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

雖然奪回了鳳城,殲滅了駐守在這裡的日軍一個步兵大隊和兩個中隊,但鳳城內的日本殘餘勢力仍未完全清除。尤其是潛逃至各鎮各村的日本武裝僑民和二鬼子,更是讓官兵們恨得咬牙切齒。
趁著北六省軍隊立足未穩,太過偏僻的村莊還來不及派兵進駐,一股日本武裝僑民流竄到距離鳳城較遠的倉家村,將世代居住在那裡的十一戶共三十三口全部殺死。搶奪財物之後一把火燒了村子,隨後潛逃。在北六省軍隊得到消息趕到時,整個村子已經被熊熊大火和黑色的濃煙包圍,不剩一個活口。
一個獨立旅騎兵連長看到眼前一幕,目眥皆裂,恨聲罵道:--的,這就是一幫畜生!
根據留在雪地上的足跡推斷,這夥人正逃亡朝鮮新義州方向。
連長,追不追?
追!騎兵連長猛的一拉韁繩,就算是追到朝鮮,老子也要活劈了他們!
是!
這些騎兵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不將獵物咬死撕碎,誓不甘休!
樓少帥接到報告時,這個連的騎兵已經追上了犯案之後逃跑的日本人。騎士們將馬槍背在身後,抽-出馬刀橫在馬鞍上,策馬從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日本人身後碾了過去,雪亮的刀光劃過,鮮血噴濺,慘叫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七八個雙目圓睜,猶帶著驚恐表情的腦袋已經滾落在雪地上。
第六個!
騎兵連長揮起馬刀,將最後一個還能喘氣的日本人劈成了兩半。
騎兵們結束了戰鬥,不遠處,又一股日本武裝僑民和幾個朝鮮二鬼子正朝這邊跑來,在他們身後追著一個班的北六省步兵,槍聲響起,一個跑在最後邊的日本武裝僑民倒在了地上,追兵路過他時,不忘在他身上補了一刀。
連長,是六十一師的。一個騎兵說道。
騎兵連長點點頭,列隊,去幫一把!別讓這些畜生跑了!
從這群逃跑的日本僑民和二鬼子身後還沾著血跡的包裹就能看出,他們在逃跑前肯定也幹了和那群畜生一樣的事!
馬蹄踏在雪地上的聲音,就像是雷聲炸裂,當這些人看到前方的騎兵時,求生的希望已經被絕望所取代。就像那些被他們殺死的華夏百姓一樣,他們的生命也將在今天終結。
班長,是獨立旅。
第六十一師的步兵也認出了前方的騎兵,獨立旅的軍裝太好認了,目前為止,北六省乃至全國都是獨一份。不過這也羡慕不來,對六十一師的官兵來說,他們現在穿的吃的用的,已經比以前好了百倍。
看到了。班長瞪了那個一等兵一眼,都給老子瞄準了射擊,一個也別放跑了!
是!
這場可稱之為屠殺的戰鬥,就發生在距離新義州不到五公里的地方!結束了戰鬥的華夏軍人挑釁的向朝鮮邊境的日軍揮舞著馬刀,仿佛是在嘲諷他們都是懦夫!
這些日軍卻只是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沒有採取任何舉動,甚至連槍栓都沒有拉開。他們接到命令,不許同華夏軍隊產生任何衝突,避免給華夏軍隊進入朝鮮的藉口!
現在日本不只被北六省的軍隊打敗,在國際上的形勢也很被動,在徹底扭轉局勢之前,他們必須忍耐!
由於李謹言在私底下的運作,北六省的報業掀起了一股給日本人抹黑的風潮,幾乎是什麼屎盆子都往日本人的腦袋上扣,越是罵的凶的報紙銷量越好。連京城和上海等地的大報也開始撰寫相關報導,有些證據確鑿的文章還被國外的報紙轉載。雖然不是很有名的報紙,卻也足夠讓日本人在國際上的光輝形象再下一個臺階。
日本僑民在鳳城犯下的罪行傳回,刊登在報紙上的照片和報導更是讓國人義憤填膺!
之前的旅順大屠殺,日本人費盡苦心的湮滅證據,發生在鳳城的一切,日本人再沒有任何藉口否認!
此時,卻仍有人說,這些華夏百姓之所以會死,全因北六省軍隊攻打鳳城。就算放火殺人的是日本僑民,發動戰爭的樓逍也難辭其咎!僑民也是被逼無奈,樓逍才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那些百姓不是被日本人殺死,實則死于樓逍之手!
發表該言論的文人,使用的是化名,本以為不會有人查出,不想當天就被憤怒的學生和人群堵在了家裡,幾個學生將他和他的家人揪出來之後,把他的家裡砸得一塌糊塗。在被員警帶走時,狠狠的啐了他一口,揚聲說道:既然少帥攻打鳳城有錯,我砸了你的家也是你的錯!我只恨不能殺你,看你有什麼臉去見閻王殿裡枉死的百姓!
自此,再沒有哪個和平人士敢明目張膽的同情日本人,也沒人再說日本僑民無辜。甚至之前質疑北六省軍隊刻意挑起戰端,窮兵黷武的言論也偃旗息鼓。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對不是人的畜生,就該用對待畜生的辦法!
這段時間湧現出很多類似於此的激烈言論,也獲得了越來越多人的支持。看著文章後的署名,李謹言勾了勾嘴角,蕭有德果然會用人。在被關了近二十天后,張建成被從獄中放了出來。經過半個多月的思想改造,他的思想和立場產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在學校裡,他不再隨意發表反對軍閥的言論,轉而將槍口對準了日本人,俄國人以及一切在華夏土地上攫取利益的列強國家。他發表演講,撰寫文章,為之前自己在別有用心之人的鼓動下走上歧路感到悔恨,卻也為能及時幡然悔悟感到慶倖。
華夏的敵人是那些列強!只有趕跑了這些在華夏身上割肉吸血的列強,國家才能從貧弱中擺脫出來,才能富強!
張建成的身邊再度聚集起眾多滿懷熱血的青年學生,之前和他一同在大帥府前鬧事的人,更是成為了他的忠實擁躉。
這是一個無恥的國家,無恥的民族!必須打倒他們,將他們徹底趕出北六省,趕出華夏!
打倒日本!
北六省軍隊萬歲!
華夏萬歲!
聽過張建成的一次演講之後,李謹言再一次確定,這個人當真是個做宣稱工作的好料。只要他不是漢奸,只要他還有滿腔熱血,只要他能聽進去道理,李謹言就敢用他,而且用起來的效果比他預想的還要好上十倍!
言少爺,有人要見您。
是誰?
是少帥送回來的,說讓您把他們安頓好。
樓少帥送回來的,還讓他好好安頓?
李謹言沉吟片刻,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佟漢和張東走進房門,看到李謹言,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兩個身材魁梧的北方大漢,此刻卻靦腆得像個姑娘。
李謹言認出了站在兩人身前的兵哥,愈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揮手讓丫頭出去關上們,示意兵哥可以說話了。
兵哥向李謹言敬了個軍禮,說道:言少爺,這二位便是助少帥打敗日軍,奪回鳳城的壯士,佟漢,張東。
佟漢和張東聽兵哥說過李謹言的事,眼前這個長得像畫裡人似的少年,就是生意做得老大的李家少爺,少帥的媳婦?
聽完兵哥的介紹,李謹言起身先向佟漢和張東彎腰行禮,兩位高義!這個腰,李謹言彎得真心實意。
一下鬧得兩個漢子臉色漲紅,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想要伸手去扶,冷不丁想起李謹言的身份,少帥的媳婦,就算是個男的,衣服邊都不能沾!收回手表情更顯得尷尬。
李謹言直起腰,笑著對兩人說道:兩位儘管放心,我一定給二位安排妥當。不知兩位的家人是否也一起來了?可以一起安置。
佟漢搖搖頭,臉上的笑變得有些苦:哪有什麼家人,早些年都讓日本人給……東子和我一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抱歉。
這關言少爺什麼事?都是日本人和那群二鬼子害的!張東捏緊了拳頭,要不是怕誤了少帥的大事,我還想多殺幾個,為我死去爹娘和老婆孩子報仇!
把人交給李謹言,兵哥就離開了。李謹言將佟漢和張東安排到農場,相信這兩個人和農場裡的退伍兵哥們會相處得很好。
收回鳳城,第三師將和六十一師換防,六十一師官兵都是廣西人,還不太適應北方嚴寒的天氣,巡邏回來,不少人打噴嚏流鼻水,軍營裡姜湯的消耗量直線上升。倒是沒人長凍瘡,連之前在南方生過的也沒再長。
都是虧了這棉大衣棉手套,鞋還是豬皮的。第六十一師師長龐天逸和為官兵檢查身體的軍醫說道:我從廣西帶來的弟兄還是第一次穿上皮鞋。
不只是第六十一師,就算是廣東來的第五十六師,也對發下來的軍裝軍靴,手套和棉帽子愛不釋手。師長唐玉璜摸著專門派發給高級軍官的皮帽子,忍不住咋舌:這一頂帽子恐怕不下五個大洋,可真有錢……”
第六十一師和第三師換防,第五十六師也和從山東調回來的第十師換防,兩個以南方兵為主的師先後回關北城休整。
在山東呆了幾個月的第十師官兵一下火車,在月臺上集結後清點人數,比出發時足足多出兩千多人。
老戴,這怎麼回事?
來接人的第二師師長杜豫低聲對第十師師長戴曉忠說道:你不是私底下招兵了吧?這南北馬上又要和談了,當心給大帥惹麻煩。
我也沒辦法。戴師長也挺無奈的,非要跟著,我總不能從火車上把人扔下去吧?
啥?
原來,這多出的兩千多人,除了魯軍還有不少當地的青壯。韓庵山執政山東以來,為了斂財,在山東境內大量種植大煙,許多農田都被徵用,出產的糧食一年比一年少。雖然種植大煙能賺錢,但大煙不能當飯吃!糧價居高不下,民間怨聲載道,如今山東被幾股勢力分別佔據,生活更是難熬。
你是沒看到山東現在是個什麼情形。戴師長想起在山東看到的一切,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我和老杜商量了,把發到兩個師裡的罐頭和餅乾拿出一部分發給那饑民,只是幾盒罐頭幾塊餅乾,他們就哭著喊我們菩薩!去發東西的兵回來時眼睛都是紅的。
說到這裡,戴曉忠的聲音低了下來,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的鐵漢,想到當時的情景也忍不住眼角發酸。
第十師撤離的時候,把餘下的罐頭糧食大部分都分給了饑民,這些青壯都是趁著我們發東西的時候跑到火車上藏起來的,當時人太多,加上車站裡的人也在幫他們,我也是沒辦法,只能都帶回來。
我看你是心軟了吧?
隨你怎麼說。戴師長一咧嘴,總之人是帶回來了,不能再扔火車上給送回去吧?
你啊!
樓少帥把南滿鐵路打下來,又拿下鳳城,軍隊的駐防地一下多了起來,手中的兵力稍顯不足,這才把第十師調回來,加上很快就要南北和談,此舉也算是為北六省做足了姿態。
樓大帥時代的光頭軍稱號已經逐漸被樓家軍取代,和北六省軍隊有過接觸的外省兵,還曾戲謔的說他們是少爺兵,老爺兵。
吃的好,穿的好,用的武器也是正宗的進口貨,不是少爺老爺是什麼?
不過玩笑歸玩笑,他們也只是私下裡說說,畢竟這些北六省的大兵可是會殺人的,還殺起來眼都不眨一下。
227日,安排好鳳城的相關事務後,樓少帥隨獨立旅開拔返回關北城。
此前第六十一師已經先一步抵達關北,休整了數天,在鳳城發生的事情,也隨著和六十一師一同返回的駐軍記者的嘴和筆,傳遍了關北城大的大街小巷。
獨立旅乘坐的火車剛一進站,月臺上便響起了歡呼聲。擁擠的人群讓維持秩序的員警和兵哥都是滿頭大汗。
身著便衣的北六省情報人員也擠在人群裡,這樣的場面很難保證是否有心懷不軌的人混進來,他們的目的便是盯准任何可疑人員,必要時可以無證據拘捕。
火車停下,車門打開,軍樂隊立刻奏起了軍樂,樓少帥走下火車,一身戎裝,黑色的大氅,雪白的手套,黑色的軍靴,在場記者掛在胸前的相機騰起陣陣白煙,若不是有兵哥在場,恐怕已經沖上去了。
父親!
樓逍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一身督帥禮服的樓大帥面前,腳跟一磕,立正敬禮,身上仿佛還帶著戰場上留下的硝煙味。
樓大帥回禮之後,大笑一聲,用力拍了拍樓少帥的肩膀,好!
站在一旁的孟老先生捋了捋鬍子,笑道:當真是虎父無犬子,雛鳳清於老鳳聲,少年英雄,該當如是!
獨立旅的官兵也開始有序的下車集結,無論是之前的第六十一師還是現在的獨立旅都沒有帶回俘虜。
在攻打南滿鐵路時,樓少帥就曾下令不要俘虜,在鳳城,北六省的軍隊繼續執行著這一命令。尤其是目睹流竄的武裝僑民殘殺鳳城百姓,焚毀村莊之後,這一命令更是被執行得十分徹底。
和山東回來的第十師相同,獨立旅也帶回了不下五百青壯。他們大多是當地的獵戶,身體結實,還打得一手好槍。這些淳樸的漢子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陣仗,當記者的照相機對準他們時,全都是手腳僵硬,不知道走路該先邁哪只腳。
當天,大帥府擺出幾十桌,李謹言還從農場裡拖了不少的豬羊,送進軍營裡給兵哥們開葷。
順帶一提,英國人總算是答應再賣給李三少十頭種豬,雖然價格比之前高出一倍有餘,李謹言還是咬牙答應了。現在吃虧不要緊,總有能找回來的時候!
除了豬羊,農場裡這段時間還多了不少野豬和野雞,佟漢和張東都是爽朗性子,也是好獵手,他們被安排到農場,和劉疙瘩等人算是一見如故,知道農場裡總是進野豬之後,二話沒說,扛上獵槍帶著幾天的乾糧就進了山。兩天后,佟漢一個人下山,身後用木樁臨時捆起來的扒犁上拉著一頭不下三百斤的野豬!
這麼大的傢伙,在我們那裡可少見。佟漢仰脖喝了一口烈酒,暖和了一會之後,讓劉疙瘩挑幾個身強體壯的和他再上山,掏了三窩野豬,大個的都宰了,還有幾頭豬崽子,東子在那裡看著,都拉回來給言少爺送去,大個野豬肉糙,野豬崽子的肉不糙,還越嚼越香,正好給言少爺嘗個鮮。
最後,佟漢帶著兩個兵哥和幾個老毛子上山了,拉回來的野豬足夠農場裡的人吃上三個月!
李謹言知道後也吃驚不小,看著廚房裡哼唧直叫的野豬崽子,半天沒回過神來。
倒是廚子磨刀霍霍,這麼好的材料,就該好好露一手!
於是,大帥府連吃了三天烤乳豬。

第一百零九章 ...

俄國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米哈洛夫在一次外出打獵中途下落不明!米哈洛夫的情婦和衛兵屍體在隔天被發現,全部被野獸撕咬得不成樣子。現場到處是血跡,還有開槍的痕跡,很多人懷疑他們遇到了大型野獸,但幾天過去,連被拖得最遠的衛兵屍體都已經找到並確認身份,米哈洛夫仍不見蹤影。
消息傳回聖彼德堡,沙皇尼古拉二世對這個之前在滿洲里戰敗,卻憑藉家族勢力毫髮無損的傢伙並無好感,只象徵性的詢問了一下,再無下文。德米特裡大公則是看到了機會,米哈洛夫被華夏人嚇破了膽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如今米哈洛夫下落不明,他完全可以向沙皇舉薦有勇氣和能力的人才!
不過有皇后亞歷山卓和拉斯普京從中作梗,德米特裡大公並無太大把握,絞盡腦汁,他終於想到了瑪麗娜皇太后。
打定主意之後,德米特裡大公私下會晤了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叔叔尼古拉大公,尼古拉大公同樣是個對遠東野心勃勃的人物,同時有著沙皇所沒有決斷。兩人幾乎是一拍即合,當即決定第二天面見皇太后,請求她向沙皇進言。皇太后的意見對尼古拉二世十分重要,之前因為皇太后的諫言,沙皇尼古拉二世才繼續重用斯托雷平,並懲罰了中傷他的兩個人。只要皇太后肯幫忙,無論是皇后亞歷山卓還是拉斯普京,都無法再肆意從中作梗。
皇后亞歷山卓信任拉斯普京,皇太后瑪麗娜卻不!她對這個來路不明並且迷惑沙皇夫婦的僧人,可以說是厭惡至極。
德米特裡大公和尼古拉大公覲見皇太后的消息很快傳進拉斯普京的耳朵裡,當他得知兩位大公舉薦他的死對頭波利瓦諾夫出任新一任俄國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時,立刻向皇后進讒言道:波利瓦諾夫十分傲慢,他對皇后陛下缺少應有的敬意,並且同德米特裡大公有十分深厚的友誼,讓他掌握軍隊是對皇后陛下十分不利的事。
皇后亞歷山卓明白拉斯普京在排除異己,但她對德米特裡大公沒有任何好感,既然波利瓦諾夫是他的好友,同樣無法獲得皇后的任何正面觀感。
在拉斯普京的鼓動下,就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新任人選,皇后亞歷山卓與皇太后產生了激烈的爭執,並且不可調和。
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妻子,尼古拉二世性格中的缺點再次暴-露無遺。他沒有接受任何一方舉薦的人選,反而讓邊境軍副總指揮暫代米哈洛夫的職位,直到能夠確認米哈洛夫的下落為止。
事實上,幾乎所有人包括米哈洛夫的家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了,沙皇此舉無疑是在和稀泥,期望等到皇太后和皇后的爭執平息之後,再任命新的邊境軍總指揮。沙皇這一舉動實則是出於無奈,不想卻為俄國丟失西伯利亞廣大的領土埋下了禍根。
東西伯利亞邊境軍副總指揮安德列是個性格與米哈洛夫截然相反的人,他是個大俄羅斯主義者,對於韃靼等信奉伊斯蘭教的民族十分仇視,主張對境內的其他民族實行高壓統治。米哈洛夫的家世和權力都高於安德列,他的主張也一度被壓制,如今米哈洛夫失蹤,沙皇任命他暫代邊境軍總指揮的職位,無疑給東西伯利亞境內蒙上一層民族仇視的陰影。
掀起這一連串變故的關鍵人物,俄羅斯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米哈洛夫實際上並沒有死。面對現在的情況,若米哈洛夫還保有一個貴族和軍人的榮譽感,他應該馬上自殺,但他沒有,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二姐,這個老毛子還真是孬種!
孟二虎蹲下--身,用手裡的棍子撥了撥被扒得精光,捆得像待宰的豬一樣的米哈洛夫,雖然屋子裡燒了爐子,但全身上下只蓋了一張獸皮的米哈洛夫還是冷得瑟瑟發抖。
孬種才好啊。許二姐抱臂站在米哈洛夫身前,他要不是孬種,我早宰了他。
二姐,我咋不明白你的意思?
蹲在牆邊叼著煙斗的常大年砸吧了兩下嘴,留著他有什麼用?萬一被老毛子循著蹤跡追到這裡,不是惹麻煩嗎?
我說,許二姐嬌笑了兩聲,你們以前真是當土匪的?就這膽子還能當土匪?
孟二虎和常大年互相看了一眼,常大年開口道:當土匪的是二虎,我是老實人。
老實人也是個榆木腦袋。許二姐哼了一聲,逮住這麼一條大魚,還是個孬種,殺了虧本。具體是殺還是有其他用處還得上邊發話。
這話在理。另外一個靠牆的漢子應聲道:逮條大魚不容易,殺了多可惜。說不準,這傢伙還真對上頭有用。
屋子裡的其他人都是一哏,這話別人說可以,從這人嘴裡說出來簡直就是笑話。這群人裡,除了許二姐,就數這個外號二把刀的殺的老毛子最多!
行了,就這麼定了。許二姐拍板,沒人敢反對,楞子回去一趟,這邊的情況都和上邊詳細說說,說不準會派人下來。今晚我做幾個好菜,咱們好好喝一壺。
說完用腳尖踢了踢躺在地上裝死的米哈洛夫,一連串流利的俄語脫口而出,別裝死了,都抖成這樣了,還裝什麼裝。老娘今天心情好,等會也賞你幾口肉吃,省得上邊來人前給餓死了。
聽到許二姐下廚,男人們的肚子都叫了起來。許二姐做飯的手藝和殺人的手藝一樣高超,按照她的話來說,老娘開了那麼多年包子鋪,手藝不好還怎麼招回頭客?
雖然大家都覺得她實際幹的絕對是殺人越貨的買賣,開包子鋪只是順帶,卻沒人敢當面反駁她,後貝加爾這群人就像是森林和草原上的野獸,奉行的是強者為王的觀念,沒有世俗中男女的分別,誰強就服誰。許二姐夠強,夠辣,這幫雙手沾血殺人如麻的漢子就服她!
蕭有德接到後貝加爾傳回的消息,當即吃了一驚,這幫人還真是膽大包天,把老毛子的邊境軍總指揮給抓了!不過這的確是條大魚,要是能撬開他的嘴,俄國在東西伯利亞佈置了多少軍隊,如何佈防,火力怎樣都能問得一清二楚。
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李謹言聽蕭有德說完也嚇了一跳,這就相當於邊防軍總司令吧?報告少帥了嗎?
還沒有。蕭有德說道:大帥的意思是,今後北六省情報部門直接對您負責,具體的都要先問過您的意思。
對他負責?李謹言愣了一下,這是讓他當情報頭子?不知為何,李三少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某位姓戴的先生……
算了,不管這些。
李謹言把腦子裡突然躥升的念頭壓下去,這事我管不了,馬上報告少帥,具體怎麼處置這個米哈洛夫按照少帥的意思執行。
除此之外,李謹言還想到一點,後貝加爾起到的作用完全超出了他的估計,為能及時傳遞消息,或許該在兩地間架設電臺。輕工業區的工程也將在三月繼續,李謹言還打算在工業區內建造一家發電廠,這些都只能依靠國外的技術和設備。
換句話手,得大把花錢!
除去為飛機製造廠和發動機製造廠預留的款項,樓少帥給他的一千萬馬克還剩下不少,足夠應付電廠和架設電臺的費用了。不過從技術和資金雙方面考慮,德國西門子都是李謹言現在的首選。
等到鞍山本溪的重工業區建成,規模肯定是關北城外輕工業區的幾倍,這些配套設施也是必須的。為了交通方便,或許還得在工業區內運行有軌電車或者是短途火車。這又是一大筆錢。
李三少開始掰著手指計算錢該怎麼花,不能再像之前一樣大手大腳了,否則等他再想起什麼必要的東西來,卻發現手裡沒錢可就樂子大了。想到這裡,乾脆取出之前寫好的計畫書開始塗改,等他終於滿意了,抬頭才發現不知何時樓少帥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少帥,李謹言拍拍胸口,你至少出個聲。
我敲門了。樓少帥越過李謹言的肩膀,拿起已經被塗改過幾次的計畫書,這是定好的?
算是吧。李謹言也是隨口一說,既然樓少帥說他敲門了,那他絕對就是敲了,八成是自己改計畫書改得太認真沒聽到,這份計畫裡有些是要馬上著手開辦的,有些卻還要等一段時間,例如發動機廠和飛機場,都要德國人點頭賣給我們技術才行。
樓少帥一頁一頁的翻看著,他看過不少李謹言寫的計畫書,例如建設皂廠和向德國人借款,這一份顯然花了他更多的心思。從上面書寫和塗改的痕跡來看,他很早就在寫這份計畫,上面有些項目已經開始執行,有些卻被劃去,還有更多是新增上去的。
發電廠?
輕工業區一旦建成,對電量的需求肯定增大。李謹言拉了拉樓少帥的胳膊,示意他坐下,這麼站著他要仰頭說話,脖子酸,我想都是建廠,不如乾脆一步到位,建造在工業區的電廠主要用於工業發電,關北城的的電燈公司規模小,機器設備也有些老舊,可以以軍政府或者我個人的名義注資,請德國人擴建或者重建。建廠過程安排技術人員全程跟隨,應該能學到不少東西。
對方會答應?樓少帥指的不是德國人,而是電燈公司的經營者。
當然。李謹言一揚下巴:我現在可是北六省總商會的會首,被他們親自推舉的。無論如何,會首提出來面子總要給幾分吧?這事他們也算不上吃虧,等發電廠的規模擴大,關北城家家戶戶都開始通電,他們能賺的錢也就更多,怎麼還會和我計較這些。
飛機製造廠?樓少帥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將目光移回到計畫書上,這個有用?
有用,絕對有用!說到飛機,李謹言就雙眼發亮,將自己用飛機炸軍艦的想法一股腦的倒了出來,少帥,你想啊,咱們往日本矬子的船上扔炸彈,他們幹跳腳卻沒辦法,多爽!同樣的,飛機也能炸步兵,等他們集團衝鋒或者是集結的時候,一個炸彈下去,或者是一陣機槍掃射,比用炮轟都管用!
你確定?
確定啊。李謹言下意識的回了一句,還在奇怪樓少帥為什麼會這麼問,隨即想起現在的飛機是個什麼狀況,頓時明白了。就算樓少帥是個軍事天才,能分析出歐洲局勢進而推測歐洲會有一場大戰,也不會想到用木板和金屬絲拼湊起來的飛機能掛上炸彈去炸軍艦。
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那些木板架子能飛上天不掉下來就夠驚人了。不說樓少帥,就連現在的西方強國,對飛機的認識都只停留在民用玩具的基礎上,一戰開打,這些飛機最初都只被用來執行偵查任務,飛行員唯一能用來保護自己的武器還是一把手槍。
機槍,炸彈?簡直是天方夜譚。能把這些武器帶上飛機,完全靠飛行員自己的奇思妙想。
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李謹言深吸了一口氣,少帥,你就當我胡思亂想好了,總之,我堅信我剛才說的一切肯定都能成功!
樓少帥靜靜看了李謹言一會,俯身在李謹言的唇邊落下了一個吻,你說的,我信。
李謹言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摟住樓逍的肩膀,用力的吻了回去。
隔日,蕭有德奉樓少帥的命令,化妝成收皮貨的商人,帶著幾個手下親自前往後貝加爾。李謹言約見了德國西門子公司設立在哈市分支機搆的負責人,和對方提出建造發電廠和購買無線電臺的訂單。按照李謹言所說的,電廠和無線電臺可不只建在關北城。這是一筆大生意,分支機搆的負責人立刻上報西門子公司設立在上海的永久辦事處,在華業務的主要負責人接到電報後立刻回信,他將親自前往關北洽談這筆生意。若有需要,西門子將在關北再開設一家辦事機構,專門負責李謹言這筆訂單。
展長青終於和德國人談妥,以增加磺胺的出售量,並在兩年後對德國公開磺胺的具體研究資料為條件,從德國人手中拿到了發動機圖紙。不只是柴油發動機,還包括活--式汽油發動機。
拿到簽訂後的合同,李謹言張大了嘴巴,近五分鐘沒說出一句話來。到最後也只能一臉崇拜的看向展長青,兩眼冒星星。
展長青依舊笑得一臉溫和,他告訴李謹言,德國人還答應在建廠期間派遣專業的技師來華,當然,薪酬和一應費用都要由我們負責。
沒問題!李謹言高興得想要抱住展長青狠狠親上幾口,還是理智阻止了他,旁邊還坐著樓少帥,一時衝動的後果恐怕會很嚴重。
不過我想言少也明白,光有圖紙是不夠的,材料還是需要自己生產。展長青端起面前的茶杯,輕抿了一口,這些展某就無能為力了。
展局長,你還是叫我謹言吧。李謹言笑著說道;只要有圖紙,有技術,有技術人員,其他都沒問題。本溪和鞍山可是都被少帥搶回來了!
鞍山和本溪到後世仍是華夏最大的鋼鐵生產基地,國內用於航太領域的鋼材除了進口,大部分都來自於鞍山和本溪。就算短時間內無法自己製造出合適的材料,大不了先同國外購買,有了參照再自己研究。
這段時間,在北六省幫忙建造兵工廠的德國人,時常對軍工廠裡老師傅和技師的能幹發出感歎,華夏人從來不缺少學習能力和動手精神,他們所需要的只是學習的機會。
送走了展長青,李謹言依舊看著合同傻樂,樓少帥叫了他一聲,李三少依舊傻樂中。樓少帥眉毛一揚,抬起李謹言的下巴,一口咬在了李三少的脖子上。
李三少終於回歸到了現實。
少帥,我就是太激動了。李謹言捂著脖子,渾身打了個激靈,乾笑兩聲,在樓少帥繼續行動之前,蹭一下從椅子上蹦起來,幾步跑到門邊,我下午還得去工廠,少帥,你忙啊!
話落,推開門就跑了出去。
樓少帥坐在椅子上,維持著同樣的姿勢,過了兩秒,單手撐住額頭,低沉的笑聲緩緩在室內流淌。正打算敲門的季副官頓時僵在當場,少帥,在笑?!
不,一定是他聽錯了!

第一百一十章 ...

三月上旬,二月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鳳城之戰落下帷幕,日本人在鳳城的駐軍和武裝僑民被全殲,朝鮮僑民也死的死跑的跑,大部分跑向新義州,一部分跑向安東,想方設法穿過邊境線回到朝鮮,著實在邊境鬧騰了一陣。北六省經過滿洲里,南滿鐵路和鳳城之戰,徹底向世人展露出了肌肉,再加上之前在木浦攔截日本軍艦的德國軍艦,日本大本營不得不重新考慮對華夏的態度。
內閣首相山本權兵衛聽取了西園寺公望的建議,緩和對華態度,不僅強-壓下陸軍大臣調派駐朝日軍報復北六省軍隊的提議,同時照會英國駐日本總領事,希望英國能幫忙從中斡旋,緩和日本同華夏之間的關係。並且一改之前的態度,非但不再提被華夏和英國人聯手眛下的庚子賠款,反而主動提出可以先賠償北六省戰爭賠款兩百萬兩白銀。
這一次,日本人沒再玩北方政府和北六省軍政府之間的文字遊戲,站在展長青面前的日本領事矢田一改之前的囂張,甚至忘記了不久前他曾經對展長青叫囂大日本帝國一定會報復的話,態度恭敬,言辭懇切的希望能恢復北六省與日本之間的友誼
友誼?
展長青意味深長的笑了,不過在和日本人見面之前,他也預料到日本會有態度上的轉變,只是沒想到這麼快,這麼徹底。
果然拳頭大才是真理。
把這些日本矬子打疼了,他們就老實了。要是和他們講道理,講仁義,他們就敢繼續騎在華夏脖子上耀武揚威。
矢田領事的話我方會慎重考慮。展長青打起了太極,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些矬子痛快了,雖然現在態度擺得低,可大連安東還被他們占著!什麼時候這些日本矬子全都退出華夏的土地,什麼時候再來講彼此的友誼吧。
按照少帥的意思和安排,安東和大連早晚也要收回來,但目前不能操之過急。英國領事在一旁,展長青總要看在世界老大的面子上,給日本人一個臺階下。扇幾巴掌踹兩腳就行了,不能真給一刀捅死了,至少現在還不行。
在矢田接連鞠躬,謙遜得幾乎要和地板形成九十度直角的時候,展長青終於大發慈悲的告訴他,北六省軍隊暫時沒有再動武的打算,接下來北六省上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日本領事矢田聽到這句話,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大大松了一口氣。他知道展長青指的大事是什麼,南北和談!
據旅順都督大島義昌傳來的消息,北六省督帥樓盛豐十分重視這次和談,並志在和談中取得聯合政府大總統的寶座。至少在和談期間,北六省軍隊繼續對外作戰的可能性不大。
若日本在這個時間對北六省釋放出友好訊號,有六成以上的把握會被接受。那個以鐵血好戰聞名的樓逍也不會不顧樓盛豐的意思,再發動一次戰爭。
送走矢田和英國領事,展長青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之前的談話中,英國領事的傲慢讓他很不舒服。英國人這次肯下這麼大力氣,除了他們和日本之前的盟約,應該還有利益牽扯在裡邊吧?不知道這次英國佬又從日本撈了多少好處。
這些洋鬼子果沒一個好東西,刀切豆腐兩面光,一邊騎牆兩面撈錢。
事實的確讓展長青料對了,日本政府這次算是下了血本,通過簽訂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向英國貸款五千萬英鎊,武裝軍隊,購買糧食,緩解國內的政治矛盾和國民的生存壓力。
英國人也不想看到華夏國內有某一方勢力崛起得太快,這些列強國家不能允許任何人觸動他們的在華利益,扶持日本,同時能起到牽制北六省和在海防上威脅德國遠東艦隊的目的,現在的日本就是他們手裡牽著繩子的一條狗,要想活下去,就得按照他們的想法去做。
英國人的算盤當真是打得劈啪響。
這件事只能算是三月裡的一個小插曲,接下來的南北政府第二次和談才是重頭戲。
北方政府的大總統司馬君,南方政府的臨時大總統宋舟,北六省的督帥樓盛豐,毫無爭議的成為了這場談判的主角。民間還設下賭局,賭的就是聯合政府大總統最後花落誰家,根據賠率來計算,樓盛豐高居榜首,宋舟位居第二,反而之前表現強勢的司馬君排在了第三。
這不難理解。任午初見李謹言對這件事感興趣,三言兩語說清了這其中的關竅,北六省軍隊對外戰爭連番獲勝,民生商業等發展也是有目共睹,大帥又率先在全國提出聯省自治,在北方,司馬君很難再同大帥比肩。宋舟在南方聲望極高,加之國人的地域觀念,南方各省還是更希望宋舟能成為聯合政府的大總統,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從一開始司馬君就退出了這場角逐。若是他有心也不是沒翻盤的機會,只是很奇怪,好像從傳出第二次和談的消息起,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表明他無意參與聯合政府大總統的競爭。
任午初說得清楚明白,李謹言茅塞頓開之餘,也躍躍欲試的想要下一注,賭注嘛,當然要下給樓大帥。
言少與其去賭錢,不如把錢存進官銀號。
我說任老闆,李謹言滿頭黑線,幾天前官銀號開業,我可是存了二十萬大洋。
北六省官銀號開業當天,不只李謹言捧著真金白銀去了,連之前托他引薦,想和任午初談一談的吳老闆等人也去了,也不知道任午初是怎麼和他們談的,這些自己開錢莊的老闆竟然捧著大把的銀子鷹洋,全都存進了官銀號。想起那一筆筆的存單,李謹言都忍不住咂舌,好奇的問了兩句,吳老闆倒是大方,告訴李謹言,任午初答應他們在官銀號入股,並在三個月後派專人對他們經營的錢莊進行整改,錢莊的牌子全都摘掉,掛上官銀號分號的牌子,至於他們存在官銀號的這些真金白銀,就當是他們入股的資金了。
之前接管北六省內日本銀行的時候,樓少帥就曾承諾,凡是手持這些銀行存單的存戶,都可以到開業的官銀號中兌現。不過在官銀號開業之前,北六省軍政府就解除了對這些日本銀行的臨時接管,消息傳出當天,大部分儲戶就跑向被搬得一乾二淨的日本銀行和分店,要求取錢!
之前曾在大連發生的日本銀行儲戶擠兌風潮再一次上演。
這些日本銀行欲哭無淚,給錢吧,他們的金庫都被北六省軍隊搬空了,拿什麼給?不給錢,他們今後別想繼續在北六省繼續開下去,明明儲戶手裡有存單,憑什麼不給取錢?
思量再三,這些日本銀行中,除了少數幾家資金雄厚的,例如日本正金銀行,其餘大部分都關門停業。
遭受了損失的華夏老百姓,憤怒的將已經空空如也的銀行店面砸了一通,末了,只得按照之前聽到的風聲,到已經開業的北六省官銀號去碰碰運氣,不想櫃檯後的櫃員核對過他們的存單之後,當即一分不少的把存款給了他們,利息還多出了一些。
沒錯。櫃員對站在櫃檯前滿臉疑惑的中年人說道:這是按照官銀號的存款利率來算的,從軍政府接管日本銀行算起,到今天為止,這段期間的存款利率都要比日本銀行的高。
這,這哪成……”
這都是遵照少帥的命令,無論如何也不能虧了北六省的百姓。說著示意中年人去看掛在牆上的八個字:為民服務,一心為民。
錢中年人看了半晌,突然把手中五十多塊大洋都放回了櫃檯上:這些我不取了,再存起來成不?
當然成。櫃員是個斯文的小夥子,笑起來顯得十分親切:您是存活期,半年期還是一年?另外還有五年,十年,利率都不一樣。
那你給我說說。
好。
櫃員開始和中年人詳細解釋,排在他身後的人也認真聽著,一整天下來,想要看官銀號笑話的日本人失望了,官銀號非但沒有出現擠兌風潮,相反,一些聽到消息的商人還特地到他國銀行裡將存款取出,存進了北六省官銀號裡。
在李謹言和吳老闆等人亮出存單之後,更是給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大帥和少帥仁義,把錢存在自己人的銀號裡才放心!
幾天時間,北六省內的其他外資銀行都出現了大量取款的儲戶,可惜他們就算想找軍政府麻煩也找不到藉口,老百姓願意把錢存到誰的銀行裡,是他們自發的行為,又不是軍政府和官銀號唆使的,抗的哪門子議!
雖然會損失一些,但值得。任午初舉起茶杯,對李謹言說道:任某以茶代酒,敬言少。
任先生,我可沒幫什麼忙。
言少為任某引薦吳老闆等人,已經是幫了大忙了。
李謹言:“……”
這話怎麼聽,怎麼覺得是他親手把吳老闆等人推進火坑,坑下邊有只成了精的狐狸正張大嘴接著……
任午初見李謹言並非只為道謝,他想和李謹言說官銀號鑄幣的事情。
鑄幣?李謹言看著任午初,是不是操之過急了?
不急。任午初笑著搖搖頭,目前國內流通的多為墨西哥鷹洋,每塊含銀七錢二分,另有美利堅等國銀幣,國內各省也有私鑄錢幣,其成色比不上鷹洋,流通並不廣泛。上海一些外資銀行已少量發行紙幣,華俄道勝銀行也曾在北六省發行紙幣,一國流通的主要貨幣皆為外國鑄造,未免令人慨歎,自官銀號計畫之初,任某便有改變這種狀況的想法。
是嗎?李謹言之前倒沒注意到這點,只是習慣了用大洋,仔細一想才猛然發現,此時的華夏還沒有自己的貨幣!由於歷史拐了個彎,連赫赫有名的袁大頭也被蝴蝶翅膀扇沒了。
不過,袁大頭沒了,咱可以有樓大頭!李三少握拳。
其實,鑄造貨幣,這裡面也是大為有利可圖。任午初朝李謹言勾勾手指,湊到他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番話,李謹言聽得心潮澎湃之餘,再次感歎,奸商,不折不扣的奸商!
當天回到大帥府,李謹言幾乎是一個字沒動的把任午初的話告訴了樓少帥,樓少帥點點頭,既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這件事白局長會處理。
李謹言離開書房前突然想起一件事,少帥,前幾天喬樂山和我說想請一個幫手,這幾天應該到了,他說這個人你也認識。
誰?
丁肇。
“……”
少帥?
丁肇?
是。李謹言摸摸脖子,怎麼突然覺得屋子裡變得涼颼颼的?
與此同時,一艘從歐洲駛來的客輪正停靠在山東青島,一個穿著西裝,單手拎著手提箱的東方青年跟著人群走下了輪船。

第一百一十一章 ...

民國五年,三月中旬
南北政府第二次和談正式重啟,以司馬君,宋舟,樓盛豐為首的各省督帥齊聚京城,參與和談的南北政府要員也一一露面,包括國內各界民主進步及愛國人士的目光也聚集到這次和談之上。
京津唐,南六省,北六省,兩廣等地的各大報紙紛紛派遣記者前往京城,有的報社更是社長主編親自出馬,到了京城之後疏通各種關係,就為得到第一手新聞資料。
最先發回的新聞稿是關於南北政府要員及各省督帥到京的名單,和談的排程還暫時對外保密。李謹言看到後,立刻讓文老闆派負責《名人》增刊的記者趕赴京城。
這麼多的國內各界名人,幾乎是排著隊的等咱們採訪。李謹言興奮得雙眼放光,就像一個聚寶盆一樣,這一趟出去能省多少差旅費?
在接連幾期報導北六省的軍政府和軍隊要人之後,《名人》的名聲越來越大,李謹言已經和文老闆及《名人》主編商量過,不再局限於北六省,可以將目光放到全國,南北大總統,南北政府要員,各省督帥,都是現成的材料。
和談期間,最重要的一期《名人》專訪物件已經定為樓少帥,同期還將重新刊登樓大帥的專訪,包括北六省軍政府各部要員也都將在刊物中提及。這期《名人》不僅在北六省內發行,還將在天津分社,京城臨時分社大量發行,為北六省軍政府和樓大帥在和談期間造勢。
這些督帥平時都呆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要想讓他們動一動,除了打仗就只剩下這場和談。李謹言對即將登上火車的記者說道:咱們報社的未來,《名人》的未來,就全靠兩位了!
文老闆也在一旁幫腔道:這次要是表現突出,等到報社再開分社,兩位將是派駐到分社的骨幹力量。
被忽悠得激動無比,滿臉通紅的記者哥興奮的登上火車,不忘從車窗伸出手臂揮舞,就像要奔赴戰場的士兵一樣。李三少和文老闆在月臺上目送火車出站,對彼此的忽悠能力又有了新的認識。
和談期間,英法德美等國公使再次不請自來,會場的警衛早已得到命令,這些公使前來不必阻攔,連俄國公使都放了進去,唯一要攔在會場外邊的只有日本公使伊集院。
惱火的日本人和橫著手臂,硬邦邦說著這裡不歡迎您!的警衛大眼瞪小眼,一點辦法都沒有。身為一國公使,他不可能在這樣的公開場合和一名警衛大聲爭執。
走在前方的各國公使目光中有輕視,有憐憫,大多是帶著看好戲的意味。誰不知道日本之前被北六省連揍了兩頓,揍得幾乎沒了脾氣,全靠英國的借款和斡旋才能緩過一口氣,想要再和他們平起平坐?幾乎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說接連打敗了清國和俄國的日本在列強眼中還能算是二流國家,現在的日本恐怕連二流的尾巴都摸不著了。
不光是這些列強的態度發生了改變,經過南滿鐵路和鳳城的戰鬥,其他各省的軍政府和治下百姓對日本人也不再那麼客氣。以往穿著木屐帶著佩刀,動輒在華夏的土地上胡作非為仗勢欺人的日本浪人,現在也不得不收斂起來,否則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人拖到巷子裡暴揍一頓。尤其是在北六省和臨近的河北等地,日本人的領事裁判權已經形同虛設,若是日本僑民和華夏百姓發生衝突,員警再不會礙於日本人的治外法權縮手縮腳,只要確認是日本人挑釁,管你三七二十一,抓了再說!
抓起來之後,全部和江湖慣匪,殺人不眨眼的鬍子關在一起,每回都能修理得這些矬子舒爽無比。
這些鬍子盜匪都是惡人,但同樣是華夏人!既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活著出去了,不如臨死前做幾件好事,到了閻王爺爺那裡也算是將功折罪,下油鍋的時候能給個痛快。
此時日本國內剛依靠英國的貸款緩和了一些,內閣就和陸軍軍部鬧得不可開交,發展到近乎是水火不容的地步。
出身海軍的內閣首相山本權兵衛老奸巨猾,在國內的聲望極高,幾次周旋下來,讓陸軍一方有苦說不出,陸軍一方也不是吃素的,他們還有殺手鐧沒有使出,若是給他們抓住了山本的小辮子,這屆內閣必將倒臺無疑。
日本國內忙著爭權奪勢,對僑民的保護自然只能依賴于日本駐華公使及各地領事,奈何有之前的兩次大敗,日本人就算擺出一副傲慢的姿態,也不會有人再被他們嚇住。
行使領事裁判權把被抓進牢裡的僑民弄出來也往往於事無補,送進去的時候還四肢完好,出來的時候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議,沒用。
繼續抗-議,也沒用。
華夏人上千年的官場手段用到外交上同樣會讓對手撓頭。
幾次下來,日本僑民和浪人終於意識到在華夏必須縮起脖子了,至於脖子要縮多久……目前還是個未知數。
三月十八日,南北政府第二次和談正式啟動,全國的目光都聚集於此,在南北政府要員和各省督帥身著西裝,長衫和軍禮服下車走進會場時,鎂光燈響成一片,白色的煙霧幾乎形成了一條長鏈,場面甚為壯觀。
樓大帥去京城參加和談,展長青和白寶琦等人都隨同前往,北六省的軍政要務再一次全壓在了樓少帥的肩膀上。相比起之前的倉促接手,樓少帥這次已經有了經驗,工作起來十分效率,極少再會熬到深夜。
李謹言也終於見到了喬樂山口中能讓樓少帥變臉,傳說中的丁肇。
第一印象,很高很英俊。再一看,一身的知識份子精英氣息,第三眼,這個精英分子突然從外衣的口袋裡變出一朵玫瑰花,誇張的朝他行了個十九世紀法國宮廷的貴族禮,啊,我是如此的榮幸能夠見到你,你就像玫瑰花一樣的美麗!
英俊的精英形象瞬間轟塌,李謹言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一下,這是個二貨還是個二貨?
喬樂山緩緩的轉過頭,捂著嘴,肩膀不停聳-動,他是在偷笑?一定是在偷笑!
李謹言突然有些明白,為何他提起丁肇時,樓少帥會嗖嗖飆冷氣。若他當初也對樓少帥說了玫瑰美人什麼的,沒被一槍轟了當真算他命大。
丁肇。
在丁某人就要單膝跪地繼續吟誦小夜曲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了,一身冷意的樓少帥站在門旁,戴著雪白手套的大手緊握成拳,骨節間發出了哢哢的聲響。
見到樓逍,丁肇的二貨表情頓時一收,瞬間恢復成一副精英做派,樓,三年沒見,你還是這副樣子。
丁某人除了精通化學藥理,還是個語言天才,凡是他到過的地方,不出三個月就能和當地人打成一片。雖然自曾祖起丁家就移居南洋,但丁肇自幼就能說一口流利的華夏語,沒少借此嘲笑只會聽不會說的喬樂山。
喬樂山湊到李謹言身邊,用他半生不熟的華夏語夾帶著英文對李謹言說道:我們三人是在德國時認識的,第一次見面,丁就被樓揍得半個月沒辦法見人,等他能下床之後,第一件事不是去上課,而是跑去找樓算帳,結果又被揍得半個月不能下床,那年樓十六歲。不過之後丁給樓下了一次藥,讓他差點在射擊課上打出零環。事實上,當丁肇被揍得鼻青臉腫時,喬樂山也沒少趁機在他傷口上撒鹽,算是報了之前自己被嘲笑不會說華夏語的一箭之仇。
喬樂山,李謹言十分驚奇的說道:你竟然能說這麼長的華夏語!
“……”關注點該是這個嗎?
兩人在一旁竊竊私語,樓逍和丁肇的目光同時看了過來,李謹言知趣的走到樓少帥身邊,少帥,喬樂山是和我說你們在德國時的事情。
喬樂山被樓逍冰冷的目光刺了一下,手指在嘴邊一抹,示意自己立刻閉嘴。
不顧樓逍的冷臉,丁肇又從口袋裡變戲法似的掏出了一盒巧克力遞到李謹言面前:送給你,聊表心意。
樓少帥冷聲道;他是我妻子。
我只是在表達善意。丁肇一攤手,還有,我送給美人的東西都是絕對安全的。
話落還朝李謹言眨眨眼,李謹言搓了搓胳膊上爭先恐後立正敬禮的雞皮疙瘩,暗想是不是該攛掇樓少帥再揍這傢伙一頓?
最終,為了避免少帥槍殺南洋華僑的血案發生,也為了自己的錢途考慮,李謹言硬是把樓少帥拽走了。
等到兩人離開,喬樂山難得好心的提醒丁肇:樓很重視他的妻子,你最好別太過分。
丁肇聳了聳肩膀,樓的運氣總是這麼好,在德國時他就總是能得到美人的青睞,真讓人嫉妒。
嫉妒也沒用。喬樂山一把摟住丁肇的肩膀,他對公爵的千斤都不假辭色,但李對他來說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這是作為朋友的忠告,適可而止,否則我會後悔把你叫來。
好吧。丁肇點點頭,我接受你的勸告,不過你確定要繼續這樣?
意識到丁肇在暗示什麼,喬樂山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乾笑兩聲,丁,我們是朋友。
當然是朋友,丁肇咧嘴一笑,所以我大發慈悲沒有廢掉你的手。
“……”
丁肇抵達關北的第二天就開始到實驗室工作,關於青黴素的研究已經有了進展,差的只是臨門一腳,當看完相關資料和助手記錄下來的實驗資料之後,丁肇先是對喬樂山的實驗進度大加鄙視,然後立刻投入到接下來的實驗當中。
一旦工作起來,丁肇就像完全換了一個人一樣,他對這項實驗的專注程度讓李謹言都感到吃驚。
想起和樓少帥之前的那番對話,又不由得釋然。
很顯然,樓少帥討厭這個人,尤其是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風,但他卻告訴李謹言,丁肇可以信任,而且他的能力絕對不遜色于喬樂山。
李謹言站在實驗室門口,看著聚精會神工作中的喬樂山和丁肇,再一次感歎,除了不擅長耍陰謀詭計,他也絕對不是個當官和搞政治的料。如果他厭惡一個人厭惡到會和對方揮拳相向的話,是絕對不會信任他並且讓他參與如此重要的工作。
別驚動他們了。李謹言對站在一旁的助手說道:等他們出來,告訴丁肇,他的薪水會和喬樂山一樣。
好的。
接近三月下旬,關北城外工業區的工地上又忙碌起來。
由於春耕已經開始,工地上的工人大部分都來自收容所。孟波和孟濤找到李謹言,告訴他工地上的勞動力嚴重缺乏,若是不能儘快補足,恐怕會影響到工程進度。
李謹言也著急,不過他更清楚春耕有多重要,縱然工業能夠強國,民生的根本卻是糧食。但工地上缺人的確是個問題,收容所裡倒是還有人,可他絕不會讓老人和不滿十歲的孩子去工地上幹活。
這樣,我會在報紙上登招工啟事。李謹言對孟氏兄弟說道:還可以到外省去招人,咱們北六省這裡地廣人稀,但外省很多地方都是人多地少,肯定會有願意北上來幹活的。
目前只是輕工業區,幾千畝的地方,等到在鞍山本溪建立重工業區,需要的人手會更多,到時勞動力更是個大問題。工廠開工,需要的工人也不是小數目,或許他該想辦法讓東北的移民潮快點到來?
不只是李謹言為勞動力問題發愁,北六省的軍隊裡也在為招兵的事情頭疼。
滿洲里的戍邊軍也發回電報,最近東西伯利亞境內似乎不太平,要求增派軍隊維持邊境穩定。
接替米哈洛夫成為邊境軍總指揮的安德列終於開始了他的高壓統治,生活在東西伯利亞的一些信奉伊斯蘭教的少數民族和部分蒙古族,生活都變得艱難起來。安德列不僅提高稅收,收回政府之前答應發放給這些遷移到西伯利亞的移民的土地,還縱容哥薩克騎兵對這些境內居民進行搶劫,偶爾甚至會出現血腥事件,不過都很快被遮掩起來。
戍邊軍不只一次看到哥薩克騎兵在額爾古納河西案追逐平民,用步槍和馬刀將他殺死,搶走財物,這些被追逐的人有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黃種人,還有部分韃靼人,並有少數的猶太人和其他民族。
很難說這個情況是好是壞。已經抵達後貝加爾的蕭有德也不下一次看到了同樣的情景,哥薩克騎兵還曾經騷擾過這個小鎮,卻在留下三具屍體後被這裡的居民用步槍和大刀給趕跑了,現在這些哥薩克騎兵都知道,生活在後貝加爾的華夏人和以前被他們欺負的華夏人完全不一樣。連安德列也有所耳聞。
這不是一群待宰殺的羔羊,而是一群長著尖牙的野狼。
後貝加爾的事情傳出去後,一些走投無路的俄國人竟然跑到了這裡,他們會幹活,會繳納糧食和財物,只希望能得到生活在這裡的華夏人的庇護。
太可怕了。一個頭髮衣衫同樣淩亂的韃靼姑娘大口的撕咬著麵包,一般吃一邊說道:他們不是人,是一群野獸!
姑娘的家人都被殺死了,她孤身逃到這裡,昏倒在鎮子外被常大年給救了回來。追在她身後的兩個俄國兵被孟二虎扭斷了脖子,屍體也被埋了起來。
稅收突然加重,之前分給我們的土地也被收回大半,用家裡的牛羊也湊不齊數目,我們只能逃跑。
姑娘斷斷續續的說著,說完了,仿佛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抓著許二姐的衣服:救救我,留下我吧!我已經十五歲了,我能幹活,我還能生孩子!
生活在後貝加爾的這些人早已經忘記憐憫是什麼樣的感情,但他們卻都在可憐這個小姑娘。當初俄國人用來掠奪殘殺華夏人的手段,如今全被用在了他們自己人的身上。
這個叫米爾夏的姑娘被留下了,她被安排生活在鎮子中空出的一間房子裡,和她同住的還有另外一對不滿十四歲的兄妹,哥哥叫謝沙,妹妹叫霍娜,都是韃靼人。
許二姐等人並不打算瞞著這些孩子他們都做些什麼,這三個孩子也沒讓他們失望,當他們將幾個誤闖進鎮子的俄國兵打傷時,這三個孩子竟然一同沖了出來,用木棒,拳頭和石塊狠狠的砸死了這三個俄國兵。他們臉上染著血,流著淚,哭喊著多數人都聽不懂的話,他們在發洩著憤怒,這些本該保護他們的士兵殺死了他們的父母家人,是他們的仇人!
更多的人來到後貝加爾,卻不是所有人都會被收留。為了避免米哈洛夫被發現,蕭有德連夜將他帶回了滿洲里,並通知戍邊軍派一個連進入後貝加爾,那裡的人雖然兇悍,終究雙拳難敵四手,萬一來的人多了,他們也很難應付。
這些失去了親人和財產的俄國人的確可憐,但後貝加爾不可能全部收留他們。當初海蘭泡和江東六十四屯的華夏人被驅趕屠殺時,可沒見有一個俄國人伸出援手!
許二姐等人能收留米爾夏幾個孩子,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要是不想死,他們只能自己反抗。自己去反抗這些欺壓他們的軍隊,為自己爭取一條生路。
東西伯利亞,勢必要發生動盪。
戍邊軍的廖習武申請向邊境增兵,或許不只是為了保護邊境安全,想要趁機占些便宜也未可知。軍政府上層也看到有利可圖,沒誰願意輕易放棄送到嘴邊的肉。增兵邊境刻不容緩,老毛子的便宜,該占就要占!
可派誰去?幾個師長湊在一起仔細扒拉了一遍,人去少了沒用,去多了卻很難調出兵來。總不能把山東的第十一師調回來吧?那不是平白把占到的地盤送給南方嗎?
沒辦法,只得將還在休整的第五十六師和第六十一師各派出一個團增兵邊境。但這也非長久之計,等到和談結束,恐怕他們的地盤還要擴大,至少半個山東會落進口袋。
樓少帥在和京城的樓大帥通過電報之後,北六省貼出了招兵的佈告,招兵處也在六省都設了起來。
李謹言乾脆也湊了回熱鬧,在報紙上同時刊登出北六省招工和招兵的消息。消息幾乎傳遍了北方各省。
豐厚的薪水和軍餉讓無數人開始心動。
最先行動起來的是山東,饑荒已經讓這裡的人快活不下去了。
之前扒火車的青壯有的傳回消息,他們都被收下了,每月軍餉六塊大洋,兩套軍裝,一天三頓都是幹的,隔兩三天還能吃到一頓肉,這還是在新兵營的待遇,等到扛上槍正式上了戰場,軍餉加上補貼至少能有十五塊大洋!表現好的還有額外的津貼,凡是送信回來的青壯,家裡人還收到了至少三個大洋,這是他們從第一個月的軍餉裡省下來的。
他們還在信中說,北六省現在正招工,也招兵,家裡人在山東活不下去,到北六省還能有條活路。
收到信的人家紛紛開始收拾包裹,再用寄回來的大洋買了糧食,做了路上吃的乾糧,有餘錢的坐火車,沒余錢的只靠兩條腿就上路。
他們只有一個目的,去北六省,活下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

