪行確鑿者的相片,還附有他們的姓名,官職及因為被抓,被殺。
北六省廣播電臺每天定時定點對此進行播報,茶樓飯館裡的說書先生紛紛就此編纂了新段子,有些直接按照趣談報上的內容加以潤色,關北大劇院還開了評書和相聲專場,幾乎是場場爆滿。關北電影公司放出消息,將就此拍攝一部電影,編劇是張建生。
先後有《移民》和《軍人》問世,關北電影公司已經徹底打響了名頭,之前和上海電影公司合作拍攝的閱兵式影片,也於不久前在國內各家影院陸續上映,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各地報名參軍或是報考軍校的青年比比皆是,其中還有為數不少的女學生。
“古有花木蘭代父從軍,梁紅玉飛馬傳詔令,為何到如今,女子就不能上陣殺敵?!”
兩名女學生還當場亮出拳腳功夫,纖纖弱質,卻是拳腳生風,一套拳打完,女學生抱拳,大方回應眾人叫好,回頭對著兵哥眼一瞪,不服,和姑奶奶比劃比劃?
招兵處的幾個兵哥滿臉苦笑,這是女學生?不是女土匪?
其實兵哥沒猜錯,往上數幾代,她們家中還真是做土匪的,不過是海匪。如今族中兄弟不再做海匪,卻依舊在跑船,其中兩人還考上了北六省海軍軍官學校。
這樣的熱潮一直持續,絲毫未見消退,到了後來,各所學校的校長先生紛紛跑到軍政府前抗-議,學生都跑去當兵,他們要對著空氣講課嗎?當兵報國是好事,但報國也要先明理識字!
面對這些責難,各地軍政官員也只能苦笑,一邊陪著笑臉,一邊向“上頭”訴苦。
北六省這種情況更甚,看著在大帥府前擺開“龍門陣”的先生們,李謹言很無奈,軍隊不歸他管,這些先生該去樓少帥討說法,攔他幹嘛?直到樓大總統公開發表了一場講話,直言報國並非只有當兵一途,於所學領域發揮專長也是報國,又有德高望重的教育家通過報紙和廣播加以勸導,這種情況才逐漸好轉。
雖不能上陣殺敵,然憑一身所學,仍能報國。
農事,商事,軍事,何處不是報國事?
東方古國正加快崛起的步伐,而歐洲大陸,仍戰火連天。
歐洲西線戰場,凡爾登和索姆河都陷入了拉鋸站,交戰雙方都在塹壕和炮火中大量消耗著士兵的生命。
德國得到了醜八怪的圖紙,正著手研製,法軍也開始裝備裝甲車,雖然比不上德國裝甲車的鋼板厚度和炮火威力,至少能讓士兵心中有所安慰。
英國的馬克坦克始終不見蹤影。哪怕有裝甲車作為例證,英國陸軍上層仍視坦克為兒戲,認為最終能夠戰勝敵人的方式,依舊是集群火炮和集團衝鋒。在英國人改變觀念之前,法國人最好祈禱德國人不會突然改變做事的態度,否則,一旦德國坦克提前問世,遭殃的首先就是他們。
在歐洲東線,奧匈帝隊突然對俄軍發動大規模反擊,被當成軟柿子捏了又捏,揍得滿頭包,再沒脾氣也會發火。看著近在咫尺卻始終無法攻陷的奧軍陣地,勃魯西洛夫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放下望遠鏡,再次詢問必須的補給品是否已經到達,而軍需官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句:“還沒有,閣下。”
海面上,英國的皇家艦隊將德國的主力艦隊牢牢封鎖在海港,艦隊無法出港,商船也無法進入大西洋進行貿易。中立國的船隻經常被英艦攔截,哪怕船長再三聲明,這些貨物並非運往德國,英國水兵依舊會搬空船艙裡的每一箱貨物,然後用少量的英鎊作為補償。
當發現船上運載的是來自華夏的罐頭食品和香煙時,英國水兵顯然很高興,有人還吹起了口哨。看到他們的表現,就不難想像他們祖先做的是什麼行當,不是海盜就是海盜。
在又一次被攔截之後,一名華夏船長苦笑一聲,他是否該感謝英國佬給的不是快成廢紙的俄國盧布?
船上的俄國大副用半生不熟的華夏語安慰他:“應該感謝上帝我們遇到的不是德國潛艇。”
開往歐洲的商船被攔截,從歐洲開出的商船也會經過盤查。面對這種情況,大多數國家也只能忍氣吞聲,抱怨幾聲了事。好在這些貨物不會被“強買”,否則連大不列顛的盟國也會朝他們豎中指。
首批收回的華夏文物和古董已經裝船,書籍和繪畫占多數,另有瓷器和數量不多的青銅器,據說還有當初英法聯軍從圓明園中掠走的部分寶物。
在貨輪起航之前,李謹言就拿著尼德發回的清單,請教了關北大學中幾位教授,當他們看到李謹言抄錄下的書單之後,無不愕然。當得知這些寶物只是“隨意”裝箱運回,古稀之年的老先生,氣得滿面通紅,兜頭給李三少一頓好罵。
之乎者也引經據典,李謹言聽得是兩眼蚊香圈,好不容易回過味來,萬分無語。
“簡單粗暴”“暴殄天物”的是尼德和那幫洋鬼子,為什麼挨駡的卻是他?!
在京城的白老,聞聽消息也發來電報,得知情況屬實,立刻就要乘火車北上。
“爹,言兒不是說還要一段日子船才能到嗎?”
樓夫人好不容易把白老勸住了,又給白寶琦打了電話,想讓大哥也來勸一勸,結果白寶琦非但沒幫著一起勸,還打點行裝,給自己放了一個大假,要和白老一起去關北。
“大哥,你怎麼也來添亂?”
沒等白寶琦說話,管家來報,教育部陶部長來訪,樓夫人看看白老爺子,再看看白寶琦,無奈搖頭。
陶德佑只是開始,從白寶琦接到樓夫人的電話之後,大總統府接到的拜客帖子就堆成了山。
以往拜訪總統府的不是官員就是官員夫人,如今卻都是花甲古稀之年的老先生,或是文學泰斗,或是國畫大師,或是歷史學者。他們也不是獨自來,都帶著弟子或是後輩,拜訪總統府的目的也很簡單,提前給樓家打個招呼,等“東西”到了,他們要去關北一觀。
“聽聞還有一副《阿彌陀西方淨土變圖》?”一名老者放下茶盞,長歎一聲,“華夏之寶卻流落海外,可歎!”
眾人一陣沉默,白老呵呵一笑,“諸位何必如此?幼子還家,寶歸華夏,該高興才是。”
一名三十許的學者起身拱手道:“白老所言甚是。”
即便在史學和國學領域頗負盛名,在眾位老先生面前,他也只能執晚輩禮。
在關北的李三少還不知道,他的船還沒到岸,船上的東西就被一群德高望重學識淵博的老先生給惦記上了……


☆、第二百一十章

東交民巷日本使館前,一輛黑色的轎車停了下來,從車中走出兩個個子矮小的男人,其中一人身著洋服,另一人穿著日式和服,一名日本武官從使館中迎了出來。
“青木閣下,阪西閣下,公使閣下正恭候兩位。”
與此同時,又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開了過來,車中坐著四個身穿黑色短打的壯年男人。後座上,一個疤臉漢子看向窗外,開口道:“處座,那個穿洋服的是阪西利八郎,迎出來的是本莊繁,至於另一個……”
“那也是條大魚。”親自執行本次刺殺任務的情報局三處處長冷笑一聲,“沒想到這次來收穫不小,還能順帶逮到這條大魚,值了!”
“大魚?”
“那人是青木宣純,阪西的資格都沒他老。”三處處長拍了拍前座,“都記著,一會出去先扔炸彈再開槍,子彈全都打光!”
“是!”
前座的兩人取出黑色的布巾綁在臉上,拉開了槍栓。
“再有,囑咐你們的話別忘了。”
“處座放心吧。”
開車的司機答應了一聲,前座的另一個人則目光冰冷的看著窗外。
隨著一聲“動手”,車門同時被打開,沒等阪西等人走進使館大門,幾枚炸彈就從天而降,爆炸聲中,不只阪西等人,包括公使館前的衛兵和近處幾個使館工作人員都遭了池魚之殃。
尖銳的哨聲響起,公使館內駐紮的衛兵開始集結,四人打光了槍裡的子彈,紛紛高喊:“大韓帝國萬歲!國王萬歲!”
喊完了,原本該按照計畫好的路線撤退,幾條巷子裡都安排好了接應,可其中一個漢子卻一把拉開上衣,露-出綁在腰間的炸彈。呲呲的白煙中,他用朝鮮語大聲喊著些什麼,可惜參與刺殺的其他三人聽不太懂,而日本人也被他不要命的攻擊方式嚇了一跳。
“處座,安子……”
三處處長一咬牙,“走!”
看到三人消失在巷口的背影,身上綁著炸彈的漢子笑了。一聲轟然巨響,他與五名日本兵同歸於盡。
身中六槍的阪西利八郎當場死亡,被炸彈炸傷又被子彈擊中要害處的青木宣傳也一命嗚呼,只有本莊繁命大,炸彈沒炸死他,子彈也只是擊中了他腹部,在三處的人離開之後,他的意識還很清醒,大聲對公使館內的一名日本兵喊道:“醫生,我需要醫生!”
在兩名日本醫生趕到後,本莊繁松了口氣,以為自己的命保住了,可他放心得太早,並沒看到那個“日本”醫生取出藥箱裡的針劑時,眼中閃過的一道冷光。
經過簡單救治之後,受傷的本莊繁和日本兵都被送進了最近的一家日本醫院。躺在擔架上的本莊繁拉住一個公使館的書記官,想告訴他這次刺殺事件很不簡單,有很大可能不是朝鮮人的報復行為,可無論他怎麼努力,嘴裡始終發不出一點聲音。
本莊繁愕然的握住自己的脖子,用力張大嘴,雙眼因為驚恐幾乎凸出眼眶。
日本書記官不明白他是怎麼了,還以為他是傷勢過重;立刻大聲叫醫生。
之前為本莊繁處理過傷勢的醫生小跑過來,在書記官的呵斥聲中仔細查看本莊繁腹部的傷口,說道:“閣下傷勢過重,必須馬上送去醫院。”
本莊繁看著眼前的醫生,總覺得很不對勁,但那個醫生卻突然用力按到他腹部的傷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傳遍四肢百骸,他很快昏了過去。這一切發生得很快,連距離最近的書記官也沒察覺出不對。
阪西和青木等人在日本公使館前遇到刺殺的消息,很快在各國公使間傳開。
新任駐華全權公使林權助氣得跳腳,他當真是走了揹運,阪西和青木受他邀請才會一同前來公使館,沒想到卻雙雙遇刺。日本在華的情報人員中,兩人資格最老也最受大本營器重,如今卻都死在刺殺者手裡!
從現場回饋的情報來看,這是一場有計劃的刺殺。派去追捕的人至今也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可見刺殺者的佈置相當周密。是朝鮮人嗎?或許。不過,林權助眯起了眼睛,還有極大可能是華夏人!
若真是華夏人幹的,他們是出於什麼原因突然動手?還是明目張膽的在公使館前動手?
阪西等人在華的活動,林權助知道一點,卻並不十分詳細。古德諾回國之後,那篇《共和與君主論》沒有公開發表,妄圖-攪-亂-華夏的計畫胎死腹中,阪西和本莊繁更不會將他們同英國人私底下的勾當告訴旁人。林權助也只能憑他瞭解的情況進行猜測,想要最終確定,還要等本莊繁傷勢好一些再說。
但是,林權助註定要失望了。
當夜,醫院裡就傳來本莊繁的死訊,死因是傷重不治。一同入院的七名日本兵也死去三人。其餘死人都是終身殘疾。在林權助被氣得跳腳,擔憂該如何面對大本營的責問時,這次刺殺事件已然見報。京城,滬上,北六省,各地報紙都對此做了大篇幅報導,部分報紙還配有照片。日本公使館裡的人覺得很奇怪,事情發生時,公使館附近應該沒有記者,這些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
針對刺殺事件,報紙上眾說紛紜。多數言論傾向於是朝鮮人的報復行為。有幾家報紙為證明猜測屬實,特地就朝鮮和日本之間的“恩怨”寫了長篇報導,從甲午戰爭後,日本成為朝鮮的保護國,再到徹底侵佔朝鮮,幾乎所有的大事件都沒有落下。
朝鮮國王李熙,朝鮮總督寺內正毅都出現了報導中,消息靈通的,還對近年來朝鮮國內風起雲湧的反抗運動做了報導,朝鮮救的李東道也和金正先等人也被提及。寺內在朝鮮發起的清-繳行動,更是被大書特書。
從朝鮮的遭遇,華夏人想起了日本在華夏的所作所為,庚子之亂,旅順大屠殺,鳳城慘案……日本曾在華夏犯下的罪行越來越多的出現在報紙上,日本人察覺到情況不對,可來不及了。
全國各地紛紛掀起抵制日貨的活動,不少年輕的學生還組織了演-講和遊-行,揮拳高喊“日本人滾出華夏!”,天津和漢口等地的日租界已被華夏政府接管,各地的日本僑民紛紛湧向上海的公共租界。大量日本浪人和流氓的出現,也帶來-妓-院,煙-館和賭-館,治安問題變得十分嚴重。租界中的日本人聚居區變得擁擠不堪,烏煙瘴氣。這讓生活在租界中的他國僑民產生極大不滿,尤其是和日本早有齟齬的法國人,公開宣稱,必須將日本人趕走才能徹底解決所有問題。
美國人站在了法國人一邊,沒辦法,誰讓他們和日本人在租界中是鄰居,很多美國僑民都在抱怨,日本人實在是太多了。英國人的態度左右搖擺不定,法國是他們在歐洲的盟友,和德國人廝殺少不了法國,而日本人則是他們在亞洲的一條狗,他們尊重法國的意見,但也不能讓別人把自己的看門狗給打死了。
華夏政府在此時介入,樓大總統和宋舟商議之後,派遣專人同各國領事進行商談。
出於和各國的“友誼”,華夏政府將接手租界內日本人聚居區的治安管理問題。在各國擔心華夏會借此向租界內派兵時,華夏代表笑言:“諸位放心,管理治安的當然只有員警。”
日本領事的抗議被無視了,英國人再傲慢也會心虛,他們此刻並不想與華夏起衝突,法國和美國一個鼻孔裡出氣。德國已經宣佈將在華租界交還華夏,華夏在租界中增派駐軍也不關他們的事,若是能讓英國人和法國人頭疼,他們更是樂見其成。
當然,華夏員警也不是白來的,大量價格低廉的必須物資成了這些歐洲人出賣日本人的代價。美國不需要物資,但他們需要市場。華夏龐大的市場和華夏人不斷增長的購買能力,早已讓這些美國人垂涎三尺。
和華夏人在歐洲競爭又如何?戰爭早晚有結束的一天,他們必須為“將來”做準備。
美國洋行的約翰已經成了在華美國商人口中的“神話”。從一個不起眼的洋行大班,到家財萬貫的富翁,還和華夏北方實權派建立起友誼,從約翰身上,他們看到了機會,大把賺錢的機會!
民國七年,西曆1916年八月二十七日,華夏政府宣佈向上海公共租界北區派駐員警,該區捕房依舊保留,但巡捕必須由華夏人擔任,將配合進入租界的華夏員警一同管理北區治安。
消息見報時,五百名昨天還穿著軍裝的員警正大步開進公共租界。這五百人只是第一批,在隨後的一段時間內,還會陸續有員警進駐北區。雖然穿著警服,但他們手中拿的可不是警棍,而是步槍。按照華夏官員的話來說,這是以防萬一。此時租界內已有上萬日本僑民,“管好”這些人,員警的數量少了肯定不行。
英國人和法國人開始後悔,華夏人的“野心”分明不只是日本人聚居區,甚至不只是北區,連東區都出現了華夏員警的影子!可後悔也沒用,請神容易送神難,人都進來了,想要再請出去?想想都不可能。
日本人欲哭無淚,他們想不明白,明明是他們的外交人員遇刺,他們才是受害者吧?怎麼情況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不過,處境再惡劣,租界裡的大部分日本人也沒回國的打算。現在日本國內的情況糟糕透頂,農民餓肚子,工人吃不飽,軍人也要節衣縮食。男人出賣力氣,女人出賣-身體,一家人也還是吃不飽。在華夏日子不好過,至少還能吃飽肚子,打死他們也不回去!
漸漸的,開始有一些日本人想方設法的同華夏人打好關係,為了能繼續留下,為了能維持生活,他們成了大部分日本人口中的“日——奸”。可他們不在乎,就像那些為外國人賣命的華夏人一樣,他們心中所想的只有自己,只要自己能過好日子,管別人去死。
最初的“日——奸”是由今井一郎等人假扮的,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只要有人開了頭,接下來的發展,就完全不必再多費心了。當然,這其中也有渾水摸魚的日本間諜,但宋武的目的也不是從這些日本人身上得到多少有用的情報,更不會完全相信他們,他要的,只是讓這些租界中的日本僑民“分——裂”,只要不擰成一股繩,要收拾他們,十分容易。
八月底,成功完成刺殺行動的三處一行人返回關北。
三處眾人的行動十分隱秘,連樓大總統事先都毫不知情。待東交民巷出事,阪西等人被刺身亡,他才接到樓少帥從關北發來的電報。
看過密電,樓大總統的鼻子差點被氣歪,氣過之後卻又裂開嘴哈哈大笑,“這混小子,是吃定老子了!”
阪西和青木等人早讓樓大總統看不順眼,比起只是從資料文獻中得知這些日本間諜的李謹言,樓大總統是實際同他們打過交道的。阪西利八郎還罷,對於青木宣純,樓大總統是存了幾分忌諱的。這人不只是華夏通,對於他人性格和行事的揣摩也精准得可怕。很少有人能讓樓大總統忌諱,這個日本人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這人死了,死的好!
死了的日本人,才是好日本人啊。
樓大總統當即下令,藉口追查日本公使館前刺殺案,對京城內的日本間諜進行大搜捕。在京的蕭有德領命負責此次行動。
從北六省情報局局長的位置上退下來,蕭有德看清了很多事,回想之前的所作所為,當真是悔不當初。本以為能留下一條命就算萬幸,後半輩子就是這樣了,畢竟,做他這行的,知道得越多就越不能得善終。沒想到樓大總統還肯用他。感激之餘,下了最大的力氣,配合司馬君早些年佈置在京城的情報網,凡是被鎖定的日本間諜,甭管大魚小魚,一個沒落。
青木宣純和阪西利八郎一死,日本在華夏的情報機構一時間群龍無首,若是本莊繁沒死,可能還有轉機,但他也在醫院中“傷重不治”,這些日本間諜就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的魚,再蹦躂也沒用,只能乖乖等著刀落下來。
樓大總統和司馬君在京城下網,宋舟在南方動手,一直苟延殘喘的日本在華情報機關,終於在1916年徹底走向滅亡。就算還有漏網之魚,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若是還想做些鬼蜮伎倆,等待他們的永遠都只有死亡一途。
華夏針對日本的一連串列動也是敲山震虎,通過日本人警告歐洲人,華夏的國力還比不上他們,但是,如今的華夏人還沒怕過誰!惹急了,拼死也要咬下他們一塊肉來!
況且,華夏人也從來不缺手段,抓了日本人,日本公使林權助照樣要一邊擰著大腿咬牙切齒,一邊彎腰感謝華夏對抓捕“刺殺案兇手”的大力幫助。
關北
李謹言看過京城和上海發回的電報,歎了口氣,若是能一次把日本這條毒蛇徹底掐死就好了,可惜,有約翰牛橫在那裡,目前還做不到。
牆上的自鳴鐘敲響,李謹言抬頭看了一下時間,起身抻了個懶腰,該去練字了。樓夫人來電,白老和數位國學泰斗即將于近日抵達關北,不用旁人提醒,李謹言就能猜到這些老先生是因何而來。算算時間,距離船到岸還需要一些時日,這些老先生這麼早來關北做什麼?
不知為何,李謹言突然覺得脖子有些發涼,總覺得他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可能會不太好過。
事實上,李三少的預感相當准,在京城開往關北的專列上,白老正向一位老友誇自己的外孫媳婦習字不久,一手柳體卻已頗具風骨。
“當真?”這位老先生恰好以書法見長,聽了白老的話,言道:“既如此,到關北之後,當可與小友切磋一番。”
正寫字的李三少打了個噴嚏,筆下一頓,寫好的一副字只能作廢。
九月二日,白老一行人抵達關北,樓少帥和李謹言親自到車站迎接,除白老意外,六位國學泰斗,看著兩人,尤其是李謹言的樣子都相當“和藹”。
李謹言被老先生們的“熱情”弄得一頭霧水,暗地裡猜測,大概是因為他拉回的那船古董文物。不過,很快他就會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到那時,李三少也只能自求多福。
九月三日,關北飛機廠新式轟炸機再次試航,比起最初的機型,新式轟炸機依舊採用雙翼設計,外形卻有了一些變化,如果說之前是鍾馗級別的,現在至少改進到鐘無豔了。
同日,一架執行轟炸任務的齊柏林飛艇在倫敦上空被英國飛機擊落,從開戰至今,多次讓英國人陷入恐慌的德國飛艇,終於首嘗敗績。


☆、第二百一十一章

新式轟炸機的試飛很成功。
從試飛結果來看,新式轟炸機的航行速度及轟炸精准度都得到了很大提高,航行里程也可達到五千米。依飛機廠現有的生產能力,年底之前,至少可以生產出五架新式轟炸機,加上不斷出廠的戰鬥機,在1917年之前,組成一支轟炸機編隊不成問題。
屆時,德國飛行教員也將抵達,作為曾在一戰期間出現過紅男爵和因麥曼等超一流王牌飛行員的空軍部隊,德國空軍的戰術思想和飛行員的個人技能,在這個時代都處於領先地位。以因麥曼的名字命名的空中翻轉技巧,直到後世都被飛行員使用,而以一己之力擊落八十架敵機的紅男爵,更是空軍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雙機編隊,多機編隊,戰鬥機和僚機的組合已經出現,德國的空中“馬戲團”已經佔領了歐洲的天空。李謹言沒有親眼目睹歐洲大陸的戰況,但他相信,有了這些德國教官,加上不斷研發的新式戰機,華夏的空軍絕對不會遜色於任何國家。
當世界各國勢力再一次洗牌時,華夏將不再是旁觀者,而是參與者,甚至是主導者!
隨同德國軍官團到來的還有潛艇的製造技術。原本在交付坦克圖紙時,潛艇圖紙就該到手,但中途出現了一些問題,李謹言也只能等到潛艇圖紙和德國軍官一同抵達華夏。不過,最遲也是九月底。
通過電報,李謹言和宋武達成了初步協定,潛艇的技術,北六省和南六省共用,作為交換,大連造船廠將“組團”到江南造船廠取經。江南造船廠裡有不少技術過硬的老師傅,還有大量的年輕人才,這些都是花錢也換不來的。哪怕不願意,李謹言也必須承認,比起有幾十年歷史,底氣十足的江南造船廠,大連造船廠樣子再好看,也還只是個空殼子。
“人才啊。”李謹言歎息一聲,華夏的專業人才還是太少了。目前世界上最好的造船技術捏在英國人手裡,別看日德蘭海戰中,英國的戰列巡洋艦敗在德國的裝甲巡洋艦手裡,伊莉莎白女王級一出,仍舊是所向披靡。
雖然海軍強國大多都裝備有無畏級戰列艦,可至今為止,只有英國的伊莉莎白女王級是用燃油代替煤炭作為船舶的動力。不只航行里程和速度遙遙領先,火力也大得驚人,一艘船上就裝有八門三百八十毫米口徑的巨炮,每顆炮彈都接近一噸!
相比起德國的沙恩霍斯特,英國的伊莉莎白女王級堪稱超級無畏艦。這種差距,絕不是短時間內能迎頭趕上的。就連德國海軍艦隊的發展,也是利用了英國淘汰老式戰艦的時機。即便不斷提高造船技術,縮短造船時間,在艦隊總噸位和火力上,德意志卻依舊不是大不列顛的對手。
憑藉德國的技術尚且如此,何況工業技術還相對薄弱的華夏?
“難怪德國潛艇戰那麼聞名了。”
歸根結底,都是沒辦法給逼的!海面上打不過,只能從海面下想辦法。就算是這樣,一戰剛開始時,英國的潛艇數量也是德國的兩倍,直到德國從無限制潛艇戰中嘗到甜頭,並且決定用該戰術逼迫英國議和,德國生產出的潛艇數量才超過英國。
華夏海軍還很弱,面對其他海軍強國,哪怕是日本,都沒有太大的勝算,前提是這幫日本矬子能把戰艦開出海港。
李謹言知道戰列艦會被航空母艦取代,也清楚飛機將在未來戰爭中起到的作用,但在華夏的軍工技術能夠達到這種高度之前,還是發展潛艇更合算,除此之外,還有水雷。在達達尼爾海峽戰役中,奧斯曼土耳其就曾用水雷給了英法聯軍好看
轟炸機試飛結束後,樓少帥返回軍營,李謹言則乘車前往工業區。
工業區的規模再度擴大,工廠裡的蒸汽機聲日夜不停,運輸貨物的馬車和汽車不斷在工廠裡開進開出。好在居民區的距離相對較遠,否則,一天十二個時辰,別想有個清靜時候。
雖然這個時代還沒出現“噪-聲-擾-民”這個說法,但被吵得休息不好,神仙也會暴躁。
樓氏商業集團旗下的工廠已經發展到六家,家化廠,被服廠,毛刷廠,食品廠,北方兵工廠分離出來的機械廠如今也在李謹言名下,另有被服廠制鞋車間獨立出來的鞋廠,生產出的各種女式高跟鞋和男式皮鞋不只成為年輕人的心頭好,還大量出口。光是這半年來的訂單,就足夠讓鞋廠經理笑得合不攏嘴。
除此之外,樓氏商業集團涉及的產業還有新聞報社,廣播公司,電影製片廠。李謹言同時計畫在關北劇院的基礎上進行擴建,上海大世界還沒出現,關北大世界卻即將開門營業。
關北百貨公司和關北發電廠李謹言都有股份。還有與其他各省督帥合作開發的礦藏,合辦的工廠,還有約翰籌建的船公司,仔細算算,十根手指頭都不夠用。
三個馬大鬍子如今坐在家裡數錢,外出遛馬的事很少再做,不過隨著外蒙和西伯利亞發現礦藏的消息接連傳來,馬慶祥和幾個同族兄弟有些坐不住了。三個馬大鬍子一合計,在能組成一個排的兒子裡扒拉出幾個,讓他們帶著馬隊到外蒙和西伯利亞去轉一圈,確認消息是否屬實。帶隊的人中,就有曾和樓少帥一同扛旗的馬少帥。
外蒙的王公都被“請走”,牧民們或繼續放牧,或到華夏政府在當地創建的工廠裡幹活,日子都比以往要好上許多。馬隊過處,偶爾能遇上成群的牛羊,雪白的羊群,叮噹作響的牛鈴,牧民姑娘騎在馬上,揚起馬鞭,蜜色的肌膚和烏黑長髮結成的辮子,隨風揚起的歌聲,凝成了碧藍天空下最美的一道剪影。
西北三馬的軍隊外出串門,自然要給樓大總統遞個消息,連帶李謹言也能知道個大概。一旦這些礦藏到手,開採時,北六省的機器和工程師都必不可少。可以預期,到時又是大筆的入帳。
不過,這些錢到他手裡大多也只是走個過場,能“留下”的只是少數。不說別的,光是北六省軍隊就是吞金大戶。
“還有新建的學校,公共設施,修路,實驗室……”
鄒老先生的無線電發報機,鄒小先生及其同好的各項發明,喬樂山和丁肇的藥品研究……據說青黴素增產實驗還是沒多大進展,某個化學狂人鬱悶之下把芥子氣給弄出來了。李謹言沒有去確認真偽,只是再三叮囑實驗室裡的人,凡是丁肇弄出來的東西,一定要分門別類妥善“保管”。不過有喬樂山在,相信應該不會出現問題。
車子開到工業區,李謹言先去了被服廠。在閱兵式後,各省軍隊陸續開始換裝,其他省份暫且不說,只是河北與山西兩地,被服廠的訂單就接到手軟。雖然各省也開了不少的被服廠,可無論是款式,布料,還是做工,都無法和關北相比。
生意興隆固然好,生意太興隆,忙不過來也是個問題。直到採用老辦法將訂單外包出去,對產品的品質嚴格把關,情況才有所好轉。
被服廠的車間裡,女工們踩著縫紉機,哢噠聲響連成一片。比起初建時的規模,如今被服廠已經擴建三次,光是各式縫紉機就增加到一千多台,再加上手工車間,與當初作坊似的小廠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千多台縫紉機的生意讓約翰大賺了一筆,作為回報,特地從美國為李謹言聘請了兩位修理技師。縫紉機零件修配廠隨之出現,只是還沒有掛牌生產縫紉機的工廠建立,李謹言相信,那一天應該不會太遠。
“三少,生意已經排到明年了。”李秉的樣子也有了些許變化,從一個布莊掌櫃到如今掌管千人工廠,行事上的不同,只一眼就能看出區別。
“生意興旺好啊。”李謹言一邊走,一邊說道:“不過先別忙著擴建。若是忙不過來,可以先將訂單外包出去。”
“是。”
“不問為什麼?”
“三少這麼說,自然有道理在其中。”李秉笑笑,“況且,水滿則溢,生意場上也是同樣的道理。”
李謹言想說其實他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因為被服廠現在的產品太過單一,一旦國內國外軍隊的訂單銳減,到時廠子可能會出問題。畢竟千人的工廠和十幾人的小廠不一樣,廠子裡的工人都有家人,這可關聯兩三千人的吃飯問題。
隨著時代進步,技術也將不斷革新,廠子裡現有的機器將陸續被淘汰,若是盲目擴大,一時之間或許沒太多影響,長久下來肯定會出問題。
和李秉商量過近期要注意的一些事,李謹言轉道去了家化廠。陸經理和李三老爺都在,簡單說過工廠裡的情況,便有客商登門,陸經理去接待客人,李三老爺則留了下來,他告訴李謹言,李謹銘十月成親,原本想月底給大帥府送喜帖的。
“二哥要成親了?”
“是啊,事情總算是定了。”李慶雲笑著說道:“是城南陳家的姑娘,和謹銘年歲相當。你三嬸當面看過,說性子也好。”
“城南陳家?”李謹言仔細想想,“是之前做南北雜貨的那家嗎?”
“對,”李慶雲一拍手,“難得你能記得。他家原本有四間鋪子,如今關了三家只留一家,改辦了工廠,家業非但沒有敗落,反而更上一層。據說這還是陳家姑娘出的主意。”
陳家姑娘李謹言不知道,陳老闆他卻見過,為人和氣,臉上時常帶著笑容,跟個彌勒佛似的。
談話中,李三老爺一直沒有說起李錦書,反而提到李錦畫生了個男孩,這次李謹銘大婚,她也會帶著孩子回來。
李慶雲不提,李謹言便也沒問,只是道:“二哥結婚,我一定回去。”
有了李謹言這句話,李慶雲便放心了。李謹銘的婚事也算是一波三折,三夫人相看了幾家,要麼就是自己不滿意,要麼就是對方知道李謹銘常年臥病,打了退堂鼓。
李家的確家大業大,又有李謹言這門親戚,可李謹銘的身體實在不好,若是嫁過去之後有個三長兩短,不是讓姑娘守活寡嗎?萬一再沒有孩子,那姑娘的後半輩子可就毀了。與其等到將來哪天想著是不是改嫁,不如趁早打消了心思。
陳家的親事,三夫人原本也沒抱多大的希望,卻沒想到,隔幾天再去,陳家竟然答應了。
陳老爺和陳夫人最初也是不樂意的,還是被陳姑娘幾句話勸服了。
暫且不論李家的家世,李謹銘身體不好卻是有利有弊。弊端是大多數人家擔憂的,好處卻是,這樣的身子自然不可能犯些大戶人家男人經常犯的毛病。”也只是病,又不是……”陳姑娘話說到一半,沒有繼續往下說,“不說旁人,單是爹和大哥,屋子裡的姨太太還少嗎?娘,您是陪著爹吃過苦的,爹對您存了幾分敬重,日子還好。您看看大嫂,這樣的日子,有男人還不如沒有!您和爹也不是沒說過大哥,可他聽嗎?”
陳夫人聽了,也只能無奈搖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罷,既然女兒願意,即便將來真有那麼一天,想必李家也不會不講理。
李家和陳家的親事就此定下,陳老爺和陳夫人到底是不放心,在定親前特地到李家見過了李謹銘,雖然的確是身體不好,可相貌言行卻都是不錯的,陳老爺和陳夫人也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至於另一半,各人自有緣法,女兒的緣法說不定就在李家。
李謹言從工業區離開時,已接近傍晚。
關北在修路的同時,也在各條交通要道兩旁立起了路燈。每到固定時間,路燈便同時亮起,不只方便了上下夜班的工人,也方便了不少商家,還促成了從城內到城外的三四處夜市。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被日漸打破,初次到關北的人,見到此景都不免感歎,還有國內和國外的多加報紙曾撰文,稱關北之繁榮,猶在大上海和大漢口之上。
“其城內商業繁榮,店鋪鱗次櫛比,城外工廠機器日夜轟鳴。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生活在這座城市裡的人,都顯得如此繁忙。或許疲憊,但他們臉上總是帶著希望,這是個生機勃勃的城市。”
“我在這個城市的街道上行走,以為自己來到了東方的紐約。這裡的商業是如此的繁榮,商店前立起繪有各種圖案的看板,商店的貨架上擺著各種商品,其中不少在歐洲已經限量供應,但在這裡,只需要不到九個便士,我就能夠買到一盒肉罐頭!“
“這裡有電車,計程車,人力車,自行車,凡是能夠想到的交通工具,都能在這裡看到。這裡還有劇院,影院,廣播不再稀奇,我有幸接受華夏朋友的邀請,在劇院中觀賞了華夏人的‘歌劇’,我發誓,如果可以,我願意永遠留在這裡。如果你以為這裡的人還拖著一條辮子,連留聲機都沒見過,那我會告訴你,大錯特錯!”
“有很多歐洲人在這裡工作,他們中有法國人,荷蘭人,德國人,還有俄國人,當然,不會缺少美國人。當我問及他們為何會到這裡來時,他們的回答各不相同,唯一能尋找到共同點的,就是在這裡,他們能得到更多的機會。”
“俄國正在打仗,我的三個孩子連黑麵包都吃不起。但在這裡,只要肯幹活,我們一家都能吃飽肚子。”
“法國現在需要的是軍人,而不是裁縫。可惜的是,我的裁縫技藝要遠遠高於射擊技巧。”
這樣的回答都被如實刊登在報紙上。報導一經刊登,引來更多的“淘金者”,其中美籍猶太人占了多數。還有大量在國內生活不下去的俄國人,以及部分其他歐洲商人。
很快,關北城內城外的旅館住滿了高鼻子和藍眼睛,初次到關北的人,都會在看到這座城市之後失神片刻。
“上帝,這裡是華夏?!”
這樣的情形,關北人已經見怪不怪。
不過,能讓歐洲人發出如此感歎,也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城市,如今的華夏,大多數人依舊在溫飽線上掙扎。不過,隨著各地農業和工商業的發展,希望的種子也隨之播撒,只要生活有了希望,日子有了奔頭,再貧窮的人,也能用雙手為自己開創出一片天地。
透過車窗,看著依次亮起的路燈,李謹言緩緩的笑了。
今日之關北,必成未來之華夏。


☆、第二百一十二章

九月中旬,時政新聞特別增刊《貪官錄》再版。
同日,文老闆旗下報社宣佈,《貪官錄》更名《官場百態》,將作為週刊發行。週刊一經發行,不只在北六省內引起了強烈反響,同時引起國內外極大的興趣。
以官場為題材的故事,涵蓋了自清末到民初這段期間的官場百態,清官,貪官,好官,庸官。舊式官僚,新派人物,都將在故事中一一登場。
報社編輯和撰稿者對於人物的刻畫,故事的講述也並非全褒全貶,但於故事結尾,卻總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不久前因抓捕間諜意外落馬的貪官,無論之前如何榮光,官聲如何,都無一例外會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官場百態》首期剛一面世便銷售一空。路邊的報亭,街邊的報童,根本不需要吆喝,凡是買報者,幾乎是人手不落。這種情況,還只有《名人》發行時曾出現過。十月,上海《實事新報》開闢新專欄,刊登-黑-幕-小說後,更有人將兩者進行對比,在報紙上連發多篇報導,倒也讓觀者看得津津有味。
出版這份刊物之前,報社的文老闆曾詢問過李謹言,與《趣談報》完全不一樣,《官場百態》上的故事和文章,必然會涉及到一些檯面下的東西,上位者,大多不-欲-為外人道。若是刻意避開,則會失去創辦這份刊物的初衷,還不如不辦。
李謹言拿不定主意,先去找了樓少帥,彼時,樓少帥正在看第三師從朝鮮發回的電報。
不久前,朝鮮總督寺內正毅又被刺殺,清-繳-行動雖然絞殺了不少朝鮮南方的反抗組織,卻也給寺內的“人身安全”帶來更大的隱患。
無論是哪個國家,哪個民族,一旦被壓迫到極致,都會奮起反抗。
刺殺者的身份很快被查清,是一個沒落的朝鮮兩班貴族,在日本統治朝鮮期間,表現得十分“良好”。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竟然會在身上綁著炸彈,意圖和寺內正毅同歸於盡。
這次刺殺發生的時間,就在阪西利八郎和青木宣純等人斃命的隔日。這讓一直懷疑華夏人才是“公使館刺殺案”幕後真凶的日本人產生了動搖。只有日本駐華公使林權助依舊堅持殺死阪西等人的一定華夏人,殺手用朝鮮語喊話不過是欲蓋彌彰,可寺內正毅刺殺案一出,他的堅持再無法得到更多人的支援。
兩起刺殺案發生的時間太過接近,手段也極其類似,連喊出的口號都有九成相似,難道這都是巧合嗎?死在公使館前的刺殺者身份不明,又有華夏人在一旁“幫忙”,案件一直都沒有多大進展。刺殺寺內正毅的那個朝鮮人則不同,在身份確認之後,他一家六口都被寺內正毅殺死,和他有關係的人也被抓捕關進大牢。
緊接著,比之前更加殘酷的又一輪清-繳行動開始,不管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只要被懷疑對大日本帝國“不友好”“不忠誠”,百分百難逃厄運。
許多已經投靠日本的朝鮮官僚開始大肆誣告,攀咬,開始是為除掉對手,後期卻是為了保命,日本人的殘-暴讓他們確信,只有告發的人越多,自己才越安全。事態就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一些朝鮮舊皇族出身的王公族都被絞死或砍頭,家眷要麼被殺,要麼充做-妓-女,同樣的慘劇,每一天都在上演。
聞聽消息後,朝鮮國王李熙嚇得根本不敢走出房門半步。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要求宮廷內侍守在門外。饒是如此,他也經常被噩夢驚醒,摸摸脖子,生怕下一刻日本人就舉著倭刀沖進來,將他的腦袋砍落。
在驚恐到極點時,腦子反而會變得清醒。李熙又派出最信任的內侍去和華夏人聯絡,此時,他已經不再去想什麼“驅虎吞狼”,幾方搭線了,他只想著一件事,必須把日本人從朝鮮徹底趕走!否則,那些被日本人殺死的朝鮮舊皇族,就是他將來的下場!
此番清--繳,寺內正毅旨在徹底肅清朝鮮南方的反抗勢力,殊不知反倒造成了反效果。
伴隨著日本人揮下的屠刀,李東道領導的朝鮮救國軍實力在不斷壯大,人員數量已經達到一萬九千人,大部分都是可以戰鬥的青壯年,還有一些女人和老人,雖然不能戰鬥,卻可以為救國軍運送補給和做飯。
人員的增多,促使救國軍上層的權力爭奪又開始變得激烈。
李東道不會將領導地位拱手相讓,以金正先為首的一夥人心知不能馬上將他掀落馬下,卻總是要想辦法給他找些麻煩。金正先等人主張可以和華夏人合作,利用華夏人,卻不應該徹底信任華夏人,一旦將日本人趕走,必須馬上讓華夏人退出朝鮮。若是能趁機在華夏東北部佔領一部分土地,那就更好,至少要將白頭山全部歸於朝鮮!
“朝鮮必須完全的獨立!”
李東道的想法卻不一樣,他曾背離朝鮮投靠日本,又背叛日本投靠華夏,背叛可以得到“好處”,卻同樣要付出代價。金正先認為可以再尋求歐美國家的支持,李東道卻絕不願意這麼做。一旦華夏人的勢力被驅逐,他也將徹底失去靠山,到時,金正先就可以將他一腳踹開,獨攬大權!
“日本人還沒有趕走,諸位就想著爭權奪利了嗎?”李東道比金正先聰明之處,就在於他總是能想方設法的讓更多人站在自己一邊,“金正先,你說不能信任華夏人,那麼歐美人就可以相信了嗎?!你能夠保證他們對我們的幫助是無償的嗎?如果徹底和華夏人撕破臉,到時我們該去向誰求救?!”
“你這是強詞奪理,你這條華夏人的走狗!“
“混蛋!”李東道猛地一拍桌子,大聲說道:“我看你才是被日本人收買了!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是趕走日本人,難道你看不到他們正在屠殺我們的同胞嗎?!”
李東道的話讓房間內陷入了沉默,有一半以上的人站在了他這邊,就連之前支援金正先的部分人都開始動搖。他們加入朝鮮救國軍的目的本就為反抗日本,日本人還沒趕走就去想華夏人的問題,實在太過遙遠,更不用說去佔領土地了。
金正先再次落敗,只能握著拳頭氣衝衝的離開,李東道看著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得意,隨即變成冰冷的殺意。
一定要殺了他,必須殺了他!
之前他不是沒動過手,但每次都能被金正先僥倖逃脫,下一次,他就不會再這麼好運了!
朝鮮是內訌還是如何,駐紮在新義州的第三師並不關心,只要保證朝鮮救國軍隊還由李東道領導,而李東道還控制在自己手裡,這就足夠了。在華夏的海軍實力沒有進一步增長前,還不能讓日本人狗急跳牆,只能讓朝鮮人拖著他們,消耗他們。
放下第三師的電報,樓少帥走到掛在牆上的地圖前。
八月底,遠東的炮聲再度響起,沙俄軍隊正忙於東線戰事,杜豫章的第二師和增援的第五十六師幾乎沒受到多少抵抗,就成功“接收”大部分地區,其中還包括尼布楚條約中的待議區域。
自此,除庫頁島以外,自清康熙年間起。被沙俄侵佔的外興安嶺以南絕大多數土地重歸華夏。生活在該處的俄國人全部被驅逐,只被允許攜帶部分財產。比起沙俄軍隊當年的所作所為,華夏軍隊簡直如同上帝般仁慈。在沙俄人離開後,華夏移民將填補他們離開後的“空白”。
移民計畫一出,不只北六省,許多外省人都聞訊趕來,大部分是為了不用出錢購買,只需交納低額糧稅,且耕種十年就全部屬於自己的二十畝地,還有一些是為了開廠和做生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機。
在這些收回土地穩定之後,下一步,就是庫頁島。
“少帥,你在忙嗎?”
李謹言敲開書房的門,樓少帥正負手而立,專注的看著牆上的地圖。
看到這樣的樓少帥,李三少腦子裡不由冒出一個想法,樓少帥又想“收拾”誰了?
英國人不太可能,法國人和美國人暫時沒必要,德國人的話,現在彼此還很友好,其他的歐洲國家也不用想。唯二的可能,不是日本人就是老毛子。看地圖上新出現的標注,李謹言的目光定在了庫頁島上。名義上由沙俄佔據的島嶼,生活在那裡的日本人可是相當不少。
“有事?”
樓少帥轉過身,手中的鉛筆讓李謹言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之前樓少帥就想對庫頁島下手,中途又臨時取消計畫,這一次是要動真格的了?
“少帥,要打庫頁島?”
“恩。”樓少帥點頭,“過來。”
李謹言走到地圖旁,樓少帥牽起他的手,掌心覆在了地圖之上,紙張的觸感微涼,還有些不平的凹凸。
“少帥?”
“這是華夏。”樓少帥放開李謹言的手,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張力,“赴德之前,外祖父曾問,國貧民弱,身為丈夫該當如何?”
出國之前?李謹言愣了一下,好像樓少帥十二三歲就去德國了吧?
“逍曾言,丈夫立世,為國為民。驅逐外侮,複我疆域,以民族立于萬世,縱死亦無愧於心。此為畢生之願。”
“畢生之願?”
“對。”樓少帥側過頭,手背擦過李謹言的臉側,俯身低語,“得遇清行,實為樓逍之幸。”
看著地圖上標注出的華夏東北部一大片土地,李謹言只覺得鼻子有些發堵,他想說點什麼,卻發現所有的話都堵在嗓子眼裡,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最終只能用力拉住樓少帥的胳膊,狠狠堵住他的嘴唇。
背部抵到冰冷的牆面,李謹言打了個哆嗦,卻只覺得更加興奮,扯開軍裝的領口,一口咬上了樓逍的脖頸。
果然是近墨者黑,和老虎相處久了,兔子也變得喜歡咬人……
良久,當喘--息聲漸漸平息,理智回籠,李謹言乍然發現,樓少帥的軍裝外套已經不見了蹤影,連襯衫也被扯得掛在肘部。若是沒看錯,肩頸處還有兩個清晰的咬痕。
這是,他幹的?
“是。”
需要回答得那麼快嗎?
李謹言捏捏耳朵,咧咧嘴,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摟住樓少帥的肩膀,張嘴咬了一口。
樓少帥:“……”
“口感太好,見諒。”
樓少帥:“……”


☆、第二百一十三章

“對了,我是有事要說的。”李謹言整理好長衫,突然拍了一下腦袋,“有份新週刊,文老闆拿不定主意,問我的意思。”

李三少一邊說,一邊儘量忽視樓少帥身上缺了三顆紐扣的襯衫,他都被撕了多少件衣服了,算一算還是自己吃虧。

“週刊?”樓少帥扣好袖扣,拿起軍裝外套,撿起被丟在地上的武裝帶,”是貪官錄?”

“少帥也看過?”李謹言抓了兩下頭髮,”改名了,叫官場百態,主要是寫官場小說。會不會有什麼忌諱?”

“忌諱?”樓少帥側身,武裝帶上的環扣發出一聲撞擊的輕響,“何來忌諱?”

“算了,”李謹言搖搖頭,“我還是去問外祖父吧。”

事實上,在《貪官錄》發行之後,文老闆的報社前曾有人鬧事,帶頭的是一名因貪污被捕的鐵路局副局長遺孀,另有十幾名貪官家屬。其中不乏上了年紀的老人和七八歲的幼童。這些人圍在報社前,哭聲和罵聲響成一片。報社編輯和工作人員曾出來勸過,結果被兩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打得嘴角流血,直到員警趕到,情況才被控制。

一名婦人哭道:“我丈夫的確做了錯事,可他已經死了,怎麼還不放過我們?要登這些東西?!”

說著,將手中的《貪官錄》扔到地上,抱著一旁的孩子哭:“我怎樣不要緊,可我的孩子為什麼要遭這樣的罪?不只被同窗排擠,連學堂都不敢去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我丈夫不對,他該死,可我孩子沒罪啊!你這上面什麼都寫了,讓我們以後怎麼做人?不是說民國了嗎?不是沒朝廷沒皇帝了嗎?怎麼還搞誅連啊?!”

她一哭,旁邊的人也開始掉眼淚,一時間哭聲震天,圍觀的人有知情的,也有不太瞭解的,看著他們的目光有同情的,也有不屑的。

“說得好聽,當初貪錢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今天?”

“造孽啊!”

“這是那個鐵路局大官家裡的,你是不知道,他家有兩輛小車,就她懷裡那個孩子,張口窮鬼閉口下等人的,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還有臉來哭?”

“話也不能這麼說,事情到底不是孩子做的,稚子何辜……”

十幾個女人孩子堵在報社門前哭,哭到後來,不少人都起了惻隱之心,可同情歸同情,一旦想到這些女人孩子的丈夫和父親做過什麼,同情心也會淡去。尤其是敢對收容所善款動手的,當真該下油鍋再給陰差斷手拔舌!他貪的一塊大洋,可能就是一家子的救命錢!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都在說,做出這樣的事,都是缺了八輩子德,不怕陰司報應!

幾個員警不能對這一群老幼動粗,只能在一旁勸說,可勸著勸著,卻發現帶頭幾個人的話不太對勁,怎麼又是皇帝又是朝廷的,話裡還隱隱帶出了樓家和李謹言。

“這位夫人,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文老闆接到消息,匆匆趕來,比起報社裡幾個年輕人,他一眼就看出這群人帶頭的不是那幾個動手打人的青年,而是這個前鐵路局副局長夫人。

“怎麼辦?”女人依舊在哭,“活不下去了,還能怎麼辦?不給我個說法,我就帶著孩子撞死在這裡!”

聽到她這番話,再看她的神色,文老闆心中有了計較,作勢勸了幾句,然後彎腰略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敢來鬧,就沒事先打聽過我姓文的是什麼人?我勸你見好就收,有條件咱們可以商量。否則,別怪我沒事先把話說明白!”

“從良上岸”前,文老闆可是跟著啞叔一起幹江洋大盜殺人越貨的買賣,扛把子下頭的三當家,讓官兵都發怵的人物。如今成了生意人,講究一個和氣生財,刻意收斂了煞氣,但若是真有人不開眼,他會讓那人知道“後悔”兩字是怎麼樣的寫法!

女人顯然被嚇到了,幾乎忘記了哭。文老闆隨即叫來報社裡幾名記者和編輯,把鬧事的人全都好言好語的請進報社。領頭的人“服軟”,其他人也只能跟著起身,間或有人哭兩聲,偷眼一看,沒有多少應和,也漸漸偃旗息鼓。

為免有心人說三道四,文老闆特地請員警和聞聽訊息趕來的其他報社記者一同進門,就當是做個見證。

“這事總歸是因《貪官錄》而起,文某自認問心無愧,可人皆有惻隱之心,能幫的,文某還是會幫一把的。”

說出這番話後,文老闆拱手,請聚集在報社門前的人散去,待他轉身進門,人群中響起了議論聲,“文老闆仁義”一類的話不時傳來。

文老闆已經收山多年,和啞叔不同,手上輕易不會再沾染人命,他相當贊同李謹言說過的一句話”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十幾個鬧事的人中,的確有因《貪官錄》影響活不下去的,也包括別有用心或是被人挑唆找上門的。不同的人,解決麻煩的方式卻一樣,那就是大洋。

“三當家,這事真這麼結了?”

“說過你多少次了,別再叫我三當家,不長記性。”文老闆眼睛一眯,“我倒是希望能到此為止,年紀大了,這心也軟了,還真羡慕扛把子啊。”

若是單純被生活所迫,或是因貪心鬧事還罷,萬一背後有人指使,那就要好好查查了。

這事也給文老闆提了個醒,雖然《貪官錄》上寫出的都是實情,但其上的內容太過詳細,的確不妥。再版時,特地刪去了部分內容。之後,經報社主編提議,才有《官場百態》橫空出世。

“不具實名,只寫故事。”

報社前一場鬧劇並未掀起多大風浪,很快就被眾人遺忘。倒是《官場百態》引起諸多關注。有了前車之鑒,在期刊內容上,報社編輯和撰稿人都比以往要謹慎許多。

回房換了件衣服,李謹言才去向白老請教。

彼時,白老正和幾位老友切磋書法。

自從這老幾位到了關北,李謹言就變得格外“忙碌”,能不留在大帥府就堅決不留!一個白老就夠可以了,再加上其他幾位老爺子,李三少是一個頭兩個大。

書法繪畫暫且不論,烹茶煮酒倒也罷了,可其中一位老先生竟然隨身帶著一把古琴,古琴啊!

李謹言壓根就分不清古琴和古箏的區別,老先生笑眯眯的用一整個下午,詳細給李三少解釋了兩者之前的區別。等他終於停口,李謹言眼前都是星星,總算理解被唐僧念得自殺的妖怪是什麼心情了。

自那之後,除了每天按時交五篇大字,李謹言幾乎是望幾老而旋走。

如今為週刊的發行主動“送”上門,算是為了事業而犧牲?

李謹言搖搖頭,歎口氣,敲響了房門。

“外祖父,謹言求見。”

與此同時,大洋彼岸的美國,世界上第一架無線電操控的無人駕駛飛機即將升空,而在歐洲戰場東線,勃魯西洛夫率領的俄國部隊,在缺少補給的情況下逼近了喀爾巴阡山脈。在歐洲西線戰場上,陸戰之王坦克將首次露面。不過,無奈而調集坦克前來助戰的英軍指揮官黑格並不清楚,德軍的坦克也即將走上戰場。

按照李謹言的預期,精益求精到偏執的德國人,不會這麼快製造出符合“要求”的坦克,但德國人卻硬是打破了他的“印象”。

一旦被逼到相當境地,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面對驚人的傷亡數字,忍無可忍的並不只有英國人,于八月升任德軍最高統帥的興登堡同樣坐不住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民國七年,西曆1916年9月15日,在歐洲西線戰場上,同盟國和協約國的士兵依舊在泥濘的戰壕中苦苦掙扎。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並不清楚,世界戰爭史,甚至是一戰的整個進程,都將在今天發生改變。

戰爭過去兩年,交戰雙方的士兵,都已經掌握了塹壕戰的“精髓”。只要不是長官下達作戰命令,對面的敵人也沒發起進攻,白天大多是休息和補給的時間。除此之外,雙方時常挖掘通向敵人塹壕的地下隧道,一旦挖掘到預定地點,埋設的大量炸藥就會讓敵軍相當好看。雙方都這麼做的結果是,有時挖著挖著就會遇上敵人,一場在“地面下”的交戰不可避免。這樣的戰鬥沒有退路,沒有炮火支援,只有拳頭和子彈。直到一方的所有人都被殺死,戰鬥才會結束。

交戰雙方也會在風向利於自己時發射毒氣彈。在防毒面具還很簡陋的時候,協約國士兵曾在德國的一次毒氣進攻下死傷上萬人,但有了華夏的防毒面具,加上從德軍手中的繳獲,英法士兵不再談毒氣而色變。可當德軍開始使用芥子氣後,厄運會再次降臨。

這些都是過去,從今天開始,一切都將不同了。

旭日東昇,伴隨著隆隆的發動機聲,十八輛黑色的鋼鐵巨獸出現在戰場之上。菱形的車身以及車後的轉向輪,都讓它們看起來相當的怪異。

英軍和法軍進攻的哨聲同時響起,大量提前接到作戰命令的聯軍士兵從戰壕中躍出,跟在坦克身後攻向了德軍陣地。

以往讓英法聯軍死傷慘重的無人區,要用無數人命才能通過的鐵絲網,以及各式各樣的掩體,都被坦克履帶輕鬆碾過,一旦進入攻擊距離,坦克中的機槍手和炮手便立刻開火,陣地中的德軍幾無還手之力,坦克的威力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從1915年英軍第一輛坦克“小遊民”問世,到1916年9月,英國共製造出一百多輛坦克,這是當時的海軍大臣邱吉爾私自挪用海軍軍費的結果。原本計畫將這一百多輛坦克都送到前線,由於各種原因,最終抵達的只有四十九輛,進攻發起的同時,又接連有坦克出現拋錨等現象,有的乾脆沒跨出“歷史性”的一步就現場“趴窩”。

最終發起進攻的也只有十八輛坦克。所以說,英軍高層認為現在的馬克一型坦克還只是個玩具,並不是全無道理。這些坦克性能實在是太不穩定了。

英法聯軍的進攻仍在繼續,十八輛坦克,分散在十幾公里長的戰線上,能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但第一次見到坦克的盟軍士兵並不知道眼前的這些怪物到底是什麼,驚愕之餘,有些人還做出了扔掉武器,轉身逃跑的舉動。

進攻開始得很順利,英法聯軍的士氣更加高昂,親眼目睹這一切的英軍指揮官黑格也松了口氣。但是,隨著另一陣發動機聲的響起,戰場上的態勢發生了轉變。

七輛德軍坦克出現了。

這些坦克的突然出現,對大部分德軍和英法聯軍來說都是個意外,但是,它們的出現卻改變了戰場上的局勢。馬克一型,提前遇上了對手。

德國工程師和兵工廠技師的能力的確驚人,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他們不只對坦克外形做了改進,甚至還為坦克裝上了炮塔!醜八怪一型和馬克一型中的雌性一樣,都是沒有炮塔,火力只有機槍,出現在戰場上的七輛德軍坦克卻全部裝有炮塔和機槍,還是長管火炮。

相距一千五百米,德軍坦克就接連開火,兩輛馬克一型在第一輪炮擊中就被擊毀,燃起熊熊大火。

英軍坦克和德軍坦克的碰面,比歷史上提早至少一年半的時間。德軍送上戰場的也不再是龐大且行動緩慢的A7V,而是被命名為A6V的醜八怪改裝型,速度更快,火力卻同樣兇猛。

七輛A6V對上十八輛馬克一型,從數量上來說,英法聯軍占絕對優勢。從火力上來論,德軍坦克每輛都裝有57mm主炮和六挺機槍,有效命中距離可以達到兩千米,雙方若真刀真槍的對戰一場,誰勝誰負,還真無法預料。

在己方坦克出現後,德軍士兵終於漸漸冷靜下來,開始組織起防守和反攻。大量的機槍,迫擊炮和擲彈筒發揮出嘶吼。炮彈和手榴彈不斷砸落,進攻部隊中騰起陣陣煙霧,英法聯軍的進攻被阻,他們試圖穩住佔領的德軍陣地,卻發現很難做到。

在剛剛的交火中,又有三輛馬克一型坦克被擊毀,四輛拋錨,還有德軍士兵開始針對坦克的履帶發動攻擊,這很奏效。十八輛坦克,現在還能動的只剩下四輛,而德軍還有五輛坦克完好無損,就算速度有些慢,機動能力卻完全無礙。

在德軍的增援部隊出現時,英法聯軍知道,他們的這次進攻,或者該說利用坦克發動的奇襲,只能以失敗告終。在撤退途中,僅餘的四輛馬克一型又有三輛接連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最終完好回到聯軍陣地的只有一輛坦克。

它是幸運的,而它的同伴就未必了。

英法聯軍並未如歷史上一樣取得坦克奇襲的勝利,那些戰場上拋錨和被損傷的坦克也無法拖回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們被德軍摧毀或是俘虜。

英軍前線指揮官黑格苦笑一聲,從一天就損失七萬人的那場戰鬥開始,黴運就一直緊隨著英軍。除了戰場上的損失,黑格還要想辦法對付陸軍上層的責問,畢竟,他當初可是“不顧一切”下令坦克參戰的。

英法聯軍烏雲罩頂,德軍的心情相對輕鬆,他們保住了陣地,打退了敵人的進攻,哪怕損失同樣巨大。

短暫的休息之後,許多人的肚子都開始發出聲響,再英勇的士兵也是要吃飯的。

比起英法聯軍陣地,德軍將塹壕修整得相當“舒適”,還配有發電機,當一隊輪換下的士兵走進“飯廳”時,頭頂的燈泡正發出暈黃的光。早就有士兵端著飯盒在前面排隊,從眾人臉上的表情來看,今天的伙食應該相當不錯。

德國人的飲食一向以“簡單”著稱,有了香腸就有了一切。可能吃得好一點,也沒人不願意。

現在德軍和英法聯軍的後勤補給都出現一定程度的困難,尤其是食物,雙方士兵都被鄭重告誡,不要浪費任何食物。實際上,也沒有哪個傻子會那麼做。

“保羅,今天不再是該死的發黴麵包吧?”一名少尉軍官問道。

“當然不。”叫做保羅的士兵說道:“今天有香腸,還有午餐肉和豆子。運氣好的話還能分到一杯華夏人的飲料。”

所謂“華夏人的飲料”,是德軍中流行的說法,指的是油炒麵,加上碾碎的花生和其他堅果,只需要一杯,就能維持半天甚至是一天的熱量。

“讚美上帝!”少尉看著保羅手中的飯盒和冒著熱氣的水杯,發出一聲由衷的感歎。

在艱苦的戰鬥之後,只有兩件事能讓士兵感到高興,一個是睡上三天,這純屬異想天開。另外就是用熱乎乎的食物填飽肚子,如果有一根華夏的過濾嘴香煙,那就更好了。

士兵和軍官都在排隊領取食物,很快就輪到這名問話的少尉,他很幸運,不只得到了想要的熱飲,還分到了一整根香腸和大塊的午餐肉。在物資供應還相對寬裕時,他們每人能分到一整盒,如今卻只能兩到三個人分一罐。

海上被英國人封鎖,中立國的商船要費盡力氣才能將貨物運送到德國。華夏通過西伯利亞大鐵路運到東普魯士的物資,尤其是罐頭食品和藥品,對現在的德國來說異常重要。雖然美國的商船也會運來罐頭,但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是華夏人的罐頭更受歡迎。

德國人做出的食物很簡單,味道也乏善可陳,卻不代表他們沒長舌頭,沒有味蕾。

少尉端著飯盒坐到幾個士兵身邊,他們都大口的吃著。其中一個上士吃完飯,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包香煙,上面印著華夏香煙最常見的標誌,一個“金光閃閃”的,吔,光頭。

看到這包香煙,周圍的人都開始眼睛發亮。

“這是我父親給的。”士兵說著,撕開了包裝,坐在一起的五個人,每人都分到了一根。

“你的父親?”

“是的。”士兵道:“我的父親是個工程師,曾到華夏工作,同兩名華夏人建立了友誼,他們稱呼我父親為‘師傅’。”

“師傅?”

怪腔怪調的發音,經過幾個人的嘴已然面無全非。

“他們得知了父親的情況,從華夏給我們寄來了許多東西,有食物,藥品,香煙,還有毯子。”士兵將煙盒裝進上衣口袋,“我們是幸運的。父親說我們受到了上帝的眷顧,在其他孩子只能吃黑麵包時,我的兩個妹妹還能吃到糖果。家人生病了也有足夠的藥品,這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

幾人都沉默了,整根香煙燃盡,少尉看了一眼腕表,用餐時間結束,放鬆的情緒緊繃起來,他們又成為了鐵血的德意志軍人。

同樣的場景和對話也出現在協約國的軍隊中。不同的是,德軍的食物補給尤其是肉罐頭,很大一部分來自華夏,而協約國軍隊則是美國貨占了更大的份額。

既然要把美國拉到己方陣營,自然要給出讓這些美國佬動心和滿意的“報酬”。比起華夏人只收黃金,白銀和英鎊,美國人至少還願意收取法郎和其他歐洲貨幣,但他們同樣不收盧布。這讓沙皇相當的惱火。惱火也沒辦法,誰讓沙俄為了軍費濫發紙幣。

沒人願意用手中的物資去換一堆廢紙,除非是缺心眼。

西線的戰場,在雙方坦克相繼露面之後再度進入僵持。

英法聯軍有坦克,德軍也有。

德軍有集群火炮,英法聯軍也不缺。

雙方士兵的傷亡數字每天都在遞增,後勤補給變得同樣困難。在條件對等的情況下,雙方能夠比拼的,或許只剩下士兵的意志了。

西線戰況焦灼,東線進攻的俄軍抵達卡巴阡山之後也被迫停下了腳步。巨大的傷亡,混亂的指揮系統讓勃魯西洛夫心力交瘁,當俄軍最高指揮部終於下令增援時,勃魯西洛夫卻堅決反對,他已經看透了俄軍指揮系統中存在的弊病,這麼多的軍隊到來,非但不會起到幫助,還會讓前線指揮變得更加混亂。

可惜,他的反對沒有奏效。

勃魯西洛夫很憤怒,當初拼命要援軍,要補給,不給!如今他不要了,卻硬塞!最高指揮部裡的那些將軍難道從不瞭解前線的情況?他們身邊的參謀難道都是豬嗎?!

就算勃魯西洛夫再憤怒,既定的事實也無法改變,他預料的混亂還是發生了,同時,由於長時間的戰鬥,又得不到充足的補給,進攻部隊的疲憊也達到極限,面對奧匈帝國和德國集結的增援部隊,俄軍的進攻變得後繼乏力。九月底,沙皇軍隊在一戰中最後一次大規模進攻,也是取得最大戰果的一次進攻,畫上了休止符。

此次進攻讓沙俄帝國挽回些許“顏面”,也通過東線戰場牽制了西線的同盟國軍隊,卻也成為加速沙皇垮臺的又一因素。

龐大的軍費和損失,迫使沙皇再次同意了增發紙幣的要求。不到一百億的黃金保證,即將發行的盧布卻是三百一十四億!這筆“錢”將徹底摧垮俄國的經濟。

十月初,歐洲的戰況繼續焦灼,華夏的出口額也翻了幾番。

農民種出的糧食,牧民飼養的牲畜,工廠流水線下的產品,無論是大型工廠還是家庭作坊,只要有合格的產品,就完全不愁銷路,只要肯幹活就能賺到錢!

遊手好閒的人減少了,乞丐的數量也越來越少,大量的農場和工廠都在招工,從南到北,即便是西南幾省最偏遠的地區,新開工廠裡的機器都是日夜不停。

只要肯幹活,一夕之間變得富裕不太可能,至少能填飽肚子。

不只是華夏人,在英法相繼“出讓”部分西南邊境爭議土地後,滇桂等省靠近邊境的小廠和作坊裡,還出現了東南亞人和印度人的面孔。

他們的工錢只有華夏人的一半或是三分之一,但生活卻比國內好了太多,想方設法穿過邊境的人數越來越多,雲南督帥龍逸亭等人不得不在邊境增派軍隊,以遏制這股“越-境-偷-渡”的勢頭,還遣返了一部分,其中多數是印度人。可就算如此,“外勞”還是只增不減。

十月中旬,關北大世界正式營業,在關北劇院基礎上,擴建三倍不止的三層建築,集合了劇院舞臺,影院,雜耍戲班,相聲,評書,皮影戲,甚至是西洋歌劇和新式歌舞。還有別出心裁的遊戲室,也足夠吸引眼球。

這裡不只有各種娛樂,也有各種小吃鋪子,每間的面積都不大,生意卻相當好。

開業當天,李謹言特地請白老等人來聽戲,京城和天津的幾位元大家都會連續登臺半個月,還有從南方請來的戲班子和雜耍班子,雖然受到電影和西洋文化的影響,此時國人最為追捧的,仍舊是傳統的戲曲和文藝。

“外祖父,鄧老,冉老,章老,孟老,孔老,趙老,這邊請。”

李謹言盡職盡責的充當了一回“導遊”,如果能把這老幾位哄高興了,說不準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就能好過了。

之前為《官場百態》去向白老請教,雖然“受益匪淺”,卻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偶爾回想,都是滿眼辛酸淚,他從不知道,這些老先生不只精通傳統文化和國學,對官場的瞭解也不遜于白老。被他們一番教導,李謹言只覺得整個人都要“昇華”了。

戲臺上開場,鑼鼓聲起,李謹言請幾位老先生入座,又叫人送上茶水和果品,轉頭就見李副官出現在包廂門口。

“怎麼?”

“言少。”李副官從軍裝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張電報,“大連發來的電報。”

李謹言展開電報,掃過一眼,上面只有八個字,已到大連,貨物完好。

看到這張電報,李謹言的第一個反應是高興,嘴角差點咧到耳跟,第二個反應卻是扭頭,看向坐在包廂裡,正津津有味聽戲中的幾位老先生……


☆、第二百一十五章 

民國七年,西曆1916年10月15日,運送古董文物的貨輪到了大連,原本該九月底抵華的德國教官團,也在遲了半個月後抵達。

這些德國軍官將分別到北六省三所軍官學校中任教。按照實現約定,在華期間,他們的食宿,薪水均由華夏負責。除此之外,還將為他們每人安排一名華夏翻譯。這些翻譯主要是軍校文職人員和軍中參謀,熟悉德語和英語,有留學背景。

充當翻譯的參謀都很年輕,在分批到大帥府見樓少帥時,李謹言都混了個臉熟,他們之中,年紀最大也不過二十八歲,或許在這個年代的人來看,三十而立,二十八已經算不得年輕,而在李謹言眼中,這些軍人各個都稱得上是年輕有為。

當然,樓少帥那樣外在條件甩別人一截,本身“材質”又太過逆天的,不在比對範圍內。

除了擔任德軍教官的翻譯,這些參謀另負重任,要想辦法的探一探德國人的“底細“,雖然白紙黑字的寫得清楚,但歐戰正打得激烈,德國人會不會真把一流的人才派來華夏,還很難說。

如果他們的水準夠不上李謹言給出的籌碼,李三少會很生氣。李三少一旦生氣,後果可是會相當的嚴重。

德軍教官團的事情安排妥當,接下來就是從海上運到大連,又從大連裝車送往關北的古董文物。

在東西運到前,幾位老先生就從李謹言口中得知消息,高興之餘,差點直接坐上火車跑去大連。李謹言好不容易才把他們勸住,左思右想,他一個人恐怕Hold不住,請樓少帥幫忙,沒承想樓少帥頭也不抬,直接甩出一句“公務繁忙。”

至於真繁忙,還是樓少帥也對那些老爺子沒轍,只有老天知道。

此情此景,讓李謹言產生了某種錯覺,他們不是在談幾位老先生的“問題”,而是正面臨“X年之癢”。

搖搖頭,李謹言只能安慰自己,樓少帥正計畫去庫頁島收拾日本矬子和老毛子,他的確很忙……理解的後果是,連續兩天,大帥府都開了苦瓜全宴。

幾位日夜盼著古董到來的老先生根本不在乎吃的是什麼,只有樓少帥,每次拿起筷子都要沉默半晌。然後沉默的扒飯。

十月十七日,大連方向開來的火車終於抵達關北火車站。

五隻加了鎖的木箱被兵哥們從火車站直接運到大帥府。幾位老先生全都坐在客廳,李謹言在一旁陪著,本該在京城的白寶琦也開了小差,華夏國家銀行總辦終於成功給自己放了一回假。

李謹言本預期這批古董運回,讓幾位老先生一償夙願,他的日子就能好過了,可他萬萬想不到,這只不過是個開始!從歐洲運回的古董一批接著一批,越來越多,這老幾位非但沒有打道回府,反而在關北安營紮寨,呼朋喚友,像是磁石似的,引來了更多的“老先生”和“小先生”。

其中幾位好于教學的老先生見北六省的辦學氛圍極濃,也技癢難耐,欲-開設私塾,中途又改變主意,跑到關北的幾所學校中去做了教書先生。他們出馬,誰敢攔?

大學和中學尚且罷了,可一個國學大師,跑去教蒙學裡的孩子寫毛筆字,還是草書!學堂裡的先生臉色發綠。如若不是出於尊敬,恐怕都要指著鼻子斥責這位國學大師“誤人子弟”。

教剛識字的小孩子學草書,不是誤人子弟還能是什麼?筆剛能拿穩,橫平豎直尚且不會,卻學出一手“鍾馗體”,能看嗎?!

若是被教育部部長陶德佑知道,恐怕陶部長會捶胸頓足仰天長歎,他三顧茅廬都請不來的人,卻跑去關北教幼童習字,這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教書習字之類暫且不論,此時,白老等人的注意力,已然全部集中於抬到客廳中的五隻箱子上。

箱子上的鎖被一一打開,三箱古籍,一箱是小件瓷器和金銀器,還有一隻箱子只裝了一件青銅器。

白老等人沒有去看瓷器和金銀器,連青銅器也是一掠而過,他們的目光主要落在那三箱古書上。七位老先生圍在箱子旁,看得專注,拿起書冊的手都隱隱發顫,

“永樂大典,這是永樂大典!不是嘉靖年間抄錄,是永樂本!”

“觀書頁汙損,且有內頁缺失,必曾遭火-焚。”

“德翁,你來看,這可是……”

幾位老先生看得認真,談著談著,仿佛已忘記周遭一切,連白老也席地而坐,就這樣圍著三隻箱子,你一冊我一冊的翻看著。他們翻書的動作無比小心,哪怕書面已經汙損,哪怕只剩下半冊,他們都像是捧著無價之寶,說到激動憤慨處,不需要看他們的表情,只是聽他們的聲音,都能感到那股無法言喻的沉痛。

華夏的瑰寶,千百年來的文化傳承,耗費數代人的心血編撰成書,卻毀於戰火,失于強盜,甚至被偷盜出去賣給外國人!

可惜,可歎,可恨!

送到關北的不只有五箱古董文物,還有許二姐的一封信。許多在電報中無法言明的事情,她都寫在這封信中,交給情報人員一同帶了回來。

除了歐洲的部分情況,信中還寫到這批文物的收回過程,其中有洋人拿到尼德商行換取食物藥品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也有偶然得到的。

讓李謹言覺得難受的,是被白老等人珍而重之的幾冊永樂大典,竟然是許二姐從一個法軍軍官的馬廄裡找到的!四冊華夏古書,卻被這個法國人用來墊了馬槽!

還有兩冊是在一家古董店裡發現的,一冊書面被燒毀,很難辨識,另一冊染了污漬,很像是墨汁滴落,或是鮮血噴濺在紙面上留下的。在許二姐詢問時,店主告訴她,這兩冊書是1900年她的丈夫從華夏帶回來的。同時帶回來的還有幾件瓷器,都賣掉了,另有一些金器銀也被她融掉了。

“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賣給你,不要現鈔只換實物。”那個古董店主知道許二姐是誰,或者說,凡是知道尼德商行的,就沒人不知道尼德夫人,“這對我來說毫無用處,但你想要,我知道。”

最終,這兩冊古書,換了三盒肉罐頭。

1900年,庚子年。

這一年在華夏的京城發生了什麼,華夏人都該知道!

一行行的看下去,李謹言捏著信紙的手開始發抖,嘴唇咬得死緊,口中溢出一股腥甜的味道。

溫熱的掌心覆上他的雙眼,粗糙的槍繭劃疼了他的眼角。

李謹言靠向身後,覆上那只手的手背,將信紙揉成一團,捏在掌心,許久之後,才開口說道:“少帥,強盜該殺,對不對?”

“對。”

室內再次恢復了寂靜,很長時間,兩人沒有再說一句話。 


☆、第二百一十六章 

首批古書和文物運回國後,白老等人接連發出多封電報,邀請老友,召集弟子前來關北,對破損的古書進行抄錄和修復,同時對瓷器和青銅器等進行年代鑒別,編寫目錄。見幾位老先生如此上心,李謹言實在擔心他們會累到,那可就是他的罪過了。

“收回的文物不只這些。”李謹言隱去尼德和許二姐在歐洲的身份,只說了他們在歐洲的部分活動,“我在那邊開了一家商行,請人幫忙管理。這些都是通過那家商行收回來的。”

“耗費可巨?”

“還好。”李謹言擺擺手,他可不敢說出用兩盒罐頭就換了三本書的事,誰知道這些老先生會是什麼反應?

得知收回這些古董文物的耗費,對李謹言來說算不上負擔,老先生們便不再繼續追問,只說若有需要,他們手中不乏資產,可略盡綿力。就算他們沒有,只要登高一呼,電報一發,捧著錢來的後輩弟子也多得是。

李謹言點頭答應,卻壓根沒想和幾位老先生要“贊助”。

“我想在關北建一座圖書館,專門用於保管收回的古籍和孤本。”李謹言計畫收回流落在外的華夏文物時,就曾想過該如何安排,“也會安排專人抄錄刻印,外祖父和諸位長輩只需修損,不需要急著抄錄。其他的瓷器,青銅器和金銀器皿我打算送去京城,在京建一座博物館。”

這番話一出,幾老都愣了一下。

“可是效仿大不列顛及法蘭西之舉?”

“算是吧。”李謹言點頭,端了頓,嘴角一咧,“到時,館中展出的或許不只有華夏的寶貝。“

“不只華夏之寶?”

幾位老先生再次一愣,還是白老和章老最先領會李謹言話中的意思,同時搖頭失笑,又不免感慨。

“山翁,章某服了。”章老笑著一拱手。

白老也不說話,只撚須頷首。其餘四老也言道:“山翁,吾等均心悅誠服。”

“外祖父,你們在說什麼?”

李謹言奇怪的問了一句,白老卻笑而不語,弄得李三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頂,是他太笨,還是這些老先生太過高深?

望天,無解。

隔日,尼德和許二姐的電報再度發來,第二批古董文物已經裝船。這次運送的數量更多,足有二十只大木箱,只是古書並不多,大部分是瓷器和金銀器皿,還有十幾副畫作。

“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尼德在電報中寫到,“還有兩隻巨大的瓶子和其他瓷器都將在近期裝船。。”

電報中提到的兩件瓷瓶是一個法國人帶到洋行的,據他說,這是他父親從華夏皇帝的一座宮殿中得到的。

“那座宮殿美輪美奐,連凡爾賽宮都無法相比。”

從這個法國人的描述中不難猜出,那座他父親口中的皇家宮殿,就是曾被英法聯軍洗劫又付之一炬的圓明園。皇家園林中的瓷器自然不是凡品,強盜將其掠走帶回國,如今他的子孫,卻只用來換取六盒罐頭和兩包香煙。

這樣的“價格”在李謹言看來簡直不可思議,尼德在電報中特別指出,他對這筆生意並不滿意,原本只需要三盒罐頭和一包香煙就足夠了。畢竟現在歐洲人需要的是食物和生活必需品,而不是他們祖先從別國搶來的戰利品。

瓷器和寶石固然精美,但餓著肚子,再美的東西,在他們眼中也毫無疑義。

十月二十二日,經過幾天休整之後,抵達關北的德軍教官分別到三所軍官學校報導,開始了他們的教學生涯。

從參謀回饋的資訊來看,這些德意志軍人的確是有真材實料的。

五十名陸軍軍官都曾在歐洲西線戰場上浴血廝殺,每人都被授予過鐵十字勳章。小鬍子元首也曾在一戰中獲得過鐵十字勳章,他當時還只是一名戰場通訊兵。二十五名海軍軍官均參加過包括日德蘭海戰,其中五人還曾駕駛潛艇擊沉過不下十五艘協約國商船和至少三艘軍艦。

空軍軍官的數量雖然不多,李謹言卻意外得知,其中一人竟然和未來的紅男爵裡希特霍芬是朋友,他們都曾在槍騎兵部隊中服役,又同時參加了空軍,駕駛飛機翱翔于藍天。這名德國飛行員十分驚訝,裡希特霍芬雖然優秀,但他在戰鬥中的表現並非那麼出眾,至今也只擊落了一架法國飛機,這個戰績在德國空軍中實在是太普通了。

三所軍校中,德國軍官的授課,都從檢查軍校學員們的儀錶和紀律開始。指甲是否乾淨,頭髮是否整潔,扣子是否扣好,武裝帶是否系牢,他們一絲不苟,任何人哪怕溜號一點,都會被嚴厲斥責。

從二十三日開始,硬邦邦的德語,德國軍裝,以及帶著個尖頭的德國軍帽,成了三所軍官學校中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北六省並未對外隱瞞聘請德軍教官一事,當英法等國領事看到在休息日走出軍校,出現在關北城大街上的德國軍官時,都感到十分不妙。

華夏是否和德國走得太近了?

華夏政府再三言明對歐戰的中立立場,聘請德軍教官的也只是北六省,各國公使和領事又沒有太好的理由找上門,只能盡可能的緊盯這些德國人的一舉一動。可惜的是,他們始終呆在軍校裡,偶爾走出校門也只會去飯館和商店。根本尋覓不到任何有用的蛛絲馬跡。

德國人提前預支了薪水,拿到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請翻譯帶路,直接沖向關北的商業街,購買了大量的餅乾,罐頭和其他耐於保存的食物,然後寄回國內。

“上帝,這太便宜了!”

這句話成為了這些德國軍官的口頭禪。從翻譯口中瞭解到關北的物價,算算領到手的薪水,他們沖進商店的勢頭,幾乎和作戰衝鋒沒什麼區別。

成箱的罐頭和餅乾,罐裝的奶粉和油炒麵,五顏六色的糖果,密封保存的油炸食品……若非還要留下買藥品和香煙的錢,他們手中一分錢都不會剩。

翻譯不得不提醒這些德國人,藥品和食品不一樣,每個人能購買的數量有限,不可能讓他們敞開購買。在發現有人低價購入藥品到外地高價賣出,尤其是磺胺類藥物,還高價走私到國外,北六省軍政府就採取了藥品限購的措施,對一般居民生活不會有多大影響,卻能打擊投機行為。尤其是外國人,能夠在華夏購買的藥品種類和數量都有嚴格規定。

德國軍官雖然遺憾,卻也能夠理解。

從藥鋪出來後,他們又去了關北大世界,不懂華夏語沒關係,他們可以去聽西方的歌劇和芭蕾舞劇。

比起戲曲舞臺,歌劇舞臺相對要小一些,佈置的卻很精緻,臺上表演的只有少部分是華夏人,多是正宗的歐洲人。

“法國佬!”

一旁的翻譯很難明白,德國人為何一眼就能辨認出在舞臺上表演的是法國人,在他看來,這些歐洲人的長相都差不多。不過為了避免演出中途發生不-和-諧-的流血事件,沒等演出結束,他就將這些德國人帶出了劇場。

“去吃飯吧。”

還是這樣最安全。

英法等國對北六省聘用德國軍官一事始終保持警惕,在與國內聯繫之後,約翰牛和高盧雞表示,他們也願意向華夏派遣軍事教官團。

京城的南苑航空學校本就有法籍教官,英國也曾在清朝水師中派遣軍官,相比之下,他們同華夏的“友誼”比德國更加深遠。

“友誼?”李謹言撇撇嘴,還真是深遠的友誼,“少帥,真讓他們派人來?”

“恩。”樓少帥點頭。

“英國人會不會趁機派間諜?”

“隨他。”樓少帥拿起筆,在擬定好的作戰計畫上劃出一道橫線,“待遇一樣。”

李謹言整理文件的動作一頓,也就是說,只包食宿,給薪水,其他的,例如低價物資和技術一類的通通沒有?

“是。”只看李謹言的表情,樓少帥就能猜到他在想什麼。

眨眨眼,李三少笑了。

低價外勞,而且還是“高端人才”,這生意做得不虧!

就算裡面有間諜又怎麼樣?正好可以讓情報局裡的人練練手。一戰和二戰時的英國間諜相當有名,雖然他們沒能做到美國間諜那樣,讓奧X馬坐在家裡,就能知道法國總理在電話中和妻子說了幾聲親愛的,但在這個時代,英國間諜的確是最頂尖的。

為了得到想要的情報,同時監控德國人在華夏人的一舉一動,英國人咬牙接受了樓少帥給出的待遇。法國人答應得更痛快,比起英國人,至少他們還能繼續從華夏購買低價物資。

英法等國也將向的北六省派遣教官團的消息傳出,最先做出反應的不是各省督帥,而是京城和上海的幾家報紙。這些報紙的口徑出奇一致,都在擔憂北六省做出了何等“誠意”,才換取了國際友人如此熱情的“幫助”。

“眾所周知,北六省之發展,至今只在三年,其農田阡陌,草場豐腴,工廠林立,民眾安居樂業,被海外比作‘東方紐約’,然則,諸公可曾深思,如此發展,僅憑自己如何施為?怎不需外力?

自清時起,洋人所求,不外鐵路礦藏,租界碼頭。國內之租界,如國中之國,往昔之痛,今日歷歷在目。

如今之北六省,怎不讓人為之憂?

雖有逐日寇,驅俄軍之功,然出賣國家之利,必為世人唾棄!”

這篇報導一出,輿論譁然。

國人大多只看到了北六省的崛起和發展,很少有人去想六省到底是因何才有今天的成就。這篇報導,字裡行間都在質疑北六省能有今日,必定是和外國勢力勾結,出賣國家利益換來的。

寫出這篇報導的人,又接連發了幾篇文章,上面針對北六省三年的發展做了詳細評述。李謹言看過之後大吃一驚,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在大帥府安排了探子,否則一些私底下的事,他是怎麼知道的?

與此同時,之前曾在報社前鬧事的貪官家屬又跳了出來,他們接受了幾名日本記者的採訪,在採訪中顛倒黑白,之前親口承認丈夫犯錯的女人也改了口,只說她的丈夫不過是替罪羊,貪得最厲害的卻還在逍遙法外,升官發財,只因有個好侄子!

日本記者相當興奮,“可以說得更詳細些嗎?”

女人貌似有些猶豫,可她眼中的貪婪和惡毒卻出賣了她,在日本記者翻開本子的下一頁,露出上面的一張匯票時,女人開口了。

“那可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靠著大樹,人家都叫他財神爺!”

採訪結束後,這對母子就被帶進日本大使館。

這篇採訪先是刊登在日本國內的報紙上,接著又被上海公共租界的幾家西文報紙轉載,接著,國內的其他報紙也開始轉載,很多人都不相信報紙上的這些話,畢竟,當初抓捕貪官的不只有北六省,抓人時可都是證據確鑿!有部分人卻半信半疑,無他,只因為北六省的發展,的確是太快太驚人了。

細思這個女人在報導中說的話,那個手眼通天的財神爺,莫不就是李家三少?縱觀北六省,能得此稱呼的也的確只有他。

李謹言父親早喪,只有一個叔父李慶雲。

李慶雲在樓氏商業集團中的職位並不是什麼秘密,但他在北六省財政局內的掛職,除了政府內的工作人員,知道得並不多。當初李謹言安排他進財政局,也是為“一口氣”。之後李家接連出事,李慶雲更是極少去財政局,每月薪水也全部捐到收容所,這件事財政局內的人基本都知道。

事情鬧大,質疑的聲音從最開始的少數人,漸漸變成大,加上有心人的攛掇,一些愛國人士和熱血青年也開始發出了質疑聲,部分地區甚至出現了遊-行活動。

相比起民間的聲音,各省內實權派卻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報紙上的東西。諸如湖北,山西,四川和雲南等地的督帥,更是直接斥責這些報紙“胡說八道”。

“老子還沒老糊塗!”連西北的馬大鬍子,都對一個在他耳邊念叨的姨太太發了脾氣,一腳把她踹到地上,不顧她捂著胸口半天爬不起來,叫來衛兵,就要拖她下去,“給老子用鞭子抽!”

馬慶祥的話讓姨太太嚇得臉色煞白,“大帥?”

“當老子沒長腦袋?誰讓你在老子跟前說這些的?你乖乖把實話說了,老子留你一命,不然扒了你的皮!”

“大帥開恩啊,我也只是聽旁人說的,外面的人都這麼說的啊!”

“外邊的人?”馬慶祥敞著軍裝,坐到太師椅上,“外邊的人是哪個?總有個名字!”

姨太太還在哭,馬慶祥不耐煩了,一揮手,“給老子拖下去!不見棺材不掉淚!”

“大帥,大帥不能啊,我還懷著你的骨肉啊……”

“骨肉?”馬慶祥抓了抓絡腮鬍子,“老子不缺兒子,不差你這一個!拉下去!”

漸漸的,哭聲遠了,馬慶祥煩躁的在屋內踱起了步子,聽到敲門聲,一皺眉毛,剛想開口罵,卻見是馬夫人,只能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

“夫人。”

“大帥,這是怎麼了?遠遠就聽老九在那哭,好好的抽什麼鞭子?”

“別提了!”

馬慶祥把事情一說,馬夫人柳眉倒豎,刷的抽--出掛在腰間的馬鞭,“還問什麼問,打死了事!”

“夫人?”

“大帥是安逸日子過久了,忘記刀口舔血的日子了?”馬夫人咬牙說道:“這事說不準還牽扯到誰,可樓家是絕倒不了的,樓家不倒,再大的風浪也奈何不了李三少!大帥能有今天,是因為誰?何況,樓家出事了,咱們能得著什麼好?大帥,咱們這樣的人家最該講究的就是義氣!咱們是馬匪鬍子,可馬匪鬍子也有江湖道義!”

聽了馬夫人的話,馬慶祥也回過味來了,走到門口扯開嗓子吼了一句:“去把府裡的人都給老子叫來!”

無獨有偶,馬家的事並非個例,雲南督帥龍逸亭下令處置了早年跟著他的一個“謀士”,南六省宋舟殺了兩個同族兄弟,山西閻淮玉把身邊的幾個心腹全都敲打一遍,四川劉撫仙直接閉門謝客。

司馬君做得更徹底,他直接發表停電,駁斥報紙上的言論,並言,“司馬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日人及西人所言,均為污蔑!”

在他之後,各地督帥也接連發表通電,民國獨有的通電滿天飛的奇景再度出現,但這一次,為的卻不是互相攻訐爭權奪利。

樓大總統本想在廣播中發表講話幫兒子一把,卻被白老來電阻止了。

“這點小事,逍兒和言兒能處理。”

小事?

樓大總統撓頭,一個處理不好,可就是身敗名裂的大事!

“聽父親的吧。”樓夫人勸道:“父親在關北,這樣說,必定是孩子那邊已經有了安排,大總統就不要插手了。”

一旁捧著趣談報增刊的樓二少抬起頭,“父親,聽外祖父的。”

“兒子,你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別搗亂了啊。”

“父親,聽外祖父的沒錯。”

看著堅持“真理”不動搖的樓二少,樓大總統無語了。

樓夫人輕笑了一聲,“大總統?”

“也罷!”樓大總統一拍腦門,一把抱起了樓二少,“就聽岳父的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外邊鬧得沸沸揚揚,大帥府內卻依舊平靜。

得到李謹言的授意,文老闆旗下的時政新聞等報紙,針對大肆詆毀污蔑北六省甚至是李謹言本人的報導和言論,只發表了幾篇不痛不癢的反駁文章,這讓對方的氣焰更加囂張,也讓外界質疑的聲音更大。

“真的問心無愧,為何公開反駁都不敢?”

那個揭露北六省“黑-幕”的撰稿人接連又發表了幾篇文章,看到文章的內容,李謹言反倒松了口氣。哪怕言辭更加激烈,揭露的“內-幕”更多,卻沒有一件事說到點子上。寫這些文章的人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東西,例如李慶雲在財政局掛職,其他更隱秘的事情卻一無所知。告訴他這些的,應該不是自己身邊的人,至於是不是某些勢力安排的“內-線”,還需要進一步查證。

李謹言指著報紙文章後的署名,道:“啞叔,能想辦法查清這個人的底細嗎?”

啞叔點點頭,隨即用手在頸邊劃了一下。

”不,暫時不動他。”李謹言搖搖頭,“也不要抓他。”

這個人還要留著,他可是面“大旗”,說不準會有不小的用處。

啞叔僅存的一隻眼睛眯了起來,雙手攏在袖子裡,再次點頭,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四處在北六省情報局中的地位很特殊,四處有多少人,這些人都是什麼出身,有什麼本事,平時都做些什麼,其他三處的人很少知道。可對四處,他們都很忌憚,不只因為啞叔是李謹言的“心腹”。

啞叔手下都是江湖人,有些還是早些年被朝廷通緝的慣匪巨盜,他們沒受過專業的情報訓練,做事卻能滴水不漏。不說視人命如草芥,也各個心狠手辣。只要見識過他們的手段,就沒人敢小視他們。

在後貝加爾的孟二虎等人,在這些人的面前,連徒子徒孫都夠不上。

人都有親疏遠近,豹子等人更像是他手下的“員工”,啞叔則像他的“長輩”和“家人”。將事情交給啞叔,李謹言才能完全放心。

啞叔離開後,李謹言回到書桌前,繼續他還沒寫完的大字。

白老依舊每天檢查他的功課,好與不好都會指出,習字之外,又教他讀史。冉老是史學大家,白老無暇時,冉老便“擼袖子”上陣,一部《春秋》,講得淺顯易懂,精彩至極,就算對此不感興趣的人,也會聽得入神。

李謹言原以為自己聽不進去,可在白老和冉老的口中,枯燥的歷史和古人的智慧計謀都變得生動,他們不是在給李謹言講史,倒像是在給他講故事。對於兩位老先生的用心,李謹言十分感激,若他知道自己被當成六歲的孩子教,會做何感想?

天知道。

細想一下,多少人手捧萬金都無法得到幾位老先生一句提點,李三少自然不會身在福中不知福。

寫好的五篇大字上交,白老和冉老正在對弈,棋盤上,黑白兩色棋子絞殺在一起,旗鼓相當,卻也同時陷入困局。

“困局?”白老撚起一粒白子,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之上,“困局仍可解。”

“誠然。”冉老撚起一粒黑子,“思而後謀,謀定後動。”

黑子落下,困局成了死局。

“死局,可解?”

白老又撚起一粒白子,卻沒有落下,而是看向李謹言,“可知死局如何解?”

李謹言擰緊眉頭,苦思半晌,只能搖頭,這兩位擺下棋局讓他來解,和讓剛學數數的孩子去解哥德巴赫猜想有區別嗎?

“外祖父,冉老,謹言無法。”

“真無法?”

白老朗聲一笑,手中白子落下,卻不是落在棋盤的空處,而是一枚黑子之上。冉老更是一揮手臂,將半盤棋子掃落,李謹言看著兩位老先生的舉動,下巴掉在了地上。

“既然無解,何必去解?”白老將餘下的另一半棋子掃落,“無理可講,便不講理。古人言以理服人,卻也道一力降十會。”

冉老接著道:“有德者,可講理,無理取鬧者,無需講理。”

“……”眼前這兩位是在告訴他,講道理的途徑走不通,就直接憑拳頭說話?

“然。”

還然?話說眼前這兩位的確是國學泰斗沒錯吧?文化素養非同一般高山仰止吧?竟然“教唆”他不要講理?

不過有樓少帥擺在那裡,白老的教育方式,似乎也不難理解。

“謹言受教。”

既然長輩都這麼教了,那就這麼幹吧,沒什麼好想的。

“孺子可教。”

白老和冉老同時撚須而笑。

在李謹言計畫將以理服人變成以力服人時,關北子弟小學的一間教室裡也展開了一場爭論。

“報紙上都登出證據了,證明不是子無虛有!賣國的人難道不該罵?!“

“報紙上說的就是真的嗎?白紙黑字不全靠一支筆嗎?”

“如果不是真的,為什麼不見李謹言出來反駁?!”

“你叫李先生什麼?!”

“李謹言!”男孩穿著藍色的短衫和黑色的褲子,臉上帶著得意,“都是名字,為什麼不能叫?我哥哥說了,他就是個賣國賊……”

男孩的話沒說完,就被一本書砸到了頭上,接著,又有更多的書本,練習冊和筆朝他扔了過來。一個孩子一邊扔,一邊喊道:“你罵李先生!你是壞人!我娘說了,李先生救活了我們一家,是活菩薩,你們都是壞人!忘恩負義的壞人!”

教室裡的喧鬧聲傳到了外邊,拿著書本和教尺的楊聘婷在門外駐足良久,等到上課鐘響,才推開門走進去。見到楊聘婷,孩子們都安靜下來,只有一個男孩在還在哭。

楊聘婷把書本和教尺放下,走下講臺,孩子們的臉上帶著忐忑,“先生……”

見楊聘婷走過來,男孩哭得更大聲了,“先生,他們都欺負我!”

“先生剛剛在門外聽到了。”楊聘婷拿出手絹,擦乾淨男孩臉上的墨漬和眼淚,“可以告訴先生,為什麼要那麼說李先生嗎?”

“是哥哥說的。”男孩抽噎著,一邊說一邊打嗝,“哥哥從上海回來這麼說的。”

“先生教過大家不能人云亦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去想對不對?”

“恩。”

“那麼,你告訴先生,你真的認為你哥哥的話都對嗎?”

男孩想了想,不再說話了。

楊聘婷讓男孩回到座位上,起身走到講臺邊,看著教室中所有的孩子,聲音平緩柔和,“先生今天告訴大家一個道理,流言止于智者。流言,就是沒有根據的言論,智者,就是聰明的人。也就是說,聰明的孩子,是不會去相信沒有任何根據的傳言的。”

教室中安靜下來,只餘下楊聘婷的聲音。

“這間學堂是李先生出資建的,大家每天的早餐和晚餐,免去的學費,成績好的獎勵金,都是托李先生和許多好心人的福。大家還認為報紙上說的都是對的嗎?劉成虎,你可以告訴先生,你的父母在哪家工廠做工?你的哥哥能去上海是因為什麼?”

男孩站起身,“我爹在毛刷廠,我娘也在。我哥哥去上海造船廠學習,是……”

“是什麼?”

“是李先生送他去的。”

“還有我!”另一個孩子舉起手,“我爹也在李先生的工廠裡上班!“

“我娘也是!”

“還有我,我爹娘都說,沒有李先生,我們一家都要在逃荒的時候餓死,我姐姐也會被賣了,就像電影裡那個漂亮姐姐一樣……”

“我家也是,我娘說少帥和李先生是我們一家的恩人,少帥說男兒要報國,我長大了要考軍校,為國家打仗!”

楊聘婷一直微笑著站在講臺上,直到所有的孩子都發言之後,才示意大家安靜。

“大家都是聰明的孩子,先生相信,大家不會再隨便聽信流言,都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用心去想,對不對?”

“對!”

教室裡的聲音很響,尤其是之前說李謹言是賣國賊的男孩,聲音尤其響亮。他回家後一定要告訴哥哥,先生說了,聰明的孩子不能相信流言,李先生是好人!

關北子弟小學中的事只是個小插曲,關北中學和北方大學中的幾場辯論,影響卻相當大。

學校裡的學生們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報紙上都在胡說八道,北六省如何,李三少如何,事實都擺在那裡!

“說什麼出賣國家利益,六省之內,可有一條鐵路在洋人之手?可有一處礦藏非國人經營?洋人開設的商鋪同樣要交稅,且稅額更高!如此何談賣國?報紙上的言論純屬無稽之談!”

“表面如此,實際又如何?賣國的人會將證據留在表面上嗎?”

“你這是強詞奪理!”

“我只相信真理!真理就是,世間沒有神仙,李謹言也不是!”

“你……”

“我怎麼樣?”說話者得意洋洋的昂起頭,“無話可說了吧?不借助外力,北六省能發展至今?根本不可能!國人愚昧,怎麼可能憑一己之力趕超洋人?”

“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在場的學生們同時一靜,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個身著灰色長衫,戴著圓框眼鏡的中年男子站在人群之後。

“先生。”

“國人愚昧,而洋人勝我多矣?”

“先生,我……”

“暫且不論你對報紙上所刊之事的觀點如何,僅憑你這一句話,我便無能再教你。”

“先生?!”

“國弱無妨,民貧也無礙,然我華夏民族錚錚鐵骨怎樣彎曲?!怎能在外人面前奴顏婢膝?!自清末到民初,再到如今之南北各地,無論朝代如何,政體如何,幾代人都在為重振我華夏而努力!君不見以死而警醒國人的志士?不見以血為國拼殺的軍人?不見為富國而竭盡所能的商人?更不見今日之華夏與往昔有何不同?這一切均自北六省始!”

學生們都安靜的聽著他的話,之前侃侃而談,宣稱華夏國民愚昧的學生臉上也現出羞慚。

“不盲目的推崇一個人,保持真理之心,並無錯。然在堅持己見之前,需審視己身,所堅持之一切是否為‘真理’?”

自始至終,先生都沒說報紙上的言論是對是錯,他和楊聘婷的做法一樣,他要學生自己去思考,這樣,他們才能真正的成長起來。從之前的獨--裁與民主論戰,再到如今的北六省是否與洋人勾結,在一次次的辯論與反省中,這些年輕人才會真正的觸摸到真理。

和其他學校不同,關北的三所軍官學校從一開始,就對報紙上的言論不屑一顧。

獨--裁和民主或許還值得一辯,但北六省和外國勾結……學校裡就有不少外籍教官,通過和他們接觸,軍校學員們的觀感更加直接。這些外籍教官除了多配有一名翻譯,其餘的待遇和華夏教官並沒區別,在海軍軍官學校中,曾為國而戰的老北洋,受到的尊敬比不久前抵達的英國人更多。

沒見任何軍政府官員對這些洋人擺出“奉承”的面孔,這些洋人也表明他們只是來教學的。

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想得到總是要先付出,這個道理沒人不明白。或許軍政府的確為聘請這些“外教”給了洋人一些好處,但絕對不會觸及賣國的底線!

漸漸地,北六省內,就軍政府和李謹言是否賣國的結論開始明朗,大部分人都不再相信報紙上的文章和傳言,憑空猜測代表的只有虛假,而他們住的房子,吃的糧食,耕種的土地和領到的工錢卻都是真實的!

有心人再肆意污蔑,大潑髒水,終究只能停留在報紙和口頭上。生活在北六省的外國人比華夏人更不相信這一切,很簡單,若是北六省當真和他們的國家達成某種交易,出賣了華夏的利益,他們不說在這裡橫著走,至少繳納的稅不會比華夏人多出三分之一吧?

事情的發展出乎李謹言的預料,他還沒按照白老教的關門放樓少帥,怎麼事情就好像快解決了?

當然,快“解決”的也只有北六省,京城和上海等地的報紙依舊罵得熱鬧。但北六省“安靜”下來,李謹言便可以集中更多的精力去對付“外人”,原本,他是想在關北先“試一下水”的,如今卻用不著了。

十月二十六日,農曆九月二十九。

因日本記者那篇顛倒黑白的採訪一直麻煩不斷的李府,終於掃去一身的晦氣,府內各處張燈結綵,大紅的燈籠掛上房檐,管家指揮著丫頭和下人有條不紊的忙碌著,李三老爺和三夫人臉上也帶了喜意。

今天是李府二少爺李謹銘成親的日子。

經過一段日子的調養,李謹銘的身子已經恢復不少,親自騎馬迎親卻仍有些困難。好在陳家也知道自己這個未來姑爺的情況,沒在這件事上計較。

迎親的隊伍還沒出大門,掛著大帥府旗幟的汽車就到了,李謹言從車中出來,笑著向李三老爺夫婦道喜:“三叔,三嬸,二哥大喜。”

李三老爺滿面紅光,笑著拍了拍李謹言的肩膀,“侄子,光道喜可不行。”

“自然,”李謹言親自取出紅封,同時,又有一輛車開到,兩個兵哥從車上下來,陸續抬下一箱金條,三箱大洋。

“金條五十根,大洋五萬。”

看著這幾個箱子,李慶雲愣了一下,前來李府道賀的賓客們也同時一靜。

李謹言卻依舊笑呵呵,“三叔,我想去見見二哥。”

“啊,是,該去見見。”

李謹言轉身離開,賓客們頓時炸開了。

這個說,李三少當真是個財神爺,出手果真不同凡響。

那個說,誰說李三老爺在財政局撈錢的?有這麼個侄子,手裡又不缺產業,他用得著冒這個險?