民國五年西曆1913322
經過幾天的扯皮之後,南北政府第二次和談終於進入了正題。關於中央和地方的權力劃分才是南北雙方及各省代表最關注的問題。
聯省自治乃是當今華夏之最好選擇。
讓人沒想到的是,第一個提出意見的竟然是以馬匪號稱的陝甘督帥馬慶祥,馬大鬍子難得說出這麼文鄒鄒的一句話,他的同族兄弟青海督帥馬慶瑞和寧夏督帥馬慶放自然要給自己人撐場面,當即起身附議。
三馬只是打頭陣,接下來,山西閻淮玉,湖北宋琦甯,河南袁寶珊,貴州唐廷山,雲南龍逸亭全部表示贊同,廣西唐廣仁,廣州薛定州沒有附議,卻也沒反對,連基本成了光杆司令,只剩下個督帥名頭的韓庵山也湊了回熱鬧,口稱聯省自治乃是應當今華夏之勢,順應民心。
北方大總統司馬君和南方臨時大總統宋舟還沒有表態,參與和談的南北雙方代表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北六省督帥樓盛豐。聯省自治的概念是北六省最先提出的,並且一提出就得到了國內實權派的回應,各界人士有贊同也有反對,還因此引起了一場不小的爭論。
如今在南北政府第二次和談的談判桌上正式提出,作為北六省的掌權人,樓盛豐總要說點什麼吧?
樓大帥淡定的咳嗽了一聲,站起身,現在的場面他早有預料,甚至連最先出頭的三馬都是展長青在背後攛掇的,出聲附議的各省督帥也同樓大帥私底下有過接觸,至於唐廣仁和薛定州,被樓逍一口氣吞掉了兩個師,兩位督帥哽在喉嚨裡的那口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在白寶琦分別和他們談過之後,雖說還有些放不下面子,卻也清楚聯省自治一旦實行,對自己的好處,雖說手裡的權力肯定要分出去一些,但至少還能守在自己的地盤上做土皇帝,否則,無論是宋舟,司馬君還是樓盛豐當了大總統,占著中央的大義,憑藉手中的權力,還不是說怎麼收拾他們就怎麼收拾他們?
這三個可都不是手裡沒軍隊,只能被當軟柿子捏的鄭懷恩。於是,在三馬起頭,各省督帥附議的情況下,這兩位元也知趣的沒有唱反調。至於韓庵山,他的想法仍和以前一樣,在沒下野之前總要努力一把,就算沒了兵權,能繼續當個掛名督帥也是好的。
在眾人各懷心思,分別打著小九九的時候,樓盛豐說話了。
國家之權利,蓋以地方為基礎,民族之富強,乃憑國人之覺醒,奮鬥!觀今之大勢,莫如各省先自圖自立,立省政府,並以地方憲法及國之憲法約束其權,議立華夏之中央政府於各省政府之上,總領國之立法行政,財政稅收,外交國防,以圖國之自立,民之自由,重塑民族之自尊,國家之昌盛,複我華夏之榮光!
這番話一落,談判的雙方代表及各省督帥同時一靜。
之前北六省只提出聯省自治的概念和大體形式,並未細化中央和地方的權力劃分。如今樓盛豐直接言明,財政稅收,外交國防,立法行政大權要劃歸中央政府,尤其是稅收一項,不能不讓眾人心裡打鼓。
無論南北,各省督帥養軍隊的大頭就是截留稅收,樓盛豐之前也沒少幹這事,他現在竟然提出要把財政稅收全部劃歸中央掌管?
宋舟表情不變的看向樓盛豐,之前宋武兩次去北六省,第一次就和樓逍提出過稅收財政收歸聯合政府,對方似乎並不贊同。第二天見到樓盛豐和樓逍,同樣沒問出什麼,如今樓盛豐突然在和談期間把這番話拋出來,他難道不擔心別人反彈?
司馬君也有同樣的疑問,不過比起宋舟,他更瞭解樓盛豐,既然樓盛豐敢這麼說,自然有把握能安撫下各省的實權派。他的目的是聯合政府的大總統,在登上這個寶座之前,肯定不會給自己設路障,找麻煩。
旁聽的英美德法等國公使也低聲議論起來,都不清楚樓大帥到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接下來的談判幾乎全部圍繞著樓盛豐提出的幾點,尤其是在稅收財政方面爭執不休,好在北六省的代表早有準備,展長青和白寶琦施施然站起身,開始了一場北六省兩局長舌戰群雄的好戲。
樓大帥不再開口,端坐在椅子上,偶爾看向司馬君和宋舟,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從展長青和白寶琦玩接力開始,整場談判的進程基本是按照樓盛豐設定的步調在走。
司馬君倒還罷了,反正他有把柄被樓盛豐捏在手裡,聯合政府總統的位子他想都不再想,宋舟則是心下一凜,看著眼前的情形,心不斷的往下沉。
在白寶琦提出中央的銀行的概念,引申出財政稅收相關問題,並就此一一說明後,爭論漸漸開始平息,逐漸變成小聲的言論,不時能看到眾人點頭,空氣中的火藥味一下消失了許多。宋舟表面鎮定,心下卻有了一種大勢已去的挫敗感。
會議廳內唇槍舌劍,會議廳外同樣聚集了一大群人。包括記者,等待消息的各界人士,還有被攔在門外的日本公使。
日本公使伊集院這些天一直在努力想要進入會議廳,卻都無一例外的被攔在了門外。他很希望知道華夏南北政府和談的具體情況,奈何手段使盡也沒辦法得到更確切的消息。進入會議廳中旁聽的各國公使意外的嚴守口風,連俄國公使也沒有向他透露更多的內容,他只能通過報紙瞭解這場和談的進度,但報紙上的東西根本只流於表面,極少說到伊集院關注的重點。
為此,伊集院沒少在東交民巷的官邸中摔杯子,不過就算他把茶壺也摔了,該不知道的還是不知道。
同南北和談相關的消息也不斷傳回北六省,被派去京城做名人採訪的兩個記者,採訪政要時,還近距離接觸到了國內各行各業不少頂尖人物,包括國內聞名的實業家,教育家,以及學者教授。
很快,二十多篇專訪發回北六省,李謹言眼前頓時一亮。
物理,化學,醫藥……文學,數學……紗廠,醫院?李謹言坐在桌旁,翻看著兩名記者發回的報導,在其中看到了不少熟人,天津的宋老闆,湖州的顧老闆,還有和顧家齊名的四象之一龐家的龐三老爺。龐先生十分注重國人的教育,並與其兄長一同創辦了潯溪醫院,提倡西醫。雖然只是鄉鎮醫院的規模,但醫生醫術高超,兼收費低廉,在湖州一帶多為人稱頌。
西式醫院,這提醒了李謹言。
樓家西藥廠生產的藥品目前只供應軍需,但這並非長久之計,藥廠如果想長久的發展下去,藥品早晚要進入民間醫院。考慮到磺胺和青黴素在一定時間內必須保密,和龐家合作的想法暫時被李謹言壓了下去。不過他可以建議樓少帥在北六省開設軍醫院,並有限度的對民間開放,具體還需要樓少帥安排人進行操作。
將所有的專訪都翻過一遍,李謹言先是高興,然後不由得皺眉。
華夏不乏頂尖人才,但怎麼把這些人才吸引到北六省來是個很大的問題。他自己出面肯定不成,在這些大牛面前,他算哪顆蔥?唯一的辦法就是請樓大帥或者是樓少帥出面,但這個把握也不大。這年代,身懷大才和愛國心的學者和後世的磚家叫獸完全不一樣,想請到他們絕不容易。用錢用權,他們能當面給你一板磚。
樓家可是軍閥,就算是接連打敗了俄國人和日本人,收回了南滿鐵路,那也是軍閥,頂多冠上個愛國的名頭。在北六省樓家的名聲的確不錯,但放到全國……天南海北的,只憑一張嘴,誰會輕易相信軍閥辦實業只想為國為民而不是為自己斂財?
李謹言歎了口氣,這就像是一盆噴香的紅燒肉擺在面前,卻隔著一層防彈玻璃,想吃肉?把玻璃敲碎再說。
有一瞬間,李三少起了綁票了念頭,既然是軍閥,那就按照軍閥的作風來幹?隨即搖頭,要真敢這麼做,除了挨磚頭,恐怕還要被罵個狗血淋頭。看起來,這些事還得請展長青任午初那個級別的老狐狸出主意才成。但主意肯定不是白出的……
李三少不由得仰天長歎:難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

民國五年,西曆1913326
新一期《名人》雜誌在北六省乃至京津等地引起了轟動,就像是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其威力不下於正在進行的南北和談。比起之前的大篇文字報導,這期的《名人》別出心裁的刊登了大量的照片,樓逍騎在馬上的戎裝照更是佔據了整整半個版面。不需要細看內容,只憑這張照片就足夠吸引眼球。
按照李謹言的話來說,這就是名人效應。
先生,小姐,真沒有了。報童朝幾個青年學生扯了扯裝報紙的布口袋,裡面的確空空如也。
又沒有。一個穿著藍色上衣黑色裙子的女學生抱怨道:我們都跑了快一個上午了,結果都賣完了。
不奇怪。旁邊一個鼻樑上架著圓框眼鏡,穿著立領學生裝的男學生說道:別說我們了,連我爹都一大早吩咐家人去買這份報紙。
鄒先生?
是啊。前天有兩個記者上門,說是要為我爹做專訪,他們報出的名號就是《名人》。我爹想知道這到底是份什麼報紙,又聽說這期有北六省樓家父子的報導,一定要我買回去一份不可。
鄒先生不是醉心研究,不關心政治嗎?
是不關心,但我爹對樓家父子倒是十分推崇,尤其是樓逍,當初他在滿洲里打敗俄國人時,我爹就敲著我的頭,只說百無一用是書生,男學生略顯誇張的一抹額頭,擺出一副苦臉,我如果不能把這份報紙買回去,恐怕要被家法伺候了。
幾個女學生都被他逗笑了。
這期《名人》不只是在青年學生中引起了巨大反響,社會各界,無論是讚賞他的還是敵視他的,也都對樓逍充滿了好奇,再加上特別增加的樓大帥,展長青等人的專訪,這一切的因素加在一起,促成了這期《名人》的熱銷,甚至是脫銷。
賣光了?
李謹言得到消息也略顯詫異,他預料到這期《名人》會賣得不錯,特別吩咐文老闆增印兩千份,卻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脫銷了。
省內各地,包括京津兩地的報商都希望能再次增印,另外上海那邊很多人也對這份期刊感興趣,三少爺,要不咱們也在上海開家分社?京城不也有臨時分社了嗎?
文老闆不是第一次提出在上海開分社的事情,李謹言考慮片刻之後還是搖了頭。現在還不行,上海是什麼地方?十裡洋場,各國租界林立,水不是一般的深,再加上是宋舟治下,貿然派人過去一不小心就會惹麻煩。要想在上海開分社,至少也要等樓大帥坐上聯合政府大總統的寶座再說。
從京城傳來消息,南北和談已經大有眉目,北六省提出的聯省自治得到絕大多數人的支持,雖然對中央收回財政和稅收大權還有異議,但在白寶琦搬出中央銀行以及一系列的相關制度之後,反對的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
財政稅收雖然交由中央管著,卻不意味著中央政府能為所欲為,隨意卡地方的脖子。各省督帥手裡的權力勢必要分出一些,卻不會真被削藩,這就足夠了。
見好就收,不雞蛋碰石頭,是不變的真理。
別看這些督帥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真讓他們拼光手裡的家底打一仗,還是輸面比贏面大的,沒幾個人樂意。就像滇軍和黔軍,隔三差五為了芝麻大的事情打一架,川軍偶爾還摻和進去拉偏架,結果是朝天放槍的時候多,傷筋動骨的時候少。還有山東督帥韓庵山,掛著個逃跑督帥的名頭,軍隊也不服他管,照樣活得好好的,還為能繼續當個光杆司令努力奮鬥中……
這些政治上的事,李謹言現在也只能看出點皮毛,再深他就要頭暈了,好在有樓少帥,他告訴李謹言,最遲不超過四月中旬就會出結果。結果也只有兩個,最好和最壞。
最好的結果是大帥上位。這點李謹言能猜到,那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和談破裂,繼續內戰,或者再談。
繼續內戰?
怎麼?
沒什麼。李謹言搖頭,樓少帥也說了這是最壞的結果。反正事情到底會怎麼發展,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再擔心也沒用。與其操心他插不上手的事情,還不如多想想招工的問題。雖然最近陸續有山東的移民進入北六省,但勞動力的缺口還是很大。加上軍隊也在這段期間招兵,更加大了招工的難度。
事情都湊到一塊,想不頭疼也難。
在想什麼?
聲音傳進耳朵,李謹言才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少帥,我和德國西門子公司的人約了明天見面,展局長不在,我想請任先生幫我和他們談判,你覺得怎麼樣?
為什麼?
為了爭取利益最大化。像這樣的談判,我只能做到不吃虧,至多能占一點便宜,不過只有一點點。李謹言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笑道:但是換成展局長和任先生就不同了,他們出馬,這些洋鬼子想佔便宜比登天還難,該他們賺的絕對不會少,想耍滑頭絕對辦不到。
所謂物盡其用,遇到這樣的事情就該請最擅長的人來幫忙。之前是展長青,現在展局長代表北六省去和談,李謹言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任午初,二十萬的存款送上去的,任先生總要有所表示吧?被一句謝謝就打發掉,絕對不是李三少的作風。
你決定就好。
樓少帥又拿起一份檔,剛看了一會,眉頭就是一皺,伸手捏了捏額際。
李謹言起身走到他身後,自然的幫他按壓著頭頂的幾處穴位,我特地和劉大夫請教的,少帥,你該好好休息。
恩。樓少帥放鬆了身體,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頭略微後仰,墨染一般的眉毛,濃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樑,還有……視線向下,李謹言略微有些失神,手指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樓少帥突然睜開眼睛,舉起大手扣住李謹言的後腦,向下一壓,還沒來得及發出的聲音,全被堵在了嘴裡,嘴唇與嘴唇廝摩的間隙,一抹晶瑩沿著唇角滑落,呼吸漸漸粗重了起來……
敲門聲響起,被放開時,李謹言的意識還有些模糊,低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然站在了樓逍的身前,長衫的盤扣被解開了三顆,白色的裡衣也被扯開了領口,不用照鏡子,他都能想像出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再看樓少帥,一身軍裝筆挺依舊,只有頭髮略顯淩亂,要是沒記錯的話,那是他抓的。
敲門的是季副官,或許是從戰場上培養出來的直覺,開門的那一刻,他的背後突然一寒,產生了一種轉身跑路的衝動……
樓少帥處理軍務,李謹言藉口有事離開了書房,剛走下樓,就見樓夫人正抱著樓二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展夫人坐在她的對面。
娘,姨媽。
李謹言剛走到近前,樓二少突然朝他伸出了胳膊,嘴裡發出了咿呀的聲音,樓夫人和展夫人都驚奇的看著他,又看看李謹言,這才四個月,遠點的東西都未必能看清,怎麼就能認人了?
來,你抱著。樓夫人樂得樓二少同李謹言親近,不管是湊巧還是怎樣,直接把樓二少塞進李謹言的懷裡,轉頭和展夫人說起了話。
咿呀。樓二少被交到李謹言懷裡,繼續咿呀著吹泡泡,咧開小嘴笑了。
李謹言抱著滿是奶香味的柔軟生物,再一次僵住了。
328日,德國西門子公司的代表抵達了關北城。接待他的是李謹言和任午初。
任午初雖然留學美國,卻能說一口流利的德語,和西門子公司的代表討價還價起來一點都不客氣。合同簽訂的時候,德國人臉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欲哭無淚來形容,
不過李謹言相信德國人還是有得賺的,否則不會在合同簽訂當天就在北六省設立了臨時辦事處,還對李謹言說希望能長期合作下去。讓李謹言感到失望的是,現在的電報機實在太過笨重了,個頭更是大得超出想像,放在戰艦上沒有問題,但隨陸軍移動就要用車拉。這也是為何一戰時陸軍傳達命令基本要靠通訊兵的原因。阿道夫希特勒就曾是這些通訊兵中的一員。
當李謹言提出這種電臺時,西門子公司的代表則是滿臉茫然,他們告訴李謹言,找遍歐洲也沒有李謹言想要的那種通訊兵背著就能走的無線電臺。
短暫的失望之後,李謹言一握拳,外國沒有,華夏可以自己研究。若是能在這個方面領先各國,華夏軍隊在作戰和情報傳遞方面都能領先敵人一大步!
他沒記錯的話,《名人》期刊兩個記者不久前剛採訪過一位研究無線電的專家,姓鄒,早年留學歐洲,目前在京師大學任教。
要怎麼請這位鄒先生來北六省,李三少摸摸下巴,得好好想想。

第一百一十四章 ...

民國五年,西曆19134月初
察哈爾呼倫貝爾草原,兩個年輕的牧民騎在馬上,驅趕著三十多頭牛,二十多隻羊走向新生的草場。在牛羊啃食著新長出的青草時,兩人一邊注意著四周是否有狼群,一般談論著不久前巴特爾帶來的消息。
巴音,你聽巴特爾大哥說了嗎?穿著藍色蒙古袍,膚色黝黑,長得十分結實的巴根甩了甩手裡的鞭子,北六省的軍隊在招兵。
聽說了,不過我是聽艾彥大哥說的。巴音長得比巴根還要結實高壯,穿著厚實的蒙古袍,騎在馬上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樣,艾彥大哥告訴我,他要像巴特爾大哥一樣,離開草原去闖一番天地,明天就動身。
艾彥大哥?巴根十分驚訝,他家裡有五十頭牛,一百多隻羊,他走了誰來管?
他還有三個兄弟。巴音拉住了韁繩,胯--下的馬不再向前走,巴特爾大哥是草原上的雄鷹,如果能成為他那樣的人,我也會毫不猶豫的走上戰場。
是啊。巴根點點頭,我也想和巴特爾大哥一起走,阿爸阿媽都願意,巴特爾大哥卻說我只有十五歲,軍隊不要。我明明長得和阿爸一樣高了,還殺死過一頭狼!
別洩氣。巴音說道:等到明年,咱們一起去!
你也要去?
恩,蘇合已經滿十二歲了,可以照顧阿媽阿爸,也能放牧。我去當兵,到戰場上去殺敵人,有了軍功就能像巴爾特大哥一樣讓阿爸阿媽過上更好的日子。
巴音和巴根放牧的地方靠近察哈爾和外蒙古的邊界,向前一公里外就是外蒙古東部,屬於前清車臣汗部所在地。現在生活在那裡的除了蒙古人,還有很多俄羅斯人,都是在哲尊丹巴布宣佈自立後從俄羅斯過來的。察哈爾牧民對這些俄羅斯人沒有任何好感,相反,他們十分厭惡這些人,巴音和巴根都不只一次看到這些俄國人在欺負那邊的牧民,但這些整天醉醺醺的俄國人很少騷擾察哈爾的牧民,尤其是樓少帥在滿洲里打了勝仗之後,他們遇到察哈爾的牧民還會走開。
去年冬天異常的寒冷,草原上凍死了很多牛羊。李謹言特地讓巴爾特帶來了不少的糧食,鹽巴還有好酒,分給這些牧民,告訴他們,今年還會在草原收購牛羊,大量的收購。
除此之外,巴特爾還帶來了北六省徵兵和招工的消息,蒙古族是馬背上的民族,年輕的蒙古漢子,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都是最好的騎兵。很多人都羡慕巴特爾家如今的生活,聽說北六省在招兵,不少人都動了心思。家中兄弟姐妹多的,商量過後,年長的兄弟就會跟隨巴特爾一起走,年齡不夠的也再三詢問明年是否還會招兵。至於招工的事情,則引不起他們太大的興趣。
察哈爾的牧民生活越來越好,臨近的外蒙牧民卻在剛過去的冬天遭受了巨大的損失,生活愈發艱難。巴特爾遵照李謹言的吩咐,在二月和三月分別跟隨馬隊進入外蒙,分批收購了牧民手中的牛羊,並允許他們賒欠一些鹽巴和糧食,但僅憑巴特爾等少數幾個人能力終歸有限,仍有不少家境貧困的牧民在寒冷的冬天失去了所有的牲畜,在春天來臨之前被餓死或是凍死。
過了中午,草原上吹起了冷風。
巴音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和巴根開始收攏牧群往回走。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巴音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頓時愣住了。
遠處出現了二十多個牧民,他們都帶著行李,像是在遷移的樣子。不過隊伍中卻沒有羊,只有馱著行李的馬和牛。領頭的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巴音認識他,不久前他曾和自己換過糧食。
巴圖大哥,你們這是……”
巴音策馬上前,巴根也拉住韁繩,牛群和羊群似乎受到了驚嚇,出現陣陣騷動,巴根連忙歸攏畜群。
巴音,我們在哲尊丹巴布的統治下活不下去了,我們請求內遷,效忠北六省的主人!
巴圖話音一落,巴音和巴根全都愣住了,兩人商量了一下,巴音將手指湊到嘴邊打了個呼哨,哨聲傳出很遠,這是通知在附近放牧的部族兄弟。巴根立刻調轉馬頭,他要儘快將消息傳給在邊界巡邏察哈爾駐軍。
越過邊界的二十多個牧民並沒有人去追巴根,相反,他們在巴圖的帶領下紛紛從馬上下來,安靜的等在原地。巴音解下馬背上裝馬奶酒的皮袋子遞給巴圖,見隊伍中還有人抱著年幼的孩子,又從口袋中取出了一盒水果罐頭,這是他從巴特爾大哥那裡換來想要送給托婭的。
從腰間抽-出匕首,啟開罐頭,遞給了巴圖,巴圖大哥,給。
這是,蘋果?
一盒水果罐頭,在二十多個牧民的手中傳了一遍,幾乎每個人都只是輕抿了一小口,裡面的蘋果都喂給了隊伍中的孩子。這些牧民的孩子,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蘋果含在嘴裡一點都不捨得咽下去。
比起罐頭,草原的漢子更喜歡馬奶酒,巴音的馬奶酒沒一會就被喝光。
巴音兄弟別見怪,為了趕路,我們將還活著的羊全部換了馬,糧食和馬奶酒也都在路上吃完了。
巴音點點頭,繼續和巴圖等人攀談起來。
在哲尊丹巴布的統治下,外蒙牧民的生活卻每況愈下,還有大量的沙俄人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他們闖進牧民的家裡,搶走珍貴的食物,甚至還掠走牧民僅存的牛羊。
這群進入察哈爾的牧民原屬清時土謝圖汗部中右旗,他們的生活比車臣汗部還要艱難。他們從馬隊和邊界牧民的口中得知,生活在察哈爾的牧民有大群的牛羊,他們不需要繳納重稅,不用再為生計發愁,俄國人在他們面前根本不敢耀武揚威,他們的生活比自己好一百倍,孩子都壯實得像小牛犢一樣。
巴圖幾次到邊界來換糧食,換鹽巴,親眼證實了這一切,回去之後和大家商量,才有了這次的遷移計畫。他們出發時還有近四十人,但走到察哈爾,只剩下不到三十人了。一些衰弱的老人都倒在了路上。
察哈爾省長王充仁接到消息,立刻聯繫察哈爾駐軍,將這二十多個牧民妥善安置,隨後給關北城發去電報。
外蒙牧民?李謹言正和陸經理討論工業區建成後,家化廠的搬遷問題,聽到副官報告,心頭一動:從外蒙過來的,直接進了察哈爾?
是。副官對李謹言說道:少帥接到了王省長的電報。
李謹言倏地站起身對陸經理說道:家化廠搬遷的事咱們稍後再談,我得去見少帥。
看著李謹言風風火火的背影,陸經理並不在意事情談到一半,卻對外蒙的事情感到好奇,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言少爺這麼著急的樣子。
與其說李謹言是著急,不如說是激動。
他之前派遣巴特爾冒險進入外蒙,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從呼倫貝爾草原牧民手中大量購買牲畜,一來的確是為罐頭廠的貨源,二來也是為了給外蒙一個對比,有對比才會有考量。如果能讓外蒙的牧民不再信奉哲尊丹巴布那一套,認為回歸華夏才能讓他們吃飽穿暖,過上好日子,不管是沙俄還是日本,耍再多陰謀手段也沒用。
察哈爾的牧民能吃飽穿暖,不用再為生計發愁,不用繳納重稅,而他們呢?
李謹言攥緊拳頭,只要開一個口子,就會不斷有水流湧出,當破開的裂口再也無法合攏時,收回外蒙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不過,如何安置這些牧民也是個大問題,他們中的一些人以後肯定要再遷回外蒙,否則把外蒙搶回來,牧民卻全都內遷了,算怎麼回事?
事實證明李謹言是對的,巴圖等人只是個開頭,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不斷有外蒙牧民進入察哈爾,綏遠和內蒙,他們有的是空手而來,有的則趕著成群的牲畜。讓李謹言詫異的是,數量最多的一股牧民足足有三百多人,外蒙的的士兵竟然對他們視而不見,任由他們趕著成群的羊穿過邊界進入綏遠。
甚至連一些外蒙士兵也跑進內蒙和臨近的綏遠察哈爾等地,若不是他們扔掉了武器,內蒙和其他兩地駐軍恐怕會以為哲尊丹巴布腦袋抽風,派兵攻打過來了。
這些湧入的牧民中還夾雜著不少西伯利亞的遊牧民族,大多來自東西伯利亞。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安德列不再滿足於高壓統治,他開始變本加厲的盤剝境內的少數民族,連白俄羅斯人都無法倖免。遠東總督曾警告過他一次,安德列充耳不聞,在他將兩個沉甸甸的箱子送進總督府後,遠東總督對發生在東西伯利亞的事情也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西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華西列夫是個正直的貴族,他向聖彼德堡報告了發生在東西伯利亞的事情,並且言明,若是任由安德列繼續為所欲為,會動搖俄羅斯帝國在東西伯利亞的統治。
可惜聖彼德堡對此一點都不重視,並言辭譴責他危言聳聽。
華西列夫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東西伯利亞的局勢繼續惡化。
東西伯利亞的少數民族開始大量逃亡,一部分逃往西西伯利亞,另外一部分逃向華夏邊境,還有一部分拿起武器奮起反抗,並成立了反抗組織,組織者竟然是一名同情少數民族的俄軍軍官。雖然很快被軍隊鎮-壓,主要成員也被殺死,但這種反抗一旦開始,就如火焰一般,只要有一點火星就會再次燃燒起來。
于此同時,蕭有德從米哈洛夫的嘴裡問出不少有用的東西,其中就有一處距離後貝加爾很近的俄軍補給倉庫,裡面有少量的軍火。他下令許二姐等人假扮成東西伯利亞反抗組織的成員搶劫這個軍火庫。
裝成俄國人?孟二虎嘟囔了一聲,TNND晦氣!
說什麼呢!常大年吧嗒了兩下煙嘴,蕭先生讓咱們怎麼幹就怎麼幹,反正都是殺老毛子,你嘟囔什麼。
靠在牆邊的二把刀沒說話,一下一下的在石頭上磨著匕首,刀刃擦過磨刀石的聲音讓人牙根都發顫。
既然蕭先生下令,那咱們就幹。許二姐跳下窗臺,蕭先生可是說了,那裡好東西可不少,搶來了都是咱們的。孟二虎,你以前不是鬍子嗎?怎麼樣,帶著幾個人先去踩踩盤子?
孟二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皮褂子,成。
410日,南北政府經過長達半個多月的口水仗,終於商定建立聯合政府,在華夏實行聯省自治。同時推舉國內著名的法學家顧老等人參與制定華夏民主共和國憲法,以投票的方式推舉聯合政府第一任大總統,並選舉議會,推舉議長。中央政府設六部,總領國家事務,另設獨立的法院和監察院,以政權與法權分離。各省仿效中央政府行事,各省督帥總領省內軍務,另設省長,並設省議會,各省有獨立的地方行政權,立法權和司法權,其立法不得與憲法及國家法律衝突。
成立華夏國家銀行,原北六省財政局局長白寶琦任銀行總辦。
412日,樓大帥以絕對也優勢當選為華夏民主共和國聯合政府第一任大總統,兼任武裝部總司令。宋舟任副總統,司馬君保留河北督帥,本不欲在聯合政府中任職,卻意外被推舉為監察院院長。
413日,樓盛豐以聯合政府第一任大總統的身份通電全國,宣佈華夏統一。
舉國歡騰。
415日,德國首先宣佈承認華夏民主共和國政府為華夏唯一合法政府,美國緊隨其後,接著是英國,法國,荷蘭,丹麥,俄國……日本公使伊集院也發來了一封賀電,樓大總統卻看都沒看,隨手扔在了一邊。
 
第一百一十五章 ...

聯合政府成立,國內各大報紙一連幾天頭版頭條都是相關消息,除了樓大總統的宣誓就職典禮,眾議院和參議院的議員選舉,顧老等人制定的華夏民主共和國憲法誕生,最高法院的設立,最引人矚目的還是新成立的國家銀行。
白寶琦曾私下裡抱怨,他只是答應了妹妹幫一段時間的忙,本以為半年之後就能輕鬆掛印,沒承想才過了不到三個月就越幫越忙,掛印是不要想了,祈禱樓大總統別再突發奇想把他挪到聯合政府財政部部長的位置上去受苦受罪就是萬幸。
消息傳回北六省,任午初倒是有不同的想法,之前只能在北六省內發行的鑄幣,通過國家銀行完全可以在全國推廣,這樣一來,就不只是某個勢力或是某些人賺錢,而是上升到國家金融方面的問題。
任午初曾和李謹言透過口風,李謹言腦袋卻咬得撥浪鼓似的。讓他開工廠賺錢行,坑洋人行,但要插手掌控一個國家的經濟,他沒那膽子。說他擔小也好,怎樣也罷,總之無論任午初白寶琦狼狽為奸,還是白寶琦任午初沆瀣一氣,總之,這件事打死李謹言也不摻和。
反正他身上既無官也無職,任午初把之前幫他和德國西門子談判的事情搬出來也沒用,他二十萬存款在官銀號裡擺著呢,就當是利息。
實在不行,樓少帥擺出來,看誰還敢再來煩他!
樓少帥一出,李三少大獲全勝!
但不摻和歸不摻和,該關心還是要會關心。李謹言這些天除了忙著工業區建設和招工建廠,餘下的時間大多都呆在樓少帥的書房裡,想要知道聯合政府又出了什麼新聞,直接從辦公桌上的電報和檔裡翻就成。不過李謹言還是會把握分寸,該他知道的就罷,不該知道的,例如涉及到一些檯面下的東西,他大多掃一眼就放到一邊。
幾次三番,樓少帥乾脆把每天處理電報和文件歸類的工作都交給李謹言,李三少時常是一邊整理文件一邊暗想,論起物盡其用,樓少帥才是其中的翹楚。這樣下去,會不會連機要秘書的活都分給他做?那他是不是該向樓少帥申請點工作補貼?
一邊想著,手裡的動作也沒停,拿起一封電報,看了兩眼,李謹言眉頭就是一皺。
“……各省駐軍核報人員數量,軍餉由中央財政統一撥付,國家銀行統一發放。
這個政策一旦實施,肯定會觸動一大部分上層軍官的利益,很難再虛報兵員吃空餉,不會引起他們的反彈嗎?
必須這麼做。樓少帥放下手中的檔,有舍必有得,兩者取其一。
若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攏人心,就必須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士兵才是軍隊的基礎。吃空餉的軍官有,會反彈的也有,但不是全部。犧牲這一部分人的利益,換取廣大士兵和其他軍官的擁護,總的來說仍是利大於弊。
樓盛豐想坐穩聯合政府大總統的寶座,槍桿子,大洋,人心,一個都不能少。
以武起家的樓大總統始終記得一句話,當兵扛槍,吃糧拿餉。
從六省督帥到一國總統,本質上也只是地盤擴大了,採用的手段方法並沒多少區別。當初他進北六省,不也是一點點把權力收攏到手裡來的?何況他現在的實力和當初絕不能同日而語,如此,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反彈?好啊,你反吧,正愁找不到一隻猴子宰了給雞看。宰完了再給你扣上一頂藐視中央政權,破壞統一和平挑起內戰的大帽子,甭想再翻身!
事已至此,也不知道當初把他送上大總統寶座的督帥們,到底是在哭還是在哭啊?
隨著樓大總統的成功上位,樓少帥也將更多的出現在世人面前,很快人們就會發現,他比他老子更難纏。
李謹言歎了口氣,果然他之前的想法是對的,政治不是他這樣的人能玩的。可憑他現在的身份,不被牽扯進去根本是不可能的。將來樓少帥再上位,找上他的麻煩只會更多。等到那一天,他該怎麼辦?
不用擔心。樓少帥突然扣住的他的手腕,拇指在他的腕子內側輕輕擦過,我會護著你。
少帥,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不知道。
“……”
李謹言被用力向前一拉,半個身子被拉過了桌面,對上了樓逍的雙眼,我會護著你。
好吧,李謹言必須承認,這個男人有時候當真是霸氣得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不過,李三少微微眯起了雙眼,突然探頭在樓逍的唇邊親了一下,他喜歡。
書房外,樓夫人抱著樓二少站在門口,丫頭跟在她的身後,叫住要敲門的丫頭。
夫人?
得了,宵夜送廚房熱著,過一個時辰再送來。樓夫人笑著晃了晃樓二少,睿兒,你將來可不能學你大哥,知道嗎?
樓二少:咿呀。
娘就知道你是個乖孩子,親一個。
樓二少:咿呀。
好,娘知道,這就回去。
語言匱乏的樓二少,無論他想表達的到底是什麼意思,都被徹底無視了。以至於他為何會在日後長成和樓少帥一般無二的性子,樓夫人也是萬分不解。
明明是個乖孩子來著啊……
四月底,關北城外的工業區終於大面積竣工,雖然從規模和設計施工等方面都無法和後世相比,但看著眼前平整過的道路和廠房,李謹言仍感到無比的自豪。為設計並主持建造這片工業區的孟氏兄弟,為用鋤頭和鐵鍬在工地上忙碌了幾個月的工人,也為即將進駐這裡的民族資本。
誠然,他們還很弱小,但李謹言相信,他們的努力都不會白費,這僅僅是個開始!
李謹言恰好趕上午飯時間,工地前一字排開了幾十筐雜糧面饅頭和一桶桶熱菜熱湯,工人們都按照規矩排隊,連孟波和孟濤兄弟也在其中。
他們領完午飯才看到李謹言,兄弟倆一起朝他走過來,孟濤一邊走還一邊咬了一大口饅頭,看得李謹言頭上滑下三道黑線,這還是他之前見到的那個孟家少爺嗎?要是讓孟老看到,自己會不會吃不完兜著走?
言少。
孟波還算斯文,孟濤卻已經半個饅頭下肚了。
這段時間兩位一直在工地吃飯?
是啊。孟濤搶先說道:言少,工地的廚子做飯香,饅頭也好,我還給我爹帶回去兩個,他吃了說比當年大帥軍隊裡的要好上百倍,還說兩個不夠吃,讓我多帶幾個。
李謹言:“……”他該高興不會被孟老找麻煩,還是追究這父子三個連吃帶拿不地道?
李三少和孟氏兄弟倆在一旁說話,幾個新到工地,還沒見過李謹言的工人問旁邊的人,他是誰,怎麼兩個孟老闆都對他那麼客氣。
李三少都不知道?
他就是李三少?
怎麼?
這也太年輕了。問話的人喝光了碗裡的湯,咂咂嘴,長得跟畫出來似的,他真做了那麼大生意?
那還有假?你今天見著一回真佛可不容易,連那些洋人想見李三少都得排隊。
吃過午飯,工人們有小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三三兩兩的聚到一起說著話,李謹言並不知道自己成為了這些人的話題,只是告訴孟氏兄弟,等到這裡建成之後,他還有更大的項目交給他們,已經有了經驗的孟波和孟濤當即拍著胸脯說沒問題。
先別急著保證。那個工程可比眼前這個規模大多了。
言少放心,不管是多大的工程,咱們兄弟倆都沒問題。
哦,那就好。李謹言點點頭,那等著這裡全面竣工,我還得登門拜訪一次孟老,畢竟讓你們去本溪,大半年恐怕都回不了家,還得老人家同意。
孟波和孟濤同時以愣,本溪?
鞍山本溪重工業去。李謹言笑眯眯的說道:規模如何,不用我說,兩位也能猜到吧?
孟波和孟濤互相看了一眼,性子急的孟濤差點高興得跳起來,這簡直,簡直是……就連孟波也高興得握緊了拳頭。
言少您放心,我們兄弟必不負重托,竭盡全力!
離開了工業區,李謹言讓司機掉頭開車去關北城西一處隱蔽的倉庫。約瑟夫之前派人通知他,六百挺麥德森機槍和十萬發子彈已經悉數到貨,目前就存放在這座隱蔽的倉庫裡,等著李謹言去接收。除了坐在車裡的副官,隨行的還有樓少帥派給他的一個步兵班。雖然不會出太大的問題,但這畢竟是軍火,還是小心為上。
李,很高興見到你。約瑟夫熱情得有些出乎預料,但李謹言現在關心的不是這個北歐人突如其來的熱情,而是他的那些機槍和子彈。
約瑟夫,我也很高興見到你,我想知道,我的貨在哪裡?
李,不得不說,你的性子有些急。約瑟夫笑著摸了摸上唇卷翹的大鬍子,不過我想我能理解。請跟我來吧。
倉庫的門打開,上百隻木箱整齊的碼放在裡面,六百挺機槍,十萬發子彈,全都包裝完好的放在木箱裡。
兩個兵哥上前驗貨,確認無誤之後,李謹言和約瑟夫結清了尾款。
等到丹麥人離開,李謹言立刻讓跟著他的副官去通知樓少帥,東西買到手了,接下來怎麼辦,就要看樓少帥怎麼安排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

機槍是好物,六百挺麥德森機槍更是絕對的好物!
李謹言沒等多久,樓少帥就趕來了倉庫,只是在他身後還跟著一串師長旅長,看到李謹言和他身後的機槍,各個笑得像朵喇叭花一樣。
怎麼回事?難不成自己買--槍的事情提前洩露消息了?
李三少面帶疑惑的看向樓少帥,再瞅瞅去報信的兵哥,問過之後才弄清楚,不是敵人太狡猾,實在是兵哥太耿直!見到樓少帥,也顧不上一屋子軍官,張開嘴劈裡啪啦的把事情全說了。
一頓竹筒倒豆子,把雙眼冒綠光的餓狼全給招來了。
機槍,還是六百挺麥德森機槍,丹麥原裝貨?乖乖,必須聽者有份!加上這裡面還有錢伯喜和杜豫章兩個老兵痞子擺出一副滾刀肉架勢,奮不顧身的衝鋒在前,樓少帥臉色再冷,渾身冒冷氣也沒用。
吹吹冷氣沒啥,有槍就成!於是才出現了李謹言之前看到的一幕。
“……”李謹言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少帥,錢伯喜搓搓大手,看著面前的一挺挺機槍雙眼放光,這見者有份,對吧?
雖然北六省軍隊的裝備在全國都數得上號,但機槍最多也只能武裝到連,像獨立旅那樣機槍武裝到排的,不說北六省,全華夏都是獨一份。有的地方,甚至是一個團才有一挺重機槍,一個營才有一挺輕機槍,重炮?想都不要想。可見差距之大。就連日本矬子現在的情況也是差不多,沒錢啊!有錢都被海軍拿走了,陸軍只能咬著蘿蔔乾問候海軍大臣和內閣首相家族中所有女性成員。
少帥,我也不要多,錢伯喜一邊說,一邊攤開巴掌:五十挺武裝師屬特務營,你看怎麼樣?
用五十挺麥德森輕機槍武裝特務營?李謹言掏掏耳朵,一個營到頭三百多人,三百多人就配五十挺輕機槍?幾乎相當於每個班兩挺,開什麼國際玩笑。又不是財大氣粗的美帝,就算美帝也沒這麼幹的。
這些槍軍政府沒花錢。樓少帥終於開口了。
言下之意,買-槍的錢全都是李謹言出的,你們好意思見者有份?
幾個老兵痞子互相看看,之前在滿洲里打仗,李謹言就給樓逍送了一批軍火,步槍重炮全是德國貨,這次又送,還是原裝丹麥貨。這李三少回回出手都不同凡響,下次是不是還能給他們弄艘軍艦回來?
不管怎麼說,見著了就絕不能放過,錢伯喜再一次發揮出了滾刀肉精神,那個,言少啊,你看……”
沒等他說完,李謹言頭就搖得撥浪鼓似的,這些槍我都給少帥,怎麼分少帥說得算。
別找他,他應付不來。
眾人又將目光轉向樓少帥,樓少帥伸出一個指頭。眾人眼前一亮,一人一百挺?數一數人頭,不對,除去少帥和言少爺,這還有七個人,槍只有六百挺,根本不夠分!
每個師十挺。樓少帥一字一句的說道。
少帥,這……”太小氣了點吧,零頭都沒有啊。
有意見?樓少帥目光一冷,五挺。
別,少帥,你就當老錢沒說!杜豫章一巴掌把錢伯喜推到一邊,十挺就十挺,有十挺就不錯了,還想多要?他以為少帥會再提出拿人換槍呢,不用自己出血就能白拿東西,好事!
一個師十挺,除了錢伯喜和杜豫章等老資格,連後來的唐玉璜和龐天逸都沒落下,比起錢伯喜等人,這兩位倒是實打實的驚喜。沒承想跟著少帥走一趟就有十挺麥德森機槍到手,這等好事他們之前想都不敢想。
老唐,你們廣東富裕些,這樣的事之前遇到過沒有?
唐玉璜搖頭,別說壓根沒有,就算有也輪不到我頭上。六百挺麥德森機槍,言少是怎麼弄來的?
是啊。龐天逸見兵哥忙碌的將一個個木箱搬出倉庫,放上馬車,壓低了聲音:雖說這國家統一了,我看遲早還得分出個子丑寅卯來。不過照北六省這架勢,到時沒人是對手。
這話怎麼說?
你看啊,現在軍餉是中央發,軍隊卻捏在各省的督帥手裡,當兵的肯定領大總統的情,當官的就未必。拿的油水比之前少了,早晚有想不開的自己往槍-口上撞。
這倒也是。唐玉璜甩甩胳膊,北六省的軍餉高,軍官拿的薪水也多,雖然現在明面上的餉銀都是統一標準,但私下裡還有各項補貼,不吃空餉錢也不少。旁的地方可不一樣,這項規定一出可是斷了許多人的財路。他還聽說聯合政府裡有人提出,各省軍隊餉銀要和當地稅收掛鉤,提這個的人到底是什麼心思暫且不論,早晚得有人因為軍餉的事情鬧起來。
至於後果,肯定是雞蛋碰石頭,說不準樓大總統就等著他們鬧?想到這裡,唐玉璜頓時一凜,忙把心中升起的疑問壓下去。這些都是政治上的事,他是個領兵的,輪不到他去想。
老唐,想什麼呢?
沒什麼。
兩個師長的談話告一段落,分給各師的機槍和子彈也陸續搬走,連駐守連山關的第三師和在山東的第十一師也沒落下。錢伯喜仗著臉皮厚,又多要去五挺,杜豫章也沒落下,其他人就沒這待遇了,誰讓這兩位跟隨樓大帥的時間最長,資格最老臉皮也最厚,認真論起來,連少帥都得叫他們一聲叔?
等到幾個師長旅長離開,一百挺機槍也分出去了,餘下的五百挺都被樓少帥親自帶人拉回了獨立旅,結果讓聞訊趕來的後勤部長姜瑜林撲了個空。
言少爺,你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啊?
說什麼?李謹言和姜瑜林打慣了交道,言辭間也帶著些隨意,姜部長,這些機槍和子彈可都是我自己出錢買的,就算告訴了你,又能怎麼樣?
姜瑜林啞口無言,摸摸鼻子,言少,這和誰買的總能說一聲吧?
和丹麥人買的。李謹言掏掏耳朵,不過我得提前告訴你,這丹麥人手挺黑。
言少爺的意思是?
這個。李謹言搓了搓手指,明白?
回扣?
對。點點頭,李謹言繼續說道:一挺機槍至少要吞掉這個數,我做這樣的事沒關係,但是你做可不太合適。
姜瑜林聽明白了,言少,你的意思我明白,這事我再想想。
事實上給洋人回扣的事姜瑜林做得並不少,但李謹言刻意提醒他總是好意,畢竟樓大帥成了大總統,北六省水漲船高,後勤部長又是個肥缺,盯著他的人只會多不會少。要是出了一星半點差錯,被人抓住把柄,恐怕誰都保不了他。
恩。見姜瑜林明白了,李謹言也不再多說什麼。說白了,姜瑜林絕不是個兩袖清風的人物,處在他這個位置上,真想清風明月也不太可能。至少他還能守住底線,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也一心為了軍隊著想,換一個人未必能比他做得好。這也是樓大帥用他,樓少帥也打算繼續用他的原因。
至於將來怎麼樣,將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准?
看了一下時間,時間還早,李謹言打算去城外的收容所走一趟。
那裡現在住著不少從山東等地過來的人,基本都是在當地活不下去,到北六省找出路的。李謹言聽收容所的負責人說,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靠兩條腿走到關北城。
腳上連雙草鞋都沒有,也不知道都是怎麼熬過來的。收容所的負責人說話的時候,眉頭都是緊皺著的。
李謹言也只能歎氣,一些山東來的有親戚在北六省軍隊裡當兵,至少還有個投奔的地方,其他人當真是無依無靠,都只能擠在收容所裡。
這些人背井離鄉,靠兩條腿走到北六省,就只有一個目的,能繼續活下去。
自從工業區竣工,機器搬進了建好的工廠,收容所裡的人陸續都找到活做,拿到工錢後就接連搬離了收容所。李謹言讓孟氏兄弟在工業區內外幾百米的地方建造了一片居住區,大多是兩三層高的小樓,裝飾簡單,卻獨門獨戶,通了自來水,等到西門子公司的電廠建好還會通電。這些人大多通過收容所的負責人作保,租一間屋子住,一來不用繼續和旁人共處一室,二來也能讓那些外地來的人有個暫時的安身之處。
人都會感恩,也會憐憫。
他們得到了別人的幫助才能有今天,自然也會希望去幫助別人。不為別人的感謝,只為之前李謹言和收容所曾為他們做的一切。
一些工廠老闆也效仿李謹言之前的做法,買下一塊地皮,在上面搭建員工宿舍,為算收容所緩解了不少壓力。工廠裡也免費提供早午餐,若是趕夜工,還要提供一頓晚餐。這也是李謹言手底下的工廠最先帶頭的,因為近期家化廠,被服廠和罐頭廠的訂單都大量增多,尤其是家化廠,就算國際局勢緊張,口紅雪花膏和香皂的銷售量也是節節攀升,李謹言和陸經理等人商量之後,乾脆讓工廠裡的工人開始三班倒。
為了避免疲勞作業,工廠裡嚴格規定,每人每天的工作時間不能超過四個時辰,也就是八小時,做滿六天必須休息半天或者是一天,加班不能連續超過兩天。工廠裡的伙食也越來越好,加班的工人還能多分到一個雞蛋。
家裡有孩子有老人的往往都不捨得吃,全都把雞蛋帶回去給家人,尤其是新招收的工人,甚至連工廠裡發的饅頭都想省下來帶回去。這種情況不是一例兩例,李謹言和陸經理都沒有太好的辦法。至多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不會因為這樣就多發幾個饅頭給他們。畢竟他們是開廠的,不是做慈善事業,若是讓這些工人養成了習慣,自己吃飽還要往家裡拿,再想讓他們改掉這個習慣就會很難,說不定還會心懷怨恨,不會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對,而是李謹言太苛刻。
並非李謹言捨不得這幾個饅頭錢,而是從一開始就不能開這個先例。
另外,廠區的子弟學校也已經竣工,兩層高的校舍,至少能容納三百人在裡面上課,另有配套的桌椅板凳,多由工業區中的商家捐贈,連學校操場裡的配套設施也是由人捐贈。李謹言壓根沒想過去拉贊助,卻是這些人自己捧著錢送上門。其中有工廠老闆,在關北城做生意的商人,還有一些地主鄉紳。
三少,我等不才,也知道教育乃興國之根本,也想略盡綿力。
在學校開學的當天,李謹言將這些捐資的商人士紳全都請來,不管他們到底是單純的想要幫忙,還是想為自己博取個好名聲,他都必須讓學校裡的師生知道,這些人為他們做了什麼。
只是讓李謹言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此舉倒是讓他的名聲在北六省商界徹底傳開了,經過這幾個商人和士紳的口,人們都知道李三少不只生意做得好,為人更是高義,不愧為北六省總商會的會首,北六省商界的領頭人!
聽到這些話,李謹言抓抓頭,這麼捧他,滿口好話,就差別把他捧出朵花來,讓他還怎麼好意思朝這些人下手?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該下手時就下手,反正最後也能讓他們賺個盆滿盈缽,他愧哪門子的疚!
去收容所走了一趟,李謹言直接回了大帥府。
北六省第二師不久前已經替代冀軍駐守京師防務。京城之前可是司馬君的地盤,樓大總統初來乍到,總要有個防備。
樓大總統留在在京城,樓夫人和幾個姨太太早晚也要過去,等她們離開,北六省就徹底要交給樓少帥了。至於樓二少,樓夫人曾對李謹言說,要不就把他留在關北讓李謹言養著,嚇得李謹言差點沒從椅子上滑下去,結果卻被樓夫人在臉上掐了一下:看你嚇的,戲言罷了。
李謹言看向在樓夫人懷裡睡得正香的樓二少,當真是戲言嗎?樓二少卻在這時朝他咧嘴一笑,咿呀出聲。
瞧,睿兒修朝你笑呢。樓夫人笑著說道:要不還是把他留下吧?
李謹言:“……娘,你又逗我吧?
樓夫人:是啊,逗你。
李謹言:“……”
樓二少繼續笑,繼續咿呀中。
最終,樓夫人還是帶著樓二少一起走了,李謹言大大松了口氣。
以為娘會把他留下來?
啊。李謹言點點頭,放下手裡的電報,我真擔心。
不會。樓少帥吃完了最後一口面,將麵湯一飲而盡,放下碗:他還不到六個月。
意思是,這麼小的樓二少,就算有奶娘和丫頭照看著,樓夫人也不會把他交給兩個大男人照顧。樓少帥不說了,就算李謹言,恐怕也不靠譜。
少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恩。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說了你會信?
會!
哦。
這就完了?!李謹言幾乎可以肯定,他是故意了,絕對是故意的!
難怪樓大總統總說樓少帥蔫壞!

第一百一十七章 ...