又有人接話,就是這個道理!

賓客們的反應在李謹言的意料之中,相信過了今天,再說李慶雲貪污,也沒多少人信了。說句不好聽的,樓少帥的錢都是他“管”著,安排自己的三叔挖自己牆角,他腦袋是抽了還是抽了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謹銘的面色也不像以往那麼蒼白,和李謹言說話時,聲音也有了中氣。

“二哥,大喜。”

李謹言笑著道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和李謹銘說話。

就在兄弟倆寒暄時,三夫人被來道賀的嫂子拉到了一邊,孫清泉公務繁忙,沒法親自來參加外甥的婚禮,原本只需要發一封電報,畢竟南北相隔幾省,三夫人也不會挑理。孫清泉卻沒這麼做,他沒來,孫夫人卻到了。

除了參加外甥的婚禮,還有另一件事,必須親口告訴三夫人。

“清荷,你托你哥辦的事,恐怕不成。”

“嫂子?”三夫人留下喜福在外頭,拉著三夫人進了後堂,“真不成?”

“不成。”孫夫人搖頭,“不是哥哥嫂子不肯幫你,實在是錦書鬧得不像話。”

“嫂子,我也不求別的,就想著能……”

“清荷,嫂子勸你一句,雖然老人說兒女都是討債的,可這討債也沒有讓父母顏面掃地的道理。”


三夫人張張嘴,卻被孫夫人止住,“你哥哥派人去查了,那個許逸文不只早已娶妻,有了兒子,家中還有兩房姨太太,錦書過門也是做妾。可許家至今沒動靜,她不當不正的在蘇州呆著,結識了些‘進步青年’,傳出的話可相當不好聽。壓著許家休妻另娶,沒這個道理。聽嫂子的勸,妹夫早改了族譜,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謹銘想想。”

“到底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嫂子知道,可割肉也是為了保命啊。”

“保命?”

“你還不知道?”孫夫人狀似驚訝,口中卻沒停,“你道上海的記者是怎麼知道妹夫在財政局掛職的?”

“難道是?”

孫夫人點頭。

三夫人臉色一白,房門外卻傳來了喜福的聲音,“夫人,花轎到了,老爺請您過去。”

“這就來。”三夫人用力掐在腿上,今天是兒子的好日子,絕不能出錯。

看著這樣的三夫人,孫夫人心中閃過一絲不忍,可想到家中的女兒,她還是硬下了心腸。當初接到三夫人的電報,她並沒攔著孫清泉幫外甥女一把,可查清李錦書的所作所為,又得知她被李慶雲從族譜上除名之後,孫夫人就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牽扯。

這樣的女孩子,沾上一點,名聲都不好聽。她的女兒正要議親,原本是想和宋家親上加親的,萬一沾惹上李錦書這樣的,傳出些閒話,女兒的親事肯定要起波折。

人都是自私的,三夫人擔心女兒,她同樣也有女兒。沒道理為了一個做事不著調,像是魔障似了的李錦書影響自己姑娘的親事。

爆竹聲響起,大紅的花轎轎簾掀開,頭頂大紅蓋頭的陳姑娘被喜娘扶著,牽著紅綢,跨過了府門。

李謹銘身體不好,席間敬酒都是點到即止,李謹言作為堂兄弟,本該幫忙,可在座賓客們更不敢去灌李三少,只是意思了一下便全都作罷。

婚禮當日,老太太沒有出佛堂,只在隔日受了新婚夫婦的跪拜。當她看到陳姑娘,說了幾句話後,臉上難得露出了笑容,把隨身多年的一對金鑲瑪瑙鐲子給了她。

吃完了喜酒,回到大帥府,天已經擦黑。

李謹言洗去身上的酒氣,換了身衣服,先去給白老問安,接著去了二樓書房。

“少帥,我回來了。”

推開房門,李謹言幾步走到書桌前,朝著樓少帥直笑。

“喝酒了?”

“一點點。”李謹言咧著嘴,身體前傾,額頭相抵,“少帥,外祖父告訴我,道理講不通,就動拳頭。”

“所以?”

“借你拳頭一用,可好?”

樓少帥沒出聲,向椅背一靠,雙手交握,挑起一邊的眉毛,“好處?”

兩秒之後,李三少扯住樓少帥的衣領,然後……佛曰,不可說。

總之,隔日,李謹言醒來後,躺在床上大半天,直到午飯後才爬起來。

於此同時,北六省的兩架轟炸機和十六架戰鬥機組成的機群,從竣工不久的伯力機場起飛,這兩架被命名為“鬼見愁”的轟炸機,將在庫頁島的南部日占區,進行它們的首演。

至於為何會有“鬼見愁”這個讓飛機設計師想去撞牆的名字,除了李三少,不作他想。


☆、第二百一十八章

民國七年,西曆1916年10月27日,庫頁島南部,豐北村

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驚動了正在編修補漁網的五原真郎,他疑惑的抬頭朝天空中望去,旋即張大了嘴巴,巨大的可怕的“怪物”正如一團烏雲一般,遮天蔽日的從他頭頂飛過。

“天照大神!”

五原真郎一把丟掉手中的工具,大步朝家裡跑去,他曾經見過日本艦隊的水上飛機,但空中的那些“怪物”,個頭大得驚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俄國人,一定是俄國人來了!”

從上個世紀起,庫頁島上的殺戮就從沒停止過。

俄國人對島上赫哲人的屠殺,俄國人和日本人對島上原住民的劫掠,以及俄國人與日本人之間的戰鬥,殺戮一直在持續。

沙俄曾為徹底佔據庫頁島將千島群島北部劃給日本,而在贏得日俄戰爭後,日本人馬上撕毀條約佔領庫頁島全境。很快,俄國人又捲土重來。至今,庫頁島被中部山脈分為南北兩個部分,俄國在北部設立首府,日本在南部建立樺太廳,這種劃界是雙方妥協的結果。俄國忙於歐戰,連西伯利亞都沒辦法維持充足的兵力,日本的經濟已經瀕臨崩潰,陸軍和海軍正為爭奪有限的軍費鬧得不可開交,島上的日本駐軍要靠掠奪原住民和朝鮮移民才能吃飽,少部分時間,他們也會搜刮“自己人”。

庫頁島最初是被沙俄用來流放強盜和罪犯的,北部的俄國人可一點都不好惹。有日本軍隊在,俄國人才不會隨時殺過來。為了能得到軍隊的保護,庫頁島南部的日本人和朝鮮人主動將食物讓出,而其他生活在這裡的原住民和少數民族只能忍氣吞聲。

“飛機,巨大的飛機!俄國人來了!”

五原真郎的喊聲驚動了村子裡的其他人,他們紛紛從房子裡跑出來,抬頭朝五原真郎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用刻意尋找,就能看到天空中的機群。

“天照大神!”

村子裡的日本人都被嚇得臉色發白,臨近村子裡的朝鮮移民也產生一陣騷-亂。被驅趕到貧瘠土地,或是在林間生活的島上原住民看到了天空中的機群,第一反應和五原真郎一樣,以為是俄國人。

生活在島嶼中部的俄國人,遠遠見到飛往南部的機群,疑惑的自言自語,“是我們的飛機嗎?”

可惜,無論是日本人還是俄國人全都猜錯了,這些轟炸機和戰鬥機不屬於俄國,也不屬於任何歐洲國家,每架飛機的機身上都繪有五色國旗,它們屬於華夏!

很快,兩架轟炸機發現了目標,十六架戰鬥機分散開,搜索地面是否有防空火炮和高射機槍威脅。

轟炸機的機艙打開,一枚又一枚炸彈從空中落下,爆炸聲和慘叫聲幾乎同時響起。

日本人也不是傻子,不會傻傻的等著挨炸,他們立刻開始尋找一切能夠躲避的地方,之前為躲避俄國人的炮轟挖掘的地道和幾次戰鬥中留下的戰壕,如今都派上了用場。

附近村子裡的朝鮮人也背著包袱跑來了,可地道的空間只有那麼一點,日本人是不會和朝鮮人“分享”的。何況他們還每個人都背著包袱!

“高-麗-豬,滾出去!”

朝鮮人的哭求不會引起絲毫的同情心,此時此刻,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日本軍隊也開始組織“反擊”。

說是反擊,實在是有些抬舉他們,高射機槍和高射炮都是先進的武器,對於還拿著十三年式和十八年式村田槍的日本陸軍部隊來說,想都不要想。

野炮和山炮都只有75mm口徑,迫擊炮也只有一門。每個步兵小隊倒是都配有數量“充足”的擲彈筒,但是,關鍵是現在襲擊他們的是飛機,用擲彈筒去打飛機嗎?!

軍官們只能組織士兵舉起步槍,同時將機槍架起,朝空中射擊。現在不是吝惜子彈的時候,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飛機降低高度時,用步槍將它們擊落。

可惜,村田槍使用的子彈和歐洲步兵的步槍子彈口徑不同,很難效仿歐洲-鬼-畜-用步槍-打-飛機。何況華夏飛機機艙下都加裝了鋼板,別說6mm口徑,就連德國的毛瑟和英國的恩菲爾德也未必能打穿。

有些日本兵已經發現空中的飛機不是俄國人的,機身上的標誌,分明是華夏的國旗!

“八嘎,支-那-人?!”

如今的日本,幾乎失去了在華夏的全部勢力範圍,不提東北的大連,五個日本租界也都被收回,擠在上海公共租界中的日僑已經達到一萬三千人。

日本政府和國民都窮得揭不開鍋,和英國的借款只能緩一時之急,朝鮮成為日本重要的糧食,礦產和木材來源,可從去年開始,朝鮮也變得不太平,朝鮮總督寺內正毅幾次清-繳,起義軍反倒越來越多,日本人發現,之前屢試不爽的手段漸漸不再管用了。

庫頁島南部和北海道隔宗穀海峽相鄰,庫頁島上的漁產和其他物資對日本來說相當重要。為此,日本特地向庫頁島南部增派了一個步兵聯隊,不只提防俄國人,也在警惕韃靼海峽對岸的華夏人。

華夏的改變讓日本人瞠目,又感到恐懼。他們對大陸的渴望依然強烈,但現今的日本政府上層並未全部被狂-熱的軍-國-主-義衝昏頭腦,有人認為,如今的華夏正在崛起,甚至超過了明治時期的日本。如果不能讓華夏內部動-亂-分-裂,或是再出現一次庚子之亂,聯合歐洲諸國對華夏發動進攻,僅憑日本是無法實現侵吞華夏這一宏願的。

“我們必須改變觀念,現在的華夏已經完全不同了。”

可惜,這樣的聲音只占少數,更多的日本人還是對隔海相望的大陸充滿了貪婪。

這種貪婪,必將讓這個民族自食惡果!

“射擊!”一個舉著指揮刀的日本矬子大聲的吼叫著,他的軍裝和雪亮的指揮刀太過顯眼,三架戰鬥機組成的編隊,飛離機群,俯衝而下,一陣機槍子彈潑灑,這塊高地上的槍聲頓時啞火,剛剛還高叫的日本矬子倒在地上,抽搐兩下便沒了聲息。

兩架平行飛行的戰鬥機駕駛員同時舉起大拇指,另一架戰鬥機飛過,裡面的飛行員比出了一個V字,可惜沒人理他,只能摸摸鼻子,歸隊。

轟炸仍在繼續,豐北村,川上村,豐原市及附近的幾個村落和日軍駐地都被“清掃”一遍。設立在豐原市的日本官署接連被炸彈光顧,又被戰鬥機上的機槍一陣掃射,徹底成了一片廢墟。不能怪飛機中的兵哥們太過“火眼金睛”,只能怨日本人把官署建得太“奢華”,一片茅草屋子和木頭房子中間,就這麼一棟水泥磚石建築,還-騷-包的是多層,不炸你炸誰?

轟炸持續的時間並不長,油料所限,又是跨海行動,在將攜帶的炸彈全部“扔”乾淨之後,機群掉頭返航,中途,一架戰鬥機將掛在機翼下方的最後兩枚炸彈拋落,加起來只有十磅的炸彈,爆炸後卻燃起一陣大火。

火焰和熱浪平地而起,險些把投下炸彈的戰鬥機機翼燒著,還差點波及整個機群。

“怎麼回事?誰幹的?!”

轟炸機中的兵哥大吼一聲,可惜現在飛機中還沒有無線電通訊設備,他只能吼給自己和旁邊坐著的另一個兵哥聽。

投下炸彈的兵哥卻在愣了一下之後滿臉興奮,差點駕駛飛機在空中表演出三百六十度大翻轉。看樣子,被擊中的不是油料庫就是彈藥庫,這場大火一起,足夠下邊的那幫日本矬子哭死。

看到火起的日本人的確要哭死了,被兵哥炸起火的地方,正是日軍的一處秘密軍火倉庫,那裡儲備了島上日軍一半的戰略物資,如今全都沒了。

這些物資,都是陸軍部和海軍部死掐之後才要來的,竟然被一把火給燒了?!

“滅火,快滅火啊!”

一個日軍大佐急得跳腳,不顧士兵的阻攔就要衝上去,可一陣接一陣的爆炸聲阻擋了他的腳步,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火越燒越旺,燒得他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和絕望。

“完了,全完了……”

華夏的飛機編隊只轟炸了庫頁島南部,炸彈也只落在豐原一帶,即俄國人口中的薩哈林斯克。島嶼北部,較遠地方的俄國人還不知道在島嶼南部都發生了什麼,而在島嶼中部,靠近日本統治區的俄國人和其他少數民族,即便看不到沖天的大火,也能聽到那可怕的聲響。

大地都在顫動,有些人還以為是地震了。實際上,這只是一千五百公斤炸彈和日軍火藥庫共同造成的結果。

“不是我們。”

在庫頁島北部的俄國人得到南部被轟炸的消息後,立刻向國內發電報確認,當他們得知根本就沒有轟炸計畫後,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然後得出了一個結論,相當可怕的結論。

“是華夏人。”

上帝,華夏人已經能製造出轟炸機了嗎?

俄國人感到不安,今天能轟炸日本人,明天就能來轟炸他們。華夏和俄國的軍隊從滿洲里之後就一直摩擦不斷,華夏那塊長腳的界碑已經深入東西伯利亞境內,可為了能得到重要的補給物資,沙皇依舊允許華夏人使用西伯利亞大鐵路。

這是相當奇怪的,更奇怪的是,沒人對此提出異議。華夏依舊保持著對歐戰中立的立場,而俄國也從沒想過主動向華夏宣戰。

東線的戰鬥已經讓俄國精疲力竭,國內的工廠絕大部分已經停擺,除了軍工企業,幾乎沒有工廠的機器還在運轉。

大量的青壯年勞動力被送上戰場,女人和老人都扛起鋤頭也無法種出更多的糧食。

以弗拉基米爾同志為首的革命黨人不失時機的起義宣傳,號召民眾起來推翻沙皇。罷工頻頻出現,九月十月接連發生的水兵起義,幾乎架空了沙皇的權力,無論是國內的經濟還是歐洲的戰場,他都失去了控制力。

此時的俄國,就像一戰爆發前的巴爾幹半島,成了一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火藥桶。

只不過,巴爾幹的火苗引燃了整個歐洲,而燒到尼古拉二世身上的這把火,卻會讓他失去皇位,進而性命不保。

與此同時,深入俄國境內的戍邊軍在東西伯利亞再次發起進攻,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安德列,和皇位上的尼古拉二世一樣,對邊境軍失去了控制,他只能用金幣和寶石去收買哥薩克騎兵,可惜,多次同戍邊軍交手的哥薩克騎兵很難再被輕易打動。

哥薩克第九騎兵團團長謝苗諾夫公開宣稱,不能得到足夠的報償,他是不會去和華夏人打仗的。

坦克如今不再是秘密,醜八怪已經出現在西伯利亞戰場。

這片廣袤的平原,會使坦克的威力發揮到極限,只需要三輛坦克和一個步兵團,就能夠擊潰甚至全殲俄軍一個步兵師。

內憂外患的俄羅斯,不只失去了之前搶佔的華夏土地,還將從強盜變成被“搶劫”的角色。廣袤的東西伯利亞,很快將從沙俄的版圖上脫離出去。

在伊爾庫茨克的基洛夫反抗組織此時出現了內部分歧,對於華夏軍隊在東西伯利亞的行動,反抗組織中的成員分成兩派,一派以托洛茨基派遣的聯絡員科爾奇為首,認為必須對華夏保持警惕,另一派則認為,他們反抗的是沙皇,只要能夠對抗沙皇,他們都將視對方為朋友。
喀山並沒在基洛夫面前發表太多的意見,對基洛夫說出的話,他總是毫無疑義的表示堅決支援,從而獲得了基洛夫更大的信任,而托洛茨基卻同基洛夫漸行漸遠。

科爾奇在反抗組織中的活動讓基洛夫十分警惕,他開始擔憂,托洛茨基是否也在打這支武裝力量的主意。

一旦掌控了權力,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威脅到的自己的地位,就像是蘇聯時期的維薩里奧諾維奇。

最終。還是對權力的渴望佔據了上風,基洛夫一邊宣稱會考慮科爾奇等人的建議,另一方面卻調集軍隊,從伊爾庫茨克向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移動,和華夏軍隊正在進攻的東西伯利亞地區,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戍邊軍的廖習武坐在坦克車上,手持衝鋒槍和步槍的士兵分散開跟在坦克四周,一列被解除武裝的俄軍俘虜,雙手抱頭,老實的跟在行進隊伍之後。

駕駛坦克的兵哥掀開頂蓋,對坐在坦克上的廖習武說道:“師座,能換個地方嗎?”

“老子坐這挺好。”

“可您老擋住了機槍射擊口。“

“……老子願意!”

兵哥:“……”配發給師級軍官的桶車就在一旁,後邊還有運兵的卡車,堂堂一師之長非要坐到坦克上,堵著射擊口,這算怎麼回事?

幾匹快馬從前方奔來,馬上的偵察兵向廖習武報告,前方發現俄軍要塞。

廖習武單手撐著從坦克上蹦下來,幾步跳上北方汽車廠新設計生產出的桶車,大手一揮:“準備進攻!”

比起第一輛全靠老師傅們手工打造出來的汽車,如今的北方汽車廠已經全盤機械化,從發動機到汽車零部件全都實現了自產。雖然造價高,產量也低,但國人依舊以開帶有關北汽車廠標誌的車輛為榮。

“這是華夏人的汽車!”

樓大總統還特地從京城發來電報,要求出產的民用型轎車先送去京城。

“以前是沒辦法,可現在咱們自己能造了,還開外國人的東西像什麼樣。”

先是樓大總統,然後是展長青,白寶琦,連教育部部長陶老也發來電報,“套”交情。北六省軍政府占著地利人和,甚至先一步於聯合政府“換車”。

李謹言也為大帥府買了一輛,此舉得到白老大加讚揚,隔日,該車便被幾位老先生徵用,出入必乘。李謹言想要用車,還要排號。

好在第二批古董將到岸,可以轉移一下這些老先生的注意力,否則,李三少恐怕要頂著各方壓力,到汽車廠截胡了。

十月二十七日,華夏空軍對庫頁島南部日占區進行了首次轟炸。日本政府蹦高抗議,並出示了轟炸波及平民的證據。

華夏政府對此的回答是,華夏空軍是在“自己的國土”上進行軍事演習,為何會炸傷日本平民?日本人未經許可跑到華夏的島嶼上,想做什麼?該給出回答的不是華夏,應該是日本。

日本人被氣得臉色發青,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迫使清政府簽訂璦琿條約和北京條約的沙俄,通過這兩份條約,沙俄從華夏割占了一百余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庫頁島也包括在內。

樓少帥幾次發動對俄戰爭,重新簽訂的滿洲里條約和海蘭泡條約,廢除了璦琿條約和北京條約,明文規定收回被沙俄強佔的土地。

自此,在“法理”,庫頁島的的確確是屬於華夏的。日本人以平民在島上被殺傷為由對華夏抗議,是站不住腳的。

日本的氣焰被掐滅,展長青卻提出,華夏軍隊仍會不定期的在島上進行實彈“演習”,對於庫頁島上非法移民的人身安全,華夏政府將不予以保證。若再出現“平民”傷亡,華夏政府也只能表示遺憾。

也就是說,華夏沒請你來,你自己跑來,還賴著不走,要是倒楣被炸死,那就自己擔著吧,華夏不會負責的,別說賠償,連喪葬費都別想。

日本和俄國都以為華夏的海軍還很弱,陸地上所向披靡的軍隊,對島嶼也束手無策。卻壓根沒想到,樓少帥壓根沒打算和他們“玩”海戰,艦隊拼不過,直接從空中來。

飛機數量不多,卻可以輪番轟炸,反正庫頁島的面積也算不上“太大”,目前的攻擊目標只是島上的日本僑民聚集區和軍隊駐紮區,開飛機的兵哥們表示,一天兩趟,毫無壓力!

從十月底開始,一直到年末,除了颳風下雪,不適合飛行的天氣,華夏飛機幾乎是每隔一到兩天就到庫頁島南部轉上一圈,扔幾顆炸彈,島上的日本人被炸得苦不堪言,北部的俄國人開始考慮是不是跑路先?畢竟日本人被-虐-成這個樣子,他們看著都心驚肉跳。

日本的海軍出動了三艘巡洋艦,可進入十一月,庫頁島的幾個港口都進入封凍期,水面下有華夏海軍布下的水雷,三艘巡洋艦還沒越過宗穀海峽,其中一艘就觸發了水雷,險些有去無回。

不過,就算開到庫頁島,日本矬子也將毫無作為,飛機在天上飛,軍艦能做什麼?對著空氣開炮嗎?

轟炸庫頁島的消息一出,之前關於北六省和外國勢力勾結的新聞頓時就被壓了下去,儘管還有人不死心,依舊在報紙上叫囂,可國人的注意力,更多還是放在了華夏軍隊對庫頁島的轟炸上。

到十一月底,華夏的情報人員將兩個帶著弓箭,一身少數民族裝扮的壯年漢子帶到了伯力,他們是生活在庫頁島上的赫哲人,是趁夜從島上划船過來的。

他們的到來,意味著島上的日本人已經被炸得“差不多”了,也同樣意味著,樓少帥制定的奪回庫頁島計畫,即將進入最後階段。

屬於華夏人的國土,就算只有一塊石頭,也要收回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十二月初,比歷史上多“支撐”了一個月的大隈內閣倒臺,在軍部元老山縣有朋的授意和支持下,原朝鮮總督寺內正毅被召回國內,組建下一屆內閣。雖然寺內在朝鮮的表現引來不少反對之聲,但有山縣有朋的賞識,就足以為他掃清大部分選舉中的障礙。

朝鮮總督由陸軍大將,並于不久前升為伯爵的長谷川好道接任。

原本寺內不需要如此快的“卸任”,只不過,如今的朝鮮已經成了一塊燙手山芋,能儘快“甩”出去,那是再好不過。

長谷川伯爵接任朝鮮總督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寺內組織的清-繳行動升級,同時下令駐平壤的第十九師團主動對李東道領導的朝鮮救國軍發起攻擊。

“不過是一群沒有受過軍事訓練的烏合之眾!”

長穀川好道對於救國軍的評價很低,他和寺內思考問題的方式不同,寺內更像一個政客,而他則是個軍人。與其費力去清-繳“嫌疑者”,不如直接朝“源頭”下手。長穀川並非沒想過華夏人的反應,但情勢所逼,他沒有其他選擇。就算他不下令第十九師團進攻朝鮮救國軍,日子也未必好過。

新任總督,總要有所表現。

命令剛一下達,在新義州的北六省第三師就接到了密報。

在送信人離開之後,趙越下令第三師各部集結,隨時準備參加戰鬥。

“少帥就要朝庫頁島下死手了,咱們都得弄出點動靜來。這個新總督著實是‘不錯’,倒是省得讓李東道主動挑事了。”

“師座英明!”

“少拍馬屁,做事去!”

“是!”

傳令兵傻傻一樂,笑出一口白牙,原本板著面孔的趙大師長,崩不住也樂了。

在長穀川好道計畫吞掉李東道的隊伍時,趙越這只黃雀也做好了準備。

前者新官上任三把火,還要收拾寺內正毅留下的爛攤子。後者卻是為了給樓少帥進攻庫頁島的計畫打掩護。朝鮮弄出的動靜越大越好,這樣才能轉移日本人更多的注意力。

十二月十日,駐平壤的日軍第十九師團,遵照新任總督長谷川好道的命令,主動對朝鮮救國軍發起了進攻。

事先收到消息,並得到華夏武器援助的朝鮮救國軍,和日本軍隊展開了一場艱苦的鏖戰。雖然救國軍上層爭權不斷,可絕大多數加入這支武裝力量的朝鮮人,都懷抱純粹的救國夢想,發誓要把日本殖民者從朝鮮趕出去。

戰鬥打得很慘烈,雙方都沒有重炮,擲彈筒和少量的七五山炮是唯二的重火力,機槍太過浪費子彈,第十九師團的軍官和士兵都接到命令,子彈要省著用,而朝鮮救國軍的彈藥補給是要花錢的,不節省,數量也有限。在第十九師團的攻勢變得愈發猛烈,衝鋒的隊形密集起來後,李東道才下令所有機槍開火。

必須用更少的子彈,殺傷更多的敵人。這是李東道從日本人那裡學來的,回國頭來被用在了日本人的身上。或許在未來的哪一天,朝鮮人會宣稱,這種“戰術”和“戰略思想”是他們發明的,也並非沒有可能。

金正先親自帶著一個團上前線,李東道聞聽消息,立刻招來心腹,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心腹點頭,轉身離去。李東道咬了咬牙,他不信,金正先每次都有好運氣!

從戰鬥打響,李東道就深信朝鮮救國軍不會被消滅,因為華夏人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果然,在第十九師團用老式村田把朝鮮救國軍殺得節節敗退時,炮聲響了。

不是七五山炮,也不是擲彈筒,而是120mm的重炮!

第三師的炮兵營集合了兩門120mm重炮和四門七五山炮,開始對進攻中的日軍進行炮擊。

原本士氣高漲的日軍頓時被炸得人仰馬翻,長穀川沒想到華夏人會這麼快就行動,但他也有準備,一門從老式巡洋艦上拆下來的艦炮,在炮聲中展開了回擊。

港口封凍,軍艦開不進來,但拆下來的艦炮卻沒問題。

海軍的戰艦開不出海港,老式的巡洋艦也逐漸落伍,與其留在軍港基地發黴,不如為缺少重炮的陸軍做些貢獻。

日軍的炮擊在趙越的意料之外,“大意了。”

輕視敵人,哪怕是再“虛弱”的敵人,也是戰場上的大忌。何況日本矬子還沒真正虛弱到無力還手的份上。

“下令第二炮兵營加入進攻。”

炮兵們也打出了火氣,繼兩門120mm重炮之後,兩門150mm榴彈炮也被推了出來,另有一門203mm重炮,這是北方兵工廠目前為止,造出的最大口徑火炮,剛運到時,趙大師長都看得眼睛發直。

戰場上的主角已經不再是朝鮮救國軍和第十九師團的步兵,而是第三師和第十九師團的炮兵。

炮彈不停的炸響,75mm口徑的火炮已經退出了攻擊序列,第三師的一門120mm重炮也被炸毀,加上炮兵的死傷,讓炮兵營的兩個營長心疼得眼睛發紅,在十二月的天氣裡,一把甩掉軍裝上衣,推開耳朵已經被震出血的炮兵,親自操控火炮,“小日本,我X你爺爺!”

此時,兩架華夏戰鬥機出現在天空,飛行員還是新兵,剛從北六省空軍軍官學校畢業不久。由於大多數有經驗的飛行員都參加到對庫頁島的轟炸行動中,能增援朝鮮第三師和西伯利亞戍邊軍中的,只有畢業不久的學員和剛從新兵營中出來的“生瓜蛋子”。

兩架戰鬥機的載彈量並不多,升空之後,鎖定日本的炮兵陣地,先後呼嘯著俯衝而下,機槍口噴射出可怕的火焰,立刻有十數名日本炮兵倒在了地上。

日軍的防空火力依舊薄弱,只能拿起步槍對空射擊,子彈打在機身上,穿過木頭卻被鋼板擋住,沒有加裝鋼板的機翼,也不是老式村田步槍能輕易打穿的。

兩個年輕的兵哥在日軍的炮兵陣地上空盤旋,盯准了下邊的炮兵,見一個打一個,打一個少一個。

起初悍不畏死的日本兵,在目睹被機槍子彈打成篩子的同僚之後,終於感到了害怕,就算軍官在後邊踢打,用槍托砸,他們也不肯起身去操控火炮。在軍官親自上陣,被一串子彈打死之後,他們更是死死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像是真的“死屍”一樣。

一架飛機鎖定了日本人堆放在火炮旁的彈藥箱,機身傾斜,扔下兩枚十磅的炸彈,然後拉起操縱杆,以最快的速度升空,可還是被炮彈殉爆騰起的烈焰波及,機身尾部冒起黑煙,不得不在另一架飛機的護航下掉頭飛走,臨走不忘把機翼下掛著炸彈全都扔到第十九師團的頭上,炸不死太多人,聽個響也好。

只有兩架飛機,卻摧毀了日軍的炮兵陣地……說炮兵陣地不太恰當,畢竟滿打滿算只有一門火炮。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在歐洲人來看,這簡直就是個笑話,可在華夏兵哥和日本矬子的共同“努力”下,這個奇跡還是出現了。

誰讓長谷川總督只想著帶來一門艦炮就萬事大吉,卻忽視了防空火力?

長穀川犯了和庫頁島駐軍一樣的“錯誤”,不過以日本陸軍能得到的軍費來衡量,他想不犯錯,比犯錯更加困難。

日本人的炮聲啞火,華夏炮兵卻在繼續轟擊,李東道趁機鼓舞朝鮮救國軍的士氣,同時不忘宣傳華夏人的“友好”和鼎力相助。第三師的炮聲停下,沒有再響起之後,他親自帶領鼓起勇氣的救國軍沖向第十九師團。

“沖啊!跟我沖!”

李東道此舉,非但讓救國軍士氣大勝,還將金正先之前親自上前線奮戰的英勇變得微不足道。此役,讓他徹底奠定了在救國軍中的聲望,也為今後成為朝鮮的最高權力者奠定了基石。

第十九師團的士兵已經被炮彈炸得七葷八素,加上失去了火炮支援,他們只能憑藉步槍和刺刀去和朝鮮人硬拼。

在人數相當的情況下,這就是一場混戰和群毆。

趙越看到炮兵營送上的戰損,也歎了口氣,戰爭總要死人的,不過吃了這個虧,下一次,第三師絕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

發生在平壤的戰鬥斷斷續續了六天,驚動了整個日本朝野。長穀川好道非但沒有達成預期的作戰目的,反而讓朝鮮救國軍和華夏人徹底佔據了平壤。

昔日參加過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的陸軍大將成了一個笑話,只有剛卸任朝鮮總督的寺內正毅深知其中滋味。不過,就算同情長穀川,寺內也不會再去碰朝鮮這個爛攤子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句話,日本人同樣熟悉。

在日軍第十九師團被“趕出”平壤之後,朝鮮救國軍正式進駐,平壤的市民接連走出家門,拿出家中最好的食物犒勞救國軍,當華夏軍隊出現時,同樣受到了熱烈歡迎。

之前投靠日本人的“朝-奸”,還沒來得及逃走的,都被從藏身處找出來,他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卻難逃死亡的命運。

就在朝鮮的戰鬥讓長谷川總督和新內閣首相一起頭大時,庫頁島的上空再次響起了飛機的轟鳴聲。

生活在庫頁島南部的日本人如今學乖了,一旦聽到飛機聲,無論士兵還是平民,全部立刻朝林子裡跑。赫哲人和鄂倫春人都住在林子裡,凡是有他們在的地方,華夏飛機不會轟炸。

不過這一次,生路卻變成了死路。

剛闖進林子,有人就察覺到不對,想要出聲提醒,卻已經晚了。在他們“逃命”的路上,佈滿抓捕野獸的陷阱,嚴寒的冬季,地上卻挖出了兩米的深坑,坑裡還插著削尖的木刺,就算是大型野獸掉進去,也休想活命。

隨著慘叫聲,有人掉進陷阱,還有人被繩索纏住了腳,瞬間就被吊了起來。

“放我下來!”

被倒吊起來的一個日本兵大聲的喊著,帽子和手中的步槍一起掉在了地上。沒等下邊的人幫他,一枚弓箭就射中了他的喉嚨,鮮血從半空滴落,隨即,更多的弓箭和子彈從密林深處飛出。鮮紅染紅林地,慘叫聲很快響成一片。

這裡是赫哲人和鄂倫春人的土地,他們世代生活在這裡,繁衍生息。

突然有一天,強盜來了,先是俄國人,然後是日本人,還有日本人帶來的朝鮮人,劫掠,屠殺,一同降臨在赫哲人和鄂倫春人的頭上,他們居住的棚子被燒毀,獵物被搶走,白髮蒼蒼的老人,牙牙學語的孩子,有著烏黑長髮和爽朗笑容的妻子,兄弟,姐妹,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些強盜,毀了他們的生活,毀了他們的一切!

復仇!

哪怕只有弓箭和落後的火槍,一息尚存,就要為家人和族人復仇!

赫哲和鄂倫春的漢子沒有孬種,必須讓侵略他們的強盜血債血償!

槍聲愈發密集,日本人一邊還擊,一邊朝森林外退去,至於落在陷阱裡的……他們都已經自身難保,哪有餘力去救別人?

可是,在森林外等著他們的,是死神張開的另一張大網。

一個營的華夏士兵突然出現在慌不擇路的日本人面前,槍聲響起,潑灑下的彈雨,結束了一個又一個生命。

這裡只有強盜,沒有無辜者,在庫頁島的日本人,幾乎每個人的手上都沾著赫哲人和鄂倫春人的鮮血。

這些華夏士兵的出現讓日本人絕望,拿著槍的日本人還在還擊,有的還抽--出身上的倭刀,大喝著沖了上來。還有一部分人,在槍聲響起後就立刻趴到地上,用日語大聲喊著“投降,饒命”,聰明點的,藏在土石後,不聰明的,直接暴--露-在彈雨中,是死是活只能聽天由命。

同樣的場景不只發生在川上村,凡是日本人佔領聚居的地方,如豐原、真岡,大泊,敷香等地,都出現了華夏士兵,都響起了可怕的槍聲。

這一天註定是庫頁島永載史冊的一天,也是日本人更加倒楣的一天。

北六省軍隊通過赫哲人的幫助登陸庫頁島,在登島之前,還和島上的俄國人進行了交涉,華夏可以允許他們留在庫頁島,並保留所有財產。但是,他們必須接受華夏的管理,軍隊也必須解除武裝,如果不想留在庫頁島,可以自行離去,華夏軍隊不會阻攔。

日本人的前車之鑒,讓這些俄國人不再心存僥倖。通過與國內的電報聯繫,他們已經知道現在國內的情況有多糟糕,沙皇的統治已經陷入了困境,繼黑海和波羅的海艦隊水兵起義之後,俄國陸軍內部也出現了不穩,全國各地接連出現罷工和遊-行,光是處理國事和歐洲戰事,就足夠尼古拉二世頭疼的,哪有餘力來關注一個遠東島嶼?

戰略位置再重要,比得過歐洲嗎?

況且,在接連奪回伯力和符拉迪沃斯托克之後,華夏軍隊的腳步已經深入東西伯利亞,就算派兵,沙皇也會先考慮大陸上的地盤。

生活在庫頁島北部和中部的俄國人考慮再三,終於答應了華夏提出的條件。他們中的一部分人選擇離開,更多的卻都選擇留下,這些人還對沙俄能取得歐戰勝利,捲土重來抱有奢望,但事實會告訴他們,奢望終究只是奢望,不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就這樣,在毫不知情的情況的,日本人被俄國人“出賣”了。

嚴格論起來,俄國同英國共處協約國陣營,而日本與英國締結了條約並對德國宣戰,兩國也算得上是某種意義上的盟友,如今庫頁島上俄國人的所作所為,站在盟友的立場上,的確是一種“背叛”。可考慮到兩國長久以來在庫頁島上的爭奪,背叛要比合作更簡單。

庫頁島南部駐守的日軍也不過一個聯隊和由部分僑民組成的武裝,面對空中的轟炸,地面的攻擊,再加上赫哲人與鄂倫春人的偷襲,他們只撐了不到三天。對於日本矬子,北六省軍隊一向沒有留俘虜的習慣,就算僥倖活下來,也回像大連戰俘營裡的那些一樣,被送去邊境挖礦。

西北的馬隊已經證實外蒙和西伯利亞交界處有礦藏的消息,要開礦,可是需要不少人手的。

打掃戰場時,華夏兵哥才發現這群日本矬子“窮”成什麼樣,他們從一個日本軍曹的口袋裡發現了一個飯團,幾乎全是穀糠。

攻佔庫頁島南部的消息當日便傳回國內,但卻隔了兩天才見報。

在這間隔的兩天時間內,從符拉迪沃斯托克機場起飛的戰鬥機編隊,到日本長崎去做了一次短途旅行,倒是沒扔炸彈,只扔了一批傳單,畢竟,樓少帥現在還沒打算和日本“正式”開戰。

此舉險些讓剛組閣的寺內內閣,成為史上最短時間內倒臺的內閣,也讓日本人徹底意識到,光有強大的海軍是不夠的,華夏人的飛機完全可以威脅到日本本土的安全!

日本軍部提出,需要大力發展空中力量。

“日本需要飛機,像華夏人一樣的戰鬥機和轟炸機!還有防空武器!”

可惜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日本人看到了空中力量的重要性,卻無法解決一個根本性的難題,錢的問題。

沒錢,別說造飛機,連個飛機輪子都造不出來!再向英國人借款嗎?他們還有什麼可以抵押?

有了長崎“空投傳單事件”,在華夏報紙公開宣傳“庫頁島軍事演習勝利完成”的消息時,日本人表現得異常安靜與沉默。

即便海軍宣稱可以在港口的冰凍期結束後給華夏人一個教訓,可連提出這個計畫的人也知道,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宗谷海峽佈滿水雷,繞過千島群島,光是燃料就是個大問題,如此大費周章,最終也只是為了往島上轟幾炮?就算把華夏人趕走,說不定也會便宜了俄國人,甚至還會惹來華夏人的飛機報復。

華夏的飛機可以飛到日本本土,連一向以為“糊塗”著稱的大正天皇,晚上都開始睡不著覺。

就在日本人左右為難時,俄國宮廷中也發生了一件大事,皇后的寵臣,受到沙皇夫婦信任的“聖人”拉斯普京,被德米特裡大公和尤蘇波夫公爵等人聯手做掉了。

在死前幾個月,拉斯普京曾對沙皇做出最後的預言,而這個看似荒謬的預言,卻將在俄曆十月之後的某一天,成為現實。


☆、第二百二十章

十二月底,潛入俄國的北六省情報人員,同冬宮中的伊蓮娜取得了聯繫。

除了皇室和貴族的消息,一些熟悉的名字也開始出現在他們的電報上,克倫斯基,托洛茨基,弗拉基米爾,基洛夫……

沙皇失去了權威,皇后也引起眾多大臣的不滿,即便保皇派殺死了拉斯普京,也無法挽回沙皇夫婦失去的威望。

在被做掉之前,拉斯普京曾給在前線的沙皇寫過一封信,在信中,他做出了最後的預言,他即將被殺,若死於民眾之手,沙皇的統治尚可延續幾年,若死于貴族之手,則沙皇一家都活不過兩年。

在拉斯普京如“預言”般死去之後,沙皇變得驚恐萬分。

此時,俄國國內的情況已經糟糕透頂,農田荒蕪,工廠停工,糧食缺乏到醫院機構都沒有黑面麵包。在前線打仗的俄國軍隊,嚴重缺少槍支彈藥,食物十分匱乏,有的士兵連鞋子都沒有!勃魯西洛夫攻勢取得的戰果也只是曇花一現,巨大的傷亡使更多的士兵產生厭戰情緒,逃兵越來越多,甚至連軍官都開始莫名其妙的不見蹤影。

華夏使用西伯利亞大鐵路的“報酬”,幾乎成了俄國在東線作戰部隊最重要的補給來源。在東西伯利亞和華夏軍隊作戰的邊境軍,更是鬥志全無,他們在為國家打仗,可卻像是被國家拋棄了一樣,餓著肚子作戰之後,連一碗熱湯都喝不到。反而是那些成為華夏軍隊戰俘的人,還能吃飽肚子。

這簡直是太荒謬了!

俄國的敵人,奧匈帝國的老皇帝逝世不久,新皇帝剛剛登基,對龐大帝國的控制力並不強,加上匈牙利的獨立運動,國土面積僅次於俄羅斯的歐洲帝國,也面臨著重重危機。

如今的奧匈帝國軍隊和沙皇軍隊算是半斤八兩,唯一比對方強的,是奧匈帝國的士兵不需要餓著肚子去打仗。

北六省戍邊軍的進攻步伐一直沒停,一月初抵達朱格朱爾山脈附近,沿途遇到的俄國軍事堡壘大多已經“空”了,裡面的俄國士兵去了哪裡?沒人知道。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不是死在華夏軍隊的手裡,也沒有成為戍邊軍的俘虜。

早期俄國移民建立在東西伯利亞的村鎮多數也變得荒蕪,木刻楞中空空如也,連窗上掛的布簾都被扯下帶走。

兵哥們在一處村莊中搜尋著,最終在一所房子裡找到兩個滿臉鬍子的俄國男人,他們顯得十分虛弱,身上披著分辨不出原本顏色的毛毯子,滿臉的鬍子糾結在一起,在給了他們一碗熱湯和兩個土豆之後,會說俄語的兵哥獲知了他們的身份。

“報告師座,這是兩個逃兵。”

“逃兵?”

廖習武皺起了眉頭,再詢問,得知兩人之前在歐洲東線戰場作戰,和他們一起從戰場逃跑的還有不少人,但如今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多虧有西伯利亞大鐵路,他們才能從遙遠的歐洲一路逃到西伯利亞,否則,一旦被抓住,他們只會被槍斃。

從這兩個俄國人斷斷續續的述說中,廖習武判斷出,俄國就快“撐”不住了,但他能想到的也只是戰場上的失敗,對於在未來一年中,這個曾經雄踞亞歐的帝國內部會發生怎樣的一場風暴,別說廖習武,大部分人都無法想到。

當然,有一個人例外,李謹言。

短暫休整之後,戍邊軍繼續前行。如今的東西伯利亞幾乎成了“不設防”地區,廖習武的部隊不像來打仗的,倒像是用腳步來測量這片土地到底有多麼的廣袤。

越往北走,天氣越冷,就算是出身北方的大兵,身上都穿著厚實的棉衣棉鞋,也無法抵抗那股刺骨的寒風。內燃機被凍住,停止工作,坦克和其他車輛都無法前行,連騾馬都凍死了不少。

戍邊軍不得不停下,安放界碑之後,廖習武下令部隊掉頭。

臨走之前,廖大師長面對著茫茫雪原一聲大吼:“老子還會回來的!”

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兵,廖習武一聲吼,戍邊軍上下群起響應,幾千人一起大吼“老子還會回來”,場景蔚為壯觀,殊不知這句經典臺詞實乃反派專用……就算知道了,估計也沒人在乎。

一直老實跟在後邊的俄國俘虜不知道這些華夏人都在喊什麼,如今已經沒有兵哥專門負責看守他們,可卻沒有一個人逃跑。只有跟著華夏人才不會餓肚子,傻子才跑。他們還會主動為戍邊軍帶路,並且言明,他們是烏克蘭人,並不是俄羅斯人。臨時充當翻譯的兵哥也弄不清烏克蘭人和俄羅斯人有什麼區別,在他看來,都是黃頭發藍眼睛,滿臉大鬍子。

十二月的西伯利亞,最低氣溫可以達到零下四五十度,甚至是可怕的六十度,這樣的低溫,幾乎達到人類生存的極限。最殘酷的例子,就是和沙皇的黃金一同神秘消失在貝加爾湖上的一百多萬人,所有能得到的證據都表現,他們全都被活活凍死在了冰面上,隨著冰雪融化,沉入了深達幾百米的貝加爾湖湖底。

這些人的死亡毋庸置疑,但黃金是否真的在貝加爾湖底,卻始終是個未解之謎。在不能保證安全的情況下,沒人會冒失的進入幾百米的湖底去尋找這批失蹤近一個世紀的寶藏。

金子固然誘人,生命卻更加重要。

在另一個歷史時空中,沙皇為了購買武器,曾將五百噸黃金運往國外,僅是日本得到的黃金,價值就有數十億美金。之後,這幫矬子又開動腦筋,從高爾察克運送黃金的隊伍中偷走了至少五噸,而在沙皇被推翻後,日本人立刻背信,不只沒將尼古拉二世預定的武器交給俄國,也沒退還提前支付的黃金。

沒有有力的證據,事情又過去了一個世紀,無論日本矬子承認與否,這批黃金都無法通過外交途徑要回。而在拐了個彎的歷史時空中,本該送到日本的黃金並沒如期抵達,尼古拉二世不是傻子,現在的日本能夠製造出他要的的武器嗎?純粹是天方夜譚。

在沙皇大把撒黃金時,日本人眼紅也只能瞅著,沒有華夏的資源,只靠朝鮮,日本的重工業發展已經陷入停滯,如八幡制鐵,早已停止運轉。漢冶萍掌控在宋琦甯和宋舟手裡,就算矬子捧著鈔票上門,也未必能買到礦石和生鐵。何況他們哪來的錢?

沙皇倒是願意向日本購買軍艦,可惜,這些軍艦是日本人僅存的本錢,就算停在軍港發黴,他們也絕不會外賣。

日本人的武器生意做不成,也在某種程度上掐斷了他們利用一戰崛起的道路。

戰爭紅利,改由華夏和美國瓜分。

李謹言實現了他的“夢想”,歐戰開打至今,他賺到的錢已經是個天文數字,儲存在北六省官銀號地下倉庫裡的黃金,堆滿了三個房間。

第一次走進地下倉庫,滿眼都是金光燦爛,李謹言的嘴巴張大,眼珠子幾乎要掉到地上。

這絕對不能怪他,任誰一次看到這麼多的黃金,都會想靠牆暈一會。或許尼古拉二世那個黃金狂人例外,可李謹言敢保證,和他一起走進地下室的樓少帥,表情都“凝固”了幾秒。

任午初都曾開玩笑的說,哪個想發財的,只要不怕死,到官銀號的地下倉庫裡走一遭,後半輩子只需要躺在床上,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聽了任午初的話,李謹言忍不住想翻白眼,再不怕死的,也未必敢打北六省官銀號的主意。

別說地下倉庫挖得隱秘,三道鐵門牢固,地上有兵哥把守,只說幾道鐵門之間設置的機關,加上丁肇研製出的“好東西”,自己人進來都要提心吊膽。生怕一步邁錯,著了道。

這裡的機關都出自四處人之手,設計機關的人和啞叔一樣,嘴裡也少了半截舌頭。

李謹言不知道他的身份,啞叔也只告訴他,這人的祖上是專門給人修墓的。李謹言聽了咂舌,啞叔手下果真是能人輩出,而讓啞叔欠了天大人情,又心服口服的李二老爺,當真不是神人?

樓大總統和白寶琦不久前也得知了這批黃金的存在,在瞭解到大概數目之後,樓大總統的第一反應,就是樓家何止捧回一尊金娃娃,簡直是挖回了一座金山。

白寶琦則是再次對發行紙幣的計畫進行修改,然後火急火燎的給關北發來一封電報。

“舅舅和我要錢。”

收到白寶琦的電報,李謹言直接找上了樓少帥,意思很明白,這批黃金早晚會給,但不是現在。派情報人員潛入俄國,李三少想摸的可不是條小魚,而是條大白鯊。

他盯准的,是尼古拉二世的黃金。

高爾察克接不上頭,就只能從沙皇一家下手。伊蓮娜是塔基楊娜女大公的侍女,深得女大公的信任,這更方便了李謹言的計畫實行。

“少帥,這批金子還需要保密。”

若是計畫能成功,至少未來五十年,華夏的黃金儲備都將是世界第一。

樓少帥沒詳細詢問李謹言這麼做的理由,只是叫來副官,給京城發去了一封電報。

李三少鬆口氣之餘,乾脆將他的計畫對樓少帥全盤托出。畢竟,想要得到那批黃金,只憑十幾個情報人員風險實在是太大。有了樓少帥幫忙,說不定還能在看守的槍口下救出沙皇一家,哪怕不能全救,只要能救出沙皇的女兒或是皇太子,俄國國內的混亂就將持續更長時間。

對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和布爾什維克政權都心存不滿的俄國保皇派,加上高爾察克領導的白軍,再加上西方國家的插手,俄國只會比另一個時空中更亂,說不定還會出現各方勢力割據的局面。

但是,那又如何?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比起這頭北極熊曾經加諸在華夏身上的苦難,李謹言所做的不過是借勢而為。況且,除了本錢,收回的利息並不多。

如今,該是這頭北極熊還債的時候了。

沙皇擁有數量龐大的黃金不是秘密,在歷史上,不只是日本,英法美都曾打過這批黃金的主意,否則,他們為何對如此不遺餘力的支持高爾察克的白軍?

所謂的社會形態只是一方面,利益才能決定一切。

聽完李謹言的計畫,樓少帥沉思半晌,“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只有少帥,”連對啞叔,李謹言都沒透露一句,“這件事能否成功,我心裡也沒底。”

“恩。”樓少帥雙手交握,搭在桌上,財帛使人動心,何況是這麼大一筆數目的黃金。李謹言對局勢的判斷也有些出乎他的預料。即使沒有明說羅曼諾夫王朝一定會垮臺,但若是沙皇沒有被推翻,黃金又怎麼會被運出?

“潛入俄國的情報人員名單交給我,這件事我來做。”

“要不要告訴大總統一聲?”

樓少帥站起身,拿起軍帽,“不能在電報中說。”

“那派人去京城?”

“不用。”將軍帽戴在頭上,正了正帽檐,樓少帥走到李謹言面前,手指擦過他的耳際,“父親和母親會回關北過年。”

“過年?”

李謹言一拍腦袋,他怎麼忘了,還有不到二十天就過年了。元旦的時候,樓夫人從京城打來電話,說是原本想給他慶賀生辰,沒想到事情太多,錯過了。好在有白老親自為他取字,也算是彌補了些許遺憾。

“我想起來了,娘說過幾天要回來的。”

“恩。”

“二弟也會回來。”

“恩。”

“幾個月沒見,不知道長大了沒有,這個年紀的孩子都長得快吧?”李謹言自言自語道:“不知道五姐會不會一起回來,我挺想那個小胖墩。”

“……”

“少帥?”

樓少帥沉默的看著他,彎腰,一把將李三少扛上了肩頭。

“少帥,你不是要出去嗎?”

“不去了。”

“少帥。你帶我去哪?”

兩人從書房出來,樓少帥邁開長腿,一路走到臥室門前,李三少自動消音。

當被扔到床上時,李謹言看著正摘下軍帽,解開武裝帶的樓逍,咽了口口水,“少帥,那個……”

話沒說完,唇就被堵住了。

一隻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感受到壓在身上的重量,李謹言微微仰起頭,在黑暗中聽到了紐扣崩落的聲音。

果然,就算不是長衫,樓少帥也會照撕不誤……


☆、第二百二十一章

民國八年,西曆1917年1月15日,農曆臘月二十二

隔日便是小年,關北城內的幾條商業大街比去年還要熱鬧。街上的行人絡繹不絕,電車的當當聲,小汽車的喇叭聲,自行車的鈴聲交織在一起,人群中還有不少高鼻子洋人,很多還穿著長衫,用著或流利或蹩腳的華夏語和熟悉的人互相拜年。

無論信仰為何,既然到華夏生活,都要學會入鄉隨俗。

走在街上,遠遠就能看到包子鋪前的熱氣,聞到燒餅的芝麻香,賣糖葫蘆的小販沿街吆喝,呼出的熱氣在眼前形成一片白霧,皮帽子上都掛了一層白霜。

帶著孩子的,不會捨不得兩三個大子,給孩子買串糖葫蘆,稚嫩的笑聲能讓人甜到心裡。

關北百貨大樓裡更是人山人海,收音機櫃檯前,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拿出賣報紙積攢的工錢,給家裡買了一台收音機,餘下的錢,還能給娘和妹妹扯些漂亮的花布,做身新衣服。

在關北,和男孩一樣的半大孩子還有不少,他們有的是跟隨父母從外省遷移而來,有的乾脆就是逃荒。做工雖然辛苦,男孩一家卻都心懷感激。比起剛到關北時的一貧如洗,如今一家人頓頓都能吃飽,還住進了新房子裡。

男孩始終記得娘告訴他和妹妹的話,“咱們一家都要記得,如今的日子是誰給的。讀書認字是為了明理,若是學成忘恩負義之輩,書讀了還不如不讀!”

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大帥府的車開到二夫人的住處,足足比以往多用了近半個鐘頭。

李謹言到時,碰巧趕上枝兒也在,正和二夫人說拍電影時的事,說到有趣時,二夫人笑得停不住,用手帕擦著眼角笑出的淚,回頭見李謹言走進來,招手道:“快過來聽聽,怎麼有這麼好玩的事。”

“言少爺。”

見到李謹言,枝兒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年多不見,她的變化著實不小,一身新式的旗袍,黑色長髮燙成時興的樣式,笑起來整個人都明豔了許多。如今的她,與剛從南方回來時有著天壤之別。誰也無法將眼前的女子同那個歷經磨難的姑娘聯想在一起。

脫胎換骨,不外如是。

唯一不變的,就只有一對清亮的眸子。

“什麼事說得這麼開心?”

李謹言坐到沙發上,從盤子裡拿起一塊點心,三兩口下肚,又拿起一塊。最近二夫人喜歡上了做點心,說是和家裡新請的點心師傅學的。做出來的點心一點也不甜,只是酥酥的鹹香。

“慢點吃,都二十了,還這麼毛躁。”二夫人笑著給李謹言擦掉臉側的點心渣,“中午沒吃飯?”

“吃了。”李謹言轉過頭,故意裝出一副苦臉,“可大帥府沒有這麼好吃的點心。”

“你啊,專門來尋娘的開心是不是?”

“娘,兒子哪敢?”

“還貧嘴,著實該打!”

話雖這樣說,二夫人臉上的笑卻一直沒消失。

吃過了三塊點心,李謹言擦擦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樓夫人喜歡祁門紅,二夫人卻喜歡君山銀針,都是好茶,要說這兩種茶有什麼不同,李謹言絞盡腦汁,能給出的答案只有一個,顏色不同。

當初對著二夫人說出來時,差點被二夫人拍了一巴掌。按照白老的話來說,再好的茶,到李謹言嘴裡,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幾位老先生中,章老最愛茶,還曾給李謹言“惡補”過相關學問,結果證明,牛牽到天邊也是牛,想要讓“滿身銅臭”的李三少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樣樣拿得出手的“雅人”,的確有相當大的難度。

又坐了一會,李謹言就從枝兒口中得知,關北電影公司拍攝的官場電影將在年後上映,一對從美國回來的兄弟還做出一部很有趣的短片,雖然只有短短兩分鐘,只是幾個簡單的圖形變換,沒有聲音,也沒辦法公開放映,卻讓電影公司經理和其他人都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聽到這裡,李謹言嘴巴都張大了,假如他沒理解錯,這應該是動畫片吧?

最早的動畫片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李謹言壓根不知道,他只知道民國時期著名的鐵扇公主,還有後來的神筆馬良,大鬧天宮,都是華夏歷史上最有名也是最具有特色的動畫作品。

不過那也是十幾二十年後的事了吧?

李謹言又詢問了枝兒一些相關情況,越聽嘴巴越合不攏,原來他手底下還有這等猛人?之前為什麼沒發現?

聽到最後,李謹言決定親自去關北電影公司一趟,無論如何,這樣的猛人都要親自見一面,說不準就是歷史上的某位大師,只是不在他的記憶中而已。

在二夫人處吃過晚飯,李謹言才乘車返回大帥府。他前腳剛下車,啞叔後腳就到了。

展開啞叔遞給他的幾頁紙,李謹言的眉頭蹙了起來。之前曾經在報紙上污蔑北六省賣國的那個撰稿人,竟然死了,就死在自己家裡,還留下了一封遺書。

“確定是他嗎?”

啞叔點頭,示意李謹言看下一頁。第二頁上,記錄著這個人詳細的生平,他是個華夏人無疑,早年留學日本。歸國後專門在報紙上刊登評論文章,在南方的報界不大不小有些名氣。

接著往下看,李謹言看到了一連串和他有過接觸的人名,李錦書三個字赫然在列。而在那之後,還有一個熟悉的名字,樓氏西藥廠原一車間主任,趙福仁。

樓大總統遇刺,沈澤平沈老在西藥廠演了一場戲,當時,這個一車間主任的表現就讓李謹言有些提心,可事後經過追查,並沒發現太過特別之處,只是查明這人是個“官迷”。再後來,西藥廠的管理層洗牌,樓大總統把連同這個趙主任在內的人都從廠中調走,李謹言就沒再將這個人放在心上。

難道問題出在他身上?

“啞叔,這個趙福仁現在在哪裡?”

啞叔拿出紙筆,寫道:趙福仁在京城,兩人之間通過電報聯繫,中間還有個聯絡人。多虧查到了聯絡人,才摸到趙福仁這條線。否則撰稿人一死,所有線索便都斷掉了。

“啞叔,動手儘量快。”李謹言總覺得,若遲一步,事情還會生變。

至於其他人……李謹言垂下眼眸,無論是誰,做錯事,總要付出代價。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月十七日,李謹言在關北電影公司見到了枝兒口中的方氏兄弟。哥哥叫方振海,弟弟叫方振川,兩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半年前從美國留學歸來。

見到李謹言,方氏兄弟也有些驚訝,聽聞李謹言想要看一下他們製作的短片,兄弟倆都來了精神。

兩分鐘的片子,李謹言卻接連看了好幾遍。

“這是怎麼做出來的?”

方振海將他們的創作過程簡單說了,還說為了這短短的兩分鐘,整整兩個月,兄弟倆工作之外的時間,幾乎全部被用來畫圖了。

“畫圖時,試了好幾種材料,最後才定下塑膠膠片。”方振川說道:“原本是想畫只貓的,可惜我和哥哥都不是畫畫的料,最後也只能改成簡單的圖形。”

李謹言認真聽著兄弟倆的介紹,大致瞭解之後,詢問方氏兄弟,若是能找到合適的畫手,是否能做出長一些的片子,最好能加入聲音。

“可以試一試,片子做長些沒問題,加大工作量就可以了,加入聲音的話,要另外請人幫忙。”

李謹言點頭,問明方氏兄弟大概需要多少人手後,就和電影公司經理商量,在公司內部成立一個專門的動畫製作部門,先從內部撥一些人過去幫忙,等基本步上軌道,再針對性的招人。

“言少放心,事情一定辦得妥當。”電影公司經理從抽屜中取出一份檔,“就算言少不提,我也有此打算。計畫書都已經寫好,原本想年後給言少過目。”

“不必等年後,做生意動手就要快。”李謹言道:“若是資金或其他方面有問題,儘管提。”

金子堆滿屋的李三少,可以拍著胸脯保證,放眼關北乃至北六省,沒人比他更財大氣粗。

當然,全國範圍內還有待商榷。

離開前,李謹言還去搭建的攝影棚看了一會電影拍攝,正巧趕上枝兒的一場戲,張建成也在攝影棚裡,見到李謹言,幾步走過來,“言少。”

“張先生,好久不見了。”

張建成的變化不小,原本的熱血青年,如今換下學生服,穿上長衫,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通身帶著一股沉穩。

“言少客氣。建成一直想再見言少一面,可惜總是沒有機會?“

“見我?為什麼?”

“為了道謝。”

“道謝?”

張建成笑了,“沒有言少當初的一番話,就不會有如今的張建成。經歷的事情多了,建成才知曉,當年行事冒進,偏聽偏信,自以為一腔熱血滿腹激-情,所作所為均是為救國,卻不想被人利用,險些走了錯路。”

張建成真心感謝,李謹言再謙遜就顯得故作姿態,大方的受了張建成的這聲謝,轉而和張建成聊起這部電影的劇本。說到自己創作的劇本,張建成的表情明顯變得不同。

兩人說話的聲音並不高,等到拍攝開始,話聲也立刻停了。

看著鏡頭前枝兒的一顰一笑,言語動作間,將戲中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李謹言感歎之余,見張建成同樣看得目不轉睛,眼神中還帶著些耐人尋味的東西。

摸摸下巴,莫非?

仔細想想,還是在心中搖頭,枝兒的性格他瞭解,當初也聽二夫人提過,枝兒從南方回來後,曾說這輩子都不嫁人,張建成要想抱得佳人歸,可不是件容易事。

況且,他知道枝兒在南方經歷的一切嗎?他能接受嗎?

李謹言不敢保證,也不能隨便摻和,有的時候,好心未必能做成好事。不過可以請二夫人給枝兒提個醒,具體怎麼做,由枝兒自己決定。

回到大帥府,啞叔那邊還沒有消息。趙福仁的事李謹言已經告知樓少帥,也給樓大總統發去了一封電報,不過京城那邊至今沒有回信。

大帥府中比以往安靜許多,幾位老先生陸續被家人接走,臨走之前,幾老依舊惦記著大帥府庫房裡的那些古董和文物,千叮嚀萬囑咐李謹言一定要“看好”。若不是有白老的保證,老幾位說不定還真在大帥府過年了。

前些天,又一船古董到岸,足足二十五隻大箱子,每只都比之前運到的箱子大了一倍有餘。

這次運回的古董文物以瓷器和金銀器居多,青銅器也有五六件,古籍孤本卻不多。除此之外,還有一箱西洋油畫以及明顯帶有歐洲色彩的首飾和金銀器。

裝這些“洋人東西”的箱子打開後,幾老都搖頭,不感興趣。只有李謹言站在箱子邊兩眼發亮。

拿起一個雕琢著天使圖案的首飾盒,打開,盒子全都是一顆一顆的各色寶石,最小的也有拇指蓋大小。就要過年了,這些正好送去銀樓給二夫人和樓夫人做些首飾。

馬少帥送的那把刀,李謹言記憶猶深,拿起最大的一塊紅寶石,要不要也給樓少帥鑲刀鞘?要不刀柄?人不輸,刀也不能輸啊……

李三少倉鼠似的在箱子裡翻騰,整個人都快埋了進去,很快又翻出不少好東西,還有三四幅油畫。展開其中一幅風景畫,看到上面的署名,李謹言的眼睛一下直了。

阿道夫•希特勒?!

他的確聽說小鬍子元首曾經夢想過成為一名畫家,可他的畫怎麼會被當做“古董“裝船,出現在這裡?

李謹言又開始仔細翻找,最終確定,除了這幅出自小鬍子之手的風景畫外,再沒任何意外“驚喜”,疑惑不解的靠在箱子旁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次尼德和許二姐都沒寫信回來,李謹言自然無從得知這幅元首真跡出現的理由,要想弄清這其中的原因,只能給歐洲發電報。

許二姐的回電很快,回答讓李謹言很無語,這絕不是所謂的歷史性巧合,也不是命運的安排,而是一個奧地利騙子的手筆。

隨著坦克走上戰場,同盟國和協約國戰鬥升級,繼續在戰場上打得你死我活,後方的生活變得更加困難,缺衣少食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很多貴族都開始變賣家中的古董和首飾,更不用提平民百姓。

只不過,大部分商人都只願意收金銀首飾和寶石,像尼德商行這樣凡是古董,尤其是華夏的古董,幾乎來者不拒的實屬罕見。很多中間商看准了“商機”,開始利用交通的便利,用極低的價格從各地收購古董文物,然後再到尼德商行換取罐頭和藥品,轉手賣出,又是一筆入帳。

對於這種情況,尼德是知道的,好在這些人的行為利大於弊,更方便了他的行動,也讓商行收購的古董數量直線上升。不過隨著數量增多,在鑒別過程中就會出一些問題,尤其是在西洋古董這方面,別說尼德,連許二姐都暈頭轉向。

這樣以來,倒是讓少數中間商渾水摸魚,以次充好,寶石和金子不能作假,但油畫和書籍一類就太容易了。很多人更加大膽,直接用一些默默無聞的作品充當名畫,元首的這副風景畫就是其中之一。

許二姐在電報中說,拿這副畫來商行的人她還有印象,當時這個奧地利人拍著胸脯保證,這副畫絕對出自一位偉人之手。

偉人嗎?

李謹言放下電報,抬頭望天,該說這個奧地利騙子有先見之明還是歪打正著?

若是歐洲的歷史按照原本的進程走下去,小鬍子元首的的確確會成為一位“偉人”。

一月十八日,京城終於有了動靜,趙福仁一家都被控制住了。動手的不是情報局四處的人,而是樓大總統。李謹言接到電報後,直接讓啞叔把四處的人召回,其餘的話一句都沒有多說。

一月十九日,一場大火,趙福仁一家都葬身火海。

聞聽消息,李謹言坐在沙發上半天都沒出聲。

樓少帥從二樓下來,看到李謹言在發呆,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發頂。

“少帥,”李謹言仰起頭,“父親的意思,是這件事不要追查下去?”

修長的手指-插--入李謹言的發間,順著額際滑下,托起他的下巴,“想知道理由,可以等父親到關北之後再問。”

“恩。”

李謹言也只能點頭,畢竟人都“死”了。這件事暫時閣下,他還有件事要和樓少帥商量。

“少帥,年後我想去趟大連。”

“大連?”手指摩挲著李謹言的頸側,“卻大連做什麼?”

“約翰的船廠我有股份,”李謹言笑眯眯的靠在沙發上,側過頭,像是一隻被撓下巴的貓,“一定要親自去一趟,至少得弄清有幾條船。畢竟是和猶太人合夥做生意。”

“是嗎?”

“要不少帥也一起去?”

“我去?”樓少帥俯身,氣息拂過李謹言的耳際。

“少帥,咱們在說正事……”

正說話間,一聲輕咳突然響起,兩人轉過頭,白老正立在樓梯旁,“言兒,五篇大字可寫好?”

“回外祖父,寫好了。”李謹言忙從沙發上站起身,恭敬答道,“這就拿給外祖父。”

話落,一溜煙的沒影了。

樓少帥在沙發旁站直,開口道:“外祖父。”

“逍兒,稍後也去寫五篇大字,心性還需磨練。”

“……”

李謹言將五篇大字送進白老書房,又被白老留下對弈,被殺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之後,才被放行。回到房間,驚奇的看到樓少帥竟然在練字。

腰背挺直,一身筆挺軍裝,棕色的武裝帶勒在腰間,持筆的手修長。

李謹言走過去,探頭一看,紙上只有一個顏體大字,忍。

落筆蒼勁有力,筆鋒間似隱藏著刀芒。

默默退後一步,李謹言相當聰明的閉緊嘴巴,一聲也沒出。

京城

一輛黑色轎車開進了東交民巷,停在了英國公使館前。

車門打開,展長青從車裡走下,司機拉開後門,一個戴著帽子,又被圍巾蒙住臉的男子,被從車上“攙扶”下來。

拄著拐杖的朱爾典愈發蒼老了,看到面帶笑容的展長青和他身後的兩個人,目光沉了沉。

等到房間的門關上,房間裡只剩下三個人,展長青才取掉了男人的帽子和圍巾。

足足過了兩分鐘,朱爾典的聲音才響起,“展部長,這是什麼意思?”

“公使閣下是聰明人,還需要展某明說嗎?”

展長青溫和的笑著,朱爾典的臉色愈發難看,而一旁被堵著嘴,在大衣下,手也被綁住的趙福仁,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樣動也不動。

“公使閣下,我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如何?”

“展部長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沒關係,我說完閣下就明白了。”展長青繼續道:“這位,公使閣下肯定沒見過,但他做了什麼事,公使閣下肯定心知肚明。一旦事情公開,閣下覺得會怎麼樣?”

趙福仁勾結“外人”,污蔑北六省,若是被爆出這背後有英國人和日本人指使……日本可以繼續死豬不怕開水燙,但是英國呢?

現在歐洲的戰況依舊僵持,在德國再次宣佈無限制潛艇戰之前,美國再傾向協約國,卻也沒斷絕與德國的外交關係,更不會輕易對德宣戰。這個時候,若是華夏徹底倒向同盟國一邊,情況會對協約國相當不利。

趙福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為英國人做事的,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捏著趙福仁這個把柄,若是再將之前英國間諜潛入北六省,英美日聯手策劃“帝-制”的蓋子揭開,華夏民間會有何種反應,根本不需要費力去猜。

華夏今非昔比,就算英國有龐大的艦隊又如何?遠渡重洋再發動一次對華戰爭?

從塞拉耶佛的槍聲響起,歐洲本土,非洲殖民地,阿拉伯半島接連燃起戰火。這場持續三年的戰爭已經拖垮了沙俄,流幹了歐洲大陸的血,白廳正為龐大的軍費開支和英軍巨大的傷亡火燒眉毛,組織艦隊來進攻華夏?想想都不可能。

一旦減弱了對德的海防力量,停靠在海港中的德國主力艦隊,是否會對英國海軍反戈一擊?沒人能夠保證。

朱爾典突然笑了,“展部長,我想,我明白閣下的意思了。”

展長青臉上的笑意更深,過了今日,英國人應該會“老實“一段時間了。只不過,這並非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畢竟大不列顛和華夏是友邦,為了維持彼此的友誼,我方希望,掛有華夏旗幟的商船不會再被莫名攔截,當然,華夏可以保證商船上不會載有任何違-禁物品。這一點,還請公使閣下向貴國轉達。”

“我會的。”

朱爾典平靜的點頭,笑容讓臉上的皺紋更深。

“那麼,展某就告辭了。”

“慢走。”

離開公使館,坐進車裡,趙福仁嘴裡的布才被取了出來。

“展兄,不是,展部長,我全都按照大總統說的做了,能不能讓我見見兒子?”

“老趙,”前座的另一個人轉過頭,赫然正是身在京城的蕭有德,“到時候,會讓你見的。”

“是,是……”趙福仁不敢再提這話了,他敢求展長青,卻從沒想過去求蕭有德。

“趙兄,有件事我想問你。”

“是,展部長請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磺胺的事,為什麼沒告訴英國人?”展長青收起了臉上的笑。

“……”囁喏半晌,趙福仁的聲音才低低響起,“我到底是個華夏人……”

展長青沒有再問,蕭有德也只是冷笑一聲,車子一路開出東交民巷,車內再沒有任何人說話。

真沒忘記自己的祖宗,怎麼會為英國人做事?

回到大總統府,展長青將與朱爾典交涉的內容告知樓盛豐,樓大總統摸摸光頭,“馬上就要回關北了,被孩子問起來,老子該怎麼說?”

“實話實說。”展長青道。

捏著趙福仁,就捏著英國人的把柄,英國如今勢大,不宜與之正面交鋒,能讓朱爾典吃癟,老實一段時間,已經相當不容易了。總的來說這事還要多虧關北發來的電報,否則,樓大總統也只能從朱爾典身邊的暗線得知有釘子,釘子是誰,卻不會那麼快查明,也不會打英國人一個措手不及。

若是慢了一步,恐怕就會和上海那個“自殺的”一樣了。

“說到底,這事是我兒媳婦受委屈。”樓大總統皺著眉頭,“我那兒子肯定正想著法要找老子麻煩……”

展長青端起茶杯,只當沒聽見。這個時候,不接話才是上策。

一月二十一日,樓大總統夫婦帶著樓二少登上了返回關北的專列,同日,英國白廳接到朱爾典的密電,自此,執行海上封鎖任務的英國軍隊,都接到命令,對於掛有華夏國旗的商船,攔截之後,若沒發現違-禁-物品,例如槍支彈藥,最多只允許“購買”船上三分之一的貨物。

這已經是英國人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李謹言聞訊,隱約猜到這其中可能和趙福仁那件事有所關聯,具體如何,還要問一問樓大總統才能知曉。

一月二十二日,大年除夕

關北城中家家戶戶忙著過年,李府也不例外,但在三夫人接到孫清泉從蘇州發來的電報後,喜慶的氛圍頓時一掃而空。

看到電報上的內容,三夫人直接暈了過去,三老爺也跌坐在了椅子上,臉色蒼白。

李謹銘夫婦聞訊過來,三夫人正被掐著人中,悠悠轉醒,剛睜開眼,就痛哭失聲。李謹銘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電報,上面只有四個字:錦書病歿。

在蘇州,孫清泉發出電報後也在房間中沉默許久,孫夫人卻吩咐管家,立刻警告知道這件事的下人都閉緊嘴巴,尤其不能讓少爺和小姐知道。

“若是露出一絲口風,可別怪我心狠。”

管家答應著下去了,孫夫人的臉色依舊很不好看,實在是李錦書的死因太不光彩,之前有一個許逸文,之後又和三四個進步青年不清不楚,毀了名聲,還鬧得爭風吃醋,結果因此殞命!

若不是有孫清泉壓著,報紙上還不知道會怎麼寫!

在電報中還要遮掩,只要想一想,孫夫人就氣得胸口疼。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年初二,李慶雲夫婦匆匆登上南下的火車,被人問起,則稱三夫人多年未回娘家,此番只為盡孝。不知道內情的附和兩聲,知道內情的也不會點破。

就算是一個從族譜上除名的女兒,到底也是親生骨肉,白髮人送黑髮人,發生在誰身上都不會好受。

李謹銘和陳姑娘一同接待拜年的客人,

現如今,陳姑娘是李府正兒八經的二少夫人,爽利的行事做派漸漸顯露。老太太對她的喜愛,更是讓她在府內徹底站穩了腳跟。

對於李錦書的事情,陳姑娘知道的不多,隱約聽聞是和婚事有關。歸根結底不是什麼光彩事,三夫人也幾次下令府內封口。

陳姑娘也讀過書,知道這樣的事放在現下並不“新鮮”。一些專門刊登桃色新聞的小報,隔三差五的就會寫出某名媛佳人,或是某青年才俊的風流韻事,私-奔,逃婚,休妻棄子……還曾有過家中一房,外邊一房,家中妻子孝敬父母撫養孩子,仍被棄如糟糠,外邊的男人卻心安理得,風流快活。

反抗盲婚啞嫁並沒有錯,畢竟婚事並非兒戲,事關一生幸福。但成親後卻拋妻棄子,追尋什麼所謂“擁有共同語言的進步愛情”,或是明知對方有妻有子,卻依舊高喊著口號靠上去,被人斥責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也值得稱道?也該被頌揚?

這真是時代的進步,還是給醃臢東西披了層鮮亮的外皮?


“夏兒,你說二妹到底是怎麼回事?”

送走了客人,陳姑娘回房之後,坐到梳粧檯前,摘下了頭上的一枚金簪,就算被從族譜除名,到底也是李謹銘的親妹妹,不說帶孝,一些太過鮮亮的顏色還是要避開為好。可偏偏又趕上過年,家中客人登門,太素淨也不好。

“少夫人,我打聽過,好像是這麼回事……”

夏兒湊到陳姑娘的耳邊,如此這般低聲說了一番話,陳姑娘的聽著聽著,兩彎柳眉就蹙了起來,等到夏兒說完,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這都是什麼事!她真是李家的姑娘?”

“我原本也不信的,太太身邊的人嘴巴緊,二姑娘身邊的丫頭也走的走,散的散,還是幾個老-婆-子喝醉酒嚼舌頭,我才聽了幾句。

“嚼舌頭?未必可信。”

“少夫人,她們可是說得有鼻子有眼,還說有堂少爺在,二姑娘什麼好親結不得?非要自-甘-下-賤-跑去給人做小老婆,不夠丟人……”

“行了。”陳姑娘抬手止住夏兒的話,“這些話千萬別在少爺跟前說。”

“少夫人放心,我曉得輕重。”

“恩。”

陳姑娘點點頭,聽到門外丫頭來請,又有拜年的客人上門,忙照了照鏡子,理了理鬢髮,見沒有不妥便要起身,片刻間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從首飾盒裡取出剛放進去的金簪,重新簪到了頭上。

“走吧。”

這樣的一個人,不值得她盡心。死了,倒是省心了。

穿過回廊,看著已經枯萎的花木,陳姑娘有瞬間的恍惚,若她處在李錦書的位置,若她有大帥府這門親戚……想到這裡,腳步頓住。

“少婦人?”

“沒事。”

搖搖頭,她今天是怎麼了,竟然會這樣胡思亂想。

世人不同命,沒福的未必過不好,有福的不惜福,也未必能稱心如意。

大帥府裡格外的熱鬧。

由於白老和樓大總統夫婦在關北過年,樓家的女兒女婿再次齊聚一堂。

各家都把孩子帶來了過來,一屋子的小豆丁湊在一起,最大的已經十歲,樓二少這個小舅舅,年歲反倒要靠後。樓五的小胖墩很黏李謹言,樓六的姑娘不再那麼愛哭,樓七也終於傳出了好消息,肚子還沒顯懷,行動間卻已多了份小心翼翼。

樓二和樓三分別坐在樓夫人的兩側,一個剝著橘子,另一個說著笑話,不只逗笑了樓夫人,也讓圍坐在旁的姨太太和小姐們笑得前仰後合。

榮登“孩子王”寶座的李謹言聽到笑聲,轉過頭去看,他懷裡的小胖墩,緊挨著他坐的樓二少,加上一屋子的豆丁也隨著轉頭,齊刷刷的一片。這個場景落在眾人眼中,又是一陣大笑。

正在隔壁打牌的樓家姑爺們聽到笑聲,都有些好奇,六姑爺起身去看,回來一形容,把屋子裡的人也都逗樂了。

“還別說,可真是不一樣。人都說李三少是個錢耙子,怎麼孩子緣也這麼好?”二姑爺和六姑爺一樣,家中有個兩歲的女兒,可惜,甭管他怎麼哄,小姑娘就是不樂意親近他,親一口,張嘴就哭。

“這事羡慕是羡慕不來的。”三姑爺一邊說,一邊摸起一張牌,眼睛一亮,將面前的麻將牌一推,“自--摸,糊了。”

“三姐夫手氣這麼好,開家賭場也一定生意興隆。”

“哎,老七,你可別亂說。如今政府正嚴查各地煙坊賭館,我那裡都有兩個開煙館的上吊了,開賭場的也縮著脖子過日子,連堂子裡都在查被拐賣的姑娘,姐夫家做的可全是正經生意。“

“開個玩笑,三姐夫莫怪。”七姑爺笑笑,給一旁的戴建聲讓出位置,“五姐夫,你也玩兩圈。”

“我就不用了。”戴建聲擺手,卻還是被七姑爺按坐在了椅子上,“五姐夫,玩兩圈,別總在一邊抽煙。”

其他人也勸,戴建聲只好應下,坐下摸牌。

七姑爺和三姑爺打了個眼色,笑著比劃了一下,三姑爺點頭,拱手,“當姐夫欠你一回。”

樓三和樓五是一母同胞,自小感情就好。

戴建聲鬧出的事,樓三比樓五更氣,但樓家和戴家這樣的人家,樓五不可能和戴建聲和離,就算能,樓五也放不下她的孩子。樓家勢力再大,也不可能讓上了戴家族譜的孫子和樓五離開。

況且樓大總統和樓少帥還要用戴家,戴建聲也有悔過的意思,樓五的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這次回關北,樓三就是想著勸勸樓五,哪怕回不到以往,也別總在心口憋著氣,捏著戴建聲的把柄,公公婆婆想偏袒也不好太過,將來還不是她說東,戴建聲就不敢向西?何必還憋著氣讓自己不好過。就算要不好過,也該是姓戴的,不該是她。

姑爺們繼續打牌,樓家的女眷也開了牌局,樓大總統和樓少帥在書房,白老也被請了過去,李謹言被一干豆丁圍著,乾脆也放開了,挽起袖子,讓管家收拾出一個房間,把他從玩具廠帶回來的玩具全都擺出來。

有了去年的“經驗”,今年剛進臘月,李三少就著手準備,甭管有多少豆丁和麵團子,全都放馬過來!

“言哥。”樓二少拉了拉李謹言的長衫,“到時辰了。”

“什麼?”李謹言低頭,“睿兒說什麼?”

“練字。”

樓二少話音剛落,牆上的自鳴鐘就當當響了起來,設計精巧的兩扇小門打開,幾名或提著花籃,或手捧蟠桃的仙女依次出現,李謹言看看時間,再看看仰頭看他的樓二少,時間怎麼掐這麼准?

“睿兒,今天過年,過年休息。”李謹言彎腰想把樓二少也抱起來,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左手抱著小胖墩已經夠吃力,再想單臂把樓二少抱起來?

可能性趨近於零。

忽略現實挑戰高難度的結果是,李謹言給小胖墩和樓二少成功做了一回肉墊,三個人一起倒在地毯上。一旁的幾個麵團子還以為是在玩遊戲,小炮彈似的沖過來,壓上。

樓六的姑娘都在往這邊爬,照顧她的奶娘跟在後邊,頭上都冒出了汗。

一群麵團子疊羅漢,看得牌桌上的樓家女眷笑得牌都打不下去了。

直到樓少帥從二樓下來,笑聲才漸漸停歇,疊成一摞的團子也被分開,李謹言盤腿坐在地毯上,抓抓頭髮,他的形象啊……

白老和樓大總統也看到剛剛一幕,樓大總統摸摸光頭,哈哈大笑,白老卻沒笑,只是欣慰的點頭,“赤子之心,好孩子。”

“岳父?”

“爾乃莽夫。”

樓大總統:“……”他沒想問這個……

李謹言“自暴自棄”的坐在地上,對著幾個麵團子做鬼臉,面前卻突然多出一隻大手。

“少帥?”

“起來吧。”

樓少帥單手將李謹言拉起來,轉身又把樓二少“拎”了起來,或許是幼小生物的第六感都比較強,樓老虎一下山,甭管是山豹還是麵團子,全都老實了。

“哥。”

“舅舅。”

“啊啊。”

“咿呀。”

華夏語和火星語摻雜,卻無一例外的都在和樓少帥問好。

李謹言再次撓頭,這些麵團子見到他就往身上撲,見到樓少帥就乖乖問好,平平都“長輩”,這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言兒,隨我來。”白老開口道:“逍兒,看顧小輩。”

讓樓少帥看孩子?

不只李謹言滿臉驚訝,樓家一干女眷也都面露詫異。

樓夫人開口問道:“爹,怎麼……”讓逍兒看孩子?不怕水淹大帥府嗎?

“就這麼定了。”白老負手道:“言兒還不快走?今日五篇大字可曾寫完?”

沒等李謹言說話,樓二少在一旁道:“稟外祖父,今日初二。”

“哦?”

“過年,理當休假。”

“睿兒從何得知?”

“言哥說的。”

白老頷首,李三少捂臉。話說山豹弟弟啊,就這麼把你言哥賣了?白疼你了啊……

最終,李謹言乖乖跟在白老身後上了樓,渾身冒冷氣的樓少帥帶著豆丁們去遊戲房。

片刻之後,樓夫人道:“大總統,還是讓小五和小六跟去看看吧。”

“夫人說的對。”

讓自己那個整天放冷氣的大兒子看孩子,怎麼想,都相當的不靠譜。

書房裡,白老並未馬上讓李謹言寫字,而是將剛剛三人談論的政事一一講給李謹言聽,其中就包括趙福仁一事。李謹言只是聽,並沒有插言,白老說完,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可明白了?”

“是,多謝外祖父教誨。”

“於政治官場一途,不需精通,卻要懂。”茶杯放下,沒有絲毫的聲響,李謹言突然間發現,樓少帥喝茶時的樣子,竟與白老有七八分的相似。

“外祖父,謹言受教。”

“再有不懂,可以問逍兒。”白老慈祥笑道:“今日即是初二,不需外出,習字便增加到六篇吧。”

李三少:“……”

遊戲房中,縮小版的火車軌道,發出嗚嗚聲的火車頭和綠色車廂,十幾盒拼圖,放大版的絨布娃娃,還有佔據了地板五分之一面積的“戰場”,坑道縱橫,木質士兵玩偶,火炮,甚至有裝甲車和縮小版的飛機。

戰場模型做得十分逼真,玩具廠耗費了整整一個月,也只做出了兩套。一套被李謹言當場打包帶回了大帥府,另一套卻被北六省陸軍軍官學校的校長要走了,說是這麼好的東西,只當做玩具太浪費。

“國外訓練指揮作戰的沙盤,都沒有這個精巧。”

聽到玩具廠廠長的轉述,李謹言開始思考,將這款玩具推向市場是否合適。最終決定,沙盤還是要做,不過供應的物件暫時轉向國內的各所軍校。

這樣的玩具,可以豐富軍校學員的“課餘生活”,也不會被軍校教官斥責玩物喪志。

當然,錢還是要付的。

製作的地區也可以擴大,例如朝鮮,日本,俄國……都可以在內,有備無患嘛。前提是能得到準確的地圖。

進-到遊戲房後,豆丁們一陣歡呼,讓人預料不到的是,豆丁們最感興趣的,不是布偶也不是火車,竟然是戰爭玩具。

等到李謹言寫完六篇大字走下樓,卻發現客廳裡空無一人,循著聲音走向遊戲房,寬敞的房間,樓家人幾乎全都聚到一起。幾個姑爺看著鐵路玩具雙眼放光,三姑爺手下也有一家玩具廠,不過只做些市面上常見的積木和布偶,見到這個火車玩具,就像看到了金山。

火車能做,汽車應該也能做,那飛機呢?

“弟妹……不是,謹言,三姐夫有事想和你商量,你看?”

“玩具的事?”李謹言笑道:“正巧我也有話想和姐夫說。姐夫覺得這個玩具怎麼樣?其實還有更多種類可以開發。”

三姑爺是聰明人,聽到李謹言的話,馬上聞弦歌而知雅意,臉上的笑更加真誠了。

七姑爺也是生意人,卻對玩具一途沒有多大興趣,頂多看個熱鬧,看過後,就和二姑爺等人回到客廳繼續打牌。樓家的女眷們也覺得房間裡的這些都挺新奇,興趣卻不會太大,看過後也就不再駐足。倒是樓大總統和樓少帥,此刻正踞“沙盤”兩端,分別指揮著幾個小豆丁調兵遣將,大殺四方。

別看這群麵團子年紀小,天分卻不少。

樓二少和小胖墩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需要多教,兩人就知道要用裝甲車去“揍”對方的步兵。至於飛機,樓二少看過,小胖墩卻沒有,可在見樓二少怎麼做之後,也有樣學樣,到後來,樓大總統和樓少帥反倒沒了用武之地,只任憑幾個麵團子在“戰場”上廝殺。

李謹言於軍事上一知半解,也能看出戰鬥雙方的佈局都有模有樣,並不是在“胡鬧”。

該感歎家族興盛不是沒有道理的嗎?

戰鬥最終以樓二少一方勝利告終,正巧樓夫人派了丫頭來傳話,該用晚飯了。小胖墩也沒氣餒,站起身,霸氣十足的一揮手,飯後再戰。

一月二十六日,大年初四。

李慶雲夫婦抵達了蘇州火車站,下車時,來接他們的是孫清泉的副官。

“師座公務繁忙,夫人也出門會客。”

副官的解釋有些乾巴巴,李慶雲和三夫人也沒心思計較,他們現在只想儘快見到李錦書,不管女兒生前做了什麼錯事,死後總要入土為安。

老太太堅持不許李錦書進李家的祖墳,李三老爺只能將她的骨灰帶回去另作安葬,三夫人哭腫了眼睛也沒有辦法。

車子最先開到孫家宅邸,既然是藉口探親,總要先見見家人。

孫清泉和三夫人的父親已經仙逝,家中只有老母,也同李家老太太一般,整日吃齋念佛。

母女倆見面時,孫老夫人看著紅腫雙眼的三夫人,歎息一聲,“清荷啊,娘當初是怎麼教你的?好好的一個女兒,怎麼就教成了這樣?”

“娘……”

“行了,事情過去也就罷了。人死萬事皆空,葬了罷。”

三夫人不出聲,只是哭,老夫人搖搖頭,扶著丫頭的手轉身回了佛堂。

孫清泉只是匆匆見了一面,孫夫人帶著李三老爺夫婦去了李錦書的住處。簡單的靈堂裡,只有一個丫頭和一個婆子守著。

李錦書是臘月二十九出事,被人兩刀紮在了胸前和腹部,臉上也被劃了三刀,送進醫院後,醫生盡全力也沒能救回來。

刺死李錦書的人已經抓住,另外在場的一個人卻跑了,孫清泉盡力彈壓,蘇滬兩地的報紙上還是登出了“佳人為情殞命”的消息。

添油加醋之下,李錦書簡直成了人盡可夫,行事-放-蕩-女-子的代表,幸虧報紙上沒有登出姓名,否則孫夫人都要沒臉出門了。

“清荷,錦書死時,還有了三個月的身子。”孫夫人看著三夫人,沒有錯過她眼中的埋怨,既然如此,她還做什麼好人?“許家人不承認,牢裡那個也一口咬定不是。從錦書死到現在,許逸文都沒露面。”

三夫人聽了這番話,猶如晴天霹靂,孫夫人卻不再言語,藉口還有事起身離開了。

孫夫人走後,三夫人呆坐半晌,幾乎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一月二十七日,大年初五,李慶雲和三夫人帶著李錦書的骨灰踏上北歸的列車,孫清泉和孫夫人都到車站來送。

一月二十八日,樓家的女兒女婿陸續離開關北返家,聞知李錦書的死訊,李謹言派人去李家弔唁,卻被告知,李家根本沒有開設靈堂,李謹言聽了,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派人去給豹子傳話,在南方的行動撤銷。

二月一日,俄國各城市再次舉行罷工運動,爆發了大規模的反戰遊-行,部分國家杜馬議員也出現在了遊行的人群中。

同日,德國宣佈再開無限制潛艇戰,目的是為逼迫協約國同意和談。兩日後,美國總統伍德羅威爾遜宣佈斷絕同德國的外交關係。

此時,距離俄國爆發二月革命只有一個月,而距離美國正式參戰,也僅剩下兩個月的時間。


☆、第二百二十四章

德國在1915年的無限制潛艇戰,曾讓協約國損失了一百三十多萬噸的貨物,其中損失最大的就是英國。之後,因兩次誤襲美國商船,造成美國平民死亡,加上其他中立國家的抗議,第一次無限制潛艇戰才被迫中止。

日德蘭大海戰後,威廉二世和德國總參謀部都清楚的意識到,單依靠海上主力艦隊,無法與強大的英國海軍抗衡,若想在海上牽制英國,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潛艇。當陸地上的戰鬥開始對德國不利,空中的戰鬥也無法取得更多優勢,通過大量擊沉協約國商船,掐斷英國的海上貿易,是德國唯一能讓敵人坐到談判桌前的方法。

威廉二世和德國總參謀部最終做出了決定,無論中立國抗議與否,即便同美國斷絕外交關係,也要將無限制潛艇戰繼續下去。這已經不再只是為了戰爭的勝利與否,而是為了德國的“生存”。

“如果美國參戰的話,德國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擺在了德國人的面前,但德國總參謀得出的結論是,美國人想要踏上歐洲戰場,至少也在一年以後。何況,德國目前有一百五十八艘高性能潛艇,每天都能保證有四十艘潛艇在海面下進行“狩獵”,美國的運兵船和運輸船,有極大可能被德國潛艇發現並擊沉,美國人會冒這個險嗎?

在此時的英國人看來,美洲大陸曾是大不列顛的殖民地,美國的經濟再發達,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在法國人眼中,美國人在獨立戰爭中受到了法國很大的幫助,獨立後又得到法國的支持,才能在“歐洲世界”立足,他們應該“報恩”。而在德國人眼中,美利堅則是一個視利益高於一切的國家。

“利益高於一切的美國人不會孤注一擲。”

這就是德國總參謀部得出的結論,威廉二世也欣然接受。

“與其寄希望於美國人,不如想辦法和華夏建立更親密的關係。”德國駐華全權公使辛慈在發回國內的電報中寫到:“即便無法同華夏人結盟,也不能讓他們倒向協約國。華夏人對俄國的進攻,甚至是對日本的進攻,都能拖延敵人的腳步。”

不只德國,英法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關注華夏的一舉一動。比起遠隔大洋的美國,華夏距離歐洲的位置“更近”。

“一旦華夏參戰,這個重新煥發活力的古老國家,很可能成為決定戰爭走向的關鍵。”

美國只有十萬出頭的常備軍,他們甚至沒有接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別說是操縱坦克和駕駛飛機,連滲透戰,彈幕徐進一類的戰術聽都沒聽說過。

他們只知道塹壕,只知道步槍,只知道方陣隊形,他們的頭上還戴著牛仔帽,他們對戰爭的樂觀情緒,就像美國政府那張奇怪的徵兵廣告一樣,讓歐洲人無法理解。

不過,他們的工業製造能力和大量的生力軍,完全可以“彌補”這一切的不足。

戰術不熟悉,可以訓練。

裝備落後,也不是問題。

英法等國需要的是美國的物資,美國製造的武器,和大量能充當“炮灰”的美國大兵。

別以為同為“白色人種”,彼此之間就會缺少算計,如果不是潘興將軍一力堅持美國軍隊要獨立作戰,恐怕這些被“正義”和“英雄主義”沖昏頭的美國牛仔,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會成為歐洲人的炮灰。

就算如此,戰爭一開始,只經過短暫訓練,從沒見識過歐洲血腥戰場的美國牛仔,還是被慘烈的戰鬥和可怕的傷亡數字嚇到了。

比起眼前震耳欲聾的炮聲和隨時可能面臨的死亡,美國的獨立戰爭和南北戰爭簡直就像是在過家家。

華夏軍隊則不一樣,在歐洲人激烈廝殺時,華夏軍隊也在不停的出擊,打日本人,揍俄國人,還和東南亞的英法殖民地軍隊動過手。雖然殖民地軍隊多以鳳梨頭阿三為主力,可從指揮這些鳳梨頭進攻的英國軍官口中,還是能夠獲悉華夏軍隊的戰鬥力有多麼的強悍。

即便打個折扣,也要高上美國牛仔一截,更不用說被武裝起來的非洲人。

可惜,華夏政府對於歐戰的態度很明確,保持中立。就算近期這種態度出現了些許“動搖”,也依舊無法判斷華夏會倒向哪方。

於此同時,潛伏在海底的德國潛艇,再次開始了狩獵。

僅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德國潛艇出沒的海域,幾乎成了一片死亡之地,中立國開往協約國的商船數目一下銳減,只有美國等為數不多的國家還在堅持。

為了對抗德國潛艇,英國人用盡了辦法,Q型船,水下聽音器,防潛網,組織巡邏艦在主航道上來回巡邏……凡是能想到的辦法,英國人都一一實踐,收效卻依然不大。

德國潛艇指揮官很少再上Q型船的當,哪怕船上的水兵表演再逼真,大呼小叫四處跑,就差跳海了,也沒有德國潛艇會傻傻的浮出水面,給船上的大口徑火炮當靶子。英國艦隊在主航道巡邏,而德國潛艇就潛伏在距離主航道幾公里的地方,恪守“規矩”的英國艦隊,發現他們的幾率微乎其微。

德國潛艇也不是“無敵”的,使用內燃機和電池驅動,讓潛艇裡的味道很難聞,礙於潛艇內部結構,最多也只能攜帶八枚魚雷。

英國人應該慶倖,德國人的潛艇只能在水下十二個小時,否則,他們遭受的損失將是現在的幾倍,甚至於幾十倍。

無限制潛艇戰造成的後果很快在協約國內部顯露,各國的物資尤其是食物供應,變得更加緊張,連英國都開始了更加嚴格的食物配給制。前線士兵的伙食,也下降到了一個“糟糕透頂”的水準。大不列顛統治海洋之後,英國人從來沒有為食物發愁,可是現在,就算是中產階級也只能拿著飯盒乖乖排隊。

運氣不好的,排上一整天,也未必能得到夠全家人吃的麵包。

黑市變得更加興旺,大量從美國和華夏走私來的貨物,尤其是罐頭和麵粉,在黑市的價格高得離譜。

饒是如此,為了填飽肚子,英國人也不會吝惜口袋裡的鈔票。當英鎊不再管用,黃金,首飾,懷錶,瓷器,銀制的餐具,開始大量流入黑市,其中有“收藏價值”的,將通過中間商的手,送往瑞士,再運回華夏。

將元首畫作賣給商行的奧地利騙子,再沒出現過,許二姐發誓,若是再被她看到這個人,她會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英國人不再懼怕德國的齊柏林飛艇,高爆子彈和燃燒彈被戰鬥機使用後,速度緩慢,體型龐大的飛艇,簡直成了戰鬥機最好的靶子。飛到倫敦上空的齊柏林,往往都被打成一團團巨大的火球。

好在德國人還有哥塔式雙翼轟炸機,只不過轟炸機體型再大,攜帶的彈藥數量也無法和飛艇相比,在1917年,德國對英國本土的轟炸,再無法輕易撼動大不列顛的神經。

唯一能讓約翰牛緊張的,就是戰場上的死傷和嚴重緊缺的物資。

所有英國人都在期盼商船的到來,中途出現的一些小插曲,卻時常使人哭笑不得。

例如,一艘美國商船滿載而來,卸貨後發現,船上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貨物都是女士高跟鞋和各種化妝品,翻遍了貨倉,也找不到一袋麵粉和一盒罐頭。

再例如,一艘華夏商船到港,滿懷希望的將船上貨物卸下,卻發現其中大部分都是價格昂貴的絲綢。往昔,英國人曾狂熱的追求東方絲綢,現在,毛氈毯子都比這個實用!只有對戰場毫不關心的貴婦人,才會在見到這些時欣喜若狂,而她們的丈夫,恐怕只想哭。

期間也有日本商船,他們運來的東西更加讓人無語。可以想像嗎?一船瓷器!

這樣的烏龍事一件接一件,但無論運到港口的貨物是什麼,都會被全部買下,若是這次不買,天知道下次商船會什麼時候來。

東西不實用沒關係,可以到黑市去交換,總是能找到用途。

法國的情況更糟糕,德國也好不到哪裡去,義大利也是如此。

本著打醬油順便佔便宜的念頭加入協約國,卻被推到戰場南線,獨自面對奧匈帝國和德國的進攻。義大利人非但沒有得到預期的好處,反而因戰爭引起了國內經濟衰退,工人大量失業,社會情況愈發不穩。義大利國王很後悔,他當初到底是因為什麼才和英法“攪合”在一起?

威廉二世已經被惹惱了,若想不被報復,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下定決心之後,義大利軍隊“超常”發揮,在進行了九次的伊松佐河戰役中,對上奧匈帝國軍隊,總算取得了一定戰果,儘管他們每次的傷亡人數都比奧匈軍隊要多不少,而在德國軍隊增援時,這個數字還會成倍擴大……

此刻,義大利正計畫發起第十次伊松佐河進攻,無論如何,只有協約國取得勝利,義大利才能得到期望的戰爭紅利。不過,義大利人還是失算了,就算同盟國被打敗了,義大利也沒撈到任何好處,之前承諾的條件,英國人和法國人完全沒有兌現的打算。

習慣於戳盟友一刀的義大利麵條,終於被盟友給擺了一道。

當然,現在的義大利並不知道會受到何種“待遇”,難得鼓起勇氣,激-發出鬥志的麵條軍們,正在為接下來的戰鬥做重要準備。

從尼德商行購買的頭盔,大量藥品,還有新式衝鋒槍,都將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發揮“巨大”作用。

至少,義大利人是這樣認為的。

二月底,兩艘載有華夏古董的商船再次從歐洲起航,這已經是第四批裝船的“貨物”了,此時,第三批“貨物”還在海面航行。

隨著歐戰的再一次升級,也可稱之為歐洲各國“最後的瘋狂”,尼德商行的出貨量和交易額都達到了“令人恐怖”的數字。

李謹言旗下的各家工廠全部開足馬力,機器日以繼夜的隆隆作響,運送原料和貨物的車隊排成長龍,關北城外的工業區,從未像現在這麼繁忙。即便是在戰爭激烈的1916年,出廠的貨物也不到如今的三分之二。

不只是北六省,南六省,西北,西南,中原,幾乎整個華夏的工廠,在一夕之間都變得異常忙碌。農民種出的糧食,牧民飼養的牛羊,甚至是早些年幾乎被市場淘汰的土布,都被大量收購。

同時,華夏聯合政府再度頒佈築路計畫,這一次的工程規模和資金投入是以往的幾倍,樓大總統和交通部長也終於體會了一把有錢不怕花的豪爽。

工程師們聚在了一起,包括華夏人,比利時人,俄國人以及少數美國人。

華夏要修的路很多,不用擔心分不到“活”幹。

這其中,比利時人是最不需要擔心的,按照華夏人的話來說,真金不怕火煉,有之前主持修築的鐵路在,他們都是經過了考驗的。自從為躲避戰火來到華夏,連簡單的打招呼都不會,到如今能說一口還算流利的華夏語,又用賺到的薪水把家人全部接到華夏來定居,不過兩三年的時間。在這裡的生活,讓他們遠離了戰火,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有了在華夏定居的打算,即便歐洲戰爭結束,也不打算回去了。

俄國人的想法一樣,現在的俄國比被德國佔領的比利時還要混亂,與其回到國內,不如留在華夏。他們不只把家人接到北六省,還給昔日許多同僚寫信,發電報,勸說他們一同到華夏來工作。

沙皇時代的俄國,儘管落後於西方國家,但在各領域湧現的人才卻並不少。

化學,物理,軍工。

若是沒有龐大的人才基礎,蘇聯的重工業和軍工發展,不會在短時間內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即便包含有與德國合作的因素在內,無可否認,俄國除了黃金和礦產資源,也是座人才的寶庫。

李謹言想的明白,與其等到一年後和美國開始人才爭奪,不如提早對俄國下手。

二月革命還好,十月革命後,大量的俄國資產階級,中產階級,地主階級,貴族,背景不夠貧苦大眾的軍官都要去見上帝。貴族和地主就算了,那些有真材實料的軍官,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中產階級,都是筆值得挖掘的財富。布瓊尼,華西列夫斯基,朱可夫,鐵木辛格……這些後世有名蘇聯元帥和將軍,都曾在沙皇軍隊中服役。

說不定還能借此和高爾察克的白軍搭上線,加上冬宮中的伊蓮娜,潛入俄國的情報人員,樓少帥手下的軍隊,尼古拉二世的黃金,早晚是華夏的囊中之物。

有了錢,有了更多的人才,才會有更多的底氣。

李謹言不會以為這場戰爭結束,世界就太平了。一戰的進程足以表明,歷史仍在遵循著固有的軌跡,李謹言拼命扇翅膀,能改變的也只有自己腳下的土地。若沒有樓家,李謹言能把廠子辦起來,別被三天兩頭的打秋風就算萬幸。
一朝穿-越,天老大地老二,自己中間站的想法,傻缺才會有。

李謹言是傻缺嗎?顯然不是。

三月初,幾位老先生重新到大帥府中安營紮寨,還帶來不少小輩和徒子徒孫。隨著一艘又一艘“運寶”船抵達,需要的人手也越來越多。

李謹言將建造圖書館的工程交給了孟氏兄弟,同時將在京城建造博物館的計畫告知了樓大總統。

樓大總統的回電也很快,答應得也很痛快。

拿著電報,李謹言蹬蹬蹬跑上二樓,在書房裡找到正伏案工作的樓少帥,“少帥,大總統答應了。”

“什麼?”