從四月末開始,俄羅斯東西伯利亞邊境軍補給倉庫接連遭到襲擊,連幾個位置較偏僻的邊境哨所也未能倖免。倉庫的守軍和哨兵全被殺死,武器彈藥,食物和厚實的棉衣都被劫掠一空。這其中還包括一挺哈奇開斯機槍和一門迫擊炮!
種種跡象表明,這幾起襲擊事件都和東西伯利亞反抗組織成員有關。
必須抓住他們,殺死他們!不,絞死他們!
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安德列暴跳如雷,遠東總督剛剛給他發來一封措辭嚴厲的電報,限令他必須在五月底之前將這些-人員全部剿滅!否則很快將有人代替他去做這件事,連同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的職位一併取代。
遠東總督並不是在危言聳聽。
如果東西伯利亞的反抗組織不能在短期內被剿滅,一旦風聲傳回聖彼德堡,被金幣和寶石打動而包庇安德列的總督本人也會惹上麻煩。西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華西列夫早對安德列和遠東總督有很大不滿,一旦被他抓住機會,他會毫不猶豫的在沙皇面前攻訐兩人!
在華西列夫看來,雖然米哈洛夫是個懦夫,但安德列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他寧願和一個懦夫共事,也不願意有一個蠢貨的同僚。
懦夫膽小怕事,蠢貨卻會給他惹麻煩。
發生在東西伯利亞境內的亂局,已經影響到了西西伯利亞的穩定,從下屬送回的情報中,華西列夫能明顯察覺到到某些勢力在蠢蠢欲動。最讓華西列夫擔憂的是,那些反對沙皇的革命分子很可能會借此機會在西伯利亞引起更大的混亂,沙皇對這些革命勢力深惡痛絕,他也很可能會因此受到牽連。
這一切,都是安德列那個蠢貨的錯!
華西列夫惡狠狠的握緊了拳頭,就像正捏緊安德列的脖子,如果可以,他真想殺死這個蠢貨。
在東西伯利亞四處點火,冒充反抗組織的華夏人,此刻卻遇上了真正的反抗組織成員。這一小群人由一名叫做基洛夫的俄國社會民主工党黨員帶領,打算伏擊一處俄軍邊防哨所。
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基洛夫此刻本應該在北高加索領導布爾什維克党的政治工作,在這裡卻意外的被某只蝴蝶翅膀扇起的風吹來了東西伯利亞。
哨所裡,同樣有一名叫做克雷連科的俄國社會民主工党黨員,他此刻的身份是一名俄國駐東西伯利亞邊境軍下士,今年六月服役期滿,將被組織派往彼得堡《真理報》做編輯工作。可惜的是,他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槍聲突然在黑暗中響起,哨所裡的俄國士兵立刻喧嘩起來。
上帝,克雷連科中槍了!
是反抗組織那群人!
上帝,他們在哪裡?!
開槍,快開槍!
這些俄國兵早就聽說了最近發生在邊境的襲擊事件,馬上意識到目前是什麼情況。
莫辛納甘獨有的槍聲響起,槍口發出的焰火在黑暗中閃爍出耀眼的光。這些俄國兵不清楚開槍的人到底隱藏在哪裡,只能朝著槍聲響起的方向不斷射擊。不管是否能射中目標,槍聲總會給他們勇氣。
二姐,怎麼辦?
孟二虎趴在地上,這些大盜和土匪都是老江湖,聽槍響就能判斷出對方的火力絕對不弱,看來這個哨所還是個硬茬子。
再等等。許二姐嘖了一聲,要不是那幫人壞事,二把刀和常大年就能摸上去了。
孟二虎也挺不自在,這群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壞了他們的好事,費勁巴拉的等到大半夜,結果倒好,讓人一槍就把事給攪合了。
漸漸的,槍聲變得稀落起來,俄國兵不再放槍,對面的一片也安靜下來。哨所裡的俄國兵打著火把朝另一群襲擊者埋伏的地方搜索過去。
都死了?
說不準。
許二姐拍了孟二虎一下,咱們撤。
這就走了?
走!
不趁著俄國兵去那邊搜人的時候走,等著他們搜到這邊來再跑?他們擅長的是偷襲,不是和人硬碰硬。
幾個人互相打著暗號,悄悄的退出了之前的埋伏地點,不想剛走出沒多遠,前方突然跌跌撞撞的跑來一個人,見到許二姐等人,立刻就朝他們跑了過來。二把刀幾步上前,不由分說一刀就要捅下去,這人後邊明顯跟著尾巴,不宰了恐怕會牽連他們。
那人卻滿臉激動的說了一串俄語,沒等刀上身,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老毛子剛才說什麼?
他認錯人了。
啥玩意?
聽不懂人話?許二姐瞪了孟二虎一眼,算了,帶回去。
帶回去?
蕭先生不是讓咱們假扮那個什麼抵抗組織?我看這人八成就是,帶回去說不準有用。
許二姐發話,沒人敢不聽,二把刀把匕首往靴子裡一插,將倒在地上的基洛夫扛在肩上,大頭朝下,也不管他會不會就這麼腦沖血一命嗚呼。
一行人急匆匆的沿著之前計畫好的退路離開了這裡,等到哨所裡的俄國兵追來時,地上留下的只剩下幾點血跡。
引起大清洗的基洛夫,在大清洗中被殺害的克雷連科,他們的命運軌跡提前了十幾年相遇,結果卻是驚人的相似。或許十年後基洛夫仍會被暗殺,但因此獲罪的名單中不會再有克雷連科,同樣的,他的名字也不會再與蘇維埃司法制度奠基人劃上等號。
謝爾蓋-米洛諾維奇-基洛夫的命運,將從這一夜開始改變。整個俄羅斯帝國的命運,也提前一年進入了倒計時。
而偉大的革命導師弗拉基米爾-伊裡奇-烏裡揚諾夫同志,此刻仍在瑞士過著他的流亡生活。
5月中旬,華夏民主共和國頒佈了正式憲法,雖然之前北方政府和南方政府都分別頒佈過臨時憲法,但在後世的史學家和法學家眼中,這部《華夏民主共和國憲法》,才是華夏歷史上第一部實現民主制度的憲法。
這部憲法唯一被人詬病之處在於它並非由議會通過,不能代表全體民主。在這部憲法被全文刊登在代表中央政府的報紙上時,聯合政府的眾議院和參議院甚至還沒推選出全部議員。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部憲法的通過,本身就已經違憲了。
饒是如此,這部憲法仍頑強的奠定了共和國法律的基礎,參與制定憲法的顧老也被稱為華夏法律的奠基人。
同時代的某位西方法學家這樣評價華夏民主共和國的這部憲法:這是一部由獨-裁的統治階級所頒佈的,代表民主與自由的憲法。但這部憲法的存在就違反了民主與自由的精神。
很多人開始對這部憲法是否合法產生爭論,但這其中並不包括李謹言。他此刻滿心滿眼都只有一件事,青黴素終於研製成功了!
哦,美人,你是來看我的嗎?
丁肇環臂靠在門邊,朝著李謹言笑出一口白牙。
丁先生,我想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李謹言站定,十分認真的對他說道:少帥也來了。
言下之意,若是不想挨揍的話,最好端正態度,注意言辭,把路讓開。
丁肇:“……”
見到一身軍裝渾身冒冷氣的樓少帥,丁某人識相的讓開了門邊的位置,站在他身後的喬樂山儘量不讓自己擺出幸災樂禍的神色,但這很難。
在研製青黴素的過程中,他沒少被丁肇嘲諷,如今看到丁某人吃癟,喬某人表示,真不是一般的爽。為了表示感謝,他決定不在近期向李謹言要求加薪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

基洛夫?
李謹言接到蕭有德的電報,看到這個名字,最先想到的不是蘇聯的某位重要領導人,而是後世某款經典遊戲中的基洛夫飛艇。這個時代也有飛艇,最有名的不叫基洛夫,而是齊柏林。
電報中只有寥寥幾句,簡單說明了基洛夫的身份和他現在的情況,他是東西伯利亞反抗組織的成員,還是俄國社會民主工党的黨員。在之前襲擊俄軍哨所時受了傷,逃跑途中將許二姐等人錯認為另一個反抗組織的成員,他們原本應該負責接應基洛夫等人,卻不知因何原因沒有出現。蕭有德知道後,乾脆將錯就錯,還將米爾夏等幾個孩子帶給他看,讓他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看法。
提起俄國社會民主工黨,估計很少人知道,若換成布爾什維克,那才是鼎鼎大名如雷貫耳。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確認他是東西伯利亞抵抗組織的成員之一,那就夠了。
李謹言並沒急著給蕭有德回電,而是拿著這封電報去見樓逍。
繼續讓後貝加爾的人假扮反抗組織成員四處點火,總會有露餡的一天。一旦讓這件事同華夏扯上關係,結果會很麻煩。這個自己送上門的基洛夫,簡直就是老天給他們的禮物。只要能利用好這個人,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還可以將東西伯利亞這攤水徹底攪渾。再加上從米哈洛夫那裡獲得的情報,借此從老毛子身上割下一塊肉,絕非不可能。
越想越覺得可行,李謹言加快腳步,走到書房門前,也沒顧得上敲門,一把將門推開,卻發現書房裡除了樓少帥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中年人,四旬左右,身著一件深藍色的長衫,一雙濃眉,頭髮剪得很短,
意識到自己冒失了,李謹言有些不好意思:少帥,有客人?
這位是鄒先生。樓少帥站起身,示意李謹言過去,而那位鄒先生卻依舊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似乎並不認為讓北六省的實際統治者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後輩姿態有什麼不對。
鄒先生?
李謹言一愣,下意識的看向樓少帥,不是他想的那位鄒先生吧?
鄒先生一直致力於無線電方面的研究,堪稱國內第一人。樓少帥對李謹言說道:父親接到電報,親自上門去請的。
不敢。鄒成功開口說道:只是略有研究,這國內第一人,鄒某愧不敢當。
李謹言眨眨眼,無線電?他記得只和樓少帥提過一次,當時樓少帥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之後《名人》刊登鄒成功的專訪也沒引起多大的反響。他還以為樓少帥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若是樓大總統親自去請的話,那電報一定是樓少帥發的。
大總統三顧茅廬,鄒某盛情難卻。鄒成功神情嚴肅的說道:鄒某和大總統有言在先,不為權,不為錢,只為國為民,也希望少帥和李三少能記得這點。
鄒先生高義,謹言定然銘記在心。
只要這位鄒先生能想辦法給電報機成功瘦身,哪怕他提出再苛刻的條件,李謹言都會點頭答應。
鄒先生旅途勞頓,可先休息。實驗室俱已準備妥當,您若有其他條件也可提出。
其他倒不必,只是鄒某的家人將在後日抵達關北,鄒某一心忙於研究,恐無暇安排,還請少帥幫忙。
請您放心,一定辦到。
鄒成功離開之後,李謹言興奮得足足有三分鐘說不出一個字來。
少帥……”
恩?
李謹言突然一把將樓逍推靠在桌沿,拉住他的軍裝衣領,抬起頭狠狠的堵上他的嘴唇。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該做些什麼。說感謝嗎?他自己都覺得奇怪。還是說些情話?樓少帥八成會認為他吃錯東西了。
男人對感情的表達方式就是這樣,真實,直接,甚至帶著些粗魯。這一刻,他想親他,想抱他,所以,他就這麼做了。
樓逍在短暫的愕然之後,大手扣住李謹言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環住李謹言的腰,將他狠狠的箍在懷裡。
文件被掃落在地,李謹言被樓逍一把提起放在了桌上,嘴唇落在他的頸間,灼熱的氣息讓他開始顫抖,伴隨著牙齒啃咬的疼和從尾椎躥上的酥麻,他仰起脖頸,用力扯開樓逍軍裝的衣領,一口咬在了凸起的喉結上。
他早就想這麼做了,一直都在想……
敲門聲突然響起,樓少帥皺眉,剛支起身體,李謹言卻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穩定了一下氣息:誰?什麼事?
言少?書房門的劉副官愣了一秒之後開口說道:有政府檔送到。
重要嗎?
不,只是例行公文。
一個小時後再來!
李謹言一邊說,一邊將長腿環上了樓逍的腰,武裝帶硌得他有些疼,卻讓他愈發的興奮,嘴唇湊到樓逍的耳邊:繼續!你敢停下試試!
李三少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樓少帥說話,效果卻很不錯,威脅十分奏效。樓少帥黑色的眼眸深處仿佛燃起了暗色的火焰,扣住李謹言的手腕壓在頭頂,再一次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
站在門外的劉副官還想繼續敲門,卻被季副官從身後按住了肩膀。
兄弟,作為過來人提醒你,最好按照言少的話去做。
可這公文……”
季副官從他說中接過文件袋,打開掃了兩眼:無非是老調重彈,不礙事,一個小時後再來。不過發話的是言少爺……要不兩個小時吧,我這是為你好。
劉副官:“……”
事實上,這份檔直到第二天才送到樓少帥的面前,在李謹言的威脅下,樓少帥十分配合的曠工了一個下午。
五月二十日,李謹言同英國商行訂購的十頭種豬運抵關北城,這一次英國人沒再偷奸耍滑,喬治對李謹言的態度也變得分外熱情。聯想起丹麥洋行的約瑟夫,李謹言馬上就回過味了,十有八--九是因為樓大總統的關係。
如今華夏政府得到了西方各國的承認,成為了華夏的唯一合法政府,連英國也將扣除庚子賠款後的海關稅收如數交還。言明之前因華夏政府南北分裂暫時代為保管的稅款,也將在今後如數奉還。
不管英國人出於什麼目的,但他們表明了態度,也的確間接幫了樓大總統的忙。
對李謹言來說,這種改變是好是壞目前還很難判斷。他不得不時刻叮囑自己,做事說話都要小心,否則隨時都可能會麻煩纏身。他現在和樓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有心人肯定會聯繫到樓家父子身上。
要想不被麻煩纏身也不給別人惹麻煩,他就事事小心。
不過小心歸小心,該做的事情李謹言也一點不含糊。
基洛夫的事情他已經和樓少帥提過,幫助一個真正的抵抗分子拉隊伍,顯然比讓華夏人假扮更靠譜。聽完李謹言的計畫,樓少帥也點了頭。
這個基洛夫很有用。但也要小心的用,不能到最後引火焚身,或是被他反咬一口。
一方面要給他提供幫助,幫他壯大力量對抗俄國邊境駐軍,另一方面要在他身邊安插釘子,不讓他的行動脫離掌控。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原本最適合的人選是蕭有德,可他還要負責北六省情報局的工作,分---術,不能長期留在邊境,李謹言想來想去,最終只能將這件事交給啞叔。
他相信,憑藉啞叔的能力和手段,控制基洛夫和他的反抗組織,絕對是小菜一碟。
現在的李謹言,還只想著趁機在東西伯利亞占點便宜,絕對不會想到,這片廣袤的土地,最終會從俄羅斯帝國分離出來,盛到華夏的盤子裡。
五月二十三日,北六省軍工廠正式更名為北方兵工廠,德國專家和技師圓滿的完成了他們的工作,幫助北六省建造了一座占地三千兩百畝,可以獨立生產步槍,火炮,子彈和炮彈的兵工廠。除保留原軍工廠內的火藥局,機械廠和煉鋼廠,還增設發電廠和員工宿舍,食堂等配套設施。同時為運輸方便,計畫沿兵工廠鋪設鐵軌,修建月臺,直通關北城。
兵工廠內所使用的機械和生產線全部來自德國,部分購自英國。製作槍炮的鋼材也多是進口,尤其是彈簧鋼,全部來自國外。
德國人的技術,德國和瑞典的鋼材,只有火藥才是自己生產,這讓廠長杜維嚴的眉頭很長時間都沒有鬆開。不過在德國專家和技師面前,他還是一如既往的保持著滿臉笑容。在兵工廠建設期間,工廠裡的技術人員一直跟隨在德國人的身邊工作學習,受益匪淺。德國人嚴謹的工作態度和作風也影響到了工廠裡的管理人員。在幾個月的相處之後,兵工廠無論是工人的技術水準還是管理層的工作效率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即便這些人都是拿錢辦事,但兵工廠裡的人還是對他們表達了最誠摯的謝意。在他們離開關北城的當天,杜維嚴和兵工廠的一些管理人員,親自在車站為他們送行。當然,禮物也不能少,最多的就是樓氏罐頭廠出產的肉罐頭。
我和同事都很驚訝,這些華夏人與我們在國內所聽到完全不一樣。他們腦後沒有辮子,他們謙遜,務實,肯腳踏實地的工作。雖然他們的技術還很落後,有很多人的工作方式還停留在手工作坊時期,但誰也無法否認他們的努力與堅韌,他們都是十分優秀的工人。他們表達感情的方式十分含蓄,幾個年輕人叫我師傅,我知道這是老師的意思,我為此感到驕傲。另外,我喜歡他們送的罐頭,上帝,這真是太美味了!
這是一名德國技師寫在日記中的一段話。在北六省工作期間,這位技師和許多華夏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一戰結束的一段時間,他和很多德國人一樣失去工作,生活陷入困頓,一家人都在餓肚子,是他在華夏的朋友給他寄來了麵粉和罐頭,幫助他和他的家人渡過了最艱苦的一段時間。和他有同樣經歷的德國人還有不少,即便德國政府宣稱華夏人在借款的事情上耍了他們,這些人卻始終堅定的認為華夏人是自己的朋友。
德國人在五月底之前陸續離開了北六省,李謹言和美國洋行訂購的拖拉機與卡車恰好在六月初交貨。
讓李謹言驚訝的是,交付的十輛拖拉機中,有兩輛與另外八輛區別很大,不只外觀上十分接近後世的拖拉機,操作起來也更加靈活。
約翰向他解釋,這是霍爾特公司最新研發出的型號,打算明年大批量投入市場。這種新型拖拉機除了用於農業,還可以當做拖曳車輛使用,用在林業上也完全沒有問題。
我和霍爾特工廠的老闆有一些交情,當我告訴他這筆訂單的主人是誰之後,他爽快的將最新型的拖拉機送上了貨船。
是嗎?李謹言故意擺出一副不滿的表情:還沒有正式投產?那就意味著性能不穩定。約翰,我很懷疑,是否因為沒有足夠的拖拉機用來交貨,你和你的朋友才用這兩輛來充數。
約翰被噎了一下,事實上,的確有這種原因在內,不過他絕對不能承認。
李,我們是朋友,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約翰儘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十分誠懇。
是嗎?李謹言環抱起雙臂:我依舊持懷疑態度,我的朋友。
李,請你相信,這兩輛拖拉機的性能的確非常優秀,我以我的人格做保證。
猶太商人的人格?李謹言撇撇嘴,如果約翰用他所有的資產做保證,聽起來或許更可信一些。
好吧,我會按照原價付款。這只是為了我們的友誼。
約翰松了口氣,他發現和李謹言打交道真的是越來越困難了。可以輕鬆糊弄過其他人的辦法,在他面前根本不適用。即便如此,他也要繼續和李謹言把友誼維持下去,只憑李謹言現在的身份,就代表著大把的金錢和利益。要是輕易丟掉他們之間的友誼,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送走了約翰,李謹言當即派人去通知杜維嚴,拖拉機已經運到,帶人來開走。
給我留下兩輛,其餘的都開走吧。北方兵工廠裡的德國人都已經離開了,不必再擔心坦克暴--露的問題:還有那些卡車,可以試著製作一些可拆卸的鋼板,像是這樣,李謹言用手比劃了兩下,裝在卡車上應該可以擋子彈。
杜維嚴仔細聽著,不時點頭:言少爺,這些你都是怎麼想到的?
想知道?
恩。
李謹言咧嘴一笑:不告訴你。
杜維嚴:“……”

第一百一十九章 ...

六月下旬,北六省軍隊招兵告一段落。
除去各省青壯,新兵營中最多的就是從內蒙和外蒙來的蒙古漢子。他們大多皮膚黝黑,身材粗壯,一些人還不怎麼聽得懂華夏語,只能讓北六省軍中原有的蒙古族軍官去新兵營擔任教官。白天軍事訓練,晚上學華夏語。不要求學精,但要會聽會說,能讀懂電報和命令。畢竟戰場上千變萬化,誰也不知道會遇到些什麼,若是這些蒙古漢子都不懂華夏語,隊伍之間的溝通和聯絡就會出大問題。
值得一提的是,第五十六師和第六十一師也在軍中開了這樣的華夏語學習班,任教的大多是基層軍官,按照唐玉璜和龐天逸兩位師長的話說:怎麼樣也不能輸給一群新兵!
等到新兵訓練結束,北六省將新編兩個師,都是三旅九團的編制,軍官會從現有各師中抽調。
軍隊擴編,除人員外,武器和軍裝都是大問題。
李謹言的被服廠開始連軸轉,實在忙不過來時,便將一些訂單外包給開在工業區中的小型被服廠。同時對接單的工廠有嚴格要求,品質一定要達標。這些工廠老闆大多是第一次接軍需訂單,都對這筆生意格外重視。雖然按照李謹言的要求,產品的成本肯定會提高,壓低利潤,但架不住訂貨量大,又不是一錘子買賣,只要這次的產品能保質保量,還愁以後沒生意做?
軍裝被服的問題解決,接下來就是武器的問題。
現在的北方兵工廠,日產仿毛瑟98k步槍一百七十支,月產仿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六挺,輕機槍三十挺,槍彈以百萬計。炮廠生產火炮均為105mm以下口徑,月產75mm山炮十五門,75mm野炮十門,105mm榴彈炮四門,這還是工廠日夜開工,全體工人三班倒的成果。
除此之外,產量最高的就是擲彈筒。這種武器製作工序簡單,用料也十分節省,可以發射特質炮彈和手榴彈,雖說和迫擊炮沒法比,但在步兵作戰中卻是威力不小的殺傷性武器。
為了武裝起新編的兩個師,姜瑜林幾乎是在兵工廠安營紮寨,日夜蹲守,一旦槍炮下了生產線,立刻拉走。連續在兵工廠蹲守近兩個月,加上倉庫裡軍隊換裝和繳獲的二手裝備,另外從洋行裡高價買了一批,才勉強湊齊了兩個師的裝備。
這樣東拼西湊的結果,造成了新編兩個師配發的步槍和機槍,甚至是步槍之間口徑不統一,給後勤帶來了大問題。軍需官去找姜瑜林,他也只能攤手,就算後勤壓力大點,也總比士兵手裡沒槍強吧?好在兵工廠現在能生產不同口徑的子彈,困難總是能克服的。
事實上,現在的華夏軍隊,大部分都存在這種問題。同一支隊伍裡,甚至可能出現三四種不同口徑的步槍,像樓少帥的獨立旅一樣,步槍機槍清一色7.92口徑才是真正的奇葩
當然,這大部分要歸功於李三少的功勞,旁人羡慕也是羡慕不來的。
京城
第二師師長杜豫章是帶著十五挺麥德森機槍進京的。先去向樓大總統覆命,回到第二師駐地就見十幾個軍官圍著那十五挺麥德森機槍打轉,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沒穿衣服的大姑娘。
要不是有杜豫章的警衛營攔在哪裡,恐怕都要擼胳膊挽袖子的動手搶了。
師座!
一聲師座,喚回了這些軍官的理智,三個旅長立刻笑得一臉諂媚,幾個團長沒敢往前湊,在後邊為旅座加油助威。
師座,您一路辛苦了。
恩。杜豫章背著手,一副斯文人的做派,好歹他也是個儒將,儘管那只是和錢伯喜對比出來的。
師座,這槍是您帶來的?給第二師的?
廢話!杜豫章哼了一聲,言少爺從丹麥人手裡買的,少帥分給每個師十挺,我和一師長仗著資格老,才多要來五挺。
師座英明!師座威武!
一邊去!杜豫章站定,視線一一掃過在場眾人,三個旅,每旅三挺。
那剩下的……”
老子武裝警衛營!
師座,警衛營用不了六挺輕機槍。
是啊,師座,再多給兩挺,不,一挺就行!
滾!杜豫章朝著叫得最歡的旅長就是一腳,老子說怎麼分就怎麼分!老子願意你管得著嗎?再嚷嚷一挺都不給你們!
第二師的軍官們頓時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的師座被一師長附身了……
于此同時,駐守哈市的一師師長錢伯喜突然打了噴嚏,搓搓鼻子,那個老小子念叨他?
此時的京城,被北六省軍隊接管防務的冀軍並未全部退回河北。
在外人看來,雖然聯合政府成立了,卻是實際上的聯而不統,中央政府更是南北官員各成一派,樓盛豐,司馬君,宋舟即便不是三足鼎立,也有樓宋兩人各行其是的架勢。
只是樓盛豐占著大義,成為大總統以來,行事謹慎且在軍餉一事上占了先手,在短時間內,無論宋舟想要做什麼都是投鼠忌器。
另外,財政部已經透出風聲,大總統有意裁撤國內各省名目繁多的厘金,制定統一的收稅標準,減輕農民的賦稅,這個消息一出,更是引起一片譁然,有擊案叫好者,也有反對者,也有一部分人對此持觀望態度,但更多的人則是盛讚樓大總統為民著想,實乃仁義。
各省督帥對此反應不一,不過在樓盛豐私下裡給他們發了幾封帶包之後,至少沒人帶頭反對這項決議了。
七月十一日,關於裁撤厘金改革稅制的議案正式通過,樓大總統也算是松了口氣。
言兒來信說,電報機的研究有了進展,發動機廠這個月底就能正式投入生產。樓夫人坐在沙發上,一邊注意在地毯上爬得正歡的樓二少,一邊笑著對樓大總統說道:他鼓搗的那個飛機廠也有了眉目,還說多謝大總統請到的兩位專家。
咿呀。
八個月大的樓二少長得十分壯實,白胖的小臉上,烏黑的一雙大眼睛,見人就笑,看著就想抱起來親一口。他爬到樓夫人的旁邊,抓住樓夫人的裙子似乎想站起來,努力了幾次卻沒成功,一下坐到地上,沒哭,繼續努力。
也虧得他能想得出來。樓大總統摸了摸光頭,前些天不是還來電報說要裝電話?
是啊。樓夫人把樓二少抱到腿上,還說什麼家用電話,野戰電話,我也不不懂,不過這孩子做事穩妥,總不會錯。
恩。樓大總統點點頭,從樓夫人懷裡把樓二少接過去,不顧樓二少倏然之間的橫眉冷對,硬是在他白胖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等過兩天咱們回去一趟,這段時間總有人在我耳朵邊嗡嗡,鬧心。
聽到樓大總統的話,樓夫人也皺起了眉,在北六省還好,進了京城,不少人明裡暗裡探她的口風打聽樓少帥。甚至有人想著給樓大總統送人。估計大總統那裡也有人不消停,這才惹出剛才那番話。
想到這裡,樓夫人眼神一冷,有些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第一百二十章 ...

咚咚咚!
書房的門被敲響了三聲,門裡傳來了宋舟的聲音:進來。
父親,您叫我?
宋武推開門走進去,就見宋舟正坐在辦公桌後,手裡擺弄著一枚銀幣。
你看看這個。宋舟將銀幣拋給宋武,宋武單手接住,攤開手掌,神情一頓。
這枚銀幣和華夏國內流通的洋銀以及各省私鑄的錢幣都不一樣,正面為一人側面半身像,上鑄華夏民國五年,背面中央為壹元字樣,四周祥雲環繞,底邊鑄有華夏國家銀行及銀七錢二分。
這是?
發下來的軍餉。宋舟面色不變,聲音卻有些低沉,同時下令籌辦南六省官銀號,整合六省內錢莊,受國家銀行總管。
只有南六省?
各省都有。
宋武的眉毛擰了起來,城裡官銀號?這是想給他們個甜棗,還是想要趁機抓他們小辮子?
這個你拿去看,宋舟拿起桌上的文件遞給宋武,到時中央政府會派人來,這件事我就交給你負責。
是!
三天后我啟程去京城,我不在的期間,南六省的軍政事務都交給你,多看多學,軍政府的人我也會交代下去,有清泉他們在,不會有人故意和你為難。
父親,我……”
你是我宋舟的兒子,樓盛豐的兒子能掌管北六省,我宋舟的兒子也不比他差!顯然宋舟是和樓大總統憋了一口氣,在聯合政府大總統的角逐中輸給他沒關係,憲法規定大總統四年一任,他還有機會。但樓盛豐在京期間,北六省實則是樓逍在管理,他做事嚴謹果決,禦下手段絲毫不比樓盛豐差,甚至還更勝一籌。宋舟早就起了考驗宋武的心思。雖然他比樓盛豐年輕近十歲,但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宋武若不能接過這份擔子,將來……
請父親放心,兒子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恩。宋舟點點頭,又叮囑了宋武兩句,便讓他離開了。
走出書房,宋武站定在臺階前,回頭看了一眼關上的房門,緩緩握緊了拳頭。樓逍能做到的,他也能!宋家,絕不會就這樣敗給樓家!
七月十五日,宋舟抵京,原本以為樓盛豐特地叫他來京是有重要事情,結果卻被告知,樓大總統要回北六省一趟,這期間需宋副總統在京坐鎮。而他要回去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兒媳婦過生辰!
這段期間就請宋兄多擔待了。
“……”
這孩子進了樓家,又是開工廠又是賺錢,一直忙個不停。上次說好要給他好好辦的,誰知道我路上差點被炸死。樓大總統歎了口氣,都是那群日本矬子!虧得逍兒教訓了他們一頓,現在老實不少。
“……”這是炫耀他兒媳婦能賺錢,顯擺他兒子能打仗?!
宋兄?
“……”他不想和這個氣得人肝疼的王八蛋說話!
特地把宋舟請來京城,絕不是樓大總統一時糊塗,給宋舟機會抓權,而是有宋舟在,他才能安心回北六省。宋舟在京城,司馬君才不敢輕舉妄動,同理,司馬君在一邊看著,宋舟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況且政府各部門的權力都抓在自己人手裡,眾議院和參議院目前還只是個擺設,樓盛豐也不擔心宋舟暗地裡使手段。
樓大總統抱著樓二少,笑了兩聲:兒子,你爹我聰不聰明?
樓二少頭一撇,朝坐在一旁的樓夫人伸出了手,娘抱!
夫人,孫夫人攜孫小姐登門拜訪。
哦。樓夫人從樓大總統懷裡接過兒子,去通知二姨太,讓她去接待。四姨太和五姨太要是沒事也去湊個熱鬧。
是。
丫頭下去了,樓大總統張嘴貌似想說話,卻到底沒出聲。
大總統想說什麼?
夫人,是交通部次長的夫人吧?怎麼讓……”
大總統是想說,怎麼讓幾個姨太太去接待?
吔,這個,總不和規矩。
怎麼,大總統這是憐香惜玉了?樓夫人把樓二少放到一邊,收起了臉上的笑,難不成大總統還真看上那位孫小姐了?
夫人說什麼呢!我都能當她爺爺了!
可人家不這麼想啊。樓夫人冷冷一笑,人家仰慕大總統,仰慕大英雄啊。
見樓夫人語含酸意,樓大總統反倒笑了,搓搓大手,夫人吃醋了?
吃醋?樓夫人斜了樓大總統一眼,我都人老珠黃了,吃哪門子的醋啊。
樓大總統笑得愈發得意,腆著臉想往樓夫人身邊湊,好不容易扶著沙發站起身的樓二少卻突然咿呀一聲,嗓音那叫一個清脆。樓夫人連忙回身去抱他,樓大總統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怎麼瞅怎麼覺得這小子不順眼起來。
大兒子成天噎他老爹,小兒子又這樣,他樓盛豐是不是天生和自己的兒子犯沖?
樓夫人卻不管那麼多,在樓二少的臉上香了兩口,樓二頓時笑得像朵花一樣,揮著小手咿呀咿呀的,不是一般的招人喜歡。
大總統,你瞧睿兒多討人喜歡?
討人喜歡個頭!樓大總統哼了一聲,和那個不孝子一樣,都是他老子的剋星!
三個姨太太午後都有些犯懶,正在二姨太房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聽丫頭來報說夫人請她們去接待客人,不由都是一愣。
讓她們去接待客人?樓家可沒姨太太待客的規矩啊。
二姨太詫異的問道:難不成是我們家裡來人了?
不是,是交通部孫次長夫人和孫小姐。
丫頭一說,二姨太還沒反應過來,倒是四姨太一拍手,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見天上門來煩人的如夫人啊。
什麼如夫人?
昨天夫人不是還提起她了嗎?交通部次長的夫人,原來是個妾來著。
啊,我想起來了。五姨太介面道:那個小姨子偷姐夫的……”
呸,說什麼呢!二姨太連忙止住五姨太的話頭,甭管這孫夫人是怎麼樣的品行,也不是她們該說的,嚼舌頭在樓家可是個大忌,你去回夫人一聲,我稍後就過去。
是。
等到丫頭退出去,二姨太才對五姨太道:管管你這張嘴,讓外人聽到了不好。
怕什麼。五姨太豪不在意的揮揮手絹,夫人都讓咱們去見客了,壓根就沒想要給她留面子。再說她還有什麼面子?不過上了幾年洋學堂,就嚷嚷什麼新女性,滿口民主自由,自由得去勾搭有婦之夫,還是姐夫!不願意做姨太太,倒願意無媒--合。若不是她家裡有些勢力,她姐姐也是個善心的,她得讓人給浸了豬籠!結果現在倒好,親姐姐被她氣死了,她就腆著臉充正室夫人。可她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三天兩頭的上門,也不怕髒了咱們家的地!
這些你從哪裡打聽的?
還用打聽?京城裡的太太姨太太誰不知道?除了上杆子不要臉捧臭腳的,誰不在看孫家的笑話?讓咱們去接待她,我都覺得丟份。
二姨太沉吟了片刻,隨即讓伺候的丫頭取出她那件蘇繡旗袍來換上,這是樓夫人做主給幾位姨太太做的,料子和樣式都時新,近些年二姨太已經很少穿這麼新鮮的顏色。
你們也回去換一身,什麼鮮亮穿什麼。二姨太對兩人說道:夫人既然想踩這個孫夫人的面子,咱們就得往死裡踩!那個孫小姐……恐怕是打了想進大總統府的主意。
什麼?四姨太驚呼一聲,不是少帥,是大總統?
十有八-九。
大總統都能當她爺爺了……”
可人家不在乎。有了榮華富貴,誰還在乎這些個。五姨太用手絹擦了擦嘴角,親娘被氣死了還能和仇人這麼熱乎,會是什麼好東西?就不知道大總統是怎麼想的,一樹梨花壓海棠,可是美事啊。
行了,別說風涼話。二姨太推著五姨太出門,快去,省得讓人等急了。
行,我就去,我去給那兩個不要臉的好看!
孫夫人和孫小姐不是第一次登樓家的門,卻是第一次被晾得這麼久。杯裡的茶水已經有些涼了,才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位姨太太走出來。
二姨太走到沙發前坐下,未語先笑:我們姐妹幾個玩牌呢,剛好走不開,讓夫人久等了。
玩牌,走不開?趙夫人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卻還是壓著火氣問道:樓夫人不在嗎?
在啊。四姨太介面道:可夫人還要照看二少爺,沒空啊。要是旁人,咱們倒幫不上忙,也不敢出來,可兩位卻不一樣。說到到這裡,四姨太刻意掩著紅唇輕笑一聲,咱們姐妹一合計,兩位上門一趟不容易,也不能讓兩位幹坐的,乾脆就撤了牌局,有請示了夫人,來陪客了。
四姨太一邊說,一邊看向坐在一旁的孫小姐,這位就是孫小姐?長得可真好。
可不是。五姨太坐得離孫小姐近些,伸出染著大紅蔻丹的手擦了一下孫小姐的臉側,嘖嘖,這長得可真好。
孫小姐哪見過這場面,平時孫夫人帶她出去見人,就算人家再不待見她們,也是正室夫人陪著的,樓家三位姨太太擺出的陣勢,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終於,孫夫人被三個姨太太話裡話外擠兌得受不了了,語氣變得生硬,就差直接問這是什麼規矩,怎麼能讓姨太太出來陪客!
你不樂意,我們還不樂意呢!五姨太拉下了臉,還真當自己是什麼好東西?我們是做妾的,可也是清清白白被抬進樓家的。雖然不是三媒六聘,也是有媒人的!你算個什麼東西?無媒--合,和姐夫私-通!說出來都髒了我的嘴!還有孫小姐,你可是正室夫人生的,你爹在政府裡的官位也不小,怎麼也想和咱們做姐妹?不怕把你娘再氣死一遍?
行了。見五姨太越說越不像話,二姨太忙攔住她,話說到這份上就差不多了,牽扯上死人到底不敬,孫夫人,我們姐妹說話可能不中聽,卻也是實話。孫小姐,你可要得想清楚了,做人家姨太太可不像你想的那麼好。
……”
孫小姐剛想說話,卻被孫夫人拉了一下。她滿臉寒霜的看著二姨太,我記住了!你們給我等著!
等著?樓夫人的聲音突然響起,孫夫人好大的威風。
見樓夫人出面,樓家的三個姨太太一改剛剛的張揚,紛紛低眉斂目,夫人。
樓夫人走到沙發前坐下,等三個姨太太規矩的走到她身後站定,才開口道:孫夫人,你打算讓樓家等著什麼?
孫夫人的臉色從鐵青變得慘白,夫人,我一時糊塗,是誤會……”
誤會?樓夫人笑了,我倒是覺得,這不是誤會。
夫人……”
孫夫人還想求饒,樓夫人卻直接叫管家送客。孫夫人和孫小姐幾乎是讓人攆出了大總統府,管家站在府門口,刻意提高了聲音:甭管是大總統府還是大帥府,不是什麼人想進就能進的!
街上眾人的目光落在孫家母女的身上,都帶著些別樣的意味,開始對她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孫夫人和孫小姐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臉色難看的掩面沖出了人群。等到跟著她們的丫頭迎上來,孫夫人恨得一巴掌扇了過去,罵道:剛才你死哪裡去了?!
被扇了巴掌的丫頭也不敢出聲,捂著臉,剛才那樣誰敢上前?簡直是丟死人!
這件事當天就傳遍了京城。一直關注總統府消息的人都暗暗心驚,這是樓夫人在殺雞儆猴?若只是單純警告那些想把人送給大總統的,為何還要提起大帥府?
北六省,大帥府,樓少帥?
難道樓夫人是要告知整個京城,不只是大總統,那些想要給樓少帥送人的也最好歇了心思?
可,可樓逍的妻子是個男人,不納妾,難道他要絕後不成?
不管京城裡的人怎麼想,在經過孫夫人和孫小姐這件事後,大總統頓時消停許多,兩天后,一家人就收拾行囊踏上了返回北六省的火車。
與此同時,一輛從上海方向開來的火車駛進了天津站。
廖祁庭帶著幾個隨從下了火車,走出月臺。與以往不同,這一次,他身邊還帶著一個面容較好的女子。廖祁庭的隨從和保鏢都知道這女子是長三堂子裡的姑娘,是少爺花大洋贖出來的,全都以為少爺是被這個女人迷住了,打算納她做姨太太。當初老太爺得知這件事後,還發電報大罵了七少爺一頓,廖家雖不是書香門第卻也是高門大戶,沒有納個妓-女的道理!廖七少爺卻犯了倔脾氣,非要留下這個女人,來北方的時候還帶上了她。老太爺氣得連罵了幾次,但廖祁庭不鬆口,到頭也只能撩開隨他去了。不過是個姨太太,罷了!
金枝,我要在天津辦些事,然後再帶你去關北。
一行人走進一家旅店定了房間,金枝雖然被廖祁庭贖出來,也一直和他住在一起,但廖祁庭卻壓根就沒碰過她。到了天津,更是在旅館裡給她單獨安排了房間。
廖少爺大恩,金枝無以為報。
被廖祁庭叫做金枝的女子,正是之前被兄長從李家接走的枝兒。她回到家才發現娘早就死了,她大哥欠了一屁股賭債,把她從李家接出來,打的就是再賣一次的主意。
枝兒試著跑過兩次,卻都被抓了回去。她大哥也知道李家二夫人和三少爺對她不一般,不敢在關北城明目張膽的賣了她,只得把她賣給了一個南方來的人-販子,討價還價得了十二塊大洋,加上枝兒帶回來的二十塊大洋,總算勉勉強強還上了賭債。枝兒和另外幾個姑娘一路輾轉被賣到上海,因為她長得好,又識得幾個字,才被長三堂子裡的一個老鴇看中買走,沒淪落到更醃臢的地方去。
後來遇見了廖祁庭,被他偶然得知自己曾是三少爺貼身伺候的,才被從樓裡贖了出來。
她不知道廖祁庭到底打算做什麼,唯一能確定的是,若是這個人真打算對三少爺不利,哪怕他是自己的恩人,自己也會和他拼命!
此時的李謹言並不知道枝兒在離開李家後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廖祁庭正打算帶著她來找自己。他正和樓少帥站在剛竣工不久的跑道旁,等待北六省飛機廠生產的第一架飛機試飛。
這架木質雙翼機外形十分簡陋,採用發動機廠自主生產的汽油發動機,李謹言一度懷疑這個東西真的能飛上天嗎?哪怕他知道一戰時的飛機都是這樣,哪怕他曾經看過類似的圖片,但當看到駕駛員坐進飛機時,還是忍不住擔心。
少帥……”李謹言抓住了樓逍軍裝的袖口,我有些擔心。
樓少帥沒說話,反手扣住李謹言的手,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掌心。
下一刻,地勤人員示意一切就緒,螺旋槳的轟鳴聲傳進耳朵,飛機在跑道聲開始滑行,一米,十米……終於,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這架耗費了大量人心血的飛機,終於飛上了藍天!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看到那架飛機真實的在天空中掠過時,所有人都激動得高喊出聲。
飛機!
這是華夏人的飛機!
華夏人自己製造的飛機!
每一個零件都是他們親自製造,每一個細節都經過仔細打磨,在場的幾個老師傅眼眶開始濕潤,李謹言也覺得鼻子發酸,一隻大手卻在這時按住了他的頭頂,成功了。
李謹言用力搓了一下臉,是啊,少帥,我們成功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

東西伯利亞,一處抵抗組織的秘密基地中,身上還裹著紗布的基洛夫正在激昂無比的演講。
他站直身體,刻意露出受傷的胸膛,一次又一次用力的揮舞著手臂,偉大的沙皇尼古拉,我們尊貴的小爸爸,他向我們許諾,只要來西伯利亞,我們就能擁有自己的土地,過上幸福的生活。他對我們說,這裡不會有重稅,不會一天到晚的幹活還吃不飽肚子。可實際上呢?我們被騙了,被徹底的欺騙了!
基洛夫的語氣越來越高昂,屋子裡的三十幾個人握緊了拳頭,臉上充滿了憤怒。
我們遵照沙皇的命令來了西伯利亞,我們沒日沒夜的幹活,我們將種出來的糧食大半上交,我們本以為這樣就能保住自己僅有的幾塊田地,因為那是我們和家人活下去的希望!但是,基洛夫陡然加重了語氣,但是!我們得到了什麼?是驅趕,是搶劫,是屠殺!
是的,是的!有人開始大聲附和基洛夫的話,就是這樣!
我們的軍隊,我們偉大的沙皇的軍隊,將我們從自己的土地上趕走!搶走我們的糧食和財產,甚至殺死我們的親人!基洛夫的語氣變得沉重,哀傷,不復剛才的激昂,兄弟們,姐妹們,難道我們還要繼續忍受下去嗎?還要繼續像待宰的羔羊一樣嗎?還要任由這些貴族老爺和他們無恥的幫兇對我們為所欲為嗎?
不能!眾人舉起手臂,大聲高呼:不能!絕對不能!
我們要反抗!
我們要奪回我們的一切!
殺死那些可恥的傢伙!
基洛夫平舉起雙臂,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朝坐在一旁的米爾夏趙招手,說道:米爾夏,我的好姑娘,說出你的遭遇,讓大家徹底看清這些沙皇走狗的無恥面目!
米爾夏站起身,沉默的走到基洛夫讓出的位置,她拉開身上的棉襖,露出了當初被常大年救起時,身上穿的那身破爛衣裙,還沒有開口,眼圈就開始泛紅,張開嘴,聲音中已經帶著哽咽:那些可恥的沙皇走狗,卑鄙的人,他們闖進我的家,搶走了所有能吃的東西,殺死了我的父親,我的母親,還有我的哥哥和妹妹,他們就是一群魔鬼……”
隨著米爾夏的講述,眾人的眼圈也開始發紅,有幾個女人甚至流下了眼淚,他們同米爾夏的遭遇一樣,所不同的是,米爾夏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
米爾夏的講述之後,又一個人被叫了上去,通過讓所有人講述自己的遭遇,基洛夫將這三十幾個人的情緒完全調動起來,讓他們相信,只有推翻了沙皇,他們才能過上好日子。
我們要戰鬥!必須戰鬥!基洛夫握緊拳頭用力揮舞,絲毫不在意崩裂的傷口和被鮮血浸紅的紗布。或許他是故意的,他要讓這些人看到,他是一個英勇的,在作戰中負傷的英雄!
三十幾個人一同高聲大喊的音量並不小,走到門口的孟二虎眉頭一皺,抓抓腦袋:這幫老毛子又發羊癲瘋了。
隨即轉頭對站在他身邊的漢子說道:要不咱們等會再來。
那人卻搖搖頭,笑著對孟二虎說道:沒關係,我們敲門進去吧。
經常出入關北城鼎順茶樓的人,肯定會覺得這個人眼熟,若是去掉滿臉的大鬍子,再換身衣服,站在孟二虎身邊的赫然是鼎順茶樓的一個跑堂夥計!
李謹言對打入並控制基洛夫這股反抗組織的事情十分重視,和啞叔商量過後,特地從啞叔的手下裡挑出幾個機靈老道,擅長和人打交道的,請整座關北城最熟悉基洛夫那一套的沈和端給他們集中授課
現在的沈和端,和幾個月前相比有了不小的變化。
沈澤平老先生特地請李謹言安排他到工業區的子弟小學中工作了半個月時間。在和那裡的孩子接觸過之後,他開始變得沉默,穩重,不再如之前一樣三句不離第二國際,五句不離工人農民階級,十句不離XX主義。
當我看到眼前的這一切時,才發現以前的自己是多麼的狹隘。沈和端在日記中寫到,我就像那只坐井觀天的青蛙一樣,不肯面對現實,只認為自己所想所做的才是正確的,不願意去腳踏實地,不願意去思考。我甚至不知道我想要去幫助的人,他們最需要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當我和學校裡的楊先生懇談一番之後,我愈發覺得汗顏。
日記中所指的楊先生,正是幾個月前曾到收容所幫忙,又在畢業後到子弟小學任教的楊聘婷。她已經一步步走出了自己構築的象牙塔,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這個世界最真實的一面。
滿口虛妄的大道理都是那麼的可笑,沈和端在最後一段話中寫到,楊先生告訴我,在這些孩子眼裡,我所說的一切還比不上他們午餐時吃的一口饅頭。我不相信,我駁斥她,但事實證明,她才是對的。我曾不解祖父為何說以前的我不適合在政府裡做事,但是現在我明白了。以前的我只活在自己的理想中,想要真正為這個國家,為這個國家的人民貢獻出力量,就要學會真正的腳踏實地。
寫完最後一個字,沈和端放下筆,眼前仿佛又浮現出楊聘婷的身影,她獨立,自信,她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的真誠和溫暖……他的未婚妻,李家的小姐是否也是這樣?一個懂得知識,笑起來溫暖而美麗的女孩?
想到這裡,沈和端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笑容。看了一下時間,匆忙合上日記站起身,剛拿起放在桌上的書本,卻猛然想起,他在子弟小學任教的時間已經結束,而李三少請他辦的事情也已經告一段落。
不過他至今仍不明白,為何李謹言會讓他私下裡給人講授第二國際的事情,還叮囑他一定要保密?
或許沈和端永遠也想不到,之前坐在他課堂上的人,會在今後做出多大的事情,會在西伯利亞這片廣袤的土地上掀起多大的波瀾,或許將來的某一天,有人會在不經意間告訴他一些細節,他也會在驚訝之後,為自己曾做過的事情感到驕傲,但那也會是很久以後了。
記得,我現在的名字叫喀山。喀山低聲對孟二虎說道:千萬別記錯了,我是個韃靼和蒙古混血的牧民,家裡的牲畜都被哥薩克搶走,我對沙皇俄國有徹骨的仇恨。
知道了。孟二虎點點頭,想起喀山和那個啞巴老頭剛到後貝加爾時的情形,忍不住的脊背發寒。他這輩子還沒這麼慫過,當初樓少帥的馬刀就要砍上脖子,他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可那個啞巴老頭站在他跟前時,他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不光是他,常大年,許二姐,二把刀……這些刀口舔血的,沒一個見到這老頭不發怵。連他帶來的這個叫喀山的,也不是個簡單的。
知道就好。喀山上前一步,用力推開了房門。
等到門關上,孟二虎嘖了一聲,從懷裡摸出酒壺朝不遠處的幾個守衛揮了揮,想和老毛子打好關係,酒是絕對不能缺的。
果然,那幾個守衛見到孟二虎手裡的酒壺,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這個韃靼人真是慷慨,每次來都要帶給他們不少好東西,他帶來的烈酒比他們平時喝的劣質伏特加要好上一百倍。只有那些貴族老爺才能喝上最上等的伏特加,聽說沙皇的酒杯都是用金子和寶石做的……
一個叫做圖哈切夫的守衛走到孟二虎面前,一點也不客氣的接過他手裡的酒壺,擰開瓶蓋,仰頭就是一大口,然後再擰上瓶蓋,將酒壺扔給身後的其他人,同時不忘朝孟二虎豎起大拇指,我的朋友,這可真是好酒!
孟二虎又從懷裡摸出了一盒肉罐頭,圖哈切夫的眼睛立刻開始發亮。
我用一整張熊皮換來的!孟二虎將罐頭塞進圖哈切夫的懷裡,示意他收好,好東西就要分享的。
圖哈切夫立刻將罐頭藏好,探頭朝身後看了幾眼,其他幾個守衛正在喝酒,沒人注意這裡。他湊到孟二虎耳邊低聲說道:作為朋友,我想我必須提醒你,有人對基洛夫說你們不可靠,說你們接近反抗組織是別有用心。還勸說基洛夫最好不要再和你們接觸,新加入反抗組織的人都要經過嚴格的審核才能相信。
哦?孟二虎臉色一變,仿佛異常氣憤,他是誰?基洛夫難道任由他詆毀我們的友誼?!
他是個大人物。圖哈切夫繼續說道:在彼得堡的工人中有極高的聲望,還是那裡的蘇維埃主席。
那還真是個大人物啊。孟二虎仿佛十分驚訝,能告訴我他到底是誰嗎?
他叫列夫-達維多維奇-托洛茨基。圖哈切夫回頭朝身後的守衛們喊了一句,警告他們不許把酒壺裡的酒全部喝光,然後轉頭對孟二虎說道:事實上我討厭這個人,我的同伴們也不怎麼喜歡他,他對米爾夏這樣的孩子都抱有懷疑。
我的朋友;孟二虎目光堅定,斬釘截鐵的對圖哈切夫說道:請你堅信,這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人像我們一樣反對沙皇的統治!
我相信,我的朋友!
一邊和這個守衛說著話,孟二虎決定必須將這件事儘快告訴那個啞巴老頭,若是基洛夫當真因為那個托洛茨基的話對他們產生了懷疑,那讓喀山加入到這群老毛子裡的計畫恐怕就不會那麼順利了。
七月十八日,樓大總統和樓夫人一行抵達了關北火車站。樓少帥和李謹言親自到車站去迎接,一家人幾個月沒見,變化最大的就是樓二少,之前那個仿佛一碰就要碎掉的柔軟生物,現在已經長得白白胖胖,見人就笑,看著就討人喜歡。
當然,能博樓二少一笑的人中,絕不包括樓大總統和樓少帥。
三輛車,樓大總統和樓少帥一輛,李謹言和樓夫人一輛,三位姨太太坐在另一輛車裡。三輛車排成一列從車站駛向大帥府,車前是兩輛美國哈雷公司生產的摩托開路,車隊後則是一輛卡車改裝成的軍車,不見了以往的馬隊,倒是讓樓大總統頗感新奇。

這兩輛摩托的外形和速度同二戰時德軍的經典,軍用型寶馬”R75摩托車還有很大差距,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相當先進了。
比起寶馬摩托,哈雷摩托的外形更加粗狂,頭戴鋼盔,一身軍裝的北六省大兵騎在上面,不是一般的威風。
除了作為車隊引導的兩輛,另有八輛留在倉庫裡。這十輛摩托本來是哈雷公司出口到日本的,從1912年開始,他們同日本就已經有了生意往來。不料被李謹言和約翰聯手從中途截胡。
約翰對哈雷公司負責人說的話很實際:日本現在十分貧窮,靠向英國借債才能吃飽肚子,他們是否能付清貨物的尾款都很難說。但李就不同了,不知你們是否聽說過他同霍爾特公司和通用汽車公司簽下的訂單,十輛拖拉機,二十輛卡車,全額付款!事實上,這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還需要更多的車輛,他的家人現在是華夏的最高統治者,和他做生意,才是最好的選擇。
見哈雷公司的兩位負責人都有些動心,約翰繼續再接再厲:我必須告訴兩位,哈雷先生,大衛斯先生,競爭這筆訂單的還有德國和英國。若是兩位不能儘快做出決定,那麼,這麼大的一筆錢,很快就會被英國佬和德國佬搶走,事實上他們已經爭得面紅耳赤了。
在約瑟夫的巧舌如簧下,哈雷公司的兩位老闆終於下定了決心,將即將發往日本的一批貨物留下,賣給華夏!
我們需要一個穩定的,能夠保證付款的客戶。當日本人找上門時,哈雷公司的人這樣對他們說道:只要貴方能保證在期限內付款,哈雷公司絕對會在約定的時間內發貨。美國的商人一向誠實。
日本的談判代表鈴木好三悻悻然離開了大衛斯的辦公室。實際上,就算哈雷公司如期發貨,他們也未必能及時付出尾款,被樓逍打敗,失去南滿鐵路大段,日本沒辦法再從華夏運回大批糧食和礦石資源,國內的工業和農業尚未完全從日俄戰爭中恢復過來就再遭打擊,連幾個大財閥的日子也不好過,八幡制鐵甚至已經停產!整個國家幾乎是靠借款活著,讓他們和華夏人去比誰更財大氣粗,簡直是啪啪打臉!
鈴木好三走出哈雷公司,回頭看了一眼掛在大門上的廠牌,恨恨的罵了一句:該死的美國----畜!
這批摩托運抵華夏之後,立刻被送進了北方兵工廠,工廠裡的老師傅幾天幾夜沒合眼,動手拆了一輛,把組成摩托的每個零件,包括發動機都研究透了,之後告訴李謹言,只要有合適的材料,就算用手敲他們也能把這個東西敲出來。
廠長杜維嚴已經不再對李三少的某些想法感到奇怪,甚至在他和老師傅商量,是不是能想辦法把車身改裝一下,在摩托車的一側裝個挎鬥時都沒有開口問一句。
倒是李謹言先開口道:杜廠長,你難道不想問些什麼嗎?
問了言少會告訴我嗎?
“……恐怕不會。
“……”那他還問個頭!
這段時間,關北城裡的人已經習慣上路上時不時會跑過這種兩個輪子的東西,比起這個,他們對那些大兵頭上的殼子更好奇,這一個個的往頭上扣個鐵鍋,樣子還挺好看的。
逍兒,這些都是怎麼回事?
樓大總統坐在車裡,顯然對兵哥騎的摩托,開的卡車,還有頭頂的鋼盔都十分感興趣。
那頭上戴的都是什麼?
鋼盔。吐出兩個字,樓少帥不說話了。
樓大總統:“……”
最後還是坐在車前座的季副官為樓大總統解了惑,將鋼盔的由來和作用都詳細說了一遍,聽得樓大總統嘖嘖稱奇。
真能防炮彈?
不是防炮彈,是可以防炮彈破片,保護頭部。季副官解釋道:特地在試驗場做過實驗的。
這誰想出來的?
言少爺和兵工廠裡的幾個老師傅一起琢磨出來的。
實際上,李謹言只是提出了一個概念,具體的設計和製作過程都是那些老師傅親自動手。原本李謹言提出的是英國人扣在腦袋上的碟子,幾個老師傅做出的成品卻和李謹言計畫中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當老師傅將製作好的第一件成品擺到李謹言面前時,李三少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巴,他真的很想問這幾個老師傅一句,老幾位該不會也是穿的吧?
除了沒有鷹徽,這整個一德軍二戰時的納-粹鋼盔啊!
在試驗場中驗證了這種鋼盔的實際性能和作用之後,樓少帥直接下令,北六省各師分批配裝,當然,排在第一位的永遠是少帥的獨立旅。
不過李謹言也和杜維嚴以及幾位老師傅商量過,咱們自己人就用這樣的,但他之前提出的那種草帽一樣的鋼盔也要生產一批。
現在先別問我為什麼。李謹言在幾人提出疑問前率先說道:相信我,總有能用上的時候。

第一百二十二章 ...

樓大總統抵達北六省的隔日,出現在了北方兵工廠。
車間裡的機器轟鳴,步槍,機槍,子彈,火炮,不斷的從流水線上製造出來,經過檢驗人員檢測合格之後裝箱運進倉庫。
由於大規模採用了德國的機械設備,槍廠和炮廠逐步淘汰了手工作坊似的生產和管理模式。走進車間,第一感覺就是整潔有序。每個老師傅主管生產的一到兩個環節,一旦製造出來的步槍或者機槍出現故障,很快能檢查出問題出在哪裡,並在第一時間返工。造成這一問題的生產組全部組員需負連帶責任,扣除當月一部分獎金。被返工的次數越多,扣的錢也就越多。自己犯錯卻牽連其他人要受罰,不只是旁人惱火,連本身那一關都過不去。
當然,有懲罰就有獎勵,兵工廠規定,連續五天沒有返工的小組將額外得到獎勵。這一措施給了犯錯的人彌補的機會,只要接下來努力,就能將扣掉的獎金再爭取回來!
一獎一懲,再加上豐厚的工錢和獎金,不只是生產線上的工人,連幾個老師傅都憋足勁頭互相競爭,槍廠的生產效率穩步提高,從日產步槍一百七十支提高到一百九十支。重機槍提高到每月八至十挺,輕機槍也達到每月三十五挺。只是火炮的生產效率一直沒有得到提高,維持在原有水準。礙於各種原因,主要是鋼材方面,杜維嚴和炮廠的負責人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太好的解決辦法。不過煉鋼廠已經成功煉製出高猛合金鋼,品質和進口鋼材相當,假以時日,必定能幫炮廠解決不小的問題。
機械廠不久前開始製造工廠生產需要的部分機器,並以相對低廉的價格出售給北六省的商家,李謹言特地在時政要聞上幫杜維嚴做了大幅的廣告,還聯繫了北六省內幾家報紙同時對此做了報導。一番運作下來,不少工廠都選擇從北方兵工廠下屬機械廠購買機器。雖然品質暫時無法和舶來品相當,但考慮到價格便宜和三年內保修的承諾,他們還是更願意和自己人做生意。
三年保修?
是的,是從工業區那些廠子裡學來的。杜維嚴對樓大總統解釋道。
不是我兒媳婦?
大總統,這事和我沒關係。李謹言連忙擺手,這是工業區裡一家傢俱廠老闆最先提出的,他對顧客承諾,一年之內,凡是傢俱廠出售的傢俱,若有損壞可以免費補修,但損壞太大或是故意損毀的不在範圍之內。名聲傳出去,慕名而來的客人越來越多。杜廠長認為這種方法好,乾脆借鑒用到廠子裡,考慮到機器和傢俱的不同,將保修時間提高到三年,三年之內,只要不是人為故意損壞就全免修理費,三年後酌情收費。
機械廠這條規章一出,李謹言還以為兵工廠裡出了某位穿越同仁,詢問幾次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搞清這其中的細節之後,他不得不感歎,華夏商人的生意經當真是不一般。
十八世紀中期,公認的世界首富可是廣東十三行的行首潘振承,一個華夏商人!比起他當時擁有的財富,後世某些所謂的富豪壓根就不夠看。當時華夏的對外貿易幾乎都被十三行所壟斷,廣東商人也稱雄海內外商界。只是後來兩次鴉片戰爭徹底打破了這種格局,多處沿海口岸開埠,十三行逐漸沒落,加上幾次大火,最終導致盛極一時的十三行湮沒在歷史的洪流中。
將兵工廠所有改建後的車間都走過一遍之後,樓大總統一行人來到了位於兵工廠西側的武器試驗場。這處試驗場被重兵把守,即便是兵工廠裡的工人,未經許可也不能隨便進入。
兵工廠裡的工人大都知道這處試驗場不能輕易靠近,很少到附近來,會想方設法刺探這裡情況的,只有各方的探子,尤其是日本對這座兵工廠更是異常關注。僅在這個月,兵哥們就接連抓住了三個探子,兩個在逃跑途中被殺死,一個半死不活的直接扔進了情報局的審訊室,是否問出了什麼還不清楚,不過喬樂山這幾天倒是時常往那裡跑,偶爾還會帶上丁肇。李謹言這才知道,原來比起開發藥物,丁肇最大的興趣竟然是研究各種毒藥,對毒氣方面也有涉獵。
好在他的性格還算正常,沒有嚴重的報社心理,否則……李三少打了哆嗦,果然高級知識份子,尤其是化學和醫藥方面的高級知識份子才是大殺器!
丁肇的愛好給李謹言提了個醒,讓他想起後世日本矬子在華夏大面積使用的毒氣彈,最臭名昭著的就是芥子氣!直到他穿來之前,華夏仍留有不少日軍在二戰時期遺留的毒氣彈沒有被發現。當年華夏軍人拼死流血保家衛國,在飛機大炮的轟炸下用血肉之軀鑄起鋼鐵長城,日軍一旦遇到激烈的反抗,久攻不下便會使用毒氣彈,多少軍人沒有死在真刀真槍的對決中,而是死在了這種卑鄙的手段之下?!東北的七三一部隊,喪心病狂的抓捕無辜的華夏老百姓做實驗!
這麼一個卑劣無恥的民族,竟然還有人在為他們張目?為他們說好話,同情他們?
每當想起報紙上那些同情日本的言論,李謹言就恨不能親自去把這些所謂的文人和平人士都胖揍一頓,敢情被日本人禍害的不是他們,被日本人殺死的不是他們的家人,就能擺出一副自以為公平正義的嘴臉胡說八道了?敢情旅順大屠殺和在鳳城發生的一切他們都看不到?!
李謹言偶爾會有一種衝動,乾脆把這些人都抓起來,把日本人用在華夏老百姓身上的手段通通在他們身上用一遍,看看他們還怎麼站著說話不腰疼!當然,在理智尚存的時候,他也只是想想,他更希望這些人永遠別給他付諸實踐的機會。
李謹言把丁肇這個業餘愛好記在了心裡,毒氣咱們能不用就不用,但催淚瓦斯,催眠瓦斯什麼的可以研究研究吧?況且一戰中的同盟國和協約國都曾使用毒氣,就算華夏的軍隊不在戰場上使用,但是對毒氣戰有個瞭解,知道一旦遇到敵方使用毒氣該怎麼應對總是需要的吧?
當年美帝在日本投下了兩顆原子彈,憑現在的技術,就算李謹言把愛因斯坦,奧本海默綁架來也研究不出這東西,但咱有飛機,掛上兩顆催淚彈仍下去,讓這些矬子哭上幾天總行吧?
殺不死他們也嚇死他們!
李謹言想得起勁,回過神來才發現,樓大帥和兵工廠裡幾個主要負責人都一臉奇怪的看著他。
樓少帥按住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邊問道:在想什麼?
走神中的李謹言並不知道,他剛剛臉上的表情怎麼看怎麼都是狡猾狡猾地。但凡是看到他這個表情的人,腦子裡立刻會浮現出兩個字:狐狸。
還是個剛偷到一隻老母雞的狐狸。
那個,李謹言不好意思的乾笑兩聲,走神了。
走神了?走神會笑成這樣?
沒人相信。
樓少帥鬆開了他的肩膀,拇指和食指在他的耳垂上搓了一下,沒等李謹言臉紅,樓大總統就那邊咳嗽了一聲,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的,注意點啊!
這時,遠處的兵哥揮起了手中的信號旗,示意武器試驗即將開始,包括李謹言在內的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後退一段距離,等待信號槍響。
說是試驗,實際上更像是一場小規模的演習。
試驗場的一側挖出了長近一公里,縱深七八百米的戰壕,戰壕前架起鐵絲網,掩體,戰壕正面和兩側都架起了機槍,戰壕中安排了兩個營的士兵防守,士兵都是全副武裝,頭上還戴著鋼盔,在戰壕裡嚴陣以待。
樓大總統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著戰壕裡的火力佈防,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近二十挺機槍,這要多少人命才能填平這道戰壕?
負責記錄戰況的書記官朝不遠處的信號兵揮手示意,信號兵舉起手臂,一枚紅色的信號彈劃過天空。
馬達的轟鳴聲驟然響起,塵土飛揚中,十幾輛鋼鐵怪物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打頭的是五輛改裝後的醜八怪二型坦克,比起醜八怪一型縮水不少,速度有明顯提升,行動起來也更加靈活,只是火力配備依舊是機槍,沒有炮塔。即便兵工廠裡的老師傅想盡各種辦法,還是無法將火炮安裝在坦克之上。直接架山炮?醜八怪立刻趴窩。
不過就算沒炮,光是四五挺重機槍也足夠駭人。
在坦克之後,是六輛用鋼板武裝的卡車,依舊是怪模怪樣,但從射擊孔中探出的槍口,也將這些裝甲車武裝得像個刺蝟。
同樣是兩個營的步兵跟在坦克和裝甲車之後,不顧馬達的煙塵和飛揚的塵土,俯低身體,配合坦克和裝甲車的速度,攻向敵方陣地。
距離接近八百米時,重機槍率先開火,雙方使用的都是兵工廠自己生產的仿馬克沁水冷式式重機槍,快慢射速均和德國出產沒有差別。因帆布彈帶容易受潮,全部採用金屬彈鏈,雖然成本上升,卻可以回收重複使用。最終彈藥廠還是決定大規模生產金屬彈鏈。
防守一方率先開火,跟隨在坦克四周的進攻方步兵不時被觀察員和記錄員判定死亡受傷無法繼續戰鬥,必須退出戰場。雖然不甘心,但這些兵哥也只能老實的呆在原地,舉起單臂示意自己死了
進攻方開始還擊。
坦克和卡車上架設的機槍潑灑下一片彈雨,機槍掃射的噠噠聲和馬達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防守一方幾乎被對方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遑論反擊。
距離接近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幾個跟在坦克後的步兵停下腳步,從背後抽出了隨身攜帶的擲彈筒,找准目標,試圖摧毀防守一方的機槍火力。
很可惜,或許是接觸這些武器的時間不長,也或許是受到身臨其境產生的緊張情緒影響,八具擲彈筒,第一輪發射,沒有一發炮彈擊中目標,反倒是己方的兩輛坦克,由於馬達出了問題,在距離防守一方陣地不到兩百米的地方趴窩。
坦克裡的機槍聲依舊在響,其餘的坦克和卡車繼續向防守陣地挺近。
炮聲響起,兩門兵工廠自行研發生產的60mm迫擊炮開火,一輛裝甲車立刻被判定喪失繼續戰鬥的能力。但戰場上仍有三輛坦克和五輛裝甲車在繼續轟鳴。
集束手榴彈!
兩個抱著手榴彈的步兵從戰壕裡一躍而出,沖向了正用機槍肆虐陣地的坦克和裝甲車……
這樣的戰鬥方式,樓大總統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知道兵工廠有坦克這種武器,也知道這這種武器的威力巨大,但是在醜八怪第一次亮相時他並不在現場,無法親自感受坦克出現在眼前那一刻的震撼,但是,今天,他親眼目睹這場坦克和裝甲車參與的戰鬥時,內心的震撼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這樣的防守方式,這樣的進攻方式……或許他真的老了……但他的體內卻有另一股熱血在沸騰,這樣的軍隊只要能武裝出十個,不,哪怕五個師,也將戰無不勝!
這樣的軍隊,是他樓盛豐兒子的!
轟!
集束手榴彈炸響,雖然防守方的士兵奮不顧身,用以命換命的方式去炸坦克和裝甲車,但當僅存的一輛坦克和三輛裝甲車陸續壓過鐵絲網,在五十米的距離向塹壕內掃射時,戰鬥的結局已經註定。
觀察員和書記官同時判定進攻一方獲勝,信號兵再度舉起信號槍,兩聲槍響,演習結束。
或站或坐,要麼就是躺在地上的兵哥立刻整隊集合,輸掉了戰鬥的兩個營長摘下鋼盔,狠狠的瞪了進攻方的兩個同僚一眼,TNND老子把人都拼光了,還是輸給了這幫癟犢子!
李謹言拉了拉樓少帥的衣袖,樓少帥側過頭,怎麼?
少帥,請大總統講兩句話吧。
為何?
鼓舞士氣,再接再厲啊!
“……”
領導講話,必須的。
我知道了。
樓少帥隨即轉身對樓大總統說,請他對士兵訓話。
啥玩意?樓大總統一時沒反應過來。
請大總統訓話。樓少帥目光堅定,神情嚴肅。
樓大總統摸摸光頭,訓話?成,訓話就訓話!
於是,樓大總統幾步走到列隊集合的士兵面前,手臂一揮,很有當年領兵大勝長毛時的架勢,大聲說道:小的們,幹的好!
樓少帥:“……”
李謹言:“……”
兵哥們:“……”
其實,比起西北的馬大鬍子他們,樓大總統才是正兒八經的土匪科班出身吧……
當天回到大帥府,樓大總統抱起樓二少就是一頓親,他現在徹底想開了,噎他老子不要緊,有本事就成!
樓二少皺著眉頭揮舞雙手,明顯對樓大總統的熱情萬分不感冒。
咿呀!
乖兒子,親一個!
咿呀!
來,讓老爹再親一個!
咿呀!
憤怒的樓二少,無可奈何之下使出殺手鐧,放聲大哭。
二少的哭聲引來樓夫人的怒目而視,樓大總統無奈,乾笑兩聲,只得將樓二少小心送回樓夫人懷裡,胖娃娃終於不哭了,卻開始一個勁的打嗝,把樓夫人心疼得不得了。
李謹言也忍不住上前,朝著樓二少做各種鬼臉,想要逗他笑,樓二少還真被逗笑了,朝李謹言伸出一雙小手:咿呀。
樓夫人乾脆把樓二少放到李謹言懷裡,你抱一會,我這邊還有點事。
話落,把樓大總統請走,八成是要對樓大總統剛剛惹哭樓二少的行為進行不公開的嚴厲批評。
李謹言抱著樓二少坐在沙發上,他已經不像當初一樣抱起這胖娃娃就渾身僵硬。一邊逗著樓二少,一邊和樓少帥說起了話。
原本今天的小規模演習是打算加入飛機的,奈何飛機廠製造的飛機很不給力,飛行時間不超過十分鐘,飛行的高度最多也只有兩百米,距離歐洲製造的飛機還有一段距離。
不過從無到有,從簡單到複雜,總要有個過程。飛機廠裡雖然有三位國外回來的留學生,其中兩位還曾多次在國外目睹飛行表演,對飛機製造和飛行知識都有一定程度瞭解,但飛機的製造技術還是需要不斷的改進和打磨。
畢竟他們製造的飛機全部靠自己研究,不像發動機廠一樣有德國人提供的圖紙作為參考。
讓李謹言驚訝的是,最先提出將飛機加入到戰鬥演習中的是樓少帥。他對飛機能在戰鬥中發揮巨大作用的認知來源於後世,而樓少帥所憑藉的卻是他本身的軍事素養和頭腦。
不得不承認,天才,有的時候是讓人連嫉妒的情緒都無法產生的。李謹言歎了口氣,臉上卻突然一陣溫暖,側過頭,樓二少正對著他笑得像朵花一樣。
咿呀。
剛剛發生了什麼?這胖娃娃親了他?
李謹言頓時樂了,低頭一口親在樓二少的臉上,喜歡哥哥?哥哥也喜歡你!
樓少帥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突然站起身,一把將樓二少從李謹言的懷裡抱了過來。
少帥?李謹言詫異的抬起頭,樓少帥卻抱著樓二少,邁開長腿徑直朝樓大總統和樓夫人的房間走去。
李謹言:“……”
這是,怎麼回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

宋武走進會客室,一身長衫打扮的今井一郎站起身,臉上帶笑的向他鞠躬問候:宋君,好久不見了。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宋武點頭微笑道:你遇到的麻煩解決了嗎?
今井一郎等到宋武坐下,才介面道:已經解決了。
哦?宋武從口袋中取出香煙,敲出一根叼在嘴裡,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怎麼做到的?
金錢往往能操控權力。在下只是給泰平組合的上層發了一封電報而已。
最初,今井一郎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將本多找上他的事情告訴了上司。
結果他的上司非但沒有因他拒絕本多而生氣,還對他大加讚揚:今井君做得很好!我們是商人,商人的工作就是賺錢。至於其他,那是軍部和內閣的事情!並在電報中暗示,找他麻煩的人很快就會知難而退。
沒過多久,本多熊太郎就受到嚴厲的警告,差一點被免職召回國內,連伊集院也險些受到牽連。自顧不暇之余,自然也不可能再來找今井的麻煩。
今井一郎暫時松了一口氣,有泰平組合這頂保護傘,短時間內,日本的情報機關應該不會再找上他。前提是他能繼續為泰平組合賺錢,賺到更多的錢,否則很難保證什麼時候就會被當做廢物一樣丟棄。為了完成小山慶和許多同胞未盡的事業,他必須繼續得到泰平組合上層的信任,並且想辦法更進一步!
宋君,請幫助在下!
幫你?宋武靠在沙發上,煙草燃燒升起的白煙,模糊了他的表情。
幫我也是在幫您自己。今井一郎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可以繼續為您提供大量的武器,價格甚至低於日本軍部的採購價,同時,許多和我一樣身份的人將為您效勞,我們得到的情報,我們的財力以及我們所有能提供的一切!
你是個商人,還是個在為日本人做事的商人。宋武掐滅了煙,不久前還同日本情報機關接觸過,你覺得我應該繼續相信你嗎?
今井一郎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的信封,送到宋武的面前,這封信是小山慶留給同伴的絕筆,上面提到了我的名字。我將它交給您,若是您發現我不值得信任,完全可以將這封信交給任何一個日本人。即便我是在為日本人做事,一旦這封信落到情報科的手裡,我也難逃一死。
投名狀?還是一個陷阱?
和我合作,你們能得到什麼?
我們需要力量,只有您能幫助我們。今井一郎站起身,再度向宋武鞠躬,拜託了!
這是一場交易,也是一場賭博。在宋武主動斷開和今井一郎的電報聯絡之後,今井不是沒想過去找別人,例如樓逍。但考慮到樓逍以往的行事,他判斷樓逍根本不可能和他合作。因此他決定主動來找宋武,並掀開自己的幾張底牌。哪怕宋家現在還不是華夏的最高掌權者,他們手中的力量仍不可小覷。況且誰又能斷言,在未來的某一天,大總統寶座上坐著的人不是姓宋?
你說的我會考慮。至於這封信,你收回去。
宋君?
今井一郎,錢朗,你不瞭解我。宋武站起身,我更喜歡親手將騙我的人送進閻羅殿。我會一根一根敲碎他的骨頭,然後再慢慢割斷他的脖子,直到他斷氣為止。
“……”今井一郎臉色隱隱有些發白。他第一次清楚的認識到自己是在和一個什麼樣的人做交易。
但為了死去的小山慶,為了他們所有人的願望,這筆交易,他必須做!
民國五年,西曆1913719日,農曆六月十六
今日是李謹言的生辰,還沒過晌午,來道賀的賓客就絡繹不絕。
李家的少爺,北六省總商會的會首,開辦的工廠各個日進鬥金,背後還有樓家撐腰。如今在北六省商界,李謹言這個名字就是金字招牌。還有人在私底下傳言,若是能得李三少的青眼,早晚能飛黃騰達。
樓大總統和樓夫人特地從京城回來的消息一傳開,登門的人就更多了。大帥府的人幾乎全都忙得腳不沾地,尤其是負責登記禮單的二管家,拿筆的手都開始哆嗦,幸虧有從京城回來的大管家幫忙,否則他這條胳膊非得廢了不可。
二管家放下筆,坐到一旁喝茶歇一會,大管家隨手拿起他記下的禮單翻了翻,不由吸了口涼氣,光是這一上午收的禮,就快趕上當初少帥和言少爺大婚了。
政府裡的官員,北六省內的商家,還有不少外省的商業巨擘。天津的宋老闆,湖州的顧家……這些巨賈出手就是以萬計的!
沒等大管家從驚訝中回過神,門房又來報,各國洋行的經理大班也來給言少爺送生辰禮。
美國洋行的約翰,英國洋行的喬治,丹麥洋行的約瑟夫,德國洋行的多馬克,還有法國,荷蘭和義大利,凡是和李謹言有過接觸的,幾乎一個都沒落下。
不知道是湊巧還是老天開的玩笑,這些人仿佛事先約好了一樣,幾乎同一時間抵達,彼此禮貌的打著招呼,像是頗有交情,實際上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這些洋行的大班經理都知道,約翰和李謹言的交情很不錯,接連從他手裡得到大筆的訂單,口紅和罐頭等出口產品也總是能拿到最大的份額。雖然英國人和丹麥人也賺了不少,但總的來說,還是這個美國佬更招人恨!若視線能殺人,這個美國佬身上早被戳出幾百個窟窿!
約翰和喬治等人長期在華夏做生意,也學會了華夏人情往來的訣竅,尤其送禮的對象還是李謹言,出手更是不凡。不過最大方的還是美國佬和約翰牛。約翰送了李謹言一輛美國通用公司製造的豪華轎車,喬治的禮物則是一支象牙柄的手槍,連裝槍的盒子都是象牙的,上面還鑲嵌著寶石。
樓府兩位管家登記禮單時臉色都有些古怪。不是因為這些禮物價值昂貴,而是他們實在搞不明白這些洋人都在想些什麼,怎麼能送出這麼五花八門的東西來。
槍倒還好,轎車也很好,寶石珍珠也不錯,可那個上半身沒穿衣服下半身長條魚尾巴的是什麼東西?妖精?魚妖?送別人的生辰禮竟然送個妖精雕像,就算是黃金的也有點說不過去吧?
錢伯喜杜豫章等人在軍中無暇分--身,禮物卻沒落下,還個頂個的實在,不是銀元就是金條。這一整天下來,李三少當真是收禮收到手軟,數錢數到手抽筋。
他也清楚,這些人中一大部分能如此給他面子,更多還是因為樓大總統和樓少帥的關係。不過李三少十分想得開,他和樓家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給誰面子不一樣,反正錢總歸是落進自己的口袋。
宴席結束,送走了賓客,李謹言回房的第一件事不是倒在床上休息,而是雙眼放光的坐在桌旁翻禮單,一邊翻一邊咧嘴笑,樓少帥推開門,李三少的嘴角幾乎咧到耳根,已然笑得見牙不見眼了。
少帥,發財了!李謹言將手中的禮單一把舉起來,這些足夠咱們再造兩家飛機廠,改裝二十輛醜八怪了。喬樂山之前還朝我要錢買實驗器材,這下全都有了。,
樓少帥走到李謹言身旁,將他手裡的禮單拿走放到一邊,然後一把將興奮中的李三少騰空抱了起來。
少帥?
睡覺。
“……我還沒洗漱。
睡過再洗。
李謹言:“……”
好吧,至少他明白了樓少帥說的睡覺,是動詞不是名詞……
這一睡,就睡到了後半夜,等到樓少帥終於大發慈悲的放開他,李謹言的眼皮都睜不開了,至於那些禮單,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少帥,下次不能再這麼折騰了,我真受不了……”李謹言靠在樓逍的胸前,打了個哈欠。
樓逍低頭在李謹言的額前吻了一下,沒有說話。
隔日,李謹言睡到日上三竿,早飯自然錯過,差一點連午飯都要往後挪。
樓大總統召集軍政府裡的一干要員開會,樓少帥自然不能缺席。客廳裡只有樓夫人和在地毯上爬得正歡的樓二少。李謹言本想吃過午飯之後就去農場,不想卻被樓夫人給拉住了。
先等等,著什麼急。樓夫人讓李謹言坐到身旁,樓二少爬到他腿邊,抓著他長衫的下擺就站了起來。張嘴咿呀一聲,李謹言直接彎腰把他抱進懷裡。雖然動作還稍顯生疏,比起以前卻有了極大的進步,至少樓二少笑得歡實。
娘有事要和我說?
就是想問問你我和大總統在京城的這段時間,家裡怎麼樣。樓夫人見樓二少在李謹言懷裡也不老實,沒辦法好好說話,便示意奶娘把他抱走。
把樓二少轉手,李謹言整了整長衫的下擺,家裡和工廠都好。少帥忙了些,卻也沒什麼大事。
那就好。樓夫人點點頭,我在京城總想著你和逍兒能不能照料好自己,身邊沒有長輩看著,是不是總想不起來好好吃飯?
哪能啊,娘。李謹言連忙陪笑,娘去京城前說的話我都記得清楚,您就放心吧。
記住就好。樓夫人掐了一下李謹言的臉,要是不聽話,小心我從京城回來管著你們。
李謹言摸摸鼻子,還能怎麼辦?只能繼續陪笑臉。
等他從大帥府出來,到農場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關北城外,大大小小的農場開墾出了十幾處,大的幾千畝,小的只有幾百畝,都是仿照李謹言農場的模式經營,有的是大地主和商戶單獨出資,也有幾人合夥,出產後按照出資比例分利潤。農場裡的糧食和牲畜根本就不愁賣,只是關北一地差不多就能完全消化、城外的工業區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糧食和肉類。再者說,就算關北一地消化不了,北方這麼大的市場,乃至全國,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不缺糧食。
到目前為止,北六省中的黑吉遼三省以及熱河的部分地區都能見到類似的規模化經營的農場,主要種植的作物多是大豆,玉米,小麥和高粱。除此之外還有水稻,土豆和番薯等。養殖的牲畜多是黑豬和黃牛。
由於這些農場大多離得並不遠,一些人看到商機,就近建造麵粉廠,榨油廠等糧食加工廠,自發形成了一個又一個農業經濟區。
這些農場和工廠仿佛吞金獸一般的大量吸收本地和外省的勞動力,外省移民如潮水般湧入北六省,關北火車站每天人滿為患,走在路上,還能看到不少或挑著行李擔子拖家帶口,或隻身一人朝關北方向去的外省人。
北方有名的《大公報》特地為此撰文,上海等地的報紙也紛紛轉載,連一些租界裡的外國報紙都開始關注北六省大量吸收外省移民的情況。偶爾還有記者對走在路上的行人拍照,火花和白煙常會讓這些趕路的人嚇一跳。
無論報紙上是褒是貶,李謹言也好,其他人也罷,大多對此一笑置之。
在報紙上說出個花又能怎麼樣?被人說居心叵測又能怎麼樣?他們該賺錢的賺錢,該找活幹的找活幹,誰也礙不著誰。
隨移民潮湧入的不只是華夏人,連一些生活在西伯利亞的俄羅斯人也跑過了邊境線。他們大多來自靠近外蒙的伊爾庫茨克等地,其中的某些人給李謹言帶來了一個重要消息。
煤礦。
尊貴的老爺,我向上帝發誓,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在嚴寒的冬季,我們就是靠燃燒這些煤才能活下來。
李謹言仔細的詢問過那幾個人,希望從他們嘴裡得到關於這個煤礦更詳細的情況。當他問到這個煤礦是否已經有人開採時,得到的答案卻是否定的。
我發誓,我的父親和祖父都生活在伊爾庫茨克,這裡的煤礦很早就有人發現,但是一直沒有人來開採。貴族老爺和那些猶太商人都沒有。
李謹言認為這些人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那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他決定將這件事查清楚,這樣露天就能開採的煤礦,還靠近西伯利亞打鐵爐,沙俄政府為什麼一直沒有勘探開採?
難不成因為資源太多,不屑一顧?
李三少磨了磨牙,真是讓人羡慕嫉妒恨!
不過這件事必須要儘快告訴樓少帥和樓大總統,他們之前和德國借款時簽訂過協定,若是在西伯利亞發現礦藏,德國人有一半的開採權。不過現在那裡還屬於俄羅斯,就連外蒙也還獨立著,想要勘探這個煤礦,還得先把地盤弄到手。這就像是眼前有塊肉在晃悠,他饞得流口水卻沒辦法下嘴,坑人啊!
就在李謹言為煤礦的事情抓頭時,李家也出了件大事。
李錦書留書出走了!
三夫人差點沒被氣得暈過去,李三老爺也是氣得雙眼通紅。自從李錦書被關過祠堂,脾氣雖然還是有些拗,但卻懂事不少,至少長輩說的話她能聽進去了。加上老太太時不時的叫她過去說話,眼瞅著漸漸脫去了一身的孩子脾氣,像個大姑娘了,誰承想剛好兩天就出了這樣的事!
這可怎麼辦啊……”三夫人平時剛強,遇上李錦書這件事,還是顯得有些六神無主,老爺,這可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儘快派人把她找回來!李三老爺握緊拳頭,馬上把錦書屋子裡的丫頭全都關起來,我倒要看看,是誰膽大包天幫著她逃家!
三夫人咬緊了嘴唇,她也知道,事到如今這件事肯定是瞞不住老太太的,只要能瞞住沈家,在沈家發現之前把錦書找回來,那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否則……三夫人不敢繼續想下去了,當即叫來心腹丫頭和婆子,把李錦書屋子裡的人,上上下下全都抓住關了起來。
李三老爺去請示老太太,三夫人忙著抓人,李錦畫坐在周姨太太的屋子裡,一邊繡著花,一邊對她說道:姨娘不用擔心,沒事的。
我怎麼不擔心!周姨太太朝屋外看了一眼,關上房門,湊到李錦畫耳邊說道:我聽說二小姐跑了,瞧這情形八成是真的。她要是沒那福氣,說不準就是你的福氣了。
姨娘,李錦書放下繡到一半的手帕,有些事不是你該想的,也不是我該想的,想多了可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姑娘,你這是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姨娘該不會以為二姐跑了,找不回來,我就能得著好處?
難道不是這樣?
姨娘,我是你生的,二姐是夫人生的。再者說,二姐找回來,事情遮掩住便罷,若是找不回來,事情傳出去,第一個帶累的就是我!我勸姨娘還是多念兩聲佛,求佛祖保佑能儘快把二姐找回來吧。
說完這番話,李錦畫不去看一臉不解的周姨太太,繼續低頭繡起了手帕,只是不小心針尖紮到了手指,在繡好的牡丹花瓣上留下一點殷紅。
楊聘婷走出書店,懷裡抱著給孩子們買的字帖,剛招手叫了一輛馬車,卻在街對面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李錦書?她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娉婷,還不走看什麼呢?
同行的另一位女先生已經上了車,楊聘婷忙道自己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將懷裡的字帖托她帶回去,穿過馬路朝貌似李錦書的人走去。
聘婷,你去哪?聘婷!
女先生叫了兩聲,見楊聘婷頭也不回,只得也下了馬車,和車夫道一聲不好意思,抱起書本和字帖朝楊聘婷追了過去。
錦書!
楊聘婷已經走到李錦書面前,只見她正滿臉焦急,不知所措,腳邊還放著一隻箱子。
錦書,你在這裡做什麼?
“……”見到楊聘婷,李錦書頓時湧起了滿臉的委屈,聘婷,我……”
聘婷,你怎麼跑這麼快!追在楊聘婷身後的女先生追了上來,她和楊聘婷李錦書是同學,也認出了眼前的人,李錦書?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楊聘婷朝另外一個女先生使了個也眼色,搖了搖頭。女先生也沒再問,又叫了一輛馬車,打算先把李錦書送回家。
沒想到李錦書聽說要送她回家,當即搖頭,說道:我不回去,我是從家裡跑出來的,回去會再被關祠堂的!
楊聘婷和女先生面面相覷,知道事有蹊蹺,只得先將李錦書帶回子弟小學。等到了子弟小學,三兩句問出李錦書的確是逃家之後,楊聘婷的眉頭擰了起來。她不是李錦書,也不是之前事事懵懂的學生,她知道這件事的後果會有多嚴重。
錦書,你要是聽我的,就馬上回家。
……”李錦書撅起了嘴,我不回去!
你!
聘婷,我帶出來的錢都丟了,你收留我好不好?等我找到事情做,我一定還給你。
你能找到什麼事做?或者該說,你能做什麼?
……”李錦書被問住了。
我不能硬拉你回家,但我必須通知你的家人。你身上沒錢,也沒法養活自己,就算我借錢給你,也只能幫得了你一時,幫不了你一輩子。
見李錦書不說話了,楊聘婷拿出紙筆,寫了兩張紙條,一張送去李家,一張送去了樓家,指名要交給李謹言。她知道李謹言和李錦書的關係,不確定李家是否會請他幫忙,她只是下意識的覺得這件事還是告訴他一聲的好。
至於為什麼……她並不願意去多想,畢竟,她不再是那個隨便就能給人寫情書的小姑娘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

子弟小學送信的人比李三老爺先一步抵達大帥府。
書已到子弟小學。
白色的信紙上只有寥寥七個字,落款是一個楊字。李謹言還沒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聽管家來報,李三老爺來訪。
三叔?
見到李謹言,李慶雲也顧不得其他,將事情一股腦的全說了。李錦書留書出走,若不想消息傳出去壞了她的名聲,就不能大張旗鼓的去找人。但關北城最近來了大量的外省人,魚龍混雜,比起名聲,李慶雲更擔心她的安全。要想儘快把她找回來,只能請李謹言幫忙。
謹言,你一定要幫幫忙。錦書不懂事,好歹是你堂妹,她一個姑娘家孤身在外,若是遇上歹人或是人販子可怎麼辦?
知道整件事的經過後,李謹言神情一變,想起之前收到的信,書,楊,子弟小學……立刻找來二管家,讓他馬上帶人去子弟小學。若是李錦書不在那裡,就去鼎順茶樓找劉老闆,說自己有事找他。
找嘴巴嚴實的和你一起去。
管家答應著下去了。
三叔,只要錦書沒出關北城,我一定能把她找回來。
那就好,那就好。李慶雲臉上的神情稍緩,這丫頭到底在想什麼,有什麼話不能對我和她娘說的,怎麼就這麼魯莽!
李慶雲一邊說一邊唉聲歎氣,李謹言沒接話,也沒安慰他,臉上始終一個表情的坐在那裡沉思,讓李慶雲的心裡開始打鼓。
謹言?
三叔,等錦書回來,我想和她談談。李謹言靠在椅背上,神色間有些疲憊。他昨天沒睡好,今天又忙著和德國洋行經理談進口實驗器材的事,剛能喘口氣,李慶雲就上門了。
還有沈家這門親事,我想還是算了吧。李謹言捏了捏鼻根,趁著大總統和夫人在,這事我去說。
這怎麼成?李慶雲嚇了一跳,不是說能把人找回來嗎?這事還沒傳出去,沈家又不知道!
三叔,結親是為了結兩家之好,不是為了結仇的。見李慶雲的臉色驟變,李謹言放緩了語氣,錦書年紀還小,當初定下這門親有些匆忙,也沒當面問過她願不願意,趁事情沒鬧出來之前把婚約解了,也不至於鬧得兩家人面上不好看。大總統正和美國人談派遣留學生的事情,很快就能下來章程,不如送錦書去美國留學,過一兩年再回來。
留學?
李慶雲不明白,他來是想請李謹言幫忙把女兒找回來,怎麼突然扯到留學的事上去了?再說一個女孩子,跑去國外,這成何體統!
這,這不行!李慶雲倏地站起身,不行,絕對不行!
三叔,和沈家解除婚約,還能保全錦書的名聲,這是唯一的辦法。李謹言的聲音沒有太大的起伏,我會派人跟著錦書的,在美國期間也會保證她的安全。若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去留學,可以藉口生病去國外休養。
李慶雲看著李謹言,就像不認識他一樣,一定要這樣嗎?錦書只是一時糊塗。
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李謹言搖搖頭,沈和端或許不會在意這件事,但是沈老……三叔,沈和端是沈老養大的,若他不滿意錦書,錦書進了沈家也不會幸福。
沈澤平忠於樓家,卻不代表他會在涉及到子孫後代的事情上妥協。在李謹言的眼中,李錦書還是個小姑娘,但不代表外人也會因為她的年齡包容她。在老一輩看來,李錦書不會是個好孫媳。
謹言,你讓我再考慮考慮。李慶雲坐回到沙發上,表情有些頹喪。
牆上的自鳴鐘敲響了十二下,管家終於將李錦書帶回了大帥府,同行的還有楊聘婷。李二小姐硬是拉著她,死活不鬆手。管家沒辦法,只得將兩個人一起帶回來。比起梗著脖子的李錦書,楊聘婷則是有些尷尬,但該有的禮貌卻一點也沒落下。
李先生,你好。
你好。李謹言頷首,信是楊先生送的?
是我。楊聘婷深吸一口氣,臉頰有些發紅。即便告訴自己不要再奢望,可面對李謹言,她的心還是跳得飛快,我給李家也送了信。
錦書這次能夠平安無事,多虧楊先生。李謹言頓了頓,不過李某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楊先生能答應。
我知道。楊聘婷抬起頭,看向李謹言和一旁的李慶雲,這件事我會保密的,也會叮囑其他人不要說出去。
多謝楊先生。
楊聘婷突然笑了,李三少當真想要道謝,不如多建幾間學校如何?還有學校的伙食,半大的孩子很能吃,中午一個饅頭,下午上課都能聽到他們肚子叫。
好。李謹言答應得很痛快,楊先生的要求,李某一定辦到。
送走了楊聘婷,李錦書依舊坐在沙發上鬧彆扭,李慶雲拿她沒辦法,只得按照李謹言說的,先回李府報信,順便把三夫人送來。這樣別人問起,也能說李錦書是三夫人帶來樓家的。
錦書,我想和你談談。
李錦書扭過了頭,不說話。
不想和堂哥說話?
反正一定是要我聽話回家吧?李錦書哼了一聲,祖母動不動就要我學女書,不學就關祠堂,不許我吃飯!
女書?
是啊!見李謹言也十分詫異,李錦書忙道:堂哥,這都是民國了,為什麼還要學那些封建的東西?一定要事事都按照父母的吩咐去做?我又不是李錦畫!
這關錦畫什麼事?
怎麼不關她的事了?我不聽話,祖母就拿錦畫做對比,說我比不上她!還有,爹娘給我說親,先是一個什麼副官,緊接著又換成軍校裡的沈先生,我都沒見過,我不想嫁!
這才是李錦書真實的想法?
錦書,你若是真不想嫁,堂哥想辦法幫你解除這門婚約。
真的?李錦書眼睛一亮,我就知道堂哥最好了!
當然是真的。還有,你想繼續念書嗎?
想,當然想!李錦書用力點頭,我還想像聘婷那樣在學校裡教書,那些孩子都叫她先生,我也想那樣!可惜聘婷說我現在做不來。
看著這樣的李錦書,李謹言忍不住搖搖頭,還真的是個孩子啊。
那我幫你解除婚約,再送你去美國留學,好不好?
去美國留學?李錦書一下子愣住了,堂哥,你說真的?
對,想去嗎?
李謹言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拐騙小紅帽的狼外婆。
想,我想去!李錦書臉上的笑容變得明亮起來,我想去留學,我一直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被關在家裡等著嫁人!
聽到李錦書的回答,李謹言緩緩舒了口氣。這樣也好,讓她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許就能真正的長大了。不過在那之前,他必須得把沈家這樁婚事妥善解決,畢竟是樓夫人保媒,聘禮也送過了,一個不好恐怕就會惹出大麻煩。
錦書,堂哥答應你的事一定做到,但你也要答應堂哥,乖乖回家,向祖母和三叔三嬸認錯,不要再這麼莽撞的往外跑了,知道嗎?
恩!
三夫人火急火燎的趕到樓家,走進客廳,就見李謹言和李錦書兄妹倆坐在一起喝茶吃點心,李錦書還被李謹言的笑話逗得樂個不停。三夫人忍不住想揉揉眼睛,她是不是看錯了?
三嬸來了。
娘。
見到三夫人,李錦書倏地站起身,顯得有些無措,求救般的看向李謹言。三夫人沒看李錦書,而是向李謹言道謝。李謹言擺手,這事主要還是楊聘婷幫忙,他當真沒做什麼。但接下來的事情就有他忙的了。
當初怎麼就腦子發熱幫忙說媒了?以後打死他也不幹這樣的事了。
三夫人風風火火的來,又風風火火的走。
被拉到門口時,李錦書的神情頗有些可憐,李謹言也沒辦法,早晚都要回家的。不過他也和三老爺三夫人說了,在老太太面前求個情,別讓這小姑娘再去跪祠堂了。十幾歲的年紀,最不缺的就是逆反心理,好不容易被他說通了,這一跪再給跪跑了怎麼辦?
言少爺,夫人請您過去。
這番鬧騰肯定瞞不過樓夫人,能等到李家人都離開再叫他,恐怕樓夫人那裡也有了決斷。李謹言摸摸鼻子,這事說白了總得樓夫人點頭,退婚,解除婚約,雖然實質上都差不多,但後者說出去總好聽一些。
我知道了,馬上過去。
回到李家,三夫人立刻帶李錦書去見老太太,李三老爺恰好也在。李錦書站在老太太跟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低頭等著被訓斥。不想老太太只是打量了她一會,說了一句:回來就好。便罷了。
不跪祠堂,不罰抄女書?
我老了,小一輩的事情我就不再摻和了。老太太一身暗色的對襟琵琶襖,腦後的髮髻上只有一根銀簪,仿佛一夕之間蒼老了許多,慶雲,就按照謹言說的辦吧。
可是,娘,婚約的事情暫且不論,錦書一個人去國外……”
不是會派人跟著她嗎?老太太靠在素色的引枕上,既然想出去,那就出去吧。出去見見世面,說不準就明白了。等除了孝,我就在後院起個佛堂,每日念念經,也算是為子孫積福了。
老太太……”
我累了,下去吧。以後沒事別來煩我了。
這番話裡帶著一股疲憊和心灰意冷。李三老爺不敢再說話了,三夫人也不敢出聲,李錦書看看爹娘,再看看閉上眼睛不再看她的祖母,突然感到一陣心慌,她明明是為了自由抗爭,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為什麼會覺得自己仿佛做錯了什麼一樣?
行了,回房吧。
李慶雲和三夫人都沒再責備李錦書,讓她回房好好休息,只是告訴她,她屋子裡的兩個丫頭因為犯錯被辭了,暫時讓三夫人身邊的喜福伺候她一段時間。李錦書有心想問,話到嘴邊卻最終沒有問出口。
穿過回廊時,李錦書停住了腳步,錦畫?
李錦畫從回廊的另一頭走來,一身舊式的素色衣裙,和李錦書身上的洋裝形成了鮮明對比,她們就像兩個時代的人,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衣著打扮,也將會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擦肩而過時,李錦畫突然開口道:二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啊?
你常說的民主,自由,平等,你真的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當然。我們追求的就是民主自由,反對封建壓迫!人人生來便應該是平等的!
李錦畫一直都是老太太嘴裡的乖孩子,女書能倒背如流,除了看詩詞,就是在房間裡繡花,她突然開口問這些,李錦書頗感詫異。難道她也想上學了?
平等啊,李錦畫意味深長的笑了,二姐,在你眼中,我和你是平等的嗎?你和喜福是平等的嗎?
李錦書愕然的看著李錦畫,她和錦畫,喜福?李錦畫是姨太太生的,喜福是個丫頭,她們怎麼能一樣?可她剛剛也說了,人生來平等……
想不通,對不對?其實我也想不通。李錦畫收起了笑容,你知道嗎?你拼命想逃開的一切,是我做夢都想擁有的。
是啊,做夢都想。
說完這番話,李錦畫朝李錦書頷首,邁步離開了。她知道有喜福在,這番話肯定會傳進三夫人的耳中,都忍了那麼久,為什麼今天就沉不住氣了呢?深深歎了口氣,是因為嫉妒吧?
她嫉妒她,卻不會傷害她。但李錦書從沒想過,她的行為是否會傷害到別人……
隔日,樓大總統請沈澤平過府一敘。沈老離開樓家後,李謹言便派人給李慶雲送去一封信。接到信後,李慶雲當即去見老太太,卻被老太太的大丫頭春梅攔在了門外。
三老爺,老太太說她年紀大了,有些事她不好再管了,您自己拿主意就成。
一句話,打破了李三老爺最後的奢望。
兩天后,以李錦書生病需要到國外休養為由,沈李兩家解除了婚約。
由於李家和李謹言的關係,這件事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但沈家和李家都是三緘其口。到後來,懷著各種心思打探的人也不得不相信,因為李錦書生病,李家不想拖累沈家,不得已才解除了婚事。
李家厚道,沈家仁義,蓋棺定論。
至於這樁婚事的兩個主角,沈和端當真是以為李錦書病重,遺憾之後便也罷了。李錦書卻正忙著收拾行李,準備一個月後前往美國留學。李三老爺在經過這件事後消沉了一段時間,人也變得沉默許多。三夫人開始對李錦畫的婚事上心,認為李三老爺之前看好的那家人不合適,想要再給她找一家更好的。
李謹銘的身體愈發差了,老太太開始整天吃齋念佛,對府裡的事很少再過問。
李家一切如常,卻也好像根本不一樣了。
樓大總統返回京城之後,便將向美國派遣留學生的一干示意提交了議會。
這次華夏向美國派遣留學生,費用皆出自美國退還的庚子賠款。民國成立之初,為緩和因排華法案造成的不良影響,同時也為了更大範圍的開闢華夏市場,美國政府便提出退還部分庚子賠款,作為華夏學生赴美留學的費用。
此舉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只可惜當時南北對峙,為了攫取更大的利益,以英國為首的列強一直沒有承認到底哪方才是華夏的合法政府,美國的這一計畫只得擱淺。如今聯合政府成立,這一計畫再次被提上日程。
李謹言想送李錦書出國留學,也並不只是為了她的名聲考慮。作為聯合政府派遣的第一批留學生,美國政府和華夏政府都必定相當重視。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的待遇會比以往的留學生都好。
對於李錦書來說,這是目前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李謹言也希望在國外的兩年時間裡,她能真的學有所成。
放下筆,李謹言重新審閱擬定好的計畫書,不錯漏任何一個細節。增建分校,改善學生的伙食,既然答應了楊聘婷,他就一定會做到。不過楊聘婷也提醒了他,關於他所創辦的學校,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
樓少帥走進房門時,就見李謹言正蹙著眉頭,看著手上的一疊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怎麼?
他一邊摘下手套,一邊走到桌旁,李謹言卻恰好在這時抬頭看他,眼睛越來越亮。

第一百二十五章 ...