“博物館的事。”李謹言幾步走到桌旁,“我三月要去大連,少帥,你看派誰和孟濤一起進京比較好?”

關北圖書館由孟波設計建造,京城博物館則交給了孟濤和四處的那位機關大拿。將這些寶貝從國外運回來費了李謹言多少心血,若是損失一件,李三少都想抱頭撞牆。

比起大院深宅,博物院一旦建成,更容易被盯上。在後世,博物館失竊案也不少見。

啞叔就提醒過李謹言,江湖上可有不少“能人”。李謹言拍拍腦袋,赫赫有名的“燕子李三”,不就出現在民國時期?雖然歷史已經改變,但誰也無法能保證不會再出個王三趙三。

防賊的同時,也要提放建館中途有人插手。

“請孟老上京。”

“孟老?”

“外祖父也會親自去京城一趟,不需要擔心。”樓少帥又拿過一份檔,埋頭看了起來。

李謹言想想,好像也只能這麼辦了。總不能讓樓少帥派軍隊進京武裝建館吧?

三月四日,許二姐接到了啞叔發來的電報,同日,俄國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遊行和示威活動,被派去鎮壓的士兵當場嘩變,加入了遊行人群,大喊著“不要戰爭,要麵包”的口號。

三月七日,局勢進一步惡化,沙皇尼古拉二世徹底失去了民心,也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

三月八日,沙皇從前線調回的士兵拒絕對群眾開槍,宮廷大臣也不再支持他,尼古拉二世徹底孤立無援,只剩下唯一的選擇,退位。

為了維持羅曼諾夫王朝的統治,尼古拉二世想把皇位傳給弟弟米哈伊爾,卻遭到了拒絕,無論是誰,在此時登上皇位都不會受到民眾“歡迎”。

此時的俄國,就像是一百多年前的法國,不再需要皇帝和國王。

伊蓮娜提起裙擺,在長長的宮廷走廊中奔跑,房間中,皇后亞歷山卓以及沙皇夫婦的五個子女都在焦急的等待著消息。

“尊敬的皇后陛下,皇帝陛下宣佈退位。”

話音剛落,皇后亞歷山卓便暈了過去。

沙皇退位後,俄國建立了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和蘇維埃領導的政府,出現了兩個政府並存的局面。

而在俄國國內風起雲湧的同時,大西洋的海面上,一艘掛有華夏旗幟的商船,突然被一枚魚雷擊中,船上的一百二十八名船員,只有五人倖存。

這艘商船正巧沉沒在德國潛艇時常出沒的海域,雖然德國政府當即出面否認,但英法各國的報紙已經開始大肆宣傳,稱在美國商船發生的慘劇再度重演。

華夏國內的多家報紙也對此進行了報導,其中上海公共租界中的幾份英文報紙最為活躍。民眾開始上街遊行,德國公使辛慈幾次照會華夏政府,都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

經國會討論,華夏政府終於正式對外宣告,斷絕同德國的外交關係。

這一天,是民國八年,西曆1917年3月14日。

正舉杯慶祝的英法等國並不知道,那艘被擊沉的商船上,死去的雖然都是黃種人,卻並不是華夏人。所以說,究竟是誰設計了誰,還真無法輕易下結論。

畢竟,在歐洲大陸,還有一個瑪律科夫在發光發熱。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三月二十五日,德國駐華全權公使辛慈離開京城,乘火車南下,將於上海乘船返回德國。

登船前,辛慈與滯留在華夏的德國駐上海總領事克裡平進行了密談,並授意克裡平,在他離開之後,繼續加強與北六省的聯繫,尤其是在三所軍官學校中任教的德意志軍人,在履行教官職責之余,必須設法使這些未來的華夏軍官更加傾向德意志,至少不要讓他們倒向協約國一方。

“我已經向國內發出電報,希望能解除他們的軍職。”辛慈早在接到華夏聯合政府外交部長展長青照會的當日,就開始謀劃,政府斷交並不意味著民間也斷絕來往,最多堵住了德國與華夏結盟的道路。

“閣下,在北六省不只有德意志帝國的軍人。”

“這一點很麻煩。”辛慈也為此感到遺憾,如果沒有英法橫插一腳,事情會好辦許多,“為了德意志,盡力而為。日爾曼人從不畏懼任何困難。”

“我一定盡力,閣下。”

辛慈離開了,上海公共租界內的一些報紙,卻並未因華夏政府與德國斷交偃旗息鼓,反而開始大肆鼓吹對德國進行報復。

這其中有英法等勢力在背後的推動,也有華夏人自發的行為。隨著華夏對外作戰接連勝利,經濟和軍事實力不斷增強,連續收回大片失土,國人的思想也開始發生轉變。

華夏再不可欺!

在經受百年屈辱,一朝挺直背脊,揚眉吐氣之後,這一觀念比任何時候都深入人心。

很快,京城和滬上等地再次出現了群眾的遊行活動,還有人發表演說,號召群眾向政府請願,對德宣戰。

遊行的隊伍經過東交民巷,各國駐華公使都派出代表,其中英國公使朱爾典,法國公使康得和美國公使芮恩施還親自出現在遊行隊伍面前,隨行的武官一邊護衛他們的安全,一邊向遊行隊伍宣傳德國的暴--行,並出示了照片和一些報紙。

“我們站在華夏這邊,德國必須付出代價!”

人群中忽然有幾個聲音喊出:“美利堅萬歲!英吉利萬歲!法蘭西萬歲!“

一個穿著學生裝的青年攀上高處,舉臂高呼:“政府罔顧民意,遲遲不對德宣戰,必有賣國者從中作梗!聲討賣國者!”

“聲討賣國者!”

“華夏萬歲!”

“華夏萬歲!”

青年從高處跳下,立刻有十幾個和他一樣穿著學生裝的男女聚攏過來,他們拉起了準備好的橫幅,掉頭朝政府官員所住的街巷走去。

在他們身後,三國公使互相看了看,臉上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俄國公使始終沒露面,沙皇倒臺,庫達攝夫的身份變得十分尷尬。至於日本公使林權助,朱爾典壓根就沒想讓他露面,日本人只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幾個帶頭的青年學生並非毫無目的的走,他們的目標,明顯是華夏政府外交部長兼國務院總理展長青的住處。沿途所經官員宅邸,大門和牆上都被貼上了標語,街邊的小販紛紛走避,店鋪裡的夥計看得直嘖舌,年逾不惑的店鋪老闆卻搖頭歎息道:“這就是一群娃娃,被人給利用了尚不自知。“

“老闆?”

“行了,別想著去湊熱鬧,到時出了事,我都保不住你。在這裡好好盯著。”

話落,老闆轉身上了二樓,雅間裡,蕭有德和一個二十多歲的精壯漢子正臨窗而坐。

“蕭先生,處座。”

“都看清了嗎?”

“看清了。”老闆一改往日的和氣,眼中帶上了一抹陰沉,“領頭的幾個,有南苑航空學校裡的學生,也有京城大學和其他幾所大學堂裡的,咱們的人混在隊伍裡都認得真真的。”

“恩。”

蕭有德沒說話,坐在他對面的豹子開口道:“繼續盯著,我帶人過去。”

“是。”

遊行隊伍距離展長青的府邸只有不到兩百米的距離,領頭的幾個人加快了腳步,不時號召大家快一些,可以清楚看到他們臉上的興奮。

隊伍中的情報人員也有些急了,說好的人呢?處座怎麼還不來?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長衫的儒雅老者出現在眾人面前,遊行隊伍中的很多人都認出了他。

“陶老?“

“陶部長……”

“陶先生。”

這位儒雅老者,正是教育部長陶德佑。

陶德佑沒有出聲,只是負手立於街上,一改往日慈祥,目光冷峻的望著眼前一張張年輕的面孔。

遊行人群的腳步慢了下來,口號聲也越來越低。

混在其中的情報人員暗地裡松了口氣,雖然和計畫不一樣,但總算是沒讓這群人沖到展部長的家門前。否則他們各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領頭的一個青年卻在此時高呼:“陶老為何阻攔我等?莫非想要包庇國賊?!”

“陶某醉心教育四十餘年,自以為有所成,不想卻大錯特錯。”陶德佑的話聲並不高,卻仿似一把重錘,每一個字落下,都能撼動人心,“何謂教育?何謂學習?何謂做人?諸君可否教我?”

“陶先生……”

“教育,在於立人,學習,是為做人。”陶德佑漸漸提高了聲音,“諸君可否告知陶某,何為立人,何為做人?似諸君這般,大喊他國萬歲,不問青紅皂白,只經微言挑-動便與官員定罪?”

“沒有!”青年反駁道:“我們只是為了懲治國賊!”

青年的話引起了遊行人群的共鳴,口號聲再次響起。

“國賊?誰是國賊?!”陶老的聲音倏地嚴厲,“不與德國宣戰,便是國賊?!不合你們心意,便是國賊?!陶某亦不贊成貿然對德宣戰,在爾等眼中,老夫亦是國賊?!”

這番話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靜。

陶德佑當真被激怒了,面對這些熱血青年,老人有心痛,也有無奈,這些年輕人,即便是學業上佼佼者,其他方面卻反如稚兒。

可歎,可恨!

最可恨者,唯其中挑釁滋事之人,用心險毒,該殺!

這時,展府的大門突然打開,樓大總統和展長青接連走出,展長青幾步搶到陶德佑跟前,深深鞠躬,“陶老受累,長青慚愧。”

樓大總統則三兩步走到學生跟前,很多人只在報紙和《名人》上看到過他的照片,如今面對面,只覺一股殺伐之氣迎面撲來,剛剛叫囂得最厲害的幾個青年,臉色也是一變。

他們並不知道樓盛豐也在展家,若沒有受到阻攔,闖了進去,非但無法達成目的,反而會弄巧成拙!

多家報社的記者也匆匆趕來,被遊行人群堵住街尾,車子太慢,記者們只能扛起箱子撒丫子跑,對於這個時代的記者來說,體力可是相當重要的。

各所學堂裡的校長,先生也陸續趕到,他們開始勸說學生,希望大家散去。

學生們卻留在原地不肯走,他們或許不再如之前激動,卻固執的想要得到一個答案。領頭的幾個青年,更是對著展長青大罵國賊,甚至還污蔑他同德國人勾結。

“展某與德國人勾結?”展長青朗然一笑,“展某所行諸事,無愧於國家,無愧於民族,無愧於天地!國賊二字,展某不敢當!”

樓大總統開口道:“樓盛豐曾于萬民前發誓,為國為民,振我華夏,必不會自食其言。外戰乃是國事,需遞交國會,樓某身為總統,且不可自作主張,何況外交部長?”

“當真?”

樓大總統這番話一出,許多人都露出了恍然的表情,的確,華夏如今為民主共和國,非一人--獨--裁,此等大事,自然要經國會商討。領頭的幾個青年察覺出不對,遞交國會?不過是藉口!北六省對外作戰,哪次遞交了國會?

一個青年剛要開口,腰間卻被槍口抵住,側過頭,一張清秀的娃娃臉正對他笑,“同學,麻煩安靜點,大總統正在講話,你出聲我就聽不清了。”

和他遇到相同情況的,還有之前就被盯住的五六個人。

情報局早就懷疑京城裡有不少外國勢力埋下的釘子,這次撈到了幾條不大不小的魚,收穫算不上多,卻也不少。

交差沒問題,想立功,就得在這幾個人身上再努力了……幾個被槍抵住的青年同時後頸一涼,背後冒出了冷汗。

樓大總統的講話不長,聚集到街上的人卻越來越多,許多沒有參加遊行的學生和進步人士也紛紛趕來。

一名報社記者想往前湊一湊,聽得清楚些,不想卻被擠到了人群後方,剛喊了一句“我是記者”,就聽身邊的人苦笑,“老兄,別叫了,我也是。”

轉頭一看,這位的鞋子都被踩掉了一隻。

講話之後,樓大總統還接連回答了許多青年學生提出的問題,氣氛從最初的劍拔弩張,變得異常平和,大有在街上開一場“總統新聞發佈會”的架勢。

天色漸晚,一輛黑色的轎車開了過來,樓夫人搖下車窗,看了一眼窗外,對坐在一旁的樓二少說道:“睿兒,和娘出去好不好?”

樓二少也朝外邊看了一眼,眉頭一皺,“人多。”

“睿兒害怕?“

“不怕。”

“那和娘出去吧。”樓夫人下車之前再三叮囑,“記得要和爹笑。”

“恩。”

聽到這個熟悉的單音,樓夫人腳步一頓,要不然,還是別把睿兒送去關北了吧……

兵哥們分開人群,樓夫人牽著樓二少緩步走來。

到了近前,樓二少突然笑得像朵花似的,糯糯的叫了一聲,“爹。”

樓大總統渾身一激靈,表情呆滯兩秒,才彎腰將樓二少抱了起來。樓二少這次很給樓大總統面子,臉上的笑容始終沒落。幾個記者拍到了這一幕。

一個鐵血的總統,也是一個慈祥的父親。

歷史,在這一刻定格。

後世史料記載,有政治天才之稱的華夏總統樓睿,“成名”時間比他的父兄都早。從軍和從政之路,也比父兄更加“順暢”。

徹底應驗了一句話,成名要趁早。

這張流傳到後世的照片,也引起了另一個話題,那就是,樓大總統已年過耳順,樓二少卻仍是垂髫……不愧是華夏第一任大總統,果然厲害!

京城的消息傳回關北,李謹言正在翻閱從俄國發回的電報。

偉大的革命導師弗拉基米爾同志比歷史上提前十天返回俄國,他乘坐的火車剛抵達聖彼德堡,就有無數的工人群眾到車站迎接。

弗拉基米爾同志剛下火車,就發表了一場著名演說,號召工人和農民群眾團結起來,要求一切權力屬於蘇維埃。

此時,俄國兩種政權並存,但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卻得到更廣泛承認。克倫斯基替代大地主李沃夫成為政府總理後,還將獲得孟什維克和社會革命黨人的支持。所謂的一切權力屬於蘇維埃,在此時並沒有太大的“市場”,只有當臨時政府宣佈繼續參加歐戰,布爾什維克接連發動幾場起義之後,才會迎來一場更徹底的革命。

在布爾什維克內部,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同意弗拉基米爾武裝起義的計畫。要想達成目的,弗拉基米爾同志需要有力的支援,托洛茨基堅定的站在了他這一邊,基洛夫率領的反抗組織也成為了他的“忠實”追隨者。

能夠掌控一支上萬人的武裝,對此時的蘇維埃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基洛夫接到的命令是,立刻率領軍隊前往聖彼德堡。在他們離開之後,得到消息的華夏軍隊立刻從外蒙出兵,搶佔了西伯利亞從赤塔到伊爾庫茨克沿線鐵路段。

由於二月革命,西伯利亞邊境軍完全成了一盤散沙,哥薩克雖然宣佈“效忠”臨時政府,卻對並存的布爾什維克政權抱有極大的敵意,得知基洛夫的反抗組織徹底倒向布爾什維克,又接到臨時政府的命令,正一路策馬追殺過去,“無暇”去理會鐵路被占的問題。

何況,去和反抗組織作戰,總比對上幾乎武裝到牙齒的華夏軍隊要輕鬆許多。在過去幾個月的戰鬥中,凡是和華夏軍隊碰過面的哥薩克,全都學乖了。

華夏人,再不是任由他們宰殺的羊群了。

隨著春季到來,華夏軍隊又開始了對東西伯利亞的蠶食進攻,觸角還伸到了中西伯利亞。此時的俄國政權正風雨飄搖,還在準備繼續對協約國作戰,向西伯利亞派兵,幾乎不太可能。

有了前期的物資和各種好處做鋪墊,赤塔等地的火車站守軍,幾乎沒做太多抵抗,就將火車站交了出來。

杜豫章的第二師順利抵達雅庫,正轉向西,進入勒拿河沿岸高原。樓少帥親自率領的獨立旅也從滿洲里出發,乘火車向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進發。

沿途車站已經沒有了俄國人的面孔,全部都是荷槍實彈的華夏大兵,除了中途補給,火車一路沒停,根據喀山傳回的消息,基洛夫的反抗組織離開不久,只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留下了少量的武裝人員,其中就有曾在基洛夫身邊擔任秘書工作的米爾夏,她熟悉反抗組織內部的一切,加上早已秘密潛伏的情報人員和孟二虎等人,獨立旅佔領該地沒有任何懸念。

不過,樓少帥的目的並不是繼續向西進軍,而是轉向北部的通古斯高原,與第二師會和,同時調派第六十一師進入西伯利亞。參與此次行動的還有西北三馬的隊伍,由馬少帥親自帶隊,目的便是趁俄國內亂,佔領廣袤的東西伯利亞和中西伯利亞更多地區。

西西伯利亞,太過靠近俄國歐洲部分,樓少帥暫時沒有動手的打算。

在樓少帥臨行前,李謹言也曾擔心華夏兵哥們太過勇猛,一口氣打到歐洲區,如果真是這樣,高爾察克的白軍還在哪裡建立政權?沙皇的金子還怎麼往貝加爾湖運?

李謹言仔細回憶,始終想不起高爾察克到底是在哪建立政權的,鄂木斯克還是托木斯克?總之,甭管是哪個斯克,要想得到黃金,就得給高爾察克留出“造-反”的地盤!

樓少帥登上火車之前,李謹言千叮嚀萬囑咐,“少帥,千萬別打西西伯利亞。”

面對這樣的李謹言,樓少帥正了正軍帽,挑起一邊的眉毛,“清行以為,西伯利亞有多大?”

什麼意思?

李謹言腦袋剛閃過一個念頭,樓少帥卻俯身,溫熱的氣息拂過李謹言耳畔和臉頰,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放心,等我回來。”

話落轉身,只給李謹言留下一個修長挺拔的背影。

摸摸耳後,好吧,腦子又成漿糊了。

此時,美國已經以墨西哥事件和無限制潛艇戰為藉口對德宣戰。伍德羅威爾遜總統也在國會中發表了中心思想為“上帝保佑美國,美利堅別無選擇”的重要講話。

英法等國公使再次拜訪展長青,英國公使朱爾典提出,華夏不正式參戰,可否向歐洲派遣勞工?而華夏軍隊正對西伯利亞發起的進攻,朱爾典提都沒提。沙皇被推翻,新的俄國政府是敵是友,還要留待觀察。

展長青告知朱爾典,華夏政府可以考慮。

四月十二日,在大西洋上,又有一艘華夏商船被魚雷擊沉。

英國情報部門比華夏更早接到商船沉沒的消息,出現在法國的瑪律科夫,又拿到了一張數額相當可觀的匯票。

與此同時,前日本關東都督大島義昌,恭敬的站在一名身著短打的男人身後,用華夏語說道:“閣下,下一批人已經選好。”

男人轉過身,赫然正是啞叔。

又有商船被擊沉的消息傳回國內,樓大總統兌現了他之前的“承諾”,正式向國會提交了戰爭計畫。英法等國公使聞聽消息後,甚至比華夏國民還要緊張,他們期望能聽到“好”消息。

留在華夏的德國領事克裡平,立刻向國內發出密電,華夏,很可能對德宣戰!


☆、第二百二十六章 

四月底,華夏國會仍在就對德宣戰與否進行討論,民間的輿論也一直沸沸揚揚。

歐洲西線,法國軍隊再次主動對德軍發起進攻。與歷史上不同,法軍在進攻中大量的使用了裝甲車,還向英軍借調了三輛坦克,德軍也出動了十輛坦克。索姆河戰役之後,德軍總參謀部對這種新式武器更加重視。在英國人依舊固執的將富勒的坦克進攻計畫丟在一旁時,德國人已經意識到這種武器能在戰爭中起到的巨大作用。

會戰開始,法軍取得了一定戰果,可當戰鬥無法速戰速決,再一次陷入拉鋸時,法軍的傷亡開始加大,士兵的信心也產生了動搖,而德軍卻正在計畫反攻。

歐洲南線,義大利還在為第十次伊松佐河戰役做準備,麵條軍的動作太拖拉,以至協約國首腦直接給義大利國王發來一封電報,措辭稱得上優雅,中心思想卻只有一個:再不開始,法軍在西線就撐不住了!

協約國其他成員並不期待義大利能取得多大戰果,他們只希望麵條軍能夠迫使奧匈帝國軍隊向德國求援,以此減輕西線戰場的壓力。

正如他們在電報中所說的那樣,再不動手,法國前線軍隊真的要有大麻煩了。

麻煩並非全部來自敵人,而是軍隊內部。

十萬人的損失,在三年的歐戰中並不是多可怕的數位,英軍曾在索姆河戰役中,一天就損失了六萬人!

可如今的法軍與歐戰最初的法軍,有了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新兵的數量。

大量的戰場傷亡,必須補充新兵,在心理承受能力方面,新兵自然比不上老兵。前線法軍有了不穩的苗頭,一旦發生大規模兵變,對整個西線戰場都是致命的。

五月十二日,在英法兩國共同施加的壓力下,義大利終於在南線動手了。集群火炮發出轟響時,協約國的首腦們終於松了口氣。

歐洲東線,此時卻是一片平靜。

沙皇退位,新組建的資產階級臨時政府也發生了成立以來的第一次危機,克倫斯基出任陸海軍部部長。就職後,克倫斯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親自到前線勸說士兵不要放下武器。

可惜,俄國士兵實在是厭倦了打仗,他們甚至送給克倫斯基一個外號,“勸說部長”。

“部長先生的勸說從一開始就毫無疑義。”一名俄國軍官在戰後的回憶錄上這樣寫道:“很多士兵的手中根本沒有武器,他們連鞋子都沒有,又如何放下武器?”

在後方,得到托洛茨基和基洛夫的支持之後,弗拉基米爾發動武裝起義的決心更加堅定。即便被布爾什維克內部成員將計畫披露到報紙上,並大加批評,他始終認為勝利將屬於自己。

喀山同基洛夫一起抵達聖彼德堡,也見識到了俄國人的“熱情”。不過,比起“聆聽”弗拉基米爾同志的演講,他更急於和潛伏在聖彼德堡的情報人員碰頭。

據悉,沙皇一家目前仍留在聖彼德堡,英國國王拒絕了他們的避難請求,德皇威廉二世更不可能答應庇護上一刻還是敵人的表兄弟。皇太后瑪利亞身在國外,正為了兒子奔走,卻沒有多大的作用。臨時政府對沙皇一家還算客氣,克倫斯基成為總理後,也只將他們趕出宮廷,軟禁在西伯利亞,可當布爾什維克掌控國家政權後,一切都將不同了。

沙皇夫婦和幾個子女目前還生活在宮廷中,但一舉一動都被監視。塔基楊娜女大公接受了忠心侍女伊蓮娜的建議,將一整盒寶石全都縫在上衣夾層裡。她的姐妹們也這樣做了。

皇后亞歷山卓卻沒機會這樣做,她受到的監視比沙皇的幾個孩子更加嚴密,她身邊也沒有如伊蓮娜一般“忠心”的侍女。

“殿下,”伊蓮娜謹慎的朝走廊看了幾眼,隨即掩上房門,幾步走到塔基楊娜身邊,“英國拒絕了皇帝陛下的政治避難請求。”

“上帝!”塔基楊娜發出了一聲悲歎,隨即捂上自己的嘴,軟禁生活讓這名皇室公主成長了許多,“我們該怎麼辦?這些該下地獄的叛亂者!”

“殿下,”伊蓮娜咬著嘴唇,貌似想說什麼。

“親愛的伊蓮娜,難道還有更糟糕的消息嗎?”

“不。”伊蓮娜搖頭,“殿下,我的姨媽給我送來了消息。”

“是約瑟芬女士嗎?”

“是的,”伊蓮娜再次壓低聲音,“她說有辦法幫助我離開這裡。但是,公主殿下,我的良心和忠誠讓我不能對您隱瞞這件事。”

“離開?”

“姨媽告訴我,”伊蓮娜湊到塔基楊娜女大公耳邊,“她答應了一名商人的求婚,而那名商人正打算前往華夏。”

“華夏?”

“是的,姨媽告訴我,這是最好的辦法。”伊蓮娜的聲音更加舒緩,仿佛帶著魔力,這是她從拉斯普京身上學到的,“殿下,歐洲正在打仗,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我昨夜還曾聽到槍聲。留在這裡太危險了。殿下,如果您能夠允許我……我希望您能同我一起離開。“

“可是,華夏也在和俄國打仗……”公主並不如皇后一般關心政事,卻不代表她對政治一無所知。畢竟,作為俄國公主,塔基楊娜同樣有皇位繼承權。

“殿下,這是唯一的機會。”

離開,去華夏?

是的,離開,他們必須離開!不離開,等待他們的下場也只有流放,或是被殺死。華夏要什麼?領土還是黃金?這些都可以給。她必須勸服父皇和母后,即便不給華夏人,這些也會被叛亂者奪走!

離開這群叛亂者,才有機會召集皇室的擁護者,才能奪回屬於他們的一切!

“伊蓮娜,你真是天使!”塔基楊娜女大公第一次擁抱了她的侍女,“但是,我不能獨自離開,我不能離開我的父母和姐妹,還有我的弟弟。”

“殿下,這太危險了。”

“是的,我知道。伊蓮娜,親愛的伊蓮娜,我請求你,請求你的姨媽,請求那個好心的商人,如果能夠幫助我們離開這裡,等到父親重登王位,他會被授予爵位,你和你的姨媽也會成為貴族夫人,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

伊蓮娜看著塔基楊娜,緊緊咬著嘴唇,終於點頭,“殿下,我會想辦法再見姨媽一面。”

“感謝上帝!”

塔基楊娜虔誠的向上帝祈禱,決定尋找機會,向沙皇夫婦坦誠這件事。

伊蓮娜轉身走向房門,聽到塔基楊娜讚美上帝的聲音,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笑,很快消失無蹤。

聖彼德堡街頭,四處可見衣不蔽體的乞丐和頭髮鬍子糾結成一團的流浪漢。

“這就是聖彼德堡?”喀山喃喃自語,這和他想像中的未免差得太多。

街上的酒館,商店,大部分都已經關門,幾家還在營業的,門前都排著長龍,其中有一家店鋪前的隊伍格外引人注目,擠在這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喀山的腳步停下了。這是一家專賣華夏商品的店鋪,窗前的牌子上寫著餅乾,麵包和罐頭,並在後邊標注了價格。在牌子不起眼的角落,繪有一個北六省情報人員才看得懂的標誌。

十幾個身高體壯的斯拉夫人和韃靼人拿著棍子站在店鋪前,兇狠的盯著在店鋪前排隊的人。假如沒有他們,天曉得這些俄國人會做出什麼。

很快,店鋪裡走出一個男人,在門前掛上另一塊牌子,代表今日的商品售罄。人群中發出失望的歎息聲,一個俄國人女人哭著哀求,她的孩子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只要一個麵包,或是幾塊餅乾。”

那個女人拿出一條項鍊,黃金的鏈子,墜子是一整塊紅寶石。

可惜,店主人不會為她破例,在如今的聖彼德堡,一塊紅寶石恐怕還比不上一塊黑麵包。

就算再不願意,有揮舞著棍子的斯拉夫和韃靼大漢在,他們也不敢鬧事。之前不是沒有店鋪遭受過搶劫,結果就是開業的店鋪越來越少,繼續這樣下去,別說搶劫,就算捧著金磚也買不到一粒糧食。

大地主和貴族老爺們倒是生活得很好,沒落貴族,平民和下層的農奴就只能餓肚子。

人群散去之後,喀山走到店鋪前,敲了三下門,門上拉開一扇小窗,“今天沒有麵包了!”

“麵包沒有了,饅頭總有吧?”

“饅頭?”

“是的,饅頭。”

小窗再次關上,過了兩分鐘,門打開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出現在喀山面前,他有一雙灰藍色的眼睛,“麵包沒有,饅頭也沒有,窩窩頭怎麼樣?”

“那也不錯。比起高粱面,我更喜玉米麵的。”

說完,喀山做出了一個手勢,店主人也拍了一下喀山的肩膀,“進來吧。”

事實上,對於為何要採用這種暗號,情報局內的人也十分不解。不過,比起詩詞歌賦什麼的,饅頭窩窩頭一類倒是好記許多。尤其是在洋人的地界,很多人恐怕連窩窩頭是什麼都不知道。

五月二十三日,李謹言接到了情報人員從俄國發回的消息,看著上面的內容,李謹言有些拿不定主意。

現在就把沙皇一家“救”出來?至少也要等他們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吧?

可這個機會又太難得,高爾察克被臨時政府派到國外“考察”去了,十月革命後才會回國,樓少帥還在中西伯利亞行軍,的確是行軍,在獨立旅的進攻途中,沒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沿途遇到的村鎮,很多都空了,要麼就是只剩下女人老人和孩子,大部分壯年男人都被抽調到東線去打仗。

確定安全之後,村長或是有威望的長者會被召集,領到一份糧食。

沒有劫掠,沒有屠殺,村子裡聽不到女人和孩子的哭聲。只有久違的土豆香氣和熱騰騰的濃湯。

“從今天開始,這裡屬於華夏。”

樓少帥的這句話,被刻在石碑之上,留在了通古斯高原。後世,這塊石碑被視為華夏“侵略”鄰國,搶佔鄰國土地的“罪證”。

即便如此,有這塊石碑在,有樓逍的這句話,這片土地,就屬於華夏!

五月二十六日,獨立旅與西北的馬隊終於在通古斯高原會師。

西北的大兵們騎在馬上,臉上帶著戰後的興奮,出鞘的馬刀依稀泛出血光。

樓少帥從車中跳下,馬少帥也拉住了韁繩,翻身下馬。

“中途遇上一群哥薩克,正好弟兄們無聊,倒是得了不少好馬。”

“哥薩克?”樓少帥示意季副官從車中取出地圖,鋪在車前的引擎蓋上,被白手套包裹的修長手指點在地圖上的幾處,“這裡。“

馬少帥也湊頭過去,兩人一起站在地圖前商量了片刻,隨後決定,轉道向東,儘快和杜豫章的第二師匯合。

內燃機的轟鳴聲再次響起,西北大兵們策馬圍在坦克邊上,看得稀奇,那些從玉門挖出來的石油,就是用在這些大傢伙上?

樓少帥也換乘戰馬,烏黑的馬鞭頂了一下帽檐,掃過馬少帥腰間的佩刀,想起大帥府中的那把,濃眉一揚,“馬兄,比一場,如何?”

“好!”馬少帥朗聲道:“弟兄們,今兒個給你們開開眼界!”

“嗷嗚!”

似狼般的吼聲響徹狂野,這是一群西北的兒郎。

獨立旅的兵哥們卻很沉默,他們只是靜靜的站著,槍上肩,坦克在前,步兵在後,靜默而肅殺。

馬鞭淩空,破風聲中,兩匹駿馬如閃電般飛馳而出。

馬蹄隆隆,黑紅兩色披風隨風翻飛,馬上的騎士,仿佛是兩匹在通古斯高原賓士的蒼狼。

一名隨軍記者想要拍下這一幕,笨重的相機卻讓他無法如願,等他架起相機,兩匹馬,兩名少帥,都只剩下一個遙遠的背影。

西北的馬隊和獨立旅也緊隨其後,讓西北大兵驚訝的是,這麼快的行軍速度,獨立旅的步兵不只沒有掉隊,連隊形都絲毫未亂。

沒有口號聲,也沒有催促和命令,除了軍官的哨聲和槍械水壺的碰撞,餘下的,就只有整齊到可怕的腳步聲。

“這……”

幾名曾跟隨馬慶祥走南闖北,或者該說是搶南劫北的西北軍官,不由得互看一眼,心中升起的,不只是震驚。

六月二日,繼西北騎兵之後,杜豫章的第二師也抵達通古斯高原。同時,河北的軍隊,山西的軍隊也整裝待發。

樓少帥臨行前,李謹言還擔心他會一路帶領隊伍殺到歐洲,到時連“宣戰”都不必了。

實際上,李三少壓根沒有意識到,西伯利亞到底有多大。一千兩百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即便大部分仍很荒涼,但僅憑兩三萬的軍隊,想在短時間內全部佔領,基本不可能。

除了更多的軍隊,還有大量的移民,才能將這片廣袤的土地徹底消化。

所以,樓少帥才叫李三少去看地圖。

李謹言回到大帥府後,就想明白了樓少帥話中的意思,隨著河北等地的軍隊調動,他每天的功課,除了習字,聽冉老講史,就是看地圖。

期間白寶琦又從京城給他寄來幾本經濟學專著和筆記,李謹言知道,國會現在討論的不只有華夏的參戰問題,還有發行紙幣的議案。

“黃金啊黃金。”李謹言曾經私下詢問過任午初,得到的答案是,華夏的確該考慮發行紙幣的問題了,不只是北六省,很多經濟大省,只使用金屬貨幣也已經不合時宜。

想到這裡,李謹言終於下定決心,反正早晚都要“救”,早點動手也沒差吧?

很快,一封電報從關北發出,樓少帥的獨立旅帶著鄒老改進的軍用電臺,比之前的更輕,體積更小,也更方便攜帶,李謹言不用擔心樓少帥會收不到這封電報。

電報發出後,李謹言又找來豹子,在京城抓獲的幾個英法間諜,審訊之後交給了蕭有德,經過趙福仁一事,他意識到,這些人能發揮的作用遠不只一份口供這麼簡單。

“效益”最大化,才不枉他們做-漢-奸-一場。

至於展長青會與英法如何討價還價,自己還是圍觀就好。

潛伏在俄國的情報人,都是一處和四處安排的,啞叔正在處理大連的那群日本人,兩艘商船,很快就要有第三艘,不達成目的,英國的動作不會停,可戰俘營裡的日本人也是有數的,若實在不成,只能請第三師從朝鮮抓俘虜了。

上海公共租界的日本人,李謹言沒打算動,他們畢竟是“平民”。而在大連的那些日本戰俘,恐怕連親人都已經將他們當成了死人。若是能僥倖存活下來,他們就能離開戰俘營,也不會被送去挖礦,還能得到金錢和女人,就像是大島義昌和被川口憐一帶走的那些人一樣!

經過“長時間”的戰俘生活,這些日本人對天皇的效忠之心,早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死很容易,活著受罪,實在太難受了。

戰俘營看守會故意將報紙拿給他們看,當讀到報紙上五名倖存的“華夏船員”,都得到一筆不菲的補償金之後,很多人都在期待下一次“機會”的到來。

死在海上,或是獲得“自由”和財富。

瘋狂和賭博,本就是日本矬子的天性。歷史也一次又一次證明了這一點。只不過,之前的日本總是賭贏,在某只蝴蝶振動翅膀之後,勝利女神卻徹底拋棄了他們。

樓少帥的回電很快,電報上只有三個字:知道了。

李三少拿著電報,左看右看,還是沒弄清樓少帥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到最後,也只能告訴即將啟程前往西伯利亞的豹子,一切聽少帥吩咐。

豹子離開後,啞叔也從大連返回,不久,樓夫人從京城發來電報,七月,樓二少將被打包送來關北。

收到電報,李謹言良久無語,隨即歎息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

七月十四日,樓二少抵達抵達關北的當日,華夏國會終於做出了表決,以超過三分之二的同意票數,決定對德宣戰。

隔日,英法正式照會華夏聯合政府,交還兩國在華夏的所有租界,華夏政府也承諾,保證兩國僑民的人身和財產安全。其他協約國成員也緊隨英法兩國的腳步,而華夏政府幾次提及的海關問題,也終於得到了英國政府正面回答,英國將在半年內,將海關權力全部移交。

生活在上海公共租界的日本僑民,卻如五雷轟頂。

華夏早已經宣佈日本為不受歡迎國家,租界被華夏收回,他們仿佛看到華夏士兵舉著刺刀,將他們一個一個的趕下大海……


☆、第二百二十七章 

常言道,好的不靈壞的靈,日本人的預感很快應驗了。

在英法正式照會華夏聯合政府,歸還所有在華租界的隔日,上海公共租界內的華夏員警和巡捕就開始清點租界內的日本僑民數量。當然,這些日本人不會真的被趕下海,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會被遣送回國。

“天照大神!”

當小圓次郎聽到自己一家將被第一批遣送回日本,抱住妻子和孩子哭得不成樣子。他開始後悔,早知道,應該和山平一樣去討好華夏人!

日本國內的情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糟糕,小圓接到哥哥的電報,即便有一些土地,哥哥家最小的孩子還是餓死了。父母和弟妹家是什麼樣子,小圓一郎在信中根本沒提,但也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很多城市裡的工人和市民上街遊行,一些農民還大著膽子搶劫地主。

京都的一家米鋪不久前被搶了,動手的竟然是一群女人,連去鎮壓的員警都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出動了陸軍的一個中隊才得以平息這場騷亂。

寺內內閣組建不久,就遇到了危機。

遊行的人群高喊著“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工作!”的口號,一些狂熱的少壯軍人還提出再發動一次“日清戰爭”。

“帝國有強大的海軍!”一名海軍中尉說道:“華夏富得流油,我們卻在餓肚子!”

日本借一戰崛起之路被華夏堵死,強盜本性和賭性讓這些矬子漸漸喪失理智,變得瘋狂。尤其是那些一直留在本土,從未與華夏軍隊對戰過的陸軍師團和海軍艦隊,上層的軍官還保有部分理智,叫囂得最歡的,卻是下一級的佐官和軍曹。日本軍隊有個糟糕的傳統,下克上,一旦下層軍官徹底陷入狂-熱,歷史上的“二二六”事件,很可能在日本提前上演。

“攻打華夏?”

若是華夏沒有對德宣戰,這種可能性或許還在,事到如今,再打華夏的主意絕不是聰明人該做的。

“英國人不會再借錢給我們了。”

寺內正毅盤坐在榻榻米上,內閣的幾位大臣分坐兩邊,全都愁眉不展。

前任首相大隈留下一個爛攤子,為了擺脫朝鮮的麻煩,寺內咬牙接了過來,卻發現這個爛攤子不比朝鮮那灘渾水清多少。

“進攻華夏絕不可能。”

陸軍大臣和海軍大臣難得意見一致,換成庫頁島,日本海軍還可以嘗試,運氣好的話,或許能在島上占一個邊邊角角,運氣不好,就只能自求多福。換成華夏本土,海軍大臣心裡都在打突。

現在的華夏,不是腐朽的清政府,是一隻渾身長了鋼針的刺蝟,輕易咬上去,絕對討不了半點好處。

“朝鮮必須穩住,還有千葉群島,”寺內正毅鋪開地圖,“我們有龐大的艦隊,只要能讓國內的經濟好起來,再得到足夠的能源,日本就有再興的希望!”

再興的希望?

“日本曾經弱小,曾經落後,但我們趕走了那些西方-鬼-畜,也打敗了清國!”寺內正毅握拳說道:“我們現在不是華夏的對手,但是,十年,二十年,帝國的軍人,必將再度踏上那片土地!我們會在那裡得到糧食,財富還有女人!”

“可是,閣下,我們現在面對的問題,是如何讓國民吃飽。”

一席話,澆滅了其他人胸中剛剛湧起的“熱-火”。

是啊,首相的話也只是對未來的一種“暢想”,他們首先要做的,是度過眼前的危機。

寺內的雙眼中閃過一抹狠毒的光芒,“朝鮮,朝鮮還可以提供更多的糧食和礦產。”

被搬空所有糧倉的朝鮮人該怎麼活下去,寺內正毅壓根不會去考慮。就算朝鮮再發生-暴--亂,也是長穀川的事情。

說話時,寺內正毅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地圖,細心觀察可以發現,他看著的是西太平洋的菲律賓群島。

日本人的貪婪與瘋狂,註定了朝鮮將陷入更加水深火熱的日子。日本對華夏的企圖心未死,一直都不是什麼秘密,而寺內正毅竟然會打菲律賓的主意,卻沒人能夠想到。

菲律賓已經處在美國“保護”下近二十年,日本對菲律賓下手,無疑是對上美國。

可日本矬子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很少人能完全猜透。

或許寺內認為美國的海軍不如日本海軍強大,也或許是被逼得沒有辦法。若想轉移國內的矛盾,讓自己的首相位置坐得更穩些,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發動對外戰爭,讓日本國人得到好處。這個時候去動華夏純粹是找死,去東南亞觸英法的黴頭也和活夠了沒區別。西伯利亞……更是不可能,那裡很快就會成為華夏的地盤。

寺內正毅之所以產生這個想法,成功打入日本“內部”的司徒茂功勞不小。作為一名“律師”,幾次為日本人辯護,進而和日本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日本人從這個只認錢的律師嘴裡得到了不少關於美國,菲律賓和南洋的消息。


旅美華僑,祖籍華夏,出生在南洋,讓司徒茂不經意間說出的事都有相當大的可信度。

寺內正毅茅塞頓開。只將目光放在大陸上,未免太“狹隘”,日本是個島國,海上力量也很強大,完全可以向其他島國下手!最近也是最容易下手的物件,就是菲律賓群島。

那裡有糧食,有木材,不久前還發現了礦產!

即便處於美國的保護下,但駐軍並不多,日本不需要大張旗鼓,只要偷偷的進島,搶一回就跑,得到的好處肯定不少。若是被發現,打死不承認,美國也拿日本沒辦法。

說到底,寺內也沒腦子發抽到去和美國真刀真槍的打仗,他想的不過是撈些好處,就像祖先在華夏沿海做的那樣,那個時候,他們被叫做倭寇。

想法“很好”,可惜,現實之所以被稱為現實,只因其永遠比理想“殘酷”。

當日本軍艦提前二十多年和英美聯合艦隊在海上相遇,當“日本潛艇”莫名其妙的擊沉兩艘英國商船和一艘美國商船,當船上的倖存者言之鑿鑿的證明襲擊他們的是日本人,日本便被扣上“同盟國幫兇”的帽子,進而在巴黎和會上由戰勝國變為戰敗國,由歷史上侵佔華夏山東權益,轉而被各國瓜分,背上幾輩子也還不清的借款,兩種角色的轉變,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日本人再“委屈”,再“無奈”,也只能接受。

只因巴黎和會上不再只是三巨頭,在並排擺出的第四張椅子上,坐著一個滿面笑容,卻是殺氣騰騰的光頭總統。

說到底,通過擊沉商船給日本人扣帽子,還是借鑒了英國人的“做法”和“經驗”。

關北

將樓二少送到關北的隔日,樓夫人便啟程返京。

“娘,不能再多留兩天嗎?”即便早有了準備,李三少還是心中沒底。

“不了。”樓夫人笑著搖頭,“當初逍兒也是這個年紀到父親身邊的,將睿兒交給你,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可他不放心啊……

李謹言握著樓二少軟乎乎的小手,低頭看了一眼即將被親娘“拋棄”的小豹子,小豹子也抬頭看他,黑珍珠似的大眼睛,睫毛扇啊扇,眉毛濃墨一般,依稀間仿佛見到了縮小版的樓少帥,正用一種絕對不可能出現在他臉上的神情看著自己。

忙擰了大腿一下,李三少疼得一呲牙,卻瞬間回神。

“睿兒,要聽話。娘回京後,外祖父下個月就來了,不聽話,外祖父會罰你背書寫字。”

樓二少慎重點頭,“娘,睿兒聽話。”

“好孩子。”

樓夫人起身,又囑咐李謹言幾句,“我把睿兒的奶娘帶走,香草留下,其他的人你來安排。父親八月上旬就回來,睿兒若是調皮,不用手軟。”

“娘……”

“行了,知道你對這小子下不去手,等父親來了再說吧。”

樓夫人沒再多言,上車後,從窗口向外揮手,等到火車駛出月臺,李謹言彎腰把樓二少抱了起來,裝作沒看見小豹子已經濕漉漉的大眼睛,“睿兒長大了,再過不長時間,言哥就抱不動了。”

樓二少沒說話,伸出胳膊摟住李謹言的脖子,偎在李謹言懷裡,就算再聰明懂事,也不過是剛六歲的孩子。

“言哥,外祖父說,六歲了就不能被抱了。”

“是嗎?言哥不知道啊。”李謹言側過頭,朝樓二少眨眨眼,“要是犯錯了,外祖父會罰寫大字的,睿兒幫言哥保密,好不好?”

樓二少歪了歪腦袋,“好,睿兒保密。”

“乖寶寶!“

“言哥,”樓二少捂著小胖臉,“外祖父說,不能親……”

看著這樣的樓二少,李三少卻不厚道的想笑,不論其他,只是“欺負”縮小版的樓少帥,這感覺,還真是非同一般的好……

“言哥!”

“好了,言哥知道了,不親了,咱們回家。”

將樓二少放到地上,一大一小手把手走出車站,長衫青年臉上的笑容溫和,被他牽著的孩子卻擰著眉頭。

“言哥……”

“怎麼,難道外祖父連牽手也不許?”

“沒有。”

“哦,那咱們走吧,記得上次和小胖墩玩的遊戲房嗎?裡面又多了不少好玩的東西……”

總統專列內佈置得十分舒適,隨著火車的晃動,窗外的風景不停掠過,樓夫人貌似看得入神,很長時間都沒有出聲。

樓二少的奶娘站在一旁,心中惴惴,神情不安。

良久之後,樓夫人才開口道:“知道為什麼把你從二少身邊帶走嗎?”

“回夫人,我,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樓夫人靠向椅背,攏了攏毛絨的披肩,“還是和我裝傻?喜蘭,莫不是我待你太寬厚了,讓你忘了我的脾氣?”

“夫人?”

“你是自己說,還是等回京後,我把你交給大總統發落?”

“夫人,夫人饒命!我,不是,奴婢真的沒做對不起您的事啊!“

“沒有嗎?”樓夫人輕笑一聲,“那你告訴我,對睿兒說什麼樓家的財產,少親近言兒,還說什麼言兒沒安好心,這些都不是出自你口?”

“夫人……奴婢只是一心為了二少……”

“為了睿兒,就是挑唆他們兄弟鬩牆?挑撥他和家人的親情?”樓夫人的聲音依舊平緩,就像在閑述家常,“再有,你那個外甥女是怎麼回事?八歲的丫頭,能當什麼,就要往睿兒身邊帶,兩小無猜,近水樓臺?打的是什麼主意,當我死了?”

“夫人,奴婢錯了!”奶娘撲通一聲跪下,一下重似一下的磕頭,她自以為做得機密,卻不知道一切都被樓夫人看在眼裡,她當真是糊塗了,被妹妹攛掇幾句,竟然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夫人,饒奴婢一命,奴婢知錯了!”

奶娘的求饒聲傳到車廂門外,直到她的額頭磕的青紫一片,樓夫人也沒出聲。

又過了一會,一個丫頭帶著兩個身手俐落的女子走了進來,“帶下去,該問的都問清楚。”

“是。”

等到車廂門關上,丫頭走到樓夫人身後,輕輕給她按著額頭,“夫人也別太生氣了,她就是一時鬼迷了心竅,之前都還好的。”

“我知道。”樓夫人道:“否則……”

丫頭不再說話,樓夫人合上雙眼,這日子好了,總有人不安生。

龍皆有逆鱗,人也一樣。

樓夫人的逆鱗就是她的兩個兒子,從幼時的樓逍,到如今的樓睿,膽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撚三做四,就別怪她心狠!

西伯利亞

樓少帥接到李謹言的電報時,軍隊正向基廉斯克移動。

華夏對德宣戰之後,並未如英法等國期望的,馬上向歐洲派兵或是派遣勞工,只是效仿美國的做法,向協約國提供了一批物資。進入西伯利亞的華夏軍隊也象徵性的放緩“行軍”步伐。

俄國臨時政府在七月初冒險對同盟國發動進攻,一來為表明態度,爭取協約國的支持,二來是為消滅國內革命,三來,也希望協約國對華夏在西伯利亞的軍事行動進行“勸阻”。

從四月到六月,布爾什維克一直在俄國下層士兵和群眾間進行鼓動宣傳,堅持起義推翻臨時政府,四月示威,六月示威,七月示威接連不斷。

七月十六日,前線的慘敗傳回聖彼德堡,工人,士兵和群眾再次走上街頭,示威遊行,高喊口號,要求一切權力屬於蘇維埃。臨時政府做出的回應直接明瞭,鎮壓,六百多名工人死傷,釀成七月流血事件。

七月二十六日,克倫斯基成為總理之後,採取了更加“徹底”和“殘酷”的鎮壓手段,兩個政權並存的局面結束了,卻並不是弗拉基米爾所期望的那種“結束”。孟什維克和社會革命党倒向新組建的聯合政府,支持克倫斯基,布爾什維克不再公開活動。他被迫化妝成一個芬蘭工人,再次逃亡。托洛茨基等人也轉入地下,基洛夫的反抗組織也進入了緊張的戒備。

沙皇一家也被亂局波及,克倫斯基計畫將他們送到西西伯利亞的一處山區。在沙皇一家動身之前,消息便經由伊蓮娜和她的“姨媽”約瑟芬傳了出去。

塔基楊娜女大公說服了沙皇和皇后,沙皇願意付出“相當”的代價來換取華夏人的幫助。

樓少帥卻不打算馬上讓尼古拉二世如願,俄國國內的局勢越發混亂,這個時候攪進去,並不明智。

沙皇一家是個好籌碼,卻也是個麻煩。為了逃脫,他們付出的籌碼只會越來越高。只要保證他們還活著,大可不必這麼急著將他們救出來。

七月二十七日,沙皇一家坐上火車,離開了聖彼德堡。

同日,城內一家專賣華夏商品的商鋪也關門停業,在如今的聖彼德堡,這簡直再尋常不過,沒人會太過在意。

七月三十日,沙皇一家改乘馬車,被送進托博爾斯克山區。在此期間,忠心的伊蓮娜一直跟隨在塔基楊娜女大公身邊,並取得了沙皇一家的信任。

八月二日,沙皇一家在新住處安定下來,房子四周的守衛,除了負責與政府部門聯繫的兩個人,其餘都換上了新面孔,其中還有兩個東方人。

這些變化,沙皇一家都注意到了,但他們感到的卻不是畏懼,而是激動和興奮。

于此同時,李謹言又給在西伯利亞的樓少帥發了一封電報,電報上除寫明北六省三所軍官學校的德籍教官即將離任回國,還附有樓二少已到關北的消息。

看過之後,樓少帥將電報折起收好,表情十分平靜,拿起馬鞭走出營帳,所過之處,兵哥們皆能感到四周氣溫驟降五度。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八月中旬,以英法為代表的協約國,首次明確向華夏提出出兵要求。

一個多月前,首批美國大兵抵達法國,並在巴黎街頭舉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閱兵遊行。與群眾的歡呼聲相反,協約國首腦和指揮官們,對這支牛仔隊伍並不看好。

率領這支軍隊的是有“黑傑克”之稱的約翰潘興,他強硬的要求美國軍隊必須有獨立作戰的權力,打破了英法將美國牛仔當炮灰的算盤。可不當炮灰,這些美國大兵根本就不“適合”歐洲戰場,獨立作戰?去戰場上送死還差不多。

在“獨立”作戰之前,這些美國牛仔必須進行軍事再訓練,一訓就是幾個月,直到一九一八年初,美國大兵才真正打響他們到達歐洲大陸後的第一槍。

訓練期間,如何克服對毒氣的恐懼,是這些美國牛仔最難-跨-過的一關。

一九一五年後,交戰雙方都會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下,向對方的陣地發射毒氣彈。無論是防毒措施還是毒氣種類,德國人一直領先。一九一七年七月,德軍首次將芥子氣使用在了戰場上,毒氣之王的出現,讓協約國徹底落了下風。

英法士兵的慘狀,加重了美國牛仔們內心的恐懼,毒氣成為了比重炮和機槍更可怕的東西。

哪怕協約國的軍官告訴他們,有防毒面具和更好的防護措施,美國牛仔們依舊半信半疑,這不只拖慢了他們的訓練速度,也拖延了美國大兵走上戰場的時間。

歐洲的戰況不容樂觀,東線的炮聲再次停了,俄國國內的亂局,使臨時政府無法支撐前線的進攻,奧匈帝國軍隊完全可以獨自應付,德國得以從容調派部隊在西線發起進攻。協約國西線軍隊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尤其是法軍,士兵嘩變隨時可能發生。英軍獨木難支,義大利在南線也不好過,其他參戰的歐洲國家也差不多燈枯油盡。追隨美國腳步對同盟國宣戰的拉美國家,深諳打醬油的精髓,嘴上叫得再響,也堅決不派兵,連“支援前線”的物資都是應付了事。

華夏,成為了英法最大的希望。

“派兵?”展長青見到英法兩國公使,聽到他們的要求,並不感到吃驚。

在對德宣戰之後,華夏聯合政府的幾個頭頭便關在小黑屋裡開了一場秘密會議,樓盛豐,宋舟和司馬君等皆是軍人出身,具體分析歐洲的戰況之後,他們更傾向於派兵。

“財不露白不假,可總躲在家裡,別人也不知道你的拳頭到底有多硬。”

“日本矬子和老毛子算什麼?只有讓這些歐洲人服了,咱們才算‘贏了’!”

一為展示國威,二為掐死歐洲佬分出勝負之後,再到華夏來分蛋糕的妄想,三來,打完仗總要“分東西”吧?若想分到最好的一部分,不只要打得敵人沒脾氣,更要讓“自己人”服氣。認真論起來,華夏和那幫歐洲人著實算不上“自己人”,可該分到手的也不能讓出去,分不到的,能搶也不能放!

和這些老兵痞子“借兵”,歐洲人自以為得計,實際上卻是在與虎謀皮。打退敵人之後,恐怕連他們的“老窩”都有被掏的風險。

“出兵也要看怎麼出。”宋舟眯起了眼睛,“要讓洋人求著咱們,再多出點血,這事才有得商量。”

“再有,出兵就要打仗,帶兵指揮的必須是咱們自己人,不能讓那幫洋人在咱們頭頂上指手畫腳。”

“這些都能做到,但是,”司馬君頓了頓,“第一仗必須打贏,還要贏得漂亮!”

話落,室內頓時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樓大總統身上。

樓大總統一摸光頭,一咧嘴,不必說,什麼意思,大家都明白。

在英法公使找上門來之前,華夏聯合政府的幾個頭頭就商定了出兵計畫,給各聯省督帥發了密電,秘密集結軍隊分批換裝,加緊訓練,即便只是通過軍事觀察團成員和部分情報人員口述的戰術總結,比起只憑“英雄主義”走上戰場的美國大兵,華夏軍隊的準備著實是充分多了。

步兵,騎兵,裝甲兵,飛行員,凡接到命令的省份,均不敢有絲毫懈怠。

出國作戰,揚軍威,壯國威,為華夏在世界爭得話語權,為兵者,為將者,責無旁貸!

當英法兩國公使再次登門時,展長青提出了華夏出兵的最基本條件。

“海關在十月前全部移交,同時,香港澳門也必須於九月前歸還華夏!”

之前交還租界時,港澳並不內,英國人耍了個心眼,葡萄牙人則心存僥倖。

如今,展長青撕開了窗戶紙,收回“租界”,便要收回徹底,華夏沒有耐心再等。要想華夏出兵,就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

最終,英國人妥協了,葡萄牙人也沒有堅持的底氣,澳督,港督,均將在九月一日前“卸任”。

三方在八月二十二日達成最終一致,並於八月二十三日簽訂正式條款,廢除兩國與清政府簽訂的相關條約,華夏收回最後被占國土的時間,進入了倒計時。

當華夏政府接管香港澳門兩地,並為軍隊遠征歐洲做準備時,李謹言正為樓二少上學一事頭疼。

按照樓二少的年齡,該上蒙學。可依照他的“學識”,上小學都沒有問題。

“蒙學,還是小學?”李謹言就像後世為孩子擇校的家長,哪怕學校是自己辦的,考慮到自家小豹子,還是各種不滿意。

“言哥?”

樓二少正在沙發上玩填字遊戲,他認了不少字,白老開始教他習楷書,毛筆字還寫不太好,用鉛筆寫出來的卻是橫平豎直。

“都猜出來了?”李謹言低頭看著樓二少手中的硬紙板,上面畫著方格,空出的格子都已經被填滿,“睿兒真聰明。”

“言哥過獎。”

樓二少“面不改色”的放下紙板,又拿起一張,李謹言可以清楚看到,柔軟黑髮下的兩隻小耳朵都變得通紅。

“睿兒,言哥覺得,還是先上半年蒙學再上小學比較好。”

“為什麼?”

“睿兒不想和同齡的朋友玩嗎?”李謹言笑著點了點猜字板上的兩個格子,“睿兒知道朋友是什麼意思嗎?”

“知道。”樓二少點頭,認真“考慮”了一會,才開口道,“可我想上小學。”

“為什麼?”

“我要快點長大。”

“……”上小學就是長大?他該怎麼和這寶貝解釋兩者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繫?

張張嘴,看著樓二少,李謹言只能一捂臉,老天,孩子果然不好養,再聽話的小豹子也是一樣。

白老回關北的日子推遲到九月,樓少帥還在西伯利亞,李謹言也沒人可以商量,給京城的樓夫人打電話,丫頭卻說,樓夫人不在,出去了。

去哪了?

“夫人和宋夫人,司馬夫人看電影去了。”

拿著話筒,李謹言四十五度角望向屋頂,再度無語。

當天傍晚,樓夫人給李謹言打來電話,“既然睿兒想上小學,就讓他去吧。”

“可……”

“沒關係。”樓夫人的聲音中帶著笑意,“當初逍兒到父親身邊,和大他幾歲的表哥也相處極好。”

當真不是樓老虎“霸氣”使然?

雖然很懷疑樓夫人話中的真實性,李謹言還是沒問出口。考慮再三,決定“尊重”小豹子的意見,將他送進了子弟小學。

碰巧的是,國文先生是楊聘婷。

一年多不見,楊聘婷的外表變化不大,身上的氣質卻更溫和,也更容易讓孩子親近。

“楊先生,好久不見。”李謹言拉著樓二少的小胖手,“我家孩子還請先生多費心。”

“哪裡,三少客氣。”楊聘婷將臉頰邊的黑髮掖到耳後,彎腰,和樓二少視線平齊,“樓睿,你好。”

在她眼中,面前的孩子不是樓大總統的公子,只是她的學生。

樓二少恭敬的行禮,口中道:“先生好。”

或許是樓家的基因優良,樓二少年紀小,個頭卻比同齡人高,和比他大一兩歲的孩子站在一起也顯得不突兀。

“好。”

楊聘婷笑了,直起身,“三少,要上課了。”

“啊,那……”李謹言忙蹲下--身,“睿兒,好好上課,言哥下午來接你。”

“恩。”

等到教室門關上,李謹言還是站在門前,腳步怎麼也挪不動,直到半堂課後,才轉身離開。

情報局安排專人進入子弟小學,專門看護樓二少。雖然想讓樓二少過一段普通孩子的生活,可家庭因素還是決定了,他不可能真正成為一個普通的孩子。

回到大帥府,李謹言突然覺得空落落的,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這種情況以前從未有過。

不過是將小豹子送去學校罷了……難道只因為是自己親自把他送去的嗎?

李謹言想不通這種情緒是因為什麼,既然提不起精神,乾脆毫無形象的攤在沙發上,曠工一天,天也塌不下來。

閉上眼睛,各種思緒在腦海中翻騰,不知不覺間竟睡了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喉嚨有些幹,掀開被子,看到房間中還坐著一個人。

軍裝挺拔,漆黑的發,墨色的眼,兩條長腿交疊,靠在沙發上,手中翻著一本德文書。

揉揉眼睛,“少帥?”

“醒了?”

“我不是做夢?”

男人放下書站起身,幾步走到床前,托起李謹言的下頜,低頭,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

“嘶……”李謹言捂住嘴唇,“少帥!”

“恩?”樓逍單手撐在床上,“還以為做夢?”

“不是。”李謹言皺了一下眉毛,舔舔嘴唇,下一刻,唇便被堵住,絲絲的疼,卻愈發的熱。

良久,直到有些喘不過氣來,唇才被放開,背已經抵上床鋪,樓少帥的軍裝領扣亦被扯開,額發有些淩亂,眼眸益發的黑,只是看著,就讓人心亂。

牆上的自鳴鐘突然響起,李謹言一驚,連忙推開樓逍,“幾點了?”

見才下午兩點,稍稍松了口氣。還好,沒睡過頭。

“少帥,我三點要去接睿兒。”

樓少帥不說話。

李謹言下床整理衣服,長衫下擺有些皺,乾脆換了一件,“少帥一起去?”

樓少帥還是不說話。

“說起來,少帥,你不是在西伯利亞嗎?回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李謹言“自言自語”好一會,始終沒得到回應,一邊扣著扣子,一邊回頭,“少帥?”

不知何時,樓少帥已經站在他的身後,手臂摟在他的腰間,“九月底,我去歐洲。”

“歐洲?”李謹言的手一頓,“決定出兵了?”

“恩。”

“一定要去?”

“擔心?”

“對。”李謹言拉開樓少帥的胳膊,轉過身,“我擔心你。”

靜靜的看著李謹言,樓少帥突然笑了,李謹言的心,因為這個笑容漏跳了一拍。

TXXD,沒事笑這麼迷人幹嘛?!

“謹言,”溫熱的氣息拂過李謹言的耳際,“清行。”

李謹言只感到一股熱氣從頭頂往外冒,連忙捂住耳朵,這是犯規!

“清行?”

“別叫了!”李謹言抓住樓少帥的軍裝衣領,一呲牙,“信不信我辦了你?!”

樓少帥挑起一邊的眉毛,示意李謹言看看牆上的自鳴鐘。

李三少磨牙,誰說樓少帥從頭到腳的刻板正經,軍人鐵血,他和誰急!

到最後,李三少也沒能把樓老虎“法辦”,畢竟小豹子第一天上學堂,李謹言答應去接人,不能食言。樓少帥也跟去了,只是沒下車。等樓二少站在車門前,看到車上的樓少帥時,眉頭很明顯的皺了一下,還是中規中矩的叫了一聲“大哥”。

“恩,上車。”

車座前的司機和季副官努力克制回頭的欲--望,就算百爪撓心,也必須忍著!

意外的,樓家兄弟相處的很“和平”,或者說,太和平了。

樓少帥問了樓二少第一天上學堂的“感想”,樓二少的回答簡單明瞭,每句話都能抓住重點,他甚至記住了所有同窗的名字,還對樓少帥和李謹言道,和大家都交了朋友。

只不過,和樓少帥說話時,樓二少的表情格外“嚴肅認真”,同單獨面對李謹言時的發麵團子樣,相差十萬八千里。

李謹言看得稀奇,卻沒發言,樓少帥聽著樓二少的話,偶爾點頭或是提點幾句,車子開到大帥府,兄弟倆的談話也告一段落。

“很好,繼續保持。”

樓少帥“表揚”了樓二少,樓二少突然對著樓少帥笑了,“是,大哥。”

在某一瞬間,樓少帥的表情成功定格兩秒。樓二少卻仰頭對李謹言道:“言哥,睿兒餓了,何時開飯?”

“餓了?馬上!”

李謹言一把撈起樓二少,想想,又塞進樓少帥的懷裡,直接將樓二少口中的“外祖父教誨”拋到腦後,反正白老還在京城,天高皇帝遠。

“少帥,你抱著,我去廚房看看師傅準備了什麼。”

話落,幾步沒影了。

樓家兄弟大眼瞪小眼。

樓二少:“大哥。”

樓少帥:“恩。”

樓二少:“……”

樓少帥邁開長腿,登上臺階。

下車的季副官腳步一頓,他是該跟進去蹭飯還是轉身離開?安全起見,蹭飯一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飯後,樓少帥和樓二少在書房進行了一場兄弟式的交流,李謹言被拒絕旁聽。

李三少也只是聳聳肩膀,不讓聽就算了,他回房去數大洋。

自從華夏對德國宣戰,德國軍官團回國,北六省也斷絕了明面上同德國的來往。但在瑞士的尼德商行,依舊和德國軍部做著大筆生意。想到歐洲戰場,李謹言抿緊了嘴唇,既然華夏要出兵,樓少帥要去歐洲,該通知尼德,賣給德國的貨物必須限量。

歐洲人打生打死不關他的事,牽扯到自家人,那就必須重新考量。

樓少帥去歐洲,俄國的事情怎麼辦?那麼大一筆黃金,該交給誰來接手?還是說,真等布爾什維克把沙皇一家哢嚓掉,去截高爾察克的胡?那樣一來,至少還需要兩年。

正想著,房間的門被推開,樓少帥和樓二少先後走了進來。

“少帥,睿兒,談完了?”

“恩。”

一大一小,動作一致,應聲點頭。

李謹言想笑,他也真的笑了。

“言哥?”

“沒什麼。”李謹言笑著拉過樓二少,讓他在身邊坐下,回身把一本畫冊遞給他,又吩咐丫頭去切個西瓜送來,八月,正當時。

丫頭很快送上了果盤,退出房間,李謹言叉起兩塊紅色瓜瓤放進碟子,推到樓二少跟前。

“少帥,你去歐洲,俄國的事情怎麼辦?”

“父親會安排,錢師長和杜師長都去西伯利亞。”

“情報局要再派人嗎?”

“暫時不用。”樓少帥點了點桌子,“晉軍和冀軍已經出兵,為防消息洩露,不要輕舉妄動。”

西伯利亞太大,為了穩住之前佔領的地區,繼而徹底消化,必須增加駐軍,加上後期移民,調進他省軍隊勢在必行。

“那歐洲的事……”

樓少帥和李謹言談話時,樓二少吃完了兩小塊瓜瓤,看完了畫冊,端正坐著,認真聽著。等李謹言注意到,他已經聽了有一會了。

“睿兒能聽懂嗎?”

“能。”樓二少點頭,“大哥要去叫歐洲的地方打仗,有事情託付給父親,是為了很重要的東西。”

“少帥,”李謹言吸了一口涼氣,“你小時候也這樣嗎?”

“不記得。”

“……”騙人!

李謹言發現自己錯了,真心不能將樓二少看成六歲的孩子,哪怕他實際上才五歲。

“睿兒,這些話不能說給外人聽。”

“睿兒知道,外祖父教過。”

李謹言:“……”

精英教育,厚黑教育,果然要從娃娃抓起?

九月二十八日,華夏正式出兵歐洲。

首批五萬軍隊,將從青島乘船出發。運兵船全部出自華夏,包括約翰船運公司的所有貨船與客輪,及南六省和其他沿海省份可調集的全部大型船隻。

護航編隊由英國遠東艦隊及部分美國戰艦組成,華夏原有的四艘巡洋艦,除了老舊的鎮海號,其餘三艘,有兩艘加入護航。另有一艘華夏自造的輕巡洋艦,也出現在了護航的隊伍之中。

這艘巡洋艦的噸位和艦上火力根本不被英國人看在眼裡,但從造船的鋼板到船身設計,卻全部出自華夏人之手。巡洋艦上的華夏水兵,面對英國的無畏艦,也未見絲毫動搖,他們要向世界證明,華夏海軍雖弱,仍存!

出航前,只餘一臂的劉海龍和幾個老北洋坐在海邊,喝得酩酊大醉,醉後又哭又笑,能活到今天,親眼見到這一切,就算是死了,也能對海底的弟兄們有個交代了……

劉海龍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踏進水中,將一碗酒倒盡,仿如支援不住的栽倒在海裡,口中湧進鹹澀的味道,不知是海水,還是二十多年來未流盡的眼淚。

老北洋的夢想,希望,仇恨,都被茫茫大海埋葬。

但是,華夏的年輕一代,會將他們的夢延續下去,華夏海軍,會在他們的學生,他們的後輩手中發展,壯大!

二十八日上午十時,青島港,華夏士兵開始登船。

北方大兵,南方大兵,彙聚成一股,自這一刻開始,他們不再有地域之分,省份之別,他們只有一個身份,華夏軍人。

坦克,裝甲車,火炮,機槍,都被運上貨船,另有三架轟炸機和三十五架被漆成黑色的戰鬥機。這些戰鬥機有個新名字,黑旋風。

為何會有這個名字?只因戰鬥機飛行大隊的隊長,隨同司徒竟一起歸國的華僑青年曾笑言:“言少給轟炸機起了好名字,戰鬥機也不能落後!”

所有戰鬥機飛行員集思廣益之後,新式華夏三型戰鬥機終於有了一個響亮的名字:黑旋風!

據稱,這是一名讀過水滸傳的飛行員提出,飛行員們全體投票,贊成通過。就算飛機設計師氣得要撞牆,他精心設計的飛機還是被冠上了李逵的外號。

比起設計“鬼見愁”的同僚,這位仁兄還是可以安慰自己,至少,黑旋風這個詞,聽在不瞭解“內情”的人耳中,還是很“威風”的。

在華夏兵哥們踏上歐洲大陸時,醜八怪,鬼見愁,黑旋風,將讓歐洲大陸見識到,何謂華夏武器的風采!

它們的威力,將和它們的名字一起,在世界歷史上,留下深深的一筆。

這一天,很快即將到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民國八年,西曆1917年11月底,經過近兩個月的航行,穿過德國潛艇出沒和水雷遍佈的海域,華夏運兵船和護航艦隊,終於抵達歐洲大陸。

此時,法國北部斯海爾德河畔的康佈雷戰役已經打響,英軍集中了三百多輛坦克,五個軍的兵力和一千多門大炮,對防守的德軍進行了猛攻。

在平坦乾燥的土地上,坦克的威力發揮到最大。德軍猝不及防,陣地很快陷落。英軍攻陷了康佈雷,並向瓦朗謝訥挺進,很快便向縱深推進了十公里,抓獲了七千多名俘虜。

戰場上的消息傳回,倫敦所有教堂鐘聲齊鳴,這是一戰中僅有的一次,樂觀的情緒開始蔓延,好像協約國已經取得了戰爭的勝利。

現實很快給了英軍一記重擊,指揮坦克作戰的賓爵士希望能增派援軍,給德軍更有力的打擊,英軍前線總指揮黑格卻在猶豫之後,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十二月,寒冷的天氣即將到來,西線不再適合作戰。發起康佈雷戰役的目的也不是為殲滅德軍,而是為吸引伊普雷德軍的注意力,減輕防守該地聯軍的壓力。

黑格告訴賓爵士,沒有後備軍,因為大量的部隊被調往南線,支援在卡波雷托戰役中遭受慘敗,士氣低迷的義大利。

賓爵士很沮喪,卻也毫無辦法。麵條軍習慣於拖盟友後腿,插盟友一刀的屬性,再次表露無遺。

華夏軍隊到時,正趕上一場可怕的暴風雪。

狂風卷過已被戰爭摧毀成焦土一片的歐洲大陸,如美軍到時的歡迎儀式直接“省略”,入城時的閱兵自然也不會有,五萬華夏大兵,換上厚實的冬季軍裝和棉衣,列隊從船上走下,坦克,飛機,大炮,行進間,一種沉默與肅殺的氣氛在風雪中彌漫。

本還抱有輕蔑心態的英法軍官,看到這支軍隊,心下同時一凜,對政府上層千方百計從華夏弄來一群“黃-皮-猴子”的不滿情緒,瞬間一掃而空。

毫無疑問,這是一支軍隊,並且經歷過戰場廝殺的軍隊。如果這些華夏軍人的槍法,和他們嚴守紀律的品格一樣出色,那麼,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就相當值得期待。

該將這支軍隊調到自己的防線上!

冬季,是“休戰”時間,四年的戰爭之後,協約國和同盟國有了共同的“默契”。

利用短暫的幾個月,雙方士兵可以得到休息和補給,可隨著戰爭的持續膠著,“休息”的時間也越來越短,看著被送上前線的新兵,老兵們都在咒駡,還只是一群孩子,這是在犯罪!

可是,歐洲的人口是“有限”的,不是年輕的男孩,難道讓女人和老人到戰場上去和壯年男人廝殺嗎?

美國大兵的到來,曾讓協約國“歡欣鼓舞”,牛仔們的表現,卻在協約國首腦們的頭頂澆了一盆冷水。有美國人的先例,前線的聯軍指揮官對華夏軍隊不抱任何希望,他們譏諷道:“該感謝政府,至少為我們送來一群挖掘戰壕的勞工。“

訓練營中的美軍,同樣對華夏軍隊不抱”好感“。在美國,種-族-歧-視-比歐洲更甚。一個隻因黑人拳擊手衛冕便發生-種-族-騷--亂-的國家,會對華夏軍隊釋放善意?何況這個國家還將“排-華”堂而皇之的寫進了法典!

華夏士兵在碼頭列隊,厚實的棉大衣,棉鞋,軍帽還有手套,讓歐洲人也不免側目。

哪怕有了美國的物資補給,歐洲人的日子依舊不好過。

樓少帥最後從船上走下,過膝的呢子大衣,黑色的軍靴,寬大的黑色帽檐染了雪霜,衣領鑲著黑色的皮毛,領口上的金色將星,在黑色的襯托下格外醒目。

烏黑的眉,冰冷的眸子,抿緊的嘴唇。

一瞬間,法國人和英國人還以為站在面前的是一名日爾曼軍人。

隨即,他們才察覺自己錯了。這個男人,比起剛毅的日爾曼男人,更多了一種東方式的神秘和沉靜。

“女人肯定會喜歡他。“

法國人嘟囔了一聲,英國人不置可否,一同前來的美國人,臉色卻不太好看,顯然,他想到了在訓練營中抱怨連天的美國大兵。

“年輕的將軍。”

這是英國人給樓逍的評價,下一刻,他們見到了更多“年輕的將軍”。

同樣肩扛將星的宋少帥,馬少帥,龍少帥魚貫走下,四名年輕的華夏將軍站在一起,法國人愣了半晌,再次抱怨:“上帝,真該慶倖我的妻子和女兒都不在這裡!”

樓少帥看到來“迎接”他們的軍官,挑起一邊的眉毛,上校?

不只是樓逍,宋武的眼睛也眯了起來,龍少帥則是勾了勾嘴角,而馬少帥伸手摸向腰間,卻發現自己沒帶鞭子。

“您好,閣下!”

一名中將,三名少將,再傲慢自大,軍人也有軍人的規矩。

英國上校率先向樓少帥等人敬禮,隨後是法國人,最後才是美國人。

四名年輕的將軍回禮,不過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冰冷,想起臨行前家裡那些老兵痞子說的話,這幫洋人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個的欠教訓。求著他們來,卻擺出這副“陣勢”,怎麼,下馬威?

很快,在西線的聯軍都知道了華夏人抵達的消息,而對面的的德國人也知道了。

“華夏軍隊?”一名德軍中校從軍裝上衣的口袋中取出一包香煙,敲出一根叼在嘴裡,“裡奧,你熟悉他們嗎?”

“不,”另一名少校搖頭,“凱爾曾在華夏軍校中任教,他或許知道一些。”

“是嗎?”中校點燃了香煙,“同他們打一場,一切都會明白。“

“或許。”

少校拿起望遠鏡,透過風雪,穿過無人區,望向了對面的聯軍陣地。

冬季,還是春季?總是會遇上的。

比起德國人的“悠閒“,此刻的協約國首腦們又遇到了難題,前線的英軍指揮官黑格和法軍指揮官芒讓,都希望將華夏軍隊歸於麾下,華夏軍隊卻明確提出,他們要”自己行動“。也就是說,華夏人和美國人一樣,對於充當歐洲人的炮灰一點興趣都沒有。

被任命為華夏軍隊總指揮的樓少帥,態度比美國的“黑傑克”潘興將軍還要強硬。

“華夏軍隊,必須在華夏軍官的指揮下!”

簡言之,華夏軍隊作戰,只能“自己人”說得算。聯軍軍官?哪涼快哪呆著去。

樓少帥說話時,其他三名少帥要麼在填裝子彈,要麼在擦拭馬刀,年齡更大的師長旅長們卻是正襟危坐,很明顯,在這裡,一切都是“年輕人”說得算。

“沒有商量的餘地。”協約國首腦們的爭吵仿佛無休無止,有的時候,他們或許只是為了爭吵而爭吵,“就讓他們去康佈雷!”

眾所周知,十一月下旬,英軍在康佈雷取得“大勝”,隨後,又被德國援軍打得丟盔棄甲,而且,德軍還在不斷增兵,這讓倫敦教堂裡的鐘全都白敲了。

什麼很快就能取得勝利,都是一場笑話。

對於聯軍上層的決定,華夏軍並無任何異議,再次集結隊伍,開赴陣地。

縱深九公里,綿延十幾公里的突出地帶,之前全部由英軍防守。在德軍集結幾個新銳師發起反突擊之後,大部分陣地都被奪去,形勢變得岌岌可危。如今換成華夏人接防,包括聯軍和對面的德軍,都很“期待”華夏軍隊的表現。

只是雙方都認為,最早也要等到明年春季,這麼寒冷的天氣,傻瓜才會端著槍沖上戰場。

可惜,他們都錯了。曾在西伯利亞作戰的華夏大兵,還真沒將法國北部的這場“暴風雪”看在眼裡。

等著看好戲的法國人,輕敵的德國人,態度模糊的英國人,還有在訓練營裡,日夜期盼向世界播撒“自由”的美國人,很快都將跌破眼鏡。

到達陣地之後,華夏軍官們立刻開始巡視防線,雖然比不上德國人,但英法兩國修築的塹壕也算是中規中矩。華夏兵哥們此時要做的,就是派出觀察哨,拿起工兵鏟,將塹壕“修理”得更加舒適一些。然後,除了被派出的偵察兵,所有的作戰隊伍都開始休息,忙碌的只剩下後勤和炊事兵。

大鍋被架起,熱水開始在鍋中翻滾,蒸騰的熱氣中,麵條,鹹菜和挖成塊的罐頭被投入鍋內,還有整筐的鹵蛋。這些“好料”,在船上時,壓根沒給那些洋人看到。

寒冷的冬日,一碗熱湯,一份熱麵條,都是難得的享受、

熱湯的香氣很快開始飄散,被留在康普雷的一千多名德國俘虜,也聞到了這股誘人的味道,英國人自己的日子都不好過,自然也不會給俘虜多高的待遇。所謂的紳士精神和貴族作風,在1914年時或許還存在,到1917年,就全部成了浮雲。

在己方士兵也只能依靠黑麵包充饑時,誰能期望俘虜會吃飽肚子?

“保羅,華夏人在做什麼?”

被俘虜的還有幾名德軍廚子,兵員不足的情況下,就算是廚子也得上戰場。

“不知道,好香。“

香氣越來越近,德國俘虜們看到二十多個華夏士兵,抬著大桶的麵條走過來。一名會說德語的士兵,告訴他們,這是給他們的食物。

“上帝!”

捧著手中的熱湯,德國人以為自己在做夢。當然,他們不會用筷子,勺子和叉子同樣可以解決問題,再不行,直接徒手上陣。

德國俘虜狼吞虎嚥時,會說德語的華夏士兵走到一名德國軍官跟前,遞過去一根香煙,德國人也沒有客氣。隨後,華夏兵哥從德國人口中知道了一些英國人沒告訴他們的“東西”。

華夏人的“友好”態度讓德國人很疑惑,他們是敵人,不是嗎?

“我有兩名德國朋友。”華夏士兵說道:“我是軍人,我遵從國家的意志到歐洲作戰,若是在戰場上遇到,我會向他們開槍。”

德國人點點頭,沒有再問。

隔日,這些德國俘虜就被帶往後方的戰俘營,他們中的很多人,直至戰後才有機會回到德國。

十二月十五日,持續了一個多星期的暴風雪終於停了,氣溫依舊很低,幾架黑色的戰鬥機出現在天空中,它們組成戰鬥隊形,護衛著位於最中央的一架飛機,朝德軍陣地飛去。

“警戒!”

德軍陣地中的觀察哨很快發現空中的異常,黑色機身,機翼下醒目的五色國旗,都表明這不是他們熟悉的任何一種飛機!

機群開始降低高度,地面上的高射機槍和高射炮被架了起來,但德國人發現,這些飛機飛行的高度,遠高於他們曾擊落的英法兩國飛機,速度也更快。

“華夏人的飛機?”

機艙中,華夏兵哥謹慎的觀察地面,拉起操縱杆,他們的目的不是對德軍陣地發動襲擊,而是觀察地形。

英國人和法國人的確給了他們一些“建議”,但是,通過那名德國軍官的口,樓少帥發現,英國人給的建議存在一些“問題”。

戰鬥機被派出執行偵查任務,面對陌生的土地,歐洲一流的軍隊,兵哥們手心捏了一把汗,當飛機升空時,緊張卻變成了興奮。

機群在空中呼嘯而過,德國人的反應相當迅速,十五架德國雙翼機升空進行攔截。

十二對十五,華夏飛機處於劣勢,但是,黑色的機群卻沒有後退,怯懦,只會讓敵人看輕自己。

就像是兩群嗅到血腥味的鯊魚,黑色的戰機和木質雙翼機迅速絞殺在一起。

德國的空中馬戲團開始表演,華夏的黑色旋風無畏迎戰,機槍聲,內燃機的轟鳴聲,火光中,一架飛機直接在空中爆炸,另有兩架飛機尾部和機翼拖著黑煙,從空中墜落。

一架德國飛機攀升到高處,俯衝而下,密集的子彈擊中一架華夏飛機,卻沒發現,在他身後,緊咬著另一架黑旋風……

空中不斷爆閃出的火光,地面上騰起的黑煙,昭示著戰鬥的激烈。

誰都沒有想到,一次空中偵察,竟然會突變成一場空中戰鬥。

華夏軍隊和德國軍隊的首戰,在空中上演。

戰鬥結束得很快,德國人損失了六架飛機和六名飛行員,華夏人則損失了八架,飛行員卻只犧牲兩人,所有的華夏飛行員都備有降落傘,德軍空軍,只有轟炸機飛行員才有這個待遇。

地面的軍隊也開始出動,華夏兵哥們是為營救落在無人區的飛行員,德國人則希望能抓獲俘虜,空中的戰鬥讓他們對華夏軍隊產生了警惕,這支軍隊貌似和法軍英軍都不一樣。

同樣端著衝鋒槍,戴著鋼盔的大兵在戰場上相遇,後方的機槍是他們的掩護,衝鋒槍和步槍的子彈在耳邊飛過,死亡和受傷,隨時都可能出現。

救人的華夏士兵不願意放棄,已經救回了四個,還差最後兩個!

德國人同樣不會放棄,他們距離兩名受傷飛行員比華夏人更近!

槍聲更加激烈,一名腿部受傷的飛行員掏出了手槍,沒有任何猶豫的扣動扳機,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另一名飛行員動作稍慢,德國人已經沖到近前,一槍托將他砸暈。

華夏士兵們紅著雙眼,德國人卻用最快的速度撤退,他們繼續向前沖只能是送死。

帶隊的班長握拳狠狠的錘擊地面,“該死,混帳!”

在歐洲大陸的第一場戰鬥,甚至稱不上戰鬥,只是小規模的衝突,卻讓雙方都對彼此產生了新的認識。

接到初戰報告後,樓少帥環視眾人,“如今之德軍,遠不及戰始。”

無論哪個國家,打了四年仗,幾萬幾十萬的死人,精銳部隊也要差不多打光了。德國統帥部,接連從陸軍的戰鬥序列中劃去三十二個師,這代表什麼,凡是帶兵的人都一清二楚。

新兵,大量的新兵。

樓少帥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也隨著他的動作而移動,“諸位,第一戰,自今日始!”

所有人軍官同時起身,“是!”

就在華夏軍隊將在歐陸掀起一陣狂風時,華夏各省,開始了“建國”以來最大規模的人口普查。

新的戶籍制度頒佈,延續自清時的人口戶籍被廢止,家家戶戶重新登記造冊,聯合政府宣佈,將效仿北六省模式,陸續在各省實行福利政策,而在華務工的“外勞”,屬本次普查的重點對象。

北六省,南六省和西南幾省的工作量最大,俄國人和鳳梨頭,以及東南亞幾國的外勞逐月增加,在普查過程中,工作人員發現緬北的部分村莊,竟然整村人都跑進了華夏,還有很多鳳梨頭,拖家帶口,趕都趕不走。

北六省的情況稍好,但六省查下來,總結的數目讓李謹言都嚇了一跳,他怎麼不知道北六省內都這麼多的外國人?

從事技術工作的,開商店做生意的,在農場裡幹活的,在工廠裡打工的,除了俄國人,還有比利時人,英國人,法國人,荷蘭人,葡萄牙人等等等等。甚至還有不少拉美人。

李三少眼睛一眯,嘴角一勾,回頭給京城發去了一封電報,樓大總統接到後,找來展長青,商量妥當,隔日遞交國會。

國會就“移民制度”和所謂的“綠卡”問題商討期間,樓二少的求學生活也走上正軌,李謹言在關注歐洲消息之餘,也掌握著俄國國內最新的情報。

十月革命爆發,聯合政府垮臺,克倫斯基逃亡國外……高爾察克回國,白軍出現,葉卡捷琳堡的槍聲響起,沙皇一家九死一生,只有塔基楊娜女大公和皇太子安德列活了下來,正在華夏情報人員的保護下,在西伯利亞逃亡,伊蓮娜跟在女大公的身邊。

李謹言可以預期,那批可觀的黃金,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可他現在關注的不是黃金,而是歐洲西線的戰場,準確點說,是法國北部的小鎮康佈雷。

十二月二十八日,華夏軍隊主動向防線後的德軍發起了進攻,這場進攻出乎協約國和同盟國雙方的預料,也在一戰的歷史進程之外,卻對整個一戰戰場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後世稱這場戰役為“康佈雷戰役”的延續,卻也有另一種說法,這場完全由華夏軍隊發起和主導的戰鬥,奏響了歐戰最後一幕的序曲。


☆、第二百三十章 

1917年12月28日,淩晨六點三十分,坦克和裝甲車的轟鳴聲,揭開了康佈雷又一場大戰的序幕。

此次,華夏軍隊在地面炮火和照明彈的指引下,向德軍陣地最突出的一部發起進攻、

漫長的十幾公里陣地,並非全部連接在一起,偵查飛機帶回的情報,使樓少帥最終確定了攻擊地點。

與英軍的進攻方式不同,華夏軍隊從一開始就找准了德軍最薄弱的環節,利用坦克和裝甲車集中火力清除障礙,空中的飛機配合步兵火力,將塹壕內和掩體後的德軍全部掃清。

這種戰法,更符合富勒的坦克集中戰理論,也更近似二戰時德軍閃擊戰的雛形。

德軍的反應相當迅速,火炮,繳獲的英軍坦克接連出現,之前的一場空戰,打破了不在冬日交戰的默契,德軍前線指揮部甚至認為,此刻的康佈雷比同英軍對峙時還要危險。

不要小看任何敵人,稚嫩的孩子也能揮舞刀劍!

華夏士兵的進攻序列分成了不同的波段,北六省的大兵充當突擊部隊,或許是受到了獨立旅的影響,大兵們在進攻中全部保持“沉默”。

槍聲,炮聲,坦克履帶碾壓過鐵網和掩體,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這種進攻方式,被他們的敵人稱為“沉默的死亡進行曲”。

一支十五人組成的突擊小隊沖進了塹壕,手中的衝鋒噴射出火焰,子彈擊中了目標,有人倒下了,有德國人,也有自己人,沒有人停留,他們的作戰任務只有進攻,不去管後續部隊是否跟上,不去管側翼的敵人是否會將路封死,他們是軍人,軍人唯一的信條就是執行命令!

“進攻!”

戴著鋼盔,手持衝鋒槍和步槍的突擊隊,幾乎以同樣的步伐在向前奔跑,槍口噴出的彈道火焰,就像是死神揮下的鐮刀。他們一個接著一個撕破德軍的防線,後續的部隊快步跟上。

坦克成為步兵進攻的保障,噴火坦克首次在歐洲戰場亮相。

德軍對準坦克履帶的攻擊十分有效,被迫停下的坦克。卻仍能作為固定火力對塹壕進行炮轟。能夠打穿馬克四型的反坦克彈,在醜八怪四型面前顯得無力,子彈打在加厚的裝甲上,擦撞出火花,卻根本無法擊穿。

鋪天蓋地的擲彈筒和手榴彈朝每一處機槍陣地砸落,被護衛著的噴火兵,用德軍熟悉的方式,攻陷了他們的陣地。

如果換成四年前的德軍,哪怕是一年前,華夏軍隊的進攻不會如此迅速,傷亡也會是現在幾倍。可是,不久前的康佈雷坦克大戰,大量消耗了德國佈置在該地區的有生力量,補充的新銳師,代表著新兵,沒有戰場經驗的新兵。

面對華夏軍隊的進攻,德國人盡一切能力防守,側翼的部隊迅速增援,卻也有限,沒人可以保證,華夏人不會在他們抽-調兵力之後,對其他陣地發起進攻。

很快,德國發現華夏軍隊的戰鬥方式,和他們以往所接觸的完全不同,就連攻入同一個戰壕的不同戰鬥小組,作戰的方式都是南轅北轍。

一群埋頭向前沖,打死打傷不論,一群就像是專為清掃殘敵,一個都不放過,肉搏時,一群專門用槍托砸頭,一群直接用斷子絕孫腳招呼,德國大兵覺得,他們不像是在同一支軍隊作戰,而是一支聯軍!

南六省大兵的槍法極准,差點讓德軍以為華夏軍隊準備了至少一個團的神槍手。

北六省和滇軍的兩撥進攻,打亂德軍的陣腳,醜八怪四型對戰馬克和德軍的A6V,一對三仍不落下風。就算德國得到了醜八怪的圖紙,但一型和四型的差距,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消除。

空中,黑旋風再次和德國戰鬥機絞殺在一切,從陸地到天空,觸目所及,均是戰場。

兩翼的德軍不停增援,卻始終無法合攏被華夏軍隊撕開的口子,北六省大兵依舊在猛衝,南六省大兵對機槍手挨個點名,滇軍撒丫子在戰場上飛跑,子彈打光了直接肉-搏,專門朝下三路招呼,德國人被這些“不規矩”的華夏軍人打得快沒了脾氣。

下了戰馬的西北大兵們也不遑多讓,比起刺刀,他們更習慣用馬刀,刀身過長,乾脆掄起了工兵鏟,這倒是和德軍的搏鬥技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康佈雷的德軍指揮官面對戰場局勢,搞不懂華夏人想做什麼,難道他們想通過這個缺口一路沖到興登堡防線?簡直是開玩笑!

這是華夏軍隊自作主張,還是協約國的預謀?若是繼續從其他防線調軍,是否會給敵人可趁之機?

德軍滿腦袋問號,聯軍指揮部也是莫名其妙。

戰鬥清晨打響,一直到下午兩點,聯軍指揮部才得到消息,當時,指揮部內一片寂靜。

“華夏人在做什麼?”

作為英軍前線總指揮,黑格必須對原本屬於英軍的防區“負責”。好在從指揮部到康佈雷,有電話可以接通,當樓少帥的聲音在話筒中響起時,指揮部內又是一片寂靜。

“我軍在進攻。”

進攻?

脾氣暴躁的法國將軍芒讓認為華夏軍隊簡直是在找死,“這支軍隊指揮官瘋了嗎?!”

英軍指揮官黑格也是匪夷所思,恰好在指揮部的潘興將軍卻開口說道:“諸位,這是機會!”

“什麼?”

“扭轉戰局,取勝的機會!”

康佈雷的戰鬥持續到下午五點,華夏軍隊沒有再繼續突進,而是固守住撕破的德軍防線。戰場上的情勢很奇怪,華夏軍隊成功將德軍切成了兩段,也似乎被德軍給三面包圍。

傍晚時,德軍嘗試收回陣地,結果被華夏軍隊的火力打了回來,德國指揮官沒有再做嘗試,樓少帥也沒有繼續下達進攻的命令,幾分鐘前還硝煙彌漫的戰場,突然變得安靜下來。

德國人依舊摸不著頭腦,樓少帥卻達成了部分作戰目的,摸清了德國人的“底細“,同時,還將那個不幸被德軍俘虜的飛行員成功救了回來,當時,他已經陷入了昏迷。

“歐洲最強的陸軍,”宋武拿起統計後的戰損,“該說名不虛傳?”

馬少帥長腿架在桌上,摘下了頭上的鋼盔,戰鬥最激烈時,他也上了戰場。

“的確。”龍少帥走到樓少帥一旁,“接下來,怎麼打?”

“等。”

“等?”

一個字,把其他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

“等英國人和法國人的反應。”

片刻,宋武笑了,“也是,打了一個開門紅,算是讓他們見識到了,接下來用不著那麼急。”

龍少帥喝了口茶,沒說話,馬少帥則是向後一仰,“再不識趣,給老子玩下馬威那一套,掉頭揍他們去!”

幾名師長剛從外邊走來,聽到這句話,險些一個踉蹌。

年輕人,年輕氣盛啊……不過,年輕真好啊。

即便德軍大部分是新兵,在此次戰鬥中,華夏軍隊的損失仍不小。戰死八百六十一人,傷者也達到兩千五百多。另有失蹤三百多人,不知道是被德軍俘虜,還是出了其他事情。打死打傷的德國人未做統計,抓獲戰俘一千八百餘人,繳獲機槍三百一十挺,火炮五十八門,還有二十一輛馬克坦克。

從德國人手中繳獲英國坦克,也算是稀奇?

聯軍指揮部,此時才得到了最確切的戰況。

英軍曾在一天內攻下康佈雷,但那時集中了三百多輛坦克,一千多門大炮,還有飛機。

華夏軍隊參與進攻的只有三十九輛坦克,五十輛裝甲車,二十架飛機,火炮也只有五百門,重炮幾乎沒發揮多少作用。即便只佔據少數幾處突出陣地,戰果也相當可觀。

關於華夏軍隊的戰損……肯定死了很多,絕對比華夏人口中所說的更多,至少四到五倍,才符合戰場“常態”。

法軍和英軍都無法短時間內對康佈雷增派援軍,訓練營中的美國大兵終於派上了用場。

在歐洲的美國大兵已經接近二十三萬,他們計畫在明年春季後發起進攻,華夏軍隊的舉動打亂了這一切。

“為了正義,為了播撒自由。”

美國牛仔們鬥志昂揚的出發了,德國後方也在緊急調派軍隊。布爾什維克成功奪取政權,歐洲東線的戰火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可能不再燃起,德國又一次從東線抽-調部隊補充西線。

“康佈雷不能交給協約國!”

法國小鎮康佈雷,就像1916年時的凡爾登一樣,吸引了交戰雙方的目光。

只不過,這次雙方的角色發生了轉換,主動發起進攻的變成協約國軍隊。一戰的整個進程,也將從這一刻開始變得不同。

12月30日,美軍抵達康佈雷,同日,樓少帥收到了李謹言發來的電報。

隨同電報而來的,還有大量的軍需物資,都將通過瑞士的尼德商行送到華夏軍隊手中。身處法國的瑪律科夫,會想辦法讓這批物資更妥當也更快的送交到樓少帥手中。

顯然,李謹言對於歐洲佬和美國佬始終是不信任的,即便隔著大西洋,也無法阻擋他向前線運送物資的腳步。除了食物,更多的就是藥品。彈藥可以就地補充,食物和藥品,絕對是一樣也不能少!

與此同時,兩艘沒有懸掛旗幟,艦身上也沒有任何明顯標誌的巡洋艦,正悄悄的“接近”菲律賓群島。寺內首相的“搶劫”計畫,即將正式開始。 


☆、第二百三十一章

民國九年,西曆1918年1日1日

華夏聯合政府大總統樓盛豐,在廣播中發表了祝新年講話。

此前,政府雖然對德宣戰,並派軍隊遠赴歐洲大陸作戰,但國內並非全部是贊同的聲音。

“之前不宣戰,一幫學生上街鬧,現在動真刀真槍了,又一幫人鬧,就不嫌煩?”

不能怪樓大總統抱怨,在樓少帥領兵出征之後,報紙上便開始出現反戰言論,認為華夏軍隊出征歐洲沒有意義,只是因一時之氣,當此時,華夏的首要之事,乃發展民族經濟,振興國力,而非對外炫耀武力。

“樓氏當政,武夫執國,真乃國家之幸?”

這樣的聲音並非沒有市場,只是一直沒有佔據主流,更多的,還是青年學生和文人發出的聲音。之前“反對”樓大總統的部分人,也因為華夏遠征軍在歐洲首戰獲勝轉變了口風,開始和這些繼續“挑刺”的人打口水仗。這一點,倒是連樓大總統本人都沒有預料到,

“這個,還有這個,”樓大總統翻著京城的一份報紙,指著上面的兩篇文章,“這兩個人之前不是還罵老子獨--裁,罔顧民意?怎麼現在卻替老子說話?民選總統,以民之利為先?嘿!”

樓大總統翻閱了幾份報紙,上面的情況都差不多,有不贊同政府派兵的,也有直斥這些言論“賣國”的,總之五花八門,只要有一支筆,這些人就能寫出個花來。

“這樣也好。”放下報紙,樓大總統舒了口氣,“眾口一詞,我倒是該鬧心了。”

樓夫人恰好在一幫讀樓二少從關北寫來的信,內容不多,寫得卻極認真。將他在關北的日常逐條列舉,重點寫了在學堂裡的情形,看得樓夫人不自覺露出笑容。

這樣的信,從樓二少上學之後就沒斷過,主要是李謹言的主意,每隔兩天一封,普通郵寄太慢,反正他們家有錢,不在乎這點人力物力,直接派專人送上京,倒是“開闢”了另一條和京城聯繫的通道。

樓夫人將樓二少寫來的每封信都收好,歸攏到盒子裡,珍而重之的放起來。

“大總統,睿兒在信中說,這次學堂考試他得了第一。”樓夫人抬起頭,笑道:“學堂裡還給了獎勵。”

“老子的兒子,當然要爭先!”樓大總統也不看報紙了,乾脆和樓夫人一起看信,“要是擱在前朝,怎麼也是個案首狀元之才。”

“大總統,這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都是讀書人。”頓了頓,“在外人眼裡,我樓盛豐倒是個莽夫。”

“大總統還是在意報紙上的話?”

“也算不上,不過是一群……”樓大總統的聲音漸低,最後幾個字只在嘴裡轉了一圈,樓夫人並沒聽清。

“不過是什麼?”

“沒什麼,不提那些鬧心玩意。”

樓大總統不願意談,樓夫人也不再問,撿著樓二少信中有趣的事又說了幾件,又道有新電影上映,她和司馬夫人約好一起去看。

“報紙上講得稀奇,說都不是真人。”

“不是真人?皮影戲?”

“也不是,看過的都說是畫一樣的,會動,神話裡的故事,還挺有意思的。”

樓夫人話中說的,是關北電影公司耗費了幾個月時間,製作出的一部動畫短片。光是參與繪圖工作的,就不下三十人,加上其他製作人員,電影公司經理曾笑言,拍這一部動畫影片的精力和資金,夠拍兩部“真人”電影了。

不過影片上映後,反響卻相當不錯。

取材自古典神話中的故事,不只孩子喜歡,許多大人也看得稀奇。

李謹言特地帶樓二少到電影院中去看了一場,即便投資大,耗費的人力多,時間長,這樣的動畫片也必須做下去。一旦找准關鍵,形成產業規模,回報也將極大。

“睿兒喜歡這樣的電影?”

“恩,喜歡。”樓二少在李謹言的面前很喜歡笑,越來越像樓少帥的小臉,總是會讓李三少想起樓少帥,還有他難得幾次露出的笑容,隨即搖頭,想什麼呐!

“言哥讓他們多拍這樣的電影,好不好?”

“好!”

李三少覺得,或許該鼓勵鄒小先生的實驗室繼續電視機的研究。歐美國家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就有了量產電視機,距離現在也不過十年左右。華夏連一戰都出兵了,電視機提前幾年問世,也沒差什麼吧?

就算沒有太多的娛樂節目,放幾部動畫片,或是播放新聞節目,也是好的。

“言哥?”

李謹言走神的時候,影片已經結束,樓二少安靜的坐了一會,不見李謹言回神,只得叫了他一聲。

“言哥在想事情。”

牽起樓二少的手,走出影院時,李謹言用簡單語言向他解釋了電視機的一些概念,樓二少聽得認真,李謹言相信他能聽懂。不過,樓二少聽懂後得出的結論,卻讓李謹言瞠目。

“言哥又要辦新工廠了嗎?”樓二少很認真,“和廣播公司一樣嗎?”

“……”孩子太聰明,真是件好事?

回到大帥府,樓二少被送回房間休息,啞叔給李謹言帶來一份新情報,是司徒茂發來的,知曉內容後,李謹言半天沒說話。

日本人真去菲律賓搶劫了?還收穫頗豐?並且計畫將這份搶劫事業繼續下去,發揚光大?

果然日本矬子在想什麼,腦回路正常的人永遠猜不透。

但這倒是給李謹言提了個醒,日本矬子從菲律賓嘗到了甜頭,難保他們不會再打華夏的主意,不占土地,只搶一把就跑,從百年前,矬子們就擅長這樣的勾當。

要收拾日本矬子,不一定要“親自”動手……李謹言眼珠子一轉,很顯然,又想到了某種坑人利己的主意。

兩天后,在歐洲西線的樓少帥和京城的樓大總統都收到了李謹言的電報,樓大總統看過電報,一字沒動的轉發給了南六省的宋舟,樓少帥則直接把電報遞給坐在一旁看地圖的宋武。

“給我?”

“恩。”

宋武摸不著頭腦,只得接過來,看過之後,神色變了。

“破軍以為如何?”

以為如何?宋武放下電報,該說他這個表弟“不拘一格”,還是“異想天開”?

華夏潛艇偽裝之後去襲擊美國商船,再嫁禍給日本?