創辦學校,一要資金,二要師資,三要名氣。
袁宮保三千保定生定北洋天下,蔣校長一門黃埔逐鹿中原,李白二人憑桂系講武堂與中央分庭抗禮。
北六省軍官學校源自東北講武堂,清末時,各地新式學校和講武堂如雨後春筍般紛紛成立,東北講武堂就是其中之一,主要為培養新式陸軍軍官。如今北六省軍隊中的軍官,很多就出自這所講武堂。
少帥,有沒有興趣做校長?
校長?
是啊。李謹言雙手交握,兩眼放光,辦學校,少帥任校長。
蒙學,小學,中學,大學。
技術學校,軍官學校。
北六省軍官學校培養陸軍,海軍學校和空軍學校同樣不可或缺。不只創辦大學,連同附屬小學,中學一同創建。技術學校可以聘請軍工廠裡的老師傅到學校裡講課,另外還可以請洋人,只要有真本事,錢都不是問題!
此時華夏的近現代學校數量和規模不只落後於西方,甚至比不上日本。日本自從明治維新起,便實行全盤西化,進行西式教育,強迫教育,拿著棍子的員警就站在教室後邊,學生調皮就要挨棍子。
日本的陸軍士官學校和陸軍大學,更成為了日本---主義的策源地,教育出了一大批在華夏大地上犯下滔天罪行的戰犯!
雖然日本的軍事教育水準在西方人看來純粹是三流,在諸如蔣方震等軍事天才眼裡也是渣渣,但就是這樣的軍隊,卻能在華夏大地上任意肆虐,不可一世!
華夏人不會打仗嗎?華夏軍人不勇敢嗎?華夏人不敢拼命嗎?
不!
孫子兵法,孫臏兵法,都是出自華夏,幾乎每一支華夏軍隊都是敢死隊!華夏軍人抱著炸藥包,捆著手榴彈一個接一個的赴死,他們用磨掉了膛線的漢陽造對抗敵人的三八大蓋和機槍,用血肉之軀去對抗敵人的坦克,飛機和大炮!
這種悲壯彰顯著華夏軍人的無畏,可敬,卻也讓華夏的弱點----無疑。
國貧民弱,軍工落後。
各國列強欺淩壓榨,軍閥混戰民不聊生。
國人內戰更是耗盡了華夏的最後一口元氣,將清朝洋務派和民族資本攢下的底子全部耗光。清末時,華夏還能製造口徑超過105乃至於150的重炮,能自主製造一噸的客輪。但在日軍侵華期間,機槍和七五山炮卻已經成為了華夏軍隊的重武器
這個時空的華夏被某只蝴蝶振動翅膀掀起的風吹離了原本的方向,在大規模內戰徹底爆發前,南北政府實現了統一,哪怕只是形式上的統一,也為華夏民族保留住這口元氣。
李謹言此刻想的,就是將這份被保留下來的財富繼續發揚光大。
資金他不缺,他缺少的只有人才!值得高興的是,他面前就站著一個大殺器,投下去絕對是原子彈級別的!
少帥,怎麼樣,考慮一下唄?
李謹言笑得像只狐狸,只要扛起樓少帥這面大旗,還擔心優秀人才不跳到他的鍋裡來?況且,一個月後,首批赴美留學生就要乘客輪分批從青島和上海出發,他安排在李錦書身邊的人可不只是為了保護她。
說是間諜不太好聽,但搜集情報,搜刮人才,卻是他們的主要任務。
現在的美國還沒有利用兩次世界大戰時的地理優勢和大筆債權徹底崛起,現在的美國是淘金者的天堂也是很多人的地獄,現在的美國卻已經有了諸如維吉尼亞大學等高等學府,培養出了大量優秀的學者和人才。李謹言特地詢問過任午初,他因為排華法案對這個國家深惡痛絕,卻也承認美國的教育已經走在時代的前列,甚至超過了歐洲的一些老牌國家。正是大批學校教育出的人才和歐戰時流亡到美國的學者,為山姆大叔在以後成為世界員警打下了無比堅實的基礎。
所以,人才和教育,必須兩手抓!
樓逍解開武裝帶和軍裝的領扣,沒有說話。
少帥?李謹言伸手去拉樓逍的衣袖,答不答應,至少說句話?
哦。
這是什麼回答?
李謹言有些無語,下一刻,後頸卻被一隻大手扣住,仰起頭,對上一雙深黑色的眼睛。
要我做什麼,只是校長?
只是校長。李謹言沒有猶豫,學校我造,資金我出,先生我也可以請。但這一切都要以少帥的名義。
我的名義?
對,以少帥的名義在北六省各地創辦蒙學和小學,仿照子弟小學的模式實行義務教育。學費全免並提供早午兩餐。到今年年底,六省內至少要開辦三十所這樣的學校。
樓逍沉思半晌,示意李謹言繼續往下說。
除此之外,在關北城創立陸軍小學,航空學校和海軍學校。學員可以從六省小學的學生中招收。
知根知底,還有一定的文化知識基礎,不正是軍校生的好苗子?未來的十幾年乃至幾十年,接連兩場世界大戰爆發,世界強國位次重新排序,國與國之間的遊戲規則被重新制定,華夏的軍事實力和經濟實力如何,將決定華夏在未來國際上的地位。
哪怕不能趕英超美,至少也要把日本矬子甩出兩條街,踩在腳底。不只要把他們徹底趕出華夏,條件允許的話,李謹言還想讓華夏軍人走出國門,到這個島國去敦親睦鄰一下。
憑什麼只有華夏老百姓被欺辱,被屠殺,而這個國家的的人卻在為-軍的威武高聲歡呼?為佔領華夏的首都舉國歡騰?!說他們被蒙蔽?大量日本的女人可是心甘情願的出賣身體為皇-軍賺取軍費,日本的小孩子最熱衷的遊戲之一,就是模仿甲午之戰將華夏人通通殺死!
不是想創建大東亞共榮圈嗎?好啊,那就建吧,至於怎麼建,就是華夏說的算了。
讓這幫矬子跪著唱征服,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不服?大巴掌扇死你……
所以,校長要我來當?
樓少帥的話將李謹言拉回了現實,拍拍臉頰,又走神了,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對,由政府牽頭,有了少帥的名義,各地政府,地方議會和鄉紳都會回應。哪怕只是為了官途或是自己的面子,肯定也會盡全力配合。
建校的資金我出一部分,財政局應該能撥付一筆教育資金,其餘的費用可以從各地募集,仿照當初子弟小學建校時的做法,將捐款人的姓名和捐款數額都登報發表。
一來是為了感謝,二來是為了吸引更多的資金。
國人好名,有一個流芳千古的機會擺在眼前,就算是那些視金錢如命的人,恐怕也會動心吧?
李謹言現在是北六省總商會的會首,他發話,應該不會有人刻意駁他的面子。自被六省總商會以下,各地商會,各民間組織,大大小小的商人,就算每人只拿出十個大洋,也是一筆鉅款了。
除此之外,有樓少帥掛著校長的名號在上面壓著,想朝這筆建校資金動手的人也得慎重考慮,到底是要錢還是要命。若被逮住,將不只是砍手,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會連頭一起砍的話,聰明人都該知道如何取捨吧?
我明白了。樓少帥的視線在李謹言的臉上緩緩掃過,垂下眼簾,端起茶杯,手指擦過杯沿,扯大旗。
李謹言呵呵乾笑兩聲,的確,樓少帥就是那面被扯起來的大旗,不只是象徵,同時具有相當實際的意義。
可以。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樓逍握住李謹言的手腕,掌心火熱,俯身,嘴唇擦過李謹言的耳畔,溫熱的呼吸吹拂在李謹言的頸側,也讓李三少明白了,想扯這面大旗,自己總得做點什麼。
好吧。
李三少一撇嘴,兩手按住樓少帥的肩膀,側過頭,吻上了他的嘴唇……
在被扔到床上,扯開衣服的時候,李謹言還在想著,這事他賺了。但在接連被折騰了兩次,又一次被樓逍扣住膝彎,將腿架上肩膀的時候,李三少欲哭無淚。很顯然,某老虎不只打算回本,還要討點利息。
他哪裡是賺了,分明是虧大了……
七月二十五日,一列從天津方向開來的列車駛進了關北火車站。
由於近期大量外省移民湧入,關北火車站加大了治安管理力度,一個連的士兵進駐,加上巡邏的員警,讓月臺和候車室不再混亂不堪,即便擁擠依舊,人生嘈雜,比起之前卻有序很多。
一些打算趁亂渾水摸魚的扒手也被揪出來,要知道,練就火眼金睛的不只是孫大聖,還有可能是身著便衣,專門抓賊的員警。
一個扒手兩個大洋,讓這些員警們的雙眼放出了綠油油的光。而被逮住扔進牢裡關上一天一夜的扒手,卻個個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發誓走出這道門就立刻改行,去要飯也不再做賊了。
至於原因,看看他們腫成豬頭的臉,被掰斷的三根手指,再看看那間牢房裡滿臉橫肉,眼角還橫著兩條刀疤的大漢,估計就能猜出一二……
廖祁庭原本計畫二十日離開天津,不想中途出現變故,不得不前往京城,直到今天才轉道乘坐火車抵達關北。
隨從提著行李,保鏢護衛在廖祁庭四周,他們顯然被關北火車站的人流驚到了,即便是在上海天津等大站,也沒看到這麼多的人,說是接踵摩肩,揮袖成雲,一點都不誇張。
少爺,這人太多了。
小栓子提著藤木行李箱緊跟在廖祁庭身後,瞅瞅四周,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老天,這得有多少人?
別管那麼多,先出去再說。
一行人走出月臺,立刻就有車老闆迎了上來。隨著生意越做越大,這些車老闆不只在火車站接生意,還組成車隊在關北城和臨近的鄉村縣城之間往來奔波,送信,載客,拉貨,樣樣都有。長久下來,這些車老闆湊到一起一合計,推舉了三個為人誠懇,腦袋也夠用的出來,正式組建車馬行。
廖祁庭一行七人,加上行李雇了三輛馬車。如今的載客馬車和貨運馬車開始有了明顯區別,載客的更加舒服,只要是來過的關北的,一眼就能認出來。
老闆,來關北做生意?
車老闆一甩馬鞭子,棕色馱馬邁開蹄子,鐵質的馬掌踏在新修不久的水泥路上發出得得聲響。
是啊,上次來還是幾個月前,這次再來變化可真大。廖祁庭笑著說道:光是路就不一樣了。
可不是。車老闆聽廖祁庭這麼說,頓時來了精神,您是沒瞧見,當初修這條路費了多大的勁,幾百壯漢子幹了一個月多,這還不算完,咱少帥說了,要把關北城通往城外的幾條大路都修通。報紙上登出消息,這四裡八鄉的漢子可都高興壞了。
為什麼?
還用問?有活幹唄。每天六個雜糧饅頭,大白菜燉豬肉,還有三十個銅板的工錢。車老闆又甩了一下鞭子,和迎面過來的七八個漢子打了聲招呼,他們都穿著草鞋,衣服上打著補丁,肩膀上扛著鐵鍬或是鐵鏟,氣色卻還不錯。看樣子是要往城外新建的工業區去,那裡最近又在新建廠房,正缺人手。
等到漢子們過去,車老闆才接著說道:這些都是外省來的,背井離鄉就為掙口飯吃。咱們這裡只要肯下力氣,肯幹活,不說賺大錢,吃飽肚子絕對不成問題。
廖祁庭點點頭,沒有繼續再問,只是看向那幾個漢子離開的方向陷入了沉思。和他坐在一輛馬車上的枝兒一路過來都沒有說話,距離關北城越近,她的心就跳得越快,雙手緊握攥緊了衣角。
回來了,她終於回來了!
進城之前,車老闆先將馬車趕到路邊的一處紅磚建造的崗亭前,從懷裡取出三個銅板和一個棕色封皮的本子交給裡面穿著藍色制服的人,那人翻開本子,在空白的頁面上蓋了個紅色印章,隨後把本子還給車老闆。
劉老闆生意興隆,恭喜發財啊!您這一個月的路費已經交夠五十個銅板了,接下來幾天就不用再交了。另外請您幫忙告訴趙老闆一聲,他上個月的退稅還沒領,生意再忙也要抽空過來一趟。
知道了,我回頭就去告訴他。
車老闆笑呵呵的把本子收好,趕著馬車離開了。
政府不是下令裁撤厘金了嗎?走到幾米外,廖祁庭才開口問道:怎麼關北城還在收?
這不是厘金。馬車進了關北城,三輛馬車排成一列,靠在右邊往前走,這是路費,修路是政府出的錢,方便咱們做生意,咱們交錢也是應該的,總不能白得這份實惠吧?
路費?
對,當初修路的時候就說好了,咱們做車馬生意的,除了稅金,每三趟要交一個銅板,交滿五十個銅板就不用再交了。這點錢不到半天就能賺回來,算不了什麼。
那退稅?
那個啊,也是這幾個月的事,連續兩個月交滿稅,就有一成會退回來。
全都是這樣?
是啊,做生意的,種地的,都一樣。
車老闆噅了一聲,停下馬車,回頭對廖祁庭說道:這就到了,榮您惠顧,一人五個銅板。七個人的行李,算十個銅板。
小栓子上前結清了車錢,車老闆又對廖祁庭等人說道:幾位要是想投宿,穿過前面的巷子就是走馬街,那裡有十幾家旅館客棧,好的差一點的都有,您要是不清楚,就找一個路邊的茶水攤問問,還有穿著土布衣裳的報童,他們都知道。
茶水攤,報童?
順著車老闆指的方向,廖祁庭看到了路旁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一身短衫長褲,腳上穿著黑面布鞋,身上背著綠色大口袋,口袋裡還有兩份報紙。
那孩子見到廖祁庭也沒停下,車老闆朝他招手,他也搖頭,隔著路喊:劉大叔,我趕著回學校上課!錢大娘的茶水攤子就在前邊。
話落,朝車老闆行了個禮,撒腿就跑了起來。
嘿,我怎麼忘了這茬了。車老闆抓了抓腦袋,得了,幾位往前走幾步就有個茶水攤子,問路去那裡就成了。
廖祁庭笑著點點頭,目送車老闆離開,心裡卻在思量,這關北城,當真是不一樣了。
沒走出十米,就見到了車老闆說的茶水攤,小栓子上前問路,廖祁庭和枝兒站在路旁。這時,從對面一間綢緞莊裡走出了兩位夫人,看到其中一個穿著青色旗袍的夫人時,枝兒頓時就愣住了。
那位夫人也恰好抬頭看過來,見到枝兒,詫異的瞪大了眼睛:枝兒?
二夫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

廖兄,請。
李謹言一身藍色長衫,親自將廖祁庭迎進了大帥府。
事情的具體經過,他聽二夫人派來報信的人說過了。廖家的七少爺,千里迢迢將枝兒帶回北六省,送到關北城,說他只是大發善心,連小孩子都不會信。他想做什麼?不僅讓枝兒跟著二夫人回了住處,連二夫人酬謝的禮都不肯收。
不是因為善心,那就是另有所求。
三少不必如此客氣。廖祁庭笑著拱手,第一次看清李謹言的長相,不由暗道,果然是好人品。
看著廖祁庭臉上的笑容,李謹言不由一皺眉,這個廖七少爺還真是有備而來啊。
很快,在簡單寒暄之後,廖祁庭就將他的目的說了出來。
廖兄是說,你打算同我合作?
對,是我,而不是廖家。
為什麼?
很簡單,我行七,上面還有六個兄長,除了不成器的,三位兄長已經在管理家族生意。廖祁庭的身體微微前傾,我人輕言微,很多事就算想做也做不了,有些話說了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李謹言忍不住詫異,兩人只是第一次見面,廖祁庭怎麼會和他說這些?況且,很少有人會將家族內部的權力爭奪在一個外人面前說的如此直白吧?現在不比後世,胳膊折在袖子裡才是大部分人的處事之道。
這件事在南方算不上是秘密。廖祁庭見李謹言不說話,仔細觀察他的神情,就能猜出他在想什麼,我說出去也只是為了讓三少明白,我甩開廖家自己找你合作的原因。
北李南廖,李家已經沒落,雖有李謹言,可他手下的生意卻都已經掛上了樓家的牌子。而廖家……老太爺在時還好,否則,他那幾個伯父伯母,叔叔嬸嬸還有堂兄弟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就連他出嫁的堂姐都時刻盯著娘家的這點東西。廖祁庭就像他說的那樣,人輕言微,有些話明知道是對的,但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卻往往會被立刻打壓下去。
如他之前和老太爺所提與樓家合作的事情,當時李謹言的生意還沒做到這麼大,樓家偏安北六省,北方的大總統還是司馬君。若廖家能抓准機會,未必不能有一番作為。老太爺也有幾分意動,廖家在南方的處境算不上好,鄭懷恩就是個嘴炮,手下沒軍隊,廖家跟著他不會有太大的前途。廖祁庭前番北上,就是經過了他的默許。
可惜幾個叔伯和堂兄聽到風聲後立刻出言反對,甚至說廖祁庭此舉會給廖家招來滅頂之災。
廖家的根基在南方,若是和一個北方的軍閥交好,咱們在南邊的生意怎麼辦?鄭懷恩沒用,南六省的宋舟可還在那看著哪!
一番話讓廖祁庭的計畫只能胎死腹中。廖祁庭甚至懷疑,他們根本沒仔細去想這件事會對廖家有什麼影響,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不去看廖家的未來,只管眼前的利益。
當廖家的其他人都站在他的對立面時,老太爺不可能一意孤行的支持他,畢竟想要維繫一個家族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他身上殺伐果決和獨斷的銳氣,已經隨著歲月的流逝被漸漸磨滅。他現在所想的,大多還是子孫和睦,家族安穩。
最終,天平還是傾斜到了廖祁庭的叔伯一方。
廖祁庭很遺憾,但他也沒辦法。
隨後民四條約被報紙全文刊登,鄭懷恩被迫下野,宋舟成為了南方的實際統治者,幾個堂哥堂姐在家族聚會時明裡暗裡的嘲諷廖祁庭,只說多虧老太爺沒被他三言兩語蒙蔽,任由他胡來。
對此,他卻只是笑笑,一言不發。
直到北六省接連戰勝了俄國和日本,樓盛豐又登上聯合政府的大總統的寶座,這種冷嘲熱諷才漸漸平息。事實證明,廖祁庭的眼光沒錯,宋舟不是樓盛豐的對手。
可經過之前的那段波折,廖祁庭有心提攜家族,也不會再直白的說出來了。他明白,如今的廖家人和很多已經沒落或正在沒落的傳統商家一樣,只盯著自己家裡的一畝三分地,不願意推開門走出去看看外邊的世界,哪怕用不到他們半分力氣。
安於現狀,固步自封,只會將家族逐漸帶向沒落。身為廖家人,廖祁庭絕不願意看到廖家走到這一步。
李謹言不是剛出社會的愣頭青,不會憑廖祁庭簡單幾句話就相信他。不過對於廖祁庭所說的南方市場,他的確有興趣。
不過,廖七少爺想撇開廖家同自己合作,憑藉的是什麼?
這個。廖祁庭指著自己的腦袋,全憑這個。
哦?
我從四歲開始就跟在祖父身邊,啟蒙用的是廖家的帳本,別的孩子在背三字經千字文的時候,我已經能打算盤記帳了。
廖祁庭侃侃而談,落落大方,就差明著說我很優秀,十分優秀,相當優秀!哥是智能機,貨真價實!李謹言很少見到像廖祁庭這樣直白誇獎自己的人,一時之間還真有些不習慣。
不過這也表明了廖祁庭相當的自信。
廖某自認做生意的眼光和手腕都不差。而且,廖祁庭頓了頓,現在廖某就能幫上三少的忙。
例如?
廖某聽說三少已經是北六省總商會的會首?
正是。
若真是如此,廖某不得不說,三少如今的作為,就像是捧著一個聚寶盆,卻不會將其中的金銀珠寶取出來,實在可惜。
聚寶盆?這是什麼意思,是讓他去搜刮總商會裡的商家?這手段也未免太……
廖某的本意並未如此。廖祁庭示意李謹言靠近些,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如此這般的說了一番話。
話落,坐正身體,雙手交握搭在腿上,三少以為如何?
愕然,驚訝,佩服,都不能完全表達出李謹言此刻的心情,眼前這人當真是個經商的天才!不過,他也從廖祁庭的身上看到了另一種東西,野心!
這是個有野心的男人,一旦給他施展的舞臺,他必將大有所為!
和他合作必須加倍小心,很可能下一刻就會被他反噬。但若將他的這份野心用好,絕對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報。
合作,可以,但必須按照自己定下的規則。
我們可以合作。李謹言坐正身體,表情認真的看向廖祁庭,但方式由我來定。
願聞其詳。
我手下的生意很雜,不方便管理。我決定成立樓氏商業集團,不知廖兄否肯屈就副總經理一職?將來開拓南方市場,廖兄必將得償所願。
副總經理?
廖祁庭有些猶豫,這和他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是將自己擺在和李謹言同等的地位,希望能與對方合作。而李謹言提出的要求,卻是讓自己成為他的下屬。
合作夥伴和下屬……
廖兄可以考慮,不必馬上做出決定。李謹言笑了,是廖祁庭自己找上他的,不是他求廖祁庭上門的,當他看不出這個姓廖的從一開始就存著利用他的心思?他不介意被利用,但必須給出足夠的報酬,或者是付出相當的代價。
撇開廖家,廖祁庭所有的不過是他的頭腦和做生意的手腕,比起做股東,李謹言認為他更適合做個經理人。
這個人的野心太大,只是冰山一角就讓李謹言心驚。
無論他想做胡雪岩還是民國版的巴菲特,李謹言絕不願意自己成為他的踏腳石!
事實上李謹言有些想差了,僅憑他和樓逍的關係,廖祁庭就沒那膽子把他當踏腳石。不過這卻陰差陽錯的給廖祁庭留下了一個相當深刻的印象,李三少是個角色。
他只想借助對方的財力物力,對方卻要把他整個人給霸佔了。
狠,真狠!
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啊……
事情談完,廖祁庭答應回去考慮,李謹言起身送他離開,剛走出大門,卻好遇上從軍營回來的樓少帥。李三少給兩人做了介紹,廖祁庭是認識樓逍的,樓少帥卻對這個險些喪生在他馬蹄子下邊的廖七少爺沒什麼印象。
送走了廖祁庭,樓少帥才開口問李謹言:廖家人?
對,就是南方那個廖家。李謹言將廖祁庭來找他的前因後果都詳細說了,最後補充一句,我想讓情報局在南方的人仔細查查他。
懷疑他?
倒不是懷疑他的身份。李謹言笑道:確定他是不是廖七少爺,只是一封電報的事。我想知道更詳細的東西,例如廖家和宋舟的關係到底如何。這樣也能知道宋舟的錢大多是來自哪裡。如果將來大總統打算削藩,動武之前可以先考慮從錢袋子下手。
兵者,國之利器。只要各省督帥手裡還握有軍隊,華夏還是隨時面臨內戰的風險。削弱各省督帥對軍隊的掌控權,不也是樓大總統和中央政府正在做的事情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可稱之為削藩。只不過削減的是軍隊,而是不是土地。
樓少帥站定腳步,挑起一邊的眉毛,側過頭看向李謹言,過了許久,才點頭道:好。
隔日,李謹言特地去了一趟二夫人的住處。
枝兒重新換上盤扣褂子和寬腳褲,黑油油的大鞭子垂在身後,看到眼前這個姑娘,李謹言恍惚間又回到了剛醒來的那幾天。
少爺,您來了。
在上海的那段時間,枝兒被逼著學了一口上海話,舉止神態間也帶上了一絲抹不去的痕跡。之前沒見過她的丫鬟門房不清楚,二夫人卻能看得出這些細微的地方,她自己也知道。
在那樣的地方走過一遭,就算她拼命的想忘,清晨醒來,眼角也總是會帶著沒有乾涸的淚水,
李謹言將帶來的點心遞過去,笑著說道:這是特地給娘帶來的,新鮮的棗泥餡。我記得你也愛吃這個。
可是,多虧少爺還記著。
枝兒笑著接過點心,卻小心的沒去碰李謹言的手指,看著她轉身的背影,立刻謹言忍不住歎了口氣。
有的時候,裝作不知道遠遠強過自以為是的安慰。沒人願意被揭開藏在心裡的傷疤。
二夫人料到李謹言這兩天會來,枝兒服侍他幾年,一心一意的為他,如今……也只能說造化弄人,老天爺的善心往往落不到真正可憐人的身上。
娘,我過段時間要出趟遠門。
李謹言一邊喝茶,一邊把他的打算告訴了二夫人。
最近國內局勢還算穩定,湖州的顧老又一直想見他一面,李謹言計畫在八月中旬去南方走一趟。一來為了看看顧老,二來也為將來在南方開闢生意做準備。
報社的文老闆好幾次和李謹言提出想在南方開辦臨時分社,通過宋老闆和顧家,李謹言也和不少南方商家有了生意上的往來。但想要在南方把生意做大做強,有些事他必須親自出面。
若是廖祁庭真答應他的條件,這一趟去南方說不準就要和他同行。排外一事古來有之,但有這個廖七少爺在,這些麻煩就很容易解決了。
出遠門?
是啊,因為生意上的事,要去趟南方。李謹言笑著說道:娘有什麼想要的?兒子幫你帶回來,聽說蘇州的綢緞極好,還有南方的首飾……”
娘這麼大年紀了,用不著那些。二夫人搖搖頭,想起箱子裡那幾匹李二老爺給她帶回來的綢緞,再看眼前的李謹言,視線突然變得有些模糊,聽到李謹言叫她,用手往臉上一抹,才發現自己竟然流淚了。
娘,你怎麼了?
沒什麼。二夫人不想多說,說了也只是讓孩子掛心罷了,你也不用記掛著我,自己注意安全比什麼都強。雖然現在國內不打仗了,可南方那邊……”二夫人咬了咬嘴唇,自從李二老爺出事後,一提起南方,她的臉色就不會太好。
我都記著,娘放心吧。李謹言說道:少帥還派了兩個班跟我一起南下,真遇到麻煩就把身份亮出來,沒人敢為難我。
當他對樓少帥提出想去南方走一趟時,樓少帥並沒出言反對,只是又給李謹言指派了一個班的護衛,荷槍實彈的跟著。李謹言想說這太興師動眾了,卻被樓少帥一句話就打了回來。
這樣,不會有人敢找你麻煩。
李三少眨眨眼,不再說話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

八月五日,蕭有德帶著米哈洛夫喬裝返回關北城。
這真是一個俄國將軍?
看到米哈洛夫的第一眼,李謹言就產生了懷疑。據他所知,米哈洛夫是個胖子,眼前這個完全和電報裡描述的不一樣。
他並不知道,比起被許二姐等人綁-架時,米哈洛夫已經瘦了至少二十斤!
他的確是米哈洛夫,前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家裡還是頗有勢力的沙俄貴族,他本人也有爵位。蕭有德重新將黑布套在米哈洛夫的頭上,而對方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待遇,還主動彎腰低頭,方便蕭有德動手,看得李謹言目瞪口呆。
隨後,米哈洛夫被帶回情報局,那裡早就為他準備了舒適的房間,每天的伏特加和黑麵包加熏肉都不會少。蕭有德從他嘴裡掏出不少有用的東西,也摸清了這人就是個軟骨頭,留著他,說不定將來還能派上大用場。
不過在那之前,得想辦法給他洗洗腦,這項工作,情報局有不少老手擅長。
啞叔沒和蕭有德一道回來,他讓蕭有德給李謹言帶句話,他要在後貝加爾多呆幾天。一來要確保喀山能成功打入基洛夫領導的反抗組織內部,二來,後貝加爾這群人在他老人家眼裡都是好苗子,他又起了收徒弟的念頭。
喀山那裡還順利嗎?
其他還好。只是有個叫托洛茨基的人一直從中作梗。他懷疑喀山的身份,還要求反抗組織斷絕同後貝加爾的來往,但被基洛夫拒絕了。
基洛夫拒絕托洛茨基的的理由也很充分,這些人救了他的命!而且他們都是貧窮的獵人和伐木工人,和他們是一樣的貧苦大眾!
托洛茨基?
這不是那個蘇聯紅-軍的締造者,第四國際的領導人,公然和史達林叫板,結果被契卡終結掉的強人嗎?
言少爺?
基洛夫和這個托洛茨基的關係怎麼樣?
恨難說。蕭有德想了想,說道:不過他的意見卻能影響到基洛夫和反抗組織。基洛夫之前拒絕他,承受了不小的壓力。
他現在在西伯利亞?
不。他在彼得堡,反抗組織現在的據點被沙俄的軍隊發現了,交火幾次,死了不少人。基洛夫決定帶領餘下的組織成員向西遷移,進入伊爾庫茨克。
伊爾庫茨克?
看來托洛茨基的意見還是影響到了基洛夫。否則他不會向中西伯利亞的方向走,而應該在東西伯利亞找個更隱蔽的地方暫時蟄伏,發展壯大勢力,同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安德列及其打手們鬥爭到底。
不過,只要這些人能繼續在西伯利亞艱苦奮鬥,吸引俄羅斯邊境駐軍的火力,就已經給華夏軍隊幫了大忙。
在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安德列為了自己的前途,動用一切力量不遺餘力的追殺基洛夫率領的反抗組織時,駐守在滿洲里的戍邊軍趁機在額爾古納河西岸頻繁活動,並將活動區域不斷擴大。偶爾也會碰到巡邏的俄國兵,雙方卻很少發生衝突。大部分俄國兵還會用手裡的財物同他們換煙酒和罐頭。
戍邊軍的捲煙,玻璃瓶裝的烈酒,大盒的肉罐頭,已經成為了這些俄國兵的心頭好。
他們拿出交換的東西五花八門,有女人的首飾,砸碎的燭臺,破碎的寶石,甚至有牙齒形狀的金子。
這些東西的來源很耐人尋味,但誰在乎?
就這樣,戍邊軍一邊用香煙烈酒罐頭同俄國兵們建立友誼,一邊繪製著額爾古納河西岸的地圖。
不久前,一個營的大兵碰巧走進了額爾古納河西岸的無人區,當他們得知這裡就是俄國兵嘴裡的惡魔之地,沒有人願意到此巡邏後,立刻將這件事上報給了廖習武。
廖習武也不明白是怎麼回是,許二姐等人開發無人區的行動是秘密進行的,殺人放火都是悄悄地,自然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公告天下。不過廖習武有個好習慣,老毛子的便宜能占就要占!不管怎麼樣,先把地盤占下來再說。
於是,在俄國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戍邊軍在額爾古納河西岸的無人區叮叮咣咣幹起了活。
近一米深的戰壕,木頭搭建的掩體,營房,甚至還有一個馬廄。
總之,在十天之後,一座像模像樣的邊境哨所加防守工事完成了。
地盤占下了,廖習武也不含糊,直接上報樓少帥,請求派專人去勘測土地,立界碑。
洋人不經常幹這事?甭管是不是你的地方,先占了再說。廖習武靠在電報室的牆上,一邊念道:還說什麼處--地。我看,咱們占這塊就叫處--地,純爺們!對了,這話別發給少帥!
發報中的兵哥:“……”
樓少帥收到電報後,二話沒說,直接派出兩名勘測人員和一個新編步兵團出發前往滿洲里。同時下令晉升廖習武為戍邊軍旅長,少將軍銜。
從收到電報到相關人員登上火車,用了還不到一天半的時間。
火車開出關北城後,樓少帥才給樓大總統發了一封電報,告知整件事的詳情。
當初同俄國簽訂滿洲里條約時,邊境勘測問題就被暫時擱置,一直懸而未決。既然是懸而未決的土地,誰又能說得清楚到底是華夏的還是俄羅斯的?
這是個依靠拳頭和大炮說話的年代,國與國之間的關係,靠嘴皮子是沒用的。
說白了,臉皮不夠厚,拳頭不夠硬,是沒辦法占到便宜的。
可喜的是,樓少帥跟在外公身邊學到的是官場厚黑,德國軍校教給他的則是真理永遠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
於是乎,對於戍邊軍跑到額爾古納河西岸去圈地的行為,樓少帥除了嘉獎,沒有二話。
樓大總統接到樓少帥的電報之後,獨坐半晌,不知道該誇還是該罵。考慮良久,把電報紙撕成兩半用火燒了。
不得不承認,樓大總統才是真正的老奸巨猾。當俄國人終於發現戍邊軍跑到自己的地盤上安營紮寨,趕也趕不走之後,立刻找上門來討說法。
樓大總統兩眼一翻,兩手一攤,占你們的地盤?有這事嗎?沒有啊,至少他不知道啊。
證據是華夏的界碑?那也只能證明那裡本來就是華夏的地盤,否則華夏的界碑怎麼會在那裡?
至於那塊界碑為什麼一直向西移動的問題,他又沒親眼看到,怎麼知道是真是假?要不等到召開議會,把這個會引起國家爭端的嚴重問題提交議會討論?華夏是個民主自由的國家,作為總統,他是不能獨斷專行的。
俄國人被噎得直翻白眼。
幾百個議員,要討論到猴年馬月去?!
等到俄羅斯人終於耐性耗盡,要向華夏宣戰時,已經是十個月後,而那時,華夏軍隊早已今非昔比,斐迪南大公夫婦也準備踏上他們的塞爾維亞之旅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

高投入,高風險,高利潤。商人皆知此理,廖祁庭也不例外。很多時候利潤不會和投入成正比,但若想得到更多,就絕對不能吝嗇手中的資本。
對別人,對自己,都是一樣。
三少。
第二次登門拜訪,廖祁庭對李謹言的稱呼未變,態度卻發生了改變。
這麼說,廖兄已經決定好了?
是的。廖祁庭的態度不卑不亢,卻能讓李謹言明顯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尊重,我願意接受三少的條件。
留在關北城的這段時間,廖祁庭看到了很多他從別的地方看不到的東西。
繁忙的工業區和農場,鱗次櫛比的店鋪和商行,可容八匹馬並行的街道,新式的有軌電車當當駛過,排成一列的馬車井然有序,行人自覺走在道路兩旁。背著步槍走過的士兵,穿著黑色警服的員警,一身土布工作服的工人,店鋪的夥計,進城的農民,街邊叫賣的小販,揮舞著報紙的報童,在所有人的臉上,都能看到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
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在關北,看不到趾高氣揚的洋人,看不到卑躬屈膝的巡警,看不到衣衫襤褸的乞丐。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在為生存而奮鬥,為更好的活下去而努力。在關北,只要願意付出勞動,就不會有人被餓死。城外的收容所逐漸變成了外省移民臨時歇腳的地方,很少有人會在那裡停留超過一個月,即便是老人和孩子,也在找到力所能及的工作後第一時間搬出來,用領到的薪水在城外的居民區租一個房間安頓下來。
如今的居民區和剛建成時相比有了很大變化,房子多了不說,一些店鋪和飯館也陸續開了起來。還有不少外省移民開的小吃攤,生活關北城裡的人也時常到這裡來轉上一圈,打打牙祭。
廖祁庭帶著小栓子和兩個保鏢到居民區中轉了一圈,在一個燒烤攤子前吃了幾串烤肉,量足,味道也好。攤主是個韃靼漢子,跟隨部落從外蒙進入察哈爾,後又輾轉來到關北城,在關北城外的農場裡找了一份放牧的工作,燒烤攤平時是妻子和小兒子在照顧,他放工時才過來幫忙。
韃靼漢子的華夏語並不熟練,豪爽的性格卻讓攤子前的客人都願意和他搭話。
這時,兩個穿著淺褐色軍裝的大兵走了過來,攤主大笑著和他們打招呼,說話之間神采飛揚。
這是我的兩個弟弟!都是好漢子!韃靼漢子驕傲的向眾人介紹他的兄弟,將兩人胸膛和後背拍得砰砰響,他們都是少帥的士兵,為他而戰!若有人膽敢冒犯我們的恩人,我康巴也會拿起彎刀,騎上戰馬,上戰場拼殺!將敵人的腦袋全部砍下來!
康巴說這些話時,神情肅穆,沒人會懷疑,到了那一天,這個韃靼漢子不會騎著戰馬沖向戰場。
這些天來的所見所聞對廖祁庭觸動很大,也使他下定決心,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籌碼。廖七少爺一生僅有的幾次豪賭,這一次是贏面最小,卻註定賺得最多的。
不過,在下注之後,他有那麼一刻開始後悔。因為李謹言竟然告訴他,所謂的樓氏商業集團還只是個設想,並沒正式成立,他這個副總經理的職位也只是個空銜而已。
廖兄不必擔心,李謹言親自倒了一杯茶送到廖祁庭面前,笑眯眯的說道:麵包會有的,黃油會有的,集團也會有的。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廖祁庭:“……”這就是畫了個大餅給他,而他當真為了這個大餅把自己給賣了……
我準備本月二十號南下,廖兄和我同行如何?
南下?
對,計畫先去天津,然後是山東,我還想去拜訪一下宋大帥,李謹言坐回沙發上,認真算起來,我們還是親戚。
我明白了。廖祁庭點頭,沒有多問。反正他已經把自己賣了,一切都是買家說得算。
此次南下,除了樓少帥安排的兩個班,李謹言只打算帶上廖祁庭和家化廠經理陸懷德。陸經理本以為李三老爺也會在隨行的名單上,李謹言卻搖頭。
至於原因,李謹言沒說,陸懷德也沒敢追問。
一切準備就緒,李謹言特地給天津的宋老闆發了一封電報,卻沒想到事情突然出現了變故。李謹言不得不推遲了行程。
八月十三日,日本駐華公使伊集院彥吉離任,接替他的是山座圓次郎。
這個人在日本的名氣很大,英日同盟,日俄戰爭,他的作用都不小。據說伊藤博文的死也和他有關。他剛到華夏,尚未遞交國書,就和阪西武官以及駐北六省總領事矢田私下碰面,還親自前往旅順會見關東都督大島義昌。
蕭有德將近些天來搜集的情報匯總,告訴李謹言,山座圓次郎很狡猾,瞅准並利用華夏情報人員還不熟悉他的這段時間,私下裡動作頻頻,直到潘廣興傳回消息,情報局才切實掌握了他這些天來的行蹤。
潘廣興?
是,他現在已經獲得關東都督府情報部部長河下的信任,同大島義昌也有過一次接觸。蕭有德從懷中取出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件,他在這封信裡特別提到,河下透露,山座圓次郎不只一次向大島義昌提到阪西武官的助理土肥原賢二,認為他是極優秀的人才,希望大島能夠讓他到大連來。
土肥原賢二,那個日本間諜頭子?李謹言皺緊了眉頭,他這個時候就到華夏了嗎?
鑒於日本人這段時間的動作頻頻,我建議言少爺最好推遲南下的時間。蕭有德說道:為了您的安全考慮。
是有什麼消息嗎?
目前還沒有。蕭有德搖頭,但必須以防萬一。
我會考慮的。
李謹言不是固執聽不進勸的,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山座圓次郎比伊集院更難對付,再加上一個土肥原,就算日本人在北方的勢力被打壓得抬不起頭,南滿鐵路也被樓少帥搶了回來,但南方不比北方,各國勢力錯綜混雜,上海等地的租界更是國中之國。日本人要真想冒壞水,趁機做點什麼,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這裡,李謹言不由得磨牙,這些日本矬子怎麼就不肯消停?
繼日本公使換人之後,法國,美國,俄國和德國的公使也都換了新面孔,只有英國公使朱爾典爵士依舊八風吹不動,安穩如昔。
李謹言的南下日期被推遲到月底,樓少帥親自下令,李三少反對也沒用。
以樓家人的身份南下,隨行人員增加到一個排,蕭有德也帶去。樓少帥一錘定音,李三少計畫好的微服出遊成為了泡影。
少帥,這麼張揚不好吧?
樓逍繼續看檔,頭也沒抬,聽我的。
李三少:“……”
抓抓腦袋,他這次南下,主要是為了打開南方市場,為了談生意,若是走到哪都帶著四十多個彪悍兵哥,這生意還怎麼談?人家八成會以為他不是去做生意的,仗勢欺人強買強賣還差不多。
少帥,真不能打個商量嗎?李謹言還想努力一把,這樣真的太張揚了,恐怕惹的麻煩更多。
不行。
為什麼?
擔心。
啊?
樓少帥站起身,一步步朝李謹言走來,靴跟敲擊在地板上的鈍響,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清晰。
溫熱的掌心扣上李謹言的後頸,烏黑的眸子,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淵。
我會擔心。
四個字,只有四個字。
李三少很不爭氣的,投降了……
果然,在樓老虎面前,呲牙的兔子……依舊是兔子。
與此同時,首批前往美國的公派留學生抵達了青島,樓大總統的辦公室裡迎來了兩位法國客人,新任法國駐華全權公使康得和法國駐華公使館武官白理素。
兩人此行,一為遞交國書,二為在華夏建立學校。
學校?
是的,尊敬的總統閣下。康得留著兩撇小鬍子,穿著得體的西裝,只是一身的香水味讓樓大總統不怎麼習慣。
美國人退還庚子賠款作為華夏學生留學費用的事,在各國之間引起了不小的爭論,有反對也有贊同。朱爾典老謀深算,沒有立刻表明立場,而是向國內發了一封電報,坦言美國此舉短時間內不會對大不列顛在華夏的利益產生影響,但長此以往,恐怕會讓華夏人開始傾向他們,尤其是這些留學生歸國以後,產生的影響更是不可小覷。英國必須採取一定的措施,減弱這種影響。
法國人的行動更快,他們已經決定退還部分庚子賠款,同樣用於幫助華夏的教育事業。他們不會效仿美國招收留學生,而是直接幫助華夏建立學校,第一座學校的地址就選在京城南苑。
高盧雄雞認為,讓華夏人看到實際的東西,取得的效果肯定更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

民國五年,西曆一九一三年八月二十日,首批華夏赴美留學生陸續抵達山東青島。
他們將從這裡乘坐遠洋輪船前往另一片大陸,在那裡開始為期兩年的學習生活。十天后,另一批學子將從上海出發,踏上同樣的旅程。
從青島出發的留學生共五十一名,其中五十人是通過考試和地方推薦,各個品學兼優,學有專長。多出來的一人,則是李三少濫用權力走後門硬塞-進來的李錦書。
為了能讓李錦書搭上這艘輪船,李謹言給負責赴美留學生選派事宜的教育部部長陶德佑發了三封電報。坦言李錦書只是搭順風船”,不佔用公費留學名額,學費生活費一概自理。為了說服對方,他還額外拿出一筆錢來作為首批留學生的獎學金。
可以說,李錦書去美利堅留學的路,是李謹言用錢鋪出來的。這些事,他並沒瞞著李慶雲夫婦。
李慶雲變得更加沉默,三夫人特地謝過李謹言,又謝過二夫人,還不只一次的叮囑李錦書到了國外不能再任性,遇事不要再衝動……
這些話李錦書貌似是聽進去了,可真聽進去還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有待時間考驗了。
剛到青島時,她就像是出了籠子的鳥,看什麼都新奇,見什麼都高興,總覺得這才是自由的滋味。李謹言派到她身邊的兩個人也極少管她,雖然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卻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李錦書不願意和她們說話,便去找住在同一間旅館中的其他學生。
一開始還好,大家只是簡單寒暄,說些近段時間國內的新聞。當彼此熟悉之後,這些學生開始三三兩兩的聚在一體討論起專業知識時,李錦書便插不上話了。她唯一擅長的英文,這些人比她說得還好,有幾個人還會說德文,法文,甚至是西班牙文。
每當這時,李錦書都會沉默下來,漸漸的,她發現自己和這些人相處起來很困難,有些格格不入。他們總是在討論數學,化學,物理甚至是農業,她在學校裡經常聽到的民主自由等言論一次都沒聽他們提到過。
當李錦書開口詢問時,其中一個梳著短髮的女孩子告訴她,他們此行是為學習知識,學成後報效國家。他們關注的不是什麼打倒統治階級,什麼民主自由,這些對他們來說都是空談。他們認為現在的國家形勢比南北對峙時期要好得多,政府所出各項政令多是為國為民,也沒做出出賣國家利益的行為,為何還要去打倒?
當一個國家的國民尚且處於貧困之中時,當大部分人都吃不飽飯的時候,談這些大話有何用?女孩頓了頓,接著說道:當然,我並不是說你的想法是錯誤的。只是認為,與其說空話不如做點實事。況且,說句不太好聽的,你能來留學,靠的就是你嘴裡的剝削階級吧?
女孩子的話很直接,也很實際,而且這裡的大部分人都和她有同樣的想法。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這些留學生也發現了李錦書和他們的不同,沒人會刻意為難她,卻也沒人願意和她走得太近。教育部從幾千人中篩選出這一百名學子,自然要從多方面考核,他們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聰明,誠懇,勤奮,務實。
是的,務實。
誇誇其談,喜歡說大話,極易被人煽動的,哪怕再聰明也不會被列入留學名單內。
在出發前,教育部部長陶德佑語重心長的對這些學子說道:昔日曾拜讀梁先生之少年論,其言少年乃國之根基,吾深以為然。諸君乃華夏之希望,民族之希望!願與諸君共勉,望諸君學有所成,早日歸來!
這些學子滿懷報國熱情,以振興民族為己任,他們每個人都熟讀梁先生的少年論,每個人都願為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民族奉獻出一切。
李錦書很難明白他們的想法,他們的所思所想和她以往所接觸到的完全不一樣,他們的世界似乎和她的世界距離很遠。她也開始反思,反思以往的自己,或許,這些人才是對的……當她真正能明白所謂的理想和現實究竟有多大差距時,才是她成長的開始。
海風中,即將遠行的學子們站在輪船的甲板上,對送行的父母親人揮手。
當他們看到站在送行人群中的陶部長和曾教育他們的先生時,五十個人同時向他們彎腰行禮,直起身後,齊聲背誦:故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紅日初升,其道大光……乳虎嘯穀,百獸震惶……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少年中國,與國無疆!先生,我等必努力學習,不負國之希望!
少年們的聲音穿過了天空,衝破了雲霄,拂過了海鷗的翅膀。
岸邊送行的陶德佑等人則高聲道:美哉!我少年中國!壯哉!我少年中國!國之希望,國之棟樑!
這一幕被同來送行的記者忠實的用相機記錄下來,隨著鎂光燈暴起的火花和煙霧,銘刻在了歷史泛黃的畫卷之上。
青島的德國總督瓦爾德克對新任德國駐華大使保羅--辛慈說道:保羅,這是一個不輕易服輸的民族。
辛慈點點頭,秉持著一個德意志帝國軍人和外交人員的高傲,但他們同樣是一個備受壓迫的民族。他們想要擺脫困境很難。
誰知道呢。瓦爾德克聳了聳肩膀,做出了一個很不日爾曼男人的動作,我那裡有兩瓶好酒,我請了施佩共進晚餐,我想你們會有很多話聊。
施佩?辛慈腳步一頓,很顯然,他對於現任遠東艦隊總司令的的觀感並不是那麼好,我兩年前就已經離開軍隊了。
算了吧。日爾曼男人永遠不會忘記他的軍旅生涯。
好吧。對於已經變得不像個普魯士男人,倒更像美國佬的瓦爾德克,辛慈也毫無辦法。
輪船發出悠長的汽笛聲,煙囪冒著滾滾黑煙,逐漸遠去。
幾個矮小的男人混在人群中離開了碼頭。
剛一回到臨時住處,其中一個男子立刻說道:帝國在華夏的勢力被不斷壓縮,北方,尤其是樓逍統治的北六省,除了大連幾乎沒有帝國的立足之地,我們需要的煤,鐵,糧食和木材都無法再運回國內!絕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帝國必須採取行動!
小泉君,山座公使閣下已經向內閣提議,今後均以支那稱呼華夏。一個嘴上留著短須,二十左右的矮小男子說道:支那,支那人!唐宋帝國的光輝早已遠去,他們不配再佔據如此廣闊的土地和資源!
是!小泉應道:土肥原君,多謝提醒,在下記住了!
恩,土肥原點頭,我稍後啟程去大連,小泉,你和我一道去,有件事需要我們去做。
是!
小泉幾人離開房間,土肥原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臉色陰沉。
他的老師阪西武官曾告訴他,華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一塊等著大日本帝國切割的蛋糕。
帝國的艦隊在華夏的海域暢行無阻,帝國的勇士可以在這片土地上為所欲為。那裡有我們需要的糧食和礦產,有我們需要的一切!
在國內,土肥原也一直是這樣認為。但當他親眼看到這個國家時,他對老師的話產生了懷疑。土肥原和他在陸大的很多同學不一樣,他的確是狂-熱的軍-----子,卻也同時保有理智。
他會在教官的面前大聲說:帝國軍人的職責就是進攻!卻也會在私下裡自己思考這樣做的代價。
拿破崙曾說過,華夏是一頭沉睡的獅子,一旦它醒來,整個世界都將為之顫抖。他感謝上帝,這頭獅子正在沉睡。
如果這頭獅子突然從沉睡中醒來的話,那世界將變成什麼樣子?
回憶起之前在碼頭看到的一幕,土肥原突然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不!他用力搖頭。
為了大日本帝國,在這頭獅子醒來之前,就要將它徹底扼殺在睡夢中!
土肥原賢二並不知道,就在他正滿肚子壞水,思量陰謀詭計時,他自己早已經被某個人給盯上了。而這個盯上他的人,目的是為了要他的命。
關北城
李謹言將擺在面前的電報對折,再對折,然後拆開,如此反復,站在他面前的蕭有德忍不住開口說道:言少爺,是有什麼問題嗎?
啊,沒有。李謹言搖頭。
只要是後世的華夏人,知道侵華戰爭,知道偽滿洲國,知道東京審判的,就沒有不知道土肥原賢二的!這個侵華日軍的間諜頭子,十四師團的師團長,在華夏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
哪怕在這個時空中,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李謹言卻已經對他起了殺心。
這是他第一次確切的想要殺死某個人,並打算派人執行。
蕭先生,事情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潛伏在阪西公館的情報人員已經掌握了土肥原的行蹤,三日後他將秘密前往大連,中途路過天津,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言少爺,蕭有德猶豫了一下,這件事真不告訴少帥嗎?
不用。李謹言搖頭,等事情辦成了我會和他說。
……”
什麼?
少帥已經知道了。
啊?!李謹言倏地抬頭,你說的?
絕對沒有!
那少帥怎麼知道的?
蕭有德不說話了,房門卻在這時被推開,一身戎裝的樓逍邁步走了進來。他示意蕭有德先出去,帶上房門之後,轉身走向李謹言。
少帥,我……”
李謹言站起身,有些無措。樓逍沒有說話,走他面前,抽-出李謹言手中被折得變形的電報紙,展開。
土肥原賢二?
少帥,我想除掉他是有原因的,李謹言說道:他是個日本間諜……”
樓少帥卻搖頭。
少帥,這個人不能留!李謹言有些急了,真不能留!
他會死。樓少帥單手將電報紙捏成一團,扔在地上,踩在腳底。
黑色的馬靴,紅色的地毯,碎裂的紙。
帶著槍繭的大手緩緩撫過李謹言的頸項,我說過,我是你男人,這樣的事交給我,我來做。
李謹言張張嘴,卻發現話全都哽在了喉嚨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第一百三十章 ...

李謹言不記得是怎麼開始的,他只知道,當他環住樓逍的肩膀,吻上他的嘴唇,一切就開始失控了……
冰冷的牆面,吹拂在頸後和背上的氣息,仰起頭,可以清晰感到疼痛與難耐的灼熱。汗水順著臉頰滑落,眼睛開始泛紅,眼角被逼出了淚水,但也只是緊咬著嘴唇,在被翻過身去的時候,扯開樓逍的衣領,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李謹言不會牙酸的去說愛你地老天荒至死不渝,他只會扣住樓逍的肩膀,凝視他的雙眼,吻住他的嘴唇,在某一刻,或許就在他促進眉頭,伏在他肩上發出低沉---息的那一刻,對他說:我的,你是我的!
樓逍的唇擦過李謹言的下頜,落在他的嘴角,黑色的眼眸,燦若星辰,輕輕抵住他的額頭,低沉的聲音在耳邊流淌,我是你的。
下一刻,唇再一次被堵住,灼熱的---再次掀起,席捲了兩人……
八月二十六日,華夏政府與法國正式商定,法國退還部分庚子賠款用於華夏的教育事業。
八月二十七日,華夏內閣總理同法國代表簽訂了相關協定,第一筆退款將用於在京師建立南苑航空學校。除此之外,法國還將無償提供給華夏一批教學設備,其中一架雙翼教練機尤其惹人注目。法國還將派遣由一百三十名學者,軍官和飛行員組成的隊伍,前來華夏幫助建校,並在學校落成後擔當教員。
對於法國此舉,華夏政府的回應是,錢留下,設備留下,飛機留下,人也可以留下。不過怎麼安排要完全聽他們調遣。教學沒問題,但教導的內容不能涉及到專業知識以外的東西。
這一點還希望貴方能夠明確。
聯合政府的強硬態度出乎法國人的預料,不過在法蘭西新任駐華公使康得收到一張面值五千英鎊的匯票後,一切都變得可以商量。
法蘭西的利益是要保證的,但他個人的利益也是很重要的。
況且只是允許華夏人對學校的教學內容加以監督,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絲毫無損法蘭西的利益。法蘭西已經讓華夏人看到了他們所做的一切,他們的目的基本已經達到。至於派遣團中另懷目的的某些人……康得相信,以華夏政府的慷慨大方,是絕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八月二十九日,南苑航空學校正式奠基。
聯合政府內閣總理及教育部官員出席了奠基儀式。法蘭西駐華全權公使康得,公使館武官白理素,法蘭西駐天津領事也盛裝出席。
在京的各國公使和領事也湊了回熱鬧,新任美國駐華公使芮恩施,決定回去之後立刻電告國內,只是大量招收華夏留學生還不夠,美利堅應該效仿法蘭西同樣在華夏創辦學校,並派遣美國的教師和武官來華。華夏已有為赴美留學生設立的預備學校,即清華學堂。他們只需要對這座學堂進行擴建,就能輕鬆做到高盧人之前做的一切。
聯合政府和清政府不同,除了從清時延續下的海關部門仍被英國人把持,政府內部沒有聘請任何外國顧問,這對列強國家掌握華夏政府的動態十分不便,更不利於他們擴大本國的在華利益。
美利堅和法蘭西的的行動讓他們看到了打破這種僵局的機會。
很快,各國公使紛紛致電國內政府,電請政府考慮退還部分庚款,用於華夏的教育事業。冠冕堂皇的理由,不過是在為進一步瓜分華夏利益鋪路。
有贊同者自然也有反對者,不過唯一公開唱反調的只有俄國,日本則是保持了沉默。
日本人的庚子賠款都被約翰牛撈進口袋,自己還靠大不列顛的借款喘氣,公開和英國老大唱反調,是嫌日子過得太舒服了?不過日本人也憋了一口氣,早晚都要出了這口氣!
但是現在,他們只能繼續縮脖子,老實的裝孫子。
八月三十一日,李謹言一行終於收拾行囊,踏上南下的火車。
樓少帥親自到火車站送他,月臺四周都是荷槍實彈的大兵,李三少很想表示一下感動之情,但到最後也只是摸摸鼻子,冒出一句:少帥,我最多一個月就回來。
樓逍沒有說話,卻當著眾人的面抱了一下李謹言,又很快就放開了他。
站在一旁的廖七少爺下意識的撇過頭,然後被自己的舉動囧到了。他們又沒幹什麼出格的事,他避什麼嫌啊!
喬樂山和丁肇也來到車站送行,喬樂山送給李謹言一個醫藥包,從藥品到紗布一應俱全,甚至還放了一小瓶消食片。
丁肇的禮物有些特別,兩個透明的玻璃瓶子,一隻瓶子裡裝著淡紅色的藥水,另一隻瓶子裡卻是無色的。
美人,你看誰不順眼用這瓶,只要兩滴,丁肇豎起兩根手指,笑眯眯的一呲牙,三個月癱瘓在床。
李謹言:“……”
有人惹你用這瓶,絕對讓他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丁肇將兩隻瓶子放到李謹言的手裡,時間匆忙,只能做出這兩樣,下一次,我多給你做幾瓶。作為感謝,美人,給我個……”
丁肇沒說完,就被喬樂山捂住了嘴,猛獸在側,不要命了你?!
捧著瓶子的李謹言:“……”
樓少帥給他兵哥,喬樂山給他醫藥包,丁肇給他毒藥……他應該是南下去做生意的吧?
家化廠的陸經理經常和喬樂山實驗室裡的人打交道,見此情景,臉上的表情變也未變,倒是廖祁庭被丁肇拿出來的東西嚇了一跳,這都是些什麼人?
汽笛鳴響,火車離站的時間到了。李謹言從車廂的視窗探出頭,朝月臺上的樓少帥揮手,樓少帥沒說話,只是在原地佇立良久,目送火車遠去。
少帥。蕭有德沒有跟隨李謹言一同南下,而是安排了四名情報情報人員隨行,他要留在北六省做另外一件事,目標已經抵達大連。
下令,動手。
是!
李謹言搭乘的是樓少帥的專列,原本他不想如此張揚,奈何一開口就被樓少帥--壓,無奈只得妥協。
車廂內佈置舒適,李謹言獨自一人占了一節車廂,坐在車窗旁看了一會窗外的景色,覺得無聊,把隔壁車廂的廖祁庭和陸懷德都叫來,再加上一個兵哥,四個人開局,鬥地主!
廖祁庭常玩橋牌,陸懷德擅長葉子牌,兵哥……兵哥喜歡扔骰子搓麻。
李謹言手一揮,這些統統都out了,咱們玩新的!
於是,曾風靡樓家後宅的紙牌遊戲再一次閃亮登場。
頭一把,李謹言大殺四方,第二把,李三少繼續領跑,第三把,優勢漸漸縮小,第四把,李三少的臉上終於多出一枚紙條……接下來,李三少徹底見識到了民國商人的兇殘,就連兵哥都是殺伐果斷出手如電!
果真是麻場無父子,牌場無兄弟,賭桌無親人!
不過李謹言臉紙條無數,其他三位也沒好多少。
火車哢嚓哢嚓一路向南行駛,沿途經過錦州,葫蘆島,山海關,秦皇島,唐山等地,除了吃飯和下車透氣,李謹言等人一直在車廂裡廝殺
等火車終於抵達天津,李謹言揉揉酸疼的脖子,廖祁庭甩甩胳膊,陸懷德站起身抻抻腰,三人互看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家的三少爺,廖家的七少爺,樓氏家化廠的陸經理,再加一個大頭兵,在火車車廂裡打了幾個小時的牌,貼了滿臉的紙條,這話說出去誰信啊!
天津的宋老闆提前收到李謹言的電報,得知他今天抵達,早早就帶人在車站守著,看到樓少帥的專列進入月臺,立刻對站在身旁的幾人笑道:諸位,三少到了。
在場之人多是和李謹言有生意往來的。得知李謹言前來天津,不約而同的前來接站。
這陣勢讓李謹言有些驚訝,他本已打定主意,到天津之後,請宋老闆引薦一一拜訪,不想這些商界大佬如此給他面子。
一番寒暄之後,坐上車,宋老闆才對李謹言講出了這其中的原因。
原來這一切為的都是他工廠裡的產品!
言少有所不知,樓氏家化廠,被服廠和罐頭廠裡的產品,如今在北方都已經打開了局面,宋老闆雙手交握,支在象牙柄的文明杖上,這些人可都是沖著這些來的。
李謹言點點頭,明白了。
不過這是好事,送上門的生意當然要做,他此行不就是為此?況且,不只是這些商人,連西北的三馬都曾特地派人來和李謹言接洽,希望能從他這裡購買牛羊肉罐頭以及大量的壓縮餅乾。
西北苦寒,糧食一直不豐,馬慶祥三兄弟的部隊又多是騎兵,攜帶的糧草物資一直都是大問題。樓氏食品廠裡出產的牛羊肉罐頭,壓縮餅乾,還有成盒的糖塊,保存時間長,價格便宜攜帶方便,簡直是四處打劫……不對,行軍打仗的最佳選擇!
李謹言也不含糊,幾乎是按照成本價賣給了馬大鬍子一批罐頭和餅乾,同時派人去和三馬商議,不如在當地辦幾家罐頭廠,三馬出錢出人,李謹言買機器出技術,賺得的利潤,三馬占大頭,他只要一成。甘肅可是靠著外蒙,外蒙牧民窮苦,但哲尊丹巴布和他下邊的蒙古王公大臣們有錢啊,牛羊也是大大的有!
三個馬大鬍子一合計,搶誰不是搶?搶錢開工廠,手底下的兵有罐頭吃,還能賺錢,恩,這事靠譜。
於是,馬家軍騎上戰馬,揮舞著馬刀,越過了邊境,嗷嗷叫著沖向了外蒙。
在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哲尊丹巴布和他手下的一干小弟蒙受了巨大的損失,牛羊被成群搶走,金子銀子也不放過,甚至有人的蒙古包都被拆吧拆吧綁在馬背上扛走了。
敢反抗?子彈馬刀伺候!
這群大兵可不管你是誰,他們都聽上峰說了,除了牛羊,搶得的東西裡有十分之一都歸他們自己,這麼好的事情,不搶白不搶,搶得越多越合算!
不過上峰也說了,咱們大帥和人說好了,只搶這些蒙古貴族王爺什麼的,下邊的牧民不能動,說不準將來還得讓他們給咱們幹活。
下馬土匪上馬鬍子的兵哥們點頭,恩,只搶當官的,普通牧民要友愛
當牧民們發現這些華夏來的大兵不只不會劫掠他們,偶爾還會有意無意的在他們的蒙古包前留下一些布匹和其他東西時,他們非但不再害怕這些大兵,反而會在他們出現時主動為他們指路,哪裡有貴族老爺,那個老爺有多少牛羊,多少家產,都說得一清二楚。這些兵哥也禮尚往來,搶到的東西裡,凡是帶不走的幾乎都留給他們。
日復一日,西北幾省的馬家軍,和外蒙的牧民們發展出了報信搶劫分贓一條龍的系統化專業化搶劫模式。
兵哥們撓頭,三個馬大鬍子也撓頭,這搶劫,還能搶成這樣?
還真是聞所未聞。
被搶的苦主向他們的靠山沙皇俄國求救,卻發現這個靠山也不如以往那麼牢靠了。
國際局勢不穩,西伯利亞的反抗組織正四處點火,國內的布爾什維克等政黨不斷攻訐沙皇政府,華夏人也趁機在東西伯利亞圈地佔便宜,外蒙這邊的事,他們就算想管也騰不出手。
況且馬慶祥等人只是搶劫,搶完就走,來去如風,不占地盤,蒙古貴族的親兵殺了不少,對外蒙牧民百姓卻是秋毫無犯。
華夏政府直接咬死沒證據,都是馬匪鬍子幹的,就能推個一乾二淨。
說白了,誰不知道這三馬就是鬍子啊?可人家還掛著督帥的名頭,搶完了一點證據不留,被搶的苦主也只能自認倒楣,除此之外,有什麼辦法?
派兵攻打?不挑釁日子都不好過了,上杆子去找揍,腦袋發抽了吧?
俄國人幾次對哲尊丹巴布派去的侍者敷衍了事,外蒙的一些王公貴族開始對俄國和哲尊丹巴布產生不滿,隨著越來也多的外蒙牧民越過邊境進入華夏,這股不滿漸漸演變成擺脫沙俄的控制,歸附華夏政府。
哲尊丹巴布彈壓幾次,直到殺了兩個帶頭的,才把這股歪風邪氣壓了下去,可事情會就此了結嗎?
天知道。
三個馬大鬍子在外蒙劫掠,建廠的資金很快就積累起來,李謹言派去的技術人員和工人就地招收勞動力開始叮叮咣咣幹活。這些人除了在西北建廠,還肩負一個重要的使命,尋找油田!
甘肅玉門油田,可是華夏石油工業的搖籃!
 
第一百三十一章 ...

李謹言在天津停留了六天,除了會見河北商界名人,簽下了幾筆訂單,大多數時間都花費在了走訪天津名勝,尋覓各色小吃上。
狗不理包子,耳朵眼炸糕,十八街麻花,煎餅果子,曹記驢肉,糖墩,麵茶……
甭管知道不知道的,凡是見著了,李謹言都要買一份嘗一嘗,連帶跟著他的隨員也享了一回口福,倒是弄得宋老闆哭笑不得。
言少爺倒是真性情。
原本想盡一下地主之誼,在知名的酒樓擺上幾桌為李謹言接風,誰承想李謹言竟然專門喜歡這些小店小攤子。吃個大餅夾卷圈都能吃得笑眯了眼,難道樓家還不給他吃飽飯不成?隨即搖頭失笑。
不說樓家,單憑李謹言手裡的資產,龍肝鳳髓,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他想吃什麼吃不到?
最終宋老闆也只能將李謹言如此的能吃歸結到一時新奇,年輕人都好奇,別看李三少談起生意來老成,到底才十八,偶爾跳脫些也不奇怪。
事實上,這完全不能怪李謹言,只怪這個時代的東西太純天然無污染,天津的小吃又多,又和他胃口,幾乎一開吃就停不了嘴。
就像煎餅果子,哪怕沒有後世的這個醬那個醬的往里加,只是一張煎餅,打兩個雞蛋,加一根油條,聞著味道他就想咽口水。
果然,吃牛肉拉麵要去蘭州,吃煎餅果子就得到天津,還是一百年前的天津!
吃完大餅夾卷圈,李謹言和宋老闆進了一家茶樓,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想起自己這走一路吃一路,有些不好意思。
讓宋老闆看笑話了。
無妨,想當年宋某一頓也能吃下八--九個包子,如今年紀大了,不如當初的胃口好了。
宋老闆笑得儒雅,李謹言咳嗽了一聲,愈發不好意思。
廖祁庭和陸懷德都沒跟來,陸懷德忙著和幾個天津商界的代表洽談合作開工廠的事,仿照同宋老闆的合作模式,只是條件要提高一些。畢竟在商言商,宋老闆和顧老先生都是特例,其他人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廖祁庭既然答應了給李謹言打工,肯定就要被物盡其用,李謹言和陸懷德談生意時都沒避開他,也不擔心他有其他想法,就算有又能怎麼樣?
樓家現在在華夏,尤其是北方,絕對是說一不二,緊抱樓家大腿的李三少也是相當的威風。若有人不識相,不需要李謹言動用丁肇給他的化學---傷武器,只要動動嘴,就有人能幫他解決。
廖祁庭是聰明人,李謹言擺出姿態,他自然聞弦歌而知雅意,該怎麼做,心裡門清。
三少能讓廖七少爺幫你做事,實在讓宋某佩服。宋老闆靠在椅背上,側頭看向窗外,隨即收回目光,廖老一向對廖七少爺寄予厚望,肯定想不到他這一來北方就被三少爺收進麾下。
李謹言挑挑眉,這話怎麼說的,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忙搖頭,這什麼比喻,若廖祁庭是肉包子,那他成什麼了?
突然,街對面傳來一陣喧嘩,幾個穿著和服,腰挎倭刀的日本浪人正從街邊的一家飯莊裡走出來,喝得醉醺醺,滿臉通紅,店老闆從後邊追出來,貌似和他們產生了爭執,頃刻間被他們打倒在地。
周圍有人圍觀,卻沒人上前。
李謹言皺眉。這種場景在北六省,尤其是關北城已經絕跡,不說日本人,就是英國人法國人德國人,在北六省都要乖乖的遵紀守法。治外法權?北六省承認,但只限于外交人員,平民犯法一樣要抓!歐美國家不是一向標榜民主法治嗎?樓少帥態度強硬,北六省兵強馬壯,加上樓大總統的地位,外國人在北六省絕不敢太過囂張。否則不算你是什麼人,警棍照樣往下砸!
不過,蕭有德不是說這段時間日本人在華夏已經收斂許多,開始縮脖子了嗎?
宋老闆,這是怎麼回事?李謹言問道:天津的員警不管嗎?
管?當然想管,可這裡靠近日租界。宋老闆的語氣變得低沉,日租界旁就是法租界,俄租界,還有意租界,他們只要往租界裡一跑,就……國家貧弱啊。況且,現在的情形已經比之前好很多了。
李謹言沉默了,的確,國家貧弱,上百年被壓迫,天津上海等地租界林立,完全就是國中之國。即便政府想管,但該怎麼管?
除非把洋人都趕走,可對現在的華夏來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不是哪裡都是北六省,也不是哪裡都有樓少帥。
不過,很快這種情況就要改變了。
李謹言緩緩垂下眼簾,見下面的日本浪人愈發囂張,周圍的人面有怒色,幾個漢子撥開人群邁步上前,那幾個浪人接連--出了腰間的倭刀,嘴裡不清不楚的叫駡著。
豹子,你帶兩個人下去。
豹子是北六省情報局裡的人,被蕭有德安排同李謹言一起南下。
言少爺,要活的要死的?
活的。李謹言嘴角抽了一下,這廝當真是幹情報工作的?大庭廣眾下殺人不好。
那不是大庭廣眾下就沒關係?這句話在豹子的腦袋裡轉悠了兩圈,到底沒問出口,以他多年從事情報工作的經驗來看,還是不問出口的好。
豹子和兩個兵哥下樓,三兩下解決掉了那幾個正八嘎八嘎的日本浪人,幾個人下手都有分寸,一點肉皮沒傷到,卻各個都是內傷。
四周看熱鬧的人聚得更多,好傢伙,當街就把小東洋給揍趴下了!
這幾位喝多了,耍酒瘋,大家都散了吧。
豹子一邊說,一邊朝人群外望去,剛巧李謹言和宋老闆從茶樓走出來,豹子陡然間臉色大變,言少,躲開!彪子,左邊!
沒等李謹言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跟在他身後的幾個隨員驟然色變,同時掏--手槍擋在他的身前,街上人群一陣慌亂,槍聲大作……
北六省
蕭有德站在樓少帥的面前,低著頭神情慚愧。
少帥,屬下無能!
人呢?
被他跑了。蕭有德的神情愈發難看,打死的是個替身,叫小泉,土肥原本人去了哪裡暫時還不清楚。
室內很靜,一滴冷汗沿著蕭有德的額角滑落。計畫佈置得十分周密,誰能想到,目標竟然給他們玩了一出金蟬脫殼。而且還玩得這麼漂亮。他根本就不在乎小泉的死活,或許從一開始,這個叫小泉的日本人就成了他選定的棄子。
但他是怎麼發現的?蕭有德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良久,室內才響起樓少帥的聲音,查。
是!
這時,書房的門突然被敲響,季副官臉色發白的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封天津發來的電報。
少帥,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

啪!
斷成兩截的鋼筆滾落在地,季副官和蕭有德都開始頭皮發麻。
這封天津發來的電報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卻將李謹言遇刺及兇手逃進法租界的事說得清楚明白,但是唯獨漏了一點,李謹言是否受傷,傷情如何。
少帥,”季副官硬著頭皮問道:是否回電?
不用。樓少帥將電報折好,放進口袋。
……”
我去天津。
少帥!
季副官和蕭有德同時開口勸道:您此時不宜……”
我意已決。樓逍站起身,“致電大總統,獨立旅即日開赴天津。
離開書房,蕭有德和季副官相視苦笑,互相道別之後,季副官前往獨立旅駐地傳達命令,蕭有德趕往情報局,先是對土肥原賢二刺殺失手,緊接著李謹言在天津遇刺,兩件事都給他敲響了警鐘,即便將北六省境內的日本諜報人員清掃得七七八八,現在也絕不是放心的時候。
如果這是一場戰鬥,衝鋒號才剛剛吹響!
蕭有德握緊了拳頭,不管他的對手是誰,他都會讓對方知道,惹上他,就要有被剝皮抽筋的準備!
天津
李謹言左臂吊在胸前,有些無奈的看著一臉羞慚的豹子和一路護送他南下的兩個班長。
我又沒什麼大事情。只是擦破點皮,醫生不是都說沒事。比起我,大壯他們怎麼樣了?
槍戰發生在秋山道附近,幾個槍手混在人群裡開槍,子彈亂飛,街上的人亂成一團,四處奔跑叫嚷,場面極其混亂。豹子等人只能儘量護住李謹言,又怕傷及無辜路人,不敢隨便開槍,倒是刺殺者無所顧忌,除開槍之外,甚至還扔了兩枚土制炸彈!
幾個護在李謹言身前的兵哥因此才受了傷,好在傷勢不重,宋老闆請來法國醫生為他們處理傷口,李謹言又從喬樂山給他的醫藥包裡取出了一小瓶磺胺。
現在樓氏西藥廠生產出的磺胺有針劑也有片劑,喬樂山仍在繼續研究,希望能研究出可以外用的藥膏。
此時此刻,李謹言也顧不得是否會洩密,救人要緊。再者說,讓法國人提前知道磺胺的存在也沒什麼不好,十個月後一戰爆發,不需要他推銷,大筆的訂單就能主動上門。有了高盧雄雞這個傳聲筒,約翰牛也能很快瞭解到磺胺的效用,畢竟不能只讓德國人開外掛不是?那太不公平了。
公平,公正,平等。
瞧他多為這些友邦考慮。
法國醫生對李謹言給幾名傷者吃的藥片持有懷疑,他很難相信,華夏人可以領先西方人,率先研發出抗菌消炎的藥物。
羅蘭醫生,如果你願意,可以留下觀察他們的傷勢恢復情況,李謹言對法國醫生說道:相信很快就能得出結論,並且打消你的懷疑。
九月上旬,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時候,這樣的天氣,想要讓傷口不發炎,尤其是熱武器造成的傷口,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羅蘭接受李謹言的建議留了下來。
李謹言請宋老闆派人和羅蘭帶來的護士一同到開設在法租界的醫院中說明情況,趁機安排兩個情報人員同行,到租界探聽一下情況。
朝他開槍扔炸彈的人被當街打死一個,受傷的一個也舉槍自盡,餘下的都逃進了日租界和法租界。
租界不允許華夏軍人帶武器進入,這些刺殺者毫無阻礙的跑了進去,追趕他們的兵哥卻被攔在了外邊。
天津有九個國家的租界,法租界和日租界相鄰,並且都有駐軍,宋老闆見李謹言帶來的大兵和租界裡的外國兵僵持,眼瞅著就要不好,連忙拉住他,在他耳邊低聲道:三少,咱們人少,不能吃眼前虧。還有,河北這片地界是冀軍的地盤,你帶來的人不好大動干戈。而且,我剛才在二樓好像看見了個熟人……這事恐怕會牽扯出很多人。
聽他道出的名字,李謹言擰緊了眉頭,下令同租界士兵對峙的兵哥們都退回來,與此同時,負責天津防衛的冀軍也得到消息,陳師長的腦袋嗡的一聲就大了。
萬一李謹言在天津出了什麼事,這責任誰擔?
當即派出一個營去了秋山路,三百多的冀軍大兵,背著步槍一路跑過來,聲勢相當不一般,租界裡的法國士兵和日本士兵都變得緊張起來,但他們仍堅守在原地,不允許任何華夏士兵攜帶武器進入租界。
好在李謹言也沒堅持,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別看冀軍派人來了,他卻不相信這些大兵會貿然朝租界裡的外國軍隊開槍。
天津不是樓家的地盤,這事又牽扯到太多,他這口氣恐怕暫時要憋回肚子裡。而且宋老闆和他提到的那個名字讓他掛心,邢五,邢長庚的小兒子,李錦琴的丈夫。
當初是他帶著李錦琴和李謹丞一起進了日本領事館,後來李謹丞兄妹被他查出投靠日本人抓了起來,這個邢五卻一直沒有消息,他幾乎都快忘記這個人了。
回到住處,李謹言剛處理好傷口就去找宋老闆,宋老闆同樣受了點擦傷,不是子彈傷的,沒有大礙。
宋老闆,你確認那個人就是邢五?
別人不好說,這邢家的五少爺我應該不會認錯。在邢家沒出事前他時常來天津。說到這裡,宋老闆皺了皺眉毛,這人出現在這裡是巧合還是其他原因,不好斷言。
邢家一夜滅門,邢五下落不明,凡是有點道行的都能看出這其中有貓膩。但具體是怎麼回事卻沒人敢深究,神仙打架,他們這些凡人離遠點看個熱鬧就成了,不知死活的往前湊,不是老壽星上吊嗎?
不過宋老闆在天津的關係極廣,邢五跑進日租界的事他也曾有耳聞,如今和李謹言說這番話,恐怕也存著給自己洗刷嫌疑的心思。畢竟天津認識李謹言的人不多,知道他今天要去秋山路的人更少,行蹤洩露,頭一個要懷疑的就是他。
李謹言點頭,宋老闆的為人他瞭解,他沒有害自己的理由。
刺殺選在秋山路,刺殺不成馬上逃進租界,事先絕對經過周密計畫。而且旁的地方不跑,偏偏往日租界和法租界跑……
因為退還庚子賠款,並在京城創辦南苑航空學院,法國人和華夏算是處在蜜月期,不會自己拆自己的台,只有日本人……但是,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只為殺了自己?可結果也沒殺成啊。而且他總距地,那個被豹子打傷後自殺的槍手有些奇怪。他的確是受了傷,卻沒失去行動能力,堅持一下就能跑進租界,自殺是為了什麼?
李謹言陷入了沉思。
隔日,發生在秋山街的刺殺事件登上了天津各大報刊的頭版頭條,時政新聞開在天津的分社更是以駭人聽聞,無法無天來形容此次事件。
得到消息的樓大總統臉色陰沉,司馬君的表情更難看。
沒抓到活口就沒有證據,租界不允許華夏軍人進入,其他參與刺殺行動的人早就逃之夭夭。唯一的線索就只有兩個死人。
人海茫茫,想要查明他們的身份簡直是大海撈針。
可是,一份天津本地的報紙卻突然披露出兩名槍手中的一人曾是冀軍的一名排長!不久前因與上司不和離開軍隊,另一名槍手則是本地幫派的成員,外號癩狗子。
報紙上言之鑿鑿,還刊登了這個人的軍裝照!
冀軍?本地人?幫派?
沒等這個消息得到確認,這份報紙再發驚人言論,此次刺殺極可能出於私人恩怨,純為政府內部爭權奪利,敗者不甘,挾私報復。矛頭直指樓盛豐與司馬君!
輿論一片譁然。
即便冀軍出面否認之前的報導,也無法阻止這盆潑下來的髒水。
樓盛豐與司馬君是結義兄弟,司馬本為北方大總統,樓盛豐居其下。聯合政府成立,樓盛豐卻後來者居上,一步登天,穩穩壓了司馬君一頭。司馬君能毫無怨言?
漸漸的,相信這種論調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連樓逍都牽扯了進來。
即便有時政新聞等報紙發表文章對此加以駁斥,認為此次事件更可能是外人所為,但卻始終無法佔據上風。
荒謬!
司馬君狠狠的將報紙扯成了兩半,這分明是污蔑!把髒水往他身上潑,無非是想讓他和樓盛豐互相猜忌,即便不能讓他們兵戎相向,也會讓政府內部不得安寧。
的確,他是因為有把柄握在樓盛豐手裡才會主動退讓,他不甘心,但他至少還有腦子!國家統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就算他想爭權,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更不會因私人恩怨試圖挑起內戰!
內戰?
司馬君陡然一凜,北方內戰,誰會得好處?宋舟?不,他不是這樣的人。那就只能是外人!
俄國人?日本人?還是其他不願意看到華夏強盛起來的人?會不會是英國人或法國人?
備車,我去見大總統!
樓逍率獨立旅抵達天津,剛下火車便讓軍隊集結,同時派人去請戍衛天津的冀軍第五師師長陳光明前來一敘,並言明,在沒見到陳師長之前,他和獨立旅都不會踏進天津城一步。
李謹言接到消息趕到車站時,一身戎裝的樓少帥正和幾個團長說著什麼,寬大的黑色帽檐在他臉上罩下一片陰影,離得遠些,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樑和如刀鋒般的輪廓。
站在一旁的季副官看到李謹言,忙道:少帥,言少爺來了。
樓逍朝幾個團長點頭之後,大步朝他走過來。
筆挺的軍裝,黑色的馬靴,龍行虎步,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嗜戰,渴血。
到了近前,視線掃過李謹言吊在胸前的手臂,眸色陰冷。
少帥……”
一句話沒說完,戴著雪白手套的大手已經撫上他的臉頰,放心,我來了。
瞬間,李謹言的鼻子竟有些發酸。
與此同時,特地來見樓大總統,想要解釋一番的司馬君,卻因樓大總統一句話愣在當場。
收回租界?
旁人都欺負上門了,咱們不能白受這場氣吧?樓大總統摸摸光頭,呵呵笑了兩聲,笑聲中卻帶著無盡的殺意,這件事不是大哥做的,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十有八--九和那幫日本矬子脫不開關係。他們最喜歡幹這事!
說著,將手中的一份電報交給司馬君,這是逍兒發來的,想必大哥也早對天津那地界的洋人看不順眼了吧?
司馬君接過電報,仔細讀了一遍,沒落下任何一個字。半晌之後不由得慨歎,茂功,我老了。
我不是一樣?樓盛豐豪邁一笑,大哥,這天下早晚是他們年輕人的,咱們這輩人能做的,就是儘量不給他們扯後腿,遇到事儘量擋在他們前邊。真出了事有我們擔著,誰怕誰啊!
我們?
是啊,我們。樓大總統理所當然的點頭,故作不解道:你是我大哥,逍兒是你侄子,謹言是你侄子媳婦,你侄媳婦被人欺負了,你這個做大伯的不給出頭?咱們自己人打個鼻青臉腫沒關係,外人欺負到頭上,大哥肯定比我還護短!
你,你這人……”
司馬君被噎得說不出話,無奈,卻也慶倖。
罷了,事已至此,除了像這滾刀肉說的,擋在他們前頭,給他們扛著,還能怎麼辦?
大哥,有句話我一直想說,樓大總統正色道:咱們當初和一群老弟兄一起打天下,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一個還華夏一個朗朗乾坤,建一個昌盛國家?
司馬君沒有說話,神色間卻有所觸動。
漢唐盛世,宋明江山,咱們當初歃血為盟,腦袋別在褲腰帶裡,為的不就是這個?樓盛豐歎了口氣,不過咱們這輩人可能是看不到了,不過,哪怕是咱們的兒子,孫子,曾孫,只要能有這一天,咱們做的一切,就值!在閻王爺爺面前,咱們就能說自己是個爺們!死了也能閉眼!
司馬君倏地轉身,朝房門走去。
大哥,你去哪?
去給戍衛天津的陳光明發電報!司馬君單手握在門把上,頭也沒回,讓他一切聽我侄子的號令!
話落,拉開門走了出去,只是帶上門的時候,甩得山響。
樓大總統摸摸光頭,嘿嘿笑了。
混小子,你老爹就只能幫你這些了,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了、
不過,那些殺手只跑到法租界和日租界,倒是可以趁機做做文章,就像那混小子說過的,洋人之間也不是鐵板一塊嘛。雖說這次不可能把天津的租界全收回來,但日本人卻是鐵定要趕走的。這幫矬子都TMD不是東西,大煙,妓院,賭場,全TMD占全了。
要問天津現在最的地方是哪?就一個回答,日租界!
來人!
冀軍第五師師長陳光明見到樓少帥派去的人,二話沒說,只帶著一個班的警衛去了車站。

半個小時之後,獨立旅開進了天津城。
沿途路過冀軍駐地,雙方沒有發生任何衝突,也沒有絲毫劍拔弩張的氣氛,和樓少帥同行卻主動落後他半步的冀軍第五師陳師長,臉上甚至還帶著笑容,談笑間不見任何僵硬生疏,一點也不見外。
前來探聽消息的人不禁愕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冀軍第五師投靠了北六省?司馬君他能答應?
大連,旅順
潘廣興在黑暗中醒來,只覺得腦後一陣陣的疼,伸手一摸,不由嘶了一聲。他只記得自己和幾個日僑喝酒,喝完了從酒館出來,半路上被人敲了悶棍,其他就……潘廣興連忙查看自己所在的地方,一座狹小的房間,四壁空蕩蕩的,房門緊鎖,牆上的窗戶也被鐵欄杆封死。
這是什麼地方?
潘先生,休息得好嗎?
房間的門被從外邊打開,一個身材矮小,臉上留著短須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一身長衫打扮,像個華夏人,說話的腔調卻很奇怪,和那些剛學會華夏語不久的日僑十分相似。
閣下是?
鄙人土肥原賢二,年輕男人走到潘廣興近前,笑道:特地請潘先生前來,只為弄清一些事情。
土肥原賢二?潘廣興心中頓時一凜。
我很想請教一下潘先生,從您的表現看,您是不認識我的,那為何會特地向關東都督府情報部的河下部長探問我的行蹤?
土肥原拍了拍手,一個穿著灰色長衫,神色間還帶著些許驚慌之色的男人被從房門外推了進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的兩隻手都沒有了。
姐夫……”
那人囁喏著叫了一聲,潘廣興的神情頓時一變,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件事還容我來解釋,土肥原賢二滿臉笑容的說道:我在一間酒館裡碰到這位先生,剛好和他多聊了兩句,偶然從他的嘴裡得知了一件有趣的事。潘先生,您想知道是什麼嗎?
潘廣興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了拳頭。今天,他恐怕要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

潘先生真的不願意說點什麼嗎?
土肥原賢二本以為能從潘廣興嘴裡得到些有用的東西,很可惜,他失望了。
威逼,利誘,除了動刑,各種手段都使盡了,自始至終,潘廣興都沒吐出一個字。他只是越過土肥原的肩膀,目光冰冷的看向他的小舅子,看得他幾乎要奪門而逃。
土肥原君,有消息。
一個同樣穿著華夏服裝的日本男人走了進來,在土肥原賢二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土肥原的眉頭當即皺了起來,神色間閃過一抹詫異和惱怒,和山本一同走出房間,房門關上,立刻問道:山本君,這件事屬實?
是的。山本點頭道:該怎麼辦?我們的行動國內並不知情,只有大島都督和阪西閣下……山座閣下那裡也……”
土肥原抬手示意山本不必再說,我立刻去見阪西閣下,這裡,你親自帶人看著。
是!
將他們兩人關在一起,將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
山本不解的問道:土肥原君,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直接動刑,不用擔心他不開口。
用刑?土肥原搖頭,我還想留著這個人。
留著他?
是,留著他。土肥原走到門口,看著裡面的潘廣興,這個人對我們會很有用。支那人還不知道他被抓,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
他可以繼續向支那人傳遞情報。無論是真情報還是假情報。
土肥原森冷的目光,就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但是,首先得讓他說出點什麼。
我明白了。山本說道:請放心,我一定會按照你說的去做的!
很好。土肥原收回目光,我很欣賞你,帝國需要像山本君這樣的人。
是!
逼仄的房間中,潘廣興靠牆而坐,不斷的猜測日本人究竟是什麼打算。本以為會被用刑,那樣的話,他十有八--九會撐不住。不想背叛大總統,就只能……他死了,大總統和少帥肯定會善待他的妻子和兩個兒子,哪怕不能飛黃騰達,也必定保證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
既然這樣,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潘廣興低著頭,屋子裡的昏暗掩去了他的表情。
不過,在死之前,他倒是還能為大總統和少帥再多做一件事。
姐夫……”
別和我說話!潘廣興惡狠狠的瞪了小舅子一眼,都是你!要不是你,我現在能在這裡?!
姐夫,我當時喝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沒說什麼?沒說什麼我怎麼會被抓到這裡來?!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個白眼狼!早知道,當初就應該掐死你!
潘廣興故意大聲吵嚷了幾句,然後猛的撲上前,一把薅住對方的衣領,你甭和我打馬虎眼,說,是不是那個人讓你出賣我的?!
那個人?
潘廣興的小舅子愣了一下,房間外的山本等人立刻貼在了門上。
他是不是嫌我給的大洋不夠多?
姐夫,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少裝蒜!潘廣興用力給了他一拳,他可沒從我這少拿好處!以為我不敢把他咬出來……”
說到這裡,他突然閉上了嘴,似乎突然意識到外邊可能會有人,一個字都不再說了。
門外的山本則是心下生疑,他嘴裡說的那個人,是誰?
潘廣興不確定門外的日本人是不是會上當,但做情報工作的人都是生性多疑,只要能讓他們朝自己內部的人頭頂上去想,那他演這場戲就演得值了!背對房門,他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足以讓人心驚肉跳的笑容,低聲用廣東話說道:咱倆誰也別想活著走出這裡。
潘廣興和他的岳家祖籍廣東,早些年才遷移到北方,山本等人能聽懂北方話,卻聽不懂廣東話,何況潘廣興說這句話時故意壓低了聲音,除了他對面的人,誰也聽不見。
果然,就是他!
提高聲音說出這句話後,潘廣興突然收起了臉上的笑,回身靠坐到牆邊,再次一言不發。
門外的山本等人又一次抓心撓肝,是誰?到底是誰?!若不是記得土肥原的命令,他們恐怕會第一時間沖進去,用鞭子和烙鐵逼問出想要的答案。
門裡的潘廣興低著頭冷冷的笑了,搓了搓長衫的領口,差不多應該夠本了。他的小舅子是個不折不扣的軟骨頭,等自己死了,日本人就只能去撬他的嘴,逼問那個在他們內部被潘廣興收買的人是誰。不用多,只要兩鞭子,為了保命,他絕對會胡亂攀咬。
不管他咬出誰,都足夠這些人頭疼的了。
想到這裡,潘廣興忍不住想笑。值了,就算是死,也值了。
笑著笑著,臉上滑過了兩行鹹澀的淚水。他不想死,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死。他不能背叛大總統,也不想做個漢奸讓老婆孩子抬不起頭。顫抖著手扯開襯衫的領口,布料的夾層裡沾著一小搓黑色的粉末。
坐在對面的人看到潘廣興將那片衣領含進嘴裡,頓時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潘廣興惡狠狠的瞪著他,就像在和他說,他等著他,在閻王殿裡等著他……
很長時間,牢房裡沒有再傳出任何聲音,等到山本給關在裡面的人送食物和水時,卻發現潘廣興竟然臉色青黑死去多時了。
八嘎!
山本暴怒的在潘廣興的屍體上狠狠的踹了一腳,他們分明將他全身都搜過了,連嘴巴都沒放過,他將毒藥藏在了哪裡?!
山本君,這該怎麼辦?
人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活過來。山本冷聲道:他死前曾提到過某個人,很可能是我們內部的人員。我想,若是能從這個人嘴裡問出一個名字,土肥原閣下應該會原諒我們這次的大意。
是!
潘廣興的小舅子瑟縮在一旁,見山本等人將目光轉向他,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再看潘廣興青黑色的臉和嘴邊烏黑的血跡,控制不住的大叫一聲,房間裡頓時充滿了一股尿臊味……
天津
天還沒亮,天津城裡就響起了一陣陣整齊的腳步聲和哨聲。有好奇的人推開窗戶朝街上看,只是一眼就嚇得縮回了脖子。
老天,街上都是大兵,扛著槍,還有機槍,火炮!
真的?
家裡的半大小子一臉好奇的想再推開窗戶,結果卻被一巴掌拍了回去,老實點,不要命了,想吃槍子嗎?!
秋山道,牆子河,南門外大街都出現了這些穿著北六省軍裝的大兵,腰挎指揮刀的軍官們或是騎在馬上,或是坐在樣子有些怪的四輪車裡,跟隨隊伍一同前進。連排級軍官則是嘴裡咬著哨子,吹出長短不一的哨音,班長根據哨聲帶著隊伍快速朝預定目標前進。
樓少帥沒有露面,戍衛天津的冀軍第五師師長陳光明同樣沒露面,冀軍也一聲不響的呆在軍營裡,只有這些荷槍實彈的北六省大兵在天津城的幾條大街上急行軍
很快,天津城裡的人就發現這些大兵全都朝著日租界的方向去,隊伍分成了幾股,不到中午,就把日租界給圍了個水泄不通。槍口全部對準租界內,人卻停在租界外,一步也沒跨進去。
和日租界相連的法租界也緊張起來,當發現這些華夏士兵只圍了日租界,沒他們什麼事時,意外的看起了熱鬧。
獨立旅第二十八團團長趙光有策馬過來,甩了甩馬鞭,高聲喊道:有一夥兇殘的匪徒流竄到天津,據可靠消息,這夥人就藏在日租界,之前秋山道的槍--案就是他們幹的!為保證天津百姓的安全,以及在天津的各友邦人士安全,從現在開始,日租界戒嚴!斷水,斷糧,斷電,只許進不許出!直到將那幾個兇殘的匪徒抓捕歸案為止!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卻將前來交涉的日本領事館人員氣得半死,保證天津百姓的安全,保證友邦人士安全,所以日租界戒嚴?!那生活在日租界裡的人怎麼辦?!
我要抗--議!日本領事高聲道:這是違反國際條約的!
趙光有掏掏耳朵,雙臂交疊俯身靠在馬脖子上,一副兵痞子樣,國際條約?違反哪條了?我是帶兵進租界了還是侵-犯到閣下的人身安全了?
……”
我怎麼樣?趙廣頭直起身,不再理會他,都給我聽好了,從現在開始,只許進不許出!送領事閣下回去!
是!
日本領事還想叫嚷,可惜烏油油的槍口指過來,氣焰頓時滅了下去。
租界裡的日本駐軍加武裝僑民不超過一千人,這些包圍租界的華夏士兵是他們的兩三倍,發生衝突的話,他們鐵定沒好果子吃。
當然,天皇陛下的武士是不怕死的,可死也要死得有價值點吧?
駐守租界的日本士兵都是英勇的,奈何他們的頂頭上司橋本大隊長有一個出身大阪的外祖父,所以,在仔細衡量,計算過利益得失之後,橋本下達了儘量不與華夏軍隊發生衝突的命令。
橋本大隊長發現,這些包圍日租界的華夏士兵同戍衛天津的華夏軍隊很不一樣,他們武器精良,渾身彪悍之氣,而且,看著他們的目光都相當可怕,就好像嗅到了血腥味,卻不能上前撕咬獵物的野狼一樣,讓他忍不住後頸發涼。
橋本的感覺還是很敏銳的,比起困著他們,這些大兵的確更想宰了他們。
這並不奇怪。
獨立旅有兩個班的士兵都是鳳城人,當他們和旁人講起這些日本人在鳳城做下的孽時,兵哥們無不咬牙切齒。
何況這些租界裡的日本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占了華夏的土地,屠殺欺辱華夏的百姓,在華夏人的地界肆意妄為!
若有人闖進自己家裡,淫--妻女,搶劫財物,屠殺親人,身為一個男人,唯一的選擇就是該拿起武器,殺死這群X娘養的!
可惜軍令如山,少帥只下令包圍,沒下令開槍,兵哥們只能看著租界裡的日本人運氣。
所以,橋本大隊長才會感到脖子發涼,對著兩三千想要宰了他的人,不害怕才奇怪了。
戍衛天津的冀軍第五師,在陳師長一聲令下,原地不動,獨立旅的兵哥們將日租界團團圍住。
糧食不許送,水也不許送,電報線挖斷,電線也掐斷,各個路口都派兵嚴格排查,想進去可以,想出來沒門!
困也能困死你!
說他們違反條約?沒有啊,他們可是沒踏進租界一步,只在通往日租界的幾條道路上設置關卡,在自己的地盤上設個關卡違反哪門子條約了?
匪徒兇悍,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十根金條,十五箱罐頭,兩百支磺胺送出,法租界的大門也在日本人的面前關上了。
原本可以通過相連的法租界獲取食物和水,這下子連個米粒都得不到了。
與此同時,樓大總統卻在京城照會其他八國公使,言明此次行動只針對日本人,華夏對友邦還是很友好的。而事件的起因,主要是因為發生在秋山道的刺殺事件。
各國公使恍然。
被刺的李謹言是樓家的人,事件發生後,幾家日本人控制的報紙則妄圖控制輿論,引起華夏政府內部互相猜忌。手段貌似高明,但仔細追查的話還是能發現蛛絲馬跡。
很顯然,華夏人抓住了日本人的尾巴,他們此舉是在報復。既然是報復日本人,那就和其他人無關。
於是,已經因刺殺事件對日本產生不滿的法蘭西,對磺胺藥產生濃厚興趣的大不列顛,本就不把日本放在眼裡的德意志,幾年前還和日本人打過一場的俄羅斯,為了金錢什麼都可以出賣的美利堅,打醬油吃麵條的義大利……總之,在金錢和其他各種糖衣炮彈的轟炸下,這些洋人的堡壘分別被一一攻克,天津租界裡的日本人,在毫不知情的情況被徹底孤立了。連他們的盟友英國人,也只是裝模作樣的發表幾句不疼不癢的言論之後,就不再出聲了。
日本公使山座幾次對華夏政府提出抗-議未果,徹底憤怒了。
若華夏政府再不撤兵,解除對天津日租界的包圍,那麼,大日本帝國將不得不採取非常手段!
閣下這是宣戰?已經升任聯合政府外交部長的展長青,緩緩收起了臉上的笑,這是貴國的決定,還是閣下自己擅自口出妄言?
當然是……”
我勸閣下想好了再說。茶杯的杯蓋擦過杯口,擦出一聲脆響,這兩國宣戰,可不只是口頭說說而已,後果閣下可以承擔?
山座的後背一凜,之前幾次,聯合政府負責接待他的都是外交部次長,今天他第一次和展長青打交道。這個臉上總是帶著笑容的人讓他感到了威脅。
最終,山座圓次郎再次無功而返,回到住處時,意外的看到了來訪的阪西武官和站在他身旁的土肥原賢二。
 
第一百三十四章 ...

天津日本租界被華夏軍隊包圍的消息傳回國內,內閣首相山本權兵衛的頭頓時大了一圈。
此時,日本正值經濟不景氣時期,日俄戰爭的損耗還沒找補回來,又被華夏軍隊回了南滿鐵路,幾乎將自清時起日本安插在華夏東北的勢力連根拔除。
國外的麻煩沒有解決,國內又鬧起了要求廢除商業稅和通行稅的活動。
領頭的都是資本家和商人,一群蛀蟲!
陸軍大臣正因軍費問題和內閣鬧得不可開交,山本提出的八八艦隊計畫也被迫擱置,為了壯大大日本帝國海軍力量的偉大計畫,竟然被那群無恥的陸軍污蔑為爭奪海軍軍費找出的藉口
簡直是無理之極!山本想到陸軍大臣楠瀨幸彥那張傲慢的面孔,就忍不住肝火上湧,甚至想拔出武士刀和他決鬥!
該死的陸軍,該死的楠瀨!看著擺在面前的電報,山本權兵衛恨不能下令想出這個餿主意的傢伙立刻切腹!
向華夏宣戰?簡直是笑話!政府能夠正常運作,靠得是和英國人的借款!
一旦和華夏宣戰,軍費從哪裡出?恐怕軍艦開到天津大沽口,政府就要破產!繼續借債?他們還有什麼可以抵押?
就算軍隊能夠打贏,日本的國運恐怕也將會因此中斷。
他不是那些腦子僵化的陸軍,現在的內閣也沒有被狂熱的軍----者控制,他們的腦袋還是清醒的,知道一旦和華夏宣戰,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他們在一次次的用國運賭博,和清國賭,他們賭贏了,和俄國賭,他們同樣贏了,但事情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若繼續賭下去,他們早晚要輸光手裡的所有籌碼,卻什麼都得不到。
山本已經打定主意,馬上令人給日本駐華公使山座圓次郎發電報,他必須端正態度,不能再肆意妄為,否則他將考慮另外派人接替他的職位。他也必須想辦法說服內閣,日本可以和華夏人談判,滿足華夏人的一些條件,讓他們儘快從天津租界撤兵。
山本權兵衛收斂起情緒,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日本手裡的籌碼越來越少了,他們必須蟄伏下來等待機會。就像他們當初打敗清國佔領朝鮮一樣,耐心,比什麼都重要……
山座接到國內發來的電報,不由得歎氣,土肥原君,事情果真如你所料。
在下萬分慚愧,此事都因在下的疏忽,在下願負起一切責任。
刺殺李謹言嫁禍給司馬君,攪亂華夏聯合政府內部的計畫的確是土肥原提出並執行的,在得知樓逍即將前往天津時,他甚至還曾想過在火車行經途中埋設炸藥,刺殺樓逍!
可惜時間上太過匆忙,不得不放棄。
饒是如此,他也沒想到樓逍竟然會如此大膽,派兵圍困日租界、
現在的土肥原賢二畢竟太過年輕,尚未修煉到如日軍侵華期間的陰險狡詐,對樓盛豐父子和司馬君的瞭解也浮於表面。他根本沒想過樓盛豐和司馬君不踩他的套,樓逍更是乾脆,完全不理會報紙上的口舌之爭,直接用手中握有的力量來決定一切。
他有軍隊,有武器,他要報復,所以他下令圍住了日租界,就這麼簡單。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雖然這樣說,山座的臉色仍帶有不忿。
土肥原則開始思索,若是華夏同意和談,這其中應該有文章可以做。至少可以借機將被華夏拉攏過去的英法等國再拉攏過來。
華夏的軍隊今天可以包圍日租界,明天是不是可以用同樣的藉口包圍法租界,英租界,俄租界?
牽涉到自身的利益,沒有人能坐得住吧?
不過,當山座再次要求面見展長青時,展長青卻突然不見他了。
不好意思,公使閣下,展部長臨時有事。
那陸次長?
陸次長也有事。
其他人……”
啊,大家都有事。
深得展長青真傳的外交部辦事員舉止端莊,笑容得體,語調謙和,國會召開,這幾天部長和次長都會很忙。
國會?這個時間召開國會?
是啊,請您體諒,政府新立,事情實在是太多,若是沒有急事,請您五天后再來吧。
五天?!
無論山座擺出什麼表情,外交部的辦事員都是一臉笑容耐心接待,不想走可以,渴了有茶水,餓了還有點心。想見真佛?不好意思,沒門。
山座喝了一肚子茶水,憋了一肚子氣離開了。
他剛走,展長青就背著手慢悠悠的走了進來,走了?
走了。辦事員笑著說道:展部長,這樣好嗎?畢竟是日本公使。
就因為是日本公使,我才不見他。展長青擺擺手,拖著他,少帥那邊才好動手。
就算日本人要服軟,事情也不能這麼快解決。大總統和少帥的目的是收回日租界,可不是和日本人談判。只有繼續困著租界裡的人,困得他們受不了,自己找事,少帥才有藉口下令動手不是?
天津這地界和北六省不一樣,旁邊還有歐美人看著,要扣屎盆子也得扣得技術一點。
年輕人要有耐心,學著點吧。
展部長背著手,一邊哼著將進酒,一邊琢磨要是山座繼續鍥而不捨的上門,他是不是繼續去找大舅子下象棋。他好歹也是當過北六省財政局局長的,怎麼白寶琦這個華夏國家銀行總辦見他登門臉色就變?
搞不懂啊……
身在天津的李謹言也沒能躲懶。
法國人和英國人陸續找上了門,目的只有一個,磺胺。
和他一樣受了槍傷的幾個兵哥已經活蹦亂跳,法國醫生羅蘭親眼見證了他們的恢復情況,大呼神奇之後立刻向租界裡的法國領事館報告。
收買法國人的兩百支磺胺只是敲門磚,在確認藥效之後,法國人開口就要買三千支。
不是我不想做這筆生意,而是真沒那麼多,短時間也生產不了。
事實上他有,但壓根不想賣,現在這個價賣出去太虧。讓他們知道自己手裡有這種藥就足夠了,等到一戰開打才是正經賺錢的時候。再者說,萬一法國佬認為他手裡有大批的磺胺,動歪心思怎麼辦?就算他們不冒壞水,難保英國人不會動心。別看約翰牛總是自誇英國紳士,事實上最不講理的就是這群大不列顛人!否則日不落的大英帝國是怎麼來的?
這麼做還能避免引起德國人的不滿。現在德國人是他們的債主,開採玉門油田的機器都要從德國人的手裡買,小心一點總無大錯。
李謹言半眯著眼靠在床邊盤算賺錢大計,他這一受傷,南下的行程勢必要耽擱,傷好後是否能繼續也有待商榷。看樓少帥的樣子,這事恐怕懸。若實在不行,就只能讓陸懷德和廖祁庭代替他繼續南下了。
九月二十五日,被圍困近半個月的日租界終於眾望所歸的出亂子了。
被困在租界裡的人,吃光了自己的糧食和水,為了活下去開始偷竊,逐漸發展為搶劫。
隨著參與搶劫的人越來越多,糾集起的人如發瘋一般沖進每一戶民宅,將裡面的食物,金銀甚至是有價值的布匹全部一掃而空。稍有姿色的女子也難逃毒手,一旦遇到反抗,當即就會被毆打甚至殺死。
日本領事和租界官員曾想辦法彈壓,效果微乎其微。派去彈壓他們的士兵都成了這些人的攻擊對象。他們高喊:這就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士兵!他們不敢去和困住我們的華夏人戰鬥,卻將槍口對準了我們!
沒人注意到喊話的人是誰,也沒人留意到他在掀起眾人的憤怒情緒後就悄悄退出了人群,消失在街邊的一條巷子裡。
憤怒的日本僑民攻擊了士兵和官員,日本駐天津領事小圓被一塊石頭砸中了頭。
人群開始失控,路旁建築上的玻璃都被砸碎,燃燒的火把被扔進了裡面,女人的哭喊聲和男人的咒駡聲四起,瘋了,徹底瘋了,所有人的眼睛都被火焰染紅,沖天而起的濃煙燃燼了他們最後一絲理智……
日租界內的混亂引起了相連法租界的警惕,他們立刻在秋山道上設置路障,甚至向圍困日租界的北六省大兵建議,最好把路障設置得牢固一些,或許他們可以在路旁扯一道鐵絲網。
這段期間,北六省大兵們和這些法國人相處得還算不錯,他們每天的口糧引起了這些法國人的興趣,小塊的壓縮餅乾,大罐的肉罐頭,漂亮的糖果,帶有過濾嘴的關北牌香煙。
一個法國士兵想用大洋買一包香煙,那個兵哥卻搖搖頭,示意他直接從煙盒裡抽一根,這個每人配發,兩個月一包,賣給你我就沒了。
一邊比劃一邊說,倒是也能溝通,法國兵明白了,點點頭,拿出一根香煙叼在嘴裡,又朝兵哥借了火柴。
諸如此類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時常能聽到操著半生不熟華夏語的法國兵趁兵哥們吃午飯輪休的時候,上來和他們哈拉幾句。問的最多的就是香煙和糖果。
這個,哪裡買?
沒得買,軍需品,懂?
……需?
軍需!
正說著話,突然響起了集合哨,兵哥立刻起身,把還剩三根的煙盒往法國兵手裡一扔,給你了!
TNND,這群日本矬子總算憋不住了!
樓少帥騎在馬上,舉起望遠鏡看向前方日租界內的情況,沖天而起的火焰就像是給即將出鞘的子彈拉開了槍栓。
少帥,一切順利!豹子和幾個情報人員都是滿臉的汗水和黑煙,之前穿的和服早被扔了,誰也不會知道剛剛在日租界裡火上澆油的是幾個華夏人。不過他們也被這些日本人嚇了一跳,這幫人對自己人和對外人一樣的狠!
好。樓少帥放下望遠鏡,傳令趙光有,整隊,準備接管日租界。
是!
日本領事小圓一身狼狽,領事館也被襲擊了,他不得不從後門逃走,來找橋本大隊長尋求幫助,到了地方才發現橋本的情況並不比他好多少,很多日本駐軍也加入到了暴--亂的人群中。
橋本君,接下來怎麼辦?
橋本大隊長也沒有太好的主意,事態完全失控了,他曾見過日本國內的搶米運動,事情一旦發展到這個地步,除非採用絕對的武力壓制,是沒有其他辦法的。
但是,武力,他們哪來的武力?
如果他們到明天還能夠安然無恙,就該謝天謝地了。
這時,一陣密集的槍聲突然響起,橋本一驚,這不是年式步槍的槍聲!
混亂的日本僑民和夾在其中的士兵湧到華夏軍隊設置在租界通往外部的關卡處,一個日本士兵不知是太過緊張還是過於興奮,步槍竟然走火了。
距離最近的一個華夏士兵應聲而倒,早就守候在一旁的記者立刻上前一陣猛拍,可以肯定,明天的報紙上絕對會出現諸如日軍殘暴,無故槍殺華夏士兵一類的標題。
寂靜片刻,突然有一個聲音高喊:大家不用怕,華夏人不敢開槍!上啊,沖過去!
人群再次沸騰,不管是軍人還是平民,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紅著眼睛撲了過去。
是的,他們不敢開槍!
砰!
槍聲響了……
一名軍人被打死,我方只是被迫還擊。
十根金條再次擺在了法國領事的面前,於是,法國人完全忽視了那個被日軍開槍打死的華夏軍人,在華夏軍隊以自衛為名被迫還擊,大步開進日租界之後,突然站起身想要跟上隊伍,卻硬是被醫護人員敲暈放在擔架上抬走的事實。
當然,被抬走之前,他周圍的鎂光燈響成一片。
民國五年,西曆1913925日,天津日租界發生---亂,暴------擊了日本領事館,並造成大量平民傷亡,半個日租界被大火毀於一旦。一名華夏軍人被--------殺,華夏軍隊被迫還擊。
926日,應日本駐軍大隊長橋本的請求,華夏進隊不得已進入日租界,鎮------亂。
927日,樓少帥和冀軍第五師師長陳光明聯合發表通電,為保證天津民眾和租界裡友邦人士的安全,華夏軍隊臨時接管日租界,直到確定安全隱患消除位置。
此舉得到了和日租界相連的法租界的支持。
928日,華夏軍隊正式臨時接管日租界。
日本駐天津領事小圓身死,原駐軍大隊長橋本在暴---當夜失蹤,整個日租界在大火中面目全非。
租界裡的日本僑民,在之前的混亂中死的死傷的傷,沒死沒傷的也被以嫌疑人的身份關進了監獄。朝鮮僑民直接被從天津城驅逐,原本生活在日租界中的華夏人全部交由冀軍來安排。
事情的發展太快,沒等日本人反應過來,一切就已塵埃落定。
李謹言看著報紙上臨時接管四個大字,摸摸下巴,這進去了還想再出來?想得美!
一隻大手罩上李謹言的發頂,明天和我一同進京。
恩。李謹言點頭,知道他受傷之後,樓夫人接連給他發來三封電報,一定要他到京城一趟,她看過才放心。
然後回關北。
少帥,那個……我還想南下……”
恩?
樓少帥的手滑到李謹言的領口,拇指擦過他的喉結,李三少知趣的沉默是金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