可行性不是沒有,但難度是不是大了點?再者說,他臨走之前,大連造船廠和江南造船廠一共才造出三艘潛艇,還沒下水試航,就要承擔這麼“艱巨”的任務?

“長風以為可行?”

“恩。”

“有難度啊。”

“兩位打什麼啞謎?”

馬少帥正走進來,聽到這番似是而非的話,直皺眉頭。

樓逍和宋武不約而同的將電報一事隱瞞下來,不是信不過馬少帥,但茲事體大,一旦洩露,會惹上不小的麻煩,那幫美國人可就在他們”隔壁“。

朝樓逍使了個眼色,宋武對馬少帥打了個哈哈,恰好這時季副官來報,一個叫瑪律科夫的洋人帶來一批物資,說是要交給樓少帥,卻被那邊的美國人給攔住了。

“怎麼回事?”

幾人也顧不得其他,快步走出了房間,穿過拓寬的交通壕,就能看到十五輛卡車排成的長龍。

一隊華夏兵哥和十幾個美國大兵正在卡車邊對峙,見到樓少帥一行人,卡車的車門立刻打開,從車上跳下一個留著兩撇鬍子的年輕男人。

“瑪律科夫?”

“是的,尊敬的樓,總算見到你了。”瑪律科夫的樣子有些狼狽,衣服像是幾天沒換過。將這批物資運送到康佈雷,還要保證一車物資不失,絕不是件容易事。無論敵軍還是友軍,任何一方都有可能將物資截留。但瑪律科夫還是做到了,騙子和間諜的雙重身份,加上在歐洲結成的關係網,幫了大忙。

“樓,這些都是李交代的。”瑪律科夫不在乎自己的話被美國人聽到,他如今的身份,是個為了錢能將靈魂出賣給撒旦的傢伙,為了錢替華夏人“服務”,也算不上什麼。

 

說話間,一張清單交到了樓少帥手上。

“食品,藥品,還有毯子,上帝,那種叫睡袋的東西,我都想要一條。”瑪律科夫說得有些誇張,但在他具體瞭解到這十五輛卡車都裝了些什麼時,的確很想卷著貨物跑路。若非知道這樣做的後果相當嚴重,及時懸崖勒馬,此刻的歐洲,早就沒有瑪律科夫這個人了。

許二姐的刀,可是一直都磨得很利。

樓少帥接收物資時,對面的美國大兵並沒多少收斂,顯然不將這個年輕的華夏將軍放在眼裡。

在他們的觀念中,白種人才是最優秀的,有色人種都是下等人!

“中尉。”樓少帥緩緩抬起頭,雙眸冷似寒冰,“你是軍人?”

或許是這十幾個美國大兵當真倒楣,這一幕,恰好落在到康佈雷巡視的約翰潘興眼中。潘興將軍對美軍在康佈雷的“表現”十分重視。不只因為美軍首次走上歐洲前線,還因為華夏軍隊之前的戰鬥。

同樣是遠征軍,美國軍人,不應該遜色于華夏人!

潘興大步走過來,和樓少帥互相敬禮問候,詢問發生了什麼。樓少帥的聲音很冷,“潘興閣下,我希望共同作戰的,是一支合格的軍隊,至少要懂得紀律。”

馬少帥沒說什麼,看著潘興的表情卻十足嘲諷。

潘興的神情未變,目光卻變得淩厲。

“閣下,請注意你的語氣!”

“閣下最好先瞭解一下剛剛發生了什麼。”宋武說道,“之後,再來討論語氣的問題。”

幾人帶著物資離開後,潘興轉而嚴厲諮詢在場者到底發生了什麼,運送物資到康佈雷的瑪律科夫,早就沒了影子。

身為一名合格的“間諜”,他必須能隨時隱藏自己,或是成功“消失“。

十五輛卡車,同樣是物資中的一部分、

瑪律科夫能想方設法把東西送到前線,卻未必能保證十五輛空車不會被徵用。開車的司機中,少數幾個是許二姐安排進來的情報人員,目的是為盯著瑪律科夫和車隊。其餘都是雇傭的法國人,正好用來“掩人耳目”。

將貨物送到,拿到報酬之後,他們全部選擇離開。

一個法國中年男人,抱著一箱子罐頭和麵粉,感激的說道:“將軍閣下,您真是太慷慨了,上帝保佑您!”

即便有了美國的物資,法國人的生活依舊沒有多大起色,食品和其他生活必須品的價格依舊居高不下,與其索取不知是否能買到食物的紙鈔,他寧可要這些罐頭。其他當地人的選擇也一樣。

物資運到後,後勤部又開始忙了起來,同樣忙碌的還有隨軍醫生和醫務兵,己方傷患和一部分德國戰俘都需要治療。之前被俘的飛行員也醒了過來,

“我聽不懂德語,也裝成聽不懂英語。”一邊呲牙咧嘴的換藥,年輕的小夥子一邊說道:“德國人問我什麼,我都沒說!”

小夥子胳膊上的傷很重,走路也有些問題,不可能再駕駛戰鬥機飛上藍天。被紗布包裹的臉上,卻依舊露出了笑容。

“我沒想活著的,可弟兄們還是把我救出來了。這條命是弟兄們給的,我就算不能飛了,也能做地勤,能挖戰壕,能打槍!”

看到這樣的笑容,再鐵石心腸的漢子,也會眼睛發酸。

成箱的食品第一時間被分發到各個部隊,藥品分發了一部分,其餘的都集中到“野戰醫院”。

這裡原本是英軍前線指揮部,在華夏軍隊接防後,就被拓寬修整,改作野戰醫院。之前的一場戰鬥後,華夏軍隊的傷患,大部分都在這裡接受治療。

另外開闢的指揮室內,佈置了沙盤和地圖,還有兩部電臺,一部專門和國內聯繫。

“送來的都是好東西。”馬少帥拿起一盒牛肉罐頭,啟開,用匕首挖出一塊,送進嘴裡,略顯粗魯的動作,他做起來卻帶著一種豪邁不羈的味道,“還有那個睡袋,就是數量少了點。”

龍少帥和宋武也點頭。

樓少帥正要開口,就聽到一陣腳步聲,衛兵通報,潘興將軍來訪。

一聲鈍響,匕首被-插-在了桌上,馬少帥哼了一聲,“這美國佬倒是會挑時候。”

龍少帥將桌上的匕首拔-下來,遞過去,“總要看看這美國佬來做什麼。”

馬少帥接過,噌的一聲,匕首回鞘。

潘興來訪時,正趕上華夏軍隊的開飯時間。

自從突進德軍陣地,華夏兵哥們便不分白天黑夜的掄起鏟子,開始土木作業,不只將塹壕修得更加舒適,也和後方的陣地建立了聯繫,倒和勃魯西洛夫在東線戰場上挖掘的隧道有些類似。食物和補給都能及時送到,德軍嘗試進攻幾次,試圖奪回這片陣地,均以失敗告終。

在美軍抵達後,華夏軍隊和德軍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樣,都沒有再主動發起進攻。

肉湯的香味隨風飄散,對於物資供應緊張的德軍來說,這種味道是相當誘人的。

華夏軍隊佔領的一小塊陣地中,還有兩名德軍戰俘,他們也得到了一份肉湯和被華夏人叫做饅頭的食物。無論如何,這都比黑麵包要好上一千倍。

其中一名德軍上士還會說簡單的華夏語,據稱,這是學自他的父親。

“我的父親曾在華夏工作。”上士接過一支香煙,將他曾對同僚說過的話,又告訴了面前的華夏軍官,“在上戰場之前,家裡還接到了華夏寄來的包裹,不過,現在可能不會再有了吧?”

華夏軍官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派人將他和另一名俘虜送回了後方陣地。在新的攻擊命令沒有下達之前,華夏軍人會繼續在這裡堅守下去。

潘興從樓少帥的指揮室離開,沿途看到的軍容軍紀,使他對華夏軍隊有了新的認識,也決心對遠征軍採取更加嚴格的要求,總而言之,絕對會讓美國牛仔們叫苦不迭。

協約國首腦們為是否繼續擴大康佈雷的戰果爭吵不休,戰機稍縱即逝,時間都被浪費在了無意義上的口水仗上。

或許歷史註定了英法必然在1918年遭受巨大的損失,哪怕一戰的整個進程正因華夏軍隊而改變。

與此同時,推翻了臨時政府,掌控政權的布爾什維克,開始與德國就停戰問題進行協商。德國人提出的條件太苛刻,在布爾什維克上層,只有弗拉基米爾同志和少數人主張接受對方的條件,以布哈林為首的左--派卻主張繼續參加世界大戰,之前堅定站在弗拉基米爾一方的托洛茨基,雖主張停戰,卻堅決不肯接受德國人的條件。

接受德國人的條件,意味著俄國將失去一百多萬平方公里的領土,還有大量已探明礦藏,對於停止的俄國經濟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在一月初的中央和地方負責人會議上,基洛夫也沒有將贊成票投給弗拉基米爾。

雖然在簽訂停戰協定一事上存在爭議,蘇俄的全體領導人,卻在另一件事上很快達成一致,廢除沙皇和資產階級臨時政府所欠的一切外債!

不管是尼古拉二世還是托洛茨基,不管當初借錢的目的和用途為何,蘇俄政府一概不承認。

簡言之,光明正大的欠帳不還。

在李謹言看來,英法等國之所以會大力支持白軍,除了政治形態和國際站隊問題,也和蘇俄的這項決議不無關係。

當初沙皇政府欠的外債絕不是一筆小數目,說不還就不還了?

在這一點上,李三少就處理得“很好”,哪怕對德國宣戰,也沒打算賴掉當初的八千萬馬克,頂多將鈔票換成麵包罷了。

總歸,欠帳還是要還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1918年,戰爭仍在繼續,部分國家卻在為爭奪戰後世界霸權摩拳擦掌了。

1月8日,美國總統威爾遜在國會上發表演說,提出結束歐戰的綱領和實現戰後和平的十四點綱要,即威爾遜十四點計畫。

綱要提倡“民主自由”,標榜“民族自決”。要求破除貿易壁壘,實現海上自由,反對“秘密外交”,倡議建立“國聯”,協調溝通各國事務。同時,綱要還提出各國裁減軍備,以維護國內安全為最低標準。

表面上看,各項內容均為“世界和平”考慮,實際上,這十四點卻將美國的野心暴露無遺。

野心勃勃美利堅,要重新瓜分世界,爭奪海上霸權,商業霸權,甚至於軍事霸權。

此刻的美國,就像是一隻叼著橄欖枝的白頭隼,一邊緊盯著眼前的肥肉口水滴答,一邊告訴別人,它吃素。

美國人的算盤打得叮噹響,只可惜,現在的美國,在老牌歐洲強國眼中依舊不入流。不提英國和法國,就算是德國,只要工業體系沒有遭到徹底破壞,軍隊沒有在戰爭中被消滅,二十五年後,仍有能力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

二戰之後,美國才有能力將英法從世界霸權的金字塔頂“擠”下去,卻沒察覺,在他背後踹英法時,一頭北極熊已經從金字塔的另一側爬了上來。

但在歷史拐了彎的世界裡,金字塔頂的位置,從一戰結束後就將重新洗牌。無論是歐洲列強,新興美-帝,還是賴帳不還的蘇俄,都無法阻止華夏向上攀登的步伐。

擋路的,見一個揍一個!

一月十日,威爾遜演講的全篇內容,擺在了樓大總統面前。

看過之後,樓大總統給關北發去一封電報,內容很短,只有三個字,做得好。

不知道是在說美國人“做得好”,還是李謹言將美國總統的演講原封不動抄錄下來做得好。

總之,李三少都將這封電報當做“誇獎”。

隨後幾天,樓大總統變得異常忙碌,政府各部接二連三的開會,發往各省的電報也開始滿天飛,聯合政府,各聯省政府都在忙碌,具體忙些什麼,問到當事人,卻全部三緘其口。

其中,四川的劉撫仙在百忙之餘,不忘派人和班-禪建立聯繫。雖然被達---賴排擠,但以班-禪為中心的後藏地方政教權力,仍能與達-賴分庭抗禮。在1915年,達-賴在日喀則設立基宗,向班-禪轄區的百姓徵稅,這觸犯了-班-禪-的固有地位和職權,使兩者之間的關係日趨惡化。

劉撫仙像是個耐心的獵人,守在一旁,終於等到了期待已久的機會。

九世班-禪曾帶領藏民和僧侶抗擊英國侵略,被強行“請”去印度,也沒有做出任何出賣國家和民族利益之事,還曾為大義推拒代行達--賴之職,如今,劉撫仙的使者上門求見,他卻沒有拒絕。

顯然,達-賴和班-禪之間的關係已經十分惡劣,在另一個歷史時空中,班-禪曾被達--賴排擠出藏區,而在這個時空中,一切都將不同。

劉撫仙的行動很隱秘,使者也帶回了好消息,達--賴發覺到情況不對時,一切都已經遲了。

當噶廈政府,貴族,寺院大部分都站在有華夏政府支持的班-禪一邊時,大勢早已不可挽回,英國人早就不可靠了。

劉撫仙向龍逸亭笑言;“動手不在早晚,只在一擊必殺,打蛇打七寸,再毒的蛇也別想活。”

“高明啊。”龍逸亭拱手,“龍某甘拜下風。”

“不用恭維我,說到底,最厲害的還是樓茂功。”劉撫仙端起酒杯,送到嘴邊,重又放下,“若他謀劃的事成了,爭到的可就不是一地之勞,而是萬世之功。”

“華夏盛世,千載榮光。”龍逸亭拿起筷子,敲了一下酒杯的邊沿,“不說樓茂功,換成你我,處在他的位置,能不想嗎?”

“想歸想,做是另一回事。”

“對,不過誰讓樓茂功有個好兒子,還給他娶回個專門摟錢的兒媳婦。我可是聽說了,東西都送到洋人地界去了,一船一船不要錢似的。“

“這事羡慕不來,”劉撫仙撚起一粒花生米,“再者說,逸亭不也虎父無犬子,我那幾個兒子就差了些,要等到增兵才能露把臉,也不知道趕不趕得上。”

“等著瞧吧,”龍逸亭嘿嘿一笑,“這仗還有得打。咱們還是好好琢磨琢磨,大總統吩咐下來的事該怎麼辦。”

“這事啊,”劉撫仙也笑了,“不就是占地盤?以前怎麼幹的,照葫蘆畫瓢,也就是明面上要好看,不能讓人挑出理來。”

“這才為難。”

“有何難?”劉撫仙示意龍逸亭湊近些,壓低了聲音,“英國人和法國人就是最好的靶子,咱們不動手,讓他們自己去鬧。”

龍逸亭眼珠子一轉,嘿嘿笑了。

與此同時,廣西的唐廣仁,新疆的李佳才,都已經有了腹案,唐廣仁盯准了越南,李佳才卻準備朝清時被沙俄侵佔的帕米爾高原北部一些地區下手。

既然大總統要成立“華夏聯邦”,地盤總是越大越好吧?樓家把西伯利亞都占了大半,他再不動手,就說不過去了。

此時,蘇俄政府高層正忙著鎮壓因解散制憲會議引起的民眾遊行示-威,布爾什維克的軍隊向遊行隊伍開槍-射-擊,孟什維克和反對派開始大發傳單,譴責布爾什維克欺騙了俄國民眾,摒棄了自由民主,實行“沙皇-專-制“。

以弗拉基米爾為首的布爾什維克政權對此的回應是,直接扣下一頂“怠工”的帽子,組建契卡消滅“怠工”者和“反-革-命-勢力”。契卡的首領直接宣稱,在正義之劍下,要消滅全部的“反-革-命”。

立憲民主黨的很多黨員都遭到了逮捕,部分被處決。

蘇聯時期的大清洗,此時便已初露端倪。

鎮壓使俄國國內的混亂加劇,蘇俄政府不得不慎重考慮接受德國的停戰談判條件,同時面對國內混亂和國外戰爭,是很危險的事。沙皇因此倒臺,克倫斯基政府也沒撐住,蘇俄不想重蹈覆轍。

對德談判最終開始,同時,為爭取周圍國家的“好感”和“支持“,弗拉基米爾宣佈廢除沙皇時期對外簽訂的一切不平等條約。

本出於“好意”,沒想到卻捅了華夏的馬蜂窩。

廢除沙皇時期簽訂的一切條約?也就意味著華夏聯合政府與沙皇俄國簽訂的滿洲里條約,海蘭泡條約等也不予以承認?

很好,相當好。

不論蘇俄政府是口誤,還是壓根沒想到這點,總之,這個“美好的誤會”給了華夏政府“正大光明”佔領西伯利亞的藉口。

增兵,繼續打!

李謹言得知樓大總統親自下令向西伯利亞增兵時,感覺相當複雜。

時空不同,歷史拐彎,原本可以爭得華夏友誼的“宣言”,此刻卻引起了華夏人的憤怒。

報紙上的口誅筆伐,民間的聲音,愛國青年的演講,華夏國內還發起了抵制俄貨的運動。實際上也沒什麼俄國貨可以給國人“抵制”,只有原上海公共租界內的幾家俄國餐館生意慘澹。

其中一家店主只得將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華夏“綠卡”擺出,用以證明他的“國籍”,生意才逐漸好轉。

華夏綠卡和後世並不相同,代表的也不是永久居留權,更不能讓這些外國人獲得華夏國籍,相比之下,更類似於拉長了年限的臨時居住證。

不過在華夏工作生活的外國人還是對此趨之若鶩。有了華夏綠卡,就代表和華夏人繳納一樣的稅收,還能獲取部分福利,也不會被隨時遣送回國。在華夏的日本矬子千方百計想到得到一張,不巧的是,對於日本人和朝鮮人的審核,恰恰是最嚴格的。

二月初,俄國國內依舊“熱鬧”,逃到東西伯利亞的塔基楊娜女大公和皇太子,在一支華夏軍隊的護衛下,返回了西西伯利亞。在葉尼塞斯克遇上了謝苗諾夫率領的哥薩克第九騎兵團,他們是反對蘇俄“反-動-勢力”的其中一股,高爾察克依舊是只聞其名,不見其影。

有女大公和皇太子在,雙方並未發生衝突。塔基楊娜女大公也兌現了之前的承諾,第一批黃金送上了伊爾庫茨克的火車。

“兩噸?”李謹言得知消息,也為女大公的“出手闊綽”感到驚訝。只是一次護送任務,加上一千人的武器裝備,就值這個價嗎?看來,高爾察克的黃金當真是確有其事。

五百噸黃金,擱在誰面前,不會心跳加速?

有了塔基楊娜女大公和皇太子這個變數,黃金最終是否還會落到高爾察克手中,是個未知數。對李謹言來說,到手的兩噸黃金卻是不錯的開始。

只不過女大公遇上了哥薩克,以後想再大把撈金子,就不會這麼容易了。誰也不是傻子,不會平白無故的當冤大頭。或許伊蓮娜那裡可以再想想辦法,喀山很久沒傳回消息了,不知道情況如何,要是基洛夫因為某種原因被提前哢嚓掉……應該不會吧?畢竟他手裡還有一萬多條槍。

正想著,牆上的自鳴鐘敲響,李謹言連忙起身,該去學校接小豹子了。

自從樓二少入學,李謹言雷打不動,天天親自接送。

還有五天就是除夕,過了今天,學校就放假了,李謹言特地讓丫頭找出一件厚實的斗篷,早上還是晴天,中午卻開始下雪,一直沒停。

車子開出大帥府,地上鋪了一層白,天空紛紛揚揚的飄著雪花,李謹言有些心急,車子開到子弟小學,推開車門,幾乎是一路小跑進了校門。走到教室門口,才發現自己來早了,孩子們還在認真聽著先生佈置課業,李謹言抱著斗篷,靠在牆邊搖頭失笑。

放學鐘響,教室門打開,正和幾個同窗向外走的樓二少,看到李謹言,叫了一聲“言哥“。

“李先生。”

孩子們也有認識李謹言的,紛紛走上來問好。

李謹言笑著從口袋中摸出一袋糖果,交給樓二少分給同窗,隨後用斗篷將小豹子裹緊,抱起來朝學校大門走去。

關北子弟小學規定,車輛一律不許進校園,無論是誰,都沒有特權。

樓睿被裹得嚴實,卻還是伸出胳膊摟住李謹言的脖子,“言哥。”

“恩,睿兒冷不冷?”

“不冷。“

抱著蹭蹭,李謹言笑彎了眼睛。

司機拉開車門,兩人坐上車子,頭頂肩膀上都落了一層雪花。

雪越下越大,天色也越來越暗,車燈照亮前方,一片片雪花就像是在光中飛舞的銀紗。

“明天就不用去學堂了,”李謹言拉起樓二少的兩隻小胖爪,“言哥帶睿兒出去玩,好不好?”

“好!”

“真乖!”

剛對著小胖臉嗚啊一口,小豹子卻在這時開口,“言哥還要寫大字,寫完才能玩。”

“……”六歲大的孩子,需要這麼嚴肅認真對待學習生活嗎?

二月六日,樓夫人抵達關北。

樓少帥在走後,李謹言原本想把樓二少送回京城,樓夫人卻告訴他,要在關北過年。

“又不是不方便,沒有一家人分開過年的道理。”說著,又捏了李謹言的臉一下。

剛剛湧起的“感動”情緒,全在這一掐中“隨風飄散”了。轉頭看看端坐一旁,大眼睛卻一眨不眨的樓二少,李謹言捂臉,他的形象,徹底沒了。

二月十日,在歐洲的樓少帥接到了李謹言發來的電報,同時到達的還有一批新物資,接收物資的兵哥們已經“麻木”了,就算看到李三少往前線送金磚,他們也不會覺得奇怪。

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不只華夏遠征軍內部知道了李謹言的“習慣”,聯軍內也流傳開華夏遠征軍總指揮,年輕的樓將軍,有一位“慷慨大方”的夫人。 

“他竟然結婚了嗎?”

熱情的法國姑娘,看到報導,發出了歎息聲。

華夏軍隊在康佈雷打出漂亮一仗之後,歐洲媒體就對這支軍隊產生了莫大興趣,樓逍的大名,歐洲人之前就不陌生,這一次,雖然沒有專訪,照片卻比以往要多得多,宋武等人自然也不會落下。

一時間,英俊的年輕的華夏將軍,成為了巴黎社交界熱議的話題,就算面臨德國軍隊的威脅,也不能抵擋巴黎姑娘們對“愛情”的追求。

只可惜,樓少帥對婚姻十分忠誠,其他三位少帥也對這些歐洲妞沒興趣。卻不想,這種態度引來了更多“狂蜂浪蝶“。雖然這個詞用的不太恰當,事實卻擺在眼前。

年紀大的師長旅長們再次感歎,年輕可真好啊。

又一批物資清點完畢,下發之後,幾個美國大兵湊了上來,面對華夏兵哥們戒備的眼神,美國大兵摸摸鼻子,用生硬的,幾乎沒什麼音調起伏的華夏語,表達他們想要“購買”華夏士兵手裡的香煙和糖果。

香煙自用,糖果則是為了追求漂亮的姑娘。

漫長的冬季,除了華夏軍隊發起的那場攻擊,西線幾乎“無戰事”。美國牛仔沒有在戰場上發揮熱情的機會,就只能從其他地方播撒自由的種子。

德國忙著和俄國的停戰談判,協約國對春季作戰計畫仍未下最終決定,倒是海上的封鎖和破除德國潛艇威脅取得了一定成效。

傳統的艦隊護航曾被認為過於保守,卻讓德國潛艇的伏擊不再奏效。

就算盯准了商船,德國潛艇也只有發射一枚魚雷的時間,護航艦隊完全可以迫使德國潛艇下潛,讓潛艇上搭載的火炮無法發揮作用。這樣一來,德國利用潛艇戰逼迫英國同意和談的計畫徹底流產。

協約國艦隊並不打算善罷甘休,英美計畫三月起,在蘇格蘭北部至挪威海域大量佈置水雷,以此將德國潛艇徹底封鎖在海港內。

德國潛艇無法出航,協約國的艦隊就能徹底控制大西洋。

當然,這一切暫時和華夏軍隊沒有關係。

遠離家鄉到歐洲作戰,又逢新年,兵哥們的思鄉之情更濃,好在有李三少送來的大量物資,肉蛋麵粉一樣不少,所有的炊事兵集合到一起,甩開膀子揉麵包餃子。

為了節省時間,餃子個頂個的大,一般人看到,絕分不出這是包子還是餃子,兵哥們就是如此豪邁!同時下鍋的還有年糕,宋武表示,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對李謹言表達謝意。

餃子出鍋時,不只華夏兵哥,串門的美國大兵也開始抽鼻子。

當然,有了之前的不愉快,華夏兵哥對這些美國佬沒太多好臉色。

不是瞧不起華夏人,認為黃種人這樣那樣?排-華?可以,咱們排-美也不耽誤。

餃子煮好後,每個兵哥都有一份,堅守在“德國陣地”中的華夏兵哥咂咂嘴,瞅瞅對面的德國兵,用筷子夾起一個餃子,舉到頭頂,很好,沒放槍。

之前他們舉饅頭,直接被一槍開花。

戰壕裡的幾個華夏兵哥互相看看,上峰下令就得執行,將兩盤大餃子扣在一起,包好,推出塹壕,又有一個會說幾句德語的兵哥大聲喊了幾句。

“衛書生,你說的對面的能聽懂?”

“應該。”

“什麼叫應該?

“就是可能的意思。”

“老子沒問你這個!”

過了一會,對面也響起了聲音,那裡同樣與主陣地分割開,據兵哥們觀察,十幾個德國兵頂天了。

“誰去?”

衛書生無奈,”我去。”

只有他懂德語,他不去誰去?

雙方繼續喊了幾回話,分別派出一個士兵,緩慢的爬出戰壕。不知對方是否有詐的情況下,缺心眼的才會大咧咧的在槍口下站起身,顯示自己有多“爺們”。

最終,衛書生和德國兵在中間地帶碰頭,第一個動作,就是下意識的用槍指著對方的頭。

衛書生一呲牙,示意德國兵看看冒著熱氣的盤子,德國兵不動。過了五分鐘,確定雙方都沒有開槍的意圖後,兩人簡單交流兩句,衛書生當著德國兵的面,吃了整個餃子,接過對方一個鑲嵌有寶石的煙盒,兩人才分開,掉頭朝己方塹壕爬回。

在此期間,雙方一直警惕著對方,直到碰頭結束,兩人都平安返回,警報才宣告解除。

衛書生回到塹壕,腦門上都是汗,德國兵回去後,則是將每只餃子都撕開一角,先喂給重傷患,其後才分食。這樣的交易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華夏軍隊就是這樣,在美國人的眼皮子底下,和德國軍隊“暗通款曲”。

現在的德國還沒有徹底削弱,華夏軍隊沒必要馬上和對方死磕。

“我們的確是來打仗的,為的,卻不是英國和法國。”

如果協約國和同盟國繼續死掐,華夏能暫時置身事外,打打醬油,那就再好不過。至於美國人是不是要衝上去,那不關華夏人的事。

華夏兵哥在歐洲煮餃子,從搶劫中嘗到甜頭的日本矬子再次出動,參與搶劫的巡洋艦增加到了四艘。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菲律賓人明顯要倒大黴了。

倭寇,真心不是白叫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日本的四艘巡洋艦再次滿載而歸。

為了不洩露消息,在將目標洗劫一空之後,日本水兵殺死了所有“目擊者”,無論男女老幼。屠-殺結束又放了一把大火,確保不留一絲證據。

菲律賓的的幾座島嶼接連遭受洗劫,等軍隊趕到時,日本矬子早就跑沒影了。留下的只有一座座火-焚後的村莊和根本辨認不出的屍體。

搶光,殺光,燒光。

日本人的三-光-政策在菲律賓提前上演。

美國的大西洋艦隊正和英國艦隊為商船護航,封鎖德國潛艇,根本不會想到,名義上算是“盟友”的日本矬子會到菲律賓來“三-光”。

再者說,除了地理位置和海港,在美國人眼中,菲律賓簡直是貧窮的代名詞,有什麼可搶的?

但日本矬子就是來了,搶了,跑了。

在朝鮮刮地皮,還要面臨朝鮮人的反抗,在菲律賓搶劫,殺-光-燒-光,根本不會讓人抓住把柄。

日本矬子食髓知味,不再滿足於洗劫菲律賓群島,很快將目光盯上在海洋中獨自航行的商船。掛著英國國旗和為協約國服務的中立國商船,日本矬子輕易不會動,他們盯上了華夏的商船。

有了在菲律賓搶劫的基礎,日本的一部分戰艦不用繼續留在海港發黴,若是能搶劫到幾艘運送軍用物資的商船,收穫將會更大。

提出建議的是一名海軍上尉,海軍大臣和寺內首相都無法立刻下定決心,但日本下克上的傳統再次發揮威力,這一次,水兵直接“克”了海相和首相。

兩艘沒有懸掛國旗,也小心隱藏了所有標識的戰艦,在1918年2月18日淩晨從港口駛出,他們已經得到消息,一艘華夏商船將於近日擦從上海離港前往歐洲。船上運送的貨物多為軍用物資,值得“冒險”。

日本矬子雙眼放光,以為一塊肥肉即將落進口中,殊不知,肥肉再可口,塊太大,一口吞掉,十成十會噎死人的。從上海離港的不是一艘商船,而是一個商船編隊,整整二十一艘。不只有三艘巡洋艦護航,還有一艘潛艇尾隨。

偽裝潛艇伏擊英美商船,然後嫁禍給矬子的計畫被“審議通過”,正式實行之前,華夏的三艘潛艇將分批出航,確定路線,順便練兵。

“日本矬子想得倒是挺好。”李謹言靠在沙發上,看著情報四處送來的電報,冷笑一聲,搶劫華夏商船?這是幾天沒挨揍,皮癢癢了是吧?

“言少,這事是不是提醒那邊一下?”

“恩。”李謹言拿起一隻桔子,撥開,“給約翰發電報,再給護航的兩艘巡洋艦和潛艇發消息,具體怎麼做,他們自己看著辦。”

“是。”

說話間,李謹言將桔子撕成兩半,一瓣一瓣的送進嘴裡,很甜。

樓大總統和樓夫人已經返回京城,白老也暫時回京,博物館的建造工作,幾位老先生都很提心。

樓二少不用上學,除了完成每天的課業,就是習字和玩耍。

為了讓樓二少“玩”好,李謹言沒少費心思,這段時間,玩具廠的新產品一樣接著一樣,樓家開玩具廠的姑爺也跟著沾光。尤其是用電池驅動的火車和汽車玩具,在市場上相當受歡迎,除了內銷,也大量出口。歐洲打仗,美國卻發了橫財,在美國人開闢世界市場時,華夏的觸角早就伸到了美洲大陸。

從最早的口紅,罐頭,各種日用品,再到後來的服裝和玩具。

唯一讓李謹言感到遺憾的是,出口的產品多為輕工,華夏的重工業發展依舊任重而道遠。

不過,現在追趕還來及。

歐洲已經開始衰落,世界員警尚未變成巨無霸,北極熊也沒發展出恐怖的軍工和重工,一切都還沒有最終確定,這就是華夏的機會。

華夏保住了一口元氣,借歐戰壯大了自己,當條件成熟時,勢必要更進一步。

“言哥。”

樓二少的聲音打斷了李謹言的思緒,抬起頭,小豹子正抱著兩份報紙走過來。一份是《時政新聞》的增刊畫冊,一份是《趣談報》。

“睿兒寫完字了?”

“恩。”樓二少到沙發上坐好,把報紙交給李謹言,“言哥,讀報。”

李謹言一把將樓二少抱進懷裡,展開時政新聞增刊,上面刊登著華夏軍隊在歐洲作戰的消息,配圖是一部坦克和幾名威武的華夏兵哥。距離華夏遠征軍在康佈雷發起的戰鬥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快兩個月了,新聞的熱度始終未減,華夏遠征軍在歐洲的一舉一動都受到關注,凡有華夏遠征軍的報導,報紙都會脫銷。

“這是少帥在歐洲打仗的消息。”

“大哥?”

“對,睿兒要聽嗎?”

“要。”

“好。”李謹言指著圖畫下的一行字,放緩了聲音,“民國八年,我華夏遠征軍……”

大半個下午,李謹言都在給樓二少讀報,等小豹子自己去玩,才有閒暇處理餘下的公事。

忙了半個多生辰,又到了晚飯時間,飯桌上只有李謹言和樓二少兩人,看著身旁空出的位置,李謹言有片刻的失神。

現在的歐洲戰場是什麼樣?物資是否送到?是不是應該再給尼德和許二姐發一封電報?

離得越遠,想念卻愈加頻繁。

偶爾,李謹言也會覺得不可思議。

“言哥?”

樓二少吃完了蛋羹,抬頭,發現李謹言又在走神。

“睿兒吃飽了?”

“吃飽了。”

李謹言三兩口扒完飯,牽起樓二少,每日例行,飯後消食,去院子裡遛彎。

“睿兒想去看豹子。”

“看豹子?”

“恩。”

“好,咱們去看豹子。”

二月二十三日,華夏的商船編隊,在海上同兩艘“不明艦船”的遭遇。由於潛艇電池耗盡,不得不提前返航,參與護航的三艘巡洋艦與對方展開炮戰,部分配有火炮的商船也參與了戰鬥。

一艘商船上還搭載有小型的寇蒂斯水上飛機,這是約翰利用各種關係為船運公司弄來的。有了飛機的空中偵察又提前收到預警,商船編隊很快發現“敵情”,確定對方是敵非友之後,主動發起了進攻。

一艘商船變成了二十一艘,加上三艘巡洋艦、

二十四對二,結果可想而知。

日本戰艦再“勇猛”也無濟於事。

獵人變成了獵物,很快一艘輕巡洋艦就被擊傷,航速減慢,艦艏起火,要想不被俘虜,唯一的選擇就是自沉。掉頭逃跑的日本驅逐艦,臨走之前不忘給要沉不沉的“友艦”補上一炮,徹底將它送進了海底。艦上的日本水兵有大義凜然慷慨赴死的,也是對著驅逐艦破口大駡的。

“野分號八嘎”的罵聲不絕於耳。

沒錯,給友艦補了一炮的,就是在二戰中大名鼎鼎,有日本艦隊三大“祥瑞”之稱的補槍王,野分號。

野分號在三大祥瑞中排名靠後,觀其壯舉,另外兩艘“祥瑞”拍馬也趕不上。兩艘航空母艦和三艘巡洋艦的“戰績”,足以讓野分號傲視群雄,哪怕它擊沉的全部是自己人……

當然,此時的野分號還不是二戰時的炎陽級驅逐艦,但“野分”之名卻已經開始發揮威力,一炮擊沉一艘巡洋艦,堪稱“開門紅”。

巡洋艦沉沒,驅逐艦逃之夭夭,華夏水兵並沒貿然追逐,而是派出兩架飛機,從空中偵查野分號的逃跑路線,可以確定,今後出現在這附近的英美兩國商船,無論如何總是要沉上一兩艘的。

至於是不是日本人擊沉的……總之,所有的證據,都會證明是他們幹的。

經歷過之前的襲擊,商船編隊行進中變得更加小心,直至遇到英美艦隊護航的編隊,警報才暫時解除。

兩支商船編隊合成一股,華夏商船途中遇襲的消息也散播開來。英美艦隊的艦長們先是一驚,難道德國人突破了封鎖?隨即又搖頭,不可能!

那這兩艘戰艦是什麼來頭?

此時,在華夏商船上工作的一個葡萄牙水手言之鑿鑿的說:“是日本人,我能確定!”

日本人?

英國人和美國人心下各有思量,表面卻不動聲色,在船隊抵達利物浦後,白宮和白廳分別接到了一份密電。

只是國與國之間的“私怨”且罷,若牽扯到其他問題,那就必須小心。德國既然能“收買”墨西哥給美國添堵,也能“幫助”布爾什維克坑沙皇一把,誰也無法保證他們不會故技重施,從協約國內部動手腳。

日本的陸軍不值一提,海軍卻必須警惕!

也不排除有其他勢力在其中搗鬼,最有可能的就是華夏人。可無論如何,日本的“忠誠”和“立場”還是被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尤其是美國,接到菲律賓接連“遭災”的消息後,這個問號又被擴大了數倍。

此時的日本人還不知道,華夏還沒動手,他們就自動自覺的把一盆髒水頂在了腦袋上。


☆、第二百三十四章 

民國八年,西曆1918年2月24日,德國與蘇俄重啟停戰和談。

此次和談,稱得上一波三折,蘇俄的領導層始終沒有協調一致,最終還是托洛茨基的態度發生變化,才使弗拉基米爾“不能和談便辭職”的誓言沒有應驗。蘇俄派出代表前往布列斯特的前一天,德國軍隊仍在東線發起猛攻,是做做樣子要是真槍真炮不重要,重要的是,俄國人終於“服軟”了。

經過一個多星期的談判,蘇俄以割讓大片領土,失去大量人口,同時賠償給德國六十億馬克為代價,退出了一戰。

在合約上簽字的除了談判雙方代表,還有奧匈帝國,土耳其和保加利亞。

合約一經簽訂,俄國失去的不只是領土和人口,還有割讓地區的工業礦產,以及沙俄時期修建的鐵路。

《布列斯特合約》讓北極熊元氣大傷,但這還不是結束。

佔據東西伯利亞和中西伯利亞的華夏軍隊,在西西伯利亞活動的白軍,以及聚集到塔基楊娜女大公和皇太子身邊的保皇黨,都是新生蘇維埃政權的心腹大患。

白軍和保皇黨更在華夏軍隊之前。

在《布列斯特合約》簽訂之前,托洛茨基就被解除了外交人民委員職務,新任外交委員完全遵照弗拉基米爾的意見行事。為了徹底解決內部問題,蘇俄領導層再次表決,認為可以同華夏政府進行談判。既然《布列斯特合約》都簽了,還有什麼不能商量的?

布哈林等人的態度依舊強硬,托洛茨基也表達了反對意見,基洛夫卻堅定的站在弗拉基米爾一邊。除了起義倒戈的沙皇軍隊,基洛夫領導的反抗組織是最忠誠於布爾什維克的武裝,他的意見不容忽視。

由於蘇俄並未向華夏正式派遣“外交人員”,在華夏的還是沙俄時期的駐華全權代表庫達攝夫,希望通過談判解決西伯利亞問題,首先要想辦法同華夏聯合政府“建立聯繫”才行。

庫達攝夫已經同塔基楊娜女大公和圍繞在她身邊的保皇黨取得了聯繫,正遵照女大公的命令,在華夏政府沒有取消他的公使待遇之前,盡最大的努力“抹黑”蘇俄。

可惜取得的效果並不“顯著”。

在華夏政府看來,甭管沙俄還是蘇俄,都是老毛子。老毛子是什麼樣?凡是經歷過庚子之亂,江東六十四屯和海蘭泡的華夏人,全都一清二楚。

蘇俄要求談判一事,華夏政府沒有一口拒絕,展長青親自接待了蘇俄的外交人民委員,“談判與否,並非一人能做決定,需遞交國會。”

在華夏國會“商討”是否談判,以及該提出什麼條件時,華夏軍隊繼續在西伯利亞大步推進。

有了北六省軍隊和西北大兵們打下的基礎,後續部隊只需要扛著界碑繼續行軍。對這些兵哥來說,唯一要面對的困難不是俄國軍隊的抵抗,而是對西伯利亞氣候的不適應。

北六省和西北大兵已經“鍛煉”出來了,晉軍和冀軍還需要繼續努力。

此時,遠在歐洲的樓少帥也遇上了一些“麻煩”。

聯軍的春季攻勢已經開始,海上一切順利,陸上戰場卻接連受挫,尤其東線停戰之後,德軍可以大量抽-調東線部隊到西線作戰,在聯軍對德軍發起進攻的同時,給予聯軍有力回擊,並向之前被聯軍佔領的地區推進。德軍在進攻中開始使用裝甲車和坦克,相當具有成效。英軍尚且能夠支撐,部分防區的法軍卻有了潰不成軍的跡象。

在馬恩河和聖米耶爾,德軍推進得尤其迅速,繼續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與伊普雷等突出部連成一片,屆時,英法兩軍將有可能失去在過去三年中取得的所有戰果。

為了延緩德軍的推進速度,聯軍決定以華夏軍隊為主力,在康佈雷發起一場進攻,吸引德軍的注意力,以便於聯軍調集援軍。

簡而言之,華夏軍隊吸收火力,英法趁機歇口氣,順便增兵。至於華夏軍隊會有多少死傷,並不在英國人和法國人的考慮之內,就算華夏人死光了,不是還有美國人嗎?

英法的目的很明顯,戰術佈置也相當“迅速”,完全沒有知會華夏軍隊,就下達了作戰命令。

距離命令下達和發起進攻的時間,間隔不到一天時間。

樓少帥表情冰冷,馬少帥氣得想揮鞭子。

“這是什麼意思?”

宋武冷冷一笑,“看來,咱們還是被當成了軟柿子。”

“打還是不打?”龍少帥敲了敲桌子,就算保持完整建制,獨立作戰,華夏遠征軍還是要服從“上級”調配。樓少帥只是華夏遠征軍總指揮,不是聯軍總指揮。

指揮室內的師長旅長們也臉色難看,無論是誰,被趕鴨子上架都不會痛快。

“不打。”樓少帥站起身,“回電,我部缺少物資,彈藥不足,無力對敵發起進攻。”

缺少物資,彈藥不足?

“長風。”

“恩?”

“這藉口,是不是……”那啥了點?

“自我部抵達戰場,聯軍可配發一槍一彈?”

“不曾。”

“可發軍糧物資?”

“尚未。”

“之前一戰,我部傷亡可有補充?”

“沒有。”

“如此,言何不實?”

“……”宋某人無言以對。

馬少帥直接拍桌子,大笑起來,“樓長風,我服了!”

龍少帥開口問道:“若是他們咬住不放?”

“不會。”樓少帥拿起鋼盔,“還有友軍。”

友軍?

其他幾人互相看看,那群美國佬?他們會打仗嗎?

“會與不會,與我等何干?”

話落,樓少帥起身,離開指揮室,巡視戰壕。馬少帥也立刻跟上:“長風,等等。”

龍少帥忽然想起他也有事,三兩步不見了蹤影。給聯軍指揮部回電的事,只能由宋少帥“代勞”。

宋武站在原地,搖搖頭,也罷,他發就他發。

想了想,乾脆不發電報,直接撥通聯軍指揮部,將華夏遠征軍的“困難”一一道明,同時大力舉薦美軍擔當此次“重任“。

“非吾等不願,實力有不殆。觀美利堅友軍軍容嚴整,鬥志昂揚,當可委以重任。”

文鄒鄒的一段話,翻譯成英文,倒也通順。

話筒放下,聯軍指揮部內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物資匱乏,缺少武器,軍隊減員,傷兵得不到治療,士氣低迷,無法進攻……幻聽了嗎?不久前,華夏遠征軍剛接收一批新物資吧?不只有大量的麵粉罐頭,還有大批的消炎藥!

不過,華夏遠征軍抵達歐洲以來,聯軍沒有調配足量的物資和彈藥武器也是事實,相比之下,美軍連鋼盔都是法國提供。

“華夏人在說謊!“

芒讓將軍拍案而起,黑格卻皺眉不語,環視指揮部內眾人,最終還是決定換美軍作為主力,在康佈雷發起進攻。

“無論如何,進攻計畫必須執行。”黑格說道,“一旦美軍陷入苦戰,華夏人也不會袖手旁觀。”

潘興也不是好“惹”的,對於充當炮灰,美軍同樣沒有興趣。考慮到赴歐作戰的美軍的確需要有所表現,進攻的命令,到底還是“成功”下達。

四月一日,淩晨六點四十五分,法國北部的小鎮康佈雷,再次響起隆隆的炮聲。美軍集合了一千門大炮,十五萬士兵,向德軍陣地發起猛烈的進攻。

英軍支援了美軍八十輛坦克,四百架飛機,華夏軍隊也將作為後續部隊支援美國大兵們的進攻。這是美國牛仔們抵達歐洲大陸後,首次參與戰鬥,高漲的戰鬥熱情,足以彌補戰術經驗上的不足。

炮聲轟鳴,機槍聲響起,德軍開始還擊。

華夏的軍隊沒有出動,軍官們卻一直在關注戰場上的情況。

“德國人又增兵了。”一個師長皺起眉頭,“還是老兵。”

在塹壕戰中放槍的是老兵還是菜鳥,從死在無人區的美國大兵數量就能看出。

“東線停戰了。”樓少帥移開望遠鏡,“這場仗不好打。”

“換成咱們?”

“難說。”樓少帥沒有應答,回答的是龍少帥,“同等的兵力,火力,進攻一方總是吃虧。”

不到三個小時的戰鬥,雙方陣地間的無人區已經死傷一片,到處是美軍的屍體,燃燒的坦克,四散的槍械。戰爭中最殘酷的一面,終於展現在了美軍的面前。

“我願戰死沙場,不願做個懦夫。”

很多美國大兵都曾在家信末尾附上這樣一句話,可惜,他們的英雄主義情結,無法讓他們逃脫死神的鐮刀。

第一天的進攻之後,戰死的美軍加上傷患達到三萬多人,若不是華夏軍隊在最後突然發動炮擊,能夠平安回到塹壕裡的美國牛仔還要減少三分之一。

潘興將軍的臉陰沉得能滴下水來,聯軍指揮部獲悉戰況也沒多說什麼,在歐洲戰場上,這樣的死傷簡直太尋常。相反,華夏軍隊的那場戰鬥,戰損上的數字才更不“真實”。

接下來的三天,美軍繼續向德軍陣地發起不間斷的進攻,德軍的防守固若金湯,還對美軍發起了幾次滲透和反衝鋒。

樓少帥借此斷定,對面的德軍至少新增了三個師。

四月五日,美軍的大量死傷總算換來了一定的戰果,德軍的兵力部署開始變動,英法聯軍得以從容調兵。可是,德軍真是因為美軍在康佈雷發起的戰鬥才重新安排兵力?

樓少帥看著鋪在桌上的歐洲地圖,眉頭深鎖。

四月八日,康佈雷的槍聲終於暫停。

美國牛仔們全都打蔫,所謂的“男人的遊戲”和他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一些年輕的美國士兵,面對戰友的死傷,開始產生後悔情緒。

為什麼要到這片陌生的大陸來打仗?

在登上遠赴歐洲的運兵船之前,並沒有人告訴他們,正義和自由是需要鮮血和生命為代價的。當流血的是陌生人,死傷只是一個數字,換成熟悉的朋友甚至自己,現實會變得異常殘酷。

相比之下,同樣到歐洲來打仗的華夏士兵,卻顯得格外“平靜”。

一個美國大兵忍不住和一個看起來還算“友好”的華夏士兵提出疑問,華夏兵哥掃了他一眼,“打仗就要死人,不想死就要殺人,這些沒人告訴過你?你為什麼要到歐洲來打仗?我是為了國家,我們打贏了,國家才不會再被人欺負。你呢?真是為了什麼狗-屁-的自由?”

年輕的美國牛仔茫然搖頭,回想剛剛聽到的話,背後升起了一陣涼意。

這名美國士兵成功的在戰爭中活了下來,返回家鄉,將自己在歐洲的經歷寫成一本回憶錄,其中的一章,他這樣寫道:“這名華夏士兵讓我感到了羞愧和恐懼,直到今天,我也無法忘記當時的那種感覺。和他相比,我就像是一個傻瓜,一個拿著武器,卻不知道因為什麼的傻瓜……”

四月底,德軍主動對聯軍發起了進攻,整條西線都燃起了戰火。顯然,失去海上優勢的德國,要在陸上找補回來。

康佈雷的戰況卻並不激烈,至少對華夏遠征軍來說,情況是這樣。

五月初,華夏與蘇俄的談判正式開始。

華夏代表提出的條件並不“苛刻”,比起德國,華夏人只對土地提出了要求。以葉尼塞河為界,北至中西伯利亞高原,南至西薩彥嶺,以東全部歸屬華夏。作為補償,華夏將以適當的價格,從蘇俄政府手中購買西伯利亞大鐵路橫穿中西伯利亞及東西伯利亞路段。

比起德國人一毛不拔,華夏人至少還肯給錢。

經過討價還價,俄國人保留了中西伯利亞高原及上揚克斯市山脈部分地區,將華夏購買鐵路的價格提高了兩成。除此之外,華夏人再不肯做絲毫讓步。

“不同意,就繼續打。”

蘇俄與同盟國簽訂條約,徹底“背叛”了協約國,華夏發動進攻再無任何壓力。

與此同時,幾股反對布爾什維克的勢力結成聯合,正預謀對彼得堡和莫斯科等地發動進攻。他們也得到了部分協約國成員的支援。

迫於多方壓力,俄國人無奈答應了華夏提出的條件,在展長青擬定的條約上簽了字。自此,約四百九十萬平方公里的廣闊領土,劃入華夏版圖。

由於條約在烏蘭烏德簽訂,也被後世稱為《烏蘭烏德條約》。

從三月到四月,蘇俄接連簽訂了布列斯特合約與烏蘭烏德條約,直接損失的領土就達到六百多萬,其中還不包括趁機脫離俄國,自立的中亞和西亞國家。

在德國戰敗後,蘇俄宣佈廢除《布列斯特合約》,同時宣稱《烏蘭烏德條約》是不平等條約,俄國不予以承認。但在巴黎和會上,華夏代表以放棄部分“歐洲利益”為代價,與英法等國達成了交易,英法等國正式承認華夏在西伯利亞的“固有權益”。

更讓俄國人撓頭的是,華夏政府不只與蘇俄簽訂了條約,還與在西西伯利亞建立“反-動-政權”的沙皇後裔簽訂密約,與白軍的領導者高爾察克也達成了協定,無論哪一方最後掌控俄國政權,俄國人,都別想賴帳。 


☆、第二百三十五章 

民國九年,西曆1918年5月23日,一艘美國客輪開進華夏上海港。

乘客中,百分之八十以上是東方面孔,其中有完成學業的留學生,也有歸國華僑,另有遠赴美洲的生意人。餘下的大多數是到華夏來“淘金”的美國人和墨西哥人。

船長是生活在美國的蘇格蘭人後裔,留著兩撇漂亮的鬍子,受雇於約翰創辦的船運公司,和他手下一百多名船員共同為約翰船運公司服務。

像他一樣的人還有許多,約翰不只購買了五艘貨輪,還雇傭了不少外籍船隻,這些貨輪的船主大多拿錢辦事,報酬適當,他們會盡職盡責的將貨物運送到目的港。借助身份和國籍的便利,還可免去不少的麻煩。華夏商船可能會受到的刁難,這些船主總能想辦法避免。

百年積弱,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只有華夏向全世界亮出拳頭,這種不公平才會徹底改變。

每次抵達華夏,船長和船員們的心情都會很好,這代表著他們又有大把的鈔票可拿。今天,船員們的好心情卻打了個折扣。本次航行期間,有一半的船員生了病,他們感到頭痛,發起高燒,渾身都沒有力氣。一些乘客也被傳染,當船抵達上海時,已經有四名乘客和兩名船員死去。

他們並不是第一艘遇到這種情況的貨輪,四月初開始,從美洲和歐洲大陸開來的貨船和客輪,十艘裡至少有兩艘會出現相同症狀的患者,幸運的會活著從船上下來接受治療,不幸的,在航行期間便停止了呼吸。

華夏國內也陸續出現了相同症狀的患者,起初並沒多少人在意,只當是受了風寒,喝碗姜湯,發一發汗就好了。嚴重些的,到大夫那裡開副藥喝過也就罷了。卻沒想到,隨著時間推移,染上類似病症的人越來越多,先是上海,然後是青島和大連,多是重要繁忙的港口城市。

當時國內還沒有“流感”這個概念,一些病患高發區傳出了“瘟-疫”的流言。經歷過民初的“鼠-疫之患”,聯繫當下,很多人都臉色發白。

幸虧患者大部分好轉,也極少有人死亡,否則,一場混亂在所難免。

北六省也出現相同的病例,但其最初症狀和普通感冒並無太大區別,就醫之後很快便能痊癒。

最初,李謹言並沒將其與一戰末期的西班牙大流感聯繫到一起。當獲悉上海等地的消息後,才悚然一驚。

“該不是這個吧?”

李謹言聽著廣播裡的消息,越想越不對,再也坐不住了,叫來司機,立刻趕往喬樂山實驗室。

西班牙大流感最初在美國發現,殃及十億人,奪走近四千萬人的生命。歐洲和美國都是重災區,西班牙更是“重中之重”,連國王都被感染了。

若真是這個……李謹言的喉嚨發幹,心裡開始打鼓。樓少帥和幾萬的華夏士兵,可都在歐洲!

喬樂山和丁肇也獲悉了相關消息,對李謹言的到來並不感到奇怪。

“放心.。”喬樂山的華夏語已經說得很不錯,就是語調聽起來還有些奇怪,“會有解決辦法,丁在這方面很擅長。”

丁肇放下手中的試管,朝李謹言笑笑,“美人,別擔心。”

“……”他不擔心才怪。

離開喬樂山實驗室,李謹言沒回大帥府,直接驅車去了關北子弟小學。他知道關心則亂,可還是要親眼看到小豹子才能放心。

李謹言離開後,丁肇和喬樂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丁,你有多少把握?”

“很難說,”丁肇拿起一旁的培養皿,“只能盡力。”

“真沒辦法?”

“辦法總能想出來的。”丁肇看著培養皿,表情變得嚴肅,他不是醫生,只懂得化學和藥物,只有辨認出病株,才能找到最終的解決辦法。

但是,這需要時間。

到了子弟小學,李謹言先去見了校長,將他的擔心和盤托出。

“鄭先生,或許是我杞人憂天,但總要防患於未然。若真有學生生病,事情就難辦了。”

聽完李謹言的話,鄭校長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放學的鐘聲敲響,樓二少只在校門口看到了大帥府的車和司機,卻沒看到李謹言。

“王叔,言哥呢?”

“言少爺有事去見校長了。”司機得到李謹言的吩咐,一直在校門口等著樓二少,“二少先到車裡等言少?”

“不了,我在這裡等言哥。”

樓二少的小身板站得筆直,司機也沒再勸,陪著樓二少一起在校門口等人。

李謹言走出校長室,一路有先生和學生認出他,和他問好,走到校門口,小豹子已經等了有一會了。

“言哥。”

李謹言將樓二少一把抱起,“言哥剛才有事,睿兒等急了?”

“沒有。”

車子一路駛過長寧街,樓二少的肚子突然叫了兩聲,小豹子正襟危坐,沒出聲。

“睿兒餓了?”

“恩。”樓二少誠實點頭,今天上了體育課,先生帶著跑步,樓二少還好,很多孩子在放學前,肚子就開始叫了。

李謹言本想讓司機停車,路旁就有一家飯莊,想了想,又作罷,還是回家再說吧。

回到大帥府,李謹言馬上吩咐廚房做飯,讓樓二少自己坐在沙發上看畫冊,馬不停蹄給歐洲發電報,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一封電報比得上一封長信,按照大洋計算,幾百塊不在話下。

當夜,李謹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整晚都沒有睡好,乾脆坐起身,掰著手指頭琢磨,就算喬樂山和丁肇還沒研究出特效藥,消炎藥和感冒藥一類的還是先送去一批。再詢問一下劉大夫,是否能想辦法預防。

隔日,將樓二少送去學校,李謹言馬上去見了二夫人,又給京城的樓夫人打了電話。然後就守在大帥府的電報機前眼巴巴的瞅著。

負責收發電報的兵哥壓力山大,恨不能下一刻就有信號傳來。被李三少這樣盯著,他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最先回電的不是樓少帥,而是許二姐。歐洲的情況還不像李謹言想的那麼糟糕,各地相繼發現了類似病例,卻都算不上嚴重,比起每天在戰場上的傷亡,因病而死的人數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大部分歐洲人,此刻並沒意識到這場傳染病會產生多大的破壞力。

就算如此,李謹言也沒敢放鬆,畢竟,歷史上那幾千萬的死亡人數不是捏造的。

樓少帥接到李謹言的電報時,西線德軍正發起第三輪攻勢。

在康佈雷,德軍的攻勢雖然猛烈,卻沒採用毒氣彈等手段,只是“常規性”進攻,戰鬥強度雖大,華夏軍人的傷亡卻不多。相比之下,美國大兵防守的那片陣地就慘了點,還沒適應塹壕戰的美國牛仔,也只能依靠鬥志來彌補其他方面的不足。

好在牛仔們大多醒悟了“正義和自由”與“鮮血和生命”的關係,面對德軍的進攻,也能咬緊牙關撐住。

英軍的表現可圈可點,就算失去了大部分精銳,英國人的韌性也值得稱道。

法國人的防線是最先被突破的,雖然沒發生聯軍上層最擔心的士兵嘩-變,問題同樣不小。此時的法軍幾乎喪失了鬥志,和死守凡爾登一步也不後退的那支軍隊簡直是天壤之別。

柿子要撿軟的捏,這個道理人人皆知。

德軍在法軍防線的突破,對聯軍的打擊是可想而知,在進攻的最後,德軍的的一支部隊距離巴黎不到三十七公里!

在這種情況下,聯軍指揮部強硬的下達命令,華夏遠征軍與美國遠征軍必須支援法軍!

“這是真急了。”

宋武放下電話,轉過頭,外邊炮聲轟鳴,樓少帥卻八風吹不動的靠在桌邊看電報。

電報很長,樓少帥看得也相當認真,宋武抬頭望天,又和坐在一旁的龍少帥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知趣的沒在這時出聲打擾。

小別勝新婚?這詞不太恰當。

距離產生美?這話好像還是樓長風他媳婦說的。

那該怎麼形容現在的狀況?

總之,當馬少帥頂著鋼盔,抓著一把衝鋒槍走進來時,宋少帥繼續望天,龍少帥正研究地面,樓少帥專心致志的讀電報。

“不是說洋鬼子下令了?”

馬少帥摘下鋼盔,長腿一邁,走到桌邊,擰開水壺咕咚咕咚灌進嘴裡,“怎麼沒動靜?”

“不是。”宋武示意他去看讀電報中的樓少帥,“國內來電報了。”

電報?

馬少帥愕然轉頭,十幾張紙的電報?這是南北又開打了還是洋人又在背後鼓搗事?他們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吧?

“不是,他媳婦發來的。”

馬少帥恍然大悟,沒等說話,樓少帥卻在此時抬頭,目光似電,不發一語,將手中的電報折好,收起,上衣口袋裝不下,就裝到襯衣口袋裡。

看他此舉,其他三人同時無語。

就算他們好奇電報中寫了些什麼,也用不著這麼防備吧?

實際上,樓少帥並非“防備”,只是“習慣”使然。

“下令各部,固守陣地。”樓少帥站起身,“另派第五十師增援法軍。”

“一個師?”

“再加兩輛坦克,”樓少帥戴上鋼盔,“足夠了。”

德軍的進攻雖然猛烈,卻已經是強弩之末,繼續推進就有被聯軍攔腰截斷的風險。對方正收縮兵力,顯然在為下一波進攻做準備,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和德國人死掐。

宋武領會了樓逍的意思,轉頭對率兵增援的師長說道:“告訴弟兄們,這場仗不必太拼命。”

沒好處可撈,用不著和德國人拼命,就為給法國人擦-屁-股。

同時出發的還有一支美軍部隊,美國牛仔們學乖了,開始“緊跟”華夏兵哥們的步伐,在抵達法軍防線後,見德軍後撤,也沒腦袋發熱的往前沖,倒是讓華夏大兵們看得稀奇。

“這幫美國佬什麼時候學聰明了?”

正如樓少帥所預料的那樣,德軍在攻破法軍防線之後,沒有再繼續進攻,而是重新調部署。不過,留給聯軍喘口氣的時間並不長。

六月九日,德軍的第四波進攻開始。

這一次,華夏遠征軍的壓力陡增,德軍的火炮,坦克,飛機,分散開的士兵衝鋒,讓華夏大兵真正見識到了歐洲一流陸軍到底是什麼樣子。

從東線調回的部隊,補充了西線新兵的不足,在同他們作戰時,華夏大兵們時刻不敢掉以輕心,一個不留神,子彈就會招呼過來。

德軍發了狠,不只奪回了在1916年失去的大片防線,還企圖將亞眠和馬恩河的突出點集中起來,以進攻巴黎。

英軍,法軍和少量的比利時軍隊死守馬恩河,華夏遠征軍和美軍則被抽調大部防守亞眠。

成噸的炮彈砸落,大地仿佛都在顫動。

硝煙彌漫,坦克的內燃機聲,飛機的轟鳴聲,機槍聲交織成一片。

戰場上只有兩種人,活人和死人。

華夏的坦克和飛機出現在戰場上,這是在1917年的康佈雷進攻之後,華夏坦克的第二次集體亮相,第二批的華夏飛機也運送到歐洲,聯合英法支援的六百架戰鬥機,與德國飛行員在空中展開激烈的廝殺。

不斷有飛機在空中爆炸,燃燒,墜落。

地面上,坦克,裝甲車,碰撞在一起,高射機槍被放平,重機槍的噠噠聲不絕於耳,穿著不同軍裝的士兵,打光槍中的子彈,用刺刀和拳頭繼續戰鬥。

戰場上不存在慈悲和憐憫,無論被殺死的是敵人還是朋友。

鮮血彌漫了整片土地,亞眠的防線卻一直沒有被突破。

這裡,是一片死亡之地。

在戰鬥最激烈時,旅長師長抓起衝鋒槍,樓少帥也出現在了前線,意外的,美國遠征軍總指揮潘興竟領先他一步,一名美軍師長正在向他報告戰況。

兩人見面,只是禮貌的互相致意,隨後各自專注於眼前的戰局。

華夏遠征軍和美國遠征軍共同防守亞眠,雙方的交流卻並不多,“獨立作戰”四個字,在這裡得到了最徹底的貫徹實施。

只是在作戰過程中,美國大兵和華夏士兵倒是產生了一定的默契,就像一些美國大兵說的那樣:“忘記子彈會避開勇敢者這句蠢話,看看那些華夏人怎麼做,這樣才能活得更久。”

德軍的進攻持續了五天,六月十三日,聯軍終於暫時擋住了德軍的攻勢,但卻失去了大片在1916年奪去的陣地。替代霞飛擔任聯軍總司令的福煦將軍,建議聯軍對德軍反攻,可惜,協約國首腦的意見卻一直沒有得到統一。

從六月中旬到七月上旬,德軍和聯軍都沒有再發動大規模進攻,西線偶爾有槍聲響起,也只是部分陣地的小規模衝突。

第二批華夏遠征軍抵達歐洲,美國遠征軍的數量也增加到了三十萬,同時,裝有大量藥品的卡車開到了亞眠。

這次負責運送物資的不再是瑪律科夫,而是一身男裝的許二姐,烏黑的長髮被編成了一條辮子,婀娜的身資讓前線的大兵們全都眼前一亮。

許二姐跳下卡車,將清單交給樓少帥,用華夏語說明了這批物資的重要性,其中大部分都是藥材。交給瑪律科夫,許二姐並不放心,至於身份是否-暴--露,也不再那麼重要。

她和尼德在歐洲的任務已基本達成,尼德商行與華夏有聯繫早不是秘密。

若沒有特殊管道,尼德商行的貨源從何解釋?華夏罐頭和藥品在歐洲可是緊俏貨,大批量收購東方古董文物的行為也足夠引人注意。

歐戰進行到現在,能撈的好處基本已經到手,接下來的,就要放到戰後的巴黎和會上去“討論”了。

李謹言不久前給尼德發來電報,在最後一批古董裝船之後,他可以選擇留在歐洲,或是返回華夏。許二姐則要在十月前離開歐洲,前往俄國,在那裡,有新的任務交給她。

在臨走之前,許二姐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解決瑪律科夫的問題。

至今為止,瑪律科夫還沒有出賣華夏的跡象,為了以防萬一,李謹言還是下令歐洲的情報人員將他“請”回華夏,至於是先禮後兵還是先兵再兵,完全交由許二姐等人決定。

此舉,也是為了留瑪律科夫一命,他的身份-暴--露或是為錢出賣華夏,都只會給他帶來一個下場,送命。

一戰和二戰中的王牌間諜,雙面間諜或是多面間諜,有好下場的可沒幾個,遑論一個騙子出身的冒牌貨。其實,最簡單也最安全的辦法,就是讓瑪律科夫和大衛一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李謹言考慮再三,卻沒有這麼做。

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準則,李謹言的準則,或許會被說成心慈手軟,但在沒有被觸及底線之前,他並不會輕易舉起屠刀。

當然,日本矬子絕對是例外。

許二姐的到來,讓不知內情的人產生了多種猜測,這個魅力十足的東方美女,到底是什麼身份?

對於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尤其是幾個敢對著她吹口哨的美國大兵,許二姐的回答很直接,幾拳揍倒,再踹上兩腳,抽--出鋒利的匕首,對著美國牛仔的脖子和腰部以下腿部以上的某個部位比劃了一下,勾起飽滿的紅唇,“姑奶奶昨天剛磨過刀,想試試有多利嗎?”

美國牛仔渾身僵硬,臉色發青,直到許二姐離開,半天都沒動一下。

物資送到後,華夏遠征軍中的炊事兵和醫務兵又忙了起來。

很快,華夏遠征軍的塹壕裡就傳出了一陣陣的中藥味,隔壁的美國大兵看到那些黑乎乎的藥汁,直接退避三舍。

老天,華夏人在做什麼?!

直到西班牙大流感在歐洲徹底爆發,美國牛仔們才會知道,這些黑乎乎的藥汁,是救命的良藥。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七月中旬,德軍在西線展開第五次攻勢,也是戰爭結束前,德軍最後一次大規模主動進攻。

震天的炮火中,德軍士兵發起一次又一次的衝鋒,聯軍構築的防線幾乎要被德軍瘋狂的攻勢擊潰,但也只是幾乎。

持續了三天的戰鬥,攻守雙方均損失慘重,在付出了十五個師的代價之後,德軍仍沒能攻破聯軍的防線。接連幾次大規模進攻,使德國軍力消耗殆盡,物資匱乏,前線的士兵只能靠黑麵包和土豆充饑。

德國最高統帥部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得不下令停止進攻,軍隊開始有計劃後撤,同時加固興登堡防線,在阿爾貢地區設置嚴密的防守,帶刺的鐵絲網,爆炸性和非爆炸性障礙物連成一片,重機槍被集中起來,很顯然,德國人已經在為“最壞”的情況做打算。

七月十八日,協約國的首腦們終於艱難的達成了一致,聯軍的最高統帥福煦下令,在西線對德軍發起全面反攻。

“德軍已經衰弱,這是打敗他們的最佳時機!”

“奪回失去的土地,將日爾曼人趕出去!”

法軍,英軍,比利時軍枕戈待旦,華夏遠征軍和美國遠征軍也接到了作戰命令,就連一向習慣打醬油的麵條軍,也在不久前的皮亞韋河戰役取得勝利,信心倍增,計畫對奧匈帝國軍隊發起更大規模的進攻。

海面上,英美聯合艦隊徹底封鎖了大西洋,天空中,索普維斯火蜥蜴和華夏的黑旋風,成為了最引人注目的風景。

地面上,坦克,裝甲車,各種口徑的火炮也張開炮口,英法兩國格外的“大方”,給華夏遠征軍送來大量的武器和彈藥補給,100mm口徑以上的火炮就有三百門,還有裝甲車,重機槍以及成噸重的炮彈。

或許是樓少帥之前“拒戰”的藉口發揮了作用,也或許因為美國新一批援助物資抵達,總之,聯軍上層對華夏遠征軍的態度的確是今非昔比。

“這是一支值得重視的力量。”

聯軍的前線指揮官,總結華夏遠征軍之前參與的幾次戰鬥,得出結論,華夏人會打仗,至少比美國牛仔更值得“信任”。

 

在康佈雷,在亞眠,華夏遠征軍都發揮出了相當可觀的戰鬥力。

“無法相信。”

十年前,這個國家還是任人瓜分的一塊肥肉,清國的老太后和拖著辮子大臣們,還在對歐美人甚至是日本人卑躬屈膝,如今的華夏卻接連打敗日本,俄國,不久前還從俄國手中奪取西伯利亞的大片領土,沒有人能夠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正如英國駐華全權公使朱爾典發回白廳的電報,“為取得華夏的友誼,大不列顛可以放棄部分利益。”

白廳接受了,也這樣做了。

在華的租界,海關,一一歸還,英國人在華夏大地上的“特權”也被廢除,華夏人得到了“想要”的,接過了英國人遞來的橄欖枝。但是,傲慢自大的約翰牛沒有預言能力,無法提前預知,這一切還遠遠不夠。

華夏不再是任人宰割瓜分睡獅,古老的東方巨人從沉睡中蘇醒,握緊了拳頭,向世界發出了屬於華夏民族的聲音。

原有的世界格局必將被打破,這一天,即將來到。

七月二十日,李謹言接到了樓少帥從歐洲發來的電報。

協約國的反攻已經開始,最先燃起戰火的是馬恩河,擔當主攻任務的是法軍第十集團軍。福煦的安排出乎預料,聯軍並不看好已經麻煩纏身的法國軍隊,法國人卻表現得讓人大跌眼鏡,他們仿佛又變成了那支死守凡爾登的軍隊,年輕的士兵褪去了迷茫,變得勇猛頑強。

華夏遠征軍的戰場在亞眠,暫時沒有接到出擊的命令,樓少帥給李謹言發電報時,幾萬兵哥正捧著碗捏著鼻子喝中藥。這個場景嚇到了他們的鄰居,一連三天,兩軍陣地的交界處都沒見到美國牛仔的身影。

樓少帥的電報“很長”,仔細數一數,足足有二十一個字,險些讓李謹言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拿著電報紙左看又看,這真是樓少帥發來的?不是旁人代筆?

可無論是話中語氣還是末尾署名,都是樓少帥無疑。李三少也只能告訴自己,應該只是樓少帥心情好,或者該說,簡直太好了……

七月二十二日,北六省廣播和報紙上開始出現“流行性感冒”的消息,對國人來說,這是個新鮮事。不過按照報導中說的,採取一些措施預防也不是壞事。在外地做事的大都收到了家人的電報,其中,跑船的對此最為重視。

中藥鋪提前得到消息,早已備下足夠的藥材,按經年老大夫的醫囑,份額限量,足以供應六省內的需求。

藥不是飯,起到效果就好,吃多了也沒好處。

滬上和青島等地效仿而行,期間有不法商人囤積藥材,哄抬市價,宋舟沒有手軟,抓了幾個殺雞儆猴,再有人想投機也得掂量掂量。這不是普通的商品,這是藥材,為了賺錢就昧良心,抓起來殺了也沒地喊冤去。

雖然宋大帥只抓不殺,可沒收全部家產,也和殺了他們沒多大區別。

被“抄-家”的名單中,許逸文的本家赫然在列,辦紗廠竟然會和囤積藥材扯上關係,算得上稀奇。不是捏造罪名,就只能怪人心不足,被人挑唆幾句就要錢不要命。

孫清泉動手時,孫夫人冷眼看著,心中歎氣,就算是這樣,怕也難得一聲感激,何必?

許逸文本人倒是沒牽涉其中,但一大家子沒了生計,全要靠他來養,也足夠他頭疼。詢問再三,得知父親和兄弟的確囤積了一批藥材,證據確鑿,原本想在報紙上“伸冤“,質問軍政府黑白不分的心思頓時熄滅,只能認命。

山東督帥韓庵山沒了實權,自然不能像宋舟一樣說抓就抓,想殺就殺。但山東省長卻是敢下手的,凡是非法囤積藥材哄抬市場價格的,不論數量多少,全都抓起來。順便辦了不少地痞流氓,山東境內為之一肅。

中原西南等地尚未發現相關病例,各省督帥卻收到了樓大總統親自發來的電報,不論是否用得上,總是一份心意。

八月初,華夏國內參眾兩院選舉,議員們各處活動,選舉的新聞蓋過了華夏遠征軍在歐洲戰場的消息,倒也將之前反對華夏派兵參戰的聲音壓下去不少。

李謹言對選舉的事算不上關心,每天看過便罷,回到關北的白老卻揪住他,連帶樓二少,一天小半個時辰的“政治厚黑學”教導,雷打不動。

李三少滿眼冒星星,樓二少卻聽得津津有味。

看看端正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經向白老提問的小豹子,晃晃成了一團漿糊的腦袋,李謹言懷疑到底誰才是七歲?

八月六日,法國第十集團軍在馬恩河擊敗了德軍,解除了德軍對巴黎的威脅,消息傳回後方,巴黎街頭擠滿了歡慶的人群。

八月八日,華夏軍隊和英軍在亞眠對德軍發起了聯合進攻,樓少帥親自在前線指揮,英國大兵也親眼見到了華夏人是如何戰鬥的,很多人都產生“錯覺”,這不是華夏軍隊,而是一支“歐洲強軍”。

鋼盔下的東方面孔讓他們回到現實,沉默的北六省大兵,射擊精准的南六省大兵,愛用工兵鏟的西北大兵,下手狠辣的滇軍,這樣的軍隊,加上指揮若定的年輕將軍,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刺刀,狠狠的紮進了敵人的胸膛。

在塹壕中摸爬滾打苦熬四年的英國人,身為“友軍”,仍不免膽寒。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些華夏人。”

戰爭結束後,一名英軍上校回憶起和華夏軍隊一同作戰的場景,還會心驚肉跳。

“他們就像是一群狼,盯准了獵物的狼群。”他對已經成為陸軍少尉的兒子說道:“我當時很慶倖,他們不是敵人。如果你親眼看到我曾目睹的一切,你會有一樣的想法。“

除了擔任指揮的樓少帥,宋少帥,馬少帥和龍少帥都親自上了前線。

曾在康佈雷出現的一幕,在亞眠再次上演,地面上的坦克和裝甲車集群,空中的飛機,配合步兵火力,就像是一部不知疲倦的殺戮機器,撕開了德軍的防線。

在進攻中,華夏軍隊採用了層層炮擊,層層推進的方式,沒有留給德軍更多的準備時間,在成排的炮彈砸下後,坦克和步兵就沖了上來。

本該作為“主力”進攻的英國大兵,計畫採取的戰術和華夏軍隊類似,卻不如華夏軍隊運用嫺熟,戰鬥到中途,華夏大兵們似乎打出了勁頭,英國人沖上前,幾乎只有接收俘虜的份。

到了傍晚,華夏軍隊已經向縱深推進十五公里,這樣的進攻強度和推進速度,就算是大戰初期的德軍,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才能做到。

華夏士兵的戰損讓英國指揮官瞠目結舌。英國人推翻了對康普雷戰損的懷疑,華夏人並沒有為了面子而“說謊”,他們在戰鬥中的損失上少到讓人無法置信。

戰鬥在夜幕降臨時結束,比起持續了十幾天的馬恩河進攻,亞眠的戰鬥完全可以用“奇跡”來形容。

戰鬥中途,樓少帥也踏上坦克加入戰鬥,一名英國隨軍記者用相機拍下了這一幕,年輕的華夏將軍,威武的華夏坦克,以大篇幅出現在泰晤士報和巴黎的報紙上。

“醜八怪”之名,也隨著樓逍的大名響徹歐洲。

撰寫報導時,英國記者特地詢問了幾名從戰場上下來的華夏坦克兵,當兵哥告訴他坦克“姓甚名誰”之後,英國人整張臉變成了一個“囧”字。

這樣威風凜凜的陸戰武器,竟然有這樣一個名字?

顯然,華夏兵哥並不認為“醜八怪”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對,反倒覺得相當親切,比起德國人拗口的A6V,英國人的大遊民還是馬克什麼的,還是“醜八怪”更大氣上檔次!

英國記者一張“囧”臉,頭頂滑下三道黑線,心頭狂奔過一群神獸。

是誰為華夏坦克命名?審美真的沒有問題嗎?

如果做出醜八怪的老師傅們得知英國記者所思所想,大概會拍拍他的肩膀,感慨於他們和英國佬竟然有了“共同語言”。

八月八日,註定是華夏軍隊揚名世界的一天,也是德軍黑暗的一天。

僅僅一天的戰鬥,就有三萬德軍被俘,大量的火炮和機槍被聯軍繳獲。許多有價值的檔落在聯軍手中,聯軍所採用的戰術也讓德軍無所適從。

“軍官和士兵失去了勇氣,如果戰鬥繼續這樣下去,我軍無法取得勝利,撤退都將毫無秩序。”

德軍總參謀長魯登道夫感到無奈,面對英法的百萬軍隊時,他都未曾感到過如此無力。

比起德國人的沮喪,聯軍內部倒是一片歡騰。

馬恩河,亞眠,緊接著就是聖米耶爾和伊普雷,只要將德軍在聯軍防線上的突出部全部攻破,勝利的天平終將向自己一方傾斜!

唯一感到不愉的或許只有美國遠征軍總指揮潘興將軍,在之前的兩場進攻中,美軍根本沒有參與戰鬥的機會,就連一直防守的亞眠都被英國軍隊代替。

在為慶祝“勝利”舉辦的晚宴中,潘興總算聽到了一個“好消息”,接下來的聖米耶爾進攻,美軍將承擔重要的作戰任務。

華夏遠征軍也接到了宴會的邀請,樓少帥皺眉,宋武聳了聳肩膀,馬少帥習慣的將腿往桌面上一架,往後一仰,“這幫洋人還真有閒心。”

雖然不感興趣,出於禮貌,也不能不給面子。

四名高大挺拔的年輕將軍出現時,宴會廳裡的小姐夫人們起了一陣騷動。

曾與樓少帥等人有過一面之緣的法軍中校,已經升任上校,見到眼睛發亮的妻子,詛咒一聲,“上帝,我就知道!”

當天的晚宴,四名華夏將軍周圍,一片眾星拱月之勢。

樓少帥一張冷臉,禮節上卻一絲不錯,馬少帥煩得想揮鞭子,宋少帥和龍少帥起初應付自如,漸漸也被濃郁的香水味熏得受不了了。

現場的所有男士都在羡慕嫉妒恨,年輕的華夏將軍們卻認為自己在活受罪。

所謂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天知道。

九月初,許二姐和瑪律科夫一起登上開往華夏的輪船。瑪律科夫很識相,在華夏情報人員找上門時,十分配合,仿佛早就預料到這一切。

“言少爺沒下令殺你。”許二姐站在輪船的甲板上,海風拂起她的黑髮,紅唇似火,“你很走運。“

“我已經在感謝上帝。”瑪律科夫看著許二姐,目光中有幾許癡迷,卻很快恢復了清醒,“但我知道,有比我更幸運的傢伙。”

“比如?”

“等夠得到女神垂青的人。”

許二姐突然笑了,擺擺手,“得了,這一套我十五歲就會用了。“

瑪律科夫聳了聳肩膀,他雖然是個騙子,偶爾也會說真話,可惜沒人願意相信。

輪船的汽笛聲衝破雲霄,碼頭上,選擇留在歐洲的尼德目送輪船逐漸消失在海面上,表情中有悵然,不舍,也有解脫。他完成了和李謹言的“約定”,接下來,他就要為自己努力了。

戴上帽子,走到停在一旁的轎車前,再次回望,廣闊的碧海藍天下,只有海鷗在飛翔。

九月中旬,歐洲西線的聖米耶爾,協約國集結了一千五百架飛機,大量的火炮,準備對駐守在這裡的德軍發動進攻,這不是美軍第一次在歐洲作戰,卻是第一次“擺脫”友軍,獨立作戰。

三十萬的美軍,組建成十四個師,都在戰壕裡等待著攻擊哨聲的響起。

華夏遠征軍沒有接到作戰命令,倒是又有作戰物資送到,除了國內送來的,還有大量聯軍送來的補給。數量最多的就是美國產的罐頭。

對於不缺吃的華夏大兵來說,這些罐頭都是雞肋,還有聯軍配發的咖啡兵哥們同樣“無福消受”,最後全部分給了被關押的德國戰俘。德國人吃驚不小,現在的德軍缺衣少食,別說罐頭,黑麵包能吃飽就不錯了,聯軍竟然給俘虜吃罐頭?

這個誤會一直持續到他們被送到後方的戰俘營,在那裡,他們才知道,只有“華夏人的戰俘”才有這種待遇。被其他聯軍部隊俘虜,分到的也只有土豆和黑麵包。

德國人雖然解開了誤會,卻也一直為另一件事困惑不解,那就是華夏人會喝一種味道相當恐怖的“黑色液體”。曾經有德國人好奇的“嘗試”了一下,結果一整天嘴裡都是苦的。

華夏兵哥們嚴格遵守“國際條約”,即便是英國人,也沒辦法從他們對俘虜的態度上挑毛病,以至於在巴黎和會上,日本矬子聲淚俱下的控訴華夏人“虐-待”戰俘,強迫戰俘去從事艱苦的勞動,壓根沒人相信。或許發生日本人身上的一切,有人看到了,但那關他們什麼事?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日本這條看門狗,已經不能再為大不列顛帶來利益,牽制華夏的作用也微乎其微,甚至會引來報復,英國人很乾脆,把這條狗一腳踹開,萬事大吉。

九月十六日,美國大兵在歐洲西線對德軍發起進攻,同日,一艘偏離了主航道的美國貨輪,在菲律賓群島附近被擊沉,共有三十六名美國人在沉船事件中喪生,幾名幸運兒被路過的歐洲商船救起,圍著毯子瑟瑟發抖,喝著熱湯,牙齒都在打顫。

經過詢問,一個被救起的人說出他親眼看到的“事實”。

“是日本潛艇。我發誓沒有看錯,是日本人!“

船上的人面面相覷,日本人?

與此同時,日本四艘巡洋艦又一次開赴菲律賓群島,絲毫不知道,噩運即將降臨。


☆、第二百三十七章 

商船被擊沉的消息,很快刊登在美國各大報紙的頭版上。

有德國潛艇的先例在,美國人對商船遇襲一事格外敏-感,正是因阿拉伯號商船被德國潛艇擊沉,美國才會與德斷交,加上德國意圖與墨西哥結盟,才對德宣戰。

美國大兵在歐洲西線的聖米耶爾大步挺進,不到兩天就突破了德軍的防線,俘虜了一萬三千人,繳獲了四百多門大炮,美國人正對此大加頌揚,激動不已時,竟然傳來了這樣不幸的消息。可想而知,美利堅會有多憤怒。

儘管多數報紙也只是用了“可能”,“大概”這樣的字眼,但從沉船事件中活下來的人,卻在接受記者採訪時確切聲稱,“是日本人!”

“潛艇上有日本的標誌!我知道那是日本的國旗!”

不久後,又一艘美國商船在菲律賓群島附近被擊沉,沒有任何倖存者。聯繫兩次沉船間隔的時間和地點,懷疑的火苗再次燒到了日本人的身上。

生活在美國的日本人能感到環境的變化,那些白人員警的視線變得分外不友好,生活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艱難。

原本,這種膽戰心驚只屬於華夏人,美國有明確的排-華法案,華夏人總是被嘲笑和欺辱的對象。

隨著華夏對外戰爭的接連勝利,大批的商品湧入美國,加上出兵歐洲後取得的戰果,美國的報紙和廣播開始轉變風向,儘管說話依舊帶刺,卻明顯比以往要“友善”許多。

上個世紀,大量的華工懷抱著淘金夢,被騙上了開往美洲大陸的貨輪,他們被蔑稱為“豬仔”。從事最苦最累的工作,很多人客死異鄉。

華夏人艱苦勞作,從不埋怨,為的不過是能養活一家人的微薄報酬。

當美國排-華浪潮出現,就連這點奢望都無法達成。毆打,屠殺,驅逐,更是成了家常便飯。

白人員警看到華夏人被按倒在地踢打侮辱,非但不會上前阻止,反而抱臂觀看,就像是一場消遣,如有華人反抗,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抓緊警察局,在哪裡,將面臨更悲慘的遭遇。

有人想到回家,哪怕冒著被清政府殺頭的危險。

一張薄薄的船票,卻讓回家之路成了天塹。他們流血流汗,賺來的錢甚至不夠買一張回國的船票!

聽起來或許誇張,但這就是發生在許多華工身上的事實。

現如今,華夏變得強盛,從國內來的留學生和生意人告訴他們,在華夏,他們能找到活幹,若有一技之長,更不用為生計擔心。

“國內正在修鐵路,還有很多工廠都在招工。”一名剛下輪船的年輕人對聚集在碼頭的華夏人說道:“政府計畫向西伯利亞移民,每個人都能分到土地。就算不能在工廠中做工,也可以種地,好過在這裡衣食難保,受人欺淩。”

“就算沒有錢買船票也沒關係,可以到華夏在美國的領事館,大家,可以回家了。”

有人半信半疑,更多的人卻選擇相信。即便半輩子都沒進過“官府衙門”,回家的夢,還是促使他們壯起膽子,邁出了第一步。

在華夏聯合政府和致公堂等華人幫派的攜手下,一批又一批華工和華工的後代登上了返鄉的客輪,祖國敞開了懷抱,迎接他們的歸來。

船上有不少白髮蒼蒼的老人,隨著汽笛聲響起,回望身後曾給了他們希望,又埋葬了希望的土地,蒼老的大手捂住雙眼,淚水順著指縫滑落,回家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華夏人開啟了回家之路,日本人的生活卻變得水深火熱。

沉船事故發生後不久,美國人就找上了日本駐美公使,要求日本人給美國一個“交代”。

日本政府聞聽消息,大驚。

寺內首相慌忙召見海軍大臣,必須確認這件事不是日本做的,否則會有大麻煩!

沉船的地點和時間太過湊巧,恰好有日本戰艦到菲律賓群島“辦事”。若是誤襲,那……

寺內坐立不安,海軍大臣在詢問幾艘巡洋艦的艦長之後,肯定的回答,這件事和日本無關。

“閣下,海軍部並未派出潛艇參與行動。”海軍大臣表情嚴肅,“第二艦隊的潛艇編隊一直留在海港,沒有一艘出動。”

“那是誰擊沉了美國人的船,還湊巧在菲律賓!”

海軍大臣沒有說話,心中卻有了猜測,會不會是華夏人?但是,華夏什麼時候有了潛艇?

由於日本設置在華夏的情報機構被徹底摧毀,面對如今的華夏,日本就像是睜眼瞎子,能看到的只有表面上的東西,更深層次的,想都別想。日本駐華公使林權助發回國內的消息少之又少,設法同華夏官員交好的手段已經不管用了,他所接觸的華夏官員,都是“大大的狡猾”。

錢照收,安插釘子別想,委託的事情,影子都沒有。

“無論如何,必須證明事情和日本無關!”寺內首相厲聲說道:“這段時間不要再去菲律賓,直到事態平息。”

“是!”

寺內首相和海軍大臣商定計畫分頭執行,不想就在談話期間,兩艘日本巡洋艦再次出航。恰好趕上美國大西洋艦隊的一支分艦隊,奉命到菲律賓群島附近調查沉船事件。

歷史和日本人開了一次“惡劣”的玩笑,玩笑的結果,是致命的。

海軍大臣得知艦船出航就感到不妙,只能抱著僥倖心理,希望美國人的動作不要那麼快。但一連幾天都沒見到巡洋艦歸來,他的心沉到海底,手腳冰涼。

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就在寺內首相為發生在菲律賓的沉船事件憂心不已時,日本國內也不消停。

自八月起,從北海道爆發的搶米運動再次升級,東京大阪等地都出現了米鋪被搶,米商被毆打事件。出動員警,人群非但沒有被喝阻,反而和員警發生了衝突,到九月下旬,工人也加入進來,罷工事件層出不窮,大量的工人和農民走上街頭和員警對峙,反-對-政府的言論屢禁不止。

“要麼讓我們吃飽肚子,要麼就推翻政府!”

“無能的支--那--人得到了大片的領土,我們連大米都吃不到!”

“寺內是膽小鬼,我們不需要膽小鬼的首相!”

罷-工和遊-行讓剛剛有些恢復的日本經濟再遭沉重打擊。照此下去,別說還清英國的貸款,重新染指華夏,恐怕未來三十年內日本都要在貧困中度過。

偏偏美國人又找上了門!

內閣本計畫借俄國革命,利用協約國的身份出兵西伯利亞,沒等第十二師團上火車,就聞聽華夏和蘇俄政府簽訂了《烏蘭烏德條約》,小半個西伯利亞落進華夏人的口袋,徹底堵死了日本人從東西伯利亞進入俄國的道路。

華夏人會允許日本人從自己掌握的港口登陸?想都不要想!

橫跨北冰洋?恐怕沒到俄國,船上的日本矬子就先被凍死了。

“混帳!”

寺內首相氣得摔杯子,不能出兵西伯利亞,就不能藉口拖延對英的欠款,也沒法向其他協約國成員借款。此刻的大不列顛因長期戰爭國庫虧空,減免日本的欠款?不成倍的加利息就不錯了。

雖然日本沒有正式“放棄”庚子賠款,但英國人把海關都移交給了華夏,日本再蹦高也沒用。

所有的麻煩都集中到一起爆發,寺內正毅十分清楚,自己的首相位置,就快到頭了。早知道,留在朝鮮收拾爛攤子也比現在強!

至少在朝鮮他能殺人。在日本,派出軍隊也不能把--暴--動--的人都殺死,更不用說找上門的美國-鬼--畜!

如果朝鮮總督長谷川好道得知寺內正毅的想法,不知會作何感想。

寺內以為朝鮮的爛攤子比日本面臨的嚴峻問題好處理,長穀川卻已經要抹脖子上吊了。

自從內閣下令在朝鮮下死力刮地皮,朝鮮國內的反抗運動聲勢越來越浩大,八月間,反抗軍還曾打到漢城外,城內也爆發了起--義,第二十師團和從平壤撤回的第十九師團拼盡全力才將起-義-鎮-壓下去,打退了反抗軍。

偏偏此時華夏政府又發表聲明,宣稱對朝鮮事態十分關注。嘴上說說倒不要緊,長谷川總督擔心的是,華夏是否會趁機出兵。

當初日本為佔領朝鮮,無所不用其極,打敗北洋水師之後,更是氣焰囂張。如今角色對換,只因華夏政府的一次聲明,日本人就日夜提心吊膽。

長穀川好道致電國內,通篇只有一個意思,華夏出兵,朝鮮這點兵力肯定是撐不住的,怎麼辦?! 

大本營的回復遲遲不到,朝鮮國內的反抗運動卻愈演愈烈,連被囚禁的前國王李熙都動作頻頻,好像壓根不再擔心長穀川會把他的頭砍下來當夜壺。

朝鮮的局勢,日本國內的形勢,加上咄咄逼人的美國,寺內正毅終於撐不住了,在九月底,以患病為由辭去了首相職位,撂挑子不幹了,也幹不下去了。

山縣有朋本想推舉曾兩次組閣的西園寺公望,結果被西園寺推辭,推舉平民出身,同樣有立憲思想的原敬組閣。

“國內局勢,必須如此。”

原敬的上臺,代表著日本政府對“民主”的一種妥協,也讓民間對政府的反對聲低了一些。可惜好景不長,這位日本第一任平民首相,沒有完成他的政治夙願,任期沒有結束便被暗殺。

不過,此時原敬內閣還是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至少,持續了兩個多月的國內運動終於有了平息態勢,日本政府面臨的最嚴峻問題全部轉向了國外。

國外的問題卻比國內的問題更棘手。

朝鮮暫且不論,美國人是那麼好打發的嗎?

被激怒的白頭隼伸出銳利的爪子,不沾血,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李謹言接到情報人員發回的電報,並沒太多的表情,看過之後,將電報紙折好,說道:“啞叔,派人給司徒茂送個信,儘快脫身吧。“

日本的一隻腳已經踏進泥潭,另一隻腳陷進去是早晚的事,沒有必要再和這幫矬子攪合。很快,他們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俄國那邊有消息嗎?”

啞叔取出隨身的紙筆,寫了一行字,遞給李謹言。

看到上面的內容,李謹言的眼睛倏地瞪大,不怪他驚訝,基洛夫竟然取代托洛茨基,為布爾什維克政府編練軍隊,喀山也成為了軍隊上層的指揮官,“良好”出身更使他獲得了政府高層賞識,被授予上校軍校。本該是蘇軍締造者的托洛茨基,卻因弗拉基米爾遇刺一事受到牽連,被擠到了布爾什維克政府權力的邊緣地帶。

李謹言覺得很不可思議。

歷史按照預定的軌跡前行,行進途中卻總會在不期然間拐向岔路。

喀山成功打入軍隊上層,自然方便他獲取情報,可也加大了脫身難度。若是身份-暴-露,絕對是九死一生。

對待內部“敵人”,布爾什維克一向不會手軟。死在自己人手裡的軍官,恐怕比二戰時死在德國人手裡的還多。

“啞叔,喀山的情況很危險。”李謹言擰起眉頭,“他想好該怎麼脫身了?”

啞叔沒點頭,也沒搖頭,李謹言猜到了答案。

“啞叔……”他的聲音有些發啞,想說些什麼,到最後,卻一個字都沒出口。

九月末,在歐洲西線,比利時軍隊和英軍攻入了伊普雷突出部,比利時人尤其歡欣鼓舞,在四年的戰爭中,大片的比利時國土被德軍佔領,大量比利時人被迫流亡國外,如今,他們終於能回家了。

在北線,比利時軍隊也表現得異常勇猛,比起英國人,他們完全是為了奪回國土而戰。就算德軍在後撤途中採用焦土政策,沿途不留一物,比利時人也不在乎,房屋可以重建,農田可以再開墾,現在,他們只想回到自己的家園。

華夏遠征軍攻破亞眠之後進入短暫休整,美國遠征軍卻因聖米耶爾一戰信心大增,緊咬住德軍不妨,高漲的熱情讓美國牛仔相信,他們很快就會攻入柏林。

事實上,美軍在聖米耶爾打敗的只是德國的後續部隊,並沒遇上德軍中的硬茬,就算如此,能獨自取得一場勝利,也足以讓潘興將軍露出笑容。

美國軍隊會繼續證明自己,他下令部隊開往興登堡防線,進入阿爾貢森林。

德軍此時正有序的大面積撤出佔領區。亞眠之戰後,德軍統帥部就下達了命令。

九月二十六日,保加利亞退出大戰,魯登道夫建議興登堡從佔領的歐洲區撤出,並根據美國總統威爾遜提出的十四點綱要向協約國求和。戰場形勢對德國十分不利,不在此時求和,情況只會更糟糕。

興登堡接受了魯登道夫的建議,向德皇威廉二世進言:“此時停戰,是為了避免更大的災難。”

由於英國的海上封鎖,德國人的生活每況愈下,前線作戰的士兵和後方的平民一樣都在餓肚子,再堅強的士兵也無法餓著肚子作戰,持續惡化的經濟,只會危害德皇的統治,被推翻的沙皇尼古拉二世就是前車之鑒。

威廉二世不想重蹈表兄弟的覆轍,他採納了興登堡的進言。

十月初,席捲歐洲的西班牙大流感徹底爆發,每天都有人因患病死去。無論是前線的士兵,還是後方的貴族和平民,無人能夠倖免。當西班牙國王也傳出染病的消息,恐慌的情緒開始蔓延。

黑死病差一點毀滅了整個歐洲,很多人以為厄運再次降臨。

無法確定病源,沒有特效藥物,越來越多的人被感染,情況最糟糕的西班牙,整個城鎮都是患病的人群。

醫院裡人滿為患,口罩的價格高到離譜,一些醫生採用高價購買的磺胺治療肺炎患者,但沒等到患者病癒,醫生和護士卻倒下了。

在前線作戰的士兵也有不少患病,感染的人數持續上升。

歐洲人感到驚恐,美國人也束手無策,這個時候,有人發現,華夏遠征軍至今沒有士兵因這種疾病而死亡。就算有士兵患病,也會在隨軍醫生的治療下很快痊癒。

最先發現這一點的是美國人,當又一個發著高燒的士兵被抬走後,一名曾和華夏遠征軍有過接觸的美國軍醫突然說道:”華夏人一定有辦法!”

“華夏人?”

“是的,他們很少生病,就算生病也不會死亡。”

美國軍醫的猜測引起了上級的注意,很快,消息就送到的潘興將軍面前。戰爭進行到現在,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若是因為疾病--暴-發-止步不前,很可能產生其他變數。

華夏遠征軍的指揮部中,宋武放下電話,轉頭對正看地圖的樓少帥說道:“長風,這事怎麼辦?”

“我看不用管。”一旁的馬少帥敲了敲放在桌上的鋼盔,“一個不好又要賴到咱們頭上。沒聽有人說這病是咱們帶來的?要不是姓龍的攔著,老子揍死那孫子!”

“怎麼又扯上我了?”龍少帥皺了皺眉。

隨第二批遠征軍抵達的幾名少帥對聯軍內部談不上瞭解,沒有貿然開口。看情形,彼此的關係並不怎麼樣。

“沒有治病的藥。”樓少帥終於抬起頭,放下鉛筆,“實話實說。”

“咱們喝藥時,那幫美國人可是看到了。”

樓少帥語氣平淡,“告訴他們喝中藥能預防,他們會喝?”

眾人面面相覷,的確,告訴他們,也未必有人樂意喝。

至於李謹言曾在電報中提及的,喬樂山和丁肇研發中的特效藥,樓少帥還沒打算透露給洋人知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十月三日,經過選舉,華夏民主共和國新國會在眾議院成立。

遠在歐洲的華夏遠征軍通過電報得知這一消息。彼時,華夏大兵們正同美軍一起,在多山的阿爾貢地區艱難跋涉。即便有疾病的威脅,協約國也沒有停止進攻的步伐,相比起缺少食物和藥品的德軍,聯軍具有更大的優勢。

至於華夏軍隊有治療疾病的方法一事,最終不了了之,那種黑色的藥湯,大多數聯軍士兵都不願意也不可能嘗試。

英法聯軍和比利時軍隊向興登堡防線發起猛攻,華夏遠征軍和美國遠征軍則突進阿爾貢。

十月五日,興登堡防線被聯軍突破,三萬五千德軍被俘,大量的火炮和機槍被繳獲,在英軍看來,此戰已瓦解德軍最後的防線,勝利近在眼前。華夏遠征軍和美國遠征軍的進攻卻並不那麼順利。崎嶇的山路不適合坦克行進,醜八怪再“優秀”,也只是相對於這個時代的坦克而言。聯軍只能依靠大炮開路。

遇到障礙,架起大炮轟出一條路,繼續前進。

美國大兵顯然對這種戰鬥方式適應不良,華夏軍隊中,也只有滇軍和獵戶出身的兵哥還能遊刃有餘。

“見了鬼了!”

休息的命令下達,一個華夏大兵靠著樹幹坐在地上,從口袋中掏出一包餅乾,擰開水壺的蓋子,猛灌了一口。

“什麼時候是個頭!”

路不好走,還要面臨隨時會遇到的德軍突襲,兵哥們還算是好的,美國大兵的抱怨聲,從進入山區開始就沒停過。

“誰知道。”另一個華夏兵哥掏出一盒罐頭,啟開,用匕首挖出一塊送進嘴裡。除了負責警戒的兩人,其餘人圍在一起吃了一頓還算平靜的午飯。天曉得下一刻是不是會有子彈從林子裡飛出來,這些德國人熟悉地形,又早設下埋伏,最初的一兩天,大家都沒少吃苦頭、

“好在咱們的劉小大夫夠這個!”一個兵哥豎起了大拇指,“對面正打著搶,他鋼盔一戴就沖上去了,硬生生把二愣子給拖下來,要是晚一會,別說保住一條胳膊,小命都沒了。”

“是啊。”另一個兵哥站起身,走到背對大家持槍警戒的兵哥旁邊,拍了一下,這是兵哥們的習慣,也成了規矩,向來不從背後拍人肩膀,否則,輕的是一拳一腳,重的直接槍-口-頂-上。

“我替你,吃點東西吧。“

持槍警戒的兵哥點點頭,退後兩步,從隨身的口袋裡掏出罐頭,大口的吃了起來。

兵哥們在休息,率軍進入阿爾貢森林的樓少帥等人卻在計畫下一步如何行軍。

“照我說,和那群美國佬分開,咱們還能少受些拖累,速度說不準能快點。”馬少帥咬著一根乾草單腿踏在樹幹上,“我手底下的兄弟,再不習慣也沒像他們一樣。”一天照三頓的哭天抹淚,哭爹喊娘,這也叫當兵的?

樓少帥沒接話,只是看著通訊兵剛接到的電報。

進入山區時,華夏遠征軍帶上了一台電報機,方便與留在後方的宋武等人聯繫。此時在歐洲的華夏大兵達到了十一萬人,進攻阿爾貢地區的只有七萬人,餘下的人都留在了後方,其中有部分是傷患,餘下是為留條“後路”。並非是樓少帥多此一舉,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完全信任過這些“友軍”。

若非華夏軍隊在之前的幾場戰鬥中展示出相當實力,誰知道現在會是什麼狀況?

就算如此,在發起進攻之前,英國人提供的地圖和情報,也明顯和他們走過的路有出入。或許是情報部門的疏忽,獲取了錯誤的消息,也或許是有其他原因,總之,從幾名少帥到各級軍官,再到下邊的兵哥,對這些歐洲人算是厭煩透了。

雖說兵不厭詐,可總是詐“友軍”算怎麼回事?當他們是傻子,還是腦袋進水了?

馬少帥見樓少帥不說話,只是搖頭,就知道話白說了。的確,眼前這情況,就算能把那群美國佬撇開,也不能這麼幹。除非他們都死在林子裡,否則又是一堆麻煩。

“再忍忍吧。”一口川音的劉少帥站起身,“我看德國人也撐不了多久。”

馬少帥吐掉嘴裡的乾草,敲了敲鋼盔,“希望吧。”

士兵們都沒有生火,只能用罐頭和餅乾充饑,休息時間結束,在軍官的命令下,大兵們立刻抓起槍繼續前進。

華夏兵哥保持沉默,警惕著四周,美國大兵的抱怨一如既往,卻始終沒忘記自己的職責,只有繼續前進,他們之前遭受的一切“苦難”才有價值。

勝利,才是一切。

十月中旬,華夏和美國遠征軍繼續在森林中用炮開路,英法聯軍開始向興登堡防線後進軍。

與德國商定停戰條件的美國總統威爾遜突然改口,宣稱若要停戰,必須由軍方制定條件。也就意味著,德國想要停戰就必須投降。

這讓一直想維持體面的德國大為不滿,也陷入了兩難境地。

德軍統帥部決定孤注一擲,用剩餘的海軍戰艦和潛艇,同協約國的海上力量進行決戰。日德蘭大海戰後,德國海軍主力再沒同英國海軍進行過大規模戰鬥,保存了相當的實力,但與此時的協約國海上艦隊決戰,仍然是去送死。

德軍統帥部並不知道下達這個命令會帶來什麼,正緊密的制定計劃,交戰中的雙方士兵對此一無所知,都認為戰鬥至少還要持續幾個月時間,根本不會在冬季前結束。

華夏國內,隨著國會選舉的結束,國人的目光再度聚集到歐洲的戰場上。

隨著華夏遠征軍進入山區作戰,傳回國內的消息變得越來越少,例如康佈雷之戰和兩次亞眠戰役一類的消息,很長時間沒有出現在報紙上。這讓國內質疑參戰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而英法等國比華夏政府更“關注”此事,幾家在上海發行的西文報紙,大量援引泰晤士報,紐約時報上的報導,對華夏軍隊在歐洲的表現大加宣揚,倒是讓國人知曉了一些華夏報紙鮮少刊登的消息。

其中一則報導轉載自巴黎報紙,是幾名少帥參加慶功晚宴的消息,沒有照片,字裡行間的內容卻足夠吸引眼球。

國人固然關注嚴肅的佔據,這樣的“花邊”新聞,卻也是種調劑。

李謹言已經養成每天讀報的習慣,看到被多家報紙轉載的法國新聞,支著下巴,打了個哈欠,果然,無論哪個時代,哪國人民,對八卦新聞的熱衷程度都不是一般二般,若再配上幾張照片,估計報紙的發行量又得翻上一番。

或許他該走個“後門”,和樓少帥商量一下,拍幾張單人照,再來幾張少帥們的集體照,在《名人》上刊登幾篇專訪,華夏版,英文版,再來個法文版,說不定能將《名人》成功打入歐洲。

這才是徹頭徹尾的名人效應吧?

李謹言正無限暢想中,卻被樓夫人從京城的來電打斷了。

拿起電話,先和樓夫人問候,又聽了半晌,李謹言才知曉樓夫人打這通電話的用意,隨即感到哭笑不得。

“娘,就為了這事?”

“你這孩子,我不是擔心嗎?”

“有什麼好擔心的?”李謹言靠在沙發上,語氣十分輕鬆,“您放心,少帥不會在外頭亂來的。”

“……”樓夫人無語,這話,是不是該她說才對?

“娘,今天學堂休息,睿兒在書房,我去叫他來。”

不等樓夫人應聲,李謹言輕輕放下話筒,掏掏耳朵,親自上二樓書房找小豹子。

“睿兒,娘來電話了。”

“娘?”

“恩。”李謹言從椅子上抱起樓二少,親了一口胖乎乎的小臉,“言哥抱你下樓。”

“外祖父在隔壁。”

“沒事,咱們輕輕的。”李謹言笑眯眯,放輕了腳步,“外祖父不知道。”

常言道,好的不靈壞的靈,“壞事”是不能做的。話音剛落,轉身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白老。

“外祖父……”

“恩。”

白老頷首,眼神掃過,李謹言忙把小豹子放下,握著小胖爪,頗有些忐忑。白老沒多說什麼,只道李謹言今日的五篇大字還沒交,他老人家還等著看,說完便轉身離去。

李謹言低頭和樓二少對視兩眼,一大一小,動作一致的松了口氣。

“睿兒,要不言哥牽著你走吧。”

“恩。”

下樓之後,樓二少拿起話筒,和京城的樓夫人“彙報”日常,即便都在信中寫過,小豹子還是一絲不苟的逐條陳述。

李謹言牢記白老教誨,在樓二少和樓夫人通話時,回到房間,鋪開紙張,開始他每日的五篇大字。

看著雪白的宣紙,不由想起那篇報導和樓夫人的話,搖搖頭,一群閃亮生物,跨越歐亞大陸,也依舊閃亮。

嫉妒?真沒有。

不是滋味?好像有,也好像沒有。

羡慕倒是真的。外貌,身家,能力,這些男人,是註定要站在金字塔尖上的,是人都會羡慕。

李謹言研好磨,飽蘸墨汁,拋開心中一切雜念,落筆紙上。

十月下旬,協約國軍隊繼續對德軍發起猛攻,不只德國陷入困境,德國的盟友土耳其和奧匈帝國也撐不住了。

此時奧匈帝國正面臨龐大疆域內的各民族獨立運動,先是捷克斯洛伐克,緊接著是斯洛維尼亞,克羅埃西亞和塞爾維亞,匈牙利的獨立聲明,更是給了奧匈帝國最沉重的一擊。

老皇帝的去世,在戰爭中繼位的新皇帝,對政治和軍事上的雙重困境束手無策,龐大的歐洲帝國,行將崩潰。

趁此良機,麵條軍大發神威,取得了維托裡奧戰役的勝利,俘虜了三十萬奧匈帝國軍隊,繳獲大量軍用物資,緊接著向塔利亞門托河前進,直接威脅後撤的奧匈帝國軍隊。

其戰鬥素質和進攻速度,實在讓人跌破眼鏡。

戰鬥至十月底,奧匈帝國軍隊完全喪失了鬥志,帝國上層向協約國發出停戰的要求,並於十一月三日同協約國簽訂了停戰協定。德意志失去了最後一個盟友,在奧匈帝國簽訂停戰協定之前,土耳其就已經退出了大戰。

孤立無援的德國,又爆發了基爾港水兵起義,很快蔓延至全國,起義者佔領了萊茵河畔所有的渡口,這種情況下,戰爭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

德軍總參謀長魯登道夫辭職後前往瑞典,威廉二世也被迫退位,流亡荷蘭。比起尼古拉二世,威廉二世是幸運的,至少,他留住了性命。

此時,華夏遠征軍和美國遠征軍成功突破阿爾貢森林,挺近色當正面。英法聯軍也逐漸逼近,德軍步步後撤,新成立的臨時政府不希望戰爭再繼續下去,向協約國提出停戰。

經過商討,協約國答應了德國的停戰要求。11月11日,雙方代表在巴黎郊外的一列火車上簽署了停戰協定。

六個小時後,在歐洲響了四年多的槍聲終於停了。

接到停戰的消息,雙方的士兵都有瞬間的茫然,戰爭,就這樣結束了?

進攻中的聯軍停下腳步,塹壕和掩體後的德軍也站起身,沒有歡呼聲,也沒有痛哭,協約國士兵慶祝勝利的唯一方式,就是彼此擁抱,而德國軍隊在茫然之後,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他們沒有投降,只是遵照命令放下武器,他們並沒有感到自己被打敗了。

唯一例外的只有美國大兵,他們歡呼著,將鋼盔和軍帽拋上藍天,似乎比英法聯軍還要高興。

英國人和法國人在互相擁抱,美國人在拋鋼盔,德國人在茫然中沉默,已經進攻到德軍戰壕前的幾個華夏大兵,從口袋中掏出香煙,遞到上一刻還揮舞著工兵鏟互毆的德國人面前,“抽一根?”

語言不通,動作卻很清楚。

德國士兵面無表情的接過那包香煙,當著華夏兵哥的面,分給了塹壕裡的其他德國人。最後還給華夏兵哥的只有一個空空的煙盒。

兵哥看看煙盒,再看看眼前的德國兵,咧開嘴,又掏出了一盒火柴,“要火嗎?”

在另一處被攻破的陣地中,德國人正或站或坐的吃罐頭,幾個華夏兵哥站在一邊,看著德國人的伙食,幾塊發黴的黑麵包,五六個爛土豆,這就是十個德國士兵僅存的口糧。

兵哥們有不少經歷過災荒年,那時扒樹皮,吃觀音土,都不稀奇。德國人的口糧,讓他們想起了早些年的日子,更凸顯如今生活的珍貴。

“這樣的日子,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一個華夏士兵撐著土壁跳出戰壕,“我回去和排長說一聲,咱們那裡還有不少美國佬的罐頭,都給他們吧。”

按照規矩,在德軍撤回國內的途中,協約國士兵要跟隨行軍一到兩天,在此期間,由華夏遠征軍監督的德軍,不只分到了罐頭,麵包,一些香煙,樓少帥還下令,將一些軍用毯子和大衣給了他們。

命令下達,兵哥們執行得很徹底。

華夏遠征軍此舉引起了部分聯軍的不滿,樓少帥的回答相當乾脆,“已停戰,則非敵。”

意思很明白,停戰協議都簽了,就不是戰爭狀態,他願意把東西送誰就送誰,管得著嗎?

歐洲戰火停歇,消息傳回華夏,廣播和報紙都在第一時間做出報導,國人無不振臂高呼:“遠征軍萬歲,華夏萬歲!”

之前三番兩次質疑政府出兵的聲音全部偃旗息鼓,京城,上海,關北,各大城市紛紛舉行了慶祝活動,酒樓茶館紛紛掛出今日優惠的牌子,舞龍舞獅,高蹺秧歌,戲曲歌舞,燈籠高掛,鞭炮聲響,國人走上街頭,各自用不同的方式歡慶勝利,連任兩屆的樓大總統在廣播中發表講話,並宣佈,在華夏遠征軍歸國後,將於京城再次舉辦閱兵儀式,消息一出,更是將歡騰的氣氛推向高-潮。

“華夏兒郎,遠赴歐陸,浴血搏殺,展軍威,揚國威,複我民族榮光,華夏再不可欺!遠征軍萬歲!華夏萬歲!”

不只華夏,大不列顛,法蘭西,美利堅,以及飽受戰火蹂-躪的世界各國,均因停戰而歡慶。巴黎,紐約和倫敦的街頭,擠滿了慶祝的人群,狂歡持續了一整夜。

音樂聲,歡呼聲交織成一片。即便席捲世界的流行疾病仍威脅著人們的安全,也無法阻擋眾人歡呼雀躍的心情。

戰爭結束了!

那些炮火轟鳴的可怕日子,終於成為了過去!

就算是同盟國,雖然面臨著國內國外的各種問題,也因戰爭能夠結束而感到慶倖。

唯一的例外,恐怕只有日本。

之前去菲律賓搶劫卻意外失蹤的兩艘巡洋艦,已證實落在美國人的手裡。更糟糕的是,當時,一艘巡洋艦上的水兵,剛結束一場“三光“,島嶼上的濃煙引起了美國艦隊的注意,他們趕到時,恰好抓了日本人一個現行,證據確鑿,狡辯都不可能。

擊沉美國商船還只是倖存者的口頭證言,搶劫美國保護下的菲律賓,卻是美國艦隊親眼目睹。

消息傳回國內,美國立刻做出反應,向日本發出了嚴厲的正式照會,日本必須做出“解釋”!顯然,美國已經認定了之前的兩艘美國商船,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日本人擊沉的。

解釋?怎麼解釋?長了一千張嘴,日本人也說不清。

美國因歐戰而實力大增,日本卻淪落到舉債度日,日本忌憚華夏的陸軍和空軍,對海軍卻保有相當的自信,但對上擁有大西洋艦隊,又和英國聯繫緊密的美國……日本矬子,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與此同時,西西伯利亞的沙俄皇室後裔,與高爾察克領導的白軍聯合在了一起。塔基楊娜女大公代替皇太子繼承“皇位”,在鄂木斯克成立了臨時政府,選舉內閣,並推舉高爾察克為最高執政官。

大批的沙俄貴族,資產階級臨時政府殘餘,還有對布爾什維克執政不滿的俄國人,聚集到了“新政府”的身邊。

據伊蓮娜從秘密管道發回的消息,塔基楊娜女大公打算將沙皇留下的一部分黃金交給高爾察克,數量至少有五百噸。

五百噸的黃金。

李謹言捏著電報,雙眼都在發亮。


☆、第二百三十九章

燃燒了四年零三個月的戰火突然熄滅,在這場波及到整個世界的戰爭中,歐洲的戰勝國和戰敗國同樣損失巨大。國庫虧空,工業凋敝,農業減產,人民生活困難。戰時的軍工轉向民用,又是擺在各國面前的一道難題。兵工廠停產,勢必有一部分工人面臨失業,在戰爭結束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法國就爆發了兩次罷工遊行。

來不及品嘗勝利的果實,就要面臨接踵而至的麻煩,法國政府有苦難言。英國比法國略微強些,遍佈世界的殖民地,足以為大不列顛提供恢復經濟所需的養料。

德國成立了魏瑪政府,卻受到軍方的排斥。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德軍,看到簽訂停戰協定的全部是政府文官,感覺到了背叛。

大多數軍人都認為德國沒有戰敗,他們完全有能力繼續和協約國軍隊對抗下去,是新成立的臨時政府懦弱膽小,才讓德國面臨如今窘境。這種思想,伴隨著戰後協約國定下的苛刻條件和巨額賠款,在德國愈演愈烈,也促成了納-粹和小鬍子元首的最終上臺。

唯二從戰爭中獲得好處的,就是美利堅和華夏。

兩國的工業生產力成倍增加,尤其是華夏,出現了大量以出口為中心的新興工廠,除輕工業外,採礦,冶煉,造船,機械等工業也得到了長足發展。

在一戰期間,華夏造出了第一輛汽車,第一艘萬噸貨輪,第一艘潛艇。

在戰爭期間,美國成為了英法的債權國,華夏卻並未向各國提供貸款,似乎對爭奪“世界霸權”沒多大興趣,只是悶頭發展國內經濟,軍工企業被控制在一定規模,重點發展軍工技術,戰後自然不需要為企業轉型苦惱。

一定時期內,被戰爭摧毀經濟的歐洲各國仍需大量進口商品,伴隨著國內經濟的發展,內需進一步拉大,華夏的工廠不用擔心馬上沒了生意。部分工廠或許會被淘汰或是兼併,但這並不全是壞事,競爭,同樣是經濟發展的催化劑。

新一屆國會成立後,審議通過了多項決策,其中一項,就是發行紙幣。

從華夏經濟發展勢頭來看,繼續使用金屬貨幣已經不合時宜。很多經濟方面的學者都看到了這一點。議案遞交國會後,經過討論,很快表決通過。

李謹言接到樓大總統發來的電報,就算肉疼,也以最快的速度將北六省官銀號中儲備的部分黃金裝上火車,由荷槍實彈的大兵押送進京。任午初隨車同行,臨走之前,李謹言向他透露出了部分“高爾察克黃金”的消息。語義有些含糊,任午初卻抓住了重點。

“百噸之數?”

“恩,大概是這個。”李謹言攤開五根手指,“不過要等少帥回來才能安排。”

“言少,給我句實話。”任午初的表情很嚴肅,“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不會是少帥打劫了歐洲各國的國庫?”

“怎麼可能。”李謹言忙擺手,“那幫洋人國庫裡都能跑馬了,就算少帥想動手,也得有錢給他搶啊。”

“那……”

“總之,任先生知道有這麼回事就行了,也給我舅舅提個醒。事情沒成之前,還要暫時保密。”

任午初點點頭,沒有繼續多問。心下打定主意,的確該和白寶琦好好商量一下,有了這批黃金,可運作的事情就更多了。

十一月底,華夏遠征軍從歐洲啟程歸國。很多兵哥在外一年,思鄉心切,恨不能前腳上船,後腳船就開到華夏。

此時協約國已經在商討戰後“分紅”的問題,接到樓少帥的電報,展長青即刻動身前往法國,接替了幾個年輕人,與英法和美國人周旋。

華夏遠征軍出發的日子,送行的人中有不少聯軍高層,英軍前線總指揮黑格,法軍前線總指揮芒讓,美國遠征軍總指揮潘興,聯軍統帥福煦元帥未能親自前來,委託芒讓向華夏年輕的將軍們致意。

戰爭結束後,聯軍內部“論功行賞”,除了軍銜表彰,各級勳章也像分蘿蔔似的批量發。不提幾名少帥,光是一名華夏遠征軍的團長,被授予的戰鬥勳章就能論打。除了授勳當天,華夏軍人鮮少將這些勳章佩戴在身上。

除了送行的軍人,碼頭上還有為數不少精心打扮過的夫人小姐,以及大量的記者。

鎂光燈響個不停,香水的味道濃得有些“熏人”。華夏大兵們整齊列隊登船,年輕將軍們的腳步格外急促有力,從和聯軍送行的軍官道別到登船,頭也沒回,就像在躲著什麼一樣。

回憶起那些可怕的香水味,不只是幾名少帥,離得近些的兵哥們都控制不住想打噴嚏。

十二月,許二姐抵達莫斯科,和潛伏在那裡的華夏情報人員取得了聯繫。

緊接著,喀山也從聖彼德堡發回電報,弗拉基米爾的身體健康出了問題,為了平衡蘇維埃上層人員之間的權力,托洛茨基再次成為革命導師最親密的“戰友”。史達林也越來越受到賞識,加上取代托洛茨基,成為蘇軍締造者的基洛夫,弗拉基米爾相信,他已經為蘇維埃的政權穩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至於無法通過光明正大手段解決的問題,契卡,可不是擺設。

加冕為沙皇的塔基楊娜女大公,依舊愁顏不展。之前遭受的一切,加上皇太子的血友病,讓姐弟倆對任何人都警惕萬分,除了伊蓮娜。

“忠心的伊蓮娜,一定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塔基楊娜女大公對伊蓮娜格外的信任,在與高爾察克談起黃金一事時,也沒有避開她。相反,有伊蓮娜在房間裡,塔基楊娜會感到更加“安全”。

經過那個充滿了槍聲,血腥,和親人慘叫聲的夜晚,伊蓮娜就成為了塔基楊娜唯一能抓緊的浮木。

“黃金在喀山。”沙皇尼古拉二世曾是歐洲最富有的君主,留下了一筆相當可觀的財富。除了國內的黃金,還有瑞士銀行中的巨額存款和寶石,將這批黃金交給高爾察克,塔基楊娜並沒多少猶豫。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復興羅曼馬諾夫王朝,向叛亂者復仇。

伊蓮娜靜靜的聽著,腦海中卻浮現出了久遠的記憶。

兒時,她時常聽父母提起先祖的事情,喀山,曾屬於韃靼人,三百年前,俄國人打敗了他們的軍隊,沖進了他們的家,佔領了他們的土地,殺死了他們的家人……

垂下雙眸,耳邊仿佛還迴響著父親的歎息,發頂依稀還留存著母親掌心的溫熱。

年幼的伊蓮娜,只將父母話中的一切當做一個故事,早被歲月湮沒的過去。當故事中的一切突然降臨到她的部落,一切的美好和寧靜都在瞬間灰飛煙滅。

表情平靜,儀態端莊的侍女引起了高爾察克的注意。和塔基楊娜不同,高爾察克是名軍人,戰場上的生活讓他對危險的感知高於常人。

他從這個女孩身上察覺到了一絲危險。只有一瞬間,就消失無蹤。

高爾察克認為是錯覺,畢竟,這個姑娘是被皇室所信任的。

喀山位於莫斯科以東,是沙俄時期一座重要的工業城市。如果想要從喀山國庫中取得黃金,就必須進攻莫斯科。在離開房間後,高爾察克便召集最信任的軍官們,為免消息洩露,必須做好詳細計畫。

盤踞在西西伯利亞的不只有白軍和擁護皇室的軍官團,還有從戰爭中抽--出手來的協約國干涉軍。英國,法國,美國,波蘭等國都在不久前派出的軍隊。日本也想摻一腳,只是被國內國外雙重麻煩給掐滅了念頭。

高爾察克將進攻莫斯科的時間定在了一月下旬,組織軍隊和調集物資都需要時間。在他抵達鄂木斯克之前,白軍各部簡直就是一盤散沙,烏合之眾。軍官無能,士兵懈怠,哥薩克能打仗,卻也是不折不扣的刺頭。指揮這樣一支軍隊,打勝仗不是一般的艱難。

想成功打下莫斯科,並從喀山國庫中取得那批黃金,高爾察克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治軍”。

高爾察克治軍期間,李謹言得到了黃金的確切消息,樓少帥也抵達了青島港。

按理來說,樓少帥本該進京向樓大總統覆命,結果到京的只有一封言簡意賅的電報,他本人早就乘坐火車返回關北。

接到電報,樓大總統除了無奈就是無奈,到最後,也只能摸摸光頭,“X了個巴子的,這混蛋小子!”

樓夫人得知樓少帥歸國的消息,念了三聲阿彌陀佛,兒行千里母擔憂,何況是去外國打仗。

其他幾名少帥也分別率領軍隊返回本省,閱兵的日期定在三月,一個多月的時間,足夠他們休整。經過一年多的炮火洗禮,這些大兵此刻最想做的不是接受眾人的歡呼,而是回家。

和家人說一聲,我回來了。

樓少帥並未乘坐專列,想要得到第一手新聞的記者們就只能守在關北火車站苦等。

終於等到火車進站,眾人精神一振。車門打開,下來一排殺氣騰騰的大兵,緊接著,是肩膀上扛著條條杠杠的軍官,最後才是一身軍裝,身形更顯挺拔的樓逍。

黑色的帽檐下,一雙黝黑的眸子,像是藏著刀鋒,掃過之處,只覺得手腳都要被凍僵。

樓少帥周身的“溫差”,讓之前還“鬥志滿滿”的記者們望而卻步。

樓少帥邁開長腿,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直到他走遠,只留一個背影,記者們才回過神來,想要追上去,兵哥們卻擋在面前,還有同樣回過神來的員警。

良機錯失,記者們只能捶胸頓足,後悔不迭。

車站外,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旁,車窗搖下,露出了一雙帶笑的眼睛。

“少帥,回來了。“

落後兩步的季副官明顯感到,少帥周身氣溫開始回升。

“大哥。”

車門打開,李謹言身邊坐著樓二少,小身板挺得筆直。

樓少帥腳步一頓,氣溫驟降五度。

車門關上,季副官摸摸鼻子,和身後幾個兵哥互相看看,正打算“自力救濟”,車窗再次搖下,李謹言從車裡探出頭,“後邊。”

季副官等人這才看到,路邊還停了兩輛小汽車。

言少,好人啊!

車子行到大帥府,白老和幾位老先生正在客廳中觀畫,這是尼德從歐洲發來的最後一批文物,其中幾幅宋時的畫作讓老先生們愛不釋手。

“外祖父。”

樓少帥走上前,摘下軍帽,向幾位老先生鞠躬問候。

在白老面前,他不是一名軍人,也不是聲明赫赫的少帥,只是一個晚輩。

“回來了。”

白老頷首,表情淡然,一旁的冉老笑道:“山翁早就候於此,觀畫也是心不在焉。”

“咳!”白老咳嗽一聲,其他幾位老先生同時大笑,樓少帥依舊筆直站著,態度恭敬,李謹言握著小豹子的胖爪,他是該帶著小豹子“撤退”,還是留下?

晚餐前,幾位老先生便紛紛告辭,飯後,白老和樓少帥在書房談話,樓二少遛彎消食之後早早睡下,李謹言一個人坐在房間中發呆。

桌子上的書本攤開許久,他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單手支著下巴,整個人都呈現一種放空狀態。

丫頭們習慣了李謹言貌似“沉思”,實則“走神”的狀態,送上茶水,掩上房門,繡花烤栗子,該做什麼做什麼。聽到腳步聲,抬頭見是樓少帥,剛要出聲,樓少帥已經推開臥室房門,大步走了進去。

腳步聲讓李謹言從“沉思”中回到“現實“。

抬起頭,樓少帥已經走到他的身後,手臂越過他的肩膀,翻過久久未動的書頁,“你在看荀子?”

“恩。”李謹言捏捏耳朵,“外祖父讓看的。”

“國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低沉的的聲音越來越近,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後,冷冽,卻讓人著迷,“可有心得?”

“少帥,”李謹言沒有回頭,聲音很平靜,“你要和我討論學問?”

“不可?”

“可。”仔細聽,似乎可以聽到磨牙聲,“在這種情況下?”

說著,握住探進衣衫內的一隻大手,拉出來,側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樓少帥,這樣討論?

任由李謹言握住手腕,樓逍單臂攬住李謹言的腰,將他輕鬆從椅子上撈了起來,“有何不可?”

李三少:“……”去歐洲磨練的不只軍事政治技能,還有臉皮?

沉默幾秒,李謹言突然用力攬住了樓少帥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嘴唇。

不就是“不正經”嗎?誰怕誰!

紐扣崩裂聲,布帛撕裂聲,伴隨著一兩聲並不清楚的-喘--息,皮膚觸及柔軟的被面,瞬間的涼滑,很快便化為了一片炙人的熱度。

滿眼都是仿佛能將人湮沒一般的黑,汗珠順著下頜和頸項滑落,扯開軍裝襯衫的領口,可以看到-滾-動的喉-結,如著魔一般咬了上去……

一切,都不再被自己掌控。

李謹言很佩服自己,在被折騰得快要昏過去之前,仍不忘對樓少帥提起黃金的事。

最直接的後果,他被折騰了第四回。

隔日,大帥府的早餐,李謹言理所當然沒有出現。白老搖頭,看著樓少帥的目光,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樓少帥處之泰然,樓二少默默喝粥。

李謹言臥床不起,送樓二少去學校的人換成了樓少帥。

在子弟小學的大門前,樓二少繃著小臉,“一絲不苟”的和樓少帥道別。

“大哥,走好。”

“恩。”一身軍裝的樓少帥立在小豹子身前,背負雙手,“放學,我來接你。”

樓二少點頭,轉身,邁步走進校園,不知為何,腦子裡卻浮現出白老教授“官場厚黑學”時,道出的一句話:“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當此時,則如五雷轟頂。”

小豹子的腳步,立時有些飄。

如果李謹言在場,肯定會慎重教導樓二少一句話,成語不能“亂用“。

一月十八日,戰勝國在巴黎召開和會,說得好聽點,是為重建戰後秩序,維護世界和平,難聽點,純屬為了取得戰勝國紅利,分贓。

在之前的準備會議中,英國,法國,美國,義大利和華夏被定為“有普遍利益的交戰國”,可參加和會期間的所有會議,也就是說,凡是能分的蛋糕,五國都能切一塊。

同樣為戰爭出了大力的比利時和塞爾維亞等國,只能在和本國有關的問題上發表意見。其他和德國斷交,或是緊跟美國步伐對同盟國宣戰的拉美國家,即使被邀請參加會議,也被允許發言,卻沒有任何表決權。他們提出的問題,只有五國點頭,才作數。

至於日本,非但沒有如歷史上成為能主導會議的國家之一,反而被美國提交到”被審判席”。

在“可以容忍”的時間內,日本沒能就襲擊商船和菲律賓事件做出解釋,美國媒體對此緊追不放,參加和會的威爾遜總統,短暫回國期間也被國會質詢。回到巴黎後,直接提出將日本列在“同德國有勾結”一方。若不是礙於沒有更切實的證據,日本參加和會的代表,八成會被直接趕出凡爾賽宮,和只能在外邊傳遞紙條的德國談判代表作伴。

巴黎和會最初以威爾遜的十四點綱要為基準,但在磋商過程中,各國之間的矛盾難以協調,很快,十四點和平原則就被拋到一邊, 比起理想主義,實際利益更加重要!

與此同時,沒有被邀請參加和會的蘇俄境內,燃起了戰火,高爾察克的白軍進軍莫斯科,基洛夫奉命率領軍隊與高爾察克作戰,喀山也率領一個師加入了戰鬥。

許二姐和三名華夏情報人員也開始行動,他們的任務,就是緊盯前往喀山國庫運送黃金的隊伍。

朝鮮也發生了一件大事,朝鮮前國王李熙暴-斃,日本總督府對外公佈的消息是:病亡。這個理由沒人相信。

之前還活蹦亂跳和反抗組織眉來眼去,轉眼就一命嗚呼?

一定是日本人幹的!

朝鮮群情激奮,三一反日大起義很可能提前爆發。駐紮在新義州的第三師接到命令,必要時,可對苦難中的朝鮮人民提供“幫助”。

二月三日,和白軍攻佔了莫斯科,大部分的蘇軍被擊潰。喀山率領的師負責殿后,經過激烈的戰鬥,開始向莫斯科東部撤退。

同日,在巴黎和會上的展長青接到國內的電報,一改之前旁觀姿態,正式參與進了戰勝國紅利爭奪,並就“日本問題”提交了議案。

歷史的進程,於此時,又拐了一個彎。


☆、第二百四十章

民國十年,西曆1919年2月6日,巴黎,凡爾賽宮

參加巴黎和會的華夏代表團團長展長青,終於在和會上第一次發言。

從一開始,展長青即表示,華夏無意瓜分歐洲利益和德國海外殖民地,對同盟國的戰爭賠款也沒有太大興趣,在英法美拍桌子時,一直沒有摻和進去。

法國想要取得歐陸霸權,主張最大可能的削弱德國。殖民地要分,領土要割讓,賠款也要給,最好能一勞永逸,讓德國徹底趴下,再也站不起來。

英國希望維持海上霸權,主張一定程度內削弱德國,並不願意法國在歐洲一家獨大。

美國的野心更大,世界霸權。甭管是英國的海上霸權,法國的歐洲霸權,美利堅都虎視眈眈。除此之外,美國對德國的海外殖民地也有相當大的興趣,美利堅需要更多,更廣闊的市場。

義大利的要求很簡單,英法必須實踐戰前的諾言,將阜姆和達爾馬提亞交給義大利。德國的戰爭賠款,義大利同樣要分一杯羹。

相比吵得不可開交的英法,和稀泥順帶挑撥的美國,蹦高叫嚷著英法兌現承諾的義大利,華夏的表現簡直紳士得不能再紳士,以至於展長青終於起身發言時,無論英法還是美意,都停下了爭執,想知道華夏到底想要些什麼。

“華夏一向與人為善。”展長青笑容得體,開口便再次強調,華夏不會動歐洲人的蛋糕,“我方希望,除德奧等國外,另對日本加以制裁。”

日本?

英法意三國代表面面相覷,美國威爾遜總統也有些驚訝,不過,華夏提出制裁日本是符合美國利益的,很快,威爾遜就決定站在華夏一邊。

“雖然日本加入了協約國,但在戰爭期間,可對聯軍提供了任何幫助?”

物資?日本自己都窮得快揭不開鍋了,哪來的糧食送去歐洲。

派兵?日本陸軍被華夏揍得滿頭包,海軍的戰艦開不出海港,想去西伯利亞走個過場撈點好處,也因為
“美國沉船”和“菲律賓事件”泡湯。

很顯然,問題的答案是否定的。

“在戰爭期間,日本是否做出了不利於聯軍的行為?”展長青繼續說道:”或是對協約國成員表示出了不友好?”

眾人的目光同時轉向美國,美國總統威爾遜點頭,證實了展長青的話。

擊沉美國商船,還到菲律賓去三-光,何止是不友好,簡直是良心大大的壞了!

展長青接連拋出幾個問題,根本不需要費勁說明,日本的形象就已經相當難看了。
“我提議,對疑似與同盟國勾結的日本加以制裁!”

參加巴黎和會的共有二十七個國家,一千多人,全權代表七十人,每場會議召開,並非所有代表都會列席。英法美意華五國會議,主導了整個和會的進程。

當日本代表被通知參加二月八日的會議時,西園寺公望和牧野顯紳都感到有些不妙。日本在和會中僅獲得兩個席位,在不久前還差點被“剝奪”,導致他們在凡爾賽很難得到第一手消息。

不過,展長青在五國會議中第一次發言,卻不是什麼秘密。

“華夏人?”

西園寺的心沉了下來,牧野顯紳的臉色更是難看。事已至此,除了硬著頭皮出席,日本沒有其他任何選擇。比起四年前還不可一世,如今只能以戰敗國身份在門外傳遞紙條的德國,日本已經算“好”了吧?

自我安慰的作用並不大,西園寺和牧野一整夜都沒有合眼。

就在日本人翻來覆去,徹夜難眠時,展長青和美國總統威爾遜進行了一次私下會晤,白天還吵得臉紅脖子粗的英國首相和法國總理也坐到了一起,房間的門關著,沒人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二月八日上午十點,日本代表西園寺和牧野“昂首挺胸”的走進會議室,貌似底氣十足,實則虛張聲勢。列席會議的他國代表也分別就坐,會議於十點十五分開始。

展長青起身,宣讀對日本的“指控”,並提出對日本的制裁要求。同時不忘套上威爾遜的十四點綱要,儘管大家都知道這十四點就是個幌子,表面上還要做做樣子。

華夏提出的條件,總結起來可以歸為以下幾點:

日本必須對清時發動的不義戰爭進行賠償,並對死傷的平民進行賠償:日本退還包括馬關條約,庚子條約在內的所有清時戰爭賠款;

日本承認琉球獨立;日本軍隊撤出所有佔領地;

將千島群島割讓給華夏,將日本北海道島及附近島嶼租借給華夏,期限九十九年;

削減日本軍備,常備陸軍不得超過十萬人,十五年內不得增加海軍噸位,現有海軍噸位也必須削減。

詳細列出的共有三十一條,逐一念完,日本代表西園寺和牧野的臉已經由白轉綠,由綠變黑,再從黑變得慘白。

“以上,便是我方要求。”展長青施施然的收起手中的幾頁紙,落座之前,還向西園寺和牧野友好的笑了笑。

展長青剛坐下,美國總統威爾遜就站了起來,他還有幾點需要補充。

威爾遜一開口,西園寺和牧野就渾身冰涼。

美國對德國的戰爭賠款沒興趣,卻打算從日本身上要求賠償,理由很充分,賠償被擊沉商船和保護國菲律賓的損失。

當然,威爾遜知道日本肯定沒錢,他盯上的是日本僅有的幾艘無畏艦。

儘管航空母艦已經出現,此時在海軍界占統治地位的依舊是巨艦大炮理論。華夏要求削減日本海軍軍備給了威爾遜“靈感”,有了這些日本戰艦,菲律賓便可以成為美國的海外軍港。菲律賓不只距離日本近,離華夏也不遠。

在英法緊盯歐洲時,美國卻意識到了華夏的威脅。

雙方在歐戰期間就開始競爭,華夏的崛起速度和各方面發展足以引起美國警惕。

可惜的是,戰後,美國孤立主義再次盛行,威爾遜在總統選舉中敗下陣來,海外計畫戛然而止。等到美國人再次意識到華夏的威脅時,東方的巨人早就不是任何國家能輕易撼動的了。

華夏和美國的主張與英法意的利益並無直接衝突,三國都沒提出“異議”。西園寺差點當場中風,手一直在哆嗦,顯然是被氣得夠嗆。在被允許發言時,牧野針對華夏和美國的每一條“指控”進行了激烈反駁,甚至還提出華夏-虐--待日本戰俘,強迫大量戰俘去挖礦,企圖轉移與會者的視線,無奈效果甚微。

在英國人宣佈會議結束,明天繼續時,牧野連走出房門的力氣都沒有了。

很顯然,哪怕他說得再多,再有理有據,結果都不可能改變。華夏與美國絕對達成了秘密交易,沒有足夠的利益交換,法國和義大利不會站在日本一邊。

至於日本的昔日“盟友”英國,剛在三天前通知日本,借款到期必須還,利息一份不能少。

“西園寺閣下,我們該怎麼辦?”

西園寺沉默的搖了搖頭,明治維新仿佛就在昨日,打敗清國水師的狂喜,聯軍出兵清國京城時的榮耀,華夏東北幾乎就要被日本抓在手中,這一切,都是從何時開始改變?為什麼日本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被人宰割的該是支-那,不該是日本!

一陣劇烈的咳嗽,西園寺捂著胸口倒了下去,牧野驚呼一聲,“閣下?!”

第二天,西園寺沒有出席會議。

在第三天的會議中,華夏和美國提出的大部分條件都被通過,牧野就算想“撒潑打滾”都沒有機會。

消息傳回,反應最激烈的不是華夏,也不是日本,而是朝鮮。

在華夏緊鑼密鼓籌備閱兵,日本被苛刻的條件砸懵,不明白為何身為戰勝國,卻“享受”到了戰敗國的待遇,朝鮮救國軍已經開始行動,大量的傳單在民間散發,總督府下令封鎖,抓捕相關人員,卻來不及了。

不只是普通朝鮮人,連之前投靠日本人的朝--奸-都開始搖擺不定。

朝鮮不是沒嘗試過向西方人求助,卻沒有一次能成功。這一次,他們終於看到了希望。

救國軍的李東道等人趁機宣揚“華夏人是朝鮮最值得信賴的朋友”,幾次三番躲開背後子彈的金正先瞬間失去了“立場”。

金正先和支持他的人,宣稱華夏會在日本被趕走後佔領朝鮮,可事實證明,華夏卻是在幫助朝鮮“獨立”。

二月十三日,朝鮮爆發了規模浩大起義活動,起義者者高喊著“為國王復仇”,“朝鮮獨立”,“侵略者滾出朝鮮”的口號,沖向了漢城的朝鮮總督府。

日軍第二十師團和第十九師團奉命鎮-壓起義,但這次不同以往,起義者中有為數不少的朝鮮救國軍成員,在槍聲響起後,更多的救國軍成員從四面八方湧出。

漢城亂成一團時,日本控制下的朝鮮各地相繼出現規模不同的起義,男人,女人,甚至是一部分之前投靠日本的-朝-奸,都出現在了起義的隊伍中。

局勢開始失控,當駐紮在新義州的北六省第三師荷槍實彈出現時,朝鮮人發出了陣陣歡呼:“華夏萬歲!”

第三師師長趙越坐在裝甲車裡,揮手敲了一下開車的兵哥,“行了,有什麼好感動的,這就是一幫兩面三刀的,看著吧,等日本矬子滾了,這群肯定翻臉。”

“師座,那咱們還幫他們?”

“幫,為什麼不幫?”趙越冷冷一笑,“幫人也有說道,受了咱們的恩惠,總要給點表示不是?”


“師座英明!”

“得了,少拍馬屁。”

“是!”

兵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腳下一踩油門,裝甲車立時加快了速度。

關北

歐洲和朝鮮的消息接二連三傳來,樓少帥和京城的電報一直沒有斷過,李謹言卻時刻關注西伯利亞方面的情況。

不久前,白軍攻入莫斯科,蘇軍潰敗。經過整頓卻依舊散亂的軍紀,使白軍錯失了剿滅殘敵的機會。蘇俄的援軍很快抵達,聯合之前退出莫斯科的軍隊,一同向白軍發起進攻。

援軍的指揮官是布瓊尼,騎兵出身,一臉濃密的大鬍子,驍勇善戰。為鼓舞士氣,托洛茨基也親臨前線,反攻迅速有力,白軍潰敗的速度超乎想像。

高爾察克接到戰報,立刻詢問派往喀山的隊伍是否回來了,得到的回答卻是否定的,繼續派人顯然是來不及了。他只能祈禱派去運送黃金的隊伍只是暫時失去聯繫,黃金還在自己人的手上。

不過,連高爾察克自己也覺得希望不大。

白軍從莫斯科一路逃跑,沿著西伯利亞大鐵路,一直被趕向烏法。白軍之前佔領的下諾夫哥羅德,切博客薩雷等地全部全部丟失,到了喀山,布瓊尼的騎兵隊伍遇上一支經過血戰的蘇軍隊伍,詢問過後,才知道這支隊伍的指揮官,是基洛夫身邊最忠誠的朋友喀山。

“當時的情況十分危急,城內只有我們還在戰鬥,師長說,敵人肯定想不到我們會向東撤退,這才成功從城內突圍。”

“我們遇上了匪軍的,人數是我們的一倍,師長下令進攻,我們是堅定的布爾什維克戰士,很多戰友都死了,但我們戰勝了敵人!”

聽過戰士的報告,再看向傷勢嚴重,昏迷中的喀山,布瓊尼沒有產生任何懷疑,即便這支隊伍撤退的方向十分奇怪,可被他們打死的敵人卻擺在眼前。

布瓊尼的隊伍繼續向東追擊,喀山和他率領的師,沿著西伯利亞大鐵路返回莫斯科。

在車上,喀山從昏迷中短暫醒來,之前向布瓊尼報告的上尉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放心,一切順利。”

喀山困難的眨了一下眼,再次昏了過去。

看著昏迷過去的喀山,蘇軍上尉站直身體,望向火車窗外掠過的風景,目光堅毅。

他和喀山一樣,都是打入布爾什維克內部的情報人員,在之前的戰鬥中,他們不是沒有機會脫身,在戰場上“失蹤”,但他和喀山都沒有這樣做。

那批黃金的存在不會是永遠的秘密,白軍,干涉軍,哥薩克,各方都會緊追不放。不能讓人知道黃金流進了華夏,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蘇俄背上這個黑鍋。

白軍從喀山國庫中運送黃金,恰好有一支蘇軍出現,還和對方發生了激烈的衝突,白軍全部死亡,黃金不翼而飛,戰鬥後的蘇軍卻“安全”撤回了莫斯科。

懷疑的目光會落在誰的身上,不言而明。

他和喀山很可能會受到嚴厲質問,甚至會被送進契卡,他們在下決心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準備。

“回去送死。”

他們死了,自然會有人把消息傳出去,“殺人滅口”,會讓布爾什維克徹底背上這個黑鍋,再也甩不掉。

火車在前行,蘇軍上尉閉上雙眼,或許到死,都沒有人會知道,他是一個華夏人。

但是,他死得其所。

與此同時,另一輛裝在有黃金的列車已經穿過白軍控制區,進入中西伯利亞,抵達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杜豫章和第二師戒嚴了整個車站,許二姐從車上下來,看到了袖著雙手,立於月臺前的啞叔,叫了一聲:“師父。”

聲音中,帶著一絲沙啞和顫抖。

離國兩年,她終於回來了。

“師父,徒兒回來了!”

啞叔難得笑了,在他身後,孟二虎穿著一身短打,咧開大嘴:“二姐,一段日子沒見,漂亮得咱都不敢認了。咱們那群人,可是日夜都想著你做的包子!”

“孟二虎,我看你是皮癢癢了!”許二姐哢吧兩聲握了握拳頭,“姑奶奶給你松松骨?”

孟二虎一縮脖子,不敢再出聲,朝許二姐身後看了兩眼,濃眉一皺,“二姐,就你自己?”

許二姐神色一黯,轉向啞叔,“師父,他們……”

話沒說完,已被啞叔抬手止住。喀山的決定,他早就猜到,劉老五時常和他念叨,鼎順茶樓的跑堂夥計,這兩年雇的不是少點機靈勁,就是做事毛躁,還是老人用得順手。啞叔知道劉老五想說什麼,可他沒辦法給出答案。

“師父,要不我再去莫斯科一趟?”許二姐咬了咬嘴唇,“再想想辦法。”

啞叔搖頭,從口袋裡取出早就寫好的紙條交給許二姐,看到上面的字,許二姐攥緊了拳頭,掌心被指甲刺破,都毫無所覺。

列車再次啟動時,啞叔和孟二虎等人都上了火車,幾天後,一行人抵達滿洲里,樓少帥早兩天抵達,戍邊軍嚴陣以待。

五百噸的黃金,一克不少的從俄國運進華夏,每只裝黃金的箱子都被木條密封,除了杜豫章和啞叔等人,就算是押運的兵哥們也不知道這些箱子裡裝的都是什麼。只覺得看似不大的箱子,卻都沉得要命。

在滿洲里,黃金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裝上卡車,運往關北,另一部分繼續沿鐵路運往京城。

京城的樓大總統推遲了前往巴黎的日期,白寶琦乾脆住進總統府,整天守在電報機旁,就等著電報機中傳來好消息。至於華夏國家銀行的工作,早就被白總辦丟到一邊,碰巧在京的任午初被抓了壯丁。

二月二十五日,四百五十噸黃金運送進京,餘下的五十噸,全部進了北六省官銀號的地下倉庫。

這五十噸黃金過了樓大總統和樓少帥的明路,其中一部分將用來作為戰死軍人的撫恤。

三月一日,參與閱兵的各省軍隊再次陸續進京,這一次,各省督帥非但親自前往,少帥們也一個沒落。

新疆的李佳才剛把帕米爾高原北部的地界給搶回來,正值春-風-得意,在幾個兒子裡扒拉過來,扒拉過去,嚴格挑選,上次錯過了,這次李家人絕對要好好露把臉!

雲南的龍逸亭表面呵呵笑,背地裡叮囑龍少帥,要是被人給擠下來,別怪老子不客氣!

四川的劉撫仙,廣西的唐廣仁,山西的閻淮玉……總之,上次的閱兵讓這些大帥們記憶猶新,加上在歐洲打了勝仗,法國的那個什麼和會也出了風頭,這次閱兵,自己家的兒子必須當仁不讓!

最絕的還屬西北三馬,在京城閱兵前,三個馬大鬍子就湊到一起,在一個排的兒子裡高個再拔高個,馬慶祥拍拍肚子,“論起兒子多,誰敢和老子比?”

馬慶瑞和馬慶放深有同感。

年齡不一的馬少帥們有志一同的抬頭望天,有這樣的老子……幸好他們都像娘。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三月六日,聯合政府突然宣佈,將閱兵式推遲,同時下令已進京部隊返回原駐地。

政府對外宣稱,推遲閱兵式的原因,是巴黎和會中途出現變故,樓大總統需親自赴歐。消息一出,國人的視線再次對準了歐洲。

“不會是洋人要出什麼么蛾子?”

“八--九不離十,就沒一個好東西!”

京城一家茶館裡,幾乎桌桌都在討論政府放出的消息,跑堂的夥計肩膀上搭著毛巾,隔幾步停下,給客人斟茶的當,也能--插--上幾句。

“沒什麼好擔心的,大總統一去,那幫洋人再多花花腸子也沒用!”

“是這個理,現在可不是清朝那會了,掛上洋字就到咱們這地界耀武揚威。”

“對!”

同桌的人拍手叫好,另有人接言道:”依我看,肯定是那幫東洋人在搗鬼,沒見報紙上登出來的,又是賠款又是割地的,好像還有個什麼島?”

“再蹦躂又能怎麼著?還以為是甲午年那會呢?”

茶樓裡議論紛紛,茶樓外,一輛黑色的華夏產小汽車駛過,徑直向總統府開去。

後座上,今井一郎和一名穿著黑色洋服的男人並排而坐。男子年近古稀,滿頭白髮,雙手捧著一個長方形的木盒,神色頗為激動。

“尚先生不必緊張。”今井一郎笑著說道:“此番必能得償所願。”

“是,還要多謝今井先生。”

“說過了,我姓錢。”今井一郎糾正老者,臉上的笑容更深,他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恢復原本的姓名,回到故鄉,做一個堂堂正正的華夏人。

這一天,盼了多少年?

歡喜之後,胸中卻湧起一股悲涼。

他是幸運的,更多和他一樣的人卻是不幸的。就像死在明治葬禮上的小山慶。伴隨著歲月流逝,沒人會記得,這個原名蔣慶山的人,為了國家,為了民族,頂著一個日本名字,死在了異國他鄉。

從生到死,都是一個日本人……他們最希望的,或許就是能大聲的說出來,“我是華夏人!”

簡單的願望,卻永遠無法達成了。

車子停在總統府前,總統機要秘書和兩名副官迎出來。

今井一郎和捧著木盒的老者跟在他們身後,穿過一樓大廳,步上二樓,在總統辦公室門前,幾人停下腳步。

“錢先生,尚先生,請。”

門被推開,華夏總統樓盛豐,副總統宋舟,監察院院長司馬君,均在室內。

今井一郎摘下頭上的帽子,彎腰行禮,捧著木盒的老者卻無語淚流,撲倒在地:“琉球尚氏,拜見上國……”

沒等他雙膝觸地,樓大總統幾大步走過來,托住老者的雙臂,老者的淚流得更厲害了。平靜片刻,老者恭敬的將手中木盒奉上,裡面裝有琉球前代國王尚泰臨終遺言,以及尚泰之子,王子尚典寫下的國書。

“蒙華夏天威,得以複國。願效先祖,為華夏之屬國。“

國書中還寫明,琉球複國之後,請華夏派遣官員,與王室一同“治國”。

四十年前,琉球被日本侵佔,末代國王及王子被迫移居東京。雖有伯爵頭銜,一舉一動卻都受到監視。琉球諸島也被日本改設沖繩縣,派遣知事管理。

雖未身陷囹圄,卻與囚徒無異的琉球國王,境遇和朝鮮前國王李熙算得上半斤八兩。

尚泰比李熙早死,琉球王室卻比和朝鮮王室幸運,同樣是“獨立”,琉球王室可以“複國”,朝鮮卻不會再有國王。

送上國書的老者也是尚氏子孫,屬王室旁支,正因如此,才沒有隨末代國王一起移居東京,行動也算得上自由。

為了和被嚴密監視的琉球王室直系取得聯繫,今井一郎除了用錢開路,別無他法。

現如今的日本,身份和地位都是虛的,沒落的華族同樣要舉債度日。錢,尤其是華夏的大洋和約翰牛的英鎊,比首相親自簽署的通行證還有效。

獲悉巴黎和會上的消息,琉球王室成員再也按捺不住,複國,脫離這種牢獄一般的日子!

“我們沒有軍隊,可以請華夏派遣駐軍!”一名王室成員說道:“就像祖先做的那樣。”

“可……”

“沒什麼好猶豫的,至少我們可以回到出生的地方。”

“無論如何,都比在這裡做犯人強!”

經過幾次密談,加上今井一郎的運作,前代國王的遺言和新“國王”的國書才會送到華夏。

只要有一絲希望,王室成員就不會放棄。

樓大總統鄭重接過國書,又好生“安慰”了痛哭流涕的老者,很快便有人帶他和今井一郎下去休息。房門關上後,樓大總統和宋舟,司馬君商量了一番,決定計劃提前。

“既如此,便如了他們的願。”

“大總統此行之後,怕是該叫人重新繪製一副華夏地圖了。”

“沒那麼容易。”樓大總統搖頭,“沒見長青在電報中說,洋人吵得拍桌子跺腳,我去了也未必能馬上定下來。”

“洋人如何,與咱們無關。”司馬君說道:“到底先將日本的事情定下來,還有朝鮮。”

“恩。”

樓大總統點頭,華夏軍隊聯合朝鮮救國軍,在朝鮮南部的進攻十分順利。兩個師團的日本駐軍,一個早在平壤被打殘,對上華夏軍隊的飛機大炮和朝鮮救國軍的人海戰術,就算全都綁上手榴彈以命換命也不管用了,況且,也沒那麼多手榴彈給矬子們綁。

解決了日本人,接下來就要成立朝鮮政府,總統候選人和政府權力層早就明擺著,有李東道在,旁人休想上位。

華夏不打算在朝鮮殖民,卻也不會白做好人好事,朝鮮總要有所表示。

新一屆國會中,不乏能人和狠人,在展長青赴歐之前,便有人提出聯邦這一概念。簡言之,將附屬國換個名字,再從政治和軍事上抓一抓,經濟上卡一卡,另在當地設立學校,不納貢,不“剝削”,名義上保持獨立,再由對方主動提出加入,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攻下漢城之前,李東道和他的支持者,就和華夏政府派遣的代表簽訂了相關協定,華夏可在朝鮮駐軍,在朝鮮建設軍港,朝鮮保有主權,保持政治上的獨立,在經濟,軍事等方面與華夏開展多項合作。

在李東道等人看來,簽署這項協定並無不妥。被日本刮地三尺的朝鮮,的確需要借助外力才能恢復元氣,比起日本在朝鮮的所作所為,華夏人簡直就是“活雷鋒”。

何況,朝鮮只是加入華夏聯邦,並未改變朝鮮“獨立”的事實,李東道相信,沒人會給他扣上賣-國的帽子。

華夏代表拿著雙方簽署的協定啟程返京,李東道率領救國軍繼續進攻漢城。

金正先身邊的支持者越來越少,即便對華夏始終抱有懷疑,此刻也不是唱反調的時候。

三月十六日,漢城終於被第三師和朝鮮救國軍攻破,朝鮮總督長谷川好道給大本營發出最後一封電報後切腹自盡,第二十師團一路向海邊撤退,第十九師團師團長下令士兵放下武器,向華夏人投降。

日本人也不傻,就算被華夏人送去挖礦,也比落進朝鮮人手裡強。他們清楚自己都在朝鮮做過什麼,想到朝鮮人可能的報復,矬子們就不寒而慄。

趙越下令,接受日本軍隊的投降,在中西伯利亞又發現了一處煤礦,挖礦的勞力那是越多越好。至於那些找不到華夏軍隊,落在朝鮮人手裡的日本矬子,就不關他的事了。

三月十八日,以李東道為首的朝鮮臨時政府在漢城成立。日本政府得到消息,氣得跳腳也無計可施。美國大西洋艦隊的一支分艦隊正在日本島附近出沒,華夏軍隊也開始在庫頁島南部集結,顯然在為“租借”北海道做準備。

天氣好時,雲層中還能看到華夏的飛機,日本漁民出海時膽顫心驚,生怕回來後,自己家的房子就被飛機上扔下的炸彈給炸沒了。

三月二十日,朝鮮臨時政府宣佈收回大田,改名為政府軍的救國軍分頭向釜山和木浦進軍,殘餘的日軍盤踞兩地,正等待大本營的支援。

就算沒有支援,派幾艘船來接他們回國也好啊!

因巴黎和會,日本國內掀起更大規模的罷工遊行,原敬內閣就像被架到了柴火堆上烤,尤其是原敬首相,絕對的外焦裡嫩。卸任的寺內正毅暗自慶倖,辭呈遞交得簡直太及時了。否則,此刻頭大如鬥滿眼紅血絲的就是他了。

西園寺公望昏迷不醒的消息傳回國內,山縣有朋也大驚失色。

少了西園寺,牧野根本無法獨撐大局,日本在巴黎和會上的“敗局”,幾成定數。

日暮西沉,山縣有朋拿起一塊白布,一遍又一遍擦拭著手中的武士刀,刀身映出他蒼老的面容,佈滿陰霾的雙眼。

三月二十二日,樓大總統在青島登船,前往歐洲。

樓少帥奉命同行,提前兩天乘火車南下,李謹言親自送樓少帥到車站,牽著樓二少的小胖爪,揮手道別。

“少帥,一路順風。”

樓少帥沒說話,大手拍了拍李謹言的臉頰,側頭,輕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李謹言下意識捂住耳朵,樓少帥已然轉身大步離去。轉身時,一抹笑意在唇邊轉瞬即逝。

“言哥?”樓二少拉了李謹言一下。

李三少略有些僵硬的側過頭,“睿兒,你在啊。”

“恩。”樓二少誠實點頭。

“剛才都看到什麼了?“

“看到了……”

“算了,你還是別說了。”

李謹言望天,使勁磨牙,樓老虎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三月底,李謹言接到任午初從京城發來的電報,華夏第一套紙幣即將在六月正式發行。簡言之,他至少還要在京城停留三個月。

“三個月啊。”李謹言放下電報,重新研墨,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任大局長想從京城“脫身”恐怕不是那麼容易。不說肉包子打狗,也差不了多少。

沒見任大局長一去,白總辦就開始三天兩頭曠工。

坐在一旁的樓二少見李謹言只是磨好墨,遲遲不動筆,放下手裡的畫冊,認真道:“言哥,外祖父要查功課。”

李謹言:“……”他只是走神,沒打算偷懶。

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明顯不相信。

李三少無奈,一家子都是人精,他果然是掉進猛獸群的兔子!

四月初,已在瑞士安定下來的尼德突然給李謹言發來電報,電報上提及了一個新興的義大利組織,“戰鬥的義大利-法-西-斯”。

歐戰期間,尼德沒少和義大利人打交道,刻意提及這個組織,其中肯定有不同尋常的地方。

看到戰鬥的法-西-斯和墨索里尼,李謹言摸摸下巴,原來,在法-西-斯的道路上,墨索里尼比小鬍子元首的“資格“更老啊。

沒有小鬍子元首,沒有德國,現在的墨索里尼只能在米蘭鬧騰。等到當凡爾賽合約簽訂,義大利沒得到想要的土地,德國也因苛刻的條約怒火中燒,一切都將不一樣了。

如果歷史沒變,二十五年後,歐洲的戰火會再次點燃,但在亞洲,李謹言眯起了眼睛,日本矬子,還是哪
涼快哪呆著去吧。

四月二十三日,樓大總統一行尚未抵達歐洲,義大利首相奧蘭多就氣衝衝的退出和會,離開了巴黎。

究其原因,不外是英法不願意兌現戰前承諾,一點解釋都沒有的把義大利給涮了。

參與和會的中-東國家也沒落下好處,英法同樣對他們背棄了承諾,說好他們在後方起義,給奧斯曼土耳其搗亂,等到戰爭結束就給予他們“民族獨立”和“民族自決”。結果和會一開,非但對此一字不提,反而將阿拉伯世界再度歸入了可以劃分的蛋糕範疇。

後世的阿拉伯土豪們相當憤怒,於此時卻毫無辦法。在戰爭期間,促成阿拉伯大起義的英國軍官勞倫斯,也拒絕接受政府頒發的勳章,以此來表達對英國政府的失望和不滿。

不只是被盟友戰後插刀的義大利和阿拉伯世界,就連美國也被大不列顛和法蘭西裡聯手給陰了一把。

國聯的概念,最初由美國總統威爾遜提出,但在和會討論期間,英法卻將美國的意見拋到一邊。以至在和會第五次全體會議通過《國際聯盟盟約》之後,作為發起人的美國卻拒絕加入。

美國人這才真正意識到,想要讓他國按照自己的步調走,光有錢是不夠的。

就算成了英法的債權國,這些老牌的歐洲國家,依舊不將新興國家放在眼裡。華夏之所以沒像美國這麼鬱悶,是因為展長青一開始就表示出,華夏不會插手歐洲事務,也對爭奪世界霸權沒有興趣。

美國總統威爾遜相當鬱悶,可以想像,回國之後,國內媒體會如何形容他。

在來年的總統大選,他的競爭對手又會如何攻訐他。

比威爾遜更鬱悶的則是日本人,西園寺公望眼看就要去見天照大神,牧野對五國會議的決定撼動不了分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條又一條不平等條約以正式檔被記錄下來。

牧野羡慕起西園寺,如果他也能昏迷不醒該有多好,至少不必想著是在巴黎上吊,還是回國切腹。

五月,華夏聯合政府大總統樓盛豐一行抵達巴黎凡爾賽宮。在義大利退出和會之後,五國會議正式變為四國會議,和會“四巨頭”也正式聚首。

隨著樓盛豐的到來,華夏民主共和國即將成立華夏聯邦的消息也傳播開來。包括朝鮮,東西伯利亞,中西伯利亞,緬北,帕米爾高原北部,以及正式遞交了國書的琉球,都將成為聯邦成員。

“華夏愛好和平,奉行民主,不會以殖民的方式侵略任何國家。”展長青在全體會議上發言,字字有理有據,鏗鏘有力,“華夏會本著互不干涉內政,不侵犯主權,平等互利的原則,對待聯邦內的所有成員。”

華夏只是“通知“各國,並沒打算徵求各國意見。

展長青的發言無懈可擊,“民族自決”本就是巴黎和會對外打出的一塊招牌,華夏的所作所為,都沒有違背和會的主要“精神”,想挑毛病,也要找出理由才行啊。

英法考慮過後,還是歐洲的事情更重要,美國在日本的事情上和華夏達成私下交易,此時也不好翻臉,俄國壓根沒被邀請參加和會,此時的東南亞各國更不用說,還被英法殖民中。

至於日本……不需要再提,牧野上吊的繩子和切腹的刀子都準備好了。

華夏和日本的事情過後,和會討論的重點重新回到歐洲,尤其是對戰敗國的懲罰上。

華夏談判代表只參與了國際聯盟盟約的簽署和制裁日本相關條約的表決。

在制定對戰敗國條約,尤其是對德合約的過程中,華夏談判代表很少發言,只在削減軍備時提出,德皇威廉二世曾用十艘巡洋艦抵償華夏商品的貨款,希望制定條約過程中,將這一點考慮進去。

至於德國的戰爭賠款,華夏一分不要,相反,在樓大總統抵達歐洲後,一批華夏援助物資也送到了歐洲。不只是德國和奧地利,比利時和法國也有份。

“以人道主義的名義。”

這批物資是李謹言送上船的,後世的世界員警不總是把“人-權”和“人道主義”掛在嘴邊嗎?

李三少撇撇嘴,既然要人道,那就人道個徹底。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五月中旬,戰勝國對德合約最後草案擬定,文本交給德國政府代表。
草案內容極其苛刻,依此合約,德國將失去百分之十的領土和百分之十三的人口,以及全部的海外殖民地。半數的鋼鐵產業交由協約國代管,發達的軍-火工業被勒令停戰,現有的火炮,飛機和坦克必須全部損毀。公海艦隊將被英法瓜分,同時,德國不得實行義務兵役制,常備陸軍不得超過十萬人。萊茵河西岸由協約國佔領,東岸一定範圍內不設防區。萊茵河幾乎成為一片不設防地帶,為今後法國和比利時軍隊佔領魯爾區埋下了伏筆。
另外,合約還要求德國廢除君主制,德皇威廉二世和德國的將軍們必須接受審判。
草案內容激起了德國人極大的憤怒,德國報紙公開宣稱:德國的軍隊並沒有舉手投降,德國不接受這樣無理苛刻的條約!有必要,德國軍人會繼續拿起槍戰鬥下去!
因運送援助物資短暫停留在德國的華夏大兵,親眼目睹德國人在政-府前大聲抗-議,舉著橫幅遊行,親耳聽到了反-對-黨-派對政-府-不-滿的演說。
“看著吧,這事肯定沒完。”
“團座,這話怎麼說?”
“怎麼說?”團長坐上桶車,拍了拍方向盤,“這樣的條條框框,落在誰頭上不火冒三丈?就算簽了,早晚還得打起來。”
“德國人都快吃不起飯了,還有能耐再打仗?”
“有幾句話怎麼說來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騎驢看帳本?”團長向椅背一靠,“也不對,總之,你記著我今天的話,德國下邊埋著火藥,早晚都得爆。”
桶車和緊隨其後的卡車在柏林一路前行,車身上的五色旗為兵哥們免去不少麻煩。
在華夏人大張旗鼓送上援助物資之後,就算不是朋友,德國人的敵意也會減輕不少。
因遊行的人群通過,車隊被迫停在路邊,兵哥搖下車窗,看到幾個穿著德國軍裝,卻有沒有肩章也沒戴軍帽的德國人,猜到他們應該是退役軍人,拿出一包香煙,朝幾人友好的笑笑。
香煙,罐頭,成包的餅乾,都是“友好”的表示。兵哥看到一個男人身邊還帶著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又從後座的口袋中摸出一個蘋果,眼前的小姑娘讓他想起了家中的妹妹。
當年,他們一家逃荒到關北之前,別說是蘋果,連口乾糧都吃不上,如今生活好了,往昔的歲月卻如烙印一樣刻在腦海裡,想抹也也抹不去。
不想再回到那樣的日子。
很多北六省大兵都和他有同樣的想法。他們拿起槍,為國而戰,到歐洲打仗,為的就是不讓子孫後代再過自己經歷的苦日子,不讓任何人再騎在華夏的頭上耀武揚威。
“謝謝。”
小姑娘的聲音打斷了兵哥的思緒,兵哥搖搖頭,又掏出了幾塊糖果。遊行的隊伍終於散開,車子重新啟動,兵哥朝之前說話的幾個德國退役軍人擺擺手,貌似想起什麼,從車窗探出頭,說道:“華夏正在招聘退役軍官,幾位若是願意,可以到我軍臨時駐地去看看。”
退役軍官?
幾個德國人都愣了一下,直到車隊離開,香煙燒到手指,才嘶了一聲。
“裡奧,要去碰碰運氣嗎?”
“去。”裡奧牽住侄女的手,他的兄長在戰鬥中死去了,妻子也在去年爆發的疾病中喪生,臨時政府三個月沒有發下薪金,大量的軍人被迫退役,為了養活家裡的幾個孩子,任何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裡奧很快回家,找出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和幾個朋友在約定的地點匯合,等到了華夏軍隊的臨時駐地,他們發現,來“應聘”的人早就排起了長隊。
物資不是白送的,東西也不是白給的。
李謹言之所以會送出這批物資,除了廣結善緣,主要是為了方便向各國人才下手。俄國的“資源”被挖得差不多了,是時候朝歐洲下網了。
物理,化學,醫藥,重工,輕工。大範圍普遍撒網,管他大魚小魚,先撈起來再說。
德國的退役軍官是搜羅的重點,尤其是空軍和海軍。凡爾賽條約簽訂,德國大量軍人都要失業,尤其是空軍和海軍。在魏瑪政府時期,各反對黨派都曾雇傭這些退伍軍人,如今,李謹言打算先一步下手,擇優錄取。
北六省三所軍官學校對上一批德國教官的評價很不錯,這麼好的撿漏機會,李謹言自然不能錯過。等到小鬍子元首的衝鋒隊成立,再想撿漏就沒那麼容易了。
德國以外,還有法國。法國的步兵暫且不論,空軍和炮兵都相當不錯。別看法國是戰勝國,但法國的北部工業區在一戰中被毀個七七八八,國庫空虛,工人失業,三天兩頭遊行,德國的戰爭賠款和美國的借債也沒能讓經濟完全恢復,國防削減是肯定的,大批軍人失業,也是肯定的。
其他專業型人才就要靠運氣了。德國的化學和機械工業相當發達,真正的“井噴”還是在二戰之前和二戰最初兩年,主要是因為戰勝國對德國的各種“封鎖”和“制裁”,造成德國資源緊缺。如果英法提前得知會有這種結果,不曉得會做出何種反應。
除了德法,還有比利時的鐵路工程師,奧地利的……吔,音樂人才?
總之,德智體美全面發展嘛……
李謹言在這邊披著“人道主義”面紗挖各國牆角,凡爾賽宮中的磋商也進入了尾聲。
甭管德國人怎麼抗議,怎麼遊行,戰勝國也不會放棄即將到手的利益。
在正式擬定的合約中,英法兩國基本如願以償。英國成功削減德國的海上力量,維持了海上霸主地位。法國獲得大量的戰爭賠款,還將得到德國公海艦隊中的大部分艦船,華夏放棄德國的戰爭賠款和海外殖民地,唯一的要求,是德皇威廉二世承諾的十艘巡洋艦。
作為和會四巨頭之一的美國,既沒有在擬定的對德合約上簽字,也沒有加入國聯。這一決定,是美國國會投票產生的,威爾遜總統也不能違背。對日條約的簽署,美國國會卻以大多數贊成表決通過。在美國人的觀念中,歐洲是個是非之地,一旦沾上就會麻煩纏身。不值得為這團麻煩繼續浪費美國人寶貴的生命。
日本則不然。美國注重貿易,在太平洋地區,日本艦隊是美國大西洋艦隊最大的威脅,盡最大力量削弱日本海軍,是符合美國利益的。
同華夏貿易上的摩擦可以稍後解決。威爾遜總統提出警惕華夏,遏制華夏的發展,也被孤立主義佔據上風的國會否定。
六月二十八日,凡爾賽宮中,《參戰各國對德合約》正式簽訂。德國外長穆勒等代表德國簽字,出席和會的大部分戰勝國代表也在合約上簽字。
代表華夏在合約上簽字的是聯合政府大總統樓盛豐,一顆亮閃閃的光頭成為了鏡廳中最醒目的存在。很多熱衷於華夏商品的歐洲人恍然明白,華夏的香煙包裝和罐頭盒上,那個亮閃閃的光頭標誌出自哪裡……
樓少帥立于樓大總統身後,一身戎裝,帽檐壓低,武裝帶,白手套,繃緊的下頜,一身鐵血殺伐之氣盡顯。
就算是政治人物,也會有八卦興趣。
很多人都對樓氏父子很好奇,從長相,身材,氣質,再到頭髮的濃密程度……最終得出結論,年輕的樓將軍,應該更像他的母親。
日本代表出席了當天的簽字儀式,卻沒有在對德合約上簽字,擺在日本代表面前的,是由華夏和美國共同擬定的對日條約,林林種種,加減之後,一共一百二十一條。
這份條約的苛刻程度,相比《對德合約》有過之而無不及。牧野臉色蒼白,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拿不穩手中的筆。如果躺在床上的是他而不是西園寺,該有多好!
簽署對日條約的不是樓大總統,而是展長青,待到展部長簽字用印之後,日本代表牧野卻一動也沒動。
直到樓少帥冷冷的“提醒”牧野,簽字,日本人才艱難的在條約最後落筆,他完全可以肯定,如果他拒絕簽字,不用自己上吊,華夏人就會主動“幫忙”。
美國代表簽字之後,對日條約正式生效,樓少帥俯身,在樓大總統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樓大總統點頭。
六月三十日,華夏代表團啟程回國,對其他同盟國成員的談判與條約簽署,華夏表示沒興趣參與。
七月一日,兩架華夏轟炸機和十六架戰鬥機組成的飛行編隊,突然飛臨北海道稚內市上空,投下大量傳單,隔日,飛臨函館,再次投下傳單。
傳單正面印有華夏語,背面是日文,內容是巴黎和會上簽訂的對日條約。在傳單的末尾,重點注明,自條約簽訂日起,琉球群島即從日本脫離,北海道即為華夏租借地,生活在此的日本人可選擇離開,也可留下,留下者,必須遵守華夏法律,違者必將嚴懲。
傳單上另外注明華夏軍隊進入租借地的時間,七月七日。
留給日本人的時間,不多了。
華夏飛機不只光顧了北海道,還到長崎和下關上空轉了一圈,投下的不只有傳單,還有兩顆十磅的炸彈,恰好落在停靠在長崎的一艘日本巡洋艦上,引起了不大不小的一場火災。
對找上門來的日本公使,華夏聯合政府的回答是“誤炸”。
雖然展長青不在,外交部的一干人等,以副部長為首,依舊能氣得林權助想吐血。
如今的世道,誰拳頭硬,誰說話算。
華夏的一套組合拳揮出,早就把矬子揍得內傷,說是誤炸,就是誤炸!說不是?簡單,飛機再去一趟,重新演示一下“誤炸”的全過程。
日本公使林權助,當真被氣得吐血了。
七月七日,華夏四艘巡洋艦和美國大西洋艦隊的分艦隊,出現在東海和鄂霍次克海的洋面上,最後通牒的時間到了。
駐紮在北海道島上的日本軍隊早就撤退,島上的日本居民大部分沒有離開,見到華夏和美國的軍艦之後,主動拉起了長長的白布,沿海的每座漁村中,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白旗。
艦船駛近,華夏士兵開始登陸。
起初,日本人戰戰兢兢的看著荷槍實彈,戴著鋼盔的華夏大兵,很多都跪在地上向天照大神祈禱。
隨著登陸的隊伍越來越多,島上的人看到了一支奇怪的隊伍,說奇怪,是因為這支隊伍裡的士兵,軍裝和武器都有些不同,從個頭和長相來看,他們和華夏士兵也有所區別。
很快,島上居民的猜測就得到了證實,這是一支由日本戰俘,僑民,以及部分朝鮮僑民組成的員警隊伍。
警察局長不是旁人,正是川口憐一。副局長則是個朝鮮人。用日本人對付日本人,再用朝鮮人牽制日本人,所謂的“平衡之術”,可是華夏老祖宗發明的。
“租借地需要管理。”
這支特殊的員警隊伍,將為華夏治理北海道帶來更大的便利。
至於另一個投靠華夏的重量級人物大島義昌,則被派去了中西伯利亞,監管大量日本的礦工隊伍進行勞動改造。
從“華夏商船被德國潛艇擊沉”事件中僥倖活下來的幾個日本人,也成為了礦工隊伍的頭頭,抱著日本女人,壓榨著日本礦工,他們的日子過得是相當滋潤。
琉球獨立,琉球王室後裔,尚氏子孫也陸續從東京離開,日本人沒有阻攔他們,想攔也攔不住。
軟的不可能,來硬的,直接一句:“琉球是華夏的屬國,難道你們不怕華夏報復嗎?!”
不怕?當然怕。
日本就像個賭徒,賭贏了,可以張揚到連姓什麼都忘記,若是賭輸了,還一輸再輸,那就完全是另一副樣子。
對於華夏“租借”北海道的行為,日本國內也爆發了大規模的遊行和抗議,但在抗議之中,卻出現了另一個聲音,“為什麼華夏突然之間變得這麼強?日本輸在了哪裡?”
另有言論稱:“效仿先祖派遣遣唐使,向華夏派遣留學生!”
就像甲午戰爭之後,大量的華夏留學生進入日本,如今情況顛倒,一部分日本人希望能從華夏身上尋找“救國”之路。華夏和日本自古一衣帶水,只要真心“悔過”,比起西方-鬼-畜,華夏肯定會願意幫助日本!
當美國大西洋艦隊開進日本海,美國領事正式向日本政府提出按照條約規定,交付戰艦時,這種聲音幾乎變成了主流。
李謹言得知日本的情況後,愣了半天。
這些日本人的腦袋裡都在想什麼?他們以為現在的華夏還是過去的那個“老好人”,說兩句好話,哭天抹淚一番,就既往不咎,前嫌盡棄?
胸懷博大也要看物件。傻子才會和一隻時刻想從自己身上咬塊肉下來的白眼狼稱兄道弟!
轉念一想,日本人萬一不要臉的貼上來,狗皮膏藥似的,光靠堵,是肯定堵不住的。
李三少琢磨半晌,一拍桌子,當即派人去請沈和端,另外找來三四個擅長做思想工作的情報人員,想來華夏留學?先讀兩年語言學校,華夏語成績優良,再上兩年的思想政治品德教育課,考試合格再說。
至於思想政治講什麼,品德教育學什麼……李謹言冷笑兩聲,早晚讓日本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華夏忙著“租借”北海道,解放琉球時,停戰八個多月的歐洲依舊不消停。
繼法國大罷工之後,退出巴黎和會的義大利也發生了全國總罷工。糧食和食品的價格居高不下,加上被英法當傻子耍的不滿,義大利人徹底憤怒了。
生活在阜姆的義大利人和法國人爆發了幾次流血衝突,情況嚴重到雙方差點出動軍隊,墨索里尼的戰鬥法-西-斯組織趁機鼓吹主張,走出米蘭,開始向義大利最高政權發起進攻。
德國的魏瑪政府頒佈了號稱最民主的憲法,卻依舊無法鞏固手中的政權。
英國和法國因財政所迫,接連開始削減具備,尤其是法國,在最困難的時期,發給軍人的薪水,整整減少了十分之一,國防預算也減到了不能再減的地步。
美國開始推行禁酒令,作為依據的憲法第十八條修正案即將生效,赫赫有名的美國黑幫,即將走上歷史舞臺、
戰爭結束了,世界卻依然不平靜。
八月中旬,華夏試製成功第一架水上飛機,由大連造船廠和江南造船廠合作製造出的第一艘輕巡洋艦下水試航。以德國潛艇為原型製造的華夏潛艇,改進了動力系統,攜帶的魚雷增加到了十二枚,潛伏在水下的時間,最多可以達到十六小時。
九月上旬,樓大總統一行乘坐的輪船抵達青島港,大量的記者和迎接人員聚集到港口。當輪船靠岸,樓大總統和樓少帥等人露面時,歡呼聲響徹雲霄。
五天后,聯合政府正式宣佈,將於十月舉行閱兵,各省部隊再次集結,此時,樓少帥已經坐上返回關北的火車。
在此期間,德國水兵和另一個歷史時空中一樣,在法國接收艦隊之前,鑿沉了公海艦隊中大部分戰艦。
同時,掛上華夏旗幟的十艘巡洋艦,卻從比利時港口起航。


☆、第二百四十三章

九月十一日,樓少帥專列抵達關北。下了火車,卻沒見到李謹言。車站外,只有大帥府的車子和司機在等著。
回到大帥府,李三少依舊不見人影。
“少帥,言少四天前去了大連,說是船運公司的事情。”管家留心觀察樓少帥的表情,說話都帶著幾分小心。
“外祖父呢?”
“在二樓書房。二少也在,還有宏雲少爺。”管家暗地松了一口氣,這算是過關了吧?
樓五家的小胖墩,大名戴宏雲。
在京城時,戴國饒親自為孫子啟蒙,到了該上學堂的年齡,樓五提議把孩子送到關北。
“陶老都推舉關北的學堂。”樓五剝好一隻橘子,放在碟子裡,讓小胖墩自己吃,擦擦手,道:“況且,娘把睿兒都送去了。”
一席話說完,戴建聲沒有出聲,戴國饒沉思起來,戴夫人想說不捨得,可看丈夫的樣子,話到嘴邊也沒出口。
考慮再三,戴國饒拍板,送小胖墩去關北。當然,小胖墩不可能直接送進大帥府,樓五到底是外嫁的女兒,小胖墩也姓戴不姓樓,就算李謹言點頭,戴國饒也未必願意。
樓五早就和樓夫人提前通了氣。按樓五的想法,她是要和兒子一起在關北生活的,至於戴建聲,就隨他去好了。
沒想到,戴建聲直接辭掉了之前的工作,和樓五母子一起動身不說,到關北之後,還到中學去應聘了俄語教員。
等李謹言得知消息,樓五夫婦已經在關北安置好了,一家三口登門拜訪時,連小胖墩的入學手續都辦完了。
“不是見外,也不是什麼麻煩事。”
樓五對李謹言說了小胖墩入學的事,還有戴建聲去關北中學應聘了教員,期間小胖墩坐在樓二少身邊,一起看畫報,有看不懂的,就開口問,樓二少也不認得的,只能問李謹言。
“言哥,這是什麼?”
“這是航空母艦。”李謹言指著畫報上那艘樣子有些奇怪的大船,說道;“咱們還沒有,外國人有,等到睿兒長大了,咱們也有了。”
樓二少點點頭,小胖墩也似懂非懂,李謹言忍不住輕輕捏了一下小胖墩的臉蛋,下手之後才想起,人家的娘可就在一邊坐著。接著捏也不是,收回手也不是。
“言弟喜歡他,是他的造化。”樓五一邊笑,一邊伸手捏了小胖墩的另一邊臉蛋,“雲兒,是不是啊?”
小胖墩非但沒惱,反而笑了。
樓五一家三口拜訪過大帥府,隔日又獨自帶著小胖墩去拜訪二夫人。李謹言知道了,沒說什麼,去學校接樓二少的時候,時常順便帶上小胖墩。以至於小胖墩在關北的“求學生涯”,除了在學校,有一多半的時間都在大帥府度過。最直接的影響,在一眾外甥外甥女之間,樓二少和小胖墩的感情最好。
書房內,白老正靠在躺椅上,樓二少和小胖墩坐在一旁,收音機中放著說岳全傳,正講到岳家軍大破金兀術一回。
樓少帥敲門走進來,樓二少站起身,小胖墩也跟著起來,白老睜開眼,樓少帥恭敬的叫了一聲:“外祖父。”
“回來了?”白老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椅子,示意樓少帥坐下,“京城諸事都已妥當?”
“是。”
“那就好。”白老點頭,“日本之事……”
白老和樓少帥說話時,樓二少坐正,認真聽著,小胖墩卻始終是一副懵懂的樣子。
不過,這種懵懂也只是表像,當坐到遊戲房中的沙盤邊時,小胖墩立刻會變成“殺伐果決”的……小胖墩。
傍晚,樓五和戴建聲來接小胖墩回家,見到樓少帥,樓五笑容得體,戴建聲卻十分拘謹。
樓少帥頷首,態度有些冷淡。
帶著兒子走出大帥府,戴建聲總算長出口氣,樓五看了他一眼,就這點膽子,當初還置外室,和個外國奸細攪合在一起?
見樓五的神情,戴建聲有些訕訕,只得抱起兒子大步朝前走。小胖墩摟著他的脖子,朝後望,向樓五招手:“娘。”
樓五笑了,快走幾步,跟了上去。
隔日,一封電報從大連發回關北,看過電報,樓少帥也動身去了大連。至於安排軍隊進京參加閱兵一事,全權交給了錢伯喜和從西伯利亞返回不久的杜豫章。
原來,李謹言此番前往大連,主要是為了從俄國新“買”的幾艘船。
實際這只是個幌子,船身外形和艦上搭載的火炮,都明白昭示出這些所謂的“商船”壓根就是一艘艘戰艦!
三艘重巡洋艦,六艘輕巡洋艦,兩艘驅逐艦,甚至還有一艘戰列艦!
這些戰艦大部分來自黑海艦隊,其中的阿芙樂兒號,曾在十月革命中打響第一炮。
這些戰艦為何會從蘇俄“叛--逃”,李謹言隱約能猜到答案,卻不敢完全確定。畢竟,對於十月革命的歷史,他也只知道一些皮毛。印象最深的,大概只有蘇維埃士兵攻佔冬宮,秘密滅掉沙皇一家,以及高爾察克的那批黃金。
按照戰艦上官兵的說法,他們對布爾什維克政權失去信心,曾想投向在水兵中具有一定聲望的高爾察克,但在鄂木斯克看到的一切,讓他們再次失望。
俄國國內,布爾什維克和白軍正在打仗,從莫斯科到鄂木斯克,槍聲一直沒有停過。
布爾什維克開始實行餘糧收集制,白軍在佔領區橫徵暴斂,俄國人推翻了沙皇,生活卻沒有得到根本性的好轉。貧窮,饑餓,戰亂,依舊籠罩在俄國人的頭頂。
出走的水兵,除了失望,還感到迷茫。
他們不知道什麼樣的道路才是正確的,如何才能真正挽救俄國,甚至不知道下一次太陽升起時,是否還能活著。
在兩次出走之後,艦上的水兵從尋找救國的出路,轉向挽救自己的生命。無論被布爾什維克還是白軍抓到,他們都只有死路一條。
他們願意為國家而死,卻不願意糊裡糊塗的死去。可是,國內的路走不通,想歐洲國家求助更不可能。
最終,通過水兵代表和軍官們的表決,這支臨時湊成的艦隊決定嘗試同華夏接觸。
一名水兵自告奮勇,他有親戚在約翰的船公司中工作。在此之前,他曾千方百計隱瞞這件事,生怕契卡會因此找上門,現在,這卻成為了艦隊中所有水兵的救命稻草。
當時樓大總統和樓少帥都不在,接到消息後,李謹言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之前一直都是樓少帥“衝鋒在前”,他只需要搞好“後勤”,如今樓少帥不在,事情又拖不得,時間長了,俄國人調頭走了,或是出來個截胡的怎麼辦?
最終是白老給了他建議,“既然找上了你,就該你出面。”
他出面?
“這樣的事以後會更多,事事要等逍兒回來?”
言下之意,事到臨頭,李謹言必須出面,推脫不得。
李謹言一拍腦袋,終於開竅。凡事都有第一次,論起來,這和做生意也沒多少區別。說不定比和洋人談生意還要容易些。而且,就像白老說的,事無常態,難道都要等到樓少帥回來?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和俄國人談不攏,也能留住他們,順便摸摸底細,等談得攏的人接手。
想通之後,李謹言不敢再耽擱,仔細叮囑過樓二少,把大帥府中的事情安置妥當,就啟程前往大連。除了啞叔和其他隨行人員,還帶上了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投靠華夏的一名俄國艦長。
樓少帥抵達關北時,俄國人的艦船已經開進了大連港。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同俄國人接觸幾次之後,李謹言發現事情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容易。
俄國的談判代表是名海軍中尉,光榮號戰列艦的艦長。起初得知的他的軍銜和職位,李謹言頗為吃驚,聯想到俄國如今的情況,恍然大悟。
1917年,沙皇被推翻,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又被布爾什維克取代,國內動-蕩,軍隊自然會被波及。
在克倫斯基政府時期,如高爾察克等高級軍官,大部分“出國考察”。到了布爾什維克時期,待遇還不如資產階級臨時政府。有的因地主和貴族身份被處決,有的追隨白軍和皇室後裔出走,餘下的多是碌碌無為之輩。
戰爭期間被德軍俘虜,戰後返回俄國的軍人,同樣感到茫然。宣誓效忠的政府被推翻,新成立的政府他們完全不瞭解。加入白軍?他們中的很多人同樣不願意。
蘇軍和白軍內部都存在大量的軍官缺口。一名展露-出軍事天賦的下士,轉眼就能為尉官,甚至校官,這並不稀奇。
在這種情況下,一名中尉艦長完全說得通。從水兵對他的態度,以及率領十二艘戰艦組成的臨時艦隊躲過蘇軍和白軍的圍捕,就能看出這名海軍中尉不是泛泛之輩。
但也僅止於此。
軍事上的才能,不代表在政治上也能佔據優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高爾察克,他戰功卓著,在政治上卻存在幼稚的一面。另一個時空中的高爾察克被“盟友”出賣,以死亡收場,在這個時空中,與皇室後裔結盟的白軍會走向何方,還是個未知數。
但有一點,無論哪個時空中的海軍上將,都沒能保住那筆數額可觀的黃金……該說是歷史的巧合?
李謹言對俄語的認知,只停留在簡單的問候,以及俄國兵在衝鋒時的”烏拉“聲。俄軍中尉勉強能說幾句簡單的華夏語,互相問候之後,正式談判還是需要一名翻譯。
在塵埃落定之前,為了保密,約翰船公司的員工和大連市政府的人員都不方便在場,隨同啞叔一起來大連的許二姐成為了翻譯的不二人選。
一身男裝,黑髮編成辮子,沒用胭脂,乾淨爽利,卻有著一股天然的嫵-媚。這樣的許二姐,讓俄國人在交談過程中幾次晃神,被趁機套了不少話。
李謹言很快摸清了俄國人的底,過程簡單得讓人無法相信。
回到房間,李謹言拿起一個蘋果上下拋了幾下,送到嘴邊哢嚓一口,脆甜。哢嚓聲不絕,很快,蘋果就剩下一個果核。
擦擦手,李謹言往床上一撲,底細摸清,相當於知道了低價,殺價會變得相當容易。
電報已經發出去了,接手的人這兩天就應該到了,樓少帥應該回關北了吧……在那之前,他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雙方再次坐到談判桌前時,俄國人開門見山,提出了條件。
“我們可以為華夏打仗。華夏需要付給我們一筆薪水,為我們安置住所,保證在俄國動亂平息前,不將艦隊中的任何成員交給俄國政府,無論是布爾什維克還是西伯利亞政府。”
李謹言沒點頭,也沒馬上否定,只是笑了笑,“這就是全部?”
俄軍中尉想了想,又補充道:“另外,希望不要將我們分開,我們也不會攻打自己的國家。”
許二姐翻譯完他的話,李謹言臉上的笑容未變,”薪水,住所,不移交艦隊人員,這些都沒有問題,至於其他,還需要考慮,暫時不能答應你。”
俄國人提出的價碼不高,仔細想,卻能發現其中留下的“漏洞”。
在動亂平息前他們會為華夏海軍效力,那動亂平息後呢,難道任由他們離開?不和俄國軍隊作戰?他們之前做的不就是在打內-戰嗎?
李謹言決定,必須讓這些俄國人更加清楚的認識到,他們投靠華夏是為“逃命”,不是還有討價還價餘地的雇傭軍。
如果華夏不接納他們,他們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日本?
搖搖頭,這些老毛子能從亂局中脫身,證明他們還沒傻到那個份上。
俄國人堅持不肯讓步,雙方一直沒有談出結果。
李謹言不著急,面對俄國人時始終一副笑模樣。若是照一照鏡子,李謹言會發現,他此刻的笑容,與展長青竟然有一兩分的神似,
在雙方談判期間,大部分俄國水兵都留在船上,一直沒有上岸。
李謹言很大方,麵包,罐頭,還有烈酒,全都沒少往船上送,按照李三少的說法,他是個生意人,最講究和氣生財,買賣不成,也要仁義在嘛。
在海上漂泊有一段日子的俄國水兵,看到送上船的補給品,最先拿起來的不是罐頭也不是麵包,而是一瓶瓶的烈酒。
兩箱酒很快被分完,數量不夠,乾脆幾個人圍成一圈,一瓶酒輪流傳過每個人的手,馬上見底。罐頭也很快吃完,剩下的肉渣都被水兵摳出來抹進嘴裡。
吃飽喝足,俄國水兵緊繃多時的神經變得放鬆,一個水兵吹起了口琴,兩個年輕些的水兵伴著音樂跳起了踢踏舞,隨著歡快的拍子,越來越多的水兵加入進來,甲板上響起了口哨聲和笑聲,來送東西的華夏兵哥們看得新奇。
一群鬍子拉碴的大漢在甲板上圍成圈圈跳舞?
“這幫老毛子樂什麼呢?”
“誰知道。”另一個兵哥聳了下肩膀,“估計是吃飽喝足,傻樂,”
兵哥回去覆命,隔日,又給船上的水兵送了毯子和少量藥品。
這些東西都是李謹言自己掏錢,不走“公-帳”,就當他再發揮一次“人道主義”精神。不過在送東西的過程中也留了心眼,吃的,喝的,用的都沒問題,但是燃料除外。自始至終,兵哥們一塊木柴,一顆煤塊都沒往船上送。
船上的人下來買?不好意思,港口也沒有賣煤的。
想去城內?談判還沒出結果,此路同樣不通。
就算讓他們買,也得有錢,一路逃命,口袋中早就空空如也,哪裡來的錢?
艦隊中的一些軍官也注意到了這些細節,但是,李謹言就是光明正大的玩-陽-謀,俄國人想破腦袋也沒轍。
從和華夏接觸到現在,大部分水兵都不願意再回到海上繼續過“流浪”和被追殺的日子。他們要躲著著蘇俄的艦隊,白軍的艦隊,干涉軍的艦隊,一個不小心就會葬身海底。
整天提心吊膽的日子,他們全都受夠了。
李謹言一直按兵不動,俄國人有些急了,他們提出條件,也等著華夏人還價,卻沒想到李三少一句需要考慮就把他們晾在這裡了。
隨著時間過去,燃料問題,水兵的情緒問題,加上食物補給,都擺在軍官們的面前。最明顯的,就是水兵們的心態變化。軍官們的態度不能太過強硬,一旦引起反彈,被水兵捆上石頭扔下海也不是不可能。在國內最亂的時候,很多人就是這麼“消失”的。
在同李謹言帶來的前俄軍艦長談過之後,軍官們主動降低了要求,可李謹言還是沒露面。
“還不著急。”李三少笑眯眯的說道:“還差點火候。”
低價都知道了,不壓到滿意的價位,李三少是不會輕易鬆口的。
當夜,李謹言心情頗好,晚飯多吃了一碗,消食之後痛快的洗了個澡,走進房間,就見一個人正背對他站在窗前,眺望遠處的海景。
肩寬,腿長,一身軍裝。
腰間勒著皮帶,雙手負在背後,聽到開門聲,轉過頭,帽檐之下,下頜,嘴唇,鼻樑,直到那雙漆黑的眼睛,逐一落入視線。
李謹言必須承認,有那麼幾秒,他再次因為這個男人心跳加速。
都這麼多年了,丟不丟人?!
“少帥?”
“恩。”樓少帥離開窗邊,走到李謹言身前,單手梳過還滴著水珠的發,眉心皺了一下,抓起李謹言肩頭的毛巾直接罩在他的頭上。
“少帥,我自己來。”
若是會被李清行說動,就不是樓長風。
“別動。”
話落,一條胳膊箍住了李謹言的腰。
李三少沒轍,乾脆往樓少帥身上一靠,等著頭髮被擦乾,手指梳過發間,有些困倦的打了個哈欠。
“累了?”
“恩。”李謹言點頭,“和老毛子打交道不是一般累人。少帥,你什麼時候回關北的?”
“前天。”
”看到我的電報了?”
“恩。”
“估計再過兩天,這事就結了。”李謹言又打了個哈欠,隨口問道:“給大總統發電報,還是咱們自己留下?”
樓少帥沒說話,一把撈起李謹言,邁步走到床邊,站定,把懷裡的人扔到了床上。
李謹言頓時清醒了,單臂支起身體,看向站在床邊的樓少帥,好像事情有點不妙?
“少帥,”李謹言扯了一下嘴角,“沉默未必是金,出個聲?”
樓少帥還是沒說話,摘下軍帽,放到床邊的桌子上,解開腰間的武裝帶,金屬卡頭撞擊地板,發出一聲鈍響,李謹言的心也隨之咯噔一下。
修長的手指觸及軍裝領口的銅扣,一顆一顆向下。
半敞的軍裝,雪白的襯衫。
從心驚肉跳到口乾舌燥,不過只有幾秒的時間。
樓少帥正在解襯衫的袖扣,李謹言出聲了,“少帥。”
“恩?”
“你要做什麼?”
“睡覺。”
“……”名詞還是動詞?
沒等李謹言話問出口,已經被按倒在了床上,微微仰起頭,李三少確定了,樓少帥口中的“睡覺”兩字,動詞無疑。