十月二日,李謹言和樓少帥一同乘火車從天津前往京城。
在此之前,他已安排陸懷德和廖祁庭繼續南下,隨行的有兩名情報人員和五名兵哥。得知李謹言將轉道前往京城,並在之後返回關北,陸懷德沒說什麼,廖祁庭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想笑,卻在李謹言威脅的目光下,把嘴角的弧度硬生生壓了下去。
好吧,他不笑。
可看到現在的李謹言,再想起之前和天津商界眾人談笑風生,做生意手腕一流的李三少……這差別,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李三少撇嘴,面對樓少帥,基本沒人能做到泰山壓頂不低頭吧?
老虎爪子拍下來,他幾天都不用出門了。雖說這沒什麼……可到底他臉皮還不夠厚啊……
京城
樓少帥的專列駛進月臺,火車的鳴笛聲之後,是昂揚的軍樂聲。
月臺上等候的政府官員,各界代表和進步人士,以及年輕的學生們,看到一身戎裝的樓逍從車上走下,立刻發出陣陣歡呼。
樓逍站定,靴跟一磕,莊重的敬了一個軍禮,照相機響個不停,歡呼聲更加熱烈了。
這個時候下車?李謹言站在列車車廂門口,有些猶豫。尤其是看到月臺上眾多或扛或抱著相機的記者,總覺得現在下去不是個好主意。奈何樓少帥敬禮之後一步不動,站定,側頭看向車廂門口,明顯在等他。
李謹言咬牙,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眾人的目光也隨著樓少帥的動作看向車廂門口。
一身長衫的李謹言出現在眾人的面前時,熱烈的歡呼聲頓了兩秒,周圍的記者卻好像抓到了什麼,滿臉興奮的朝前湧了過來。
十七八歲的年紀,相貌極好,乘樓少帥專列進京,同處一個車廂,如果不是隨員,那還能是誰?
大名鼎鼎的李謹言李三少啊!
天津日租界被包圍以來,關於李謹言的傳聞也是甚囂塵土。
由於李謹言之前一直很低調,想要知道他的長相很難,他的照片比樓少帥還少,連他自己創辦的《名人》上都沒有刊登過。
民族商人李家的後人,創辦實業,開墾農場,救濟貧民,被公舉為北六省總商會會首,樓逍的夫人……
據說大量外省人湧進北六省,同這個李三少有不小的關係。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另一個傳聞,據說,之前發生在秋山道的刺殺事件是日本人做的,樓少帥派兵包圍日租界,根本不是為了什麼悍匪,而是為了報復,給李謹言出這口氣!
這樣的傳言在京城相當有市場,一些小報還繪聲繪色的就此專門寫了報導,有心懷的惡意的,甚至將李謹言形容成了鄧通”“董賢一流,更有甚者,將他比作褒姒”“妲己,明著是攻擊李謹言,實際上卻在影射樓逍昏聵,為一己之私挑起兩國爭端。
此類報導是誰的手筆不言而喻。
畢竟樓逍的身份擺在那裡,之前的戰績也擺在那裡,加上臨時接管日租界,更是讓國人有揚眉吐氣之感,這樣污蔑他的言論,華夏的報紙上絕對是少之又少。李謹言也在北方商界有不錯的口碑,很少有人會如此詆毀他。
國人重信,李謹言既然嫁進樓家,那他就是樓家的人。正經記入樓家的族譜,百年後要進樓家的祖墳。
不管他是男是女,這一點都不會改變,除非樓逍休妻另娶,當然,現在不叫休妻叫離婚。很多新派人士結婚也不再遵循古禮,而是選擇在報紙上公告,穿西式禮服在教堂舉辦婚禮。
信封天主基督的家庭尚且罷了,那些家中有上了年紀的老人且不信教的,見到西式禮服非黑即白,尤其是新娘頭上的白紗,險些氣得背過氣去,這是辦喜事還是辦喪事?不拜長輩卻讓一個洋人做主婚人,這是哪門子道理?
更有甚者,新派人士互相愛慕,男不顧家中髮妻幼子,女不要臉皮,堂而皇之拋妻棄子另辦婚禮,言此舉為打破封建婚姻陋俗。殊不知,那個被他們視為封建陋俗的女子有多麼的無辜。
記者們全部一擁而上,李謹言被嚇了一跳,以往在旁圍觀時倒不覺得,等自己成為主角才發現,被相機和記者包圍,實在不是一件會讓人感到輕鬆的事情
負責警戒的兵哥和員警想要上前,樓少帥卻先一步握住李謹言的手腕,將他護在身側,當有記者大聲開始提問時,率先開口說道:內子身體不適。
言下之意,不接受採訪,諸位哪涼快哪裡歇著去!
少帥,李少,就問一個問題……”
眾人不願放棄,樓少帥卻視若無睹,護著李謹言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面無表情,一身殺伐之氣,讓這些沒上過戰場的人心生寒意。
記者或許敢包圍李謹言,卻不敢包圍樓逍。實在是樓少帥凶名太甚。
一個日本領事,一個日軍大隊長,幾百日本僑民。
當真都是在自發的暴--亂中喪生和失蹤的?樓少帥的獨立旅也真的是應橋本大隊長的請求才進入租界的?開槍也是被迫自衛?
沒人敢打包票。
但樓少帥這麼說,法國人可以作證,連隔一條河的義大利人都站在他這一邊,日本公使再跳腳又能怎麼樣?
狠,絕,下手毫不留情,不給任何人可以翻盤的機會!
這就是大部分人對樓逍的看法。尤其是接連被他坑過的俄國人和日本人,對此更有切身體會。
李謹言被樓少帥握著手腕,護著肩膀走出了車站。
三角巾已經拆了,但他胳膊上的槍傷的確沒痊癒,樓少帥說他身體不適也不是胡謅。不過內子什麼的……反正在宋武面前也說過,事實上也的確沒什麼好反駁的,李謹言磨磨牙,認了。明天京城報紙上會不會出現這句話?
李謹言決定接下來一個星期都不看報紙了。
大總統府的車輛早已在車站外等候,見樓逍和李謹言坐進車內,車門關上,一直跟出車站的記者不免有些失望和遺憾,能採訪到樓少帥不容易,何況還有李三少。好在記者們都不是石頭腦袋,樓少帥對李謹言的維護也足夠他們大書特書,或許這樣的新聞會讓報紙的銷量更好。
報紙銷量好了,他們拿到的薪水才會多,社會喉舌也是要過日子的。
天津的日租界已經全部交由冀軍第五師駐防管理,獨立旅官兵撤出天津,第二十八團隨專列進入京城,餘下的兵哥們則繼續北上,返回關北。
樓大總統的身份今非昔比,為避免引起日本人更加激烈的抗-議和反彈,並沒有出現在車站。樓夫人原本想去,卻被展夫人勸住了,一來還有樓二少這個小尾巴,二來日本人吃了這麼大的一個虧,難免狗急跳牆。還是在大總統府安穩,也免得孩子擔心。樓夫人不是不聽勸的人,仔細一想,也的確是這個道理。
天津的日租界被華夏軍隊臨時接管之後,南方的幾個日租界也出現了不穩的跡象。宋舟可不是個善人,他兒子宋武同樣不是,發生在天津的事徹底暴-露了日本人此時的虛弱,要是他們不趁機做點什麼,就太虧了。
少帥,那兩輛摩托我怎麼看著有點眼熟?李謹言拉了樓少帥的衣袖,不是他胡說,而是在前面開路的兩輛摩托的確很像他從美國買來的,
不是眼熟。樓少帥反手握住李謹言的手,指腹滑過他的手背,父親開口要走的。
李謹言一愣,下意識問道:給錢沒?
樓少帥搖頭。
李謹言:“……”他該慶倖挎鬥摩托仍在研發改進中,沒被大總統看到嗎?
給樓少帥花錢他樂意,給大總統……好吧,不樂意也得樂意。
車子停在大總統府門前,等候在旁的管家見到從車上下來的樓少帥和李謹言,當即眉開眼笑道:少帥,言少爺,你們可算是到了,夫人一直念叨。
門旁的警衛同時持槍立正,右手平舉胸前,敬禮!
樓少帥回禮,李謹言則朝他們頷首。
樓大總統和樓夫人都等在客廳裡,十一個月大的樓二少明顯更壯實了,手臂像是藕節,大眼睛滴溜溜黑葡萄似的。看到走進來的樓逍和李謹言,坐在地上的二少咧開小嘴,朝李謹言伸出了手:抱。
弟弟會說話了?李謹言問候過樓大總統和樓夫人,彎腰就想把樓二少抱起來,完全忘記了他胳膊上的傷還沒好。
哎呀,你身上有傷。樓夫人忙道:這小子現在沉得很。
李謹言手伸到一半,另一雙大手先他一步,撐住樓二少的腋下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樓少帥面無表情看著弟弟,樓二少臉上花朵一般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樓氏兄弟橫眉冷對中。
樓大總統摸摸光頭,他這小兒子,不只對他老爹看不上眼啊……
李謹言眨眨眼,少帥?又轉頭去看樓夫人,這樣成嗎?
沒事,讓他們兄弟倆玩去。樓夫人示意李謹言坐過來,仔細打量著他,傷在哪條胳膊?給我看看。
娘,沒事,都快好了。
那也不成,我得看看。
無奈,李謹言只得擼起袖子,好在長衫的衣袖和裡衣都很寬鬆,見到李謹言纏在胳膊上的紗布,樓夫人蹙緊了眉,還說沒事。
真沒事,子彈就擦破點皮罷了。
李謹言放下袖子,樓夫人接著問他是不是還要繼續南下,做生意再重要,也得先把傷養好。
他後天和我回關北。
這麼急?樓夫人詫異道:我原本還想多留你們幾天。
事情多。樓少帥坐到沙發上,樓二少坐在他腿上,兄弟倆貌似彼此看不順眼,相處起來卻意外的融洽
樓大總統留在京城,北六省的軍政要務全部由樓少帥一手掌控,他突然丟下工作帶著部隊開赴天津,積下的工作絕不會少。這次回去恐怕要忙上幾天。樓夫人自然明白,也不好繼續開口留他們,只說在京城這兩天要給他們好好補補,尤其是李謹言,見樓夫人叫來管家吩咐廚房熬湯,嘴裡頓時開始發苦。
補湯啊……他能不喝嗎……
吃過了晚飯,樓少帥被樓大總統叫去書房議事,李謹言陪樓夫人說了一會話,又逗了一會樓二少,便被攆回房間休息。
大總統府是西式建築,傢俱也多是外國貨,細節處卻帶有明顯的華夏特色。比起關北城大帥府傳統的建築格局和擺設,這裡倒是給了李謹言一種新奇感。
或許這才是新舊交替時代的民國,古舊,現代,西化,傳統……各種矛盾和思想互相摻雜,融合,很難確切定義是好還是不好,卻足以給後人留下無數的遐想與懷念。
洗漱過後,李謹言趴在床上,下巴枕著手臂,頭髮還沒全幹,卻懶得去擦,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拉著床頭的檯燈,燈罩忽明忽滅,燈座上長著翅膀的小天使也仿佛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變得鮮活。
漸漸的,李謹言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打了個哈欠,他的確是累了。
習慣了中式的拔步床,李謹言倒有些睡不慣西式的軟床了。明明困得睜不開眼,卻依舊睡不安穩,翻來覆去好像一直在做夢。迷迷糊糊中,床的另一側塌陷下去,一隻溫熱的大手覆在他的腰際,沿著裡衣的下擺探了進去。
少帥?
李謹言沒睜眼,聲音也有些含糊不清。
恩。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手臂用力,將他整個人都撈了過去。背靠溫熱的胸膛,裡衣被拉下了肩膀,灼熱的唇在肩頭廝摩,漸漸的,輕吻變成了啃咬。李謹言不得不睜開眼,單手推了推埋在他頸間的男人。
少帥,我想睡覺。
你睡。
“……”這種情況他怎麼睡?能睡得著?!
沒等他說話,樓少帥已經掀起被子罩住兩人,嘴唇和大手開始在他身上作亂,肩頸和腰側被啃咬得微疼,脊椎卻躥起了一陣酥麻。
突然,李謹言瞪大了眼睛,少帥?!
一隻大手卻扣住他的手腕,將他自己的手掩在了他的唇上。
“……”
李謹言只能盡力捂住自己的嘴,可壓抑的呻--吟還是從他的唇間不斷流瀉而出。
一瞬間,他的眼前仿佛閃過一道白光,四肢百骸的力氣仿佛都要被抽空一般,架在樓逍肩膀的腿被用力扣緊,身體尚且無力,卻不得不開始承受另一種猛烈而可怕的衝擊……
一夜好眠成了泡影,當樓夫人看到獨自出現在早餐桌旁的樓少帥時,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謹言身上還有傷,你就不能……”
不能。
樓夫人:“……”
這兒子是她生的?!
關北城
蕭有德看著從大連旅順發回的消息,臉色陰沉。
潘廣興突然失蹤,負責和他接頭的情報人員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刻給蕭有德傳來消息,潘廣興很可能是出事了。
幾處接頭地點都沒有發現可疑人物,應該沒有暴--露。
對潘廣興這個人,蕭有德算是瞭解,從他失去聯繫到現在至少過去了十幾天,若抓他的人沒有從他嘴裡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甚至沒找到接頭地點,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已經死了。
死了啊。
事實上,從蕭有德的角度來看,潘廣興並不適合做釘子,但當時的情況不容他有別的選擇,日本人找上他,再加上家人拖累,才不得不走上這條路。若能夠確定他至死都沒有張嘴,他的遺孀和兩個孩子都會得到妥善安排,至少一生都會衣食無憂。這也是他求仁得仁吧。
還有一件事引起了蕭有德的注意,那就是潘廣興的小舅子也幾乎是和他同時失蹤的。得到這個消息純屬偶然,潘廣興的妻子到警察局報案,說她弟弟失蹤了,卻沒有同時說潘廣興也不見了。
她應該知道潘廣興在做什麼,或許她以為潘廣興是因為需要才被迫躲起來?
蕭有德搖搖頭,他必須先確定潘廣興生前到底有沒有說什麼,之後再和他的家人聯繫。他的小舅子是否和他的失蹤有關……兩人同時失蹤,也未免太湊巧了。
來人。
無論怎麼樣,旅順的幾個聯繫點都不能再用了,安排在大連的釘子也必須加倍小心,否則很可能會再被日本人發現蛛絲馬跡。
做情報的沒人是傻子,日本人也一樣。若是因為之前連根-拔起他們在北六省的情報勢力就小看他們,恐怕會陰溝裡翻船。
在蕭有德著手重新安排在旅順的情報工作時,山本等人正為從潘廣興妻弟嘴裡問出的名字震驚不已。
根本沒用大刑,只是把他帶進刑訊室抽了一鞭子,他就高聲嚎叫,說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山本等人認為他在嘴硬,又上了烙鐵,他終於說出了一個名字:河下。
他說的其實是曾到潘宅拜訪的一名日僑,和潘廣興交情不錯,卻被山本等人錯認為關東都督府情報部部長河下井一郎!
這下子誤會鬧大了。
山本君,這件事怎麼辦?
必須暫時保密!
若河下部長同華夏情報人員有聯繫,那關東都督府內是否還會有同樣的叛徒,大島都督是否牽扯在內?畢竟,北六省軍隊攻打南滿鐵路時的戰況他們這些情報人員都十分清楚,樓逍當時是完全有能力打到大連的,但他卻突然停住了。
這其中是否有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山本打了一個激靈,仿佛意識到自己發現了天大的秘密,必須馬上通知土肥原君!不,土肥原很受大島都督的賞識,難免……山本握緊了拳頭,心中有了決斷。
這一切都是為了大日本帝國!

第一百三十六章 ...

天津日租界被華夏軍隊臨時接管,漢口,蘇州,杭州,重慶四個日租界也人人自危。
即便報紙上寫明天津日租界實乃日本僑民內亂,華夏軍隊只是臨時接管,但當冀軍一個團開進原日租界所在,清理火災現場,推倒大量日本建築並搭建軍營時,已經有人意識到這個臨時接管的期限恐怕會很長,長到日本人無法繼續在天津立足。
相連的法租界對此沒有提出意義,俄國人也沒有動靜,隔著一條河的義大利自然也不會做出頭鳥,加上各自得了好處的英法美等國,華夏軍隊在原日租界所在地搭建軍營,意圖長期駐紮的行為,被徹底無視了、
報紙上沒有相關報導,天津市民倒是三三兩兩的來看起了熱鬧。
租界裡日本僑民,除死亡和失蹤之外,全部被以各種罪名關押進監獄,在日本新派駐天津領事之前,他們只能繼續呆在那裡。
朝鮮僑民全部被趕走,在天津的財產全被收走,全身上下只有一套衣服,女人或許還有幾件首飾,卻往往在沒出天津的時候就被同胞搶走。不是沒人反抗,可冀軍大兵不再如以往那麼客氣,見識過北六省大兵對待日僑和二鬼子的態度,他們全都覺得自己不是個爺們!
冀軍爺們了,這些二鬼子就淒慘了。
認命的老實離開倒還罷了,反抗鬧事的一律狠揍,就像他們以往仗著日本人的勢力對華夏百姓做的一樣!三姓家奴,給日本人做奴才在華夏耀武揚威這麼多年,也該還還債了。
原本生活在日租界的華夏人都被仔細甄別,漢奸一律槍斃,當著所有天津百姓的面。開賭場妓院大煙館的,財產一律罰沒,甭管是在日租界裡的還是日租界外的,一個銅子都不給留。至於那些在賭場妓院大煙館裡謀生的,卻有些讓人頭疼。
尤其是那些妓-女,她們大多是被拐騙或者是被家人給賣進來的。她們有窮苦人,也有家境不錯的,甚至還有幾個上過學的,一旦進了這裡,不說聯繫家人,就算想要踏出租界一步都不可能。事到如今,她們有家也不願意回,或者說回不去了。一旦被人知道她們做過這樣的營生,有些人或許還能謀條生路,大不了再被家人賣一次,有些人卻只有死路一條。尤其是那些被拐賣的學生和富家小姐,恐怕更是如此。
團座,這怎麼整?
負責善後的一個營長苦著臉,這些女人有的潑辣,坐在地上連哭帶罵,罵日本人不得好死,罵把她們賣進來的家人不是東西。有的則是一言不發的掉眼淚,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躲過之前那場---亂的。都是華夏人,總不能像抓日本人一樣抓起來,或是像朝鮮人一樣用棍子趕走吧?
你問我,我問誰去?團長眼睛一瞪,要不這樣,不是還有幾棟房子沒拆嗎?先把她們安排到那裡,我去請示師長,看這事怎麼辦。
是!
還有,約束手下的弟兄們,別惹事。
是!
營長抓抓腦袋,回頭看了一眼,還別說,自從和樓少帥的獨立旅在一個鍋裡吃過飯,他手底下這些兵的覺悟都提高不少,不擾民,不再像以往那樣軍裝不整,對著這一群女人,連個開黃-腔的都沒有。
不過也有讓他惱火的地方,這幫兵痞子非說獨立旅一天三頓,頓頓都是幹的還能見到油星,他們一天兩頓還一干一稀,不平衡,至少再給他們加一頓,稀的也行。
聽了這話,上過講武堂的營長險些沒一人踹一腳,能比嗎?!北六省是什麼情況,咱這是什麼情況?雖說軍餉都是聯合政府統一發放,可這軍裝伙食都要地方政府解決。
北六省有個財神托生的李三少,河北這地界有錢的不少,可見著哪個成天往軍營裡送東西的?他可是聽從山東回來的冀軍弟兄說了,樓少帥那媳婦最喜歡給軍隊送東西,吃的穿的用的,有什麼送什麼,什麼好送什麼。
他們還一個勁的顯擺,稱自己和在山東的北六省第十一師誰誰誰套上了交情,拜了把兄弟得了幾盒罐頭,還有不少的稀罕物,說是有大洋都換不來。
說這話的弟兄見旁人不信,當即從懷裡掏出個鐵皮盒子,打開盒蓋,裡面滿滿的塞著一小包油炒麵,用油紙包著的餅乾,還有幾塊五顏六色的硬糖。
這都是給家裡的老人孩子帶的,那個弟兄臉帶得意的說道:要麼說人都仗義呢,和咱處出了交情,也沒要我錢,都是白給的。
真的?
當然。
那個兄弟四處瞅瞅,示意大家靠近,壓低了聲音,你們是不知道,別以為咱們每個月拿五塊軍餉就高了,人家一個月是這個數!說著伸出巴掌比劃了一下,這還是墊底的,凡是上戰場的都有戰場津貼。我聽我那兄弟說,他們連裡有個大頭兵,上次在南滿砍死一個日軍的少佐還是什麼的,賞錢都夠買一頭牛了。他還說,他們現在都盼著和洋人打仗,給自己人出氣不說還有津貼拿。
眾人同時倒吸一口氣。
人家一天三頓吃的是什麼?兩和麵的饅頭,肉罐頭,飄著油星的白菜粉條湯,還有水果,蘋果,橘子,裝在罐子裡的桃子,沒吃過吧?還有糖塊,當官的才抽得起的軟煙,人家都按人頭髮。就咱們那個,撇了撇嘴,給咱們弄根白蘿蔔啃就不錯了。
你瞎說的吧?地主家也沒這麼吃的。
我能騙你?說話的人眼睛一瞪,我還在他們軍營裡吃過一頓飯,剛好他們當天吃白麵加玉米麵饅頭,巴掌大半指寬的肥肉片子,還有那個鹹鴨蛋,流油的,每人半個,夾饅頭裡,一口咬下去甭提多香了。再喝一大口湯,那滋味,嘖!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兵都聽得流口水了,真這麼好?我家過年都沒吃這麼好。
其他人也眼睛發直,這些大兵肚子裡都缺油水,聽到肥肉片子就忍不住咽口水。
我能說瞎話?你隨便找一個從山東回來的弟兄問問就知道了。還有不少弟兄都跑那邊去了。說話的冀軍又把聲音壓低了不少,要不是我還有老娘媳婦和娃子,我也去。到了那邊吃香的喝辣的,穿的衣裳都比咱們這一身好看……”
想起偶爾聽到的那番話,這個營長歎了口氣,的確比不上人家,不怪弟兄們。
當兵拿餉,扛槍吃糧,腦袋別褲腰帶上的買賣,誰不想賣個好價錢?
不過,在和獨立旅官兵接觸的這段時間,第五師的冀軍也發現,這些北六省大兵似乎並不只是為了多出的那些大洋賣命,他們常說什麼軍人的職責是保家衛國保護百姓,這些他們都能明白,不過開疆拓土什麼的,大夥就有些發懵了。
現在華夏還被洋人欺負,各國的租界明晃晃的立在那,把這些洋人全都從華夏的土地上趕走尚且困難,效仿漢唐祖先一樣開疆拓土?
無論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大頭兵,還是上過學堂的軍官,都覺得這個想法很不切實際。
但見獨立旅官兵各個信誓旦旦,想起他們之前和俄國人打,和日本人打,都贏得漂亮,再加上這次接管日租界的事情,冀軍第五師的官兵又覺得這或許不是空話。
一個不久前剛從北六省軍官學校畢業的獨立旅班長說道:我等為華夏軍人,則應為華夏獨立,民族自由流盡最後一滴血!早晚有一天,我輩會讓世界知道,華夏不可欺!
這個軍校畢業生還很年輕,他至今仍記得,在畢業典禮上,樓少帥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說的那番話。
敵人犯我國土,殺我百姓,我輩軍人該當如何?樓逍負手而立,身體挺拔如一杆鋼槍,殺死他們!殺死面前的每一個敵人!
一百三十八名畢業生和一千五百三十一名新生,全部高聲嘶吼:殺!殺!殺!
當這個年輕的班長幾乎是揮舞著拳頭說完這番話時,不只是北六省的士兵,連同一旁的冀軍都激動得紅了臉膛。
冀軍第五師師長陳光明聽完團長的報告,很不尋常的沉默了,隨即歎氣道:我輩不如。
師座?
罷了,這些暫且不提,關於如何安置租界的那些人……這次不只接管日租界,那些日本人和朝鮮人開的廠子咱們也一併接收,裡面有兩家紗廠,安排這些人到紗廠裡幹活吧。
團長點點頭。
決定通知下去,大部分女人都願意去紗廠幹活,另有少部分人實在是受不得那個苦,從租界離開後便暗地裡開始重操舊業,勉強也能糊口。
于此同時,宋家父子也開始對轄下的日本人動手了。但他們選擇的不是任何一個正規日租界,而是在上海的公共租界。
自光緒末年,日本人在上海公共租界的勢力便大幅度增長,尤其是虹口地區,日僑的人數穩居各國之上,還成立了所謂的義勇團,並試圖插手公共租界的治安管理。可惜上海一直是英國的傳統勢力範圍,此時歐戰沒有爆發,法國人同樣在這裡佔據優勢,即便日本人再多,在歐洲強國面前也不敢大聲喘氣。
天津日租界的事情發生後,虹口的日僑在日本特務的組織下,舉著大幅標語遊---議,口口聲聲反對華夏軍隊的暴--行,一些外國媒體也拍到了當時的場景,還發表在租界的報紙上。
樓盛豐和司馬君對此都沒說什麼,反正便宜他們占了,日本人想鬧就鬧去吧。倒是宋舟憋了一肚子火氣。看著新出的報紙目光森然。這群日本矬子不消停,在北方被揍的鼻青臉腫,占不到便宜就跑到南方來鬧事,當他宋舟是好惹的?
父親,您叫我?
宋武敲門進來,就見宋總正坐在辦公桌後,臉帶怒氣。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南六省經濟事務。
關北城之行,讓宋武看到了很多。
那裡人的精氣神,實在不是其他人能比的。那裡沒有乞丐,所有人都能憑藉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城外有收容所,但長期住在那裡的人卻很少。
關北人自發的形成了一種思想,有手有腳肯幹活就能養活自己,不勞而獲等著靠別人救濟,哪怕是幾歲的孩子都會看不起你!
宋家掌控的南六省,古來的魚米之鄉,也是清時最早開埠,最早引進工業的地方,他們曾走在華夏的最前方,如今卻落在了別人的後邊。
北六省有仁人志士,愛國商人,南六省同樣不缺!連西北的三馬都開始集資開工廠,逐漸擺脫了魚肉鄉里,馬匪督帥的名頭,宋武知道,若是不想被甩在後邊,宋家必須迎頭趕上了。
他的目光很准,最先盯准的就是土地。華夏是農業國家,土地對華夏百姓來說比什麼都重要。南六省不比北六省,北六省地廣人稀,有能力吸收大量移民,人越多他們越高興。南六省則是人多地少,大量的土地集中在少部分人的手裡,且地價多貴於北方,如何讓佔據了大片土地的鄉紳地主出讓田地,是個難題。
不想這個問題卻意外的被廖祁庭幫忙解決了。他和陸懷德奉命南下,進入南六省自然要拜會帥府。宋舟剛好不在,是宋武接待了他們。廖家和宋家一向有些交情,當得知宋武正在處理的事情時,廖祁庭給他出了個不錯的主意。
贖買。
從地主手裡贖買土地,再轉賣給農民,買地的錢可以借款。廖祁庭笑著對他說道:南六省官銀號不是已經成立?按照華夏國家銀行規定,官銀號的借款利息遠低於民間借貸,北六省官銀號早已開展此項業務,借款買地建廠者不勝枚舉。
有一點廖祁庭沒直接說,南六省的實際統治者開口,誰敢不給面子?要是不識趣,恐怕最後的結果不只是地沒了,命都保不住……
賣出土地的鄉紳地主,宋兄也不必擔心,完全可以勸說他們用賣地的錢來開廠。
開工廠?宋武靠在椅背上,手指敲了敲桌面,眼睛眯了起來,這是廖賢弟本人的意思?
怎麼說呢,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過其中也有我的好處就是了。廖祁庭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宋兄以為如何?
想起同廖祁庭的那次會面,宋武仍不免皺眉,對於廖祁庭所說的合作開工廠,他不是不動心,但廖祁庭說他是為李謹言辦事,這就……
阿武。
父親。
聽到宋舟叫他,宋武連忙收回了思緒,無論如何,贖買土地的事已經吩咐下去,現在想什麼都是多餘,即便不和李謹言合作開工廠,有南方的民族資本在,吸收那些地主和鄉紳手中的資金應該也不成問題。
上海的日本人最近很不安分。
父親的意思是?
不能讓他們太得意。樓盛豐不好惹,我宋舟就是軟柿子?在我的地界上鬧事,他們想得倒好!宋舟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天津的事知道嗎?
知道。
照葫蘆畫瓢。宋和冷冷一笑,不需要咱們費太大的力氣,只要能讓日本人徹底鬧起來,有人會替咱們收拾他們。
公共租界裡的洋人?
對。宋舟點頭,何為公共,不為一家。日本人三天兩頭小打小鬧也不成氣候,我乾脆幫他們一把。天津的日本人怎麼幹的,就讓他們怎麼幹。
是!宋武立刻道:父親,這件事請交給我。
恩,宋舟點頭,不能用自己人,那個今井一郎不是有很多關係?找他幫個忙。
父親,今井他……”
我清楚,他叫錢郎,祖籍福建。宋舟雙手交握,否則我不會任由你用他做事。
我明白了,父親。
就在宋武父子商定對上海的日本人下刀子時,李謹言已經乘坐樓少帥的專列返回北六省。
到家的第三天,就趕上了飛機廠新型飛機的投彈實驗。
在改進了發動機和部分構造之後,北六省飛機廠生產製造的華夏一型推進式雙翼機,滯空時間和飛行高度都已經接近同時代歐洲飛機的水準。距離世界上第一架飛機出現不過十年時間,各國製造飛機的技術都在不斷摸索中前進,華夏也是一樣。
聽到是飛機的投彈實驗,李謹言的腦海裡頓時描繪出了一副壯觀的場景,可當他站在樓少帥身邊,看到所謂的投彈到底是怎麼回事時,整個人斯巴達了。
只見一架黑色的木質雙翼機在螺旋槳的轟鳴聲中飛上藍天,坐在前方的飛行員負責駕駛,在飛機升到一百米左右時開始降低高度,緩緩靠近地上的轟炸目標,隨後,坐在後邊的副駕駛員突然舉起一隻手,手裡握著一枚木柄手榴彈……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那枚手榴彈落在了距離目標近五十米的地方,接著是第二枚,第三枚……五枚手榴彈,最近的炸點距離目標物也有十米以上的距離。
這就是投彈實驗?
對。飛機廠廠長和武器研發小組組長同時點頭。
李謹言:“……”
從飛機上往下扔手榴彈……好吧,好像歷史上英國人就這麼幹過,還專門發明出了用於飛機投擲的手榴彈。沒承想換了個時空,最先想出這個辦法的卻是華夏人。
但他怎麼想都覺得這種投彈方式很不靠譜啊。飛行距離太近的話,兩顆步槍子彈就能解決一架飛機,虧不虧啊?
兩位,難道你們沒想過另一種方式,例如把炸彈安裝在飛機的機翼下邊?
機翼?
兩人同時一愣,然後撇開李謹言,開始研究這個可能性。
半個月後,李謹言又看到了另一場投彈實驗,這次,兩顆五磅的炸彈被綁在了雙翼機的機翼上,而那架飛機飛到目標物的上空,先是左邊傾斜,抽風似的抖落了一顆炸彈,然後再右邊傾斜,又抖落了一顆炸彈。
按照武器研發小組成員的話來說,沒辦法,技術暫時跟不上,觸發裝置經常會出問題,投彈只能靠抖。
李謹言捂住了臉。
比起這個抖炸彈,還是扔手榴彈更靠譜些……話說當時的英國人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

民國五年,西曆1913113
一夜大雪,李謹言推開窗,看到了一個被冰雪覆蓋的世界。
不冷?
一隻大手越過他的肩膀,將窗戶關上,他側過頭,最先看到的是一枚金色的領章。樓少帥剛剛晉升中將,肩膀上的將星又多了一顆。
不冷。李謹言搖頭,自然的向後一靠,少帥,讓我靠一會。廖祁庭發電報說,宋武接受了贖買土地的建議,卻婉拒了和北六省聯合建廠。李謹言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不過廖祁庭發回的另一個消息讓他提心,他在電報中說,上海公共租界這半個月以來都不太平,日本人隔三差五的鬧事,原本的計畫無法實行,只能等到情況明朗之後再做決定。
又是日本人,李謹言磨牙。接到廖祁庭的電報後,他接連兩個晚上都沒睡好,他肯定是天生和這群日本矬子犯沖!
樓逍靜靜看了李謹言一會,突然將他抱了起來。
少帥?
你需要休息。樓少帥幾步走到床邊,將李謹言放下,睡覺。
李謹言想說他剛起床,睡不著,一隻大手卻覆在了他的眼前,閉眼。
好吧,李三少無奈了,和老虎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只得乖乖閉上眼睛,想著等樓少帥離開後就起來。
沒去成南方,他也閑不下來。
城外又建起了兩個小型的工業區,一些工廠老闆看到在工業區中開廠的好處,全都想要將工廠建在工業區裡。人數多了,原本劃定的區域根本不夠,李謹言乾脆將在本溪的孟濤叫了回來,鞍山本溪的重共工業區整體規劃完畢,就等著來年施工。孟波留在那裡監督工程進一步完善,孟濤剛好可以回來幫忙。
有了之前的經驗,孟濤可以自己負責這次的工程,另外給他安排幾個助手,應該沒有太多問題。
工業區規劃好,幾條主要幹道就要再次拓寬,或許可以建議樓少帥再修幾條路。
除此之外,李謹言考慮的是,將來的軍隊肯定將朝機械化集團化方向發展,若是道路不暢,交通不便對軍隊機動化和後勤運輸相當不利。
在滿洲里打敗俄國人,從日本人手中奪回南滿鐵路和鳳城,靠得的都是鐵路運輸的便利。若是沒有能夠大規模迅速運兵和保證後勤的鐵路,如何把重炮運上前線都是個問題。
一戰中的沙皇俄國就是吃了國內交通落後,軍隊機動性差的大虧。號稱可以召集五六百萬的軍隊,實際上能在第一時間送上前線的不過一百多萬人。
軍隊中的那些汽車純粹就是充門面,再加上僅有的三部電臺都是明碼,德軍可以輕易截獲他們的電報,知道他們下一步的作戰計畫和軍隊運動方向,提前一步設防或者是埋伏。這樣的仗能打贏才怪。就算沙皇軍隊中不乏英明睿智的指揮官,也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翻盤。
當然,沙皇軍隊在一戰中有如此拙劣表現,拉斯普京同樣功不可沒。沙皇在前線時,時常會接到他莫名其妙的神諭,以至於攪亂整個軍隊的作戰計畫。到後來,尼古拉二世親口說出:我感覺自己就像穿了一條無形的褲子。
由此可見,拉斯普京在一戰東線戰場上的貢獻有多大。樓少帥說過,他們在沙皇身邊埋有釘子,若是能將這個釘子合理運用,說不準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到這裡,李謹言抿了抿嘴唇,握住樓逍的手腕。
少帥,我真睡不著,你要是不急著出去,咱們說會話。
樓逍沒出聲,手卻從李謹言的眼前移開,然後坐到床邊,李謹言乾脆自動自覺的躺到他的腿上。腿這麼長,難怪個子這麼高。他確信自己十分努力的在長高了,可站在樓少帥面前……果然不該去和珠穆朗瑪峰比高度。
說什麼?
修長的手指拂過李謹言額前的發,李謹言卻抓住他的手,搓了搓他指腹上的槍繭。
無線電的事。
恩。
鄒先生的研究有了一定進展,我想加大投入。
恩。
喬樂山告訴我,大量培養青黴素菌種的想法不能實現的話,青黴素的產量很難提高,哪怕供應我們自己的軍隊都成問題,倒是磺胺的研究有了進一步的成果,外用的藥膏已經開始臨床實驗。丁肇……”
恩?
丁肇在研究催淚瓦斯。
催淚瓦斯?
能讓人不停流淚的東西。李謹言將自己的手覆上樓逍的掌心。
恩。
樓逍沒有收回手,也沒有插言,只是認真聽著李謹言的話。
少帥,李謹言頓了頓,才接著說道:事實上我還想過讓丁肇研究殺人的毒氣。
恩。
你不問為什麼?
不。樓少帥低頭俯視李謹言,黑色的眸子映出了他的面孔,我希望你對我誠實,但不要求你說出一切。
“……”
況且,你不說他也會做。
為什麼?
記得他給你的兩瓶藥嗎?
啊,記得。
在德國時,他差點因此被退學。
“……”
接下來,李謹言將他近段時間腦子想的東西全都說了出來,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衝動,可當他說完之後,的確感覺輕鬆許多。樓少帥剛開始只是聽,後來會否決或是肯定他的某種想法,當李謹言提起之前那兩場飛機投彈實驗時,樓少帥不說話了。
我和飛機廠的人商量過,還是先將主要精力投入到觸發裝置的研究。另外可以嘗試在飛機上架設機槍。
飛機廠製造出的飛機目前只能懸掛兩到三枚五磅的炸彈,威力並不不大,而且飛行員投彈時採用的方式實在是……這樣的飛行動作,很有可能給飛行員本身帶來危險。
對現在的華夏來說,每一個飛行員都是珍貴的,李謹言不想冒這個險。
機槍?
我也只是想想,至於怎麼做還要飛機廠裡的技術人員研究。
一戰時德國人俘虜了法國王牌飛行員羅蘭加洛斯,受他的飛機啟發研製出了斷續器,這讓他們在和英法等國的飛機戰鬥時占盡了便宜,在某段時期霸佔了天空。
德國軍隊中湧現出大量的王牌飛行員,其戰績也遠遠高於英法等國,最有名的就是紅色男爵裡希特霍芬,他一個人就擊落了八十架協約國戰機。這樣的戰績在當時幾乎無人能夠超越。
同盟國的男孩子們崇拜他,他們想要像紅男爵一樣駕駛飛機同敵人作戰,協約國的男孩子們一樣崇拜他,他們夢醒自己也能夠駕駛戰機,同紅男爵那樣的敵人在天空中戰鬥。
這名英年早逝的德國貴族,無論是他的同僚還是他的敵人都敬佩他,他是無可爭議的空中英雄。
李謹言第一次看到自己人研發的飛機飛上藍天時,就曾想過,華夏是否也能出現像裡希特霍芬一樣的空中蒼鷹,天空霸主?
肯定會有的!
華夏的軍人會讓這個世界看到他們的實力,巴黎和會上醜陋的一幕,絕對不會再重演!
十一月十日,華夏民主共和國國會審議通過了關於財稅和教育改革的議案,經總統簽署將于即日開始實行。
議案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正式以立法形式確定國內的主要稅種,徹底裁撤厘金;減免農業稅收,鼓勵興辦工業,政府對民族資本給予一定優惠措施;制定企業法,規定工人和企業主的各項權利和義務,規定工人的最低工資標準,規定工人每週工作時間不得高於五十小時。
教育部提出要在全國興辦蒙學和小學的議案被部分通過,國家銀行發行紙幣的議案則被暫時擱置。暫時被擱置的還有在全國範圍內修建鐵路的提案,不是政府不重視鐵路,而是一下子涉及到全國範圍,根本不可能馬上通過。
教育部部長陶德佑在國會議員面前據理力爭,他認為在華夏全國範圍內興辦蒙學和小學是必須的,也是應該儘快實行的。
教育為國家之本,人才為國家興盛之基礎、若想民族振興,則必重教育。
他同時提出,建校模式可參考北六省。
不知諸位是否曾到過北六省,關北城。陶某建議諸位最可以自到那裡走訪,便可知陶某此舉為何。
最終,眾議院和參議院的議員還是堅持之前的決定。他們中的部分人也知道北六省近兩年發展迅速,並在六省內興辦蒙學和小學的事情。省內適齡兒童均要入學,即便不能全日上課,也必須保證每週有三日在校內讀書識字。不只學費全免,優秀者還可得獎學金。
北六省能實行這項措施是因為有錢。除六省政府撥款,省內的商人,大戶,地主,鄉紳,紛紛慷慨解囊。捐贈款項不一而足,或多或少,卻不需要政府派人遊說,均出於自願。
這種模式的確好,卻很難效仿。
聯合政府財政雖不困難,可難言充裕。美國退還的庚子賠款主要用於派遣留學生,法國則是興辦高等學校,英德等國雖有意動,尚無具體行事。海關稅收多用於政府行政和財政改革等方面,實在是擠不出多餘的錢來在全國範圍內興辦學校,更何況一干費用全免。
教育的確重要,可現階段,大部分政府官員和國會議員主要關注的還是如何讓國內百姓吃飽肚子。北六省的農業興旺,工業繁榮,自然有餘力來發展教育及其他事業,但其他省份不一樣。
不能簡單的說這些政府官員目光短淺,更不能說他們尸位素餐。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想要為國為民,才會促使他們否決陶德佑的大部分提案。
經過認真商討,大部分議員的意見是,學校的確要辦,但貴精而不在多。可先在經濟繁榮省份,如南六省試建,之後再逐步向全國推廣。
世事不能一蹴而就。眾議院議長章程和陶德佑是多年好友,但他卻對陶德佑的提案投了反對票,望德佑理解。
至此,陶德佑也只能點頭。
對於發行紙幣的議案被擱置,白寶琦並不意外,事實上,他本人也不認為現今是發行紙幣的良機。但提還是要提一下的,至少要把這個概念灌輸給眾人,等到時機成熟才會水到渠成。
樓大總統每簽署一份檔,關北城的樓少帥都會得到消息。李謹言在書房中整理檔時也能看到一個大概。
當他看到教育部長陶德佑在國會上的發言時,忍不住搖頭,費用全免?難怪通不過。
雖然北六省的蒙學和小學學費全免,但也只是學費而已。書本費,雜費還是要收取的。
除了學費,學校還免費為學生提供早午兩餐,同時提供一頓課間餐,兩塊餅乾或者麵包,加一杯油炒麵或者是羊奶。說到羊奶,李謹言也挺鬱悶,沒有奶牛,只能用羊奶代替,好在杏仁或茶葉都能去膻味。
以成本價為學校提供這些食材賺不到多少錢,但卻變相的為農場和食品廠做了廣告。不少孩子回家都會和家人說起在學校吃的東西,家中有餘裕的都會特意到城中的商店去找孩子嘴裡的油炒麵,餅乾,麵包。
很多農場主和食品廠老闆得知後,都希望能和學校建立合作關係。
凡是和學校簽訂長期供應協議的,李謹言都會登報,同時在學校內記錄。這樣一方面變相為這些人做了廣告,另一方面也是在督促他們,必須保證食材的品質。而且時常增加或是刪減一兩家供應商,豐富一下學校裡孩子們的食譜。
長久下來,一些工廠也開始效仿學校的做法。倒是催生了不少食品工廠,使得關北城的食品種類越來越豐富。
任午初如今兼任北六省官銀號總辦和財政局局長,他建議專門劃定一片區域建造大型的商鋪。可以政府出資,也可以在民間集資。無論是自己經營還是對外售賣租賃店鋪,都會是一筆相當不錯的買賣。
李謹言得知後不由得咋舌,這難道不類似於後世的大型商場和超市嗎?
果然無論是哪個年代,精英就是精英。後世人比他們多的也不過是幾十年的歷史知識。若真以為一朝穿越就能王霸之氣側漏,不將這些老古董放在眼裡,恐怕三兩下就會被這些老古董給拐進坑裡去。
薑還是老的辣,這話兒絕對是真理。
 
第一百三十八章 ...

民國五年,西曆19131116,上海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路燈忽明忽暗,街上已經見不到行人,尼德一邊詛咒該死的天氣,一邊加快了腳步。為了抄近路,他拐進了一條更加偏僻的巷子。
尼德是中葡混血兒,父親是葡萄牙商人,母親是華夏人,家族世代居住在澳門。尼德成年後便懷揣著夢想從澳門搬到了上海租界,他在一家法資銀行中找到了工作,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三天。
該死的!
尼德身上的西裝還是新的,在沒有領到薪水之前,這是他唯一一件體面的衣服了。
漸漸的,雨開始變小,尼德剛想感謝上帝,卻突然瞪大了眼睛,他見到了二十一年生命中最恐怖的一幕!
幾個穿著和服的日本人正舉著手中的長刀追砍一個身材高大的白種人!
不會錯,那是白種人,他身上的條紋西裝已經被鮮血染紅,雨水浸濕了他的頭髮,臉色蒼白得可怕。
上帝!
尼德驚呼一聲,那些日本人都是瘋子,這半個月以來,公共租界裡到處都能見到他們的身影,他們拉著條幅聲討華夏人,將華夏人說成了殘暴的屠夫,他們甚至說天津租界裡發生的事情都是華夏人的陰謀,華夏人殺死了日本人,然後大肆栽贓!
他們將華夏人叫做支-那人,以高人一等的姿態,咒駡華夏人卑劣。
尼德厭惡他們,他的母親就是華夏人,他的外祖父和舅舅們都很文明,在他眼中,他們比這些個子矮小的日本猴子要高尚得多!
上帝,救救我!
那個人看到了尼德,他開始大聲呼救,是法語。追在他身後的日本人也看到了尼德,尼德有一頭黑髮和黑色的眼睛,輪廓也相對柔和,比起歐洲人,他更像是個華夏人。
八嘎,支-那人!
沖在最前面的日本人看到尼德,露出一臉的猙獰,在他身後的一個格子略高些的男人表情未變,眼神卻閃了閃,立刻開口說道:通口君,這兩個人一個都不能放走!尤其是這個法國---畜!
是的!被稱作通口的男人滿臉兇狠,這些法國---畜幫助支-那人,他們必須受到懲罰!
說著,他舉起了手中的倭刀,用力的揮下,一排血花濺起,之前還在呼救的法國人突然雙眼瞪大,猛地栽倒在地上,抽-搐兩下,沒了聲息。
尼德猛地轉身向來路跑去,他記得拐出巷子不遠就有一個巡捕房!他身上沒有任何武器,他必須逃跑!
日本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尼德從沒有像現在跑得這麼快過,當他看到前方熟悉的建築時,立刻放聲大喊:救命!
喊聲在黑夜中傳出了很遠。
巡捕房中的印度巡捕聽到了喊聲,從大門中探出頭。
這些印度巡捕大多來自印度旁遮普邦,屬於錫克族,身上帶有明顯的印度特色,大鬍子,腦袋包得像個鳳梨。但是,千萬不要因此就小看他們,他們在英國老爺面前卑顏屈膝,面對不被他們放在眼裡的人時,卻不是一般的兇狠。
最初,他們也將尼德看成了華夏人,明顯不想管這件事。當尼德喊出他是葡萄牙僑民後,這些阿三哥立刻變了一副樣子,抄-起警棍和步槍就從大門裡沖了出來,氣勢洶洶的朝通口等人沖了過去。
濃濃的咖喱味迎面撲來,尼德幾乎可以肯定,他們中的某些人剛剛在吃晚餐。
通口等人見勢不妙,立刻掉頭就跑。他們竟然忘記了這附近有一間去年剛成立的巡捕房!他們刺殺這個法國人是秘密的,再算沒腦子,他們也知道事情一旦鬧大會不好收場。可惜矬子們身短腿短,阿三哥的奔跑能力又超乎想像,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通口君,必須分開走!之前提醒通口殺死法國人的男子再一次出聲,前方有條岔路,我去引開他們,通口君請帶著大家躲藏好,然後再離開。
不,小山君,這怎麼可以!
必須這樣做!不要再爭執了!小山滿臉堅毅的說道:在他們抓住我之前,我會自盡!
小山……拜託了!
在岔路前,小山和通口等人分開了,他故意帶著追在他身後的巡捕繞圈子,跑到了之前被他們殺死的法國人屍體旁。
由於尼德突然出現,他們來不及掩藏屍體,這是通口和小山等人這十天來第一次失手,也是小山一直在等待的機會!
為了大日本帝國!
確定這些巡捕看到了那具法國人屍體,小山猛的用刀割斷了自己的脖子。
就算必須以一個日本人的身份去死,他也要死得像個華夏人!
雨又開始大起來,鮮血伴隨著雨水,很快在小山的屍體旁彙聚成一片紅色的水窪,他躺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嘴邊卻帶著笑。
成功了……他完成了今井的囑託,這下子,日本人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通口等人擺脫了巡捕,迅速返回藏身處,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沉痛。
小山君肯定已經凶多吉少!
第二天,這起駭人聽聞的兇殺案就上了報紙,租界中最有影響力的幾家報紙,如字林西報,上海泰晤士報,以及申報等,都以大篇幅報導了這起案件。
被殺死的法國人身份也得到了確認,他是一個天主教的傳教士。
上帝!
租界中的西方人都震驚且憤怒了,傳教士,日本人竟然喪心病狂的謀殺了一個神職人員!實際上僅有少數人知道,這個傳教士是個戀---癖,被羅馬教廷放逐,乘船來到華夏。在這裡又犯下了累累罪行,卻一直無人揭發。
尼德作為重要證人受到多家報紙的採訪,他言之鑿鑿的對這些採訪他的報紙說,是幾個日本人殺死了這個傳教士,死去的小山就是其中一人!只要讓他看到兇手,他可以將他們全部認出來!
證據確鑿。案件發生的原因也極好推測,法國如今和華夏政府正處於蜜月期,在天津日租界的事情上也站在了華夏人一邊。之前就有日本人的幫會,貌似叫做黑龍會的放出狠話,要讓法國人好看!如今這起兇殺案恰好印證了他們的話。
尼德的葡萄牙僑民身份讓他的證言更加可信,公共租界工部局經過商議,宣佈租界內的所有巡捕房必須集中力量,在一個月內緝捕兇手。上海公共租界會審公廨正會審官公開對租界內的僑民說:這些罪犯將被送上絞刑架!
在此關頭,一家報紙又突然提起之前發生在戈登路及愚園路的兇殺案,根據作案手法,受害者身份等方面推測,將這兩起兇殺案同日本人也聯繫到了一起。
消息一出,在租界內引起了軒然大波。
租界內的僑民這才發現,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內,已經發生至少三起針對西方僑民的兇殺案,死者是兩名法國人和一名美國人,其中一人還是神職人員!
是日本人做的!
報紙上幾乎指名道姓提出,這些兇殺案都和日本人有關,之前發生在租界內的案件絕不能排除日本人的嫌疑。
一時之間,日本人在租界內臭名遠揚,日僑集中居住的湯恩路,更是被叫做罪犯路兇手路
租界內的西方人組織了遊行,包括法國人,美國人和一定數量的英國人以及德國人,他們要求租界保護僑民的安全。激-進者還要求工部局將這些日本人從租界中驅逐出去。
這群骯髒的猴子,不配居住在這裡!
日本領事意識到情況不對,很明顯,事情的發展太快了。那篇揭露之前幾起兇殺案的報導未免太過湊巧。而且在這件事之前,這家報紙根本就沒有引起過任何人的注意!他已經決定,若是這家報社沒有強硬的背景,一定要將這件事推到華夏人的身上。那個證人有華夏血統,這是一個極好的突破口。將西方人的怒火全部引到華夏人的頭上,日本才能從容脫身。
在事情結束之後,他會向大本營建議,必須對這些幫會進行管束,否則不知道還會鬧出多大的亂子。
可是,就在他一面同各國領事斡旋,一面派人去調查報社的底細時,那家報社卻在夜裡起了大火,作為兇殺案重要證人的尼德也突然失蹤。
現場留下的證據和蛛絲馬跡又指向了日本人。
日本駐華全權公使山座親自趕到上海,在天津的事情上,他被樓逍和展長青耍了個徹底,如今上海的事情若再處理不好,恐怕他真的會被召回國內,不是調任,而是徹底閒置,他的前途也將徹底無望。
日本公使和領事點頭哈腰向各國領事賠禮道歉,保證一定捉拿兇手,並暗示這即期事件很可能是栽贓,最大的嫌疑就是華夏人,對方剛有些意動,就有消息傳來,一夥日本浪人襲擊了歐洲僑民的游--行隊伍,還打傷了兩個人。
這下子可捅了馬蜂窩了……
日本的公使和領事幾乎是被轟出了英國領事館。
宋舟父子一直密切關注著租界內的事情發展,當得知租界內已經鬧得不可開交時,宋武建議應立刻下令包圍南六省內的幾個日租界。
父親,這正是機會。
還早。宋舟搖頭,打蛇要打七寸,一擊不死反受其累。現在動手還太早,很容易讓人把咱們和之前的事扯上關係,也會給日本人留下口實。
那要繼續等下去?
等。宋舟眯起了眼睛,等到蘇州再出亂子,才是咱們動手的時候。
是!
那個葡萄牙人真不是今井那幫人動的手?
不是。宋武搖頭,他的人趕到時,尼德已經失蹤了。
難不成還真是日本人?
宋舟有些不確定了,但不管怎麼樣,這個人沒了,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此時,沒人能想到,失蹤的尼德正坐在一列開往北方的火車上。
不用擔心,尼德先生,我不會傷害你。陸懷德笑著對面帶不解,還隱隱有些警惕的尼德說道:這也是為了幫助你,你要清楚,若不將你從上海帶走,你恐怕活不到現在。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事實上是你綁架了我。
但我也救了你。陸懷德收起了臉上的笑,正色道:如果不是我帶人趕到,你已經被殺死了。
尼德想反駁,卻發現對方說的都是事實。
我調查過你。你到上海來是為了發財,但結果卻並不理想,那份銀行的工作只能讓你勉強糊口,想要賺大錢是不可能的。
尼德沒有說話。
現在有一個讓你實現夢想的機會,選擇權就在你的手中……”
陸懷德的語氣輕緩,就像是用糖果引誘孩子的巫師。
京城
樓大總統放下剛送來的報紙,捏了捏鼻根,看來是他小看了宋舟,他所圖的,恐怕比他想的要多得多。不過……樓大總統咧了咧嘴,是條漢子!
李謹言得知陸懷德已經帶著尼德北上後,決定將他接下來的打算告訴樓少帥。為了將來在歐洲鋪開生意,他的確需要一個像尼德這樣的人。
他想發財就要靠自己。甚至是他想要活著,都要靠自己。
尼德的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葡萄牙商人,他的母親倒是出身大家,祖輩還曾做過清朝的官員,只是已經沒落了。但是從搜集回來的情報看,這個家族絕不是數典忘祖的。
至此,李謹言才知道樓家的情報網有多龐大,多可怕。
哪天樓少帥告訴他,日本天皇的皇宮裡有他的釘子,李謹言或許都不會吃驚。
站在書房門前,李謹言吸了口氣,抬起手敲響了房門。