☆、第二百四十五章

呼吸變得沉重,聲音亦變得沙啞。
汗水浸濕了額發,疼痛和愉悅交織在一起,唇擦過方寸的肌膚,火熱與興-奮卻傳遍四肢百骸,十指交握,睜開雙眼,眼前卻模糊成一片暗色。
床帳垂落,遮住了壁燈的光和窗外吹來的海風。
視線在不停的晃動,昏沉間,李謹言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著,抑或只是本能的做著回應。
記憶的最後,只餘下拂過背脊的大手,和觸及臉頰的那片溫熱。
熟悉的氣息拂過耳際和頸項,低沉的聲音帶著在白日不曾有的沙啞,像是風在耳邊的低喃,抓不住,聽不清,亦不覺得焦躁,只有安心。
有力的心跳,像是最古老的旋律,伴著熟悉的節奏,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太陽已經高懸。
半開的窗,帶著鹹味的風,還有海鳥的叫聲,李謹言恍然記起,這是大連,不是關北。
坐起身,腰還有些酸,身上卻很清爽,另一側的枕頭,還留著睡過的痕跡。
連日來的疲憊,焦慮,似乎都在此刻一掃而空。
簡直像有了定海神針。
搖頭輕笑,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掀開被子,抻了個懶腰,剛拿起長衫,房間的門就被推開了,進來的人和昨天有些不一樣,長褲,襯衫,馬靴,沒穿軍裝。
“少帥,早。”
“醒了?”樓少帥走到床邊,李謹言才看到,他手裡還拿著馬鞭。
“少帥去騎馬了?”
“恩。”樓少帥俯身,凝視了李謹言一會,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腰,嚇了李謹言一跳。
李謹言扶著腰,瞪著眼睛,“你幹嘛?”
“精神不錯。”
“……”
不知為何,聽到這四個字,李謹言心中又升起了不妙的預感。
第一反應,是以最快的速度跳下床穿衣服,甭管是不是還腰酸腿軟,也不論其他,總之,這樣會讓他更有“安全感”。折騰一晚上,煎魚似的翻來覆去,早上再回一次鍋,他估計得癱在床上。
李謹言的反應被樓少帥看在眼裡,他沒出聲,坐到床上,雙臂向身後一撐,襯衫的領口自然敞開,露出了一小截鎖骨,漆黑的眼睛微合,難得隱去了軍人的嚴肅,顯得有些慵懶。
窄腰,長腿,這個姿勢……
李謹言暗地裡磨牙,就算和樓少帥生活了幾年,也沒法完全瞭解這個男人。都該X年之癢了,卻還是會因為他心跳加速。
這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系好長衫領口,轉過身,視線在樓少帥身上掃過,應該是正常吧?面對這個發光體,想保持一顆平常心的確相當困難。
李謹言剛換好衣服,就有下人來報,早餐準備好了。
這裡是樓家在大連的一處房產,兩層的西式建築,佈置得十分舒適。
餐廳在一樓,樓家人都習慣吃中式早點,粥,雞蛋,包子饅頭,再加上幾樣小菜,很普通,卻相當可口。
一碗粥,兩個包子,一個雞蛋。
李謹言放下筷子,自然而然的拿起一個雞蛋,剝好遞過去,樓少帥張嘴,一口咬去一半。
兩人有幾個月沒在一起吃過早飯了,從成親到現在,也是第一次沒在一起過年守歲。忙的時候還察覺不到,一旦靜下心來仔細想想,李謹言就會發現,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其實並不多。
所以,自己還會看著樓少帥心跳加速,也就不難理解吧?
自認為找到了一個十分“合理”的解釋,李謹言又拿起一個雞蛋剝了起來。
一餐飯,兩人都沒說話,看到他們相處情形的丫頭卻忍不住有些臉紅,退出房間,拍了拍臉頰,少帥和言少爺也沒怎麼樣,可站在他們身邊就是會覺得不好意思。
正想著,肩膀被拍了一下,回過頭,叫了一聲:“蘭姐。”
“想什麼呢,叫你兩聲都沒回我。臉怎麼這麼紅,著涼了?”
“不是,就是……”丫頭捏了捏衣角,湊到蘭姐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話落,臉更紅了。
“我當是什麼事。”蘭姐輕笑一聲,“少帥和言少爺都是人中龍鳳,不奇怪。不過我可提醒你,看看也就罷了,不該有的心思可千萬別有,有些事更是不能想的。”
“哪能啊!蘭姐當我是什麼人。”丫頭連忙搖頭。
“那就好,好好幹活,樓家給的工錢本就豐厚,丟了這份工,可是後悔都來不及。”蘭姐捶了捶肩膀,“我那還有活忙,你這邊收拾好了也過來幫忙吧。”
“哎。”
兩人的對話只是個小插曲,在樓家做事的丫頭下人,凡是新來的,總是會被提醒一兩次,對於還轉不過彎來藏著心思的,大多會發一筆工錢後辭退。
外邊想往大帥府送人的也不是沒有,就算前車之鑒擺在那裡,可有句話怎麼說,富貴險中求。
時至今日,樓逍的威望和名氣絲毫不遜于樓大總統,在歐洲更是一戰揚名,這樣的男人本就是個發光體。李謹言也是個引人注意的,只不過在這些事上,他的神經一向有些粗,媚眼和拋給瞎子無疑。而樓少帥,遠遠看著還好,靠近了,一眼就能凍死人。
前赴後繼是有條件的,若是連邊都摸不著就被凍成冰塊,也該好好思考一下這樣做值不值得。
又有樓夫人在,很多麻煩,沒來得及沾上樓少帥和李謹言的邊,就被消弭於無形。
至於樓大總統……若是沒有樓二少,或許還會有人想試試,事到如今,但凡不是傻到冒煙的,就沒人會去觸這個黴頭。樓夫人不論,樓家那幾房姨太太也不是吃素的。花骨朵似的的女兒送進去,誰知道會不會沒開花就打蔫?
眼瞅著樓家的路走不通,凡是想通過聯姻更進一步的人家,開始轉移目標,宋家,司馬家,白家,展家,各省督帥 ,甚至是一介商人的廖家,上門說親的人都絡繹不絕。
西北的三個馬大鬍子家門檻差點被踩平,無他,兒子多啊。
可惜,馬少帥們和一般人的審美觀有點不一樣,長相隨了母親,挑媳婦的眼光卻隨了父親。
騎馬打槍,舞刀弄劍,英姿颯爽,鞭子甩得虎虎生風,揍倒一兩個漢子不在話下。這才是馬少帥們心目中的賢妻標準。三個馬大鬍子舉雙手表示贊同,這樣的媳婦好,這樣的媳婦才能生養,能旺夫!馬家的媳婦就該這樣。
光這一條,不少名門閨秀和新女性就被打了回票,也澆滅了不少還沒燃起的火苗。
歸根結底,各省的督帥府不是想結親就能結的。這些老兵痞子哪個不是眼光毒辣的老油條?真心實意想結親,還是單純想從他們身上撈好處會看不出來?少帥們也不是什麼善茬,不管有媳婦還是沒媳婦,都不是看到個美人就邁不動腿,走不動路的。
當然也不乏有這樣的,可這樣的人,十有八--九站不到高位。
汲汲營營的大多成了笑話,不過倒也傳出幾樁喜訊,少帥們李謹言不熟,廖祁庭的喜帖卻讓他感到有些意外,廖祁庭的岳父竟然是孫清泉!
據說這門親事還是宋舟親自保媒,背後有沒有宋武的手腳,不得而知。
孫夫人和宋武的母親是姐妹,孫清泉又是宋舟手下的得力幹將,按照這個時代的觀念,宋家和孫家聯營算是親上加親,之前也傳出了一些風聲,可宋家沒結這門親,卻把廖家扯了進來……廖祁庭是樓氏商業集團的副總經理,他的身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相當“敏--感”的。
這件事可好可壞。
好的話,會將樓家,宋家,廖家,再加上一個孫家,徹底綁到一起。
壞的……李謹言就不得不為樓氏商業集團另外尋找一位副總經理。
李謹言不想深究,但就像是停靠在大連港的俄國艦隊一樣,事到臨頭,想裝鴕鳥都不成。
樓少帥抵達大連的第二天,就接手了同俄國艦隊談判的事。李謹言無事一身輕,興致來時,會海邊走走,踩在沙灘上,眺望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心也變得開闊起來。
海浪聲,海鷗的鳴叫聲,遠處輪船的汽笛聲,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思緒放空,這一刻,他什麼都不再去想。
有人走過來,站在他的身邊,不用看,就知道來人是誰。
李謹言突然笑了,“我不是第一次看大海,卻是第一次發現,大海原來這麼美。”
“哦?”
“我說真的。”李謹言轉過頭,眼中都盈滿了笑意,“很美。”
樓逍凝視著他,片刻之後,拂過他被海風吹亂的額發,在他的額際落下一個輕吻。
李謹言閉上雙眼,沒等他“感動”一下,“羅曼蒂克”一下,樓少帥的聲音將剛冒出粉紅泡泡的氣氛一下敲碎。
“試過在海邊騎馬嗎?”
啥?!
睜開眼,一個兵哥正牽著一匹通體漆黑的高頭大馬走過來,不用靠近看就能知道,這匹馬有多麼的神駿。
李謹言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少帥,能不能打個商量?”
昨晚剛被折騰過,不到一天就要騎馬,不是腰肌勞損也會腰間盤突出。
“怎麼?”
樓少帥接過韁繩和馬鞭,拍了拍馬的脖頸,高大的黑馬擺動了一下修剪過的鬃毛,打了一聲響鼻。
“少帥,我真不成。”李謹言擺擺手,“腰酸。”
“那好。”
沒有勉強李謹言,樓少帥踩住馬鐙,翻身上馬,動作乾脆俐落,靴上的馬刺輕磕,駿馬嘶鳴,先是一陣慢跑,速度漸漸加快,馬蹄踏進了湧上沙灘的海浪,濺起一陣陣浪花。
碧海,藍天,黑馬,騎士。
李謹言看得出神,下一刻,馬頭調轉,徑直朝他的方向沖了過來。
到了近前,樓少帥俯底,側身,長臂一撈,李三少就像個娃娃似的被撈到了馬上。
“少帥!”李謹言被嚇了一跳,緊靠的胸膛卻傳來陣陣震動,耳邊響起了一陣笑聲。
李三少磨牙,笑什麼笑?!
“不用擔心,抱緊!”
笑聲漸歇,馬的速度再次加快,李謹言沒敢開口讓樓少帥放他下去,這個速度,一張嘴准咬舌頭。
他早就學會了騎馬,卻從沒像此刻一般策馬奔跑,唯一的一次,同樣是樓少帥帶著他,只不過,那一次不是在海邊,而是在關北的城外的雪地上。
被熟悉的氣息包圍,海風,海浪聲,全部隔絕在外。
馬奔跑的速度更快,騎在馬上,仿佛是在飛翔。
漸漸的,速度慢了下來,展眼望去,天際變得更加遼闊,極目遠眺,仿佛能看到大海的另一邊。
樓少帥翻身下馬,卻將李謹言留在馬上,一手牽著韁繩,另一隻手突然握住李謹言的腳腕,沿著小腿向上,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熨帖在皮膚上,李謹言動了動,卻被握得更緊。
最終,視線被那雙漆黑的眼睛糾纏,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駐。
鬆開手,樓少帥牽著韁繩,沿著海岸走了一段路,中途停下,抬頭看向李謹言,“凡事,一切有我。”
沒有原因,只有六個字的承諾。
李謹言張張嘴,他想說些什麼,腦子裡卻組織不出任何成形語句。
他想說,事到臨頭,他不會推脫,也想說,、很多事,他能夠處理。
可最終也只吐出一句:“能讓少帥牽馬,我是世上獨一份吧?”
樓少帥:“……”
看來,不只李謹言搞不懂樓逍的腦回路,很多時候,樓長風也弄不明白李清行都在想什麼。
九月十六日,樓少帥和俄國人達成了最終協定,停靠在大連港的十二艘俄國戰艦,全部併入華夏海軍,艦上的俄國水兵也可選擇繼續服役,或是從事其他工作。
服役的官兵,華夏會比照本國士兵的待遇,發放薪水和福利,選擇其他工作的水兵,也會相應的做好安排。
協議中寫明,華夏保證不將他們移交布爾什維克政府和西伯利亞政府,前提是這些水兵遵守華夏法律,不做出任何有損華夏利益或是刺探華夏情報的行為。
同時,在繼續在海軍中服役或從事其他工作之前,這些水兵必須進行為期一年的語言學習,期間會穿插一定數量的思想教育課程。
在接收“友邦”留學生之前,這些水兵可以作為試點。
李謹言很想看一看,沈和端和幾名情報人員聯手打造出的“思想教育”課程究竟效果如何。這些水兵中,有不少都曾是布爾什維克,若是能在他們身上取得成效,再用相同的手段教育友邦學生,絕對是事半功倍。
俄國水兵們的落腳點,暫時定在大連的原日本戰俘營。
這裡的日本矬子已經沒剩幾個,表現好的,大多跟著川口憐一去北海道做員警,表現不好的,基本都在西伯利亞的煤礦和鐵礦中進行勞動改造。
戰俘營也進行了改建,鐵絲網和圍牆都被拆掉,房舍也進行了部分修葺,食堂很乾淨,活動的操場也進行了平整。
俄國水兵們入住時,每人發了毯子和一應生活用品,另外還有兩套從內到外的換洗衣物。
他們身上的那套,不說生蝨子,經過長久的海上流浪,也和鹹菜幹差不了多少。
沈和端接到李謹言的電報,帶著制定好的教案乘火車前往大連,對於能給這些俄國人上思想教育課,沈先生表示很激動。
九月二十日,李謹言和樓少帥乘坐的專列抵達關北。
回到大帥府,李謹言將自己在大連的行事一絲不漏的向白老“彙報”。
白老聽後,給出評語“尚可,仍需努力。”
能得到這六字評語,足夠李三少樂上幾天了。
隔日,樓大總統的電報從京城發來,十二艘戰艦,可謂一筆“橫財”,就算行事再低調,也會傳出風聲。
“父親的意思是,編入華夏海軍。”
“都要?十二艘?”
“恩。”
李謹言拿起一個蘋果,狠狠咬了一口,他還想留下幾艘巡洋艦給商隊武裝護航,這下估計要泡湯了。
“不能留下幾艘?”李三少不死心,“三艘,要麼兩艘?”
樓少帥搖頭。
李三少無語,靠在沙發背上,無奈,他就是個過路財神,之前從俄國倒騰來的金子也是,這些主動送上門的戰艦也是,到手還沒捂熱,都發揚風格得送出去。都有了德國的十艘巡洋艦,這些俄國船就不能給他留一艘?
坐起身,對著手裡的蘋果又是一大口,沒關係,白得的船不歸他,他自己造!
不造過時的戰列艦,他造航空母艦!
李三少鬥志昂揚的一握拳,隨即一拍腦袋,話說那艘改裝成航母的白眼巨人號,是哪國的船來著?英國還是美國?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戰後期出現的航空母艦,大多是由其他用途的船隻改裝,採用常規動力,在艦體上加裝飛行甲板,主要用於搭載飛機,進行海面偵查。無論是海上威懾,還是戰鬥能力,都遠遠落後於戰列艦和重巡洋艦。
直到二戰時期,隨著造船技術和飛機技術的進一步發展,各國才看到航母在海戰中能起到的作用。
財大氣粗的美國,也終於找到從英國手中奪取海上霸權的機會。大力發展航母,造出了企業號這樣的巨無霸,以及比企業號更霸氣側漏的尼米茲號,標準排水量七萬多噸,不只用核動力取代蒸汽動力,還採用了更為先進的飛機起降技術。
企業號的橫空出世,徹底拉開了美國海軍同其他各國海軍的距離,連昔日的海上老大英國,也只能咬著手絹,不情願的被拋在後邊。
唯一能和美國扳手腕的就只剩下蘇俄,但在造船技術上,卻始終是略遜一籌。
在美國佬忽悠星球大戰,又死命在經濟上下刀子之後,蘇俄再沒能力和美國較勁,加上國內矛盾集中爆發,最後只得以解體收場。
李謹言對航母的瞭解,主要來自於後世。那時,航母已經成為衡量各國綜合實力的標準。但在當下,1919年,海軍強國普遍持有一種觀點,擁有巨艦大炮才是王道。排水量一萬多噸的航母不過是“雕蟲小技”,和偵查艦與運輸艦劃等號。
三年後各國簽訂的《華盛頓海軍條約》嚴格控制了戰列艦的建造,對其他種類戰艦的噸位和艦炮口徑也有嚴格的限制,卻允許各國採用停建的戰艦改裝航母。
可見,在這個年代,造航母易,造戰列艦難。
不可思議?
但這就是現實。
造航母,李謹言絕不是說說便罷。不趁著航母技術剛起步加大發展,難道要等到企業號驚豔世界再想方設法的追趕?
另一歷史時空中的1919年,華夏正掀起帝國主義瓜分狂潮,民族資本主義的發展被攔腰截斷。南北對峙,軍閥混戰,別說造航母,造艘炮艇都困難。
但在此時,李謹言不需要再面對這些,對他來說,造船廠有了,材料有了,資金也不缺,唯一要解決的問題,只有技術和人才、
大連和江南造船廠聯手,造出潛艇和輕巡洋艦,但是改裝航母……李謹言仔細斟酌,打算在進京前和大連造船廠的負責人好好談一談,
廖祁庭和孫家聯姻,在沒弄清宋家的企圖前,李謹言不得不慎重考慮和江南造船廠接下來的合作問題。現在國內一片祥和,經濟政治欣欣向榮,一旦出現問題,再打起內戰,幾年的努力很可能化為烏有。
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就只能讓自己改變。
“少帥,我想遲些進京。”
“大概多久?”
“最長不超過十天,”對樓少帥,李謹言沒有必要隱瞞,將造船計畫和對宋家的想法和盤托出,“我想先和魏廠長溝通一下,至於宋家那邊,少帥就幫幫忙吧?”
“我把季副官留下,有事吩咐下邊的人去做。”
“我知道。”李謹言點頭,“事情處理好,我會儘快動身。”
不久前,第一批歐洲打工仔乘船抵達,船上除了退役軍人,還有一些學術方面的人才和工程師。喬樂山和丁肇的實驗室要添人,李謹言也想看看,能不能從裡面為造船廠挖出幾塊金子,沒有的話,銀子也行。再沒有,銅塊也好。
求賢若渴,絕對是李三少心情的最真實寫照。
“這種船……”樓少帥拿起李謹言翻給他看的畫冊,上面是畫師按照大兵們的形容,加上一點想像,繪製出的航空母艦。
總的來說,這艘船更像巡洋艦,只有船上加裝的飛行甲板格外醒目。
樓少帥擅長軍事謀略,對於新式武器的嗅覺也相當靈敏,例如坦克和飛機。眼前的這艘“怪船”卻讓他皺眉。
這樣的船,除了運輸和搭載偵察機,還能做什麼?火力比一般的巡洋艦更弱。海戰中,簡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李謹言能看出樓少帥的疑惑,可他沒辦法解釋得更清楚。現在的海戰,要發現對手才能打起來,半個世紀後,海戰的模式和概念都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陸戰,他勉強懂得些皮毛,海戰,邊都沾不上。解釋不清,說不定會讓樓少帥以為他在異想天開。
“少帥,相信我,這船絕對有大用。”李謹言也只能這麼說。等船造好下水,才能給樓少帥更直接的印象。
“恩。”
樓少帥沒再問,李謹言提起了另一件事。
“外祖父會和少帥一起進京吧?不如把睿兒帶上,我這幾天肯定忙不過來。”
“好。”
與此同時,在遊戲房中和小胖墩進行沙盤對戰的樓二少,突然感到有些冷,放下手裡的指揮棒,臉上帶出了一絲不解。
小胖墩已經佈置好防守隊伍,見樓二少沒什麼反應,疑惑的抬頭,“小舅舅,怎麼了?“
“好像有點冷。”
“有嗎?”摸摸地上厚厚的毯子,小胖墩更加疑惑了。
小豹子儘量把莫名的感覺甩掉,繼續投入戰鬥,可“不安”還是縈繞心頭,久久不去。
臨睡前,樓老虎出現在小豹子的“地盤”上,告訴他,兩日後一起進京。
“言哥不一起動身?”
“他要遲幾天。”
哢嚓一聲晴天霹靂,小豹子再次五雷轟頂。
抱著枕頭出現在門口,打算到樓二少地盤上蹭睡的小胖墩,看看面無表情的大舅,再看看冷眉冷眼的小舅,果斷轉身,此地危險,早走為妙,他還是回自己房間睡吧。
樓少帥和樓二少關起房門,談話還算“愉快”。
預定的出發日子,李謹言在車站送別了白老和樓氏兄弟,月臺上整齊站著即將赴京的大兵,經過數次血戰的部隊,只是持槍而立就顯得殺氣騰騰。
樓二少原本是被李謹言從車上抱下來的,白老難得視而不見,樓少帥也沒說什麼。走進車站,看到這些大兵,樓二少卻一定要自己走。
“言哥,睿兒可以自己走。”
穿著一身定制的軍裝,戴著大簷帽,簡直就是縮小版樓少帥的小豹子一出現,頓時吸引了月臺上的大部分目光。
小豹子身上的衣服,從衣料到款式,都是李謹言拍板,被服廠的老師傅親手製作。
不只有陸軍軍裝,還有空軍,海軍,以及改良後的作訓服。
隨著軍隊的發展,軍種的細化,軍裝的款式也有了區別,從顏色到樣式,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最先換裝的依舊是北六省,有李三少在,北六省的大兵們總是會成為“時尚”的先頭部隊。
其他地方部隊就算得到消息,也還沒看到“實物”。不過,北六省的部隊一進京,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少帥,新增的兩節車廂裡都是軍裝和物資。”李謹言把一張清單和價目表交給樓少帥,“數量和價格我都寫在上邊,還有十輛挎鬥摩托也是。上次的軍裝全都白送,這次可不行了,一口價,絕對不能打折!”
樓少帥接過本子,表情嚴肅的點頭,一旁的副官和幾名軍官,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白老早已坐在車廂裡,拿出幾冊古籍的抄錄本,自得其樂的讀了起來。
樓二少身板筆直的站在一列兵哥面前,在大兵們好奇的目光中,鄭重鞠了一躬。
兵哥們愣住了,打頭的營長更是嚇了一跳,忙要上前,手伸到一半,猶豫起來,這麼一個瓷器樣的娃娃,他這力氣,給碰傷了怎麼辦?
“叔叔們都是英雄。”樓二少直起身,端正表情,小臉上一片嚴肅,“沒有叔叔們,華夏便不是今日之華夏,睿兒長大了,也要和叔叔們一樣扛槍保衛國家。”
沒等兵哥們開口,樓二少便又像模像樣的敬了個軍禮,轉身朝和樓少帥說話的李謹言跑了過去,這時,他才更像一個七歲的孩子。
在他背後,營長和兵哥們同時大喘氣。
“我的個乖乖,這也太像了!”
“以前只是遠遠的看過,冷不丁的站在眼前,還穿這樣一身,我的個天老爺!和老毛子拼刺刀時,老子也沒這樣!”
“瞧你那點出息!”
“我沒出息,剛才是誰僵得像塊石頭?”
“還真有少帥的架勢……”
“要不說是兄弟呢?”
哨聲響起,兵哥們的議論聲戛然而止,雖然沒在提起樓二少,可那聲叔叔,那番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話,卻一直留在了兵哥們的記憶裡。直到年老時,他們還會指著報紙上和電視中出現的樓睿,對趴在膝邊的孫子一遍又一遍重複著當年的回憶。
“咱們一群只知道打仗的丘八,才七八歲的大總統,給咱鞠躬敬禮,叫咱叔叔……”
目睹之前的一幕,李謹言又彎腰抱起樓二少,蹭了蹭他的臉蛋,“睿兒將來要從軍嗎?”
“恩。”樓二少點頭,“外祖父教導過,凡是于國于民有功者,無論身份,年齡,地位,都當尊重。不為表像,當發自內心,國有今日,民有今時,睿兒能安靜的坐在桌旁讀書習字,當牢記前人的恩澤。叔叔們是英雄,言哥也是,還有學堂裡的先生們,睿兒都記在心裡。”
聽著樓二少的話,李謹言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雖然只是童言童語,內心受到的觸動,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
“還有,”小豹子摟住李謹言的脖子,轉過頭,耳朵發紅,“大哥也是。”
樓少帥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不過卻伸手把小豹子從李謹言的懷裡抱過來,單臂托著,“上車。”
李謹言忙對樓二少說道:“低頭,小心撞到。”
話沒說完,一隻戴著白手套的大手已經罩上樓二少的腦後,壓低,安全無虞。
小豹子還笑著向李謹言揮手,李三少腳步一頓,看看小豹子,再看看樓少帥,總覺得,這只小豹子好像狡猾狡猾地啊。
白老的官場厚黑學,當真是頗具成效。
時間不等人,送走了白老和樓氏兄弟,李謹言立刻見了大連造船廠的負責人和船廠裡技術最好的幾位老師傅。與當初造坦克時不一樣,航空母艦不是必須保密的武器,只是在建造過程中,一些新技術還要保證不能外泄。
“言少,這樣的船……”
經過李謹言的口頭描述,加上一些情報局得來的資料,船廠負責人和幾個老師傅商量後,認為簡單的改裝,加上升降機和起飛甲板,問題都不大。
只要資金和人員到位,用不了太長的時間。
問題是,現在並沒有能給他們動手的實驗對象,華夏海軍,滿打滿算還不到二十艘拿得出手的戰艦,其餘的都是小炮艇,魚雷艇,再有就是潛艇,就算最老舊的鎮海號,也不是說動就能動的。
“那就改造商船。”
李謹言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航母一定要造出來。海軍戰艦不能動,約翰船公司裡還有兩艘在戰爭期間受損的貨輪,排水量不大,卻可以先給師傅們練練手,約翰要是抱怨的話,他直接掏錢買。
約翰的生意做到今天這個規模,除了他本人的努力,有一半都要仰仗李謹言,只要不是突然腦袋冒氫氣了,就不會冒著得罪李謹言的風險,拒絕他的要求。
“船的問題我來解決,技術方面,還要船廠多費心。幾天後有一批歐洲工人和技師到關北,魏廠長可以看看其中是不是有用得上的。”
送造船廠廠長離開,李謹言也沒馬上休息,他桌上還擺著情報局的的報告,多是關於北海道和琉球的消息,還有美國為接收日本戰艦,同原敬內閣和日本海軍部交涉的過程。
川口憐一的“工作熱情”很高,他手下的員警部隊表現也很好。
無論是日本戰俘還是僑民,對待本土的日本人,手下一點也不見留情。島上的日本人,仿佛不是他們的同胞,警棍揮舞,拳腳相加,都是常事。
在正式租借北海道之後,華夏政府針對當地頒佈了一系列法令,派遣了政府官員和第一任總督。
華夏總督和官員都已經做好了被當地島民激烈反抗的準備,也制定出了相關政策和應對措施,卻沒想到,島上的日本人老實得出人預料,一則是川口憐一的工作“到位”,二則,竟然是因為華夏的稅,竟然比日本政府徵收的稅要低!
在日本和朝鮮員警的共同“努力”下,島上最有錢的幾個大地主和工廠主都獲罪下獄,獲罪的理由,是因為他們暗地裡策劃了一起針對華夏總督的刺殺事件。是否可信?總之,日本員警的調查結果是這樣。
他們的家產沒沒收,土地被分給了部分“表現良好”的島民耕種,即便依舊要繳納大部分,可比起之前的日子,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島上的一部分日本人,在川口等人的影響下,態度轉變得更加徹底,他們開始宣稱自己是阿伊努人,與其他的“日本人”劃清了界限。
這些變化,總督府都看在眼裡,採取的措施則是“無為而治”。對外的藉口也很好找,華夏在租借地實行“民主”政策,不干涉當地人“內部”的事務。
日本人自己鬧騰,就算打起來,也不關華夏人的事,頂多是派出員警維護一下治安,必須提及的是,員警也是日本人。
這些手段,都是日本曾用在華夏身上的,如今不過還施彼身,也該讓矬子們嘗嘗滋味如何了。
琉球的尚氏遠離王位四十年,即便在華夏的“助力”下複國,想要真正掌控國家大權,難度也相當大。日本知事卸任,由日本政府選拔的官員卻還在,尚氏想要真正站穩腳跟,必須如呈遞給樓大總統的國書中所寫,請華夏派遣官員,與王族共治。
至於美國和日本就戰艦問題的交涉,堪稱是一筆算不清的爛帳。
在巴黎和會上簽字的牧野,剛一回國就遭到暗殺,命雖然保住了,卻失去了一隻眼睛和一條腿。這次暗殺反倒激起了此君的鬥志,他非但放棄了自裁,反而意志堅定的活了下去,還就此寫了一本回憶錄,相當的暢銷。
牧野沒死,華夏已經租借了北海道,琉球也從日本獨立,日本政府想要不承認《凡爾賽合約》,根本不可能。
美國人找上門,開口就要日本第一艦隊和第二艦隊中的全部戰列艦,巡洋艦挑挑揀揀,也要去了十艘。
日本人不想給,美國人卻逼到了家門口。
學德國人把戰艦鑿沉?可艦隊停泊在軍港,開不出去,沉到港口,美國人照樣能撈起來。
日本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拖,美人美酒一起上,甭管是不是羅圈腿,能穩住美國-鬼-畜-就是成功。
至於是不是能趁機想出解決辦法……反正能拖一天算一天。
大概掌握了日本人的心態,李謹言眼珠子一轉,或許,他可以和美國人再做一筆生意。


☆、第二百四十七章

民國十年,西曆1919年10月6日
參與閱兵的各省部隊陸續抵達京城,各省督帥及家眷也先後而至。
車站附近的各家客棧旅店住滿了各地來的報社記者,一些扛著照相機,操-著一口半生不熟華夏語的外國面孔也不再新鮮。若不是車站管理嚴格,說不準這些記者會直接跑到車站裡面去安營紮寨。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本次閱兵,各地部隊準備得更加充分。新式軍裝,新式裝備,湖北的宋琦寧掌控漢陽兵工廠,參加閱兵的一部,人手一支衝鋒槍。
山西的閻淮玉,河南的袁寶珊也不遑多讓。新制步槍,火炮,機關槍,還有兩人手下兵工廠合力研製出的高射機槍和自行火炮,也會在本次閱兵式中亮相。
廣東的的薛定州帶來了二十架自產的戰鬥機,性能比不上北六省的黑旋風,相較歐洲的飛機卻豪不遜色。廣西和越南發生“邊境摩擦”時,廣東的飛機前去助陣,低空一陣機槍掃射,順便扔幾顆炸彈,別說是越南人,連法國佬都豎起了白旗。
戰爭打了四年零三個月,法蘭西的國庫已經空了,為了緩解國內矛盾,恢復經濟,《凡爾賽合約》簽訂後,法國政府就開始裁減軍備,國防預算也一個勁的往下減。本土尚且是這樣,殖民地軍隊更不用提。即便有飛機,也主要負責偵查任務,碰上專門為了戰鬥設計的華夏戰鬥機,也只有挨揍的份。
經過這次戰鬥,兩廣倒是結下了交情,連帶著貴州的唐廷山,拜把子做了兄弟。
雲南的龍逸亭和四川的劉撫仙是老交情,湊到一起結伴進京。兩省的兵哥坐在一列火車上,交流最多的,就是到國外打仗時的見聞。
老兵們講得口沫橫飛,新兵們聽得入神。有聽不懂的方言,直接用手比劃,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和自己人打算不得本事,把往日欺負咱們的外人揍趴下,那才是真英雄!”一個在康佈雷戰役中立功的滇軍,翹起了大拇指:“是這個!”
“那幫洋人忒不實在,打了勝仗就每人給塊牌牌。開頭老子還挺高興,誰知道跟發蘿蔔似的,不稀罕。”
“咱們吃的用的都是國內給送的,有好東西送來還差點給扣下。”
“還是上峰發火,不給東西不打仗,才送了幾車東西。”
“洋人的東西也不怎麼樣,他們那罐頭,我吃了一口不想再吃第二口,都給了那幫俘虜。”
“俘虜?”
“對,德國人,說起來,德國人打仗也厲害。打槍,拼刺刀,他們直接上鐵鍬……”
兵哥們越說越起勁,聲音也漸漸大起來。車廂連接處,一個營長攔住了想去管一管的參謀,掏出口袋裡的香煙,“抽一根,弟兄們高興,又是車上,就別管了。”
另一節車廂裡,龍逸亭和劉撫仙湊到一起,話題也不外是打仗,開工廠,本次閱兵。
兩個老兵痞子說到高興處,還想喝上兩杯,結果被兒子攔住。
“父親,馬上就要到京城了。”
“爹,聽說車站外都是記者,拍照片登報,不好看撒。”
在隔壁包廂的兩位夫人派了丫頭來“探聽”消息,得知督帥被少帥勸住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氣,要是真喝得醉醺醺,可就鬧笑話了。
“好在有淵兒他們。”
“大帥也是高興。出發前,班--禪大師接了政府的任命,說年底要進京拜會大總統。”
“是嗎?這次怎麼沒一起來?”
“這個我就不太知道了。”劉夫人搖頭,“不過到了這個地步,早一天晚一天也不差什麼。”
“倒也是。緬甸那邊的,據說是什麼土司,這次倒是一起跟來了。”
“緬北的?”
“對。拖家帶口的,說是要感沐天恩。那位土司還想把女兒嫁給淵兒,我看了,模樣還行,其他的實在不成。淵兒也搖頭。大帥說做個姨太太,誰承想淵兒卻說,他只娶妻不納妾。”
龍夫人話落,劉夫人介面道,劉少帥也是一樣,出去一趟,回來了,說什麼得賢妻一人,足以。
兩位夫人都停下了,互相看看,始終鬧不明白,這到底怎麼回事。
四川和雲南督帥的專列到京時,恰好碰上了西北的三個馬大鬍子。
龍逸亭和劉撫仙本以為自己這邊的隊伍“規模”夠大了,三個馬大鬍子,帶著他們的兒子一出,任誰都要被比下去。
馬大鬍子們手裡的錢多了,也聽兒子和部分官員的建議,在西北開工廠,辦學校,修橋鋪路,約束手下,整頓治安,名聲漸漸好了起來。偶爾外出遛馬時,也不會被人當瘟神似的躲,聽著治下百姓滿懷感激的叫一聲大帥,馬大鬍子們那叫一個舒坦,從上到下,渾身都舒坦。
馬家家業興旺,兒子也爭氣,馬慶祥三人逐漸把手中的權力移交,無事一身輕,大有心寬體胖的趨勢。若不是馬夫人們甩著鞭子,嚴格”督促”,估計三個馬大鬍子會變成三個馬大胖子。
本次進京,一個排的馬少帥們跟來了一個班。各個身高腿長,高鼻深目,一水的英姿颯爽,英氣勃發。等到年幼的兄弟們再長幾歲,馬家就能組一支儀仗隊,還是馬上馬下兩手抓。
人高馬大,天生就帶著一股子豪氣和匪氣的西北大兵,體格彪悍的戰馬,這樣的隊伍出場,想不引人注目也難。
雙方都沒想到會在車站遇上,督帥們臉上帶笑,暗地裡卻在較勁。
論兵,算是不相上下。
論兒子……好吧,誰也比不上馬大鬍子家人多。
“馬兄,有段日子沒見,最近可好?”
“託福,一切都好。”
督帥和夫人寒暄時,少帥們也站在了一起,西北和西南的兵哥們陸續從車上下來,軍官的哨聲和口令聲此起彼伏,各地口音交織在一切,記者們聞風而動,負責接站的政府人員差點被這些新聞工作者給擠成面餅。
鎂光燈響個不停,記者們有了經驗,抓準時機,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主要是關於此次閱兵。幾位督帥的心情不錯,不涉及到機密的,基本是有問必答,夫人們不怎麼開口,臉上卻始終帶著笑容。少帥們對回答記者的提問沒多大興趣,只想著儘快到駐地,加緊“訓練”隊伍,務必在本次閱兵中不被比下去。
就連性格沉穩的龍少帥,也是憋了一股勁。
很快又有專列進站,廣西的唐廣仁和貴州的唐廷山,這對本家兄弟也是一同進京,這下子,月臺上更熱鬧了。還沒下車的兵哥們吃了一驚,車站裡怎麼這麼多人?
隔著車窗,唐廣仁和唐廷山看到了正接受採訪的龍逸亭和劉撫仙,旁邊還有三個馬大鬍子,眼瞅著下去也要被包圍,本就對記者不感冒的兄弟倆一起撓頭,這事鬧得!
“讓一讓,請讓一讓!別推,我不是記者,我是來接站的!”
一個年輕的科員扶著臉上的眼睛,舉著手中的牌子,示意自己的的確確是來接人,不是和記者們爭搶新聞,總算是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走到幾位督帥跟前。
抹一把汗,剛接到這份差事,他還高興半天,不明白上司怎麼會用“憐憫”的眼光看著自己和其他幾個新人。現如今他算是弄清了,難怪任務下達,但凡是負責過上次接待工作的,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原因竟然在這裡!
喘勻了氣,剛想開口,腳底卻有些涼,低頭一看,右腳的鞋沒了……
無獨有偶,凡是來接站的政府人員都要走這麼一遭。有“工作經驗”的,回憶起上次閱兵的場景,不免也手心出汗。
“小孫他們快回來了吧?”
“對。”答話的人拿起排好的“工作表”,看過之後,整個人僵住不動了。
“怎麼了?”
“今天下午,北六省接受檢閱的部隊進京。”
“北六省?”
“對。”
“……”
室內一片沉默,沒人再出聲。
總統府內,樓夫人正吩咐管家備車,她要親自去車站。
“一晃幾個月沒見了。”樓夫人站起身,“也不知道長高了沒有。”
“夫人是說二少?”丫頭給樓夫人搭上披肩。
“恩。”
“夫人前兒個不是還說二少在信裡都寫了?說是又長高了半截小指頭。”
“也對。”樓夫人笑了,“言兒是個會照顧人的。”
樓夫人走下樓,司機和隨車的副官都已經在等在院子裡了。
“開車吧。”
坐進車裡,樓夫人不再說話。
十五時四十二分,樓少帥的專列進站。
火車的汽笛聲讓守候在此的人全部精神一振。月臺的員警再次聚攏,一天下來,他們的樣子也不比被記者踩掉鞋的年輕科員好多少。
火車停下,車門打開,一列兵哥魚貫而下,淺褐色的軍裝,紮緊的武裝帶,烏黑的槍管和頭頂的鋼盔,即便在陽光下,也能讓對面的人感到一陣寒意。
兵哥們一直保持沉默,十分自然的接替了員警的工作,看著這些不聲不響卻一身殺氣的大兵,對比一下自己的小身板,記者們即便想往前“沖”,也是有心無力。
北六省大兵同其他部隊的表現完全不同,那些大兵身上或許還帶著些許和善,這些大兵,只要掃一眼,額頭就得冒冷汗。
百戰之師,鐵血之師,不外如此吧?
又一節車廂門打開,樓少帥抱著樓二少走了下來,站定之後,白老才從車上下來。
人群再次炸開了鍋,鏡頭全部對準了樓少帥和他懷裡的樓二少。
樓氏兄弟單個出現,就不是一般的吸引眼球,擺出這個“造型”,簡直就是為了謀殺菲林。
樓少帥表情不變,抱著樓二少,在兵哥們“開闢”的道路中前進,白老步態悠然,記者們為了自身“安全”,始終和他們保持相當距離。
比起其他部隊到時的人荒馬亂,樓少帥一行,簡直可以用秩序井然來形容。
總統府的車子停在路邊,見到從車站中走出來的一行人,樓夫人推開門走下車,迎上前幾步,輕扶住白老的手臂,笑著說道:“爹,路上可還好?”
樓少帥把樓二少放下,兄弟倆向樓夫人問好。
眼見穿著相似,神態動作也越來越相似的兄弟倆,樓夫人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想樂。
這一身,肯定是言兒的主意。難為他怎麼想出來的?
樓五和戴建聲夫婦也坐在同一列火車上,卻是等到人群大多散去才下車。小胖墩也換了一身軍裝,同樣是李謹言送的,下了火車,不要爹娘抱,四周張望,沒見著樓二少的影子,拉著樓五的手就往月臺外邊沖,“氣勢”十足。
“娘,快點!去找小舅舅。”
樓五一邊笑,一邊彎腰順著小胖墩的力道往前走,戴建聲無奈,護在母子倆身側,隨行的還有幾個兵哥。記者們有認出戴建聲的,卻基本沒人上前,比起辭去了軍政職務的戴建聲,還有更多的“大魚”等著他們去抓。
小胖墩一家走出車站,總統府的車子還沒離開,車窗搖下,樓二少朝小胖墩招手,“雲兒,在這裡。”
“小舅舅。”小胖墩剛要抬腳,貌似想起什麼,抬頭望向樓五,“娘。”
“去吧。”樓五拍拍小胖墩的臉蛋,直起身,將他送上車,自己和戴建聲坐上了戴家派來接人的車。
按理,這不和規矩,小胖墩該先回戴家,可無論是戴建聲夫婦倆還是來接人的戴家管家,都沒提出異議。
樓家七個女兒,生了兒子的不只有樓五,偏偏只有小胖墩得了青眼,這樣的事旁人怕是求都求不來,戴國饒自然也是樂見其成。
總統府內,樓大總統,白寶琦和展長青都推開公務,親自迎接白老。
白寶琦尚好,白家的兩個女婿,甭管是樓大總統還是展部長,見到白老絕對是個頂個的恭敬。老爺子高興了,指點兩句,不高興了,兩個女婿一起提心吊膽。
白老沒急著休息,也沒過問“軍國大事”,而是詳細詢問關於京城博物館的相關事宜。
“東西兩館已經建成,主館的工程也接近收尾。”白寶琦也對此也十分關注,任午初被留在京城,抓了壯丁,白總辦隔三差五給自己放假,晃悠到建築工地去查看工程進度,鬧得孟工程師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國家銀行的總辦總到建築工地來幹什麼?建博物館也不歸銀行管吧?
“此館建成,是為華夏文明之傳承,必慎之重之。”
“是。”
父子翁婿在客廳敘話,樓夫人則帶著樓二少和小胖墩到去見了白夫人和展夫人,樓少帥在和長輩問安之後,就起身去了駐地軍營,不只是為了閱兵準備一事,從關北帶來的那批軍裝物資,還有宋家和廖家的事,都必須儘快處理。
白夫人和展夫人見到樓二少兩人,反應和樓夫人一般無二。
“這身穿著可真精神。”白夫人把樓二少攬到身前,“快讓大舅媽看看,睿兒又長高了。”
“可不是。”展夫人抱起小胖墩,“沉了不少,也結實了。”
小胖墩被展夫人抱著“傻樂“,樓二少卻堅決不讓抱,還說外祖父教的,他七歲了,不能抱。聽得三位夫人又笑了。任誰看到這麼一個娃娃,板著小臉說出這番話,除了笑,再不會有別的反應。
樓二少咬定了不讓抱就是不讓抱,結果樓夫人問了一句,“怎麼讓你大哥和言哥抱?”
“大哥和言哥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
樓二少擰著眉頭,一板一眼答得認真,小胖墩在一邊附和:”小舅舅說得對!”
三位夫人笑得更厲害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十月八日,李謹言和約翰進行了一次談話,談話中提及的購船計畫,引起了美國籍猶太商人莫大的興趣。
“美國海軍只對日本的戰列艦和巡洋艦感興趣,但日本的潛艇,驅逐艦,以及部分運輸艦,經過改裝同樣可以有大用處。”
李謹言不諱言,他想用更低的價格,從美國人手裡購買日本戰艦。不是主力戰艦,而是一些美國人並不看在眼裡的驅逐艦和運輸艦。
例如鞍馬,築波,金剛比睿等戰列艦,就算出高價,美國人也不會鬆口,尤其是大正初年建成下水的比睿號戰列艦,無論性能還是火力,在當時都是一流的。
比睿號下水時,日本還沒沒窮成現在這樣,明治時期積累的老底子還在,“六六”,“八八”艦隊計畫接連提出,無一不在昭示這個民族的野心。
如果按照另一個時空的歷史進程,這艘比睿號會經過幾次改裝,成為日本“最強”戰列艦大和號的測試艦,然後在祥瑞雪風的的護航下,被己方魚雷擊沉。
如果護航的艦隊中沒有這艘“不死鳥”雪風號,作為旗艦的比睿號是否不會沉得這麼“窩囊”?
天知道。
比起武藏號,比睿號還算是“幸運”的,它只遭遇了一艘“祥瑞”,武藏號卻是被“雪風”和“野分”左右夾擊,堪稱史上最倒楣戰列艦,沒有之一。就算是後來的大和號,也只能望其項背。
在和約翰商定計劃之前,情報局給李謹言送來了一份日本海軍艦隊的名錄,上面列出了日本海軍兩支艦隊的詳細編制,包括八個戰隊和一個附屬艦隊。
李謹言要做的,就是排除戰列艦以及美國人看重的巡洋艦,從餘下的戰艦中挑揀出符合要求的艦船,再通過美國人的手,把這些船劃拉到自己手裡。
當然,好處是不能少的。不過,只要運作得當,付出的價錢肯定比自建或是從他國購買要少得多。
更重要的是,節省時間。
“李,這個計畫很好。不只是你需要船,我也需要,應該說我們的船運公司需要。”約翰並不意外李謹言能得到日本海軍艦隊的詳細名錄,他拿起筆,在名錄上又劃出了幾艘船,“我該感謝你的提醒,這樣比買新船要節省許多,無論是哪個方面。”
李謹言看著約翰動筆,眉頭跳了一下,這個美國佬比他還狠。照這樣,未來二十年內,日本人出海恐怕只能坐漁船,還是木質的那種。
“另外,李,你給的價格太高了。”約翰搖頭,“這些都是舊船,根本不值這麼多錢,加上購回後的維修費用,又是一大筆支出,價格完全可以再壓低五成,或者六成,七成就更好了。”
約翰一邊說,一邊提醒李謹言,美國大西洋艦隊得到這些船,根本不用花一分錢。
他們付出的鈔票,與其說是船價,不如說是給對方的好處和封口費。隱瞞上級做這樣的“生意”,是要承擔一定風險的。
李謹言點頭受教,老祖宗說得對,學海無涯,在做生意一途上,他還是不夠黑。
同時,李謹言還擔心一點,就算他和約翰現在商量好了,萬一對方不上鉤,那該怎麼辦?
“這點完全不需要擔心。”約翰拿起紙筆,把劃定的艦船抄錄好,臉上露出得意的笑:“有錢,就能敲開天堂的大門。”
對於撬美利堅牆角,向合眾國軍人行賄一事,約翰沒有任何負罪感,哪怕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國人。
送走約翰,李謹言叫來豹子,和約翰這樣的人合夥做生意總要留一手。
十月十一日,約翰給李謹言發來電報,計畫有了初步進展,就是在相關的“費用”上,還沒能和對方達成一致。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停留在日本的這支分艦隊對這筆生意相當有興趣。
有興趣就好。
李謹言將電報紙折起來,只要有興趣,討價還價還不容易?這筆生意對美國人來說,相當於空手套白狼,他們要做的,不過是在“惡人”的基礎上,再兇惡一點,反正他們到日本的目的也是接收戰艦,完成任務之餘輕鬆賺些外快,何樂而不為?
約翰給出合適的價碼後,日本人的拖延計策終於不再奏效,美國人下了最後通牒,在十一月十五日之前,日本必須按照條約規定交出戰艦,不只是戰列艦和巡洋艦,還有相當數目的驅逐艦和作為補給和運輸用途的艦船。
“這和條約中規定的不符!”
“我並沒看出有任何不對。”美國領事和艦隊指揮官都得到了相當的好處,自然不會將日本人的抗議放在心上,“這些戰艦必須在規定期限內交付,否則,後果全部由貴國承擔。”
強硬的態度,不容置疑的語氣,原敬內閣遭遇了組閣以來的最大危機。
答應還是不答應?
不答應的話,日本很可能會遭到美國的報復,何況,還有華夏在一旁虎視眈眈。
原敬對條約的處理意見,是和辭呈一起上交的。作為日本歷史上第一位平民首相,他的從政生涯提前走到了盡頭。
十月十三日,日本政府最終同意執行《凡爾賽合約》中向美國移交戰艦的要求。日本海軍部對此的反應相當激烈,陸軍部難得站在了海軍一邊,大量的日本水兵在軍港集結,高呼著口號,即便鑿沉戰艦,也不交給美國人。
沒等他們動手,停泊海上的美國軍艦已經調轉炮口,天空中也出現了戰鬥機的身影。日本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視為驕傲的艦隊,成為美國人的“戰利品”。其中一部分會直接開到大連,以低到離譜的價格賣給華夏人。
賣船的錢,分艦隊的全體官兵加上參與進來的美國領事,都會分得一份。
開到華夏的日本戰艦則會被送進大連造船廠和約翰船公司,在那裡換個國籍,開始它們的“第二春”。
生意敲定的當天,李謹言就給京城發去了電報,電報直接送到樓少帥的手裡,看過之後,樓少帥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顯然,對於李三少時常出現的“驚人之舉”,樓少帥已經麻木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十月二十日,李謹言乘火車抵達京城。
距離閱兵式還有五天,各省部隊和軍政要員已陸續抵達,聚集在車站的記者大多轉移了陣地。各省軍政要員的落腳處,參加閱兵的部隊駐地,總是能看到一些扛著照相機的身影。運氣好的話,可以採訪到目標人物,運氣不好的直接被大兵警衛請走。
尤其是軍營外,隔著圍牆,只能聽到整齊的號令,震天的吼聲,抓心撓肝,也沒膽子在崗哨的注視下“爬-牆”拍上幾張照片。
前兩天倒是有人壯著膽子這麼幹過,還是個法國來的記者,結果被大兵們架著給“丟”了出去。法國佬兀自在叫嚷著“新聞自由”,要將華夏軍隊野蠻的行徑登報。沒過兩分鐘,軍營裡就走出來一個文質彬彬的參謀,笑著用法語和這名外國記者交流了幾句,高盧雞臉色變了幾變,也只能灰溜溜的扛上照相機轉身離開。
這名參謀到底說了什麼,法國記者打死也不肯對外透露,一直成謎。唯有一點,即便法國人不說也能看出,今日之華夏,早非昔日可比。擱在十年前,別說是個參謀,就算是個師長,說話同樣不好使,記者更不會這麼“聽勸”。
有了這個先例,敢再對軍營圍牆發起挑戰的猛士,再也沒出現過。
月臺上,一隊北六省大兵接替員警的工作,持槍而立。李謹言從車窗向外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兵哥頭上的鋼盔和肩扛的步槍。
走下車,不出意外,看到了一身戎裝的樓少帥。側頭瞅瞅,沒見著樓二少。不過幾天沒見,倒是有些想那狡猾狡猾地小豹子了。
“少帥。”

“一路還好?”
“好。”李謹言笑眯了眼睛,十月的京城,天氣微涼,比關北卻還好些,“少帥接到電報了?”
“接到了。”
樓少帥點頭,李謹言也沒再多說什麼。走出車站,坐上總統府的車,李謹言才真正打開話匣子。
“少帥,電報上我沒寫,這次一共買了七十六條船,大多數是運輸艦和補給艦。還有五艘潛艇。”李謹言從口袋裡取出一份名錄,“第一頁是驅逐艦和潛艇,給大總統,後邊是價格。第二頁是我打算留下的,來之前,船廠已經開始改裝一艘補給艦。”
“價格?”樓少帥看著李謹言遞給他的名錄,“和父親要錢?”
“對,必須要錢。”李三少理所當然的點頭。
之前的俄國艦隊是沒辦法,到底都是軍艦,這次可不一樣。再者說,之前的那些戰艦是自己送上門的,壓根沒花李謹言多少錢,頂多就是送些罐頭和烈酒,再加上幾條毯子。這些日本船都是用真金白銀買來的,還要改建航母,改裝商船,繼續發揚風格無私奉獻?李謹言沒那打算。
“少帥,政府現在不差錢,任局長都告訴我了。”李謹言又取出一份資料,“改建航母需要的不是小數目,造船廠本身也要進行改建,樣樣都要錢,還有安置那些歐洲來的打工仔,軍隊換裝,武器和藥品實驗室,再有鄒老和鄒小先生的實驗經費,林林種種算下來,至少要這個數。”
李謹言攤開樓少帥的掌心,寫下一串數字,刻意歎了口氣,“花錢容易賺錢難,地主家沒餘糧,軍閥家也不富裕啊。”
“……”
“少帥,給個反應?”
“……”
“若是價格貴,就再降點。”
“不用。”
李三少滿意了。
回到總統府,先去見了白老,樓二少和小胖墩正一板一眼的背書。看到李謹言,小豹子和小胖墩背書的勁頭都高了不少,語速也開始加快。
白老咳了一聲,“靜心。”
兩個小團子不敢再分心了,否則要罰寫大字。
李謹言忍了幾忍,才沒樂出聲。白老目光掃過來,立刻站直,問好,同時奉上在關北期間日日不落的功課,待白老點頭,才算過關。
樓大總統不在,李謹言直接去見了樓夫人。
樓夫人正和白夫人說話,見著李謹言,笑道:“可算是來了。”隨即又是一皺眉,“怎麼又瘦了?”
“沒有。”李謹言趕忙擺手,萬一樓夫人又要給他吃補湯,那就麻煩了。
“是嗎?”樓夫人明顯不信。
“我真沒瘦,還胖了。”
“胖了?”
這次連白夫人都挑起了眉毛。
李謹言不想再被灌補湯,只能想法設法轉移話題,隨車帶來的禮物就是最好的藉口。
來之前,二夫人還笑他,這是去做生意?
”不是做生意,是走人情。”
雲南督帥龍逸亭送的那塊翡翠,還有幾位少帥送的見面禮,李謹言一直記在心上,這些可都是人情。經歷過這麼多事,他也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回想當初在天津遇到的刺殺,李謹言都覺得那時的自己當真是“無知者無畏”。
樓夫人和白,展兩位夫人的禮物都是單選出來的,比旁人更多了一份心意。
“這孩子,都是自家人,這麼客氣做什麼。”
“言兒孝敬你,就拿著。”樓夫人說道:“都是孩子的孝心。”
白夫人接過散發著香氣的木盒,朝李謹言招手,示意他坐過去。李三少有些尷尬,不只是樓夫人,白夫人和展夫人偶爾也喜歡上手捏臉,對於這些夫人表達“喜愛”的方式,他實在有些適應不良。
“娘,還有事要稟告父親。”
樓少帥出聲幫李三少解了圍,遇到正事,樓夫人和白夫人便不再留人。走出房門,李謹言長出一口氣,想和樓少帥說一聲多謝,結果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
樓少帥掃過來的眼神,明顯表示,忙可不是白幫的……
李三少腳步一頓,他是不是放心得太早了?
或許留下給兩位夫人捏臉,才更“安全”點?
樓少帥沒馬上帶李謹言去見樓大總統,反而拉著他回了房間,李謹言想說現在還是大白天,卻被一把撈起來扔到床上,撲騰了幾下,長衫就被扔到了床下。樓少帥卻沒有下一步動作,拉起被罩在他身上,又讓丫頭送來熱水和毛巾,擰乾,給他擦臉。
就算不是第一次,李謹言還是差點蹦起來。
“少帥,我自己來。”
“別動。”
表情不變,語氣也沒太大起伏,熟悉老虎性格的李三少卻老實了。
溫熱的水汽熨帖在肌膚上,連日來的疲憊和困倦全部湧上。
毛巾扔到一邊,樓少帥摘下軍帽,坐到床邊,把人往懷裡一撈,“睡覺。”
李謹言打了個哈欠,“還有事……”
“不急。”
說話間,大手蓋住李謹言的雙眼,唇落在他的額頭,李謹言終於抵擋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睡夢中,下意識的握住了那只帶著槍繭的手,靜謐籠罩了房間,靠在床邊的樓逍,眸光益發深邃,手指拂過李謹言的臉頰,久久沒有出聲。
房間外,來送點心和茶水的丫頭放輕腳步,退了出去。
得知樓少帥和李謹言沒去見大總統,樓夫人也沒說什麼,只是笑著搖頭,“這兩個孩子。”
這一覺李謹言睡得很沉,若不是錯過午飯,肚子開始叫,他恐怕會睡到明天。
睜開眼,一張熟悉的面孔闖進眼簾。
墨黑的眉毛,濃密的睫毛,睡著的樓逍,安靜而無害,當他睜開雙眼,就會變得格外不同,睡著的老虎和捕獵中的老虎,的確是相當不同……
思緒越飄越遠,天馬行空。
倏然對上一雙深潭一般的眸子,瞬間被拉回現實。
“少帥,你醒了?”
“恩。”
聲音中帶著些許低啞,心頭像是被一片羽毛拂過,李謹言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像樓少帥這樣的,果然生來就是給人羡慕嫉妒恨的。
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敲門聲響起,“少帥,言少爺,該起了。”
看一眼牆上的自鳴鐘,李謹言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更清醒些,很快翻身坐起。總統府沿襲了大帥府的規矩,三餐都有定時,這個時候,該吃晚飯了。
樓少帥靠在床頭沒動,李謹言換上一件長衫,回身走到床邊,樓少帥還是沒動。
“少帥。”
“……”
“腿麻了?”
“……”
猜對了。
李謹言摸摸下巴,趁機捋虎鬚絕不是好主意,自己擰了毛巾送到樓少帥跟前,“少帥,醒醒神。”
可惜,某人的神經還是過於大條,警覺意識不夠。
被樓少帥按到床上,咬住脖子時,李三少才頓悟,老虎的鬚子非但不能捋,連碰一碰都有生命危險,那句“腿麻”的話,他壓根不該問出口!
樓少帥怎麼會被枕上一兩個時辰就腿麻?絕對不會的!
就算會,也不能說!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明白得太遲,悔之晚矣!
餐桌上,李謹言只顧悶頭吃飯,一聲不出。只是領口露出的咬痕,再裝鴕鳥也沒用。
樓少帥倒是坐得端正,臉上的表情絲毫看不出半點端倪。
白老同樣沉默不語,樓大總統想說話,卻被樓夫人在餐桌下擰了一下。
樓二少和小胖墩謹守禮儀,食不言寢不語。
總統府的晚餐,除了沉默,只有沉默。
在沉默中,樓少帥吃了五碗飯,李謹言也默默吞下了兩碗。
飯後,樓二少和小胖墩繼續跟著白老陶冶情操,順便消食,樓夫人得著空閒安排家事,李謹言和樓少帥走進書房,向樓大總統“彙報”購船一事。
樓大總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從美國人手裡買了七十多條日本船?”
“是。”李謹言取出曾給樓少帥過目的名錄,“都在這上面,潛艇,巡洋艦,補給艦和運輸艦,還有幾艘由商船改裝的炮艇。”
樓大總統翻著名錄,眼睛越來越亮,嘴角差點咧到耳根。
“我說,兒媳婦啊……”
話沒說完,就被樓少帥打斷了:“父親,要船得給錢。”
樓大總統笑容一僵,“給錢?”
“給錢,照價付款。”
樓少帥斬釘截鐵,李謹言笑眯眯的在一旁補充道:“大總統,你放心,給出的都是成本價,只加了一點運費和維修費,比起造新船節省的絕不是一星半點。”
樓大總統:“……”
“之前的那支俄國艦隊是自己送上門的。這些船卻是實打實買回來的,就不能一概而論了,少帥,對吧?”
樓少帥點頭,
樓大總統:“……”
“大總統,政府現在也不差錢,總要照顧一下嘛。”
樓大總統:“……”
“說起來,我忘記問少帥了,那十輛挎鬥摩托給錢了嗎?”
“沒有。”
李謹言倏地轉頭,表情微妙的看著樓大總統,拿東西不給錢,可不是好習慣啊。
“大總統,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生意,總要保本。”
樓大總統頓時感覺壓力山大。和洋人掰扯,和老兵痞子鬥心眼,也沒像現在這麼累!可想想剛搭起架子的海軍,再看著這些船,樓大總統又萬分眼饞。
最終,還是遂了李謹言的願,一手交錢,一手交船。
隔日,海軍部便得到消息,二十六艘戰艦,五艘潛艇將歸入艦隊。海軍司令和幾個被邀請進京參加閱兵式的老北洋,聚到一起大醉了一場。酒醒後,薩司令立刻精神抖擻的前往總統府拜會,無論如何,這些船一定要到手。
聽聞要花錢買,薩司令直接道:“若是政府為難,薩某家中還有餘資,另有故交好友也可相助。”
樓大總統唯一能做的,就是拍著胸脯表示,沒問題,政府財政充裕得很,絕對沒問題!
薩司令滿意離去,樓大總統氣得直笑,“這兩個臭小子!”


☆、第二百五十章

隨著閱兵日期的臨近,各國駐華外交人員也變得活躍起來。
經過四年多的時間,歐美各國公使大都換成了新面孔,例如法國的柏蔔,美國的克萊曼。
日本駐華公使也由林權助換成了對華夏更為“瞭解”的小幡酉吉。
上任伊始,小幡酉吉便開始為對華派遣留學生一事四處奔走,卻總是被簡單-粗-暴-的打回票,連個像樣一點的理由都不給。幾次抗-議,外交部長展長青給出的答覆是,小幡酉吉對華夏很不“友好”,日本最好另派駐華人員。
聞聽此訊,小幡酉吉呆若木雞。
在華夏外交部官員面前,他次次鞠躬超過九十度,說話都不敢大喘氣,這還不夠友好?
可惜“時代”不同了,日本人的好日子過去了,現在是華夏人說一不二。
說你不友好,就是不友好。
日本政府只得召回小幡酉吉,授命芳澤謙吉臨時代理,大本營對“臨時工”芳澤的唯一要求,就是絕不能讓華夏再以“不友好”為藉口挑刺,必須堅持到下一任駐華公使赴任。
自從被美國強制執行凡爾賽和約,日本海軍名存實亡,明治維新時期積累下來的家底差不多全被掏空。
對比正飛速發展,逐漸躋身強國之列的華夏,日本就像一條行將沉沒的破船。
“效仿華夏拯救日本”的論調,漸漸佔據輿論主流。
原敬內閣提前倒臺,曾任日本銀行總裁的高橋是清上臺組閣。高橋在財政工作方面頗有建樹,先後在七屆內閣中出任藏相,作為首相,卻不具備應有的魄力。只因原敬倒臺太快,不願意放棄權利的立憲政友會,實在找不出其他合適的人選。
西園寺陷入昏迷之後再沒醒來,命懸一線,軍部正陷入混亂,山縣有朋也沒有推舉繼任人員,高橋就算不想往火山口上坐,也會被推上去。
自稱樂天派的高橋是清,此時此刻,更像一個悲觀主義者。
硬著頭皮坐上首相的位置,面對眼前一堆爛攤子,年近七十的高橋,唯一的念頭就是為什麼不能像西園寺一樣,白眼一翻昏過去了事。
如果身殘志堅的牧野得知高橋此刻的想法,肯定會熱淚盈眶,知音啊!
就算高橋再不願意,首相的職責也必須履行。
一方面加緊“選拔”駐華公使,另一方面壓制軍部,絕對不能再被華夏找到藉口,發動戰爭。日本沒了艦隊保護,陸軍“不堪一擊”,經歷不起更大的挫折,更沒有第二個北海道給華夏租借。
陸軍部和海軍部也不全是傻子,以前鬥雞似的爭軍費,如今陸軍沒炮,海軍沒船,內閣還傳出為了緩和經濟矛盾裁軍的消息,就算當兵吃不飽,到底比“失業”強!
雙方有了共識,這個時候鬧得太厲害,實屬不智。
於是,一直鬧得雞飛狗跳的軍部突然安靜下來。高橋是清也糊裡糊塗的平息了“軍部之亂”,總算讓他對自己的“工作”有了點底氣。
日本人的一舉一動對華夏都不再是秘密。
不需要特別派遣情報人員,投靠過來的“日奸”就能及時提供消息。北海道的總督府更是成為了情報“中轉站”,內閣前腳作出決定,例如想盡辦法向華夏派遣留學生,同華夏政府官員交好,總督府後腳就能得到消息,甚至連內閣大臣列出的名單都一清二楚。
這就是“內奸”的威力。
聯想起抗戰時期出現的偽政權和大大小小的漢奸,李謹言一邊咬牙,一邊覺得解氣。
不過,他當初的預感倒是應驗了,日本矬子果真死皮賴臉的貼了上來,甭管華夏是扇巴掌還是連踢帶踹,鼻青臉腫的爬起來之後,照樣九十度鞠躬陪笑臉,就像被美國扔了兩顆原子彈,卻意志堅定的給山姆大叔當孫子一樣。
這樣的日本,可恥,卻也可怕。就像一條瘋狗,一旦放鬆了警惕,隨時會被撲上來咬一口。
對付瘋狗的唯一辦法就是徹底打死。
“還是下手不夠狠。”
約翰做生意的手段給李謹言提了醒,有些時候,是堅決不能給對手留餘地的。
日本想派留學生,就讓他們來。
沈和端在大連的教育工作開展得相當不錯,既然能讓俄國水兵轉變觀念,拿下一群日本矬子肯定不在話下。
李謹言習慣在做事前寫一份詳細的計畫,拿起筆,剛寫了兩行,腦子裡靈光一閃,或許他該建議沈和端就其教育思想寫本書,書名可以叫《推翻X座大山》或是《xxx宣言》,總之,結合教書育人,教化人心,說不定也能成為XX主義的奠基人。
日本留學生可以在華夏學習“先進的知識”和“救國手段”,然後回去救國救民。至於這些“先進”的知識份子會採用何種手段救國,完全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與華夏無關。
想著想著,李謹言不由得嘿嘿笑出了聲音。
就在李三少思索該如何“教書育人”時,前德國駐華公使辛慈,以私人身份拜訪了大總統府。
之前北六省同德國的合作,辛慈沒少在其中出力。雖然華夏正與德國處於斷交狀態,卻不妨礙辛慈以個人身份登門拜訪,況且他拜會的不是樓大總統,而是樓少帥。
“歡迎,辛慈先生。”
“很高興能夠再見到您,閣下。”
辛慈此行主要為試探華夏的態度。戰爭雖然結束了,凡爾賽和約就像是一座大山壓在德意志的身上。按照戰勝國的估算,單是巨額的戰爭賠款,就足以讓德國在四十二年內保持貧窮。
雖然小鬍子元首曾在二戰時撕毀凡爾賽和約,但在二戰結束後,一直到二十世紀初,德國才把所有的戰爭賠款還清。現在戰爭才結束一年,德國政府在交付第一筆戰爭賠款之後,面對預期中的通貨膨脹,正急於尋找“自救”之路。
凡爾賽和約對德國的軍事力量做了嚴格限制,不許組建空軍,戰列艦不得超過六艘,潛艇不能有,重機槍不許製造,甚至要求德國取消總參謀部的設置。
不得進出口武器,德國的出口貿易也被限制。
若是德國人樣樣照做,也就沒有小鬍子元首什麼事了。
事實是,日爾曼人的執拗,讓他們想方設法鑽條約的漏洞,形式上解散參謀部,就另外組建“部隊局”,在本國內無法進行飛機坦克製造,就將目光投向國外。
若是沒有蝴蝶扇動翅膀,蘇俄會成為德國的最佳選擇。從魏瑪政府時期,德國就與蘇俄簽訂了友好條約,在經濟和貿易上實行互利,更發展到德國可以在蘇俄進行武器研發製造,訓練軍隊。
在這個時空中,蘇俄和白軍正“打得火熱”,誰勝誰負還不好說,魏瑪政府腦袋有問題,才會這個時候找上蘇俄政府。
歐洲不可能,美國也不行,蘇俄的路走不通,華夏成為了德國的唯一選擇。
如今的華夏和歷史上的蘇俄又不一樣。
和德國簽訂密約時的蘇俄,和某個時期的華夏一樣,堪稱一窮二白,對德國提出的交換條件自然歡迎。現在的華夏,無論是經濟還是軍事上都不存在太大的問題,德國能提供的交換條件相當有限,是否會對此感興趣很難判斷。
魏瑪政府中的大多數人都是這樣認為。
辛慈此行算不上秘密,他沒有任何政府職務,只以私人名義來華,其他國家,就算是朱爾典也沒辦法多說些什麼。
值得一提的是,在各國駐華公使走馬觀花一般,新面孔不斷時,朱爾典爵士卻始終屹立不搖,其政治手段和外交手腕可見一般。
誠如德國人所想,樓少帥對辛慈話中透露出的交換條件並沒表示出多大的興趣,這讓辛慈頗有些失望,不過也不全然是壞消息,至少樓少帥在談話中表明,華夏願意同德國恢復正常的邦交。
只要恢復邦交,互派公使和領事,就證明路並沒有被全部堵死。
辛慈的心情就像是坐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從政以來,他還沒體驗過這樣的“刺激”。
和辛慈一樣坐過山車的還有前沙俄駐華公使庫達攝夫。華夏舉辦閱兵式,蘇俄政府也派來了代表,若是華夏政府同蘇俄政府建立邦交,對於沙皇後裔與高爾察克一同建立的西伯利亞政府會相當不利。
只可惜沙皇俄國已經倒臺,即便作為西伯利亞政府的代表,也無法像尼古拉二世時期一樣與華夏政府進行交涉。庫達攝夫唯一能做的,就是擺低姿態,使出水磨功夫,希望華夏政府不會倒向蘇俄一邊。
除了歐美國家,加入華夏聯邦的國家和地區也被邀請觀禮。
中亞的部分國家不請自來,主動向華夏聯合政府遞交了國書,東南亞部分殖民地國家的獨立組織也積極同華夏邊境省份接觸,緬北地區的改變讓他們看到了加入華夏聯邦的好處。
沒有殖民,沒有重稅,土司不會被剝奪權利,新開的廠礦讓男人和女人都有活幹。那些曾到過華夏的人,回來之後總是將華夏的綠卡掛在嘴邊,據說若是能得到這樣一張綠卡,就能到華夏生活!
想要綠卡的不只是界碑的對面,還有遠渡重洋的歐洲打工仔們。
從德國登船的裡奧,在九月底抵達青島,輾轉來到關北,憑藉從軍的經歷和尉官軍銜,在北六省軍官學校找到一份工作。
在關北看到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新奇,漂亮的建築,四通八達的街道,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繁忙的行人,在路上指揮交通的員警。
這裡讓他想起了戰爭前的柏林,陌生的語言卻提醒他,這是並不是德意志。
領到第一筆薪水,裡奧在同事的建議下去關北的商業街轉了轉,鱗次櫛比的商店,琳琅滿目的商品,幾乎讓他挑花了眼。
走進關北百貨大樓,一直拉著他衣角的兩個孩子同時歡呼一聲,長長的一排貨櫃,上面擺的全是糖果,巧克力,包裝精美的點心和各種零食。
一旁的透明櫥窗後,還有新烤的麵包和蛋糕,香甜的味道誘人極了。
“叔叔,那是保羅叔叔。”
果然,系著圍裙在櫃檯後忙活的,正是曾和裡奧在一個塹壕中戰鬥過的保羅,一個槍法還算不錯的廚子。
“裡奧,真高興能在這裡見到你。”保羅笑著向裡奧和他帶來的兩個孩子打招呼,“我現在在工作,不如等到下班,我們去喝一杯,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啤酒館,是一個巴伐利亞人開的。”
“好的。”
能在陌生的土地上遇到熟人,總是一件高興的事。
在食品貨櫃,裡奧買了大量可以長期保存的食物,足夠一家五口吃上一個星期,如果不是實在拿不動,他還會買更多。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要寄回國內。
親人,朋友,戰友,太多的人需要幫助,強烈的對比讓裡奧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
裡奧的反應和許多經歷過四年戰爭,初到華夏的歐洲人一樣。那些在華夏生活了幾年,已經不再為家人生計發愁的,都在想方設法獲得一張華夏綠卡。除了申請條件嚴格,只要有任何不良記錄,哪怕其他方面再“優秀”,申請也會被駁回,之前有一名俄國水手,因為醉酒鬧事被抓進了警察局,出來後悔得想撞牆。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為了今後的生活,俄國水手下定決心,再不喝酒!
只不過,俄國人戒酒,就像食肉動物下定決心改吃素一樣,難度非同一般。
裡奧走出百貨大樓,站在路旁,看著來往的人群,或許,他也該想辦法,為自己和兩個孩子申請一張綠卡。
十月二十三日,“臨時工”芳澤突然接到華夏政府外交部照會,日本向華夏派遣留學生一事,華夏政府願意考慮。
就像一個大餡餅砸到頭上,足足五分鐘,芳澤都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完全以為自己在做夢。
十月二十四日,閱兵式前一天,李謹言收到了第一筆貨款,三艘潛艇,十艘驅逐艦,正式歸入華夏海軍建制,餘下的,李三少堅持必須給錢再交船。樓少帥堅定的站在李謹言一邊,誰說也沒用。
宋家和廖家的事也基本有了決斷,宋武於政治上有野心,卻沒有冒天下之大不韙,再挑起內戰的念頭。
廖祁庭卻向李謹言遞交了辭呈。
“比起一家獨大,難道三少不想要一個競爭對手?”
這番話讓李謹言陷入沉思,最終,他接過了廖祁庭的辭呈。
廖祁庭說得對,木秀于林,獨孤求敗,並非永遠是好事。最簡單的,豬欄中,總是最肥的一頭先去見閻王,話糙理不糙。
十月二十五日,天還沒亮,天安門廣場前就站滿了等待觀禮的人群。有了上次的經驗,記者們也早早就占好位置,每個人都在等待,等待著朝陽騰出地平線,禮炮聲響起的那一刻。


☆、第二百五十一章

民國七年,華夏民主共和國舉辦了建國後第一次閱兵,向世界宣告,華夏,再不可欺!
民國十年,華夏將舉辦第二次大閱兵,華夏又會向世界展示出怎樣一面?
當華夏軍隊走出國門,其強悍的戰鬥力和嚴肅的軍紀為參戰各國矚目,即便是傲慢的英國人也必須承認,華夏和清時已經完全不同。
當歐洲陷入戰後危機,美國盛行孤立主義,非洲仍被列強殖民時,華夏,這個曾淪為半殖民地的東方古國,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華夏的經濟和軍事實力,華夏政府的政治傾向,足以影響到戰後整個世界格局。
沒有任何國家,任何人能再以輕蔑的眼光看待這個國家。
英法的忌憚,德國的拉攏,美國的試探,一次又一次的表明,華夏已成為國際間一股不容忽視的政治和軍事力量,正躋身強國行列,遲早有一天會站在金字塔的最頂端。
這一切,是華夏民族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沒有任何國家,任何勢力可以否認,可以奪去!
擅長兩面三刀的東南亞小國,毗鄰華夏西部邊境的中亞,以及被“譽為”英國女王皇冠上,一顆最閃耀寶石的印度,這些或是被殖民,或是被半殖民的國家,都瞪大了雙眼緊盯著華夏,試圖找出華夏“成功”的秘訣。
沒有哪個國家願意自己的頭頂壓著一個太上皇,當然,某些心甘情願跪--舔-的矬子除外。
由於在派遣留學生一事上取得“突破性”進展,臨時工芳澤謙吉提前成為了正式工,小幡酉吉被日本政府召回,夾在中間的吉田伊三郎也不見影子,本該1923年才轉正的芳澤謙吉,提前被日本政府任命為駐華全權公使,將于十一月正式向華夏大總統呈遞國書。
據芳澤得到的消息,明年三月,華夏將正式與日本商談派遣留學生一事,還有四個月時間,磋商結果未定,大本營卻已經開始分批選拔人才。
日本政府對此事的重視非同一般,華族,有勢力的政治家,銀行家和大資本家,以及大地主的兒子,是最先被列入名單中的,下層的平民如果想到華夏求學,要麼在某方面表現格外突出,要麼就自己想辦法。
芳澤身負重任,被大本營寄予厚望,作為之前的表彰,還於不久前被授予爵位,成為男爵。吸取前任的教訓,每次同華夏官員見面,芳澤不只鞠躬超過九十度,頭都幾乎要點到地上。
作為日本駐華公使,芳澤被安排在觀禮台的邊角位置,和前沙俄駐華公使,現為西伯利亞政府代表的庫達攝夫,以及蘇俄派遣的外交代表裴克斯坐在了一起。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或者只是因為位置不夠,也或者安排位置的人疏忽了,總之,庫達攝夫和裴克斯中間只隔了一個芳澤,還被排在犄角旮旯,不提英法美等國公使,連受邀而來的德國商業界代表,都比三人的位置和視野要好得多。
沒來得及為自己能有一個觀禮的位置高興,芳澤謙吉就差點被庫達攝夫和蘇俄代表裴克斯之間散發的火藥味“嗆”得跳起來。身邊坐著兩頭吹鬍子瞪眼,隨時可能打起來的北極熊,矮小的芳澤,整個一受氣包,還是莫名其妙被波及的那種。
饒是如此,庫達攝夫和蘇俄代表也沒提出換位置的要求,芳澤更是不敢。能有個位置本就不容易,若是惹得華夏官員不耐煩,當場翻臉,那就大大不妙了。
歸根結底,做受氣包總比被請出觀禮台要好。
英國公使朱爾典同法國公使柏卜正低聲說著些什麼,美國公使克萊恩同身邊的一名華夏外交部官員相談甚歡。華夏與美國在爭奪世界市場上是競爭對手,卻也是商業上的“合作夥伴”,華夏修建鐵路的工程中,有一部分鋼材還是從美國進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雙方的關係十分微妙。
華夏政府和國會中的部分人,瞭解過美國強大的工業製造能力之後,逐漸意識到,華夏未來最大的對手,或許不在歐洲,而在相隔一片大洋的美洲大陸。
美國人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在彼此並沒發生不可調和的矛盾,也沒爆發戰爭衝突之前,警惕的目光總是被藏在友好的笑容之下。
總的來說,二十年代的美國,正是經濟繁榮,黑幫蓬勃發展,政府官員和員警高度腐敗的年代。
在十年中,美國人的口號只有一個,“快速致富。”
孤立主義恰好迎合了這個口號,爵士樂,禁酒令,芝加哥打字機的聲音充斥整個美國,未來的世界員警表示對戰爭不感興趣。等到經濟危機發生,小鬍子成為德國元首,羅斯福連任美國總統,和平被打破,孤立主義也將成為泡沫。
美國會再次對德宣戰,戰爭,也將成為美利堅的機遇。
對華夏而言,也是一樣。
九點整,天--安--門城樓前的觀禮台已經站滿了人。李謹言本想同上次一樣,和商界同行們“擠一擠”,不想卻頂著“全國商界代表”的名頭,硬是被拉上了城樓,即便位置靠後,仍感到些許不自在。
白寶琦和展長青招手叫李謹言過去,一旁正說話的雲南督帥龍逸亭見到他,也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三人的舉動引起其他人的好奇,城樓上的目光全部聚集過來,李謹言臉上在笑,手心卻開始冒汗。
城樓上的人,沒一個是簡單的,尤其是各省督帥,別看年紀大了,早些年月,可都是親自上陣,刀槍棍棒,槍林箭雨中闖過來的,一身的殺伐之氣絕對假不了。
李三少心臟再“堅強”,也有些HOLD不住。
好在眾人的注意力並沒“集中”多久,九點三十分,隨著震耳欲聾的禮炮聲響,閱兵式正式開始。
長安街兩旁的大兵,身姿挺拔,持槍而立。
一輛華夏產的黑色敞篷車從城樓中駛出,一身大總統禮服的樓盛豐站在車上,背脊挺直,表情莊重而嚴肅。
另外三輛黑色汽車從長安街西側駛出,華夏陸海空三軍司令,同時舉臂敬禮,不同的鄉音,卻同樣鏗鏘有力,“隊伍已集結完畢,請大總統檢閱!”
樓盛豐回禮,車子緩緩開動,接受檢閱的各省部隊,全部立正,目視樓大總統的車輛開過。
響亮的口號聲,不絕於耳。
保家衛國,定國安邦。
為國為民,浴血奮戰。
男兒使命,軍人天職!
不同的聲音,匯成一股,從今天開始,從這一刻開始,地域之分將被模糊,他們不只是保衛鄉里的兒郎,更是守衛國家的華夏軍人!
城樓上,各省督帥看到這一幕,目光中有複雜,也有慨歎,但是,能看到今日之華夏,更多的卻是欣慰與激動。
三年前的閱兵,他們只看到了華夏的發展與崛起,今時今日,出戰歐洲,震懾列強,讓他們看到了恢復民族榮光,復興漢唐盛世,不再只是一個誓言,一個希望。
“華夏總是要大一統的。”新疆督帥李佳才鬚髮皆白,然精神矍鑠,“各省自立,或可保一家之榮,然國之一統,卻能保民族之安。”
陝甘督帥馬慶祥哈哈一笑,“我是個粗人,這麼文縐縐的話,我是說不出來,可道理卻是明白,別看什麼西北軍,南軍,北軍,說到底,不一樣都是華夏人?”
“馬大鬍子,你這還叫粗人?”
“姓唐的,再叫老子鬍子,信不信老子和你幹上一架?!”
“嘖,唐某是個文明人,不和你這鬍子一般見識。”
“還叫老子鬍子?!”
“行了,這樣的場合也能吵起來,真服了兩位。”
四川督帥劉撫仙搖搖頭,看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出聲的宋舟和司馬君,比起他們這些人,或許這兩位的感觸才更深吧?
距離權力巔峰只差最後一步,卻被樓盛豐後來者居上,不服氣是肯定,不過……劉撫仙緩緩笑了,自家兄弟,就算再不對付,遇上外人欺負,也是要擰成一股繩的。
十點整,樓大總統的座駕駛回城樓,穿過金水橋,五分鐘後,禮炮聲再響,整齊的腳步聲,拉開了閱兵式最激動人心的篇章。
一面承載著民族希望的五色國旗,四名英挺俊朗的華夏軍人,褐色的軍裝,金色的將星,在他們身後,由二十五人組成的國旗護衛隊,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行至城樓前,不需要命令,也不需要哨聲,四名年輕的軍人同時抬臂,高舉國旗,不到三十人的隊伍,卻走出了三百人的氣勢,城樓上的老兵痞們紛紛老懷大慰,看到沒有,那是老子的兒子!
單拎出來,一個能頂十個!
不過,最高興的還屬三個馬大鬍子,無他,人數多爾。
禮炮聲中,隊伍再次前行,至廣場前升旗處,禮炮聲停,軍樂隊奏響國歌,城樓上,觀禮臺上,長安街旁,在場的所有華夏人均挺直腰杆,在鏗鏘的樂聲中,目視五色國旗冉冉升起。
風聲烈烈,樂聲激昂。
承載了幾代華夏兒女強國夢,凝聚了古老民族希望的旗幟,就像是年輕的共和國,沐浴著陽光,在世界的東方,升起,飛揚!
國旗下,樓逍,宋武,二十九名少帥,如二十九把出鞘的戰刀,二十九支鋼槍,屹立,不搖。
父輩終將老去,總有一天,他們會接過先代的責任,帶領這個國家,帶領這個民族,在歷史的長河中繼續前行。
年輕,銳利,果敢,智慧。
博浪,弄潮,勇者無畏!
國旗升至最高點,國歌聲停,掌聲和歡呼聲響徹雲霄。
在歡呼聲中,由各省受閱部隊組成的徒步方陣,開始沿著長安街方向前行。
腳步聲,就像是遙遠時空中的戰鼓。
霸秦,強漢,盛唐,華夏軍魂,今時今日,再次蘇醒!
軍官手中的指揮刀就是命令,行進中,嘹亮的口號聲,更像是一個民族向世界發出的吼聲。
“軍人浴血,守土衛國!”
犯我華夏者,誅!
犯我民族者,殺!
民富國強,兵者無敵,大國無疆!
十五個徒步方陣,無地域之分,無各民族之別,中原,四疆,漠北,嶺南。
同聚在一面國旗之下,華夏,中華民族!
徒步方陣之後,是八個裝備方隊,包括坦克,裝甲車,火炮,以及摩托部隊。
十輛挎鬥摩托排成兩列,駛過天--安--門城樓前,摩托挎鬥中坐著的,是在歷次對外戰爭中負傷的英雄。
“閱兵,當向國民和世界展示最強一面,然未鄰戰場,不曾浴血,談何強軍?!”
老兵,傷兵,穿過長安街時,面對歡呼聲,他們耳邊卻響起戰場上的隆隆炮聲,眼前閃過的是一張張埋骨異鄉的面孔。
戰死沙場,是軍人的最高榮耀。
為國為死,為國而傷,立於蒼穹之下,天地之間,他們無愧於生養自己的土地,無愧於心!
隆隆的發動機聲中,坦克與裝甲車四輛為一列,排成兩行,從長安街駛過。
黑色的裝甲,張開的炮口,密集的機槍火力。
自行火炮,重炮,速射炮,各式炮彈。
觀看閱兵的各國領事和武官心中同時一凜,除了震驚于華夏的軍工製造,也對華夏的軍隊和國力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震撼遠不止於此。
三發紅色信號彈升空,三十一架華夏戰鷹組成楔形或品字隊形飛過天-安-門城樓上空,翱翔長空。
呼嘯的機群,不同的編隊,於晴空中留下一個個矯健的身影。
人群的歡呼聲達到最高,甚至連觀禮的外國人都被感染,
閱兵式的最後,華夏民主共和國大總統樓盛豐,在城樓之上,鄭重宣佈華夏聯邦成立的消息。
受到邀請的朝鮮臨時總統李東道和琉球國王顯得分外激動,華夏展示出的強大實力,證明他們有了一頂風吹不動,雨淋不透的保護傘,手中的權力也能更加穩固,能不激動萬分,熱淚盈眶嗎?
相比之下,英法等國卻有些不是滋味,個中體會,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是酸甜苦辣。
閱兵式後,狂歡仍在繼續,各國記者在撰寫報導時,不約而同用上了一句話:“沉睡了半個世紀的華夏,終於睜開了雙眼,古老的東方文明正在復興。”
華夏記者則撰文道:“今天,世界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孱弱的,被腐朽的統治階級和外國勢力壓彎腰的民族,而是四萬萬堅貞不屈,敢於迎接一切挑戰的華夏人!”
“東方古國,已經醒來,整個世界,都將聽到她的聲音!”


☆、第二百五十二章

閱兵式結束之閱兵式結束之後,各省受閱部隊依序回到駐地休整,聚集在長安街兩旁的人群卻久久不願散去。
空軍編隊返程時,再次飛過天--安--門城樓上空,歡呼聲和掌聲也再次想起,在歡呼聲中,一些人還將帽子高高拋起,年幼的孩子被父親托上肩頭,朝碧藍的天空伸出小手,仿佛要抓住空中飛過的剪影。
一名從觀禮臺上走下的留美學子代表看到這一幕,臉上不自覺的浮現出笑容。
作為第一批赴美的一百人,他們回國後便分散各地,依所學投身不同領域,彼此之間少有聯繫,共有的理想卻從沒變過。
為國家富強而讀書,為民族昌盛而銳意進取。
落後於別人,便要奮力追趕,追上之後,更要加速超越。
五年做不到,就十年,一代人做不到,就傳給下一代。
永不洩氣,永不懈怠,永不自滿!在逆境中拼搏,在劣勢中奮起!
少年強則國強!國家的未來,民族的希望,終將在一代又一代的少年手中開創!
閱兵式後的慶祝活動一直持續到深夜。
路燈和成排掛起的燈籠,將整條街道照亮得如同白晝。臨時搭建的戲臺上,好戲輪番上演,除了傳統的戲曲,雜耍,歌舞,幾家電影公司別出心裁,在街邊拉起幕布,放起了露-天-電影。
有閱兵式片段,有在歐洲戰場拍下的影像,還有樓大總統,政府官員以及各省督帥們的講話。大部分影片都是無聲的,卻依舊能傳達給觀者無以言表的振奮與激昂。
短片放映完畢,緊接著就是上海電影公司拍攝的電影和關北電影公司新上映的動畫片。比起纏綿悱惻的愛情片,取材自西遊記章節故事的動畫短片更受歡迎,不只是孩子喜歡,連大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猴子!”
“是齊天大聖!”
“金箍棒有坦克厲害嗎”
“唐僧師父更厲害!”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路旁,兩個高大的美國人也被動畫片所吸引,其中一個,聽到片中的音樂聲響起就眼睛發亮,擠出人群,找到放映員,比手畫腳的說著些什麼,放映員聽得似懂非懂,到最後才弄明白,原來這個洋人是想學習動畫片的製作。
“這事我做不了主,得問經理。”
抄錄下關北電影公司的地址和負責人姓名,美國人才滿意離去。此時他還名不見經傳,但在後世,他的名字卻隨著米老鼠和唐老鴨這兩個經典動畫形象傳遍世界,他就是迪士尼動畫片公司的創始人,沃爾特迪士尼。
本該在芝加哥一家廣告公司中工作的迪士尼,為何會出現在華夏?
或許,只有在不經意間又扇了一下翅膀的蝴蝶知道答案。
李謹言帶著樓二少和小胖墩,湊熱鬧看了一場-露-天放映的電影,一個班的兵哥和五六個情報人員守在四周,不說把三人圍得水泄不通,一般人想要靠近也難。
樓二少抓著一個糖人,小胖墩捧著一包乾果,李謹言一手拉一個,剛回答了小豹子一個相對“學術性”的問題,那邊小胖墩就憨呼呼的說要吃包子。
“孩兒,不能再吃了,再吃肚子就撐破了。等回家舅舅給你讀畫報好不好?”這一路走過來,小胖墩的嘴就沒停過,李謹言十分懷疑,他的小肚子裡怎麼能裝下這麼多東西。
按常理來說,就算要繼承樓家的“飯桶”基因,也該是小豹子才對吧?
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能打仗的就飯量大?
小胖墩認真思考幾秒,舉起小胖手,“兩本,不,三本!”
“沒問題!”李謹言擦了把汗,也松了口氣。
街上的人越來也多,看看時間,李謹言決定帶著小豹子和小胖墩打道回府。
好在小豹子在李謹言跟前一向聽話,小胖墩事事以小舅舅為準繩,沒費多少勁,兩個團子就被李三少帶出了人群。
兵哥們依舊不敢放鬆,幾個情報人員也提高了警惕,現在京城魚龍混雜,誰知道下一刻會冒出個什麼人來。
上車之前,李謹言不經意向身後看了一眼,頓時囧了一下,路邊正比手畫腳和攤主討價還價的幾個人,穿著打扮怎麼那麼像後世的中東土豪?
眨眨眼,的確沒看錯。
此時到華夏的阿拉伯人極少,冷不丁見到,還是這麼近的距離,難免會有些驚訝。
“言哥,你在看什麼?”
樓二少拉了李謹言一下,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言哥的表情怎麼那麼奇怪?
“沒看什麼。”
李謹言搖頭,不知道波斯灣那地界發現石油了沒有,若是沙特和中東的石油還沒大面積發現開採,倒是可以動動腦筋。華夏是禮儀之邦,不搞侵略,但是,彼此之間建立一下友誼,互通一下有無,還是可以的嘛。
現在中東那片是哪個國家的“保護國”,英國還是法國?要和阿拉伯國家建立友誼,勢必要先和歐洲國家打交道,也是件麻煩事。
坐在車裡,李謹言一路都在想著該怎麼和樓少帥通氣,樓二少和小胖墩則在分享之前看動畫片的心得,聽著他們的童言童語,李謹言不禁失笑,哪怕再早慧,也是兩個孩子。
回到總統府,樓大總統攜樓夫人參加政府舉辦的酒會,各國公使和領事都會出席,估計要很晚才會回來。
白老已經歇息了,樓少帥在會客室。
聽完管家的報告,李謹言隨口問了一句:“幾位客人?”
“二十多位。”
二十多……
客人是誰,李謹言心裡有譜了。
家裡來客人,總要打聲招呼。帶著小豹子和小胖墩走到會客室門前,視線所及,即便早有準備,李三少還是陷入了沉默。
軍裝馬靴,身高腿長,將星閃爍,英姿颯爽,數一數,二十九個……這還有沒有天理?!
唯一值得安慰的,最閃亮的那一個是他家的……
正靠在桌邊,單手抓著一把精巧的匕首拋上拋下的馬少帥,見到門邊的一大兩小,爽朗一笑:“好久不見。”
一句話,二十多個閃亮生物一同看過來。李謹言嘴角一抽,何止沒有天理,簡直是慘無人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二十多個閃亮生物齊聚一堂的結果是,李謹言再次收禮收到手軟。
只不過,這次的禮物中,匕首和槍-支一類的兇器極少。
這其中,新疆督帥李佳才的長孫,李少帥送的是一塊白色的玉雕擺件,雕工精美,質地細膩,通體無一絲雜色。李謹言起初沒想那多,卻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絕不是普通的白玉。
“這是羊脂玉。”
樓少帥從盒子裡拿起玉雕,動作很隨意,貌似沒覺得有多貴重。若非這只是個擺件,不是個貼身的掛件,樓少帥壓根不會讓李謹言收。依華夏傳統,以玉為禮是有講究的,並非越貴重越好,禮送不對,當真是要得罪人的,更甚者,老死不相往來都有可能。
捧著玉雕,想想後世羊脂玉的稀少和珍貴,李謹言只覺得手心都在發燙。
收禮的不只是李謹言,還有和少帥們“平輩”的樓二少,以及矮一輩的小胖墩。
送給小豹子的多是匕首和精巧的手槍,匕首沒開刃,槍裡也沒有子彈,給小胖墩的也差不了多少。剛剛馬少帥拋著玩的匕首,此刻正被樓二少握在手裡,從刀身上的反光就能看出,一旦開刃,這把匕首會有多鋒利。
李謹言看著堆在面前大大小小的盒子,除了金銀玉器就是珍珠瑪瑙。明明他上次收的禮也和小豹子一樣,怎麼這次換了風格?
想不明白。
不過再多來幾次,他差不多能開家珠寶行了,還是不需要成本那種。
少帥們到總統府,顯然不只是為了“送禮”。
看到在桌上鋪開的地圖,李謹言找了個藉口,帶著小豹子和小胖墩離開了會客室。
走了幾步,回頭看一眼身後,果然,會客室裡的人都聚到桌子旁,樓少帥立于正中,手中的筆點在地圖上的某個位置,其他人或是擰眉,或是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
二十九個年輕的軍人,二十九名即將接過父輩重任,站在權力巔峰揮斥方遒的將領。
到了那一天,這些人的一舉一動都將影響到這個國家和民族。是繼續沿著上升之路攀登,還是因野心走上岔路?
年輕,代表著各種可能。
李謹言不懂得揣摩人心,說到底,刨去手中掌控的龐大商業集團,他就是個普通人。跟隨白老學了幾個月的官場厚黑學,每次考校出的成績還比不上小豹子。
有些事明顯需要天分,勤能補拙,也要在付出百分之九十九汗水的同時,有百分之一的天分存在才行。
專注于地圖上的樓少帥突然抬頭,軍人的敏銳,讓他輕易捕捉到李謹言的視線。
拋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李謹言笑了笑,朝樓少帥點了一下頭,轉身離去。
八字沒一撇,想這麼多幹嘛?
安頓好樓二少和小胖墩,李謹言疲憊的倒在床上。雖然兩個孩子都很聽話,照顧起來依舊不是一般的累。
捶了捶有些酸的胳膊,隨手抓過枕頭抱在懷裡,翻了個身,閉上雙眼,思緒放空,睡意漸漸湧上,迷迷糊糊中,房間的門被推開,李謹言以為是樓少帥回來了,再一聽,腳步聲卻有些不對。
睜開眼,是樓二少和小胖墩。
小胖墩見李謹言撐起頭,沒等他開口,直接舉起手裡的畫報,“言舅舅,讀畫報,之前答應雲兒的!”
李謹言打了個哈欠,“雲兒,今天晚了,要不明天?”
“言舅舅,說話要算話!”
“言哥,外祖父教導,言出必行。”
好吧。
李謹言無奈,總不能讓小豹子和小胖墩以為他失信,起身下床,把兩個團子全都抱到床上,用被子包好,披上外衣,走到門邊,對跟過來的丫頭說道:“睿兒和雲兒今夜留這,熱兩碗羊奶來,少撒點花生。”
丫頭們答應著下去了,李謹言關門回身,卻見兩個小孩在床上撲騰開了,枕頭被子滾成了一團。
仰頭四十五角望天,李謹言深深歎了口氣,他今夜八成睡不好了。
羊奶送來,兩個團子老實了,李謹言靠在床頭,翻開一冊畫報讀了起來。舒緩的聲音在室內流淌,古早的神話故事,配合著圖畫,倒也趣味盎然。
兩個孩子聽得認真,一冊讀完,兩人捧在手裡的碗也空了。
“刷完牙,再讀下一冊。”
李謹言的話相當於“命令”,樓二少最先回應,小胖墩磨蹭了兩下,也乖乖下床。
一陣忙活,再讀完一冊畫報,一大兩小全都去會周公了。
守在門外的丫頭側耳聽著,屋裡沒了聲音,小心的推開房門,果然,都睡著了。
輕手輕腳的將李謹言扶著躺好,又小心的退了出去。
燈光熄滅,室內一片靜謐。
樓大總統和樓夫人回府時,少帥們還沒離開,聽到會客室裡傳出的“爭執”聲,樓大總統也來了興致,讓樓夫人先去休息,自己去了會客室。
桌上的地圖已經被移開,李謹言從關北帶來的一套沙盤被擺了上去
這套沙盤原本是給樓二少帶來的玩具,比之前那幾套做得更加精緻,不只有平原沙丘,還有沙漠和沼澤密林。
少帥們分成幾隊,在沙盤上進行戰術推演。很顯然,這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對戰,而是幾股實力交雜在一起,四周都是敵人的亂局。
樓少帥和龍少帥指揮的兩支隊伍攻勢淩厲,防守得當,劉少帥的戰術也算是中規中矩,宋少帥略有些弱勢,馬少帥……誰遇到他都頭疼,不防守,只是一個勁的進攻,別人防守他進攻,別人進攻他照樣進攻,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下山的猛虎,凡是擋路的,不管子丑寅卯,全都一口咬上去。
打勝了就一句話:“家學淵源。”
手下敗將狠狠咬牙,果真是鬍子作風!
山西的閻少帥之前一直不顯山不露水,沒想到,在幾股勢力打成一團的亂局中,他的部隊卻異軍突起,生生擋住了宋武幾倍於他的兵力。
若不是宋武及時回訪,恐怕會被他從中間把軍隊攔腰截斷,一口一口吃下去。
戰況越來越激烈,從開始的敵我不明,到後來的幾股勢力開始聯合,最終在沙盤上形成了以為樓,閻,馬三支隊伍聯合,對抗龍,宋,劉,唐四部軍隊的局面。
在絞殺中出局的,只能站在一旁,看著七人在沙盤上展開一場又一場廝殺、
室內的氣氛愈發緊張,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高度集中,連樓大總統走進來也沒發現。
樓大總統沒出聲,也將目光對準沙盤,看著交戰隊伍調兵遣將,坦克,飛機,大炮都被用到極致,進攻部隊不間斷的衝鋒,防守部隊咬牙堅持,一步也不後退,若是在真正的戰場上,這樣的戰鬥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慘烈。
這幫老兵痞子都是怎麼養兒子的?樓盛豐眉間擠出一個川字,這就是一群狼崽子,一身的狠勁。早二十年,自己碰上了也未必能得著好。他幾乎可以下斷言,只要被這群狼崽子給盯上,不把命丟了,也要缺胳膊斷腿。
不過,狼群總要選出頭狼,否則早晚是件愁事。
歎了口氣,小輩太優秀了,也愁人啊。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會客室內,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拼殺,交戰雙方始終不分勝負。
樓大總統不得不咳嗽一聲,一來為提示自己的“存在”,二來也為打破“僵局”。繼續“打”下去,到明天早上也未必能有結果。
或許是棋逢對手殺得興起,樓大總統沒得到任何回應。提高聲音又咳嗽了兩聲,樓少帥才從沙盤上移開目光,直起身,放下指揮棒,“父親。”
態度恭敬,表情無波,連聲音都沒多少起伏。就好像剛剛親自率領坦克集群上陣衝殺的不是他一樣。
從緊張的“戰鬥”中回過神來,宋武等人立刻向樓大總統敬禮問好,腰背挺得筆直,軍禮敬得一個賽一個標準,就是沒人開口問一句,“大總統是什麼時候來的。”
腦子進水了,才會這麼想不開。
禮貌的寒暄幾句,見時間不早,眾人便接連告辭。同時不忘留下一句:“長風兄,改日再戰。”
別看歐洲現在太平了,日本被揍得縮起了脖子,少帥們普遍認為,凡爾賽和約帶來的不會是長期和平,歐洲早晚還要打起來。就像送援助物資到德國的兵哥曾說過的,戰後的德國埋著火藥,一旦時機成熟,必定會被點燃,爆炸。
“凡爾賽和約簽訂後的德國,就像是一個被關在監獄裡的犯人,看守盡職盡責,囚室的鐵欄杆和牆壁卻沒想像中那麼牢固。”龍少帥說道:“法國人遲早會再倒一次黴。”
“德國人並不認為自己戰敗。”只從巴黎和會期間的德國報紙,就能清楚看出這一點。
馬少帥貌似粗枝大葉,匪氣十足,一旦論起軍事政治,國際局勢,目光同樣敏銳,“一個不認為自己打了敗仗的國家,卻要被迫接受這樣的條款,擱誰也不會服氣。”
“一旦牽涉其中,必定會惹上麻煩,可事有兩面,這也是華夏的機會。”宋武看問題的著眼點更傾向於政治方面,在戰場上,他不是在場大多數人的對手,但于政治一途,同齡人,真沒多少能玩過他。樓長風這樣逆天的除外。對於樓逍,宋武也時常會有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麻煩,也是機會。
李謹言回府之前,樓少帥等人就在討論,一旦大戰再起,華夏該何去何從。效仿美國奉行孤立主義是絕對不可能的,華夏並不具備美國一樣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若要參與進去,就必須考慮一個站隊問題。
華夏已經成立聯邦,聯邦有多少成員國,都分佈在哪裡,對華夏的邊境安穩以及今後的發展,都是大有影響。危險能消滅在萌芽中最好,那些兩面三刀,當面陪著笑臉,背過身去,就想著法從華夏身上咬一口的,總是要讓他們知道,凡是敢惹華夏的,都要付出代價!
說華夏欺負人?不講理?
和一群聽不懂人話的,是不需要講道理的。揍一頓,再扇兩巴掌,這才是彼此溝通的最佳方法。別說是現在,就算是後世,同樣誰實力強,拳頭大,說話的聲音才更響。
霸-權-主義?
山姆大叔總把人權和公理掛在嘴邊,可在他們身上,這四個字才體現得淋漓盡致。一邊高舉著“人-權,公理和正義”的大旗,一邊幹著狗-屁-倒-灶-的事,偏偏有人專門吃那一套,還美其名曰:眾人皆醉我獨醒。
所以,在沒“被”公理,“被”正義之前,一定要先出拳,把對方揍趴下,道理就站在自己這一邊了。
按照李三少的話來總結一下,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實際操作起來,少帥們只會比李謹言所能想到的更“徹底”。
送走客人,樓氏父子也回房休息。
樓少帥站在床前時,床上的一大兩小早就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守夜的丫頭在門後探了一下頭,又飛快縮了回去,她從來不知道,只是個背影而已,就能這麼嚇人。搓搓胳膊,“職業經驗”告訴她,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出聲,只當什麼都沒看見。
過了一會,聽到室內傳來聲響,丫頭壯著膽子又探了一下頭,就見樓少帥正抱著樓二少邁步走出房門。
幾分鐘後,樓少帥空手回來,再出來,懷裡的變成了小胖墩。
從頭至尾,小豹子和小胖墩都沒醒來,被包裹得嚴實,躺在樓少帥懷裡,還砸了砸嘴。
睡夢中,李謹言發現懷裡的小火爐不見了,無意識的朝身邊摸,摸到了人體的溫度,靠上去,個頭好像比之前大了一點,還不是一星半點。就算這樣,李三少也沒醒過來,反而睡得更沉了。
翌日清晨,李謹言醒來後沒看到小豹子,抻了個懶腰,卻也沒覺得奇怪。在關北就發生過這樣的事,不過,有幸被樓少帥搬運的只有樓二少。
樓少帥靠坐在床邊,沒有軍裝,只穿著黑色的長褲,淺色的毛衣,少了一分鐵血,多了幾許溫和與安靜。
“醒了?”
“恩。”李謹言沒急著起身,側躺著,貌似還有些迷糊。
一隻大手罩上他的額頭,手指-插--進-發間,輕輕按壓,李謹言半合上雙眼,像是一隻正在被順毛的大貓,就差從喉嚨裡發出舒服的呼嚕聲了。
若不是牆上的自鳴鐘敲響,丫頭來請兩人去吃早餐,李謹言差點又睡了過去。
餐桌上很沉默,只是樓二少和小胖墩望著樓少帥的表情,怎麼看都像帶著控訴。
上午九點,前德意志駐華全權公使辛慈再次來訪。雖然打著拜會樓少帥的名義,兩人話中所談的內容卻和“私人友誼”相距十萬八千里。
經樓大總統授意,就華夏與德意志恢復邦交一事,樓少帥給了辛慈肯定答案。
“還要遞交國會審議,最快是在年底。”
“這真是太好了。”
有了這個口頭承諾,辛慈進而提出了他來訪的另一個目的,魏瑪政府希望同華夏訂立密約,以德國的技術和工程師同華夏兵工廠合作,共同研發和製造武器。同時,德國也希望能同華夏再次開展貿易。
凡爾賽和約規定的巨額戰爭賠款,以及對德國貿易的變相封鎖,給德國經濟造成了巨大的負擔和打擊,在交付第一筆賠款後,德國就出現了可怕的通貨膨脹。
和約中還規定,一旦不能在期限內交付賠款,需要以礦產能源和機械設備抵償,這大大激起了德國人的不滿。為了緩和國內矛盾,魏瑪政府必須想辦法穩定物價,降低失業率,盡可能的恢復經濟,最基本的,讓大部分國民能吃飽肚子。
可惜的是,一直到魏瑪政府被納-粹-政府取代,這個願望也沒能實現。
必須承認的是,雖然魏瑪政府被認為是由一群政客組成,在背後給軍人捅刀子的政權,但在執政期間,他們也同樣做出過努力,只是由於各種原因,均以失敗告終。
“重新開展貿易不是問題。”樓少帥的回答很乾脆,“軍工合作還要另議。”
辛慈的目的沒有完全達成,比起閱兵前的那一次會面,卻已經前進了一大步。
他必須儘快給國內發電報,確定新一任駐華公使人選。對現在的德國來說,保持同華夏的“友誼”實在是太重要了。
在談話過程中,樓少帥並沒提起七年前從德國人手裡借來的八千萬馬克,辛慈同樣沒提。民四借款合同同辛慈本人沒有任何關係,直接關係人,德華銀行行長,前青島總督瓦爾德克都已經返回德國,而遠東艦隊司令馮施佩已經隨同旗艦沙恩霍斯特號葬身海底。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合同沒到期。是否提前還錢,主動權並不在德國人手裡。
十月二十八日,華夏國會開始審議同德奧恢復正常邦交的議案。
當初華夏政府與德國斷交,對德國宣戰時,順便帶上了奧匈帝國。如今也是一樣,只與德國邦交正常化太過顯眼,順便帶上奧地利,明知道其中有貓膩,也沒法挑理。
華夏聯合政府外交部的上上下下,不管見哪國的外交人員,開口總不忘帶上一句:“華夏愛好和平……一切為了和平。”
據悉,最先說出這句話的是外交部長展長青。如今,卻已經成為了所有華夏外交人員的口頭禪,包括駐外公使和領事。
同日,美國國會通過了沃爾斯泰德法,美國憲法第十八號修正案生效,進入了倒計時。
十月三十一日,參與閱兵式的各省軍隊陸續開拔,臨行前,督帥夫人們都收到了李謹言備下的一份“人情”。
李謹言回到關北之前,聯合政府終於付清了驅逐艦和潛艇的餘款,當海軍上下為實力增強歡呼雀躍時,李三少也在笑眯眯的數錢。
十一月中旬,任午初從京城成功脫身,繼續回北六省做他的財政局長,白總辦三天兩頭給自己放假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十一月二十二日,關北圖書館正式對民間開放,館藏的大量典籍,抄錄的孤本,在國內引起了轟動,南北各地報紙均大篇幅報導,熱度不下之前的閱兵式。
更有文人發表文章,高呼:“此乃國之幸,民族之幸!”
白老,鄧老,冉老等國學大家均在館中留有墨寶,大門上的匾額更是白老親手所書。曾有人笑言,不提館內古籍,僅是這些墨寶,已是價值連城。
十一月底,關北電影公司開拍由枝兒主演,張建成執筆的新片,方氏兄弟也開始製作新的動畫片,李謹言興致來時,會去電影廠轉一轉,偶然間得知,跟在方氏兄弟身後忙來忙去的美國人,是公司新招的員工,名叫沃爾特迪士尼。
“叫什麼?”
“沃爾特迪士尼。”
美國佬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轉過頭咧嘴一笑,還揮了揮手,“你好。”
李三少:“……”
又是哪只蝴蝶在扇翅膀?難不成米老鼠和唐老鴨還沒出生就打算移民?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希望學習動畫片的製作,我為它著迷。”
為了確定心中的猜測,李謹言特地和沃爾特本人進行了一次長談,雖然略顯突兀,沃爾特還是很高興能向公司的“大老闆”闡明自己的理想,他不只想做一名普通的員工,更希望能在事業上取得成功。他想同方氏兄弟學習繪畫和製作動畫片的技術,創造屬於自己的動畫作品。
“我已經有了靈感,一個相當不錯的故事。”沃爾特拿起筆,在白紙上畫了一隻兔子的卡通形象,“我叫它迪斯先生,它將和一個可愛的小姑娘,演繹一個美麗的童話故事。”
沃爾特的闡述很有趣,他不只構思形象,還編輯了整個故事,“起初,我想到的是《愛麗絲夢遊仙境》,我對方說出了想法,他提醒我,這裡是華夏,愛麗絲的故事固然美好,卻不屬於這裡。我又請教了方,然後,我知道了華夏神話中一個美麗的故事,有個抱著兔子的姑娘生活在月亮上,姑娘還有一個喜歡砍樹的鄰居……”
李謹言:“……”
抱著兔子的姑娘?喜歡砍樹的鄰居?
嫦娥奔月?吳剛伐桂?
他該問一問方氏兄弟,他們都和這個美國佬說了什麼,好好的神話故事,怎麼到他嘴裡,變得這麼不對味?
況且,就算故事“不錯”,他也很難想像,一個美國人會製作出什麼樣的奔月故事,後世的花木蘭,不提故事如何,單論人物形象,或許某些人喜歡,李謹言卻實在接受不能。
不同的文化背景,講述相同的故事,總是會存在”接地氣”問題。
迪士尼版的嫦娥?李謹言在腦子裡簡單勾勒出一個形象,果斷斯巴達了。
但是,李謹言也沒打算掐滅沃爾特的工作熱情,只是建議他,可以和動畫製作部的畫家們多交流,至少別創作出一個長得很有美洲特色的嫦娥。製作動畫短片,也不一定非要有固定的範本,完全可以自己創作。
“太感謝你了,李!”沃爾特仿佛茅塞頓開,興奮溢於言表,“我又有了靈感……”
“容我打斷一下,”李謹言舉起右手,“若想學到更多東西,最好先把華夏語學好,能不能讀寫暫且不論,至少溝通上要沒問題。”
“是的,李,我會的。”沃爾特顯然還沒從興奮的想像中回到現實,他又拿起筆,開始在紙上塗塗畫畫,幾乎忘記了對面坐著的李謹言。
李謹言笑了笑,沒有打擾他,起身去了經理辦公司。
沃爾特不是唯一在關北電影公司中工作的外國人,隨著公司規模的擴大,需要的各方面人才也越來越多,加上歐洲打工仔的湧入,在關北電影公司經常能看到黃頭發藍眼睛的攝影師,或是紅頭髮的道具師傅,同公司簽約的演員中,也有為數不少的外國人,數量最多的是俄國人,從《軍人》開始,俄國演員就時常會出現在公司拍攝的戰爭片中,法國人和德國人也有不少。
就算在華夏人眼中這些高鼻子都長得差不多,但在不同的環境下,不同的穿衣打扮,還是能看出區別。
最明顯的例子,穿著軍裝的法國人和德國人站在一起,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絕對不會認錯。
關北電影公司正在籌拍的《庫頁島》,是公司建成以來投資最大的一部電影,電影分為三部分,時間跨度也相當長,劇本是張建成和另外三名編劇共同完成的。為了向世人呈現最真實的一面,他們特地前往庫頁島搜集史料,詢問了當地的赫哲和鄂倫春等少數民族,還與生活在島上的俄國人進行了交流。
根據史實寫出的劇本,即便經過藝術加工,也帶著一種無法掩蓋的血腥味。凡是讀過的人,都會有一種心臟被揪住,想要呐喊,卻出不了聲的感覺。
赫哲族的苦難,原住民的抗爭,投靠,背叛,俄國人和日本人的狂妄,肆意,殘暴,雖然在影片結尾,華夏軍隊將侵略者趕走,奪回了島嶼,但曾發生在島上的一切,都血淋淋的呈現在觀者的面前。
酸楚,痛苦,沉重。
這一切,絕不是一部影片能完全呈現的。
“不如分成幾部,”李謹言看過劇本,對電影公司經理和負責拍攝的導演說道:“兩位放心,資金絕對沒問題。”
這樣的電影,拍出來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給更多國人看的。
華夏雖然擺脫了半殖民地的苦難,卻依舊是群狼環伺,歐洲人,美國人,兩面三刀的鄰國,野心不死的日本,甚至是隔海的幾個島國。
幾代人的咬牙拼搏,多少軍人的生命和熱血,才換來了今日安穩。
然華夏自古有言,安危相易,禍福相生。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
仁愛友善固然不錯,但歷史不容忘卻,華夏民族曾遭受的苦難不容忘卻,忘記這一切,才是歷史的罪人!
經過商討,《庫頁島》將被分為三部拍攝,為此,張建成等幾個編劇重新修改了劇本,演員確定之後,攝製組將開赴庫頁島實地取景,會遇到的困難可想而知,這對所有工作人員都是一個挑戰,卻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或開口抱怨。
在挑選演員中途,卻出現了一點問題,日本人的角色不太好找。
基本沒有華夏演員樂意扮演日本人的角色,沒辦法,電影公司導演只能請李謹言幫忙,到中西伯利亞的幾處礦場去選人。
大島義昌和礦頭們自然不敢怠慢,聞聽是到電影公司去工作,礦場裡出現了一陣又一陣騷動,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被選中,擺脫現在的生活。只可惜,推舉的權力掌控在大島義昌的手中,比起這些礦工,華夏人也明顯更”信任”大島。
經過仔細篩選,由大島推舉的十六個日本人被帶走,其他的礦工,依然要繼續下礦進行勞動改造。
離開電影公司,李謹言轉道去了喬樂山和丁肇的實驗室,丁肇在做實驗,喬樂山也在研發新的抗菌消炎藥,都沒有空閒,李謹言只是留下個紙條,請實驗室助手轉交,就沒再多留。
樓氏製藥廠如今已經成為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廠,即便戰爭結束了,國外的訂單依舊源源不絕。讓李謹言驚訝的是,很多外國醫生對華夏的中醫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特地從歐洲趕來,就為研究這到底是“巫術”還是真實的“醫術”。
在西班牙大流感肆虐歐洲,死人無數時,在歐洲作戰的華夏士兵卻安然無恙,連遠隔一片大洋的美國都是不戴口罩不許上公車,華夏國內卻沒聽到任何流感集中爆發的消息。
如果不是華夏人在說謊,刻意隱瞞,那就是華夏人有特別的預防和治療手段。
曾和華夏大兵有過接觸的美國和英國士兵,都言之鑿鑿的聲稱,華夏人在喝一種黑色的湯藥。曾被華夏軍隊俘虜過的德國人也現身說法,他們中有人喝過那種黑色的液體,味道十分可怕,但他卻幸運的沒有染上這次流行疾病。或許是他的身體好,也或許是這種湯藥發揮了作用、
這個德國士兵在回國後,發現軍隊被裁撤,沒有了生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乘船去了華夏,如今,他已經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家人都生活都很好。
在西方人的觀念中,黑色的湯藥是和巫術,女巫畫上等號的。
有人說,華夏人用巫術治病,他們是一群未開化的野蠻。還有人鼓吹,要進行一次新的十字軍東征。當然,後一種言論被當成瘋言瘋語,直接無視。
與以上觀點相反,另外一些人卻對華夏的中醫術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收拾行裝,來華夏探尋中醫的奧秘。
“華夏的月亮比較圓。”
當華夏於東方崛起,一次又一次展示出強壯的手腕時,這句話也會成為“現實”。
“又下雪了。”
進入十二月,關北已經連下了幾場大雪,車子行在路上,總要加倍小心。
李謹言湊近車窗,哈了一口氣,看著水汽聚攏又慢慢消失,車窗外的景色仿佛也罩上了一層霧氣,朦朦朧朧,卻又格外的真實。
“言少,是直接回府?”
“時間還早,去收容所。”
司機答應了一聲,車子開到路口,掉頭,朝城外開去。
經過幾次整改,又制定了嚴格的規章和制度,北六省內的收容所基本杜絕了朝援助款伸手的現象。聯省政府還曾派人來取經,回去後,仿照建立起類似的監督機制。
人心總有不足,貪官殺不盡,哪怕有前車之鑒,依舊會有抱著僥倖心理,亦或是要錢不要命的。隨著時間流逝,之前被壓制下去的某些問題漸漸有了抬頭跡象,這引起了政府內部一些人的警惕。
有法律約束,依舊制止不了某些人的貪心。建立完善的監督機制,或許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有了一個好的開頭,總是能給後人豎起一個樣板,給想要身後的人一個警醒。
收容所內正在上課,一個穿著關北中學校服的學生,正認真的教孩子們寫字。自從有了楊聘婷等人的先例,關北中學,北方大學的學生們,都以能到收容所來實習和教書為榮。
在這裡,他們能學到很多師長和父母無法教給他們的東西,即便收容所內的條件好了,留在這裡的孩子也越來也少,這支教學的接力棒卻依舊在學生們手中傳遞著。
學以致用,也許他們尚不具備教書育人的資格,但能為他人盡一份力,便已足夠。
美國遠征軍指揮官約翰潘興,曾在寫給兒子的信中說:我想讓你來看一看真正的戰場是什麼樣的,看看我在這裡經歷的一切,讓你知道,為何美國人要到這麼遙遠的歐洲來打仗,也讓你明白,什麼叫愛國。
歐戰期間,樓少帥和這個以治軍嚴厲著稱的“黑傑克”有過幾次接觸,華夏軍隊的紀律和戰鬥力,給了潘興很深的印象。在面對敵人時,他們好像從不畏懼。
約翰潘興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環境,才會培養出這樣的一支軍隊。
戰後,潘興受邀參加華夏的閱兵式,他沒有出席華夏政府舉辦的宴會,除了禮貌性的露面,也很少參加外交活動。他利用在華夏的時間,走訪了京城內的幾所學校,南苑航空學校,京城大學,另有幾所中學和小學,如果不是歸國日期所限,他很想到關北看一看。
在回國的輪船上,他便決定,等兒子中學畢業,把他送到華夏來生活一段時間。
不過,在那之前必須給他找一個華夏語老師。
“華夏人很固執,在某些方面,他們甚至比德國人還要較真。”一名在華夏找工作的歐洲人,給遠在歐洲朋友寫信時,這樣提到:“在這裡生活,學會華夏語是必須通過的第一道難關。可是老天,這個國家實在是太大了,有很多種方言,我完全可以肯定,到我去見上帝的時候,也無法學會其中的三分之一。”
即便如此,為了能過上好生活,拿到一張華夏的綠卡,仍有無數的打工仔們前赴後繼。
他們鼓勵自己的口號是,一切為了生活!萬事皆有可能!
十二月十二日,華夏國會表決通過與德奧兩國邦交正常化的議案。
十天后,原德國駐上海總領事克裡平向華夏聯合政府大總統遞交國書,成為新一任駐華公使,戰前任聖彼德堡副領事的陶德曼也從歐洲出發,赴任德國駐北六省總領事。
奧地利緊隨德國腳步,向華夏派遣新任駐華公使和領事,哪怕凡爾賽和約規定兩國不得合併,但沒限制兩國保持步調一致。
隨著德奧兩國與華夏恢復邦交,蘇俄也開始坐不住了。西伯利亞政府還有一個庫達攝夫撐門面,甭管身份是否尷尬,至少能保持同華夏政府的聯繫!
在蘇維埃政府的指示下,參加閱兵式的蘇俄代表裴克斯接連幾日登門拜訪,卻始終見不到展長青,只有惡副部長接待了他,對於建交一事,給出的答案也一直是模棱兩可。不說同意,也沒有一口咬死。
歸根結底,在他國干涉軍沒有撤離俄國境內之前,華夏是不可能同蘇俄建交的,但也沒打算同蘇俄撇得一乾二淨。畢竟,《烏蘭烏德條約》還擺在那裡。
到了最後,裴克斯也和庫達攝夫一樣,“身份不明”的留在了華夏。為了表示公平,他“享受”到了和庫達攝夫一樣的“公使級別”待遇。
與此同時,日本也在活動。
一方面,繼續關注華夏國會是否在審議接收日本官派留學生的議案,另一方面,也嘗試同德國進行聯繫,在巴黎和會中,德國被英法分錢分地皮,日本被華夏和美國搜刮走最一點家底,在日本矬子的觀念中,兩國應該很有共同語言。
“向華夏派遣留學生是必須的,但是,日本同樣需要其他的盟友。”
與德國媾合,同德國結盟,日本矬子不只這麼想,也嘗試著這麼做了。
可惜的是,德國人不是傻子,腦子很夠用,就算他們自己的狀況不佳,也沒落魄到要和日本攪合到一起的程度。
如果德意志是經濟衰退,那日本早就落到貧困線以下,日爾曼人沒興趣冒著得罪華夏人的風險到日本扶貧。
日本矬子的希望註定還是要落空。


☆、第二百五十六章 

民國十一年,西曆1920年1月1日
大雪下了一夜,風卷著雪花冰碴砸在窗楞上,發出陣陣聲響。
清晨推開房門,天地間雪白一片,厚厚的雪,像是鋪在大地上的毯子,踩上去,直接沒過腳踝。
大帥府內,二管家起得最早。自從大管家跟隨大總統和夫人去了京城,府裡的上上下下,一干瑣事,大多是他來忙活。
李謹言事情忙,不能事事親歷而為,卻也不會讓人隨意期滿。自從吃過幾次教訓,府裡的人就都學乖了。做好自己的本分,每月定時拿工錢,比什麼都強。想不開的,真被大帥府給辭了,出去別想有人再雇你。
關北城內,多少雙眼睛,言少爺仁義的名頭早幾年就傳遍六省,真被趕出去,別人不會說主家怎樣,只會覺得這人肯定是心思不老實,要麼就是不肯踏實幹活,偷奸耍滑。
大帥府的工錢豐厚,只要按規矩做事,就沒別的說道,也從沒有苛責下人的事情傳出去。就算到工廠裡做工,不一樣要守條條框框?
哪怕是種地,也要遵照四時節氣來吧?
二管家袖著手穿過回廊,幾個下人正在廊簷下掛燈龍,等到天擦黑的時候點上,都是紅光,喜慶。
“二管家。”
“老劉,你兒子怎麼樣了?風寒好些了?”
“都好了,吃了藥,發了汗,精神著呢。”
“那就好,今兒晌午大傢伙吃了飯,都去領過節的東西,每人兩塊錢,兩斤豬肉,十五個雞蛋。”
“多謝二管家。“
“甭謝我,要謝就謝咱們言少爺,謝咱們少帥。”二管家跺跺腳,“得了,我這還有事,幹活都仔細點,大節下的,都討個喜氣。”
“哎!”
二管家走後,廊下的人想著領了東西回家,再添置點什麼,心裡有了底,幹起活來更利索。
臥室裡,李謹言正給樓二少讀報,小胖墩被樓五夫婦接回家過節,學堂也放假,樓少帥接待登門拜年的德國領事,李謹言難得空閒。
陶德曼剛到華夏,對華夏的風俗禮節只是一知半解,就算有辛慈給他“惡補”,還是經常鬧出笑話。見關北城慶祝元旦,以為這就是華夏人的春節,鄭重其事上門拜年,還穿了一身長衫,提了兩盒禮品,
暫缺不論他這個年拜得對不對,只是這身打扮,配上那兩撇濃密的日爾曼式大鬍子,再加上語調不是一般奇怪的“新年好,恭喜發財”,就足夠李謹言樂上半天。
各國駐華公使李謹言基本都見過,這樣的打扮,也只有在朱爾典身上才不會顯得違和,其他人穿上,還真不是一般的奇怪。
首先,氣場不對。其次,好像真沒一個地方對。
李謹言一邊琢磨,一邊一心二用的給小豹子讀報紙上的一則市井趣聞,和前朝的“六尺巷”典故頗為相似,一樣是兩家人蓋房子,一樣是爭得不可開交,其中一家還是家化廠陸經理的岳丈,另一家同樣來頭不小,是戍邊軍師長廖習武的親戚。事情還差點遞到李謹言和樓少帥跟前。後來,還是廖習武從滿洲里發來電報,廖家人先退一步,陸經理的岳丈家也做出退讓,又親自帶著禮物登門,兩家人這才握手言和。
由於陸經理的身份,加上是廖家先“低頭”,一些專喜歡挖小道消息,誇張報導博噱頭的報紙,將這件事添油加醋的寫出來,字裡行間更是牽扯出“背後的靠山”,“枕頭風”一類的說辭。一樁和氣解決的事,卻被東攀西扯,虧得李謹言的人品作為眾人皆知,否則,不知又會引起多少波瀾。
有心也罷,無心也罷,沒有指名道姓,還寫明“據傳言”,這事就沒法說理。最後是文老闆報社中的一名記者在趣談報上發表了這篇文章,將之前那些流言蜚語徹底壓了下去。
經過他的妙筆生花,整件事的過程被寫得趣味橫生,文章旁是一副漫畫,畫的是兩家人握手言和的場面,更顯得心思巧妙。漫畫下配了四句打油詩:昔時六尺巷,今日廖陸牆,本為美談事,何必苦思量。
這篇報導讓李謹言想起幾年前,南北尚未一統,北方總統還是司馬君時,報紙上曾刊登過一副“總統偷桃”的漫畫,如今記起,依舊忍不住想笑。
文章讀完,樓二少思索片刻,開口問道:“言哥,這是講要彼此謙讓?”
李謹言把報紙放到一邊,剝開一個栗子,遞給樓二少,“這是告訴我們,於小事上不必斤斤計較。謙懷大度,互相禮讓,是華夏傳承了千年的美德。不過……”
“不過什麼?”
“遇到大事,尤其是關係國家和民族的事,就一丁點也不能讓。”
“像大哥在外邊打仗,把咱們的土地都搶回來那樣?”
“對,”李謹言笑著撲棱了一把小豹子的發頂,“咱們自家人關起門來,吵一架打一架都沒什麼,可遇上外人欺負咱們,睿兒就怎麼辦?”
“欺負回去。”樓二少自己拿起一顆栗子,順著崩開的口子掰成兩半,遞給李謹言,“言哥,給。”
沒等李三少“評價”樓二少的答案,小豹子又補了一句,“言哥,你和大哥也會打架嗎?”
“……”他和樓少帥打架?
他和樓少帥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不只沒打過架,好像臉都沒紅過?
更關鍵的是,根本就不在一個段位上,就算他突發奇想,也不會去挑戰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遙想當年,唯一一次看到樓少帥打架的樣子,還是喬樂山“友情客串”,想起兩人打架的緣由,就不由得想起樓少帥只說過一次的那句話。
屋子裡的地龍是不是燒得有點過頭了?
“言哥,你耳朵怎麼紅了?”
“睿兒看錯了。”
“臉也紅了。”
“……”
“脖子都紅了。”
“……”
某人“惱羞成怒”,作勢朝小豹子“撲”了過去,雙手齊上,撓癢。
PK不過樓老虎,還治不了一隻小豹子?
事實證明,兔子呲牙也是兔子,豹子再小也是豹子……
樓少帥推門進來,李三少和小豹子正在厚厚的地毯上滾成一團,報紙和畫冊丟在一邊,栗子核桃也散落一地,小豹子初學拳腳功夫,苦練之下,也是相當有”威力“的。
難得一次童心未泯,就被抓了現行,李謹言順著那兩條長腿向上望,表情頗為尷尬。樓少帥卻沒管他,而是把樓二少“提留”起來,兄弟倆沉默對視,李謹言有種錯覺,就好像一隻老虎正在對一隻爪子還沒磨利的豹子說,這是我的地盤,懂?
搖搖頭,這都什麼跟什麼。
單手撐著從地上站起身,樓氏兄弟依舊沉默交流中。李謹言沒叫丫頭,自己彎腰收拾起散落的報紙,滾到四處的栗子核桃也被撿起來,坐到椅子上,拿起小錘子,哢嚓一聲,樓少帥和樓二少同時看過來,李三少笑眯眯的挑出一個完整的核桃仁,“少帥,睿兒,吃核桃?”
樓少帥:“……”
樓二少:“……”
從這一刻開始,搞不懂李三少腦回路的樓家成員,又多了一名。


☆、第二百五十七章 

華夏舉國歡慶元旦時,北海道租借地亦在舉辦慶祝活動。
西曆1月1日到1月3日是日本的新年,自明治維新之後,除了沖繩,鹿兒島,即琉球王國所在地,日本普遍開始採用新曆法,不再慶祝舊正月,全部依照西曆日期慶祝節日。
諷刺的是,在華夏沒有租借北海道之前,這裡已經有兩年沒有舉辦過大型的慶祝活動了,吃不飽肚子,生活每況愈下,連希望都看不到的情況下,慶祝新年還有什麼意義?只會愈發覺得日子過不下去。
今年卻不同了。
新開的工廠,從大地主手中分到的土地,稅收也降低不少,很多當地人發現,臨近新年,他們竟然能買得起夠全家人吃的大米了!配菜依舊只是蘿蔔乾,卻能吃飽肚子了!
北海道的糧商都將米價定得相當“合理”。一旦被員警發現有“哄抬物價”的嫌疑,不只是店鋪老闆,一家子都會被抓進牢房,送到遙遠的西伯利亞勞動改造。
這樣的舉措,獲得了當地人的“拍手稱道”。米騷動剛過去沒多久,事情的發源地可就在北海道。懲治“不法”商人,有相當好的“群眾基礎”。
如今的川口憐一,高居警察局長之位,金錢,地位,女人,樣樣都不缺。只要不失去華夏人的信任和賞識,他就將繼續“榮耀”下去,這樣的日子,比他當間諜刺探情報可舒服多了。
入夜,島上舉辦了提燈遊行,還有各種傳統活動,一些小販在路邊擺出海產和其他各種商品,為數不少都是大阪口音。這些人是如何來到北海道的?恐怕連川口憐一都沒法完全說清。
大阪商人,就像第四師團一樣,不是一般的“神奇”。
華夏總督府並沒有限制租借地同日本本土之間的聯繫,只是在幾處重要港口設置了關卡,對人員的進出加以盤查。臨岸的漁村則全部交給日本員警負責。
令人費解的是,當地人卻對本土產生出一種奇怪的抵觸情緒,究其根本,是因為他們的生活變得好了,不希望其他人來“分享”屬於他們的糧食和工作機會。
除了少量的大阪商人,其他地方的人都是不受歡迎的。
更“有趣”的是,當總督府發佈消息,將在當地創辦學校,竟然沒有聽到任何“反對”的聲音,到了後來,許多當地人均以能將孩子送進這樣的學校為榮,因為,這樣他們將有到華夏“留學”的機會。
慶祝活動一直在繼續,一名面帶緊張的日本員警,穿過人群,在一間居酒屋找到醉醺醺的川口憐一,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川口的酒意頓時一掃而空,臉色一下子變了。
“確定了嗎?”
“是的!”
“混蛋!”
川口猛地站起身,一腳踹翻了桌子。
原來,有巡警在福山抓獲了十幾個從青森來的傢伙,這種“偷渡”現象早兩個月就有,不算什麼。讓川口緊張的是,他們全部穿著軍裝!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是來自駐屯在弘前的第八師團。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偷襲嗎?
即便不做情報工作了,川口憐一也是滿腦袋的陰謀論,他設想了很多種可能,就是沒想過這些人是“偷渡”來北海道“討生活”的。
當他親耳聽到這個答案時,依舊不相信。
“用刑!必須讓他們說實話!”
“是!”
華夏總督府也得到了消息,被召見時,川口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問出這些傢伙的真實目的!
“請閣下放心,在下必定竭盡全力!絕不讓有心之人得逞!”
總督點點頭,示意川口憐一可以繼續回去“工作”了。待他離開,叫來總督府武官,下令駐守在島上的各部官兵提高警戒,同時向國內發了一封電報,將這件事詳細說明。
事實上,他本人並不認為日本矬子當真是想偷襲北海道,除非他們發瘋了。
要軍艦,軍艦沒有,要大炮,大炮沒有,再來一次“肉彈”衝鋒?日俄戰爭都過去多少年了,乃木希典也早就被送去見天照大神了。這個時候偷襲北海道?
電報發回國內,收音機中正在播放樓大總統的講話。
在講話之後,就是戲曲和相聲評書類節目。北六省領先全國,在城鎮之外的鄉村地區架設公共廣播,即便家裡沒有收音機,也能從村裡的大喇叭中聽到新聞和各種節目。
午夜,一陣又一陣煙花沖天而起,元旦的慶祝活動達到了最高潮。
天公作美,不只沒有下雪,空中還能看到繁星點點,伴隨著在空中炸開的一團團花朵,更添節日氣氛。
李謹言牽著樓二少,站在院子裡仰望夜空,火樹銀花,美不勝收。
彎腰想把樓二少抱起來,讓他看得清楚些,卻發現小豹子被包裹得太嚴實,抱不動。這也怨不得別人,始作俑者就是李三少。
試了幾次,抱起來也要很快放下,樓二少的表情和李三少一樣無奈。
一旁的樓少帥終於看不下去了,伸手將地上的小豹子抱起來,輕輕鬆松用單臂托著,李謹言直起身,咧嘴笑了笑,“少帥,威武!”
剛剛吃飯時,李三少喝了兩杯果酒,如今酒勁上來,眼神開始發飄。
樓少帥側頭看了他一會,沒說話。李謹言依舊在呵呵笑。
兩個大人心思各異,被樓少帥抱在懷裡的小豹子卻被煙花吸引,看得目不轉睛。等到煙花散去,被送回房間休息時,還頗為遺憾。
隔日,李謹言醒來後,側身動了動,一陣腰酸,坐起身,撐不住又倒了下去。閉上眼,默數三聲,腦子裡零星閃過有些亂的畫面,再睜開眼,一群烏鴉呱呱叫著從頭頂飛過,還表演了一次空中三百六十度大迴旋,李三少的腦門上頓時滑下三道黑線。
似乎,好像,仿佛,昨天晚上是他先朝樓少帥下口的,不只下口,還下手了。對一頭老虎又咬又抓的,結果可想而知。
李三少倒沒覺得不好意思,這麼多年,怎麼說臉皮也“練”出來了,只是咬牙揉著腰,憤憤不平,就算被揪了鬍子,下手也未免太重了點吧?
小豹子還問他是不是會和樓少帥打架,就這重量級別,怎麼打?
屋外的丫頭聽到聲響,隔著房門叫了一聲:“言少爺?”
沒得到回應,又叫了一聲,半天之後,李謹言覺得腰沒有那麼酸了,才用力一搓臉,答應了一聲。
洗臉漱口,換身新衣服,坐到桌前,喝了兩碗粥,“撕”了三個包子,神清氣爽。放下筷子的同時,不免感覺自己被樓少帥同化,飯量是只增不減。
擦擦嘴,丫頭送上熱茶,李謹言開口問道:“少帥呢?”
“回言少爺,少帥在書房。”
李謹言點點頭,又坐了一會,站起身,“我去工廠,告訴廚房,午飯不用準備我的了,晚飯前回來。”
丫頭答應了一聲,抖開一件新裁的斗篷,領口鑲著一圈雪白的皮毛,李謹言系好斗篷,邁步走出房間,身後兩個丫頭互相看看,都有些臉紅。
言少爺,還真是一年比也一年長得好了。
元旦過去,關北城內,又恢復了往昔。
川流不息的人群,當當駛過的電車,按著喇叭的小汽車,城外工廠中機器轟鳴,城內各家店鋪夥計們的吆喝,學堂裡的朗朗讀書聲,交織成一幅充滿活力的城市新景。
關北大世界和關北圖書館,已經成了北六省乃至全國最知名的兩個地方。
關北大世界集合了各式各樣的休閒娛樂,戲曲歌舞,雜耍評書,影院劇場,在裡面呆上幾天,也未必會重樣,
關北圖書館收藏了大量的古籍珍本,許多國學大師和好學青年從各地彙聚而來,每天開館前,館外都早已排起了長隊。
隨著京城博物館即將竣工,並史無前例對民眾開放的消息見報,很多人開始好奇,這些古籍文物都是何人收藏,是無償獻出還是高價出售。
只可惜,尼德遠在歐洲,許二姐在情報局,李謹言壓根不喜歡沒事就上頭版頭條,再加上樓家拉起的保護網,老先生們的“封口令”,凡是知情人,都不會洩露一絲口風。
費盡心機,也未必能摸到真佛的衣角。
只能摸清一點,這些文物和古籍,都是愛國商人耗費鉅資從國外收回。
不是沒有心思狹隘之人猜測這名”愛國商人”的動機,更多的報導則是對此的溢美之詞。
猜測只是猜測,這些文物國寶卻是實打實的歸於華夏,即便有心思,也是為國為民的心思,怎容一些蠅營狗苟的小人污蔑?
“這等為國為民之人尚被污蔑心懷叵測,公道何在?人心何在?!”
這場“愛國商人”風波並沒持續太久,李謹言經歷得多了,也對這個時代的新聞業者有了相當的瞭解,甭管報紙上怎麼寫,保持一顆平常心,默念三聲“淡定”,什麼風浪都會過去。
一月十日,另一則新聞徹底壓下了“愛國商人”的風頭,《凡爾賽和約》正式生效,美國總統威爾遜主持下的國際聯盟也宣告正式成立。在一戰中對同盟國宣戰的國家,不管是真刀真槍上戰場,還是只做了個姿態,打了一回醬油,都成為國聯的創始會員國,戰後新成立的國家也沒有落下。
國聯是第一個以協調國際爭端,解決國際糾紛為目的成立的國際間聯盟組織。其宗旨是共同裁減軍備,平息國際糾紛,維持民眾生活。在創立期間確立了基本構架,包括國聯大會,行政院,秘書處和常設法院。
作為戰勝國一員,華夏憑藉其經濟和軍事實力,在行政院五大常任理事國佔據一席,由於美國參議院投票決定,拒絕加入國聯,在國聯第一次大會召開之前,五大常任理事國縮減為四任,分別是英國,法國,義大利和華夏。美國的席位一直空缺。
歷史上的另一個常任理事國日本,勉強擠進會員國,就算是這樣,也引起了不少爭議,華夏和美國都對日本能夠列入“戰勝國“的行列提出過異議,在美國拒絕加入國聯之後,華夏代表依舊對此持反對意見。
不過,日本的確曾“對德”宣戰,再對比其他部分成員國打醬油的作為,矬子們到底還是保住了在國聯中的席位。
消息傳回國內,日本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活動,自從大正登基以來,日本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好事”發生了,每每聽到的都是壞消息,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喜事,必須慶祝!
沒等矬子們高興太久,一盆冷水突然兜頭潑下,澆了他們一個透心涼。
“十數名日本軍人,于西曆1920年1月1日,攜武器闖入北海道租借地,據稱,是得到日本軍部命令。”
華夏政府立刻照會日本駐華公使,要求日本政府必須給華夏一個“解釋”。
正計畫在國聯第一次會議上演一場苦情戲,博取一下歐洲鬼畜同情的日本,一下子懵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內閣質問軍部,軍部搖頭三不知。查到第八師團,師團長一肚子苦水,差點切腹以證“清白”。
查到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那十幾個日本兵,的確出自第八師團,卻壓根不是奉命去“偷襲”,“玉碎”的,而是開小差“偷渡”的。
查出這樣的結果,比被蒙在鼓裡強不了多少。
不為其他,丟人啊!
日本駐華公使芳澤接到大本營的電報,立刻面見了華夏外交部副部長,給出了“丟人無比”的結論。丟人不要緊,絕對不能讓華夏找到充足藉口對日本發難。
“芳澤先生,我會上報的。”
副部長的語氣很“和藹”,芳澤的頭頂卻開始冒汗,很明顯,華夏人沒打算放日本一馬。
接下來的幾天,華夏卻一直沒有行動,這讓芳澤產生了一個錯覺,或許他之前是多慮了。可當國聯的第一次會議在巴黎召開時,代表華夏出席會議的外交部長展長青施施然站起身發言時,日本人才真正意識到,要大禍臨頭。
但是,為時已晚。
在此期間,李謹言也沒閑著。
美國洪門通過司徒竟給李謹言遞了消息,他們需要大批量的購進酒類。
“果酒,紅酒,啤酒,白酒,只要是酒,全部都要。”
司徒竟將大佬的意思轉達,李謹言拿起桌上的訂單,眉毛一挑,要這麼多酒?
美國禁酒令的事情他知道,事實上,不只是美國,北歐,沙俄和後來的蘇俄,都曾頒佈過禁酒令,北歐暫且不論,讓俄國人戒酒,純屬是天方夜譚。
“出貨倒是沒問題。”李謹言放下訂單,說道:“只是船在海上一兩個月,禁酒令早就生效了吧?”
按照禁酒令規定,不只不能在公共場合飲酒,凡是運輸,買賣,釀造酒類,全都是違法的。華人的地位在美國雖有提升,排華法案卻依舊存在,若被人把這批貨扣下,不是自找麻煩?
“這一點言少爺完全可以放心。”司徒竟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兩個手指撚了撚,“只要有這個,一切都不是問題。”
“確定?”
“確定。實際上,當地的警察局和港口的相關人員,都已經打點好了,這批貨裡有一部分就是給他們的。”
李謹言點點頭,沒再提出疑問。
能在美國紮根盤踞那麼長時間,繼而發展到相當規模的幫派組織,自然不會是簡單的,不過能拿下警察局長,還是讓李謹言有些意外。
“既然都安排好了,這筆生意我做了。”李謹言笑了笑,說道:“不過,這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酒錢可是要付的。”
“那是自然。”司徒竟也笑了,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張匯票,“這是訂金。”
接過匯票,看到上面的數字,李三少再次感歎洪門的財大氣粗。
生意談妥,按照對方的意思,貨物自然是越快裝船越好。李謹言不只搬空了自己倉庫,還在六省內的各大酒廠“搜刮”一通,徹徹底底當了一回二道販子。
價格比照國內價提高兩成,即便如此,依舊有得賺。
李謹言深知,隨著禁酒令時間越長,美國的酒價只會越來越高,否則,也不會有阿爾卡彭這樣的黑道頭目,光靠走私就建立起了一個“黑暗帝國”。
一月十五日,國聯召開第一次大會的當天,三艘貨輪從大連港駛出,船上只有一種貨物,各式各樣的酒。
當天,美國紐約等地出現了一個奇景,大量的運酒車往來穿梭,爭取在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之前,往倉庫裡運送更多的酒。
許多美國人也聚集在一起,徹夜狂歡,慶祝最後一個“解放”日,當淩晨到來,美國憲法第十八修正案將正式生效,美國,即將進入一個沒有酒的時代。
二十年代,走私,腐敗,爵士樂與槍戰,屬於黑幫的舞臺,也將拉開帷幕。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人皆有野心,李謹言也不例外。若想實現他的野心,讓華夏立于世界強國之林,站到最高處,必須勝過其他對手。
日本已經不足為懼,只要繼續猛踹幾腳,就能將這個島國徹底踩趴下,至於他們是不是會鼻青臉腫的站起來……站起來也只能繼續挨揍。
受戰爭影響,英法等列強國家經濟衰退,兩年後的《華盛頓海軍條約》之所以能順利締結,表面是為了“和平”,實際和歐洲老牌強國不斷削減國防預算也有一定關係。法國最為明顯,英國表面仍是海上霸主,實際怎麼樣,只有約翰牛自己知道。
世界第一的海軍強國,不只接受了同美國相當的艦隊總噸位,在發展航母時期,更是落後於美國。美國的強勢,可見一斑。
在一戰之前,不提英國,德國和法國都能甩美國海軍一截。
歷史上,美國的崛起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但在這個時空中,華夏成為了一個變數。
帝國主義的瓜分狂潮沒有出現,華夏的民族經濟仍在蓬勃發展。國家實力的增強,必然會讓華夏可以挺直腰杆說話,在任何國家面前都能大聲說“不”。
為華夏保留住最後的元氣,在歐戰中尋覓發展的機會,這些目的都已經達到,甚至比李謹言期望的結果更好。現在需要考慮的,是讓華夏能夠更進一步。
要實現這個目的,就必須擊敗兩個對手,一個是美國,一個是蘇俄。
華夏佔領了東西伯利亞和中西伯利亞,白軍盤踞在西西伯利亞,蘇俄的處境並不妙。有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兩個孩子,高爾察克能召集起的力量比歷史上更多,而原本該陸續成為蘇俄力量的各加盟共和國和地區,例如幾個斯坦,此時都在觀望,就算蘇俄派人來遊說,也一樣能推就推,這讓蘇俄的上層領導人很惱火。
弗拉基米爾的健康狀況愈發糟糕,黨內上層總是出現意見分歧,雖然還沒達到水火不容的境地,卻也相距不遠。蘇俄領導層發生了一次又又一次激烈的“鬥爭”。
本該站在史達林一邊的布哈林,此時卻和托洛茨基關係緊密,加上手握軍權的基洛夫,以及分別擁護三人的政治委員和軍官,形成了一個很難攻破的鐵三角。即便有季維諾也夫、索柯裡尼柯夫等人的支持,史達林依舊處於劣勢,在意見表決時,這種劣勢更加明顯。
但史達林也有他的底牌,那就是契卡。在弗拉基米爾因健康問題逐漸淡出權力層,契卡與史達林越走越近,他們對史達林的命令總之不遺餘力的執行。
從陸續發回的情報中,李謹言總算看到了關於喀山的消息。
五百噸黃金的事情最終還是傳開了,值得深思的是,最初將這個消息大肆散播的,竟然不是白軍,而是蘇俄的契卡組織,他們聲稱掌握了切實的證據,要求對喀山等人進行嚴格審查。
消息傳出,不只震動了蘇俄上層,包括白軍上層和各國干涉軍,全都將目光聚集到了莫斯科。駐紮在伊爾庫茨克及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等地的華夏軍隊,也表示出了“恰到好處”的興趣,不會顯得突兀,也不會讓”競爭對手”產生過多的警惕。
“作為一個忠誠的布爾什維克戰士,我問心無愧!我和我的戰士們都沒有接觸過那些黃金,甚至見都沒見過。我們被迫從莫斯科撤退,卻一直都在和敵人戰鬥!我們沒有怯懦,我們用鮮血證明了對國家的忠誠,我們不接受任何指控!這是對戰死者的侮辱!”
從昏迷中醒來,卻始終沒有完全恢復健康的喀山,被契卡帶走關押,面對審查,始終無所畏懼。
他很消瘦,臉色十分憔悴。在他被契卡帶走後,和他一同死裡逃生的士兵全都聚集到克里姆林宮前,領頭的正是同為華夏情報人員的蘇軍上尉。
蘇俄上層沒有人出面,相反,幾名契卡在一隊士兵的護衛下,上前將那名蘇軍上尉也抓了起來。
“你以叛國的罪名被逮捕了!”
此言一出,士兵們頓時炸鍋,他們沒有武器,便赤手空拳的沖了上去,另一邊的士兵不願意向自己的戰友開槍,幾名契卡卻從腰間拔出手槍,朝天示警無果,繼而向沖過來的士兵扣動了扳機。
一名士兵的肩膀被打傷了,這非但沒有起到震懾效果,反而讓事態進一步惡化。
隨同契卡一起來抓人的蘇軍士兵表情瞬間產生了變化。他們是忠誠的戰士,卻對契卡十分厭惡,若不是有上級的命令,他們絕不願意站在戰友的對立面。
發生在克里姆林宮前的騷動漸漸擴大,一些對政府上層決策不滿的莫斯科人,部分對蘇俄政權感到失望的知識份子和退役軍人紛紛加入了進來,高喊著口號,包圍了幾名契卡,局面變得更加混亂。
之前還耀武揚威的幾名契卡,臉色慘白,他們的手槍,無法驅散這麼多的人。
克里姆林宮中,基洛夫和史達林正在激烈的爭吵,史達林堅持要對喀山等人實行嚴格審查,“那些士兵也必須接受審查,他們背叛了革命!”
“我堅決發對!史達林同志,這種做法與沙皇政府有什麼區別?”基洛夫滿臉怒氣,大聲咆哮,“我不會允許我的戰友,我最親密的同志繼續遭受這樣不公正的待遇!契卡必須放人!否則我就自己動手!”
“基洛夫同志,請注意你的態度!”
“我已經很注意了,史達林同志!”基洛夫抓起手槍,一下拍在了桌子上,“我和我的戰友,我們對國家的忠誠不容污蔑!只因一個沒有根據的傳言,就要對同敵人廝殺流血的戰士做出這樣的事情,我絕對不同意!”
基洛夫和史達林爭吵的聲音傳到室外,正走過來的托洛茨基等人的臉色也變得凝重,對於弗拉基米爾和史達林的某些作為,尤其是在對革命隊伍的“肅清”一事上,托洛茨基是持反對意見的。在喀山的事情上,他更支持基洛夫,但是目前看來,史達林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固執。
砰的一聲,房間的門被推開,怒氣衝衝的基洛夫大步走了出來,甚至沒有和托洛茨基等人打招呼,他大聲的召集衛隊,他要親自去把喀山從契卡手中帶出來。
基洛夫在軍中的威望不是其他人能比,他率領軍隊沖向契卡的行為,更是引起了克里姆林宮外眾人的歡呼,他們就像在法國大革命中沖向巴士底獄的巴黎人。
喀山並沒有受刑,精神狀況卻很糟糕,當他被戰士攙扶出來後,更引起了多數人的同情。基洛夫和戰士們熱情的擁抱了他,基洛夫還趁勢發表了演講,有力的聲音,攥緊揮舞的拳頭,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
“我的朋友,我最親密的戰友,國家和人民最忠誠的戰士,不該受到這樣不公正的待遇!”
基洛夫的演講,得到所有人的共鳴,從革命勝利到如今,契卡的所作所為,引起了太多人的憤怒。隨後趕來的托洛茨基和史達林等人,看著眼前的基洛夫,仿佛看到了在列車前發表四月講話的弗拉基米爾。
原本牢固的關係網開始出現鬆動,蘇俄上層的權力爭奪又將重新洗牌。
李謹言對蘇俄的權力更迭不感興趣,但是為了喀山和潛伏在蘇軍中的情報人員,他更希望基洛夫能夠成功上位。
就像是史達林對朱可夫的信任,喀山在基洛夫身邊的位置同樣不可取代。
歷史已經發生改變,弗拉基米爾去世後,某人大權獨攬的局面很可能不會再出現,這對喀山等人來說是個好事。不過,經過這次,想要把喀山等人從莫斯科救出來,會變得更加困難。
李謹言也只能寄希望於基洛夫夠“堅強”,別再如另一個時空中一般,死在突如其來的暗殺事件中。
將蘇俄的事情放到一邊,李謹言的心思再度回到了美國身上。
和洪門做酒類生意,目的不只是賺錢,美國的歷任總統和政府身後,都站著一個或幾個財閥,如洛克菲勒,摩根等。這些財閥的力量,大到足以影響美國政府的決策。
錢,李謹言不缺,他要實現的,是成功扶植起一個代理人,成為站在美國政府身後的金融巨鱷。
在歐戰結束之前,李謹言就開始制定計劃,一個在普通人看來,算得上異想天開的計畫,即便是他自己,也曾被自己的這個設想嚇了一跳。
幫派,財團,美國政府。
二十年代的走私,金錢交易,收賄,腐敗,股市崩盤,都將加大他贏面。
具體該怎麼做,他之前一直沒有找到切入點,司徒竟和洪門給他帶來了機會。
拉開抽屜,拿出早幾個月前就開始動筆的計畫書,上面的每一頁,每一條,都經過了數次修改。李謹言清楚知道計畫並不完善,自己是個不會玩政治的人,只靠經濟常識制定的計畫,未必能玩得轉。
合上抽屜,站起身,李三少決定去找能讓這份計畫更加完善,並實際執行的人。
除了樓少帥,不做他想。
書房裡,樓少帥正在翻閱政府檔,李謹言的到來,打斷了他工作。
“少帥,我有個計畫。”李謹言走到桌邊,將手中的計畫書放到樓少帥面前,“你先看看這個,這絕對是個可行的計畫,我保證。”
“好。”
對於李謹言的要求,樓少帥鮮少有拒絕的時候。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書房裡變得很安靜,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李謹言拉過一張椅子,坐在樓少帥身邊,方便他有疑問時,自己可以解釋。
樓少帥卻只是專心於手上的計畫書,神態越來越認真,偶爾還會皺一下眉頭,看完最後一頁,轉過頭,“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寫這個?”
“從前年就開始想了,去年五月才動筆。”李謹言想了想,“就是少帥去巴黎那段時間。”
“哦。”
“少帥覺得怎麼樣?”
面對滿懷期待的李三少,樓少帥只吐出四個字:“異想天開。”
李謹言被噎了一下,“當初我想和德國借錢時,你也這麼說。再異想天開,也是可行的吧?”
將計畫書放在桌上,樓少帥雙手交握,認真問道:“為什麼是美國?”
“這還用說嗎?”李謹言撇撇嘴,“少帥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吧?”
“未必。”樓少帥突然俯身,單手托住李謹言的下頜,“我更想聽你說。”
眨眨眼,李謹言的腦袋有些暈。
“少帥,咱說正經事呢。”
“恩。”
“能正經點嗎?”
“恩。”
“……”那這只不老實的手在幹嘛?
李謹言抿了抿嘴唇,一狠心一咬牙,剛要張嘴,唇就被堵住了。
雙眼瞪大,感受著唇上的溫熱,入目所及,只有一片仿佛能將人吸進去的墨色。
李三少的腦袋再次成了一團漿糊,很多思緒在腦海中交織成一片,最終成了一團亂麻,解不開,乾脆一腳踢到犄角旮旯,種蘑菇去吧。
閉上眼睛,雙手摟住男人的肩膀,大腦放空,什麼都不去想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謹言睜開雙眼,發現樓少帥正目光微妙的看著自己,低頭,軍裝的領口已經被扯開,一隻手,正沿著胸膛和腰際下滑,落在皮帶的邊緣,位置,同樣很微妙。
李謹言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儘量自然的收回手,中途卻被樓少帥抓住,送到唇邊,咬住了他的指尖。
感受到牙齒咬合的力度,腦袋嗡的一聲,撲,還是撲,還是撲?
到最後,李三少還是意志堅定的沒撲,老虎再漂亮,撲上去也是有生命危險的。值得慶倖的是,樓少帥也沒打算馬上就地辦了他。
輕咳一聲,李謹言儘量讓話題回歸正途。
“少帥,就算是我異想天開好了,再不濟也能大賺一筆。”
樓少帥系上軍裝領扣,動作很隨意,落在李謹言眼中,卻再次有了把那顆扣子扯開的念頭。忙不迭轉頭,冬天剛過一半,春天還很遠,淡定!
“的確有可行性。”樓少帥貌似沒注意到李謹言的動作,開口說道:“我會和父親商量。也可以請教一下外祖父的意見,”
說到這裡,樓少帥停住了,修長的手指敲在桌面上,應該知會父親一聲,讓代表團早點從巴黎回來。這樣的計畫,方方面面要顧及的問題,絕不是一兩個人就能考慮完全的。
樓少帥陷入了沉思,李謹言沒出聲打擾他,先走私,再洗白,進而借著股市大賺一筆,需要的不只是時間。除了洪門,應該像尼德一樣,再尋找一個美國面孔。
不知為何,米老鼠和唐老鴨的形象突然躍入腦海。
或許,該讓這兩位的移民計畫緩一緩……
十月十六日,國聯第一次全體大會進入第二天,四十多個國家代表出席。繼續昨天的會議流程,對國聯的職能,結構,語言,標誌等進行了討論。
作為常任理事國之一的華夏,對於英法提出的減少武器數量,平息國際糾紛沒有提出異議,對以和平為名義採取的“委託管理”也投了贊成票。在涉及到國聯內部通用的語言時,則堅持除英語,法語和西班牙語之外,必須增加華夏語。至於“愛死不難讀”的通用語,華夏沒有發表意見,用不用隨便。
在投票過程中,日本代表一致保持高度緊張,尤其在大會通過“委託管理”章程時,日本代表的背後就開始冒涼氣。在表決通過後,華夏的外交部長,似乎有意無意的朝他這邊望了一眼。這讓他更加坐不住了。
會議進行到中途,大章程方面基本表決,代表華夏出席會議的展長青起身發言,聽到他的話,日本代表差點白眼一翻暈倒在地。
展部長的發言不長,卻字字句句都像針一樣紮在日本代表的身上,”……北海道事件,日本政府的誠信有待商榷……為了保證租借地安全,應該在日本青森實行委託管理。”
英法代表沒有馬上發表意見,義大利明擺著置身事外,幾個非常任理事國成員也沒有為日本說話的意思。
早已退出強國之列的日本,順帶失去的,還有在世界上的話語權。
風水輪流轉,歷史上,曾在巴黎和會上搶佔山東的日本,死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國聯會議召開期間,德國也在密切關注巴黎的消息。
華夏代表此次赴歐,除了參加國聯會議,也會在德國做短暫停留。
對於展長青等人的到來,魏瑪政府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發生在德國的通貨膨脹越來越嚴重,英法對德國的出口經濟也卡得越來越緊,失去了全部的殖民地,德國的經濟幾乎要走進了死胡同。
為了尋找出路,德國必須找到一個合作者!
身在荷蘭的德皇威廉二世,同樣對華夏人的到來十分關注,失去了皇位的威廉二世,如今也是麻煩纏身,一些國家要求荷蘭驅逐他,這讓威廉二世惱火卻又無奈。曾經是歐洲大陸上最有權勢的君主之一,卻落到如今下場,也就不難理解,他為何會說出“德國不恢復王室制度,他就不再踏入德意志一步。”
在展長青等人抵達德國時,一個納粹組織,也在慕尼克悄然興起,組織者有著一撇讓人印象深刻的小鬍子,他就是再次點燃歐洲戰火的阿道夫希特勒。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月底,荷蘭公開拒絕驅逐德皇,威廉二世目前還不需要尋找下一個落腳點。
以展長青為首的華夏代表團同德國政府就重開兩國貿易,民間合資開工廠進行了面對面的磋商。
“民資合作?”
在巴黎時,魏瑪政府外交部長布洛克多夫和展長青曾有過短暫會晤,他對展長青的評價相當高。
“需要考慮的很多,我國政府不會直接參與。”展長青說道:“而且,我國對民間建廠並沒有過多的限制。”
布洛克多夫聽出了展長青的弦外之音,德國想要在華夏變相發展軍工,製造武器,華夏政府不會參與其中。但是,若是民間合作,華夏政府也不會過多干涉。
歸根結底,如今的華夏和歷史上的蘇俄不同,做生意可以,關係過於親密,還是免了吧。
蘇俄被整個西方社會排斥,想發展就必須借助外部力量。德國到蘇俄建廠,提供技術,派遣工程師,製造飛機,火炮,坦克,訓練軍隊,期間種種都能為蘇俄借鑒。可以說,蘇俄的重工業之所以能發展迅速,除了本國的底子,德國人也是功不可沒。
雙方都對彼此有所求,幾乎是一拍即合。
華夏不一樣,華夏的經濟和軍事都在一戰中迎頭趕上,某些方面甚至有超過歐洲的趨勢,例如第六代醜八怪塔克和正在改進的黑旋風戰鬥機。
在經濟上,戰時經濟結束對華夏造成的影響並不大,即便國外市場萎縮,國內的需求卻早已被拉動起來。況且出口市場並沒有大面積萎縮,相反,進入1920年,商品出口額又開始大量的回升。這與華夏的出口商品種類有很大關係,基本都是食品和生活必需品,軍火出口只占極小的份額,其中,衝鋒槍是大頭。
當然,現在還要再加上一種,酒。除了美國,俄國也是進口大戶,賣到俄國的高度數白酒和華夏產伏特加,出貨量同樣相當可觀。
基於以上種種,華夏的確是很“眼饞”德國的技術和人才,但在這場談判中,還是德國的需求更加急切,華夏只需穩坐釣魚臺即可。
在第一天的會晤結束後,華夏代表團回到臨時歇腳的旅館,見到了華夏駐柏林領事和領事館武官,他們向展長青等人詳細講述了德國目前的情況。
“很糟糕,物價每天都在上漲,麵包,水果,肉類,還有各種必需品,幾乎是一天一個價格。很多人都失業了,只能依靠領救濟糧過活。街上有許多流浪漢,其中還有退役的軍人。”
“情況這麼糟糕?”
“是的,人們躁動不安,就像隨時都可能爆發的火山,只需要一個突破口。”領事館武官接著說道:“很多人都對現在的政府不滿,認為是他們背著軍人在凡爾賽和約上簽字,才導致了今天的後果。”
展長青蹙起了眉頭,沒有說話。
親眼所見的情況,永遠比道聼塗説更具有衝擊力。他可以想像,如果物價飛漲,生活困難等情況得不到解決,這座火山早晚會噴發,恐怕整個歐洲都會再次被波及,無法倖免。
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一種直覺。
“情況還會更糟糕。”華夏駐柏林領事歎了口氣,“是否能建議國內再提供一批援助?”
展長青轉過頭,看著他,似笑非笑,“無償的援助?”
“……”
室內陷入了沉默。
很多人都知道,這樣的援助,一次兩次能得到對方的感激,次數多了,就未必是好事了。
過了許久,展長青才開口說道:“你的建議我會向國內轉達,能不能成,我無法保證。”
“展先生,我……”
“慶德,有同情心並沒有錯,我此行的目的你也知道,不要忘記你是個華夏人。”
“是。”
送走了領事館一行,代表團中的一個人貌似想說些什麼,嘴巴開合幾次,卻沒吐出一個字。展長青看著他,突然笑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是一句提醒,慶德的為人我還是清楚的。與其擔心這些,不如想想明天和德國人談判的事。”
那人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笑了。
一月二十九日,華夏代表團與德國政府終於達成了一致,與國內電報確認之後,展長青代表華夏聯合政府與德國外長簽署了一份兩國經貿協定。
這份協定,論影響力和覆蓋範圍都比不上後來的道威斯計畫,但在德國人看來,華夏卻是第一個向他們伸出援手的,在困難中幫了他們的國家。
就算李三少用黑麵包抵償八千萬德國馬克的借款,也不影響小鬍子元首對華夏的觀感。何況,在借款合同到期時,德國正因法國和比利時出兵佔領魯爾區經濟瀕臨崩潰,威廉庫諾政府只能採取消極抵抗政策,佔領區的廠礦全部停工,不再納稅,工人全部撤離。
可怕的通貨膨脹快要將德國逼入絕境,一條麵包的價格可能是幾百萬馬克,最離譜時竟達到了上億。買土豆必須用箱子和麻袋裝錢,就算是這樣,更多的時候,有錢也未必能買到食物。
李三少很“厚道”,他是按照1921年的物價換算麵包和馬克的比例,如果按照1922年或是23年,基本上還都不用還了。
後世對《民四借款合同》一直存在爭議,尤其是對用馬克還款這一條,德國人認為華夏人相當狡詐,華夏人卻始終堅持,合同簽訂在1912年,除非是提前預知到歐洲會發生大戰,德國會戰敗,繼而發生可怕的通貨膨脹。否則德國人的所有指責都毫無根據,根本站不住腳,簡直是在胡攪蠻纏!
相反,在當時的情況下,李謹言用麵包還款的舉動是對德國人的幫助!八千萬馬克和一車麵包,當時的德國人會選擇哪個顯而易見。
為李謹言做傳記的人曾這樣寫道:“清行先生做事,偶爾會十分執拗,就如《民四借款》一事,可見一斑。”
如果李謹言知道後世人怎麼看他,估計會半天說不出話來。
在同德國借款這件事上,他的確是開了外掛,可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威廉二世是第一個提出“黃禍論”的歐洲君主,當初八國聯軍的頭頭也是德國人。
哪怕因為種種原因,雙方“友好”了,國與國之間也不會存在永恆不變的友誼。
最明顯的例子擺在面前,英國和法國的結盟,兩次世界大戰都綁在一起的國家,不也時常會在背後踹對方一腳?英法不算,義大利同樣可以現身說法,凡是結盟的國家,基本是逮著誰坑誰,絕對是麵條軍不息,坑盟友不止。
李謹言所做的,在當時的大環境下無可指摘。尤其是在有蘇俄的對比下,李三少的形象愈發的“光輝高大”。
至少他還願意還麵包,蘇俄可是一個子都沒還,而且後者欠債的數目也不是區區八千萬馬克能比得上的。
法國被蘇俄坑慘了,卻也沒地說理去。只能支援白軍,甭管高爾察克會不會還錢,總之,能把不還錢的揍一頓,自己也能爽一把。
二月初,烏克蘭和波蘭秘密集結軍隊,意圖不明。
彼時,蘇俄和白軍正掐得火熱,喀山暫時脫險,基洛夫在軍中和民間的聲望水漲船高,托洛茨基和史達林都要向後靠。病重的弗拉基米爾特地派人來請基洛夫去見一面,隔日,報紙上就登出了兩人坐在一起親切談話的照片。
“萬歲,弗拉基米爾!萬歲,基洛夫!”
這樣的口號開始在莫斯科的報紙上出現,在蘇俄領導層中,傾向於基洛夫的人也越來越多。由基洛夫,托洛茨基,布哈林組成的鐵三角,此時卻有了鬆動的跡象,幾次有人撞見托洛茨基和史達林在一起“親密”的談話。布哈林卻堅定的站在基洛夫一邊,他很清楚,沒有軍隊的支持,只憑藉政治影響力和契卡,是無法撼動基洛夫的。何況,遭受過之前的衝擊,契卡也必須夾起尾巴,否則,憤怒的民眾和軍人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對於托洛茨基和史達林走到一起,基洛夫選擇冷眼旁觀,在西伯利亞時,他與托洛茨基之間就已經產生了裂痕,如今,他能夠信任的就只有包括喀山在內的少數幾人,還要加上那名一直和喀山並肩戰鬥的上尉。
“軍隊,只要軍隊站在咱們這一邊,哪怕其餘的中央委員全部站在他們一邊,我們依舊會贏。”
基洛夫接受了這個建議,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當他親自登上裝甲車,開赴前線同白軍作戰的消息見報之後,莫斯科的民眾舉起他和弗拉基米爾的巨幅照片,在莫斯科街頭舉行慶祝活動,大聲歡呼。托洛茨基、史達林,勃諾夫、烏裡茨基、克列斯廷斯基、捷爾任斯基……這些人,全部被他拋在了身後。
在萬歲的歡呼聲中,基洛夫站在裝甲車上揮手,這一刻,他距離蘇俄最高的權力階梯只差最後一步。
只要邁出那一步,他就能得到“一切”。
與此同時,李謹言制定的黑幫計畫,通過樓少帥交到了樓大總統的手中。
看過這份計畫,樓大總統表情有些僵,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做出何種表情,驚訝?還是詫異?
總之,這是個異想天開,卻又會讓人拍案的“天才”想法。
“這還真是,虧得是樓家的。”樓大總統摸摸光頭,叫人去把宋舟和司馬君請過來。
如此龐大的計畫,牽涉到許多方面,僅憑樓家是沒辦法面面俱到的。同樣的,只是美國一個致公堂,即便能成事,能力也終究有限,恐怕還需要更多時間。若是能結合洪門的各個分堂,加上南洋等地,加上專業情報人員的運作,就能形成一張嚴密的關係網,哪怕不能成為影響美國政府的財閥,也足以形成另一股龐大的勢力,不容任何人小覷。
最直接的優勢,就是情報。
古人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要做成這件事,最少需要十到二十年的時間,在他的任期內是絕對完不成的。這就需要後繼者繼續努力,一旦中途出現任何差錯,都可能功虧一簣,讓之前所做的一切付諸流水。
“茂功請兩位來,是有一件大事要同兩位商量。”
樓大總統瞭解司馬君和宋舟的為人,三人你爭我奪半輩子,在對外一事上,絕不會因私利影響大局,這也是他敢將這份計畫呈現在兩人面前的原因。
“這是誰想出來的?”司馬君翻過幾頁,吸了一口涼氣,“長青?”
“不是,他還在海上飄著呢,前幾天剛發來電報,說是和德國人的事談妥了,巴黎那邊又不消停了,哪有心思想這些。”
宋舟沒出聲,從頭至尾將手中謄抄的計畫書看過一遍,比起李謹言的“初稿”,這份計畫已經初步完善,但其中的某些細節以及關鍵點,仍有可改進之處。
“溯之以為計畫如何?”
“冒險,卻的確可行。”宋舟放下計畫書,想了想,說道:“提起洪門,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司馬君側過頭,“溯之是說?”
“戊申年安慶起義,兩位可還記得?”
“當然。”樓大總統點頭,隨即恍然,“溯之是說鄭懷恩?”
“對,是他,南方政府第一任大總統。”宋舟笑了,“當年安慶起義,除了新軍之功,亦有幫派之勞,籌措經費,收集情報,幫派的確功勞不小。兩位或許不知道,鄭公亦是洪門一員,好不好也要被尊稱一聲大佬。”
樓大總統和司馬君面面相覷,這些秘辛他們還真不怎麼清楚,不過,有三個馬大鬍子擺在那裡,南方出個大佬總統,也不用多驚訝。
“還有一件事,”宋舟將目光轉向樓大總統,“當年李慶隆被請去南方政府財政部,期間和洪門也有些牽扯。當年他買那批軍火的事,兩位也都知道吧?”
司馬君點頭,樓大總統稍微卻有點不自在,原因很簡單,那批軍火,經他兒媳婦的手,被他兒子拿去打老毛子了。
說到底,都是當年南方政府出的錢……
據說他那個親家比他想的狠,不只把軍火匿了,還把南方政府的國庫給抄了。
“這其中就有洪門幫忙。”宋舟只是簡單提了提,畢竟時過境遷,再提也沒多大意思。當年為了那批軍火,南方各省都沒少動作,可是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李慶隆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軍火弄出南方地界。查來查去,也只能查到和洪門有些關係,壓根沒人想到,李慶隆還能和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俄國艦隊搭上關係。
對於李慶隆的死,至今也存在不少疑點,說是病死的,有點門路的都知道其中有貓膩。到底是誰動的手卻沒人去查,也或許是沒人想揭開這個蓋子。
如今李謹言成了樓家人,又是有名小財神,若是他想為父報仇,但凡是扯上關係的,恐怕沒一個能脫得了身。
想到這裡,宋舟收攏了心思,這份計畫是誰提出來的,他隱約猜到了幾分,父子倆二代,都是英才。
“鄭懷恩,他合適嗎?”司馬君遲疑的問了一句。
鄭懷恩和日本人的那點牽扯,三人都一清二楚。權衡再三,樓大總統最終決定,是先把他請到京城來再說。
離開總統辦公室,司馬君和宋舟並肩而行。樓大總統請兩人來除了商討這件事,還有更深一層的用意,他們也都清楚。
四月,樓大總統就要卸任,第三任華夏聯邦總統,不出意外就是兩個人的較量。
司馬君和宋舟互佔優勢,也各有劣勢。但有一點,宋舟比司馬君和樓盛豐都年輕,司馬君等不得,他卻不一樣。
“司馬兄,先請。”
行到樓梯口,宋舟側身讓開一步,司馬君頷首,“溯之,共勉。”
二月九日,國聯解決了瑞典和芬蘭的領土糾紛,同時,五十名英軍和一百名法軍,也將乘船前往青森,開始二十年的“委託管理”期。
在華夏代表團離開巴黎前,國聯大會就一定做出了決定,日本代表綁著布條跳腳抗議也沒用。
展長青提出委託管理,卻將管理權拱手相讓,佔便宜的事情英法自然不會往外推。日本想抗議就繼續抗
議去吧,三個常任理事國投了贊成票,義大利棄權,英法軍隊進駐青森已成定局,
說是委託管理,實際上和租借無異。窮點不要緊,有了這塊地盤,英法自然能讓它發揮作用。
只是,當時所有人都沒想到,青森的委託管理,不過是展長青拋出的一個餌,英法咬鉤,華夏就能從容佈置,既然琉球已經獨立了,北海道已經租借了,那麼,不妨讓日本再出點血,九州,也就順勢拿下吧。
有了青森的先例,華夏再提相關的“建議”,拿人手短,並且吃到甜頭的英法,反對的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
很快,樓少帥接到了京城的電報,隔日便下令駐紮在朝鮮的第三師集,隨時準備出兵。
停泊在大連,青島和福建海軍基地的艦隊也接到了命令,薩司令直接從京城前往青島,在大連的老北洋們,目送他們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登船,看著他們在甲板上站定,立正敬禮,全都攥緊了拳頭。


☆、第二百六十章 

自從下野後,鄭懷恩便舉家遷往上海,不問政事,不見外人,除被邀參加閱兵式之外,鮮少在公共場合露面。鎮日醉心於書畫,閒暇之時,或邀三兩好友,談詩論畫,酌酒品茶。日復一日,逐漸從國人視野中淡去,近兩年,鄭懷恩三個字更是從報紙上絕跡。
對此,鄭家人倒是樂見其成。
不為其他,鄭懷恩剛下野那會,與日本人勾結賣國的事情正鬧得沸沸揚揚,即便沒有在密約上簽字,各大報紙依舊對他口誅筆伐。便是鄭家的親朋故舊也紛紛與他劃清界限,不再來往。加上當時日本人和漢奸三不五時的出現,鄭懷恩乾脆搬離老家,一路輾轉到上海隱居。
他的住處位於原上海公共租界霞飛路,自租界被收回,這條以法國元帥命名的道路便被改稱淮海路。
參加過兩次閱兵式,親眼見證華夏在短短幾年間的變化,看著往日對手同僚如今的意氣風發,鄭懷恩有欣慰,亦有苦澀。
“時也,命也。”鄭懷恩放下手中的書,對端正坐在一旁的長孫說道:“記住祖父的話,要想做事,先學做人。仁義禮智,貪嗔恨癡,當放手時,亦要寬心。人世百態,切勿迷失本心,不然,行差踏錯一步,則悔之晚矣。”
十歲出頭的孩子,姿態恭敬,聽得認真。
學堂裡,先生講過同樣的道理,卻不如祖父此時所言的深刻。如果再多些人生閱歷,他便能知曉,鄭懷恩所講的,不只是道理,還有他的人生經歷。
午後,鄭府管家送上京城發來的電報,看到電報上的內容,鄭懷恩的神色有片刻怔忪,隨即又變得激動。
“老爺?”
“去,為我準備行李,我要即刻北上。”
管家不明白鄭懷恩是怎麼了,卻也不敢違背他的意思,一邊答應著,轉身就找來丫頭去告訴夫人。鄭夫人聽到消息趕來時,鄭懷恩正背著手在室內踱步。
“老爺,這麼急匆匆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鄭夫人開口問道:“再過幾天就是小年,到底是什麼急事,鬧得年都過不成了。”
“夫人不必多問。”鄭懷恩站定,“為夫早年做了許多錯事,想要彌補卻不得法,如今有了機會,焉能輕易放棄?我北上後,家中一切照舊,對外只說我去京城會友。”
鄭夫人也是陪著鄭懷恩風裡來雨裡去這麼多年的,雖然沒什麼政治嗅覺,經歷的多了,也能從丈夫的言行中看出幾分端倪。
她不瞭解國家大事,卻瞭解自己的丈夫。
“老爺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小年不過,大年總要過吧?”
“這……”鄭懷恩思索片刻,“到京後,我會發電報回來,那時再說把。”
若如他所料,屆時,說不準要全家遷往京城也未可知。
知道鄭懷恩是鐵了心,鄭夫人也沒再多問,親自幫他收拾起行李,就像早些年鄭懷恩還沒發跡時一樣。
二月十一日,鄭懷恩登上了開往京城的火車。正逢歲末,車站裡人流穿梭,兩名家人護著鄭懷恩走進月臺,候車時,三四個壯實的漢子徑直朝他們走了過來,到了面前,對鄭懷恩一抱拳,“鄭公,少帥派我等護送您一程。”
來人表明身份,鄭懷恩推開了擋在身前的家人。能輕易得知他北上日期,又口稱少帥,在南六省,有這麼大能量的,除了宋家,再無他人。從接到電報那時開始,就已經有人在盯著他了吧?
“那鄭某就恭敬不如從命。”
火車開走,車站外的一輛黑色轎車也緩緩啟動。
車內,廖祁庭和宋武並排而坐。兩人本是為巡視年後建廠的地皮,中途卻轉道來了火車站。鄭懷恩北上的事,廖祁庭並不知情,宋武沒告訴廖祁庭來送何人,廖祁庭便也沒問。
離開了樓氏商業集團,轉而和宋家聯合,很容易發現李謹言和宋武做事時的區別。開始的確有點不習慣,但廖祁庭是個天生的商人,如何維持和氣,同時又能讓利益最大化,是他的長項,經過幾年的磨練,愈發進益。
車行到一半,廖祁庭開始和宋武商量組建船隊的事。
“既有江南造船廠在手,何不自組船公司?先期投資和風險的確大些,經營得好了,日後的利潤卻相當可觀。”
“這一手,光楣是從北六省學來的?”
“好的總可以借鑒。宋兄意下如何”
“哦。”宋武點頭,“此事可行。不過於生意一途,宋某是門外漢,派人來幫賢弟一把如何?”
車廂內有短暫的沉默,很快,廖祁庭笑了,“這人可是要先考校過的,否則,就算有宋少帥的面子,也是不會收的。”
宋武也笑了,“那是自然。沒道理花錢投資生意,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之後的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即使對宋武的為人性格和行事作風早有瞭解,應付起來也沒多大問題,廖祁庭還是覺得累。只不過,沒累到打退堂鼓的地步。九十九步都已經邁出去了,就差最後一步,哪怕有石子硌腳,到底不會影響走路。
二月十二日,華夏的飛機編隊突然出現在九州上空,機群並未發動攻擊,停留的時間也不長,只是盤旋了一周,就掉頭返航,卻給當地造成了極大的恐慌。
“華夏人來了,華夏人的飛機打過來了!”
恐慌在人群中蔓延,無論當地政府和員警如何彈壓,也壓不下去。
當機身和機翼上都繪有華夏國旗的機群再一次出現在天空中時,恐慌的情緒達到了最高點,就算是維持秩序的員警,也丟掉了警棍,尋找能夠躲避炸彈的地方。因為這次來的不只是戰鬥機,還有一架“體型”巨大的轟炸機,鬼見愁三型。
到達預定座標,一枚枚炸彈如雨點般從空中砸落,人群密集處沒有受到太多攻擊,港口和相關的軍事設施才是被照顧的重點。扔完炸彈,機群再次掉頭離去。
本次攻擊,人員傷亡並不大,但日軍耗費心力建造的軍港,卻殘破成一片。
轟炸發生的第二天,駐紮在九州的熊本師團和久留米師團都接到大本營的命令,提高警惕,不許主動開槍!
熊本師團師團長小池安之中將讀完電報,憤怒的握緊了拳頭,“混帳,這是什麼命令?!”
不許最先開槍,不許抵抗得太激烈,還要安排大量的記者到前線,務必保證記者們的安全?
如果不是礙於電報上的署名是陸軍大臣,小池都想破口大駡,到底是誰想出這個餿主意?!他要問候這個傢伙所有的女性親屬!男性也不能放過!

“這簡直是大日本帝國軍人的恥辱!”小池師團長用力的拍著桌子,“難道華夏人有三頭六臂?!我們曾經打到他們的京城!”
師團參謀長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
打到清國的京城,都是哪年的事了?現在的日本已經不是華夏的對手,沒了強大艦隊的保護,華夏不找藉口打到東京,就該謝天謝地了。
久留米師團的木下宇三郎中將比小池安之的反應好不了多少,比起小池的暴躁,他更加擔憂的是,華夏人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只是威嚇還是想要徹底佔領九州?
有北海道的前車之鑒,內閣早該料到的!
如果華夏軍隊打過來,該如何抵抗?
自從大正四年開始,陸軍軍費就不斷削減,別說重炮,七五山炮和機槍都是有數的,海軍艦隊又被美國人搶走,僅僅靠士兵的勇武和手中的步槍,就能護衛九州的安全嗎?在大連,在庫頁島,血淋淋的事實告訴他們,這行不通。
日俄戰爭和日清戰爭的輝煌早就成了過去,日本必須面對現實。
想到艦隊,木下中將頓時一凜,艦隊,華夏的艦隊!
只要幾艘巡洋艦到長崎佐賀等地轟上幾炮,情況會比現在糟糕十倍!木下中將只能向天照大神祈禱,預感千萬不要應驗。
可惜世事無常,往往是怕什麼來什麼。
二月十四日,華夏的艦隊當真出現在了黃海的海面上。
視線所及,巨大的戰列艦,張開炮口的巡洋艦,護衛在側的驅逐艦,還有各式小型艦船,現在的日本,猶如當年初見鎮遠定遠鐵甲巨艦一般,畏懼,驚恐,陰霾籠罩在整個九州的上空。
岸防炮,連同射程有限的陸炮都被駐防部隊推了出來,情況已容不得多考慮,去他的命令,內閣那群人全都站著說話不腰疼!不要激烈的反抗?難道等著被華夏人的艦炮打死嗎?
保護記者的命令也被拋到腦後,艦炮砸下來,直徑幾十米內根本不會有活物存在,怎麼保護?撲上去一起被炸死?
有強大的海軍在,日本的岸防炮一直都是擺設,如今艦隊沒有了,後悔也已經晚了。
海面上的戰艦越來越近,岸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此情此景,幾乎像是二十多年前,日軍艦隊進攻威海衛時一樣。
只不過情勢顛倒,角色輪換,生死,也難料。日本曾對華夏做的一切,終將“回報”到他們自己的身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日軍指揮官用力握著刀柄,手心已滿是汗水。
奇怪的是,華夏的艦隊一直沒有開炮,也沒升起觀測氣球,就在岸上的人一頭霧水時,炮聲終於響了……
大本營接到九州發來的電報,內閣決定立刻向國聯申述!
之前國聯解決瑞典和芬蘭的糾紛,給了矬子們希望,或許,歐洲人可以給華夏施加壓力。
日本的動作很快,英法也的確象徵性的對華夏提出了”疑問“。
華夏的回答也很乾脆,侵略?沒有啊,此次出兵,是應華夏聯邦成員國,琉球國王的請求,到屬於琉球的國土駐軍。何況,華夏駐軍琉球的先例,古已有之。
目的?當然是為了保護聯邦成員,維護世界和平。
“九州是屬於日本的!”日本矬子跳腳。
“非也,非也,”華夏代表搖搖手指頭,在地圖上一點,“這裡就是琉球的國土,也是華夏軍隊的駐紮地。”
他點的地方,是鹿兒島。
琉球被日本侵佔後,部分國土曾被併入鹿兒島,琉球獨立後,併入鹿兒島的部分,理當要回來。至於是不是多“要”了一點,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日本人相信與否不要緊,反正琉球人相信這塊地界是屬於他們的。
“開赴九州的只是運兵船,因遭受來自岸上的攻擊才會予以還擊。”
針對日本矬子拿出的照片,華夏同樣有證據,不就是照片嗎?都有!不只有照片,還有影像,擺事實講道理,自古華夏怕過誰?
華夏到底“開船”去九州做什麼,大不列顛和法蘭西心裡透亮。但明面上的理由卻又相當充分,國聯,可是個“講理”的地方。
考慮再三,主要是展部長送出的人情發揮了作用,四個常任理事國一致決定,日本對華夏的指控毫無根據,不接受日本的申述,表決過程中,連組織“考察團”走個過場都被簡略了。
國聯的決定尚未傳回日本國內,華夏軍隊已經從鹿兒島登陸,有空中和海面上的火力掩護,兵哥們跳下衝鋒舟,蹚著海水,排開散兵隊形,對岸邊防守的日軍發起了衝鋒。
火炮轟鳴,機槍噠噠作響,幾架日本飛機拼死升空,迎戰華夏的黑旋風,很快便一架接著一架被打成了火球。
海面上,薩司令端著望遠鏡,遙望岸邊不斷騰起的濃煙,舉起左手,旗艦上的信號發出,能給進攻部隊造成威脅的火力點,再遭炮火洗禮……
從搶灘登陸,再到逐步推進,戰鬥一直在持續,熊本師團和久留米師團的抵抗十分頑強,尤其是熊本師團,與仙台師團並稱為日軍中戰鬥力最強的兩支勁旅,歷史上,濟南大屠殺,九一八事變,南京大屠殺的元兇,但凡是對日軍侵華歷史有所瞭解的,都會知道第六師團和谷壽夫的大名。
在抗戰中,無論是哪支華夏部隊,遇上第六師團,全都是拼命的打法。就算武器低劣,就算沒了子彈,撲上去咬,也要咬下敵人的一塊肉來。
老子不要命,也要留下你一條命!
如今,十多年後的大屠殺還沒有發生,這支在侵華中罪行累累的獸軍,卻行將末路。
九州的戰況不斷傳回,樓少帥並沒有隨軍開拔,卻在大帥府內擺出沙盤,和北六省內諸多高級將官一同對戰場進行推演。
這次是以聯合政府的名義派兵,而不是幾省軍閥的單獨行動,從參加歐戰時起,軍隊屬於國家這一概念,便從上層向下潛移默化。
李謹言也在關注戰場上的情況,比起佔領九州,他更希望華夏軍隊能把第六師團和還沒上位的谷壽夫一起滅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民國十一年,西曆1920年2月15日,鄭懷恩一行抵達京城。在同樓大總統,司馬君及宋舟三人見面之後後,鄭懷恩又于17日啟程南下,目的地卻並不是上海,而是廣州。
鄭夫人接到京城發來的電報,歎了口氣,無奈丈夫主意已定,又特意在電報中叮囑事情一定要保密,便是對兩個兒子,鄭夫人也沒露出半點口風。
2月18日,華夏軍隊攻佔鹿兒島,同後續部隊會合後,分兩路向熊本和宮崎挺進。此時,登陸九州的華夏軍隊已達到兩個師近兩萬五千人,坦克,裝甲車和火炮也陸續加入進攻序列。
崎嶇的山路並不好走,面對密林,兵哥們採用了和美國大兵進攻阿爾貢森林時一樣的辦法,大炮開路。
轟一片,走一段。走一段,再轟一片。
上峰有令,穩紮穩打,切勿冒進。
兵哥們不急,看哪不順眼,先轟一炮再說。
這種進軍方式相當奏效,讓試圖依靠山區和密林伏擊華夏軍隊的熊本師團計畫落空。部分矬子隱藏得太好,偽裝得太逼真,直接被大炮當做障礙物一起轟了。兵哥們是當真沒看到有人,還是另有原因……反正都是敵人,用槍打,用炮轟,有區別嗎?
小池中將接到報告,氣得臉色發青。
有沒有這麼打仗的?欺負人也沒有這樣的,簡直是太不講理了!
由於日本只是對德宣戰,並未真正向歐洲派遣軍隊,理所當然不會知道,在歐洲戰場上,比這更不講理的陣仗比比皆是。記者刊登新聞,協約國和同盟國對外宣佈戰果,也不會具體到他們在進攻中用了多少發炮彈,消耗多少噸炸藥。
只有親臨戰場,才能知道戰爭的殘酷,也只有親眼見證歐戰,才會知道華夏軍隊的確是一點也不“過分”。
在進攻和防守的過程中,第六師團的部分軍官意識到,華夏軍隊很可能提前“勘察”過熊本的地形,要麼就是有詳細的地圖,否則,他們不會如此遊刃有餘。
意識到這一點的人,當即叫了一聲糟糕,如果猜測屬實,第六師團絕對有大麻煩了。
密林,激流,高山,天然的地理障礙都無法阻擋華夏士兵進攻的步伐。臨時架設的鐵絲網和掩體非但不能發揮作用,反而會引來密集的炮火攻擊。日本沒有興登堡防線,矬子們玩不起。
師團長小池安之不得不下令部隊收縮後撤,這樣下去,只是白白死傷而已。
後撤時,日軍利用地形之便埋下少量的地雷,不是不想多埋,實在是數量有限。每隔一段距離,還會留下幾名全身綁滿手榴彈的挺身隊員,他們的唯一任務,就是在華夏軍隊出現時撲上去,為其他人爭取時間。
地雷和挺身隊,起初給華夏軍隊造成了一定損失,遇到的次數多了,也漸漸不再管用。看到沒穿衣服的日軍,就知道肯定是要喊著“板載”往前沖的,不用喊話,直接用子彈和手榴彈招呼。
華夏軍隊就這樣一步步推進著。
在宮崎,同樣的一幕也在不停上演,久留米師團的抵抗決心不下於熊本師團,木下中將比小池中將更善於用兵,可眼前的情況,再多計謀也毫無用處。發出去的電報一直沒有回應,拉下臉請求“戰術指導”,照樣沒人搭理。
下邊報告上來的只有壞消息,木下的臉色陰沉,看著放在桌上的指揮刀,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海面上,薩司令下令停止炮擊,長崎的海岸防線已經被炸得一塌糊塗,海風吹過,卷起陣陣濃煙,也帶來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衝鋒舟再次被放下,又一次搶灘行動開始。
有了之前的幾次經驗,兵哥們的行動相當迅速卻又十分謹慎,防守的日軍很狡猾,貌似被轟得一點渣都不剩了,距離近了,不知道哪裡又會響起槍聲。
進攻在繼續,傳回後方的電報也越來越多,李謹言看到拿著電報的季副官,當真很想上前問一句,“熊本師團被殲滅多少人?裡面有沒有一個叫谷壽夫的?”
事實上,李三少還不知道,就算把第六師團裡的日本兵逐個點名,也找不到谷壽夫。
此時,谷壽夫還在日本陸軍大學當教官,宣揚他所謂的陸戰理論。
“作戰時的掠奪、強盜、強姦是保持士氣的重要手段。“
無恥,毫無人性。用這六個字來形容谷壽夫再合適不過。
季副官腳步匆匆,李謹言沒叫住他,而是在他離開後去見了樓少帥。
軍官們已經散去,牆上的地圖標注著幾條進軍路線,擺在桌面上的沙盤插著顏色不一的小旗,樓少帥立於沙盤前,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沒說話,只是向李謹言招招手。
“少帥,遇到問題了?”
樓少帥依舊沒說話,待李謹言走到身邊,拿起指揮棒點在沙盤某處,“這裡,比預期少用了半天。”
“我不明白。”這難道不是好事?
“若是再快,會出問題。”
李謹言看著沙盤上那一點,打仗的事,他的確是不明白,但能讓樓少帥憂心,問題應該不小。想到這裡,眉頭不知不覺的蹙了起來,腦後卻突然被一隻手罩住。
“不用擔心。”樓少帥收回手,“能解決。”
“……”話說,先提起這茬的是誰?
正無語時,樓二少和小胖墩在管家的“指引”下找來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關北的學堂都已經放假,小豹子和小胖墩無學可上,每天的功課完成,最常做的事,就是在大帥府裡找李謹言。偶爾遇上登門的軍官和政府官員,表現有禮得體面。反倒是突然看見越來越像樓少帥的小豹子,旁人有點適應不良。
少帥會笑……太嚇人……
同樣一身軍裝的小胖墩,若是剃個光頭,倒是頗有幾分樓大總統的風采。
“大哥,言哥。”
“大舅,言舅。”
兩個小的行禮問好,不用多問,李謹言就知道肯定是來找他的。沒等他開口,樓少帥卻示意樓二少和小胖墩過去,拿起指揮棒,點著沙盤,“看得懂嗎?”
小豹子和小胖墩滿臉興奮,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樓少帥給兩個小的簡單講解了一下戰場局勢,隨即讓他們推演接下來的戰況。兩人思索片刻,分別抓起幾杆小旗,圍著沙盤忙活起來。
桌子太高爬凳子,手臂太短……看看負手而立,沒什麼表情的樓少帥,再轉頭看看李謹言,有志一同的求助:”言哥。”
“言舅。”
李謹言四十五角望天,所以說,就算有樓少帥轉移注意力,到最後他也甭想輕鬆。
擼起袖子走過去,接過小豹子手裡的旗,“插在哪?”
“這裡!”
順著小豹子的指引插下小旗,再朝小胖墩伸出手,樓少帥卻已經接了過去。李謹言勾了勾嘴角,貌似這樣也不錯。
沙盤“遊戲”一直玩到傍晚。
吃過晚飯,李謹言安置好兩個小的,回房之後,就見樓少帥正坐在桌邊等他。
“少帥,公事處理完了?”
“恩。看看這個。”
接過樓少帥遞過來的牛皮紙袋,抽出裡面的文件,只看完第一頁,李謹言的眼睛就亮了。
這是他提出的黑幫計畫,經過完善後的計畫!
從頭至尾看過一遍,李三少只得感歎,果然,專業的事,還得專業人才去做啊。這是經過哪幾位的手?他只打算撬一撬牆角,這幾位乾脆是要把整面牆給挖倒!
李三少不得不翹起大拇指,神人,狠人,佩服!


☆、第二百六十二章 

民國十一年,西曆1920年2月19日,農曆臘月三十
除夕之夜,關北城內,家家戶戶都燃起了鞭炮,在劈裡啪啦的響聲中,迎接新一年的到來。
大帥府中,李謹言帶著一串豆丁,在院子裡看禮花,幾個年紀大些的還試著自己動手,小豹子和小胖墩對管家手裡的二踢腳躍躍欲試,李謹言嚇了一跳,一手抓一個,都給逮到身邊來。
“等大些才能放。”
貌似認真的在“考慮”了一會,小豹子開口問道:“言哥,大些是多大?”
“十五,至少十五歲。”他記得自己也是到十五歲的時候才摸到二踢腳,之前也只能點小炮仗過過癮。
“恩,聽言哥的。”
李謹言松了口氣,沒承想這兩個剛按下去,那邊樓六的姑娘和樓七的小子突然哇哇哭起來,抱著他們的奶娘怎麼哄也哄不好。見李謹言走過來,都掛著眼淚朝他伸手要抱,李三少無奈望天,碰巧七姑爺和六姑爺走出來,李謹言眼珠子一轉,壯丁自己送上門,此時不抓更待何時?
李三少笑眯眯的走過來,客客氣氣的請他們幫把手,隨即帶著兩個最小的不見了蹤影。樓家的兩個姑爺對視一眼,再看看院子裡一群豆丁和團子,頓時頭大。
年夜飯還沒上桌,樓大總統和樓少帥在書房裡談事,樓家的姑爺們起了牌局,樓夫人和樓家的幾個姑娘在偏廳裡看電影,放的就是關北電影廠新拍的片子,講的是市井街巷,尋常人家的故事。沒有催人淚下的情節,平常的劇情裡,卻能讓人感到家的溫馨。其中幾個小演員的表現尤其出色,每當他們出場,總會引來觀者會心一笑。
在大帥府裡放電影是李謹言的主意,原本想著過年時家裡孩子多,放幾部動畫片也能讓他們“安靜”上一時片刻,他實在不想再嘗一把豆丁疊羅漢的滋味。結果豆丁和團子沒跑去看禮花,觀影的位置讓樓家女眷們給“霸佔”了。
片子放完,隔壁打牌的樓家姑爺們在門邊探頭,想和岳母大人商量一下,是不是放個戰爭片?《軍人》一片,從上映至今,每隔一段時間,各大影院就要放映幾場,還場場爆滿,當真是讓人百看不厭。
沒等樓夫人說話,李謹言先開口了,“二姐夫,家裡沒這個片子,倒是有幾段相聲和京戲。”
二姑爺咂咂嘴,有總比沒有好,轉頭去叫幾個連襟。
李謹言讓奶娘把還在抽噎的兩個小的交給樓六和樓七,自己去院子裡叫那一串豆丁。相聲,這些豆丁也喜歡,前年聽廣播的時候他就發現了。
聽到有相聲,豆丁和團子們沒興趣再看禮花了,六姑爺和七姑爺一直緊繃的神經總算是放鬆下來,走到李謹言的身邊一拱手,故意拉長了調子,“在下服了啊。”
只是這麼一會,還沒自家那兩個小的,他們就手腳僵硬,一個頭兩個大,對比李謹言的“遊刃有餘”,不服成嗎?
樓大總統和樓少帥從書房出來,沒見著人,找來管家一問,才知道人都在偏廳裡看電影呢。
當時,正在放關北電影廠新上映的一部動畫短片,依舊取材自西遊記,講的是豬八戒高老莊娶親。故事經過了“藝術加工”,變得更加有趣,其中有一幕,高小姐發現了豬八戒的真身,沒有被嚇到,反而抓起了門閂把天蓬元帥一頓好打,鼻青臉腫的天蓬元帥可憐兮兮叫一聲娘子,笑聲差點掀翻屋頂。
樓大總統和樓少帥的到來,並沒“影響”到房間裡的人看電影,坐在門邊的李謹言拉了拉樓少帥的軍裝袖口:“少帥,一起看,挺有意思的。”
樓少帥在李謹言身邊坐下了。
看著腰板筆直的兒子,再看看笑眯眯的兒媳婦,樓大總統摸摸光頭,幾步走到樓夫人身邊坐下。見樓夫人側頭看過來,樓大總統嘴一咧,“夫人,等四月回關北,為夫陪你去劇院好好看上幾場。那個關北大世界,只聽孩子說,老子還一次都沒去過。”
樓夫人點點頭,轉過頭,沒再說話,嘴邊的笑卻一直沒有消失過。
吃年夜飯時,各式菜肴擺滿了桌子,推杯換盞之後,餃子上桌,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李謹言。
李謹言剛夾起一個餃子,意識到到眾人的目光,拿筷子的手不由得僵在半空,這是什麼狀況?
沒等他想明白,餃子就被樓少帥搶了過去,眾人的目光又轉向樓少帥,只見樓少帥將餃子送進嘴裡,咬幾下,吞下肚。
銅錢?沒有。
氣氛頓時輕鬆起來,李謹言疑惑的看看樓少帥,也沒多想,又從碟子裡夾起一個餃子,蘸點醋送進嘴,低頭,一枚銅錢落在了面前的碟子裡。
樓家眾人:”……”
看著碟子裡的銅錢,李謹言恍然,他好像明白為什麼大家都看他了。想了想,又從盤子裡夾起一個餃子送到樓少帥碗裡,有“福”同享。
李三少夾了十個餃子,和樓少帥對半分,樓少帥的碟子裡空空如也,他的碟子裡已經堆了五個。
看看碟子裡的銅錢,抬頭,樓少帥也正側頭看他,李謹言想說,不用看他,他也想不透這到底怎麼回事。二選一的概率,也沒這麼精准的……
當碟子裡的銅錢攢到兩位數時,李謹言也豁出去了,愛咋地咋地吧,總不耽誤他吃餃子。
運氣來了的確擋也擋不住,就算他只朝一個盤子下手,碟子裡的銅錢數量也是直線上升。樓家人看得稀奇,樓大總統哈哈一笑,想說什麼,撞上樓少帥看過來的目光,到底沒說出來。
不孝子,敢這麼看你爹!
一頓年夜飯,李謹言開創記錄,包進餃子的銅錢,他一個人吃出來一多半。
等到年夜飯撤下桌,大人擺上牌局,孩子們又跑去看電影,李謹言讓丫頭奶娘們看好,自己躲了一會清閒,擰開收音機,聽著裡面播放的新曲,靠在沙發背上捶了捶胳膊。
樓少帥走過來坐到他身邊,“累了?”
“還好,少帥不去玩牌?”
“恩。”
大手攬住李謹言的肩膀,李三少順勢躺在了樓少帥的腿上,動了動,給自己挪個舒服點的位置,“大總統四月就要卸任了吧?”
“恩。”
“留在京城還是回關北?”
“回來。”
“娘是不是先回來?”
“恩。”
“那要好好準備一下。”
“恩。”
“少帥,至少換個詞。”
“哦。”
“……”
李三少再次確定,和樓少帥“閒話家常”非尋常人能做到。若非對樓少帥的性格十分瞭解,就憑這個態度,李謹言絕對會懷疑七年之癢挪到第八年來了。
收音機中一連播放了三首新曲,接著是幾位京劇大家的經典唱段,被譚大家的一曲定軍山唱出精神,李謹言突然想起一件事,再過兩三年就要發生啤酒館政變,小鬍子蹲監獄時,《我的奮鬥》也將新鮮出爐,自己收藏的那副元首畫作很快就能派上用場了吧?
不過該怎麼運作?再派人去歐洲還是同尼德聯繫?
李謹言陷入了深思,樓少帥靜靜的看著他,黑色的眸子,愈發幽深。
華夏家家戶戶歡喜過大年,日本九州的槍聲也暫時停了下來。
出征在外,傳統的節日也不能忽略。條件所限,炊事班的兵哥們沒法做餃子,只得給饅頭裡夾上肉,也是個意思。
華夏兵哥們咬著饅頭夾肉,喝著熱湯,已經快被他們趕出熊本的第六師團卻在冷風裡又凍又餓,尤其是負責斷後離得近些的,還能聞到肉湯的香味,對決定為天皇玉碎的帝國武士來說,這種滋味簡直像在受刑。
子彈打過來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手榴彈炸響也只是砰的一聲,可聞著肉香肚子咕嚕咕嚕叫,實在是太折磨人了……發下來的飯團早就吃完了,冬天的林子裡很難找到吃的,矬子們只能紅著眼睛挨餓。
日本政府正焦頭爛額,向國聯申述一途走不通,內閣大臣一邊大罵歐洲鬼畜,一邊愁得長籲短歎。
最能打的熊本師團都被揍得毫無還手之力,久留米師團也在苦撐,繼續鹿兒島和長崎,熊本和宮崎也離陷落不遠。如果兩個師團再擋不住華夏軍隊的進攻,讓華夏軍隊踏入福岡和大分,後果將不堪設想。福岡是九州的門戶,還是日本重要的產煤區,八幡制鐵就在那裡。
若是福岡被華夏軍隊佔領,一切就都結束了。
哪怕已經停產,八幡制鐵依然是日本的一個重要象徵,若是落進他國之手,內閣倒臺是必然,陸軍大臣恐怕也要自裁謝罪。
“必須想想辦法!”
“有什麼辦法?”
“和華夏人談判!萬不得已,將九州南部交給他們,必須保住福岡和大分,還有佐賀!”
“華夏人不會答應的。”高橋首相開口說道:“要談判就必須有籌碼,和做生意沒有區別。可是,我們手中沒有足夠的籌碼,勉強坐到談判桌上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高橋是清這番話徹底打破了部分內閣成員的幻想,被華夏逼到如今境地,哪怕退後十年,都無法想像。
經歷過明治時期和日清戰爭,這種感觸尤為強烈。
高橋首相站起身,“我去見山縣閣老,諸位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內閣大臣們同時一驚,最壞的打算?
幾個小時後,熊本師團和久留米師團先後接到命令,不許後撤!就算戰至一兵一卒,也要擋住華夏人的腳步!
“混帳!”
小池中將把電報紙扔到桌上,抽出指揮刀,一劈兩半。
“師團長閣下,我們被拋棄了。”師團參謀突然開口,“內閣那群傢伙一定在想著什麼,或許他們想同華夏人談判,我們就是他們談判的籌碼。”
“哦?”
“我等拼死,必然給華夏軍隊造成損失,損失越大,華夏接受談判的可能性就越大。”
小池中將沒有說話,沉默,代表著他同意了參謀的話。
久留米師團的木下中將反應很平靜,他將電報折好,派人將師團內的幾名高級軍官叫來,宣佈了內閣發來的命令,接著又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諸位,內閣放棄了我們。不會有援軍的。”木下中將說道,“諸位是要毫無意義的死去,還是活下去?”
在場的幾名聯隊長倏地抬起頭,木下將指揮刀放到面前,“這樣死去毫無用處,現在的日本已經不是華夏的對手。”
室內一片沉默。
“我,木下宇三郎,打算向華夏軍隊投降。”
一句話,石破天驚。
“師團長閣下?!”
“我們必須活下去,為了日本!”木下態度強硬,“內閣是一群無用之人,只有軍人才能救國!華夏的崛起已經證明這點。華夏有一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拍沒柴燒,我們要低頭,要謙卑,像我們的祖先在唐時做的一樣,彎腰!學習他們,然後將他們徹底踩在腳下!所以,今天,本人願做一名罪人!”
“師團長閣下!”
“我等願追隨閣下!”
木下宇三郎的話決定了久留米師團的命運,聯隊長回去之後,向下傳達了師團長的命令。
期間,為數不少的年輕軍官和軍人持反對意見,他們堅決不同意投降,“這是懦夫的作為!大日本帝國的軍人只能死在戰場上!”
這些人沒有一個能見到太陽升起。
翌日,華夏軍隊繼續進攻時,一支打著白旗的隊伍出現了。
“先別開槍。”一個兵哥按住了戰友的槍桿,“先看看再說。”
打著白旗的隊伍見兵哥們沒開槍,帶頭的上前幾步,大聲喊了幾句話。
“栓子,聽得懂他們說什麼?”
“聽不懂。”
問話的兵哥眉頭一皺,“去,問問誰能聽懂日本話。”
很快,連部文書趕了過來,聽了兩句,開口說道:“他們要投降。”
“就這幾個?”
“不是,是整個師團。“
“什麼?”兵哥們都不怎麼相信,“該不是又要出什麼么蛾子吧?”
文書也覺得不可思議,卻還是對兵哥們說道:“不管怎麼樣,這事得報告連長。你們在這看著,我回一趟連部。”
文書走後,兵哥們探頭一看,打著白旗那幾個還是站在原地,沒往這邊走,也沒撤回去。
十五分鐘後,前線指揮部也接到了久留米師團要投降的消息,反復斟酌,前線指揮官決定冒一回險。
經過幾個來回,條件談妥,久留米師團的官兵一個個高舉著手,排著隊,出現在了華夏兵哥們的面前。
步槍,子彈,手榴彈,都被堆放在一起,根據華夏軍隊的要求,日本士兵必須解除一切武裝,避免雙方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師團長木下宇三郎走出隊伍,向華夏軍隊代表交出了指揮刀,同時,再一次言明,希望華夏軍隊遵守承諾,保證投降人員的生命安全。
北六省第十師師長戴曉忠接過指揮刀,一呲牙,“那是自然。”
隨軍記者拍下了這一幕,照片來不及傳回國內,消息卻能很快見報。
二月二十四日,大年初五,久留米師團投降的消息傳回國內,木下宇三郎也成為繼大島義昌之後,最高級別的日本投降軍官。
消息見報卻沒引起多大的波瀾,雖在頭版,卻不是頭條。
國人的目光,多集中在政府頒佈的新一年經濟計畫,以及四五月間即將召開的國會。
樓大總統卸任,新一任總統選舉,南北各省全都聞風而動,還有兩三個月,下邊的人就都忙活開了。
除了“大熱人選”司馬君和宋舟,還殺出一匹黑馬,雲南督帥龍逸亭。
川滇黔桂,再加上一個廣東,公推龍逸亭。
此時,華夏國內軍閥派系,抑或是政治派系,初見端倪。
北方系,南方系。
東北,西北,東南,西南,再加上不顯山不露水的中原,樓盛豐卸任,派系間的爭奪也將徹底擺到檯面上。
北六省的實力超然,其他聯省的實力算得上旗鼓相當,冒天下之大不韙再起兵戈,是蠢人才會做的,官場上的爭奪,同樣不亞於在戰場上的廝殺。
大帥府內,白老的“官場厚黑學”升級為“政治論壇”,聽講的除了李謹言和小豹子,還多了一個小胖墩。
“國之存亡,只因幾人之功過?非也。國民二字,何解?”
小豹子和小胖墩聽得津津有味,李三少的腦子裡卻始終缺了那一根弦,白老所講,他聽是能聽得懂,繼續往深層次想,就未必能做到了。
見白老看過來,李謹言立刻端正坐好,心裡卻叫了一聲苦。
只想老實本分的做個生意人,怎麼也這麼難呢?
二月二十七日,繼久留米師團投降後,熊本師團也被殲滅大部。
二月二十八日,華夏軍隊挺進福岡。
三月二日,九州上最後一股日軍舉手投降,熊本師團師團長小池安之剖腹自盡,自此,“黑色皮膚紅色血”的第六師團,徹底成為了歷史。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三月中旬,日本就華夏出兵九州一事再次向國聯提出申述。
彼時,大不列顛正同法蘭西密謀瓜分巴勒斯坦與敘利亞,義大利因國內經濟和政治等多方面問題焦頭爛額,對於日本的申述,三國有志一同的採取了冷處理。到三月底,華夏佔領九州全境,並將全島一分為二,鹿兒島,熊本,宮崎,長崎歸屬琉球,大分,福岡,佐賀另立知事,同時從北海道調派全部由日本人組成的員警管理當地治安。新任的警察局長,原本在大島義昌手下做事,礦工工作做得很得力,做警察局長同樣不差。
四月初,華夏從福岡等地撤軍。除了兩艘巡洋艦之外,其餘戰艦也全部掉頭返航。
華夏在九州上的舉動,幾乎是照搬北海道租借地,卻一直沒提出簽訂正式條約租借或是割讓。若日本政府派兵收回,同樣理由正當。帝國陸軍打不過華夏軍隊,打員警武裝卻綽綽有餘。
直到福岡幾地先後祭出革命的旗號,宣佈“獨立”,號召國內的有識之士前來支持,高橋內閣才明白華夏到底想做什麼。
“鹿兒島等地是琉球的固有國土,作為聯邦發起者,華夏有義務保證成員國的領土完整。至於九州其他地區發生的事情,與華夏無關。”
為證明所言屬實,華夏還以國聯常任理事國的身份,建議組成國際觀察團,對九州的情況進行實際考察。
日本人再次棋差一招,總是落後一步,註定沒有翻盤機會。
等觀察團乘坐的輪船抵達九州,鹿兒島和長崎正在修建機場,之前被炸毀的軍港也開始重建。福岡等地的工廠和煤礦也陸續開工,尤其是八幡制鐵和九州上的煤礦,都與華夏工廠簽訂了長期合作協定。高爐開始運轉,失業的工人重新得到了工作。
除工業之外,島上的農業和漁業也開始恢復,對比日本本島的情況,九州的經濟正逐漸復蘇。
臨近的四國島上,不少居民跑到大分和宮崎尋找工作,大阪商人的身影越來越頻繁的在島上出現。
日本的知事,日本的官員,日本的員警。
國際觀察團成員在福岡等地,沒有看到一個華夏官員,更沒有華夏軍人。
在鹿兒島等地倒是有一支華夏軍隊駐紮,但這是應琉球國王之請,白紙黑字明擺著。
接受過日本知事下田和警察局長小山的招待後,國聯派出的觀察團本次九州之行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鹿兒島屬琉球國土,華夏駐軍于此理由充分。福岡、大分和佐賀三地乃日本國內政治分歧,日本政府需自行解決。”
給出以上結論,觀察團拍拍屁股走人,日本政府徹底傻眼。
李謹言看到報告的謄本,冷笑一聲,歷史上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華夏提出申述,國聯也是像模像樣的組織了一個觀察團,親自到東北考察。結果呢?期望這幫西方人能“主持公道”的國民政府,不一樣希望落空?
就算做出日本是侵略行徑的結論又如何?
日本乾脆退出國聯,佔領東北全境,用華夏的糧食和資源養肥了軍隊,一舉發動全面的侵華戰爭,炮火硝煙,中原大地生靈塗炭。
回首往昔,留給後世的只有一道不抵抗的命令,淪陷的國土,受苦受難的百姓。
日本想要侵佔華夏的野心從來就沒有消失過!
歷史上的1920年,華夏開始軍閥混戰,歐洲各國為了恢復戰後經濟,正在華夏身上割肉吸血,誰和華夏講道理了?誰又同情華夏了?
如今呢?
華夏軍隊滅掉日本兩個師團,西方人連譴責都沒有一句!
事實證明,只有自己的拳頭硬了,別人才不敢欺負你!
在後世,世界員警動不動打著自由的旗號出兵,聯合國譴責了?最常做的,反而是跟在世界員警身後充當一把“正義使者”。發生在自己國內的就是恐怖襲擊,發生在其他地方的就是“爭取自由獨立”,“應當給予同情”。林林種種,還有什麼可說的?
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了兩下,李謹言開口說道:“豹子,那個投降的日本師團還在九州?”
“沒有。按照少帥的命令全押去了大連。”
“那個師團長是叫木下?”
“是,下邊人報上來,這個日本人心思恐怕不一般。”
現如今,豹子穩坐情報局一處處長的位置,在手下面前說一不二,對李謹言卻一日比一日恭敬。自從上次全城的抓捕行動過後,他就對李謹言有了新的認識,做起事來更加不遺餘力,務求不出一點差錯。
“是嗎?”李謹言沉思片刻,“再往九州派幾個人,具體名單你知道就成,不必告訴旁人。”
“是。”
“熊本師團真沒有一個叫谷壽夫的?”
“真沒有。”豹子弄不明白,言少爺為什麼一定要找到這個人。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豹子離開後,李謹言又在房間中坐了一會,直到自鳴鐘敲響,才起身去了二樓書房。
從九州撤回的部隊已陸續返回各省,或軍銜軍職晉升,或另有獎勵。
華夏海軍首戰告捷,樓大總統親自予以嘉獎,薩司令和軍中將領卻坦言,此次出兵只是配合陸軍進攻,並未發生海戰,劍雖出鞘,卻沒有真正染血。
“論功行賞,得先有功。此役,海軍上下只是盡了本分,算不上有功。”
“這話不對。”樓大總統擺擺手,“自北洋與南洋之後,華夏便無海軍,更無海防。洋人與倭人堅船利炮,每抵華夏,如入無人之境。九州一戰,未有海上較量,卻提升士氣,於海防更是意義重大,何言無功?”
聽到這番話,薩司令神情微動。
沒等他開口,樓大總統接著又道:“這麼文縐縐的說話,真夠老子受的。總之一句話,老薩啊,只要艦隊出海,甭管是不是海戰,只要開炮了,殺敵了,就是有功!”
帶著匪氣的一席話,把薩司令和在場的海軍將領全都說笑了,薩司令抱拳道:“大總統英明!”
樓大總統也同樣抱拳,“過獎過獎。”
笑聲更大了。
看到這一幕,一同前來的司馬君和宋舟各有思量。樓大總統所言所行,他們學不來,與其東施效顰,不如另闢蹊徑。他們也曾是獨掌南北的人物,行事手段自然不缺。是不是能比樓茂功做得更好,暫時無法定論,總要做了才見分曉。
不過,樓茂功有個軍事政治一把抓的好兒子,還有個會摟錢的好兒媳婦,又老來得子,聰明伶俐不再兄長之下,僅是這些,旁人就不得不甘拜下風、
司馬君和宋舟互看一眼,心有戚戚焉。
書房中,樓少帥正在處理公文。
出征部隊已經歸建,傷亡數字也報上了上來,撫恤金的發放有專人負責,最終卻要送遞樓少帥審閱。
這些年處理的貪官,不只有政府人員,也有軍隊中人。其中就有掌管撫恤金發放的。情況一經查明,不管貪污多少,樓少帥都只有一個字:“殺!”
弟兄們為國盡忠,為民流血,敢朝這些錢伸手,哪怕只有一個銅板,也該殺!
當時,一些資歷老的官員和軍官,猛然想起樓少帥剛回國時做的兩件事,剿匪,殺官。
經過了這些年,以為樓少帥的殺性不再如早些年那麼重,卻沒想到,該舉刀時,樓逍依舊比任何人都狠。那一次,不說徹底清除了軍中蛀蟲,也足以讓多數敢生心思的人膽寒。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敢冒險,就要有“不要命”的覺悟。
室內很安靜,只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李謹言敲門進來,樓少帥恰好看完最後一頁,拿起印章,蓋在頁末。
“少帥,在忙?”
“沒有。”樓少帥合上公文,抬起頭,“有事?”
“恩。”李謹言點點頭,拉過一張椅子坐到樓少帥對面,“有件事想和少帥商量。”
“什麼?”
“那個投降的日本師團,少帥打算怎麼處置?”
“關著。”
“然後呢?”
“送去西伯利亞。”
“少帥,我聽說木下宇三郎不是個簡單人物。”
在樓少帥面前,有話直說才是正理。依兩人現在的關係,掩飾來掩飾去,猜來猜去純屬矯情。
“依清行之意,該當如何?”
“分批進行思想改造教育,教育好了另作安排,教育不好再送去西伯利亞挖礦。”
有了給俄國水兵上課的經驗,又得到了李謹言的建議,沈和端正著手編寫相關“教材“,身邊還聚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這些日本兵,正好給沈和端他們“練手”。
當初答應日本派遣留學生的事總要兌現,就算華夏國會不通過,日本矬子也會想方設法把人送到華夏。與其事後防範,不如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過,日本人也的確夠奇葩,前腳九州剛打完,後腳就上門詢問留學生一事,態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謙恭。
“少帥,這個主意怎麼樣?”
樓少帥靜靜的看著李謹言,過了一會,才開口說道:“好。”
“那我派人去通知沈先生。”李謹言站起身,“少帥你忙吧。”
結果,沒等他走到門邊,就被一把撈了起來。
“少帥?”
“恩。”
“你想幹嘛?”
“你說呢?”
“……”這又是被什麼刺激到了?
摸摸有些涼的桌面,李謹言頗有些無語。
實情是,就算事情辦完了,李三少也不該這麼“急著”走,很容易給人一種“用過就丟”的錯覺。
樓少帥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嗎?
當然不會。
結婚八年,李三少對樓少帥瞭解遠沒他想像中的透徹……
四月十六日,華夏政府正式照會日本駐華公使,允許日本向華夏派遣留學生,每年三十個名額,後期視情況增減。期間的學費及其他相關費用均需自理。
“在校期間,留學生同樣可以申請獎學金,畢業後也可以留在華夏工作。”
除此之外,必須保證遵守華夏的法律,不得從事任何損害華夏安全和利益的行為,一有發現,立刻驅逐出境。
“正式入學之前,每個留學生都要經過華夏語考試,不合格者需要進行一年的語言學習。”
簡言之,想到華夏上學,先學華夏語。語言不過關就要學習,再不過關,繼續學習。什麼時候合格,什麼時候才能開始“正式“的留學生活。
具體要上幾門課程,考核要達到多高的標準,自然是華夏說得算。
芳澤謙吉對寫滿十五頁的條件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在發給大本營的電報中,重點提及,首批留學生最好選派熟悉華夏語之人,這樣才能確定華夏制定的這些條條框框根本用意為何。
吃了這麼多次的虧,面對如今的華夏政府,就算是傻子也該學乖了。
按照日本矬子的說法,那就是華夏人大大的狡猾。和華夏人打交道,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還不夠,必須加倍。
四月二十六日,樓盛豐以華夏聯邦大總統的身份向國民發表了最後一次講話,在講話末尾,宣佈不再連任的消息。
翌日,全國各地的報紙頭版均刊登了這一消息。
樓盛豐卸任,新總統會是誰?
司馬君,宋舟,還是突然殺出來的龍逸亭?
或許是覺得報紙上的新聞不夠有“爆點”,亦或是三個候選人還有點“太少”,西北三個馬大鬍子也湊了一把熱鬧,馬家人多力量大,三個鬍子推舉馬慶祥為代表,昭告天下,老子也要參選總統。
馬少帥們看著自己的爹和叔伯們“胡鬧”,只能無語望天。
對於馬慶祥這匹“黑馬”,司馬君等人均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就算是閻淮玉和宋琦寧也比這位靠譜……
不管靠譜不靠譜,總之,華夏聯邦成立以來,最“盛大”的一次總統選舉就此展開。
比起候選人,更忙的反而是下邊的幕僚和官員。報紙上,廣播中紛紛開始造勢,爭取民意。就算最後投票的是少數人,決定總統位置是不是能坐穩的,還是多數人。
有樓盛豐珠玉在前,不說更勝一籌,也必須做到可丁可卯。
況且,競爭者多了,壓力也就大了,華夏雖然沒有什麼黨派,卻也有各個派系,亦有不同的政治主張。
到了後來,根據施政綱領不同,乾脆分為了北方系和南方系,其中又各有分支,例如西北,東北,中原,西南,東南等。
這一迥異於多數國家的現象,引起了不少學者的研究,可研究來研究去也不得所以然。搬到自己國家來用?成功的難度相當大。
後世對此做出了總結:“華夏人的政治,只有華夏人懂。別人無法複製。”
簡單,直白。
樓大總統再度變成了樓大帥,聯合政府內部本欲為其留一官職,卻被樓大帥拒絕。
“既然要退,就退得乾脆利索點。”
《名人》雜誌又對樓大帥做了一次專訪,幾名總統候選人的訪問也沒落下。讓人覺得意外的是,除了樓大帥,竟然是馬慶祥那期的專訪銷量最好。
究其原因……實在是馬家人的“集體照”太出彩。
這個道理,和用樓少帥的照片做封面一樣。旁人想要效仿,也是學不來的。
五月下旬,轟轟烈烈的總統選舉有了結果,司馬君以微弱優勢戰勝其他候選人,成為了華夏聯邦第三任大總統。
原宣傳部部長周炳勳就任副總統,宋舟在總統選舉中失敗,卻出乎預料的成為了國務院總理。教育部部長陶德佑以年老體衰為由辭去公職,餘生致力於民間辦學。
同時辭去部長職務的還有原外交部部長展長青。
往事已矣,卻不是不留痕跡。為國為民,展長青才能與司馬君共事八年。該做的,能做的,全都做了,如今想走,沒人能攔住他。
華夏國家銀行總辦白寶琦也有去意,因為白老的一封電報,最終留了下來。
新總統上任,樓大帥無事一身輕,六月初攜家眷乘車返回關北,樓少帥和李謹言親自到車站迎接。
火車進站,車門打開,樓大帥下車的第一件事,就是拍著樓少帥的肩膀,大笑三聲,“兒子,你爹我又回來了!”
樓少帥和站在一旁的樓二少同時面無表情的看著老爹,李謹言的表情也相當精彩。
看看若無其事的樓夫人,李謹言不由得慚愧,論起處變不驚,他果然還差得遠。


☆、第二百六十四章 

華夏總統選舉期間,鄰國同樣不平靜。
蘇俄上層的權力競爭更加激烈,在外敵環伺的情況下,這種權力爭奪明顯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弗拉基米爾的勸說毫無作用,托洛茨基和史達林結成了同盟,共同對抗威望日盛的基洛夫和他的同伴布哈林。
哪怕不再是紅軍締造者,托洛茨基在軍中依舊有相當的影響力。伴隨著領導層的爭奪,蘇軍內部也開始出現分裂,這種情況十分糟糕,嚴重到可能會致命。
通過安插的間諜,白軍獲悉了莫斯科目前的混亂局面,經過商討,高爾察克親自率軍隊,同鄧尼金的部隊聯合向莫斯科進軍。
參與行動的還有沙皇時期的哥薩克第九騎兵團,團長謝苗諾夫和北六省戍邊軍們算是老相識。
蘇俄倉促間應戰,接連失地,托洛茨基效仿基洛夫之前所做,登上裝甲車開往前線鼓舞士氣,效果卻並不大。
與此同時,四月初便開始集結的烏克蘭和波蘭軍隊,趁蘇軍和白軍鏖戰時,將烏克蘭境內的蘇軍全部趕走,佔領了基輔。他們是否和高爾察克的白軍是否合謀暫且不論,趁火打劫卻是一定的。
白軍的攻勢十分猛烈,車裡雅賓斯克,烏髮,喀山接連被攻陷,速度最快的先頭部隊已經逼近了莫斯科。
高爾察克的指揮部就在前線,他有種預感,是否能戰勝蘇軍,成敗就在此一舉。
生死存亡之際,一切的權力爭奪都被放在了一邊。
蘇軍派出布瓊尼和圖哈切夫斯基領導的部隊守衛莫斯科,傷勢痊癒的喀山,奉命迎戰波蘭和烏克蘭組成的聯軍。
同樣身為華夏情報人員的蘇軍上尉,已升任少校,繼續在喀山手下擔任參謀一職。
“真留在這了?”
“恩。”
“不想回家?”
“想,做夢都想。”喀山騎在馬上,刻意蓄起的鬍鬚,讓他和布瓊尼成為蘇軍中最著名的兩個大鬍子,“但是,我留在這裡還有用。”
黑海的海面上,蘇軍艦隊同白軍及英國的聯合艦隊展開海戰,戰鬥規模遠遠比不上日德蘭大海戰,卻一樣的慘烈。
蘇軍與白軍都期望能徹底戰勝對方,但是,出現了變數的歷史,註定這場內戰還將繼續打下去。當雙方都無以為繼時,兩個政府並存的情況,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都不會發生改變。
雙方打得正熱鬧時,西伯利亞政府和蘇俄政府駐華代表也積極活動起來,蘇俄想從華夏購買武器,高爾察克則希望華夏能直接出兵加入干涉軍。
雙方都許下了各種承諾,西伯利亞政府甚至願意再讓出一部分國土。
外交部給出的答案很直接,“華夏選擇中立。”
不幫蘇俄,也不會出兵幫助白軍。
當然,這只是政府的表態,私人的商業行為不包括在內。
國內各省軍隊正在裁汰舊式武器,老套筒,漢陽造,早期進口的步槍,還有少量的火炮,都在此列。扔了實在可惜,堆在倉庫裡耗費不少,又不會再用。
得知這種情況,李謹言眼珠子一轉,嘿嘿笑了兩聲,樓少帥商量過,聯合西北三馬又做起了軍火走私的買賣。
東南亞那邊的“市場”已趨近飽和,老毛子的生意也未必能做太久,再過兩年,買賣的大頭就要向美洲轉移。美國黑幫,墨西哥幫派,都是潛在的大客戶。
對於樓少帥和李謹言都在做些什麼,樓大帥極少過問。回到關北至今,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喝茶聽戲,偶爾陪樓夫人看幾場電影,手癢了,步槍手槍輪換著過癮,像早年一樣騎馬卻是不成了。
“老了。”樓大帥摸摸光頭,“不服老不行啊。”
每當這個時候,樓夫人都會坐在他的身邊,笑得溫婉,“大帥哪裡老了?我瞅著和三十年前沒什麼區別。”
“人生七十古來稀,都快七十了,怎麼不老?”
“這話大帥可千萬別讓爹聽著,”樓夫人語氣輕緩,“小心他老人家找你下棋。”
“這個……”
提起泰山大人,樓大帥也不說自己老了,就沒比和老丈人下棋更遭罪的事了。
“之前都是戲言,戲言!就算是八十歲,我樓盛豐照樣打槍耍刀,一頓飯能吃三四碗!威風絕對不減當年!對吧,兒子?”
坐在對面的樓二少點頭,沒等樓大帥高興,又開口說了一句:“父親,大哥能吃六碗。”
樓大帥:”……”
他兒子,果真是他兒子!
六月十二日,蘇軍從波蘭和烏克蘭的聯軍手中奪回基輔,喀山親自率軍衝鋒的照片出現在了莫斯科的報紙上,弗拉基米爾親口稱讚他是民族英雄,連帶著基洛夫在軍中的聲望也再一次水漲船高。
南線的戰鬥對蘇俄來說並不順利,即便有布瓊尼這樣的猛將,面對孤注一擲的高爾察克,也會感到棘手。最危險的時候,莫斯科幾乎要落入白軍之手。
高爾察克在政治上不怎麼精明,在軍事上,卻的確有可稱道的地方。
六月十八日,李三少對蘇俄的軍火生意正式開張,下訂單的是蘇俄駐華外交代表霍克斯,李謹言聲明不要盧布,霍克斯用來付款的除了少量英鎊,全部是黃金和寶石。
蘇俄政府本身是沒錢的,這些黃金和寶石是從哪裡來的,不用多費腦子就能猜到。
想起之前從高爾察克手中截胡的那批黃金,李三少忍不住咋舌,尼古拉二世到底是多有錢?
六月二十二日,李謹言又接到了一筆軍火訂單,只不過,這次的買家不是蘇俄,而是遠隔一片大洋的美國幫派組織,他們要的武器也不是步槍,而是衝鋒槍。
把訂單交給李謹言時,司徒竟並沒有多說什麼,李謹言卻清楚,禁酒令終於發揮了應有的“作用”,美國的歷史,即將進入一個“嶄新”的年代。


☆、第二百六十五章 

俄羅斯的內戰一直持續到七月下旬。
莫斯科被白軍三面包圍,蘇軍發動了幾次反攻,損失巨大,依然無法解除白軍的威脅。高爾察克和軍官們在前線指揮部舉起了酒杯。
不過,他們還是高興得太早。
同波烏聯軍交戰的蘇軍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繼佔領烏克蘭之後,又開進了波蘭。作為先鋒部隊,喀山率領的一個師逼近了華沙,這引起了德國的警惕。
即便有《凡爾賽和約》的壓制,德國依舊保有相當的軍事實力,還有大量參加過歐戰的退役軍人,若蘇俄軍隊威脅到德國邊境的安全,德國人不會坐視。
蘇維埃上層陷入了兩難的抉擇,繼續進軍,還是中途放棄?
難題最終被波蘭人解決,七月二十二日,莫斯科打退了白軍的又一次進攻,波蘭主動向蘇俄求和。
蘇維埃上層暫時松了一口氣,西邊的問題解決了,他們可以放心調派部隊增援莫斯科,勝利的天平到底會傾向哪邊,目前還很難說。
不過,為解除波烏聯軍的威脅,爭取更多的支持,蘇俄承認了立陶宛獨立。這一舉措幫助蘇俄贏得了西線的戰爭,卻也顯露出了自身的虛弱,造成愛沙尼亞和拉脫維亞先後宣告獨立。
情勢所逼,蘇俄再不情願,也只能點頭同意。
七月底,戰場的形勢發生了變化,得到支援的蘇軍終於解除了莫斯科的威脅,白軍被趕到下諾夫哥羅德。基洛夫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前線,他揮舞著拳頭,發表了激動人心的演說。然後跳下裝甲車,端起步槍,像普通士兵一樣對敵人發起衝鋒。
西伯利亞的戰鬥生活,讓基洛夫擁有托洛茨基和史達林等人都不具備的優勢,他敢於面對面同敵人戰鬥,能夠表現出對危險的蔑視,這讓托洛茨基之前所做的努力大部分化為烏有。
烏拉聲在戰場上響起,喀山在戰鬥,就像所有蘇軍軍官一樣,彈匣打空,刺刀,槍托,拳頭都是他的武器。
他在戰鬥,為了繼續留在這裡,為了活下去,他必須戰鬥!
不是為了俄國,而是為了自己的祖國!
他必須活下去!
進入八月,白軍被迫撤回鄂木斯克。
蘇軍在陸上戰鬥取得了勝利,在海戰中卻是一敗塗地。
高爾察克曾是黑海艦隊司令,在水兵中威望很高,戰鬥剛一開始,一部分戰艦就投降了白軍。
在干涉軍與白軍艦隊的聯合進攻下,大量的蘇軍戰艦被擊沉和俘虜,少量僥倖脫險的,也無法繼續和敵人正面對抗。若是不能沖出去逃走,就只能選擇投降或者自沉。
戰爭進行到現在,蘇軍和白軍都明白了一件事,短時間內,他們是無法徹底擊潰對方的。
妥協保存實力,還是戰鬥到分出勝利的那一天?
蘇俄上層開始激烈的爭吵,西伯利亞政府內部也出現了分歧。
白軍一方,塔基楊娜站了出來,她以沙皇的名義,贊成同蘇俄進行和談。
“我對這些反叛者抱有憎恨,但是,我的將軍們,我們應當面對現實。”
從國內革命,全家被流放,再到那個恐怖夜晚,父母和姐妹的死亡讓塔基楊娜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她不再是一名生長在父母羽翼下的公主,她是羅曼諾夫王室的繼承人,她發誓要重塑祖先的榮耀。
能夠信任的人很少,除了她的弟弟和忠心的伊蓮娜,因此,她必須學會忍耐,必須學會妥協。除了國內的支持者,她必須另外尋找可靠的勢力,英法支持的是掌握軍權的高爾察克,留給她的選擇並不多。
塔基楊娜表明態度,白軍上層也很快達成一致。
“和談。”
英法對此表示遺憾,卻沒有反對。實際上,干涉軍的指揮官,對於白軍能同蘇軍戰鬥到現在,多少感到不可思議。如果不是礙於軍令,英國人會立刻帶領士兵離開這裡。
“庸碌的軍官,一盤散沙的軍隊,完全是一群烏合之眾。”
依靠這樣的軍隊取得最終勝利,除非發生奇跡。
蘇維埃領導層分成了三派,以托洛茨基與史達林為首的一派堅決不同意和談,基洛夫和布哈林為首的一派則持相反意見,餘下的人只同意與白軍接觸,是否和談,要在雙方見過面之後再說。
表面上看,三派各執一詞,實際上,所謂的中間派更加傾向基洛夫。
四年歐戰,國內革命,再到如今的內戰,俄國的槍聲一直沒有停過。男人們都去打仗,勞動力大量短缺,餘糧徵集制引起了許多農民的反感,這樣下去,恐怕沒等到戰勝敵人,自己內部就要出現大問題。
史達林與基洛夫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桌子拍得山響,卻沒能吵出結果。
八月七日,拖著病體的弗拉基米爾突然現身克里姆林宮,他的出現,為這場爭執畫上了句號。
“為了人民,為了蘇維埃,我們願意和談。“
就像當初同德國簽訂布列斯特和約時一樣,弗拉基米爾再次說服了托洛茨基,史達林孤掌難鳴。
雙方分別派出代表,進行了試探性接觸。燃燒了近三個月的戰火,終於熄滅了。
李謹言一直在關注俄國的消息,交戰雙方決定和談,勢必會對他的軍火生意有一定影響。但在開闢“美國市場”之後,這些損失可以忽略不計。
讓他感到吃驚的是,蘇俄與白軍和談竟然會邀請華夏“旁聽”。
仔細想想,似乎也不難理解。
蘇俄被整個西方社會排斥,有英法在一旁虎視眈眈,在和談中必將處於劣勢。
德國正面臨嚴重通貨膨脹,經濟蕭條,美國在進行總統大選,對俄國的內戰也沒多大興趣。請華夏參與到談判中來,是唯一也是最好的辦法。華夏給予蘇俄駐華代表公使級待遇,幾次聲明中立,即使不幫自己,至少也不會去幫高爾察克。
蘇俄的提議,西伯利亞政府沒有反對。或許,高爾察克同樣不怎麼信任約翰牛和高盧雞。
華夏有助人為樂的傳統,俄國人求上門來,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經討論,新任外交部長將作為代表,出席蘇俄與白軍的和談。
與此同時,華夏政府再一次聲明立場,保持“絕對的中立”。
八月二十日,蘇俄同西伯利亞政府代表在烏法開始了為期一周的和談。
談判桌上,雙方代表唇槍舌劍,互不相讓,談判桌旁,英法代表不時竊竊私語,華夏代表卻始終一副穩坐泰山,八風吹不動的樣子。
八月二十二日,李謹言接到了第二筆來自美洲的軍火訂單。
同日,關北電影公司拍攝的《庫頁島》第一部殺青。
八月二十五日,一部名為《光頭船長》的動畫片在上映後獲得了不錯的評價,文老闆旗下的娛樂報紙還對該片做了專門報導。作為創作人員之一,沃爾特迪士尼為自己取的華夏名字也出現在報紙之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迪士尼先生,你想擁有一家自己的動畫製作公司嗎?”
初聽這句話,沃爾特以為李謹言在開玩笑。
“不,我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李謹言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我是個商人,一個喜歡投資的商人。”
李謹言的聲音和緩,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說服力,“你有天才的創意,不過分的說,我個人認為,你不會滿足於只做一名普通職員。”
沃爾特沉默了。
十九歲的美國青年,未來的米老鼠和唐老鴨之父,在李三少眼中絕對是值得投資的潛力股。這支股票能回報給他的,遠不只金錢上的利益。
“是的,我渴望成功。”沃爾特迪士尼握緊了雙手,他並不甘心一輩子平庸,“我渴望擁有自己的事業。”
對動畫的熱愛,對工作的熱忱,對成功的渴望,這些,就是李謹言要的。
“你很誠實。”李謹言笑了,取出一張一千五百美金的匯票,“沃爾特,我希望我們能夠合作。”
沃爾特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數字,對他來說,這絕不是一筆小數目。
“合作?創辦公司?”
“是的,我出資,公司的運營與銷售我不會插手。當然,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我也很樂意。”
“李先生,我不明白。”沃爾特提出了他的疑問,“你已經有了一家電影公司。”
“不,沃爾特,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李謹言臉上的笑容始終未變,“這家公司不會開在華夏,而是美國。”
“美國?”
“我認為美國是個相當不錯的市場。”
“你可以自己做,不是嗎?”
“真的是這樣嗎?”李謹言敲了敲手指,“沃爾特,你是美國人,我是華夏人,這就是區別。”
“……”
“不要和我說美國是一個完全平等自由的國家,南北戰爭後美國憲法賦予黑人選舉權,至今為止實現了嗎?排華法案的存在,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吧?”
“我很抱歉。”
“不,這不是你的錯。”李謹言放緩了語氣,“我舉這些例子,只為說明我選擇與你合作的原因。”
“為什麼是我?”
“一開始我就說過了,我欣賞你天才的創意,我需要的是一個合夥人,生意夥伴,而不是一個傀儡。”
沃爾特再次沉默了,五分鐘之後,他抬起頭正視李謹言,伸手接過了匯票。
“我知道,你的目的並不像你說的那麼簡單,但是我願意同你合作。”
“那麼,合作愉快。”
李謹言笑著伸出手。
“合作愉快。”
兩隻手握在一起,一家名為沃爾特迪士尼的動畫片製作公司,即將在美國歷史上創造一個商業奇跡。
從1921年開始,將有一部又一部膾炙人口的動畫片被搬上銀幕,沃爾特迪士尼也將成為一個神話,一個“美國夢”的締造者。
迪士尼動畫片,狄斯奈樂園,迪士尼的各種卡通形象風靡了整個世界。在動畫製作行業,唯一能同迪士尼公司分庭抗禮的,只有華夏北方電影公司。
這家自一戰時就存在的電影公司,經過歲月的洗禮,留下無數被後人津津樂道的影片,由其投資人創辦的華夏電影節以及在電影節上頒發的獎項,更是全世界電影人夢寐以求的榮譽。
實際上,不過是某位投資人一時興起,才有了比奧斯卡小金人“年長”四歲的華夏小胖墩。
按照李三少的話來說,同樣是金人,咱們的小胖墩就是比美國佬的小金人大氣,至少在分量上就高下立現。對於這尊金光閃閃的小胖墩,後來的華夏陸軍總司令戴宏雲曾提出嚴正抗議,奈何形勢比人強,胖墩用盡全力,也不夠老虎和豹子塞牙縫。
華夏電影節的最高獎項,就此拍板,定形。
迪士尼公司製作的動畫影片曾多次在電影節上被提名,三度斬獲金像獎。其中一次,是在二戰爆發前一年,李謹言親自親自頒獎,領獎的正是沃爾特迪士尼本人。
兩人的照片,很快出現在華夏,美國以及歐洲的各大報紙上,報導的重點卻不是在美國聞名遐邇的迪士尼公司老闆,而是極少在公開場合露面的李謹言。
華夏總統的伴侶,資產無法估算的實業家,慈善家。並有傳言,華夏博物院和聞名世界的關北圖書館,都是由他出資創建。
初次見到李謹言的人,都會感到些許不可思議,因為比起實際年齡,他看起來實在是太年輕了。
沃爾特在他晚年的回憶錄中這樣寫到:“時間仿佛不會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他受到上帝的寵愛,儘管他總是和我說,他不信仰西方人的神。”
沃爾特的回憶錄,同歐洲首富尼德的回憶錄,成為了後世學者研究李謹言生平的重要參考資料。因為在某些人眼中,李謹言的形象被過度“美化”,由於樓家和其姻親的龐大實力,國內根本沒有多少人敢說“真話”,只有外國人的話才能夠採信。
奈何能夠找到的所有資料,都不“支援”他們在腦子裡描繪出的真相。
有人不死心,費盡心思的從檔案館中找到了民國初年的幾份報紙,還有一本日本人留下的“著作”。
他寫出來的東西的確造成“轟動”了,只可惜,被口誅筆伐的不是李謹言,而是他自己。
不是沒人寫文章批評李謹言,但多有真憑實據,例如他在兩次世界大戰中大發戰爭財,還利用二十年代末股市崩盤,掏空了半個美國。有證據的可以寫,卻不該把憑空捏造的東西強加在一個對自己國家做出巨大貢獻的人身上!
“胡說八道!良心被狗吃了!”
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面對記者的鏡頭,住著拐杖,“我當年和父母逃荒到關北,我和我娘,我妹妹就住在關北收容所裡,不用上街要飯,有地方住,有飯吃。我娘在工廠做工,我上午賣報,下午還能上學,有學堂裡的小先生教我們認字。要是沒有李先生,沒有那些好心人,我們一家都要餓死!拍著良心問問,當年多少人受了李先生的恩惠?沒有李先生首開義舉,沒有那麼多好心人,那樣的年月,多少人要被凍死,餓死?!”
說到這裡,老先生的聲音變得哽咽,“做人不能沒良心,外人說李先生不好,那是他們不知道,咱們自己知道的,還非要往李先生身上潑髒水,圖什麼?啊?!你說你圖什麼?!”
老先生的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那之後,一心要查出李謹言“不為人知”秘密的人,大部分偃旗息鼓。倒是日本人再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誰讓那名“學者”偏偏要引用日本人的“著作”,而“著作”中的內容又和現實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抵制日貨,斷絕對日經濟援助的呼聲不斷出現。樓氏商業集團和廖氏商業集團聯手國內金融大鱷,在日本的金融證券市場玩了一把大的,致使剛走出貧窮國家行列的日本又被打入了穀底。
日本人想喊冤,這本書根本不是正規出版物,日本國內都未必能找出幾本,怎麼偏偏會被一個華夏人找到?還用到了這麼“要命”的地方?
可惜喊冤也沒用,書是日本人寫的,這總沒錯吧?
整件事到底是湊巧還是有背後勢力在推動,不得而知。當時日本正暗地裡發展軍備,又和山姆大叔眉來眼去倒是真的。但在這次之後,相當長的時間內,日本都會老實許多。
此時的李謹言自然不會知道幾十年後發生的事。在和沃爾特迪士尼談妥之後,李三少心情大好,吩咐司機開車去關北子弟小學,接小豹子和小胖墩回家。
“言少,時間還早。”
“哦,那先去關北大世界一趟。”李謹言語氣輕快的說道:“我記得王叔愛聽戲?”
“是,就愛聽譚大家的空城計,可惜譚大家這兩年不登臺了,別人唱,總是少了那麼點味道。”說起京戲,王叔的話匣子便打開了,“言少也喜歡聽戲?”
“恩。”李謹言含糊的應了一聲,他是剛想起二夫人之前和他提起,同譚大家齊名的孫大家將在關北大世界登臺,自民國八年,孫大家再沒登臺,此次能請到他當真是不容易。
自從放出消息,售票處就排起了長龍,李謹言到時,買票的人從街頭排到了巷尾。
大世界的經理得知李謹言突然來了,以為是有要緊事,可等李三少張口,他卻愣住了。
“言少是說要戲票?”
“兩張,不對,三張。”
“……”
“不方便?”
“言少不是開玩笑?”劇院都是他開的,想看戲直接進來就成,用得著買票嗎?
“不是。”
經理沒轍,只得“賣”給李謹言三張戲票。沒想收錢,卻被李三少把錢硬塞進了手裡。
走出大世界,李謹言把一張戲票給了王叔,另外兩張是給喬樂山和丁肇的,這兩位竟然也是票友,剛知道時,李謹言半天沒反應過來。
化學狂人和京劇票友,實在是聯想不到一起去。
李謹言也沒忘了樓少帥,不過大世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一個包廂給他留著,買票,的確是用不著。
接樓二少和小胖墩回了大帥府,碰巧趕上樓大帥,樓夫人和幾個姨太太在玩牌,李謹言問了一聲好,把小豹子和胖墩“轉交”,自己上樓去找樓少帥。
這幾天公務沒那麼忙,這個時候,樓少帥基本都在家。
聽到敲門聲,樓少帥抬起頭,李謹言推開門進來,背著手,笑眯眯的說道:“少帥,明天有空嗎?”
“恩?”
“不忙的話,和我出去一趟?”
“你和我?”
“啊。”李謹言點頭。樓夫人喜歡聽旦角,孫大家唱的是老生。
“好。”
低沉的嗓音滑入耳際,似乎帶著一絲不可察的笑意,李謹言小心肝不由得顫悠了一下。
“少帥,咱打個商量?”
“什麼?”
“下次別再這麼說話了成不?”
“為何?”
“我發怵。”
“……”


☆、第二百六十七章 

西曆1920年8月27日,蘇俄與白軍在烏法簽訂了和平協議。
協定規定,雙方以烏拉爾山脈為界,以東包括西西伯利亞平原,亞瑪律半島,新地島均屬西伯利亞政府統轄,以西地區,包括原沙俄在歐洲疆域均歸於蘇俄政府。
在西伯利亞大鐵路歐洲段,雙方出現了分歧。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決定以喀山站為分界點,以西到莫斯科段屬蘇俄政府運營,以東到鄂木斯克歸西伯利亞政府。雙方可在己方運營路段組織鐵道守衛隊,作為中心點的喀山實行共管,但雙方均不得在此設兵,任何挑釁行為都將被視為戰爭的訊號。
從協議簽訂開始,蘇俄政府與西伯利亞政府需依照條款規定,從非管轄地撤軍。
協議還對交換戰俘,歸還被俘戰艦做了規定。最遲十月底,被俘的士兵和武裝平民都將被釋放。
由於蘇俄與白軍在陸地海上互有勝負,戰爭賠償自始至終沒有被提及。
在談判過程中,華夏代表建議雙方可以考慮在喀山等地設立“自由貿易點”,允許國內國外的商人在此開工廠,開設店鋪,蘇俄與西伯利亞政府分別派遣人員,共同管理該地的稅收,制定各項規章。
這一提議得到了英法的贊成,西伯利亞政府代表沒有反對,蘇俄談判代表經過與莫斯科溝通,也表示同意。
蘇俄要恢復經濟,西伯利亞政府也要為長遠做打算,貿易恢復,商品流通,對雙方都有好處。
“同意。”
“同意。”
八月二十七日上午,蘇俄政府與西伯利亞政府代表在和平協議簽字。
自此,俄國出現了兩個“合法”政府並存的局面。這種局面一直持續到二戰結束後很長時間才被打破。後世習慣將布爾什維克政府稱為蘇俄,而將高爾察克和沙皇後裔共同領導的西伯利亞政府稱為白俄。
為俄國帶來和平的烏法談判與《烏法和平協議》,因其象徵意義和深遠影響被載入史冊。
但在喀山等地設立自由貿易點這一問題,後世一直存在爭議,尤其是俄國國內部分學者,認為這是列強國家為進一步在俄羅斯攫取利益設下的煙霧彈。
“很顯然,華夏,大不列顛,法蘭西在當時達成了密謀。他們對俄羅斯礦產和黃金的掠奪,就是最好的證據。從烏髮協定簽訂到德國再次挑起世界大戰的二十年內,他們以極少的代價,從俄羅斯獲得了難以計數的財富!”
不過,也有相當數量的人持反對意見,“若是沒有這些貿易點,俄國的經濟很難在短時間內回暖。不能否認,華夏和英法等國的商業行為,的確對俄國有不小的幫助。”
爭論一直持續了一個多世紀,也沒分出結果。
在此期間,還曾有人尋找史料,試圖解開沙皇尼古拉二世的黃金之謎。幾百噸的黃金,在西伯利亞神秘失蹤。無論是蘇俄政府還是白俄政府,都否認這批黃金落在自己手裡。羅曼諾夫王室後裔還曾公開指責蘇俄政府派遣軍隊,從喀山的國庫中盜走了這批黃金。
蘇俄卻指責白俄血口噴人,全部都是污蔑!黃金肯定是被當時的西伯利亞政府得到了,否則,白俄的經濟如何能恢復得如此迅速?
雙方都沒有切實證據,最終只能停留在打口水仗上。
有人提出,黃金的失蹤或許與當時在俄國的歐洲干涉軍有關,另有觀點認為,黃金實際落在了華夏人手裡,但這種說法比蘇俄和白俄的互相指責更不靠譜。
不過,大多數人都無法想到,往往最不靠譜的答案,才是事實的真相。
無論後世的人如何想,當時絕大多數的俄國人都在為停戰感到高興。
俄國二月革命推翻沙皇尼古拉二世,十月革命推翻資產階級臨時政府,歸根結底,就是因為戰爭。戰爭讓俄國的經濟停擺,人民生活困苦,無論是後方還是前線的士兵都厭惡了打仗。
但所有人都沒能想到,不再和外國人打仗,內戰卻又爆發。
三年的內戰,俄國的農業,商業都遭到了徹底的破壞,雙方軍隊過處,最先遭殃的永遠是平民百姓。
人們對戰爭的厭惡已經達到了最高點。他們所期望的之後一件事,那就是和平!
“戰爭結束了!”
莫斯科和鄂木斯克當地的報紙,第一時間報導了停戰的消息,人們紛紛走出家門,互相詢問消息是否確實,直到政府公開宣佈和平協定已經簽訂,全面停火,一時間,歡呼聲充斥了所有角落。
“上帝,感謝上帝!”
所有人都在笑,在哭,在狂歡。
不打仗了,終於不打仗了!
鄂木斯克舉辦了盛大的慶祝活動,繼承皇位的塔基楊娜和皇太子阿列克謝出現在慶典上,塔基楊娜與阿列克謝的笑容,讓人們覺得,皇族與貴族並不再那麼高高在上。
“我的臣民們,我宣誓盡我所能,做我應做的一切。擺脫饑餓,擺脫貧窮,我們是永不畏懼的斯拉夫人!”
斯拉夫人?
聽到塔基楊娜這番話的伊蓮娜,緩緩勾起了嘴角。
莫斯科也舉辦了盛大的遊行,弗拉基米爾,基洛夫,托洛茨基,史達林接連發表了演說。人們高呼著弗拉基米爾和基洛夫的名字,高呼著和平萬歲。
“蘇維埃的英雄,萬歲!”
“弗拉基米爾,萬歲!基洛夫,萬歲!”
在高呼聲中,基洛夫用力揮舞著右手,大聲回應:“蘇維埃萬歲!人民萬歲!”
蘇俄政府第二把交椅,弗拉基米爾的繼承人,未來蘇俄的最高領導者,這些榮耀將不再屬於托洛茨基,也不屬於史達林,而是基洛夫。
喀山站在基洛夫身後,軍裝下還綁著紗布,但他始終站得筆直。現在,直到將來的很長時間,他都是蘇俄的戰鬥英雄,受到弗拉基米爾賞識,被托洛茨基和史達林忌憚,未來蘇俄領導人基洛夫最忠實,最親密的戰友!
參加烏法談判的三國代表並沒出現在任何一方的慶祝活動上,華夏代表在談判結束當天啟程回國,英法代表則需要商議如何劃分在喀山等地的利益,就像瓜分敘利亞和巴勒斯坦一樣,就算有些爭執,約翰牛和高盧雞最終也會達成一致。
彼時,李謹言正坐在劇院裡,一邊剝花生,一邊等著孫大家的戲開場。
樓少帥難得沒穿軍裝,黑色的長褲,白色的襯衫,腰板筆直,身高腿長。
端起茶杯,修長的手指托著杯底,目光轉過來,李謹言笑著攤開手掌,“少帥,吃花生?”
樓少帥沒什麼動作,李三少拿起一顆,送到他嘴邊,“嘗嘗看,挺香的。“
下一刻,手指被含住了,花生被卷走,指尖還被咬了一下。
李謹言:“……”
好吧,是他不對,忘記了老虎的秉性,被咬活該。撚了撚被咬過的地方,不疼,只有些麻。於是,不怕死的又遞上了一顆……
樓上落下都已經坐滿了人,都是慕孫大家名聲而來,送茶水點心的夥計在人群中穿梭。談笑聲,論戲聲不時傳來,可等到鑼聲一響,說笑聲頓時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戲臺之上。
孫大家在臺上一亮相,台下立刻掌聲與叫好聲四起。
古稀之年,依舊步履穩健,雙目炯炯,嗓音渾厚,氣息豐沛。
幾句念白,便博得滿堂喝彩。
李謹言不通京戲,可孫大家的《二進宮》卻讓他聽得津津有味。
到精彩處,被現場氣氛所感染,跟著眾人一起用力拍手,大聲叫好。
“好!”
此時的票友,對名角的追捧絕不是一般二般。李謹言可是聽說,上個月喜慶班到關北演出,武生青衣一出場,台下不只叫好,金項鍊金耳環都往臺上扔。
一段《長阪坡》,豐神俊朗,一身正氣的趙子龍下場時,滿台金光燦爛。
孫大家退回後臺休息,台下仍叫好聲不絕。李謹言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轉過頭,“少帥,孫大家還會在關北演出十一場。咱們下回再來?”
“好。”
鑼聲又響,李謹言也沒心思說話了,心思又轉回了臺上。
聽完了孫大家的戲,時間還早,李謹言想著給家裡的小豹子和小胖墩買點零嘴回去。
車開到關北百貨公司,透過車窗,李三少看到街上的人流,突然想起了什麼。
“少帥,要不你在車裡等我一會?”
“為何?”
“你太顯眼。”
“……”
“別這麼看我,我說的是實話。”
沉默兩秒,樓少帥開門下車,握住李謹言的手腕,邁開長腿,一言不發的向前走,動作一氣呵成,乾脆俐落。
“少帥?我說真的啊。”李謹言朝四周看看,有點急。穿著軍裝顯眼,不穿軍裝一樣顯眼。這兩年,樓少帥的照片在報紙雜誌上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在劇院裡還好,到這麼熱鬧的地方,太容易引起圍觀。
“少帥,咱打個商量?”
“……”
“少帥,你出個聲?”
“……”
“樓長風!”
“恩。”
“……”
李三少徹底無語了。
兩人一路走過,果然如李三少所料,從頭至尾慘遭圍觀。唯一能讓李謹言感到安慰的是,再圍觀也沒人敢往前湊,不攜帶武器的樓少帥,同樣不怎麼“親民”。
樓少數仿佛對圍繞在周身的視線毫無所覺,拉著李謹言,直接朝一樓的食品櫃檯走去。幾個身著便衣的兵哥跟在兩人身後,還有五六個情報人員分散在四周,就算是在關北,兩人的身份也註定了這些人不能少。
一路走過去,李謹言也想開了,正主都不在意,他緊張什麼?圍觀就圍觀吧,反正也不會少塊肉。
“少帥,咱們去那邊,”指著左邊透明的玻璃櫥窗,李謹言說道:“睿兒喜歡這裡的鹹麵包,雲兒喜歡甜的。”
保羅正將一爐新烤好的麵包拿出來,轉身看到站在櫃檯前的兩個人,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為一個德國人,一個曾經參加過一戰,和華夏軍隊交戰過,還曾有過戰俘經驗的德國士兵,哪怕只是個廚子,保羅也對樓逍留有深刻的印象。來到華夏之後,更是從報紙和雜誌上瞭解到不少關於樓逍本人和樓家的事情。
若是在歐洲,樓家完全代表著比國王更有權勢的大貴族。
對李謹言,保羅知道得並不多,僅在報紙上看到過他的照片。若只單獨見到他,未必能認出來,可兩個人站在一起……保羅深吸了一口氣,緊張程度不亞於當初見到德國皇太子親臨前線。
皇太子殿下可沒嘗過他做的土豆,甚至連“廚房”都沒踏足。這位華夏最有權勢的年輕將軍,卻和他的夫人一起到自己的店鋪裡買麵包?
上帝!
“請問……”
“是的!“
“這個麵包……”
“是的,閣下,這是麵包!”
李謹言:“……”
他知道這是麵包,他只想問一問,剛出烤箱的這些是鹹味還是甜味。
或許是看不下去了,站在一旁的樓少帥突然開口,等他兩句話說完,保羅已經乾脆俐落的將李謹言之前想買的麵包分類裝好。
“給您,閣下。”
“謝謝。”
付過錢,樓少帥單手托著裝麵包的紙袋,側頭問李謹言,“還想買什麼?”
李謹言沒說話,他第一次看到樓少帥這個“造型”。穿著長褲襯衫,抱著兩袋長條麵包也能帥成這樣,是不是太沒天理了?
“怎麼?”
“沒什麼。”
李三少搖頭,暫且把天理什麼的拋到腦後,再瞅瞅四周,很多人的神情也明顯帶著吃驚。這樣也好。他始終記得樓少帥曾經在火車上說過的話,要想成為總統,給旁人的感覺,總不能一直像個萬年冰塊吧?
不親民,至少也能“居家”。
李謹言買東西的效率很高,不到三十分鐘,除了他自己和樓少帥,連同身後幾個兵哥的手上都提滿了。
看著從“硬漢”降級到“苦力”的兵哥們,情報人員們一致認為,還做“幕後”工作更好。
回到大帥府,小豹子和小胖墩正在玩迷宮遊戲,樓夫人坐在一旁,不見樓大帥,估計又被白老請去品茶對弈了。
樓大帥感歎“年邁”的那番話,不知為何還是進了白老的耳朵,自那以後,樓大帥的“退休”生活,變得更加豐富多彩。
“娘。”
“回來了?”
兩人坐到樓夫人對面,樓二少和小胖墩也沒心思繼續走迷宮了,一起看過來,小胖墩的鼻子還抽了兩下。
“大哥,言哥。”
“大舅,言舅。”
樓少帥冷眼一掃,正想往李謹言身邊湊的小豹子和小胖墩馬上立正站好、
碰巧這時季副官送來電報,是俄國那邊的消息,樓少帥起身去書房處理公事,小豹子和小胖墩這才來了精神。
“言哥……”
“行了,過來。”
樓夫人笑著搖搖頭,看著李謹言和兩個孩子相處的情形,又感到欣慰。
大帥說他老了,她何嘗不是?
攬鏡自照,早已雙鬢染雪,
睿兒才八歲,逍兒的性子擺在那裡,有言兒在,當真是樓家之幸。


☆、第二百六十八章 

進入十月,因蘇俄與白軍內戰停運的西伯利亞大鐵路歐洲段,重新恢復通車。
雖然修復路軌和車站設施花費了不少時間,運行的車廂也顯得老舊,落後於時代,可再次響起的火車汽笛聲,還是讓在場的俄國人全部興奮的揮舞起了帽子。
《烏法和平協定》簽訂後,蘇俄政府與白俄政府分別開始實行新的經濟政策。
蘇俄以糧食稅代替了餘糧收集制,將在1918年之後收歸國有的一部分工廠和店鋪還給私人,並準備將部分企業租給外國商人和在革命中流亡的本國資本家。
這一系列舉措一直遭到很多人的反對,但弗拉基米爾堅持認為,恢復國內經濟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
“工廠裡沒有機器聲,田間沒有勞作的身影,看看吧,我們的人民在過什麼樣的生活?沒有工作,沒有麵包,生病了沒有醫生,沒有維持生活必須的一切!”
“幾千家工廠停工,農業的發展幾乎停擺。我們需要的是什麼?我們能做些什麼?是讓這個國家的齒輪繼續運轉,是讓我們的人民重拾希望!”
“只結束戰爭還不夠,遠遠不夠!”
弗拉基米爾和基洛夫在領導會議上的講話,被全文刊登在報紙上。
莫斯科人再次湧上街頭,他們聚集在一起,大聲高呼,他們現在需要的不是主義,而是麵包,是衣服,是鞋子!是能夠養活一家人的工作,是能夠耕田的農具!
白俄的情況也是一樣,但他們比蘇俄幸運,鄂木斯克通往中西伯利亞的鐵路段並沒有被破壞,大量的華夏商品,可以通過鐵路運往西西伯利亞。
李謹言幾乎搬空了倉庫,六省內的多數商家也聞風而動,一車又一車的麵粉,罐頭,毯子,還有肥皂毛巾等其他日用品,換回了大量的真金白銀。
聚集在高爾察克身邊的軍官和沙俄貴族,雖然在革命中失去了部分財產,隨身攜帶的首飾,懷錶,煙斗甚至是外套上的寶石紐扣,卻可以派上用場。
生存還是維持體面?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前者。
“除了真金白銀,寶石古董,我只收大洋和華夏紙幣。”
李謹言已經成了北六省商家行動的標杆,原本會收英鎊美金的商人,對俄國人拿出的他國紙幣也開始搖頭。在白俄開工廠的華夏商人,收購原料,出售貨物,發給工人的薪水,全部使用華夏貨幣。
長此以往,潛移默化之下,華夏貨幣成為了白俄全國流通的貨幣,進而影響到蘇俄以及中亞的部分國家和地區。到了後來,烏克蘭,立陶宛,芬蘭南部,挪威東部也開始大量使用華夏貨幣。
加上朝鮮半島,琉球群島,日本北海道和九州,緬北,越南北部,華夏貨幣幾乎遍佈整個亞洲。在這些國家和地區,除了本國貨幣,流通最廣泛的就是華夏貨幣。
後世對此有個形象的稱呼“華元區”。
就這樣,李三少一邊向美國走私,一邊向俄國滲透,同時不忘提醒樓少帥,若有機會,可以和未來的中東土豪們接觸接觸。巴黎和會剛過去沒多久,歐洲人瓜分中東也沒那麼快,見縫插針,總是能和幾位苦大仇深的土豪建立起友誼。
廖祁庭在南方的生意也有了起色,目前正一心一意的發展海運公司,不久前給李謹言發來一封電報,字裡行間倒是頗有些感歎的意味。和北方不同,南方,尤其是上海等地,開設有英法的船運公司,廖祁庭想要發展,就要先和他們競爭。贏了,才算真正站穩腳跟。
提起海運,李謹言就想起約翰船公司新下水的兩艘貨輪,一艘是大連造船廠製造,另外一艘是從美國一座造船廠買回來的。
排水量和性能暫且不論,李謹言對其中一艘貨輪的船名很有意見。
威廉波特爾號。
當約翰興高采烈的告訴他,這是船公司迄今為止最大的貨輪時,李謹言就覺得這船名熟悉,回到關北後,看到報紙上關於美國總統的消息,頓時一激靈。
難怪他覺得耳熟!
威廉D波特爾號,二戰史上赫赫有名的美國驅逐艦,炮打海軍基地司令部,差點用一枚魚雷幹掉羅斯福,又被自己擊落的飛機“送”下海的那艘“神”船。
比起波特爾號,日本的三艘海軍祥瑞完全不夠看,再祥瑞也沒見它們向天皇開炮。如果它們能發憤圖強向波特爾號學習,二戰歷史說不定會因為而改變。
“改名,必須改名!”
李謹言一連給約翰拍了三封電報,電報內容完全一樣,必須給這艘商船改名,否則不許下水。甭管是不是迷信,反正他的商船不能叫這倒楣的船名!
對於李謹言的堅持,約翰有些莫名其妙,聳了聳肩膀,還是為這艘新船重新命名。
一場“搶注”風波消弭於無形,赫赫有名的波特爾號,依舊會在二戰中繼續它的“輝煌”。
李謹言放心了,羅斯福總統……只能自求多福了。
與此同時,歐洲各國之間也發生了新的變化。
永久中立國瑞士舉行全民公投,決定加入國聯。
迫於壓力,法國和比利時軍隊撤出了在一戰中佔領的德國城市。德國並沒感到多高興,因為在不久後簽訂的邊境條約中,北石勒蘇益格被併入了丹麥國土。
土耳其發生革命,廢除了蘇丹,土耳其要實行民主,不在需要國王。希臘卻計畫舉行公投,決定是否再設立一位國王。
在義大利,墨索里尼的戰鬥法西斯改名為國家法西斯黨,暗地計畫組織黑衫軍向羅馬進攻。
在慕尼克,希特勒發表了一場又一場演說,並雇用一批打手成立了衝鋒隊。衝突,暴亂,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戰爭表面結束,實際上,該解決的問題壓根沒有解決,矛盾始終存在,就像一座活火山,註定會再一次爆發。


☆、第二百六十九章 

歐洲局勢如何,暫時影響不到華夏。
十月中旬,德國與華夏就貿易等多方面合作簽訂補充條款。
同月,首批德國工程師和技術人員抵達華夏。
《凡爾賽和約》對德國做出了種種限制,巨額賠款也造成了德國國內經濟困難,卻並沒打垮這個國家。強大的工業體系,陸軍總參謀部的核心,以及由俾斯麥一手創建的統一德國,依舊保存了下來。
因戰敗和其後種種不公平對待,仇恨的種子也在日爾曼人心中生根發芽。就算不是小鬍子,也會是其他人,德國人的憤怒,總會找到宣洩的途徑。
這個途徑,就是戰爭。
正如法國元帥福煦所說:“這不是和平,而是二十年後的戰爭。”
最終,他的“預言”在一九三九年得到應驗。
抵達華夏的德國工程師將被安排在東西伯利亞的赤塔工作。新建的機械廠,飛機廠,和汽車製造廠都可以讓他們發揮所長。
隨著華夏對東西伯利亞的開發,煤鐵等礦產資源也源源不斷的輸送回國內。建立在赤塔的機械廠,首要任務就是發展礦山機械。研發過程中,華夏的技術人員遇到不少難題,有了這些經驗豐富,技藝嫺熟的德國人,算是解了機械廠的燃眉之急。
進入飛機製造廠工作的,除了二十五名技術工人,還有四十名德國試飛員。其中就有參加過兩次世界大戰,二戰時的德國空軍元帥赫爾曼戈林。
一戰結束後,他本該到丹麥工作,聞聽德國政府招募“試飛員”,便和朋友一起報名,沒想到,工作地點竟然是在華夏。
在輪船上,戈林發現,這四十名試飛員全部是參加過一戰,有戰鬥經驗的退役軍人。
是計畫,還是巧合?
戈林不清楚,但他猜測到了某種可能,並開始對這次華夏之行充滿期待。
赤塔的汽車製造廠分為一廠和二廠,一廠主要生產卡車,二廠是拖拉機廠。德國工程師和技術人員大多被“分配”到拖拉機廠工作,從事“拖拉機底盤和車身”的研究。只不過,根據他們的研究成果製造出的“拖拉機”,沒在農田中發揮作用,全部被開上了戰場。
飛機試飛員,坦克駕駛員,還有以各種各樣名義來華的德國退役軍人,開始了在華夏為期五年的工作生活。
在此期間,外部的一切都與他們沒有關係,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切為了德意志!”
華夏與德國的合作沒有瞞過英法等國的眼睛。英法兩國公使同時照會華夏政府,表示出了對這件事的關注。華夏政府給出的回答是:“這是民間合作,不是政府行為,只發展民用工業,並不違背任何國際條約。”
同時,華夏政府還表明,他們開展合作的不只有德國,還有白俄,蘇俄,美國,包括英法兩國,都同華夏有商業往來,民間合作。
“商業行為不涉及軍事,華夏愛好和平。”
老謀深算的朱爾典因健康問題在幾個月前卸任,返回英國,大不列顛新任駐華公使艾斯頓爵士把不准華夏的脈搏,法國駐華全權公使柏卜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在表面上接受華夏給出的答案。
但英法兩國始終對德國與華夏的合作保持高度警惕,派遣間諜失敗之後,轉而想方設法收買當地人。遺憾的是,能夠接觸到機密的人員很少為財帛美色動心,願意“幫忙”的人,送出的消息毫無用處。
花了不少錢,卻無法得到想要的資訊,反而引起華夏的警覺,為了避免產生更大的“誤會”,再不甘心,艾斯頓與柏蔔也只能暫時收手。
除了整天在屋子裡打轉的艾斯頓和柏卜,李謹言也很想到赤塔去看一看,提出要求,卻被樓少帥打了回票。
赤塔的工廠,名義上是民間出資,實際上卻是政府在幕後操控,其中牽涉到太多問題。他是個商人,不是軍人,也不是政府官員,冒冒失失的跑過去,的確不太合適。
失望是難免的,卻不是不能理解。
“想去的話,等我有時間。”
李謹言搖頭,“我也只是一時興起。“
“是嗎?”
“我說真的。”李謹言靠在桌邊,“就是一時興起,也沒什麼可看的。”說白了,飛機廠,汽車廠,兵工廠,關北哪樣沒有?
樓少帥拍了拍李謹言的臉側,李三少一咧嘴,按住樓少帥的手背,“少帥,這事按下不說,我之前提的那件事,你覺得怎麼樣?”
“哪件?”
“到蘇俄開工廠的事。”李謹言笑眯眯的說道:“白俄那邊不是問題,蘇俄那裡有喀山他們在,只要運作得當,廠子開起來盈利會相當可觀。現在那邊什麼都缺,尤其是糧食和生活用品。蘇俄又出了新經濟政策,允許外國商人租廠,我估算了一下,成本不會太多,穩賺不賠。”
“想好了?”
“恩。”
“派誰去?”
“馮經理,還有不少商人都有興趣。可以組個商團,順便以少帥的名義送去一批援助物資,也算是敦親睦鄰。”
“我的名義?”
“對。”李謹言點頭,“要不就大帥?反正錢是咱們家出的。”
“哦。”
“……少帥。”
“怎麼?”
“咱們說正經事呢。”
李謹言握住探入長衫下擺的手腕,試圖講理。不想對方卻直接用牙咬開了他的領扣。
溫熱的氣息拂過喉間,帶起一陣麻癢。掌心所到之處,一片灼熱。李謹言咬著嘴唇,恨恨的扯開軍裝外套,隔著襯衣咬上了樓逍的肩膀,他就知道,和樓老虎談正經事,十次有九次沒法正經收場……
到蘇俄開廠,李謹言之前也考慮了很久。
現在是1920年,還有四年,弗拉基米爾就要徹底退出歷史舞臺。如果繼任者是史達林,這件事還需要再斟酌一下,但實際情況是,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基洛夫的地位和聲望都排在史達林之前。就算是托洛茨基和布哈林,也比史達林的威望高出許多。
再沒政治眼光的人,都能清楚看到這一點。
只要沒有哪只蝴蝶再不負責任的扇翅膀,硬把史達林給扇到蘇維埃主席的寶座上,李謹言完全可以肯定,接替弗拉基米爾的除了基洛夫不做他想。退一萬步說,基洛夫再遭暗殺,托洛茨基和布哈林等人也不是好對付的。史達林想要乾脆俐落的扳倒所有對手,幾乎不可能。
何況,經過戰場上的洗禮,基洛夫已經發生了改變,想要對他實行暗殺,絕非易事。一旦露出蛛絲馬跡,被送去見馬克思的是誰,還真不好說。
喀山得到基洛夫極大的信任,與國內的聯繫變得更加小心。李謹言開始考慮,未來的一段時間內,暫時停止同喀山聯絡。直到在蘇俄設立更隱秘的聯絡點。
站的位置越高,身邊的危險就會越多。李謹言不想因為自己或其他人的疏漏,給喀山以及和他一樣的情報人員帶來危險。
在這段時間內,潛伏在俄國的情報人員會變得格外“孤獨”。
“啞叔,這件事你來辦吧。”李謹言輕輕歎了口氣,“從四處挑兩個人,想辦法留在莫斯科。”
啞叔點頭。
不需要李謹言仔細說明,啞叔就能猜到這兩個人是要長期潛伏的。在腦子裡把手底下的人挨個過一遍,要機靈,還要是生面孔……挑來挑去,最終圈定了生活在後貝加爾的一對兄妹,謝沙和霍娜。
當年,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米哈洛夫被許二姐等人給抓了,接替他的安德列是個大俄羅斯主義者,對境內的少數民族實行殘酷壓迫。
謝沙兄妹和加入了西伯利亞反抗組織的米爾夏,都是當時的倖存者,被許二姐等人所救。米爾夏現在在基洛夫身邊工作,時常出入克里姆林宮,謝沙兄妹認識米爾夏,卻不認識喀山,他們是最合適的人選。
啞叔取出紙筆,將他計畫的人選寫出來,遞給李謹言。
”啞叔,這對兄妹可靠嗎?”
“可靠。”啞叔繼續寫到,“會再安排人照看他們。”
李謹言點點頭,沒有再提出疑問。
十月二十八日,北六省商團代表啟程前往蘇俄。在此之前,蘇俄駐華外交代表霍克斯親自前來關北,向樓少帥和李謹言轉達了蘇俄對商團的重視,以及對援助物資的感謝。
因蘇俄有欠帳不還和沒收私人財產的前科,英法等國對到蘇俄開工廠都存有疑慮,更不用說在革命中遭受到最大衝擊的沙俄貴族和資本家。相比起蘇俄,他們更樂於到白俄投資開工廠。喀山的自由貿易點也是不錯的選擇。
富有“冒險精神”的美國人倒是對蘇俄的市場很感興趣,可意識形態的不同,加上其他顧慮,還是拖延了牛仔們的腳步。歷史上,美國人哈默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並因此收穫頗豐。此後,他還成功勸說反共的老福特在蘇俄開廠,有了不錯的開端,越來也多的國外資本湧入蘇俄,為蘇俄後期的工業建設奠定了基礎。
對利益的追求,可以打破任何壁壘。
李謹言要做的,和美國人哈默沒什麼不同。行動的步伐卻比哈默早了一年。
時間就是金錢,在哪個時代都是真理。
俄國內戰停止,自然災害和疾病卻無法避免,城市和鄉村,每天都有人因饑餓和疾病而死亡。這場災難曾經造成幾百萬人的死亡,導致了民間叛亂,曾堅決支持十月革命的喀琅施塔得水兵也捲入其中。
如今,災荒已經發生,矛盾卻還沒有重度激化,蘇維埃領導層比歷史上更早提出新經濟計畫,李謹言的商業觸角先美國一步探入了蘇俄版圖。
“小麥,罐頭,布匹,鞋子。”
華夏商團帶去的不只有開工廠計畫,還有大量的援助物資,當火車抵達的那一刻,莫斯科火車站外已經擠滿了人群。
聽到汽笛聲傳來,人群傳出一陣騷動,秩序變得更加混亂,車站前的士兵幾乎控制不住激動的人群。當得知華夏開來的火車上裝有大量的麵粉和罐頭時,饑餓的莫斯科人,很難再保持冷靜。
直到兩個大鬍子軍官帶領“援軍“趕到,混亂的場面才被控制下來。
喀山和布瓊尼,兩位蘇俄英雄一起出現,騷動的人群終於安靜下來。
喀山下馬,在幾名士兵的護衛下走進車站,經過十幾分鐘,華夏商團成員和他一同走了出來。馮經理等人是見過大場面的,卻也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這些蘇俄人看著他們的目光,像隨時會撲上來咬一口。
驚嚇過後,眾人卻變得興奮起來,他們從這一張張激動的面孔上,看到了商機。


☆、第二百七十章 

華夏商團代表受到了蘇俄政府的熱烈歡迎。
基洛夫和托洛茨基分別與商團成員進行了交談,基洛夫能說還算流利的華夏語,托洛茨基的英語相當不錯,這為雙方交流提供了方便。
翻譯人員基本無事可做,只能對著餐桌上的美酒和熏肉大快朵頤。宴會上提供的食物,至少有一大半來自華夏。酒類都是俄國“出產”,沙皇和其他在革命中流亡的貴族,不會帶著酒桶逃跑。
弗拉基米爾的精神很好,在基洛夫和托洛茨基等人同華夏商團成員交談時,史達林走到他身邊,表情嚴肅的說了些什麼。他先是認真的聽著,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史達林同志,你錯了。”
“可是……”
“你可以到發生饑荒的地區去看一看,或是親自同農民和工人們交談,你就會知道他們真正需要的什麼。”
弗拉基米爾留下沉默的史達林,走向正不時發出笑聲的基洛夫等人,加入了他們的話題。
“戰爭使工業停擺,農業欠收。人民的生活困苦,國家就像是一個生銹的齒輪,無法繼續轉動。”弗拉基米爾的語氣中帶著憂鬱,“我們打破了舊的秩序,推翻沙皇,可人民的生活依舊困苦。”
剛剛還談笑風生的基洛夫等人,表情也變得沉重。
弗拉基米爾卻突然話鋒一轉,“但是,堅定的布爾什維克不畏懼任何困難!新經濟政策,善意的幫助,將會帶領我們走出困境!”
蘇俄的資源,人力,市場,都是吸引外資的條件。
“我們懷抱最大的誠意,歡迎你們的到來!”
話音未落,掌聲已經響起。
帶頭鼓掌的是基洛夫,隨後是托洛茨基,布哈林……很快,掌聲連成一片。
宴會結束之後,蘇俄政府與華夏商團就經濟合作方面進行磋商。
雖然計畫早已經擬好,但在抵達莫斯科後,商團成員經過協商,認為其中的某些部分可以做一下修改。不會影響大局,卻能為大家帶來更大的利潤。
弗拉基米爾的講話固然動人,但他們是商人,在商言商,商人追逐的永遠是利益。
商團停留在莫斯科期間,喀山沒有同他們中的任何人私下接觸。歡迎宴會上,他也表現得同其他蘇俄軍官毫無二致。只有回到房間裡,躺在床上,他才會疲憊的歎息,只是一瞬間,很快又會武裝起自己。
只要還在蘇俄一天,他就是喀山,蘇軍上校,蘇維埃的戰鬥英雄。
十一月十二日,華夏商團與蘇俄政府達成了第一筆合作計畫。馮經理等人,成為了首批在蘇俄經營租讓企業的外國人。
廠房和工人都是現成的,只要更換一批機器,準備充足的原料和染料,機器的轟鳴聲將再次響起。
十一月十五日,商團成員啟程歸國,半個月後,他們中的大部分會再次來到莫斯科。
李謹言很快得到消息,對馮經理增加的投資額並未覺得不妥、相反,他始終認為之前的計畫有些保守,至少能帶來兩倍的利潤。
想著即將到手的大把鈔票,李謹言就忍不住想樂。
賺錢的樂趣,還真是妙不可言。
在一旁習字的樓二少早已處變不驚,手都沒抖一下。第一次聽李謹言這麼笑,他還會驚訝,現在,基本連頭都不抬了。
十一月二十日,李謹言又接到了一批軍火訂單,六百支華夏二型衝鋒槍,購買者是一名叫博蘭的愛爾蘭商人。
李謹言很長時間沒關注過英國消息,接到這筆訂單後才恍惚想起,瑪律科夫在歐洲活動時,曾和愛爾蘭獨立運動組織有過接觸,一邊冒名向對方出售武器,一邊將他們的消息賣給英國人。
被他坑了一把的是愛爾蘭兄弟會和愛爾蘭國民軍,在一戰中期就被英國消滅了。通過這個愛爾蘭商人購買武器的又會是哪路人?
李謹言不會天真的認為,一個愛爾蘭商人購買六百把衝鋒只是單純的“商業”用途,美國最大的幫派也沒如此大手筆,這完全是武裝軍隊的標準。
查歸查,生意一樣要做。
得知幕後BOSS是愛爾蘭共和軍後,李謹言將每支槍的售價定在了三十二英鎊,比起賣給美國黑幫的價格,算是相當優惠。畢竟鬧革命搞獨立,能撈的油水實在比不上走私發家的黑幫。
生意談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繼美國黑幫之後,李謹言又在大不列顛開闢出了一個新的軍火市場、
美國政府和英國政府會不會因此找他麻煩?
李謹言表示,所有武器都是通過正規管道出售。至於“合法”購買者又把武器賣給誰,就不關他的事了。
湯普森衝鋒槍的製造企業,曾在報紙和廣播中打廣告,“鼓勵”美國人購買他們的槍械,幫派,就是他們最大的潛在客戶。這種在五十年後看起來相當“荒謬”的行為,在這個時候,政府卻壓根不管。
既然如此,美國牛仔又憑什麼來找他的麻煩?
約翰牛就更是管不著了。
幾天前,大不列顛的一個“使團”剛被西藏僧俗給驅逐出境,不只班禪和噶廈政府態度明確,連達賴都失去了以往的“熱情”。英國人灰溜溜的離開不算,華夏政府當即照會英國駐華全權公使,中心思想只有一個,英國打算做什麼?
沒等英國給予答覆,華夏政府又拋出消息,將在西南邊境舉辦一場軍事演習。地點被定在緬北附近,雖沒“越界”,卻和阿三們遙遙相望。
消息一出,英國人頓時緊張起來,這次換成他們來問,華夏到底想做什麼?
樓少帥接到司馬總統的電報時,李謹言就坐在一邊。
得知事情經過,李謹言笑得直拍大腿,說什麼“民間團體”友好訪問,再友好幾次,難保會弄出第二條麥克馬洪線。
從電報中也能看出,這次的確只是演習,目的純為“嚇人”。如果英國人還不識趣,就未必只是“嚇人”這麼簡單了。
畢竟,司馬總統和樓大帥一樣是軍人出身,要動真刀槍,誰都不含糊。


☆、第二百七十一章 

進入十二月,關北一連下了幾場大雪,北風冷得刺骨,路上的行人全都穿著厚厚的棉襖,戴著棉帽,行色匆匆。
李謹言加了兩件衣服,又披了斗篷,圍了圍巾,坐在車裡,卻還是覺得冷。
同車的樓二少在棉衣外加了一件斗篷,戴上帽子護耳圍巾,再多就免了,他拒絕再被包成一個球。
車子開到子弟小學,下車前,小豹子開口說道:“言哥,下午只讓王叔來接我就行了。”
話落,也不等李謹言回答,推開車門就走了出去。
李謹言想問是怎麼回事,卻被迎面的北風“吹”回了車裡,連打了兩個噴嚏,只能看著樓二少大步流星朝前走背影。
必須承認,開始抽條的小豹子,越來越有樓少帥的“風采”了。
天上又開始飄雪了,李謹言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沒心思去工廠,讓司機把車直接開回大師府。
因為民國三年的那場大病,每到冬天,李謹言就手腳冰涼。劉大夫看過後,說是身體底子傷了,得慢慢調養,還開了幾副滋補的方子。
前幾年樓夫人在京城,二夫人也不住在一起,沒人看著他。等到情況好些,李謹言就不耐煩再喝那些補湯,一次兩次還好,時間長了,味道真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樓少帥在外邊打仗,更是沒人能“管”得了他。去年和前年都還好,沒承想今年入冬,李謹言有些著涼,直接被樓夫人“抓了現行”。
不只李謹言沒逃了,樓少帥也被叫來一頓好訓。
樓夫人語氣和緩,不見疾言厲色,可李謹言卻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仗著年輕就疏於調養,當大夫的話是耳旁風?你這孩子,讓我說你什麼才好?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
樓夫人說一句,李謹言的頭就低一分,說到後來,完全是一副“認罪”模樣。
樓少帥剛開口叫了一聲母親,就被樓夫人瞪了一眼。
“還有你,等會我再和你好好說道!”
樓少帥不出聲了。
李謹言偷眼瞅瞅,終於發現,樓家最厲害的不是大帥也不是少帥,是樓夫人才對……
最終,樓夫人又派人去請來劉大夫,給李謹言重新診脈,開了方子。吩咐下邊的人,每天按時端給李謹言喝。
“我看誰還敢不聽話。”
當初喝補湯喝得肝火上升,李謹言至今記憶猶新,原本還想“抗爭”一下,說他只是著涼,過幾天就好了,話沒說完,被樓夫人目光一掃,聲音全都哽在了嗓子裡。
自此,李三少重啟進補生涯。
二夫人得知後,笑著說道:“先前我說你,你總說沒事,就該這樣!要是你再不聽話,娘就親自喂你。”
親自喂?
李三少的腦門開始流汗,二夫人的“喂”,和“灌”可是掛等號的。
在兩位夫人的高壓之下,李謹言就是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猴子,想翻身也難。
回到大帥府,李謹言下車之後一路小跑,也顧不得形象,的確是太冷了。
樓夫人正和幾個姨太太打牌,見著李謹言,第一句話是“回來了”,第二句就是讓廚房把熬好的補湯端上來。
“趁熱喝了,驅驅涼氣。”
李謹言接過瓷碗,二話沒說,仰頭喝完,經驗告訴他,伸脖子縮脖子都是一刀,不如乾脆點。
喝完湯,李謹言才被放行。
房間裡燒著地龍,暖意融融。
嘴裡似乎還殘留著補湯的味道,身子卻漸漸暖和起來。李謹言脫掉了外邊的長衫,把桌上的文件挪到床上,腿上蓋著毯子,開始“工作”。
李謹言的毛筆字已經寫得很好,偶爾興致來了,也會拿起毛筆在檔上簽字。但多數時間還是習慣用鋼筆。
臨近年終,樓氏商業集團卻一連接了幾筆大訂單,加上蘇俄和白俄的工廠,美國拓展開的生意,集團上下都是忙得腳打後腦勺,工廠車間日夜不停,工人們三班倒,四班倒,技術工人和老師傅們是最累的,卻沒人開口抱怨,“黑心資本家”一類的說法更是再沒出現,只因工廠給出的薪水,福利,的確是其他廠子不能比的。
最顯著的表現,那些外來的打工仔,包括歐洲人,得知一名家化廠普通工人的月基本工資之後,全都羡慕得眼睛發紅。每次樓氏商業集團旗下工廠招工,應聘的人都能擠破頭。
沒多少技術含量的工種,不算工廠福利,每月也有十幾塊大洋,隨著工齡的增長,工資還會逐年增加。技術工種更不用說。
起初,有人心不足的,也鬧過幾次小範圍的罷工,但今時不同往日,有工會,有各項完善的規章和法律,李謹言不需要親自出面,一切按照規則來,就算是想抓新聞爆點的記者,也沒法睜著眼睛說瞎話。
工錢少?不說國人開辦的工廠,對比洋人在華夏投資的工廠,甚至是歐洲和美國本土的工廠,李謹言給出的工資都足夠優渥。
工時長?這的確是現實,但工廠也嚴格規定了休息時間,如果工人不願意加班,同樣不會強制,只不過取消加班費,工錢和福利都不會少,壓榨一說,完全無從論起。
除以上兩項,還能提出什麼?
每天兩頓工作餐,加班有晚餐和夜宵,加班費一分不少,還有各項標準福利,就連來採訪的記者,都覺得這工罷得有點莫名其妙。
看到罷工者提出的要求後,大多數人都在搖頭。
一個月四十五塊大洋,算不上多,廠子裡的老師傅基本都能拿到這個數,可進廠才幾個月不到,就要和老師傅拿一樣的工錢,是不是有點欠考慮?
做一份工,拿一份工錢。
出幾分力,得幾分報酬。
天道酬勤,腳踏實地的做事,這是老輩傳下來的道理。
由於罷工者的要求有些離譜,加上沒多少回應者,只有零星一兩家報紙對此做了報導,言辭同之前報導上海英資工廠大罷工時完全不同。
上海英資紗廠罷工,起因是一名女工被懷疑偷竊,在沒有任何切實證據的情況下,被強制搜身。事後證明這名女工是被冤枉的,可工廠卻一點歉疚的意思都沒有,反而以一個莫須有的理由開除該名女工。
當地工會出面要求紗廠管理者向女工道歉,並賠償一定損失。
對方卻始終沒有回應。
上海市政府聞聽消息,也派人同紗廠交涉,依舊未果。
紗廠聘請的華夏經理聲稱開除這名女工有充足理由,對之前無理搜身一事概不承認,而紗廠的實際擁有者卻一直沒有露面。
期間,上海的各家報紙一直追蹤報導,待到市政府出面未果,徹底激起了民眾的憤怒。
工會領導商議決定,罷工!
最初只是英資紗廠,其後規模逐漸擴大,包括所有英國人出資的企業和工廠,都被波及。上海幾家英資船運公司的華夏海員全部拒絕出海,聲援紗廠女工。
貨物堆積在碼頭,每天的損失都在增加,為了減少損失,貨主不得不另外選擇船運公司,廖祁庭和宋家合辦的船公司趁勢而起,賺了個盆滿盈缽。
罷工持續了兩個多月,直到英資紗廠的廠主親自出面,向女工道歉,承諾重新雇傭她,並賠償給她一筆損失,工人們才在工會的組織下重新回到工作崗位。
在這場罷工運動中,在華英資企業損失最大,尤其是紡織紗廠和船運公司,有三分之一在罷工中倒閉。其他歐洲企業和美國工廠雖有部分波及,基本沒太大的損傷,反而因減少了競爭對手,利潤有所增加。
國外報紙也對此次罷工事件做了報導,國際工會組織對罷工表示同情和支持。蘇俄成立的第三國際也對此十分關注,弗拉基米爾發表了講話,支持華夏工人團結起來,為爭取合法權益而鬥爭!
看到報紙上轉載的這篇講話,李謹言摸摸下巴,該說弗拉基米爾同志的“思想覺悟”已經達到一定境界了嗎?他在講話中說的是“華夏工人”,而不是“全世界工人”,是故意的吧?
對於上海的罷工事件,李謹言最初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可在上海的情報人員傳回消息,紗廠罷工實屬偶然,英國人開辦的船運公司捲入其中,背後卻有宋家的手腳。
打擊對手,同時發展自己,這種手段的確是宋武習慣用的。想想英國人曾經在華夏的所作所為,宋武的手段,著實算不上什麼。
至少,華夏沒因為賺不到錢就往大不列顛運鴉片。
否則,光是丁肇研究抗痙攣止痛藥的“附帶品”,就足夠讓約翰牛好看。
屋內很安靜,屋外的丫頭們也沒有說笑,而是聚在一起,做起了針線。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謹言抬頭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自鳴鐘,加快了看檔的速度。
小豹子說不要去接他放學,李三少可沒答應。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李謹言放下筆,單手捏了捏後頸,抻了幾下胳膊,掀開毯子下床,房門被從外邊推開,樓少帥邁步走了進來。
“少帥,你怎麼回來了?”
“……”
樓少帥站定,沒說話,李謹言意識到這話問得有點不對,扯扯嘴角,轉移話題,“學堂今天只上半天課,我等下去接睿兒,少帥一起去?”
“……”
“少帥?”
“我去。”樓少帥把李謹言撈起來又“丟”回床上,“你留下。”
“不是,少帥,這怎麼說的?”
李三少的問話沒得到回應,直接被毯子包成一團,樓少帥單手撐在床上,拍拍李謹言的臉,眸子深黑,聲音低沉,“留下。”
對視兩秒,李三少老實點頭。
自鳴鐘恰好在這時敲響,李謹言在毯子裡動了動,樓少帥直起身,又拍了他的頭一下,“聽話。”
李三少:“……”
好歹他也是這麼大歲數的人了,這樣的語氣和動作是怎麼回事?
無論如何,李謹言還是沒能去接樓二少。
在樓少帥接樓二少回家的途中,兄弟輛進行了一番簡短卻意義深刻的對話。
“睿兒。“
“大哥。”
“你和母親說,要我來接你?”
“沒有。”
“……”
“我只說天氣寒冷,言哥不宜外出。”
“做得好。”
“恩。”
“以後繼續。”
“是。”
對話結束,樓氏兄弟沉默到家。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十二月十一日,動畫片《光頭船長》第二部上映。
與此同時,根據動畫片改編的真人版話劇也在關北劇院開場演出,一連二十五場,場場爆滿。劇中那個貌似兇惡卻充滿了正義感的船長形象,登上了《趣談報》增刊,報社編輯模仿《名人》封面,為光頭船長“拍攝”了一張半身照,還製作了一篇“專訪“。
讓人沒想到的是,增刊的銷量格外“火爆”。光頭船長的照片,尤其吸引孩子們的眼球。
隨著影片被京津滬等地各大影院接連放映,光頭船長成了華夏南北家喻戶曉的人物。
無論是動畫片還是話劇中的主角,那顆亮閃閃的光頭,總會讓人產生某種聯想,尤其是報紙上的照片,把船長外套換成總統禮服,完全就是動畫版的“樓大總統”。
當然,船長要比總統年輕一些。
有好事者將第一期《名人》封面和報紙上的照片做了對比,然後,什麼都不用多說了。
李謹言不知道方氏兄弟在設計主人公形象時,是否以“真人”做了參考,據說主要的靈感來源於未來的米老鼠和唐老鴨之父。無論如何,到底是自己的公司,手下人出了紕漏,李三少這個做老闆的必須兜著。
“大帥,這個,那個……”
看到樓大總統攤開在桌子上的兩份報刊,李謹言詞窮,想好的說辭全都哽在了嗓子眼裡。
樓大帥舉起報紙,對比一下,“真那麼像?”語氣輕鬆,倒是沒像在生氣。
李謹言:“……”他該說像還是不像?
正牽著小胖墩走進來的樓夫人聽見了,問了一句,“大帥說什麼像不像?”
樓大帥把報紙放下,“夫人來看看,就這個。”
趁著樓大帥和樓夫人研究現實中人物和動畫主人公“相似度”這一問題,李謹言開始思考,到底怎麼才能把這茬給揭過去?照目前來看,難度相當高。
樓夫人放下報紙,“大帥在意這個?湊巧了也說不定。就算真照著大總統畫的,也沒什麼大不了,這片子我看過,故事不錯。”
小胖墩也朝報紙看了一眼,抬起頭,十分誠懇的說道:”只有一點像外祖父,比外祖父好看。”
樓大帥:“……”
李謹言腦門上的汗刷的下來了,胖墩,孩兒,言舅舅可待你不薄啊……
正忐忑著,救星回來了,同樣軍裝馬靴加斗篷的樓家兄弟從門外走了進來。這段日子一直是樓少帥接送樓二少,兄弟倆的“感情”突飛猛進。趁學堂休息,又趕上天晴,樓少帥帶樓二少去林子裡遛馬打獵,樓二少的小馬駒是樓少帥送的,整套的馬具馬鞭,還有為他量身打造的獵槍,則都是李謹言準備的。
原本也想給小胖墩備上一套,樓五卻說,這些都該讓戴建聲準備。
“戴家在熱河有馬場,我公公早就給雲兒預備下了。”樓五笑得溫婉,神態間愈發像樓夫人。說話間,便將話題轉開了。
事後想想,李謹言也覺得自己有點考慮不周。俗話說,不患寡而患不均,這事的確是有點扎眼。其他的樓家女兒會怎麼想?不管是不是對小胖墩另眼相待,為人處世不能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否則就不是對小胖墩好,而是給他找不是了。
樓少帥帶著樓二少出去打獵,小胖墩卻沒跟去,前些日子他有點著涼,和李謹言一樣被追著灌湯藥。這兩天好了些,卻還是多少有點沒精神。
“父親,母親。“

“父親,母親,言哥。”
樓少帥向父母問好之後,坐到李謹言的身邊,樓二少繃著小臉,卻掩不去眼中的興奮。
樓夫人見著了,開口問道:“睿兒想說什麼?”
“娘,我打了兩隻兔子!”小豹子終於沒繃住,“白色的,還有一隻灰的,給娘做護手。”
“睿兒真厲害。”
樓夫人貌似想把樓二少摟到懷裡,最後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樓二少七歲之後,樓夫人極少再抱他,連拍他頭的舉動都很少再有。
氣氛正好,李謹言也想誇兩句,樓少帥忽然開口,“我也抓了只兔子。”
李謹言抬頭。
“活的。”
“……”
這是在說”實際情況”,還是有“引申含義”?
經過樓老虎和小豹子一打岔,有關“光頭船長”的話題被暫時遺忘。李謹言松了口氣,轉念又想,若是樓大帥再問起,他到底該怎麼解釋?
想了半天,無解。乾脆丟到一邊,到時候再說。大不了,再放老虎……
雖然引起了一些“小”問題,《光頭船長》卻連續拍了很多部,形成了一個經典的動畫系列,衍生出許多有趣的故事,在電視機普及後,光頭船長系列動畫片,不只風靡華夏,還走出了國門。
後世評選二十世紀最經典動畫形象,光頭船長每次都名列前茅。
不過,也有人對《光頭船長》提出質疑,認為該系列動畫片是以華夏的政治人物為原型,船長和船員們經歷的海上冒險,登陸小島被捲入的部落戰爭,以及在冒險途中尋找到的寶藏,都是在影射二十世紀初的重大歷史事件。其中不只涉及到華夏,還有歐戰,俄國內戰,甚至是美國幫派。
“這不只是單純的動畫片!拍攝這一系列動畫片的人,明顯是別有企圖!”
對於這類的質疑聲,方氏兄弟的後人直接站了出來予以駁斥:“完全是胡說八道!”
“我的祖父制這部動畫片,為的是帶給人們歡樂。不該被以莫須有的罪名污蔑!至於民國早年的那份報紙,更不能成為證據,連孩子都知道這是一份什麼性質的報紙,報紙上的內容不過是一個玩笑!”
關於《光頭船長》的爭論,一直持續了很多年,提出“政治說”的專家學者,始終堅持自己的觀點,每隔一段時間,就能找出相關證據。他們的堅持不懈,造成了一個意外的效果,間接導致《光頭船長》系列一部接一部的大熱。
到後來,有人玩笑似的提出,這些專家其實是用獨有的方式,對這部動畫片愛得深沉。否則,為何如此不遺餘力的為這一系列動畫片“做廣告”,還堅持了這麼多年?
這一結論提出,竟然有不少人相信。
所以說,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世界很奇妙。
十二月二十一日,在《光頭船長》第二部再次取得成功後,沃爾特迪士尼帶著一份合同,一張匯票和兩部《光頭船長》的樣片,登上了返回美國的客輪。
李謹言沒有親自到碼頭送行,卻在沃爾特臨行前,送了他一份禮物,關北文具廠生產的兩套繪圖工具,一冊用光頭船長形象作為封面的日記本。
翻開日記,空白頁上,用英文和華夏語寫著相同的一句話:“夢想之輪即將遠航,成功的秘訣就是播撒快樂。”
合上日記本,沃爾特走上船頭,仰望藍天,伸出手,曾遙不可及的白雲,仿佛正被他握在手中。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元旦剛過,大連造船廠傳來消息,經過一年多的摸索,造船廠成功將一艘排水量兩千五百噸的驅逐艦進行了改裝,艦體上層建築及火炮全部移除,重新鋪設飛行甲板,可供飛機起飛降落。
從整體來看,這是一艘典型的“平原型”航母。
由於艙室過於狹窄,改裝後也只能搭載兩架黑旋風雙翼戰鬥機,工程師考慮將飛機停放在甲板上,卻依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最終,造船廠只能向李謹言申請改裝一艘“大船”。
接到報告,李謹言不需要多想,當即拍板:“改!”
巡洋艦目前不可能,戰列艦更是想都別想,運輸艦和貨輪都是不錯的選擇。
錢花光了,可以再賺,掌握領先於各國的造船技術,鞏固華夏海防,發展海軍才是根本。對一國而言,強大海軍的重要性無需多言。歷史上的西班牙無敵艦隊,英國皇家海軍,世界員警的航母編隊,種種例子不勝枚舉。
歐戰結束不久,華盛頓海軍條約還沒簽署,機會擺在眼前,不趁機迎頭趕上,還要等到何時?
不付出,怎麼可能有回報?不管花多少錢,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李謹言決心一定要把航母造出來!
約翰接到李謹言的電報,很有朝天翻白眼的衝動。船公司很忙,不是一般的忙。歐洲,美洲的生意都排滿了,這個時候不買船,還要賣船?
“李,這很難辦。貨物堆在港口,公司裡沒有一艘空船。”
猶太商人試圖和李三少講道理,可惜不成功。
李謹言認准的事,八頭牛也拉不回來。何況,美國那邊的生意,早一天晚一天算不上什麼。現在不是他擔心會沒了生意,而是美國佬對華夏的各種酒類需求量巨大。
比起自釀的“蘋果汁”和粗製濫造的假酒,華夏的酒堪稱“價廉物美”,從第一筆生意做成之後,李謹言的貨就再不愁銷路。
“約翰,我要的不是新船,只是兩艘老式商船。”李謹言為了這兩艘船,特地從關北跑到了大連,不只他來了,連樓少帥也“帶”來了,“要是說不通,我讓少帥和你談?”
“……”
給船還是和樓少帥面談?
約翰屈服了。
和樓少帥面談?無異於同鯊魚共進午餐。
兩艘排水量分別是七千四百噸和一萬一千噸的貨輪開進了船塢,有了改造驅逐艦的經驗,老師傅們大部分時間不需要親自動手,而是指揮徒弟和其他技工進行船體改造。
按照老師傅們的話來說,要想造船,就要先學會拆船。
貨輪開進船塢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拆。
“大家都打這會過來的。一行有一行的規矩,背書背得再好,也要手底下有真活。咱們這群老傢伙,再過幾年都走不動了,把身上這點本事都教給他們,等真到了那一天,咱們也能笑著合眼了。”
看著臉上佈滿皺紋,卻精神氣十足的老師傅,李謹言眼眶發酸,唯一能做的,只有向老師傅深深鞠了一個躬。
從大連回到關北,已經是十天后。
不是李謹言不想快點回來,而是樓少帥看到那艘由驅逐艦改裝的航母之後,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除了向老師傅們請教,還給北六省海軍軍官學校發去電報,定下了四月的海上演習計畫。
大連造船廠改建的第一艘航母也被定為軍官學校的練習艦。雖然於實戰中不能發揮更大作用,讓海軍學員熟悉艦船操作,瞭解新戰術卻綽綽有餘。
期間,北方飛機廠也傳來了好消息,幾名年輕工程師共同設計製造出了一種能夠垂直起降,並在空中盤旋的直升機。
在人類飛行史上,直升機的概念更早被提出,華夏的竹蜻蜓,達芬奇的飛行設想都是先例。
萊特兄弟製造的雙翼機飛行成功的同時,人們對直升機的探索也從未停止。
法國人科爾尼研製出第一架載人直升機,並試飛成功,俄國人尤利耶夫在一戰前設計的單旋翼帶尾槳式直升機,成為後世直升機的雛形。
由於製造技術等方面原因,真正具有實用價值的直升機,直到三十年代中後期才宣告問世。製造這架直升機的是德國人。雖然這架直升機能垂直起降,還能真正在空中盤旋,但機身前的發動機和代替機翼的螺旋槳,都讓它看起來十分奇怪。
此刻,擺在李謹言面前這架,也沒正常到哪裡去。
一架有著普通飛機機身和方向舵,卻帶著四個螺旋槳的新時代航空航太飛行工具……好吧,這是直升機。
垂直起降,還在三百米左右的高度盤旋了一段距離。就算外表怪異,也不能因此否認它的內在。
“言少,您覺得怎麼樣?”
看著臉色微紅的年輕人,李謹言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很好,繼續努力!“
有了這架直升機,黑旋風戰鬥機簡直就是美人中的美人,轟炸機“鬼見愁”的名號也可以退位讓賢了。
美,果然是需要對比的。
看著擊掌慶祝中的工程師們,李謹言單手捂臉,他對北六省科技工作人員的審美觀,當真是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就在華夏第一代直升機“賽鍾馗”試飛成功後,華夏川滇兩省軍隊,在西南邊境舉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聯合演習。
除了緬北土司派出的兩百人,西藏噶廈政府也派出了一支五百人的隊伍。
指揮室內,龍逸亭下達了演習開始的命令。
隆隆的炮聲響起,經歷過歐戰的滇軍和川軍,頭頂鋼盔,手持步槍和衝鋒槍,幾乎是踩著炮彈的炸點在前進。
飛機在空中呼嘯而過,茂密的森林,崎嶇的地形,坦克不適合前進,火炮和機槍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空中的飛機在防護陣地前投下一枚又一枚炸彈,新配發的高射機槍對空射擊,兩架飛機退出了戰鬥。
伴隨著騰起的煙霧,進攻方發起了更加猛烈的衝鋒。
鐵絲網,地雷,各式各樣的陷阱,機槍架設的火力,埋伏在掩體後的神槍手,防守方同樣寸步不讓。
這場演習並未預先設定勝利一方,兩省軍隊也被打亂編排。軍令之下,真的打出火氣,誰管你是川軍還是滇軍,面前開槍的都是“敵人”,只有身邊的人才是“戰友”。
一些被子彈擊中後失去“戰鬥能力”的兵哥,只能在被“擊斃”的地方或蹲或趴,不忘向衝鋒的弟兄喊一嗓子:“給老子報仇!”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能聽懂。
若有“重傷”後還繼續往前沖的,立刻有醫務兵冒著槍林彈雨沖上前死按住“搶救”。
兵哥:“老子還沒死!”
醫務兵:“腿折了,兩條。”
兵哥:“……”
戰鬥異常“激烈”,最突出的幾處陣地已經三易其手,進攻方和防守方卻都沒有罷手的意思。
參與演習的“友軍“反應各異。
藏族漢子們看得胸中火熱,這才是軍隊!
緬北土司的兩百”親軍“卻腿肚子打顫,死死的藏在掩體後,打死也不肯動一下。
這是演習,沒錯吧?
不真打,沒錯吧?
槍裡的子彈都是空包彈,不假吧?
在印度的英國殖民政府和駐印軍指揮官此時也高度緊張,英國軍官驅趕著鳳梨頭來到邊境,嚴陣以待,時刻預防華夏軍隊以演習為名,對印度邊境採取行動。
華夏軍隊的“大手筆”,只是讓英國軍官驚訝的一下,卻讓鳳梨頭們心驚肉跳。
“炮來了!”
一枚“打偏”的炮彈,落在距邊境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緊接著是第二枚,第三枚……
炮彈沒有給鳳梨頭造成直接的損傷,空中壓低飛過的機群,卻讓鳳梨頭們徹底炸窩了。
英國軍官的哨子和鞭子都不再管用,好一點的還知道拿著槍炮,慘一點的,甭管是機槍還是步槍,全都扔掉。火炮也不管了,逃命要緊!
英國軍官大聲呵斥,毫無用處,結果被鳳梨頭們挾帶著一起“後撤”,帽子都在中途丟掉了。
華夏演習的軍隊正打得火熱,阿三這邊也是熱鬧非凡。
英國人在事後向華夏討說法,華夏政府直接拿出證據,炮彈的落點距離邊境至少有幾十米,全都在本國境內,任何指控的理由都不成立。
展長青辭職了,不代表華夏外交部就容易打交道了。
朱爾典離開了,約翰牛在華夏面前越來越束手束腳了。
演習結束後,進攻方以微弱的優勢獲勝。
兩省軍隊之間互有攻守,很難判定到底誰勝誰負。最終,龍大帥和劉大帥把酒言歡,下邊的兄弟也坐到了一起,川音如何,滇音又如何?他們都是華夏軍人!
“軍人不言敗,上了戰場,打了槍的就是好漢!”
此次演習,非但達到了震懾英國人的效果,還給華夏聯邦政府提供了一個新思路,自此,每年的春秋兩季,華夏都會舉辦聯省軍事演習,一為訓練,二為磨合。
兵者,國之利器。
隔三差五的磨一磨刀,出鞘時,才足夠鋒利。


☆、第二百七十四章 

民國十二年,華夏政府舉辦的西南邊境地區軍事演習意義深遠。
此後的十餘年間,每年的炮聲都會準時響起。年復一年,華夏大兵們不只在自己的地界演習,還到其他省份演習,條件合適時,也到聯邦成員國內走走,飛機坦克,火炮機槍,隊伍過處,那叫一個威武霸氣。
華夏大兵養成這種“良好”習慣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英國人再沒打過西藏的主意,安分守己的在印度“開公司”。東南亞的民族獨立運動之火熊熊燃燒,卻始終沒有燒到華夏邊界。朝鮮總統和琉球國王,每次對國民發表講話時都要提及:“我們是華夏聯邦的一員,我們以此為榮。我們能有今日和平穩定的生活,首先要感謝我們的邦國……”
日本北海道租界地與英法託管的青森等地,貿易發展上了一個新臺階,強烈對比之下,日本國內的亂局也上了一個新臺階。九州效仿西方國家舉行“全民公投”,正式選舉總統,組建政府,宣告獨立。臨近的四國島有樣學樣,卻被日本政府派兵嚴厲鎮壓。九州上有華夏駐軍,還有武裝員警,日本政府沒有太好的辦法,四國島兩樣都沒有,不過是幾個“野心家”妄想分裂國家,絕對的不能忍,通通死啦死啦地!
對於日本每隔兩年就要鬧一回的內亂,華夏選擇冷眼旁觀,英法同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蘇俄白俄忙於恢復國內經濟,防備近鄰,有能力也沒空關注日本。美國立足於菲律賓,試圖插手亞洲事務,舉著“自由和民主”的大旗,到日本扶貧多次,成效不能說沒有,可認真算起來,付出絕對大於所得,相當的不合算。
等到樂於助人,喜歡扶貧的羅斯福總統卸任,新總統杜魯門上臺,遠渡重洋的扶貧行動立刻終止。
經過兩次世界大戰,華夏的工業實力,軍事力量和國際影響力全部今非昔比。組建“島鏈”圍困華夏?確保華夏的鐵血總統不會以牙還牙,組織軍隊到美洲大陸自助遊嗎?
後世對樓逍在總統位置上的作為頗具爭議,與他相關的回憶錄和傳記就不下三位數,其中還有一個參加過一戰的德國老兵,從有些意外的角度,向世人展示了樓逍的另外一面。
他在回憶錄中寫到,“華夏的總統和他的夫人,曾到我的麵包店裡來買麵包。總統的德語很地道,總統夫人很和善,我至今仍記得,他們買了兩種口味的麵包,是樓總統親自付的錢。當時他們還很年輕,漂亮。當然,他們看起來一直都很年輕,就算是現在也一樣……很多人說我在撒謊,但我以一個普魯士軍人的名譽發誓,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保羅的回憶錄中,不只記錄了這次奇妙的“邂逅”。還講述了一戰結束後,他是如何來到華夏生活,以及如何將一家不起眼的麵包店,變成享譽世界的連鎖商店。
“這是一場冒險,一場讓人永生難忘的經歷,我希望能將這一切刻在我的墓碑上。我的孩子,你要相信,祖父說的一切都是事實。我曾經參加過一戰,作為一名非戰鬥人員英勇戰鬥,也曾被華夏軍隊俘虜,這不值得沮喪,他們很厲害,被他們打敗並不恥辱。你知道嗎?在當時的華夏遠征軍中,至少有四位未來的華夏總統,兩位總理,還有兩位外交部長。很奇妙,對不對?戰爭結束,我來到了華夏,那之後的故事,你的父親會代替我告訴你……”
說到這裡,保羅緩緩閉上了雙眼,嘴邊帶著微笑。
三天后,一百零一歲的老人與世長辭。
像保羅一樣的人還有很多,例如曾和他是戰友的裡奧。無疑,保羅是其中最幸運的一個。
時間退回半個世紀,樓少帥還沒有成為華夏總統,李謹言一邊光明正大擴大商業版圖,一邊忙著走私,未來的另一位樓總統和華夏陸軍總司令,正在沙盤對戰遊戲中玩得不亦樂乎。
樓大帥又被老泰山找去下棋,辭去公職後無事一身輕的展長青,當起關北圖書館的館長,整天泡在古籍珍本中,看得華夏國家銀行總辦白寶琦眼熱不已。
二月初,訪問華夏的英國哲學家羅素受邀到關北講學。
他主張自由教育,認為教育的主旨應當是培養“活力,勇氣,敏感和智慧”四種品質。學生不應該受到過多約束,不應擔心自己的想法和言行被視為怪論,因為人們所接受的每一種觀點,都曾經是怪論。
“如果你能在浪費時間中獲得樂趣,那你就不是在浪費時間。”
羅素在關北大學的講座,不只吸引了學生,還吸引了不少教師和大學裡的教授。他所持有的種種觀點,很多都與華夏傳統的教育觀點相悖,中途不斷有人提出疑問,往往一場計畫四十分鐘的講座,會延長到兩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
對此,無論是作為主講人的羅素還是聽講者,都樂在其中。
“華夏是一個神奇的地方。”羅素對擔任記錄員的一名年輕教師說道:“我必須承認,我之前對華夏的很多種認識都是錯的。”
李謹言曾聽過羅素的一場講座,聽完之後,獲益匪淺。
羅素是無神論者,被譽為時代的先知,他在華夏的講學,對華夏學術界產生了相當的影響。他反對戰爭,曾因堅決反對英國參加一戰被判處六個月監禁。與他有類似遭遇的是義大利獨裁者墨索里尼,因反對義大利對奧斯曼帝國的軍事行動,墨索里尼在監獄中度過了五個月。
在走出監獄後,羅素繼續反戰,墨索里尼卻矢志不移的走上了法西斯擴張的道路。
若提前預知有二戰的發生,法官還會把“反戰”的墨索里尼投入監獄嗎?或許只有上帝知道。畢竟,在墨索里尼為小鬍子元首的戰爭事業添磚加瓦時,麵條軍也在不斷的給德意志戰車拖後腿,捅刀子。
二月六日,羅素被聘請為關北大學的客座教授,在關北的講學時間延長到四月。訪問華夏的時間也因此延長了一年。
二月七日,農曆臘月三十,華夏總統司馬君在廣播中發表了新年講話。在他之後,副總統周炳勳,總理宋舟,南北各省督帥也發表了新年祝詞。
關北城內,家家戶戶都響起了爆竹聲,五顏六色的禮花在空中綻放,耀眼奪目,像是從天際灑落的瀑布,流動的銀河。
大帥府中,樓家人齊聚一堂,大大小小的團子豆丁排成一列,從高到矮,一邊給長輩拜年,嘴裡說著吉祥話,一邊捧著厚厚的紅包,笑得像一個個年華娃娃。
樓二少歲數不大,輩分卻擺在那裡,平時摸爬滾打玩在一起的小胖墩,笑嘻嘻的伸手要紅包,虧得李謹言事先給他塞了厚厚一疊,面對個頭比他還高的外甥外甥女,小豹子才能表現得一副大將之風,格外淡定。
除了樓大帥和樓夫人,李謹言身邊是“重災區”。
團子豆丁們都知道言舅舅脾氣好,只要大舅不在旁邊,保准裡三層外三層圍個結實。
李謹言被纏得沒轍,紅包撒完,只得用動畫片解圍,《光頭船長》總算讓孩子們轉移陣地。擦一把汗,李三少總算松了一口氣。
動畫片結束,鞭炮放完,一家人圍在桌旁吃年夜飯。
樓大帥夾起一個餃子,眾人拿起筷子,李三少從面前的盤子裡夾起一個,餡大肚圓,蘸點醋,笑眯眯的送到樓少帥的碗裡,“少帥,吃餃子。”
樓少帥不語,一口吃掉,叮一聲,一枚銅錢落在他面前的碟子裡。
李三少又夾了一個,樓少帥再吃,又是叮的一聲,夾起第三個,繼續吃,繼續叮。
眾人瞪大雙眼,簡直不可思議!
不管旁人怎麼想,三個餃子“喂”完,李謹言任務完成,夾起一個餃子送進自己嘴裡,不出意外,一枚銅錢進嘴。
樓少帥自己夾一個,照例只有餡,沒錢。
當夜,李三少吃到的銅錢再次打破記錄,樓少帥的碟子裡始終維持三這一數位,就算他一個人獨吞四盤餃子,也沒變過。
所以說,敗家爺們轉運什麼的,純屬封建迷信。
至於樓少帥那三個銅錢怎麼吃出來的,大概只有天知,地知,三少知。
守夜時,樓大帥和樓夫人都開了牌局,包子豆丁們要麼在牌桌邊湊熱鬧,要麼在遊戲房中大戰,李謹言躲了清閒,樓少帥也沒打牌的習慣,見李謹言有些酒氣上頭,暈乎乎的笑,乾脆將他撈起來,抱回房。
李謹言的確喝了兩杯,卻壓根沒醉。
只是靠在樓逍的肩膀上,他卻不想動,就當是自己醉了。
“少帥。”
“恩?”
“樓逍。”
“恩。”
“長風。”
“什麼?”
“老虎……”
“……”
“有些話,我一直想和你說。”
樓少帥的腳步頓住,李謹言湊近他的耳邊,氣息溫暖,還帶著些酒香,低低的聲音,緩緩流淌。
片刻後,樓少帥側過頭,對上李謹言的眸子,神情微動,最終化成如冬雪融化的笑,低頭,以吻封緘。
時光繼續,歲月流淌,當年華老去,當華夏已今非昔比,只有這個冬夜,這句低語,會永遠刻印在記憶的最深處,凝固不變。
“遇你,是我此生之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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