第一百三十九章 ...
書房中,樓逍正在看樓夫人從京城寫回的信件。
少帥。
恩。樓少帥示意李謹言過去,然後將手中的信交給他,“母親寫來的。
李謹言展開信紙,仔細的讀過一遍,樂了。
原來,信上除了叮囑樓少帥和李謹言按時吃飯注意身體的話,還寫了樓二少抓周的事情。不知不覺間,當初還是個麵團子一樣的柔軟生物,已經滿一周歲了。
二弟抓了一把槍,還是大總統的配槍?
恩。樓逍點頭。
那少帥,你當初抓周抓了什麼?李謹言突然感到好奇,因為樓夫人信上寫,樓二少抓到的東西,和樓少帥當初抓的可完全不一樣。
“……”
屋內溫度驟降。
李謹言摸摸鼻子,決定還是不問了。好奇心害死貓,貓有九條命,他的命卻只有一條。
少帥,其實我想和你說那個尼德的事情。
尼德?
就是上海公共租界兇殺案的證人。
這段時間以來,上海公共租界兇殺案鬧得沸沸湯湯,造成了不小的影響。租界內各家報紙連番報導,連時政新聞派駐上海的記者都跟風寫了幾篇文章,看熱鬧是國人的傳統,看洋人的熱鬧更是極其難得的機會。
上海的電報一封接一封,李謹言對這件事有了深入的瞭解,也意外得知了宋家父子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還查到有一股隱藏的勢力在為宋家辦事。行事手段隱秘果決,十分狠辣,想讓上海的情報人員繼續往下查時,卻發現再找不到任何線索,而且差點引起宋家的注意。
為避免惹上麻煩,李謹言只得收手。
尼德卻在這個時候進入了他的視線。一開始他並沒注意到這個兇殺案的證人,直到在報紙上看到他的照片,又看到他的一番言論之後,李謹言給陸懷德發了電報,讓他留意這個尼德。跟隨陸懷德和廖祁庭南下的情報人員和兵哥剛好有了用武之地,這件事是李謹言秘密吩咐陸懷德去做的,廖祁庭並不知情。
現在尼德在上海公共租界中很有名,歐美僑民稱他是英雄,日本人卻恨他入骨。在經歷過一系列的事情之後,他本人想要恢復之前的平靜生活,卻發現很難。銀行的老闆雖然沒有辭退他,卻對總是在營業時間找上門來的記者十分不滿。
情報人員還發現有其他兩夥人也在跟蹤尼德。不像是在保護他,倒像是在確定他每日的行蹤,踩點一樣。這樣的行為引起了他們的警覺。這簡直就是在為刺殺做準備!
收到陸懷德緊急發回的電報,李謹言不再猶豫,回電讓陸懷德想辦法把尼德帶回關北,一定要活的。
做這個決定,也是因為蕭有德下令在澳門的情報人員將尼德的祖上三代都查個清清楚楚。當然,只是針對他的母親一方,而他的父親,那個葡萄牙商人,卻只能查到他的父輩。不過讓李謹言感興趣的是,這個葡萄牙人總是在醉酒後說,他的祖上曾做過海盜,同英國人在茫茫大海上戰鬥過,如果不是英國人打沉了他們的船,那他現在很可能已經是一個貴族,至少是個子爵。
歐洲大航海時代開啟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蘭人和英國人在大海上展開了多番角逐。
英國人打敗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卻意外成就了荷蘭人,海上馬車夫沒能得意太久,就被英國人聯合其他歐洲諸國圍剿,徹底失去了優勢。為了獲取海上的霸權,當時的英國女王伊莉莎白甚至給每艘英國船隻都發了劫掠證,意思是,去搶劫吧,為了大英帝國。
最後,英國的商船幾乎全部和海盜畫上了等號,其他國家也紛紛效仿。在某段歷史時期裡,商船和海盜是想分也分不清楚的。就連臭名昭著,被抓獲後絞死的吉德船長,貌似都和某國王室有所牽連。
正式這種強盜式的劫掠成就了大不列顛海上霸主的地位。
如今想想,什麼紳士,什麼貴族,都是狗屁!這就是一夥披著文明外衣的強盜。
資本從誕生開始就流淌著鮮血,這句話才是真理。
尼德的祖上曾當過海盜,證明他的血液中肯定也有著同樣的冒險因數,這恰好符合李謹言所需要的條件。畢竟,想要成功在歐洲鋪開局面,光有頭腦是不夠的。
少帥,我打算在歐洲設立一個交易點。李謹言坐在樓少帥的對面,認真說道:你也說過,歐洲早晚會有一戰,我覺得時間越來越近了。一旦開戰,工廠肯定會接到大量的出口訂單。這場戰爭若能持續兩年以上,恐怕整個歐洲都會捲進去,那樣,例如糧食和藥品都會成為緊俏貨。
歷史上的一戰,足足打了四年,世界上有三十多個國家,幾千萬人被卷了進去。這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場浩劫。這場戰爭開始動搖英法等國的世界霸主地位,美國趁勢崛起,日本也接到了大筆的訂單發展國內經濟,又憑藉英日同盟佔領了山東青島。之後的凡爾賽合約,更是無恥的將青島劃為日本的勢力範圍。
弱國無外交。
四百萬華夏勞工的血淚,換回的是列強國家對華夏的又一輪瓜分狂潮。他們剛剛走出戰爭,國內百廢待興,華夏成為了他們汲取營養的一塊大蛋糕。
在這個時空中,同樣的歷史絕不會重演!
在歐洲中立國設立一個貿易點,我們可以將一部分商品直接銷往歐洲,中間的利潤會高上許多。還有,李謹言咬了咬嘴唇,能借此辦一些其他事。
其他事?
恩。
當英國人的麵包和黃油開始短缺時,當法國的黑市開始猖獗時,就是他動手的最佳時機。
麵包能換的不只是馬克,還有文物。從鴉片戰爭開始,西方人用大炮轟開了華夏國門,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裡,他們從華夏劫掠了無數的財富。
圓明園,頤和園,紫禁城。
無數的華夏文明瑰寶流落海外,被這些強盜堂而皇之的擺在博物館裡,送到拍賣會上。每當看到這些文物,李謹言胸中湧起的都是屈辱和憤怒。
他所要做的,就是趁歐戰期間,用一切手段收回這些流落在外的文物。雖然不會是全部,但他只要盡力,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對餓著肚子的歐洲人來說,沒有什麼東西比一塊麵包更加重要。
開在歐洲的交易點明面上是做正經生意,其餘的事還要請少帥幫忙。
歸根結底,尼德只會是明面上的幌子,具體的事情還要自己人去做。為了這個幌子能更加盡職盡責,在金錢上李謹言絕不會小氣,不過,派人看著這個幌子,卻是必須的。
樓逍靜靜看了李謹言片刻,點頭道:好。
李謹言舒了口氣,事情說完,他起身離開書房,剛走到門前時,樓少帥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今晚我回房睡。
在此之前,他每天都忙到深夜,基本都在書房中休息。
李三少腳步一頓,樓少帥回房睡,他就甭想睡了。開口說你還是睡在書房?李謹言沒那膽子。他敢說,樓少帥就能直接把他按桌子上辦了。
之前在桌子上折騰過之後,他的腰整整青了一個多星期,哪怕是他主動的……李謹言果斷拉開門,還是床好。
十一月二十六日,土肥原賢二從京城返回旅順。他接到命令,正式調任關東都督府情報部門任科員。這道命令看似尋常,卻讓土肥原感到有些不安。
他懷疑自己神經過於緊張,或許是這些天一連串的事情讓他有些草木皆兵。
阪西武官告訴他,上海公共租界的事情是個泥潭,一旦陷進去就無法輕易脫身。山座公使明知前方有危險,卻不得不踏進去,這是他職責所在。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得意弟子也陷進這場麻煩裡。
歐洲人,美國人,他們不是華夏人。阪西武官表情嚴肅的對土肥原說道;如果不能照計畫將整件事推到支-那人的頭上,大日本帝國會惹上很大的麻煩。
無論是山座圓次郎還是阪西武官,都認為這幾起兇殺案十有八--九都是日本的幫派做的。這些幫派分子在日本國內就十分囂張,到了華夏更是無法無天慣了。他們比狂熱的軍----分子還要激--進。讓山座和阪西確信自己推斷的理由是,那個當場死去的小山,全名小山隆,已經被證實是黑龍會成員,很受一個小頭目通口的信任。雖然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卒子,卻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加上黑龍會之前對外放出的話,這讓他們更是萬分被動。
土肥原一直覺得這件事中另有蹊蹺,他甚至覺得小山隆本身就值得懷疑。但他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因為之前天津日租界的事情,國內一些人已經對他十分不滿,他必須保持低調行事。若是隨意發表和上司意見相悖的言論,或是做出出格的事情,他很可能會惹上麻煩。
在旅順車站下了火車,土肥原一眼就看到了來接站的山本。月臺上的日本憲-兵扛著槍走來走去,顯得趾高氣揚,一個走在土肥原身後的華夏人低聲嘟囔了一句,聲音很輕,土肥原卻聽得很清楚:秋後的螞蚱……”
秋後的螞蚱?
土肥原皺起了眉頭,山本已經迎了上來,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土肥原沒見過的生面孔。他們走到近前,扣住土肥原的雙臂,將他夾在了兩人中間。
山本君,這是怎麼回事?
土肥原君,請你最好保持安靜。
車站中人來人往,誰也沒發現山本和土肥原幾人的情況不對,土肥原被山本的行為搞糊塗了,直到被幾人押著坐上車,還是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山本,你最好解釋一下!
等到了地方,土肥原君就能知道了。山本語氣冰冷的說道:開車!
車子開到關東都督府,土肥原沒見到都督大島義昌,連他提出要見情報部部長的要求都沒有被許可。他被關進了只留有一個窄小視窗,四壁空蕩蕩的房間,隨著房門關上,室內變得昏暗起來。
山本丸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土肥原的喝問沒有得到回答,山本轉身走到關押土肥原囚室的隔壁,打開門上的活動木板,示意手下將潘廣興的妻弟帶來,看清楚,他是不是河下?
囚室中關押的赫然正是關東都督府情報部部長河下井一郎!
光線昏暗,卻還是能勉強認出裡面人的長相。潘廣興的小舅子遲疑了一下,抓著他的日本人立刻狠狠踹了他一腳,他整個人都被踹得貼在了門上,發出一聲鈍響。
裡面的河下井一郎倏地抬起頭,嚇得他忙不迭後退兩步,也不管看沒看清就胡亂的點頭。
是他,就是他!
你確定?
確定!他已經六神無主,什麼都顧不得了。這些日本人告訴他,只有他老實的交代,才有活命的可能,既然那人都已經被關起來了,肯定沒個好,就算他搖頭,恐怕也不會被放出來。
他不想死,裡面那個人,就替他去死吧。
他低著頭,畏縮的像一隻老鼠,眼中卻閃過一抹瘋狂。
果然!
山本示意手下將重要證人帶下去,自己走到門前,看著被關押了兩天,已經鬍子拉碴的河下,得意的笑了。
不過,光是這樣還不夠,他必須撬開河下的嘴,讓他供出自己的所有罪證,還有土肥原。這樣他才能對大本營有所交代,就連都督大島義昌……首相大人可是不滿他許久了。
這都是為了首相大人,為了天皇陛下,為了大日本帝國!
西伯利亞,伊爾庫茨克
基洛夫率領的反抗組織剛剛結束了一場戰鬥,四十三名組織成員犧牲了十一人,活下來的人中也有一半帶傷。在之前的戰鬥中,他們險些被沙皇的軍隊包圍。
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安德列派出了手中最精銳的步兵團,再加上哥薩克騎兵,對他們圍追堵截,原本兩百多人的隊伍,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只剩下四十多人,現在也只有三十二人了。
這其中還包括五名重傷患,他們都被傷到了要害,得不到藥品和食物,他們是無法在這樣嚴寒的天氣中活下去的。
喀山和小姑娘米爾夏都幸運的活了下來,但喀山傷了左臂,是為了保護基洛夫才傷的,米爾夏正用一條布幫他包紮傷口,趁著旁邊的人都沒注意到,對他低聲說道:托洛茨基派來的人死了。
比起喀山,她更容易得到信任,一個父母雙亡,兄弟姐妹都被殺死的小姑娘,經過最初的審查合格之後,直接被安排在了基洛夫身邊,也能借機聽到一些機密的事情。
恩。喀山點頭,沒有說話。
米爾夏若無其事的站起身,走到下一個傷患旁邊,她雖然加入了反抗組織,但她自始至終憎恨俄國人。她不再認為自己是他們中的一員,她只記得是俄國人殺死了她的家人,這份仇恨如一根刺般紮在她的心裡,越來越深。
眾人休息的時候;喀山主動擔任了警戒工作,基洛夫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喀山,你是我們的好同志。
喀山憨厚的笑笑。
我打算向托洛茨基建議,介紹你加入我們的黨,偉大的布爾什維克。你會成為一個堅定的布爾什維克主義戰士,我們最忠誠的戰友!我們將並肩作戰,推翻腐朽的封建沙皇統治!
聽到基洛夫的話,喀山的臉上滿是激動的表情,基洛夫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開了。
等到他走遠,喀山轉過身一呲牙,TNND,想得到這幫老毛子的信任還真不容易!這一槍沒白挨!
此時,身在後貝加爾的啞叔也打算啟程返回關北了。
他在後貝加爾收了兩個徒弟,一個許二姐,一個孟二虎。其他人對兩人能拜入啞叔門下十分羡慕,但看到啞叔操--調--他們的時候,羡慕卻變成了慶倖,幸好這啞巴老頭沒看上自己。
啞叔離開時,帶上了許二姐。
這裡的事交給二虎他們,你和我走,有其他的事情要用到你。
三少爺要去洋鬼子的地界做生意,派去的人不是常用的,就算是個幌子也得戴個箍子。這箍子怎麼戴,可有講究……
看到啞叔遞過來的紙條,許二姐點點頭,回去收拾包袱,多餘的話一句也沒說。

第一百四十章 ...

這就是關北城嗎?
從下了火車,到坐上來接他們的車,再到進入關北城,尼德的嘴巴就沒合攏過。沿途的所見所聞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是不是離開了華夏,到了英國或者法國,要麼就是德國的某座大城市?
就連他父親口中的故鄉葡萄牙,都沒有這樣的城市。
如此的,如此的……尼德找不出一個完整的詞彙,能夠準確形容出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寬敞整齊的街道,鱗次櫛比的房屋,排成列的馬車和兩缸計程車擦肩而過,有軌電車從面前駛過,當當的聲響不絕於耳。街邊的店鋪上豎起大幅的看板子,鮮豔的圖畫和產品介紹吸引著街上的行人駐足。
車子繼續向前,拐進了一條略窄的路,飯莊和茶館中人來人往,包子鋪和燒餅鋪傳出陣陣香氣。
上帝,這裡難道都是吃的嗎?
尼德覺得自己的眼睛和鼻子都不夠用了,一整條街道都是食物的香氣,讓他的嘴裡不停的分泌口水,肚子也忍不住叫了起來。
陸懷德坐在他的旁邊,好心的為他解釋道:這裡是關北的豐隆街,城內的酒樓,飯莊,茶館和各種小吃點心鋪子大多都集中在這裡。看到沒,前邊還有兩家西洋人的糕點鋪子。
順著陸懷德指的方向看去,尼德果然看到了兩座裝飾風格與別處不同的建築,店面上的幌子上寫著西洋糕點,下面還有法文和俄文,顯示這兩家的店主分別來自法蘭西和俄羅斯。
尼德不錯眼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陸懷德讓司機停下車,吩咐來接他的人到街邊買了幾樣小吃,驢肉火燒,灑了孜然和辣椒的烤肉,還有一瓶汽水,看牌子就知道是工業區新開的廠子。
嘗嘗吧。他將裝食物的紙袋交給尼德。
謝謝。
尼德也沒客氣,被陸懷德帶上火車之後,一路也只吃了幾塊麵包,不是陸懷德故意餓著他,實在是他心裡沒底,不知道等著他的會是什麼,壓根沒心思吃東西。哪怕陸懷德說得天花亂墜,但尼德不是幾歲的孩子,不會輕易他所有的話。
何況陸懷德這麼做有什麼好處?他不認為自己能給對方帶來什麼。尼德一邊想著,一邊咬了一口驢肉火燒,入口的醇厚滋味幾乎要讓他把舌頭吞下去。
太好吃了!
他沒空再去想陸懷德帶他來這裡究竟有什麼目的,全部心思都放到了食物上。不到十分鐘就把紙袋裡的食物吃得乾乾淨淨,帶著甜味的汽水也三兩口喝下去。
陸懷德沒說什麼,示意司機加快速度,車子開出了豐隆街,停在了一家旅店前面。
下車吧。
陸懷德將尼德安排住進了旅館二樓,房間的床鋪桌椅都帶著正宗的華夏風格,浴室卻是西式的。
我另外安排人住在你的隔壁,有什麼需要可以叫他。陸懷德一邊說,一般掏-出懷錶看了看,等下會有裁縫過來,你需要做幾身體面的衣服,西裝,長衫,還有禮服,明天我會帶你去見我的老闆。
他的老闆?那肯定是個大人物。
能告訴我是誰嗎?
不用著急,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說完這番話,陸懷德就離開了。留尼德一個人在房間中左思右想,又想起陸懷德在火車上對他說的話,心中頓時湧起了一片火熱。
或許,這位陸先生並不是在騙他……
難道他真的交了好運?可到底是因為什麼?
離開旅館前,陸懷德吩咐留在這裡的兩人仔細留意,如果尼德想要出去走走也不必攔著,但要有一個人跟著他。
不過也別看得太緊了,他是言少爺請來的客人。
陸經理放心,我們有數。
大帥府裡,李謹言正在翻看帳冊。隨著手裡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專門聘請了兩位帳房和一名從國外留學歸來的財務人員,三人工作的方式不同,卻恰好能夠揚長補短,整理帳冊的同時將一些很難發現的疏漏一一指出來。
樓氏商業集團已經掛牌,之前承諾廖祁庭的副總經理職位也正式落實,為此,李謹言還特地給在南方的廖七少爺發了一封電報,告知他這個好消息。
殊不知,廖七少爺此刻正被身在湖州的廖老爺子給逮個正著,誰讓他想不開,偏選在今天來拜訪顧老先生,將李謹言帶給他的禮物和親筆信送來,結果卻看到了來顧家串門的祖父。
看著祖父那張黑沉似鍋底的面孔,廖祁庭慶倖這是在顧家,否則,老爺子十有八--九會請出家法,板子加身不要緊,關鍵是廖家的板子專門往屁股上打。二十大幾的人了還被打屁股,傳出去他還怎麼和那些商界的老狐狸周旋?若是被李三少知道了,八成會笑破肚皮。以他廖七看人的眼光,這個披著兔子皮的李三少絕對是心狠手黑還長了一顆狐狸心的人物。
不能惹,也最好不要給他抓到把柄,否則不會再有好日子過。
顧老對李謹言中途折返關北城略感遺憾,卻並非不能理解。發生在天津的事情他早有耳聞,知道的比報紙上報導出來的要多得多。
這些經年的老狐狸,看到報紙上寫的臨時接管四個大字,全都笑得意味深長。別看他們表面上不碰政治,但在當下這個年月,他們的政治嗅覺,連大多數政府官員都要甘拜下風。
樓逍此子,膽識過人,見識非凡,盛世當為良將,亂世必為梟雄。顧老先生和來訪的廖老談起樓少帥,神色間頗為感慨,若早生十年,未必不能登上九五之位。
不為英雄,而為梟雄,當能成就霸業宏圖。
顧兄如此看重他?
不瞞老弟,不只是我,張公也同樣這麼認為。
廖老沉默下來,神色間帶上了一絲凝重。
南潯的張家乃為四象之首,若張老也看好樓逍,那他是否也該為廖家子孫多做考慮?雖然廖家同宋舟有多年的交情,但廖老對宋武的觀感卻不太好。可惜幾個兒子和孫子卻一門心思的攀附宋家,只有小七,早在之前就和他多次提及樓家。
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廖老下定了決心。這也是為廖家留一條後路。
所以,廖老雖然給廖七少爺擺出一張黑臉,事實上卻並非真的要懲罰他,可惜當時的廖七少爺並不知道……
李謹言的帳冊看到一半,陸懷德就登門了。
看到風塵僕僕的陸懷德,李謹言笑道:辛苦陸經理了。
為言少爺做事,不敢言辛苦。
陸懷德是在潘廣興之後接任皂廠經理的,除了被服廠的李秉,可以說是跟隨李謹言的人中資格最老的。連擔任家化廠副經理的李慶雲都要靠邊站。陸懷德有自知之明,也有看人的眼光。他清楚的知道,只要他繼續一心一意的為李謹言辦事,不生出二心,李謹言絕不會虧待他。
何況,在當今華夏,還有誰能同李三少背靠的樓家比肩?
宋家?一趟南方之行,讓陸懷德對國內的局勢有了新的認識。即便是表面看來同樓家不相上下的宋家,從骨子裡,早就不是樓家父子和李三少的對手了。
言少,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接下來的時間,陸懷德將上海發生的事情,以及他本人對尼德的看法都講了出來,李謹言只是仔細的聽著,沒有插言,等到他全部說完才開口問道:陸經理,以你之見,這個人可用嗎?
可用,而不是可信。
可用,陸懷德沒有片刻的猶豫,他是個對金錢有追求的人,只要給出足夠的籌碼,他就會成為言少手中一張不錯的牌。但……”
什麼?
就因為這張牌有價值,需要防備他被捏在別人的手裡。
李謹言笑了,若真是如此,他倒是可以放心大膽的用這個人了。他自信自己能給尼德的東西,旁人絕對給不了。尼德只要上了他的船,除非是不要命的自己往海裡跳,否則是下不去的。
何況啞叔回來了,和他同行的許二姐更是加深了李謹言的自信。
看到許二姐的第一眼,李謹言就愣住了。不是因為她的相貌,無論二夫人,樓夫人,還是樓家李家的幾位姑娘,包括楊聘婷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許二姐的相貌在這些人中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不足以讓李謹言失神。
讓李謹言吃驚的是她的氣質,一舉手一投足,帶著大氣和一絲嫵媚,這樣的女人就像是罌粟,會讓男人忍不住的想拜倒在她的腳下。
---躪,求-調--教,求---打,同時高喊,你就是我的神,女王陛下!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李謹言,他家裡已經有頭老虎了。
啞叔告訴李謹言,他帶許二姐回來就是為了尼德這件事。不需要說得太明白,李謹言就能猜到啞叔的意思,這個許二姐,將是套在尼德身上的箍子。
將尼德派去歐洲開拓生意,收回文物,同時還能打探情報收攏人才,無論怎麼算都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不過,這其中的細節安排必須要小心,一個不慎就可能出問題。
歷史上的零零七原型,最後不也是陰溝裡翻船,莫名失蹤了嗎?至於是誰幹的,至今是個謎。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絕不是自己隱姓埋名躲起來了。
所以,必須給尼德戴個箍子,監視他,也是為了保護他。至少在李謹言要做的事情完成之前,他都要完好無損。
陸懷德離開後,李謹言去見了樓少帥。
少帥,我打算讓蕭有德安排人和尼德好好溝通一下。李謹言笑眯眯的靠在桌沿邊,另外再安排許二姐到他身邊,身份的話,可以是親戚,他有一半的華夏血統。也可以是夫妻。你覺得哪種好一些?
李謹言已經和許二姐談過了,許二姐倒是無所謂,姐弟或夫妻對她都沒什麼區別,就算和外貝加爾那群人呆在一起也沒見她吃虧。若是這個尼德敢起歪心思,抽不死他!
事情定下來之後,啞叔就讓李謹言安排幾個可靠的人來教授許二姐英語,法語以及德語,至於俄語,她已經能說的相當好了。同時學三門語言,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李謹言覺得不太可能。可見識到許二姐的學習成果之後,李三少淚奔了。
女王什麼的,天才什麼的,太TMD打擊人了……
樓少帥在德國讀軍校時,受到已故德國陸軍參謀長施裡芬元帥的賞識,對歐洲的上流社會也有所瞭解,同他們打交道就要換一種方式思考。他告訴李謹言,成為尼德的妻子,比作為他的姐妹更方便許二姐行動。
這樣啊。李謹言點點頭,那就這麼辦吧。
剛想起身離開,卻被樓少帥扣住了腰。
少帥?
樓逍沒說話,大手沿著他的腰滑到背部,輕輕一按,李謹言僵住了。
我昨晚回房,你睡著了。
一邊說,他一邊將李謹言拉到自己的懷裡,跨坐在了他的腿上。李三少咽了口口水,這個姿勢,相當的危險啊……話說他不是故意的啊,都被當煎餅似的翻來覆去烙了三天,白天又忙得腳不沾地,沾床就去會周公很正常吧?
奈何樓少帥不這麼想。
很明顯,他打算把昨天晚上落下的份在今天找補回來。
少帥,你還有工作沒做完。
不忙。
大手一扯,拉開了他的長衫……
等到李謹言被從書房出來,已然腳步虛浮,扶著腰,走路就像在飄。樓少帥本想送他回房,卻被毅然決然的拒絕了,開玩笑,萬一再被按到床上怎麼辦?
珍愛生命,必須遠離樓老虎!
可惜的是,對李三少來說,這件事有相當大的難度……
隔日,尼德起了個大早。裁縫的效率很高,在他洗完澡後,一套做好的格子西裝,包括襯衣和領結,已經擺到了他的床前。
尼德仔細的打理了頭髮,塗抹了一層髮蠟,又刮了臉,穿上新的西裝,整個人都精神許多。
住在隔壁的彪子按照陸懷德的吩咐,掐著時間來敲尼德的房門,來接他們的車已經在樓下等著了。陸懷德坐在車裡,先帶尼德去吃了早餐,車子再啟動,從豐隆接開上了長寧街,沿著拓寬後的馬路開往了大帥府。
長寧街依舊維持著往昔的繁華,尼德卻沒像昨天一樣看得目不轉睛。陸懷德暗暗點頭,這個人如他所想的,早晚會是個人物。
大帥府門前,司機出示了通行證,陸懷德搖下車窗,衛兵看清車內的人之後讓開半步,示意可以進去。
看著背著槍的士兵,再看到眼前的建築,尼德的心開始狂跳,上帝,他果真要交好運了嗎?
車子停下,兩人下車步行,管家將他們迎進客廳,丫頭送上茶水。尼德坐在沙發上力持鎮定,太過努力的結果是整個人都變得僵硬了。
李謹言走進客廳,看到的就是一個穿著西裝,卻僵硬得像是個塑像的英俊青年。
之前看報紙時還不覺得,見到真人,李謹言暗自琢磨,難道真是混血兒都長得漂亮嗎?還是因為尼德的父親母親本身就基因不錯?
言少爺。
見到李謹言,陸懷德站起身,尼德也下意識的跟著他站起來,看向從客廳外走進來的長衫少年,是少年吧?他就是陸先生口中的老闆?
李謹言朝陸懷德點頭,然後笑著對尼德說道:尼德先生,幸會,我是李謹言。
刹那間,尼德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
不過,很快尼德就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天使,有的,只是揮舞著金幣和鈔票,讓他心甘情願匍匐在對方腳下的李三少……
尼德先生,想成為歐洲首富嗎?
一句話,一個選擇,就讓尼德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他晚年的自傳中,他這樣寫道:別人都說我將靈魂賣給了魔鬼,但我相信,如果給他們同樣的機會,他們都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我慶倖,那個如天使般的魔鬼,選擇了我。
許二姐抱臂站在客廳門外,她所在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尼德。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黑髮黑眼,和言少說話時,因為激動臉頰泛紅。這樣的,比二虎他們可差遠了。估計她一拳就能打吐血。
許二姐舔了舔豐滿的嘴唇,不過也好,這樣的才會聽話。想要完成師傅和言少的計畫,就得是這樣有野心,卻能掌控的傢伙。
李家
管家李東一路小跑的到了三房院門口,對守門的婆子說道:快去通報三老爺和三夫人,二小姐來信了!
自從李錦書乘船前往美國求學,一直也沒有消息,雖然知道李謹言在她身邊安排了人,三夫人還是不放心。聽下人來報,忙不迭讓丫頭把李東叫進來。
真是錦書的信?
是啊,夫人,真是二小姐的信。
李東獻寶似的將信交給丫頭,丫頭送到三夫人面前,信封上的確是李錦書的筆跡。三夫人眼眶頓時就紅了,讓丫頭給了李東賞錢,把他打發走,拆開信正看著,李慶雲掀開簾子走進來,開口道:錦書來信了?
是啊,老爺。三夫人忙用手絹擦了擦眼睛,信上說一切都好,只是讓咱們給她寄些錢過去。
要錢?
說是五百大洋。老爺派人去……”
說是為什麼要錢?
這倒沒說。
李慶雲從三夫人手中拿過信,仔細看了一遍,眉頭擰緊,道:先不忙,我去問問謹言,他在錦書身邊派了人,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爺,不過是五百大洋,用不著去問侄子吧?
你懂什麼。李慶雲這段時間變了很多,行事也不復以往的托大,一張口就要五百,她走之前,可是給足了她兩千大洋。這才多少日子?
老爺是說?
我現在也拿不准,總之這事聽我的。
三老爺堅持,三夫人也只得應下。況且,經三老爺一提,她也覺得這事有些不對,一個女孩子,怎麼會用這麼多錢?
 
第一百四十一章 ...

若非李三老爺提起,李謹言不會發現,他已經幾個月沒有想起這個被送到美國讀書的堂妹了。
謹言,原本不該麻煩你的,你已經為咱們家做得夠多了。李慶雲臉上的笑有些發苦,可我和錦書她娘實在是不放心,一個女孩子怎麼會花這麼多錢?兩千塊大洋,足夠她在外生活兩年了,這才多長時間就沒了?
李謹言點點頭,的確,不管怎麼想,這事都透著一股不尋常。
三叔,這件事是我疏忽。李謹言道:我會儘快查清這到底是這麼回事。不過有一點你可以放心,錦書應該沒出大事,否則我這裡不會沒有消息。
那就麻煩你了。
李慶雲的口氣格外的客氣,倒是讓李謹言有些不習慣。
很快,情報局局長蕭有德就親自將之前從美國發來的幾封電報送到李謹言面前。
從電報上看,李錦書在美國的生活還算順利,雖然沒考入最好的高等學府,卻也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學校裡不乏歧視她膚色的人,但在校長的三令五申之下,這些人到底沒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美國排華勢力最猖獗的一段時間,華人只是走在街上都可能遭受襲擊。
饒是如此,李錦書在最初的日子裡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她在國內學到的東西和她所見到的完全不一樣。她很難相信,以自由民主為立國根本的國家,為何會是這個樣子?
富翁,窮人,官員,貧民。
即便是最繁華的城市,乞丐仍隨處可見,當白人和有色人種發生爭執時,員警根本不經詢問就會揮起警棍,將有色人種打倒在地。她親眼看到一個白人婦女開著車子擦撞了兩個黑人青年,結果員警來了,二話不說將兩個黑人抓走,她當時想上前理論,卻被李謹言派去保護她的人一把抓住。
別惹麻煩。
是的,別惹麻煩。
這裡不是華夏,這裡沒有李謹言和李三老爺,這裡是美國,沒有人會因為她的出身和她的親人對她另眼相待,一時頭腦發熱的結果,很可能讓她和那兩個黑人青年落到一樣的下場。即便她不會被判罰重罪,吃些苦頭是肯定的。
拉住她的確是為了她好,但她是否領情卻很難說。
回去之後,李錦書沉默了很長時間,下意識的開始疏遠保護她的人。或許她將自己不能上前伸張正義的錯歸咎到了她們的身上,這會讓她好過許多。
兩個情報人員也不在意,她們只需要負責李錦書的人身安全,只要她活著,沒病沒災,就算完成任務。除此之外,她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蕭先生說了,派她們來美國,一是為了保護李錦書,二是為了尋找人才。
她們已經鎖定了第一個目標,一個二十七歲的華裔青年。不同於其他在美國生活的華人,也不同于赴美留學的學生,他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在武器製造廠從事研發。他的研究成果經常被上司占為己有,薪水也只是白人同事的三分之一,但為了生活,他只能繼續將這份工作做下去。
這就是蕭先生讓她們尋找的人才了吧?
查明這些情況之後,情報人員開始計畫接近他,並說服他帶家人返回國內。等她們將這個青年一家和另外兩名華裔外科醫生送上輪船之後,才發現,不知何時,李錦書身邊出現了一對猶太兄妹,他們長得漂亮,舉止得體,父親還經營著一家工廠,一家子都是虔誠的猶太教徒。
有了兩個同齡的朋友,李錦書顯得比以往開朗許多,但也有一點,她花錢開始大手大腳。
跟著她的情報人員只負責她的安全,管不到她的生活,有了自己的朋友之後,她對跟著她的兩人愈發冷淡。除此之外,她的表現沒有任何出格之處。
問題很可能出在這對兄妹身上。蕭有德等李謹言看完電報,才開口說道:這是我的疏忽,我立刻讓她們將這對兄妹從李小姐身邊驅離。
李謹言搖頭,不行,這會引起錦書的反彈,事情可能會更糟糕,況且我們手裡沒證據,事情不能這麼辦。
言少爺的意思是?
再仔細查查這個家庭,錦書為什麼會被他們盯上,總有個理由。
聽到蕭有德和李謹言的一番話,李慶雲忍不住插言道:謹言,錦書她是遇到騙子了?
十有八-九。而且還是職業騙子。
……”
三叔不用擔心,我保證錦書會平平安安的。
不是李謹言誇海口,而是從這對兄妹行騙的手段來看,他們的目的應該只有錢,背後也沒什麼勢力,否則不應該會找錦書這樣的留學生下手。
那錢還給她寄嗎?
寄吧。李謹言捏了捏額頭,李錦書既然開口要錢,肯定是口袋裡的錢被騙得差不多了,不過也別多寄,五十塊大洋,再給錦書發一封電報,就說家裡也沒錢了,這些是和親戚借的。
……”李三老爺面帶遲疑。
三叔,只有這麼做才能讓對方相信錦書沒錢了,否則他們會一直纏著錦書。
我覺得錦書不會相信的。
李錦書在優渥的環境下長大,她的幾件首飾就不只這個數。
讓那兩個騙子相信就行了。
我知道了。
李謹言又轉頭對蕭有德說道:讓跟著錦書的人再仔細去查查這對兄妹,說不準逮住了他們還能有別的用處。
騙子能有什麼用?
疑惑歸疑惑,蕭有德還是按照李謹言的吩咐去做了。
送走了李三老爺,李謹言開始琢磨,怎麼才能讓自己腦子裡的想法成為現實。
最優秀的情報人員絕對是最成功的騙子。
種族的差異讓蕭有德手下的人在美國很難打開局面,他不得不另想辦法。就像在歐洲開設貿易點,需要尼德這樣的人出面一樣,哪怕他已經和這些洋人建立了親密生意夥伴關係,他們也未必樂意自己到他們的地盤上去摟錢。
尼德就不同了,只要不說穿,他就是個在澳門長大的葡萄牙人,從根本上來說,是歐洲人。
世道就是這麼X蛋!
李謹言難得爆了粗口,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下巴卻突然被扣住,手指有些冰涼,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在大帥府敢這麼做的,除了樓少帥不做他想。
少帥?
睜開眼,果然看到一身軍裝的樓逍正站在沙發後俯身看他,斗篷的黑色貂皮毛領,帶著雪霜的寬大帽檐,濃黑的眉,墨色的眼,高挺的鼻樑,紅潤的唇。
濃墨重彩,卻厲如刀鋒。
一瞬間,李謹言竟看得有些失神。
過了一會,樓少帥鬆開手,從口袋裡抓出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丟給了李謹言。
路上撿的。
李謹言眉心一跳,要是他沒認錯,這是只小豹子吧?這玩意路上能隨便撿?
真是撿的?
“……”樓少帥沒說話,從他臉上也看不出什麼。
李謹言抬頭望天,說是撿的就是撿的吧。不過樓少帥怎麼會扔給他一隻豹子?這貌似是除了槍,樓少帥送他的第一件禮物,不對,還有一隻老虎來著……那他要不要回禮?
少帥,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或者是想要的?
李謹言話音剛落,樓少帥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掃過。
“……”他可以裝不知道嗎?
樓少帥眉毛一挑,李三少默了。
這是挖坑自己跳?絕對的。
隔日,李慶雲就將五十塊大洋寄給了李錦書,電報也按照李謹言說的發了。三夫人還想多給五十塊大洋,李三老爺哼了一聲,你想孩子被騙子死纏?
三夫人不吭聲了。
李錦畫並不知道李錦書在美國又鬧出了事,自從李錦書去了美國,她幾乎鎮日呆在房間裡繡花,讀些古書詩詞。去正房請安,還曾想幫老太太抄佛經,老太太卻搖頭。
十幾歲的小姑娘抄這些做什麼,當心移了性情。隨後讓春梅從箱子裡找了幾匹鮮豔的料子給李錦畫,讓她出孝之後做幾身時新的衣裳。
謝老太太。李錦畫規矩的行禮,退出了後堂。自那之後,她更是極少出房門,連佛堂都很少再去了。
李三老爺看重的那門親事到底沒成,三夫人另給她挑了兩家,一個是商家的次子,家中經營皮毛生意,據說生意還做到了老毛子那邊,另一個是教育局裡的科員,家資不豐,人品卻是極好,前途也不錯。三夫人更看好第二個,白姨太太卻更樂意讓李錦畫嫁給那個毛皮商人。
李錦畫和白姨太太的想法一樣,倒不是為了錢,而是她這樣的出身,若是嫁進商家,夫家總會給自己家幾分顏面,若是嫁進官家,現在看著是門當戶對,可等他今後發達了,自己的身份未免尷尬。即便有她三堂哥在,中間到底隔了一層,再者說,家裡接連出了那麼多的事,三堂哥對他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若是換成自己,恐怕早就撒手不管了吧。
想到這裡,李錦畫笑了笑,拿起針打算繼續將紅梅圖繡完。
不管最後她的親事到底怎麼樣,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十二月中旬,河南境內突然出現一股亂匪,短短一個多月時間,數量竟然達到了三千人。
這股亂匪打著劫富濟貧的名號,流竄河南各市縣,袁寶珊派重兵追剿,並聯絡湖北督帥宋琦甯,豫鄂兩軍共同圍剿這股亂匪,不想圍剿計畫落了空,他們竟先一步分路西進,進入陝甘。
陝甘督帥馬慶祥最近正忙著搞事業建廠,三馬從蒙古撈夠了本,第一家罐頭廠已經開始投產,產出的牛肉罐頭味道比不上關北產的,卻足足讓三個馬大鬍子樂了半天。這可是他們自己的東西,賺的錢除了分一份給樓家,其餘的都要進他們兄弟的口袋。
建廠也吸收了當地不少的勞動力,為不少當地人解決了吃飯問題。西北幾省境內的百姓再不叫三馬鬍子”“馬匪了,也不背後說西北軍是蝗蟲了。這些西北大兵走在街上也能昂首挺胸了。
這一切也讓馬氏三兄弟感歎,感歎什麼?兔子不吃窩邊草果然是對的,搶劫也要去搶外人!
所以說,牛牽到北京還是牛,辦了廠的鬍子馬匪……依舊是鬍子馬匪。
不過李謹言不在乎,華夏被那些所謂的西方文明人搶劫了一個世紀,難道還不許他們找補回來?對於三馬想穿過蒙古去搶劫老毛子的計畫,他是舉雙手贊成。
這是個靠刺刀和子彈說話的年代,誰的拳頭硬,火炮口徑大,誰說話的聲音就大!
不想,計畫沒有變化快,這股從河南湖北邊境流竄來的亂匪,打亂了三馬去國外發橫財的計畫,讓他們動了肝火。
關公面前耍大刀,在集團化專業化的馬匪面前充強盜?
揍你丫的!
於是,本想借道陝甘進入四川的亂匪,被三馬在甘肅和四川交界地給攔住了,四川督帥劉撫仙得知這夥人差點進入自己地盤也嚇了一跳,他正打算效仿三馬也在自己的地盤上建廠開礦,剛開了個頭,要是讓這群人進來,說不準就要壞事。
三馬怒了,劉撫仙怒了,袁寶珊和宋琦寧早就怒得不能再怒了。
幾省督帥互相通氣之後,立刻調動軍隊,勢必要把這夥人通通滅掉。不能讓他們像攪屎棍似的到處溜達噁心人。
如今的各省軍隊同一年前有了很大不同,不說都是精兵,也稱得上是兵強馬壯。何況聯合政府成立以來一直對民生格外重視,各省效仿關北開工廠開礦,宋武在南六省的搞的贖買土地政策,也給人多地少土地兼併嚴重的省份起了個好頭。
本月中旬,國會再提修建鐵路議案,各省督帥得到消息,立刻表示贊同。如今他們不再只將目光盯著地盤和軍隊,就算有地盤有軍隊,沒錢也是白搭。看看北六省,再看看自己,修路就修路,必須修!
這種發展經濟大搞建設的勢頭,讓樓大總統也吃了一驚,這幫人全都轉性了?
不管是真是假,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修路的事情就定下了。
中央政府和各地省政府出錢,鄉紳巨賈也可以集資,工程向全世界招標,修路工人在當地雇傭。這下子,不只是那些洋人看到了金條和大洋在眼前跳舞,華夏的百姓也看到了吃飽肚子的希望。
男人每天四個饅頭一碗粥,女人三個饅頭一碗粥,饅頭要足個,粥要插筷不倒。
這是硬性標準,聯合政府會派人到各省進行監督,人選基本出自司馬君掌管的監察院。各省各市之間也會互相監督,一旦發現有人中飽私囊,絕不會有好下場。
全部吃槍子抄家,家產充公,舉報屬實者能得不少獎賞。
這樣一來,雖然還是會有克扣貪污的現象,卻沒人敢做得太過分了。
水至清則無魚,這類事是沒辦法徹底根除的,連李謹言都明白這個道理。
這股亂匪出現的很不是時候。若是一年前,他們還會有一定的群眾基礎,但是現在,在各省陸續開展築路工程之後,他們的生存陷入了困境,一些人也開始溜號,進入甘肅時還有兩千多人,到如今只剩下八百人不到了。
亂匪的首領姓白,不是歷史上的白朗,卻是他的本家。
歷史雖然變了,某些必然會出現的人和事還是會以另外一種形式留下軌跡。
白朗起義雖然因為各種原因被蝴蝶掉了,白正叛-亂卻取而代之。不同的是,白朗起義是農民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白正叛-亂背後卻隱隱帶有外國勢力的影子。
當李謹言看到報紙上關於這夥亂匪的報導時,幾省聯軍已經將他們包圍在河南魯山一帶,根據當地人的報信,確定了他們躲藏的位置,一頓炮轟,大部分人都被炸死,活下來的也沒能跑出包圍圈,除了跪地投降的全部被打死,白正也被活捉。
經過審訊才得知,他們多是巨嘯山林的土匪,還有滿清遺留的綠營兵,被一夥日本特務鼓動才敢起兵,手中的槍械和召集隊伍的錢糧也多由日本人提供。當按照白正的證詞,揪出跟在隊伍裡的一個日本特務時,卻發現他竟然在為俄國人做事!
據他說,還有幾個表面是日本人間諜,私底下卻在英國做事的特務,不過他們要麼早就逃跑,要麼就在之前的戰鬥中被打死了。
日本,俄國,英國。
只是一股匪徒,就牽扯到這麼多外國勢力。
樓大總統也撓頭,這是看不得他們好啊,這才多長時間,就鬧出這樣的么蛾子!
李謹言從蕭有德嘴裡得知了整件事的經過,也忍不住咬牙,八成這些洋人是覺得華夏開始漸漸脫離他們的掌控,著急了,才出了這麼個昏招。
他們倒是想得不錯,全都嫁禍給日本人,讓華夏和日本人對掐,他們躲在後邊看熱鬧。若是能引起華夏內亂,那就更好了。
李謹言一握拳頭,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第一百四十二章 ...

白正匪患已除,幾省督帥卻不想讓在背後搗鬼的人那麼舒坦,到別人家裡挑事,還想全身而退?想得美!
不過袁寶珊和宋琦寧等人都不是沒腦子的,三馬和劉撫仙也不是徹頭徹尾的莽夫,這事牽扯的面太廣,水有些深,蓋子必須揭,但不能全揭。
英國現在還不能惹,俄國也可以先放放,日本矬子本來就是這些洋鬼子推出來的煙霧彈和替罪羊,不從它身上下手就是腦袋被驢踢了。
南六省的日租界和上海公共租界正熱鬧著,湖北漢口那幫日本人宋琦寧也早看不順眼了。
宋舟得知白正叛-亂的內--幕之後,直接一拍大腿,當即給樓大總統發了電報,這事利用好了,杭州和蘇州的日租界收回指日可待啊!
日本人會不會狗急跳牆?
一下子把幾個日租界都收回來,日本人肯定要腦袋冒火,之前對華夏軍隊接管天津日租界採取默許態度的各國列強恐怕也會產生危機感。
會是會,不過咱們手裡有打狗--子,洋人那裡也不是沒辦法。
作為外交部長,展長青和各國公使都打過交道,對於怎麼應付他們,有自己的一套。他早就看清楚了,別看歐洲各國這個結盟那個協約的,其實都是各管各事,只要能給出足夠的利益,再加上手裡握著把柄,他們應該不會為了日本和華夏動武。
不動武,只動嘴皮子,這事基本就算解決。
論起打嘴仗,華夏人還真沒懼過誰。
歐洲局勢日趨緊張,上個月奧匈帝國就差點和塞爾維亞打起來,在巴掌大的地界上彼此防備,想派兵也難。至於美國,用銀元就能堵上他們的嘴。俄羅斯倒是有出兵的可能,不過有樓少帥在北六省坐鎮,他們也得仔細掂量一下得失,再來一次滿洲里,北極熊的面子和裡子可都要丟盡了。

只剩下日本一個,他們的海軍是強,可陸軍……真不是展長青埋汰他們,恐怕來了就是被揍的命。不斷消減陸軍軍費的山本首相,當真是華夏的知音啊。
上海公共租界的兇殺案已經有了眉目,作案的通口等人陸續被逮捕,雖然唯一的證人尼德失蹤了,卻不代表這些人不會被定罪。
別看日本總嚷嚷著脫亞入歐,在西方人眼裡,他們自始至終都是一群猴子。即便日本僑民的數量已經在租界的各國僑民之上,租界工部局董事會至今依舊沒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包括審判機關會審公廨,因為案件的元兇被認定為日本人,日本領事連陪審員的資格都被剝奪。
案件不涉及華人,華夏會審官沒有參與其中,這個國中之國的法庭已經全部被西方人操控。日本駐上海領事下田與日本駐華全權公使山座,僅得到了旁聽的權力。
混蛋!
山座在日本駐上海領事館中發了一通脾氣,可事到如今,他把領事館拆了也沒任何用處。以英國為首的各國領事館都對日本人關上了大門,通口等人被抓捕的當天,他們的照片就見了報,法國人又組織了一次遊行,直接堵在日本領事館門口抗-議。租界內的員警根本沒想去維持秩序,英國人都在坐辦公室喝茶看報紙,華人巡警早就得到命令不管這事,印度巡警……如果抗--議的人群想要攻擊領事館,他們八成會主動遞石頭。
該死的!
茶杯,檔,筆筒,連同辦公椅都被推倒在地,下田領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不敢說這是他的辦公室。山座公使可是一拳就把海軍猛將上村打翻在地的猛人,他自認沒有上村抗揍,所以,還是不要出聲的好。
在通口等人的案件開審前兩天,白正叛-亂的真相出現了國內各家報紙上。上海公共租界內的申報更是對此大書特書,英國公使和俄國公使都知道自己人在這件事裡扮演了什麼角色,華夏人若是腦子發熱的把真相全都揭露出來,可不太妙。
結果報紙上壓根提都沒提英俄兩國,直接把幕-後大BOSS的光環加在了日本人的身上,暗示這件事就是由日本駐華使館策劃推動的。
日本駐華公使山座圓次郎一下子成為了所有人注目的焦點,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星光璀璨光芒萬丈
事實上他也挺冤,有英國人和俄國人在背後搗鬼,加上日本奉行下克上的傳統,整件事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幹的,他真的是一點也不知道。阪西武官倒是知情,但他和山座即是同僚又是競爭者,自然不願意功勞被人瓜分,土肥原賢二也知情,不過阪西是他的師父,山座只是賞識他的上司,還不是直屬上司,總有個親疏遠近。如今,就算土肥原想要提醒山座也不可能了,他正在旅順的牢房裡和關東都督府情報部部長河下做鄰居,山田絞盡腦汁的想要從他們嘴裡問出驚天的陰謀,十八般武藝輪番上場。據審訊他們的人推測,兩個人活著走出審訊室的可能,基本為零。 
大島都督也知道內閣首相山本權兵衛看自己不順眼,這事他不能插手,否則會把自己也捲進去。
河下和土肥原只能自求多福了。
白正叛-亂的真相被報紙爆料之後,展長青開始輪番會晤各國駐華公使,以金元外交為基礎,有把柄可用的也絕不手軟。英國人和俄國人心裡有鬼,法國人正對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齒,德國人和華夏有直接的利益牽扯,美國人只要有生意做,什麼事情都好商量,至於其他幾國,打醬油的繼續打醬油,吃麵條的繼續吃麵條。
更重要的一點,展長青分別對幾國公使承諾,如果能在這件事上站在華夏一方,或者至少不支持日本,那麼未來幾年華夏修築鐵路的工程就可以好好商量。
無論對哪個國家來說,這都是一筆天文數字的訂單。就算不能拿下全部,拿下貫通幾省的鐵路也足夠他們大賺賺了。在經過幾番磋商之後,日本人徹底孤立無援了。
拿英日同盟說事?
對這些西方人來說,條約就是用來撕毀的,盟友就是用來出賣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戰和二戰中的德國,先後兩次同義大利結盟,先後兩次都被義大利賣個底掉。不得不承認,有義大利這樣一個盟友,威廉二世和希特勒同樣的苦逼。
民國六年,西曆1914123日,上海公共租界會審公廨正式開庭審理法國傳教士被殺一案,作為案件的主要嫌疑人,通口和其餘六人被押送至設置在北浙江路新廈的會審公堂。由於案件的特殊性,公堂上坐著的竟然不是六個副會審官之一,而是總管公廨事務的正會審官。這個破天荒的舉動,讓旁聽的日本公使和駐上海領事下田的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
這一任的正會審官,恰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法國人。
與此同時,位於漢口,蘇州,杭州的三個日租界接連被華夏軍隊包圍。宋琦甯和宋舟先後動手,將自己轄區內的日本租界全都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兩人都宣稱租界內的日本人窩藏匪徒,限令他們必須在天黑之前將躲藏在租界內的白正叛-亂餘孽交出來。
宋琦寧這麼做倒是有根有據,畢竟白正那夥人之前就到湖北這片地界來溜達了一圈,雖說距離漢口有點遠……宋舟的藉口就有些牽強,不過這難不倒他,沒有悍匪?那就是聚眾鬧事,意圖不軌。何況沒有窩藏白正餘孽,還可以窩藏通口一夥人的同犯,總之,說你窩藏就窩藏了,辯解無用,抗議同樣無用。
兩人比樓逍在天津時做得更絕,不只不許出,連進都不能進,徹底隔絕了日租界和外界的聯繫。
宋武親自帶兵包圍了蘇州日租界,看著往日不可一世的日本人滿臉驚慌的樣子,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同宋武合作的今井一郎也下令潛伏在租界裡的人伺機挑動鬧事,無論如何必須儘快讓租界內亂起來。
今井君,一條君發回的電報。
穿著一身華美的和服的織子走進室內,將剛收到的電報恭敬的放在今井一郎的面前。今井沒有急著看電報,而是轉頭望向窗外,織子,你認為一條君還能活著回來嗎?
織子沒有說話。
是啊,多麼明顯的事情,他們會和小山隆一樣死去。今井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織子,我將送你去大連,你準備好了嗎?
是的。
不問我為什麼?
不。
很好。今井一郎點點頭,去準備吧。
織子退出了房間,今井一郎拿起電報,看完電報上的一行字,手隱隱的發抖。
小山慶,小山隆,一條……什麼時候,會輪到他自己?
他當初選擇和宋武合作,真的對嗎?宋武太狠了,無論是對敵人還是……可事到如今,他沒有回頭的路了。為了死去的人和還活著的人共同的希望,他必須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哪怕有一天他也會粉身碎骨。
這一刻,今井一郎似乎能明白小山慶毅然赴死時在想些什麼了。
或許老天還覺得日本人不夠倒楣,就在123日,通口等人被審理,日本在華租界被圍的當天,日本的各大報紙披-露出海軍省松本和中將和岩崎達人少將等利用職務之便收回扣的事情。他們分別從德國人和英國人手裡拿了錢,作為下一任海相候選人,松本和中將僅一人就從英國人手裡拿到了四十萬日元的回扣!而日本人的驕傲,八幡制鐵的啟動資金也不過五十七萬日元!
消息一出,日本舉國震動,憤怒的群眾湧向了國會和海軍省,以山本權兵衛為首的日本內閣成員根本不敢露面,只要任何人出現在憤怒的民眾面前,都會被扔石頭。
現在的日本很窮,工人失業,農民欠收,臭雞蛋和爛菜葉都是珍貴的食物,不能浪費在這些無恥的傢伙身上!
眾多的民主人士和反對天皇的人看到了機會,他們沖在人群的最前方,揮舞著拳頭大聲斥責當權者的腐敗,一些人更是舉著小山慶的畫像,雙眼含淚喊著口號,他們將繼承英勇的小山的遺志,為了他們共同的理想,為了推翻天皇努力奮鬥!
局面漸漸失控,僅靠員警的力量無法維持秩序,直到戍衛東京的日本陸軍第一師團出動了一個大隊,用子彈和刺刀才讓情緒激動的人群平靜下來。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西門子事件,此時,日本內閣早已自顧不暇,根本沒有精力也沒有能力去管在華夏的日本僑民了。
山本內閣,已經搖搖欲墜了。
李謹言這幾天都在關注報紙上的消息,蕭有德派駐在南方的情報人員也會定時發來電報,蘇州和杭州日租界被接管看來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漢口日租界也撐不了幾天,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宋武會這麼狠,等到華夏的軍隊接管蘇杭兩地的日租界時,恐怕裡面會喘氣的剩不下幾個了。
言少爺,美國發來的電報。
花費了近一個月時間,跟著李錦書的情報人員終於查明了那對猶太兄妹的真實身份,他們告訴李錦書的名字,年齡和家庭背景全都是假的,他們也不是什麼兄妹,而是一對夫妻。
丈夫叫大衛,是個波蘭籍猶太人,妻子叫愛莎,是個吉普賽人。他們所說的父母不過是另一對騙子,連那家工廠都是從別人手中騙過來的,類似於後世的皮包公司,只是個空殼子罷了。
他們沒有背靠任何勢力,幹活全靠自己。這讓他們的背景顯得乾淨,卻也讓他們不敢惹上大人物,只能找普通民眾下手。盯上李錦書純屬偶然,但直覺告訴他們,李錦書會是頭肥羊。
事實上,他們料對了。
看著電報上列舉出的五花八門的騙錢藉口,李謹言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的疼,李錦書到底是有多單蠢,竟然一次又一次的把錢借給他們?借錢開廠,不具體瞭解情況,不見律師或擔保人,一千塊大洋就隨隨便便的給出去了?他是不是該慶倖這姑娘至少還記得要寫張借條,儘管這張借條和廢紙沒什麼差別。
這兩個騙子的手段並不高明,蕭有德看到情報人員的電報之後,和李謹言的想法也一樣,但李謹言能說的話,他卻不能說,至少還是言少爺的親戚,不過他們看人看得很准。
也就是說,這兩個騙子騙術拙劣,看人的眼光卻很准。
從外表的確看不出李錦書會是這樣的性格,而他們一開始就刻意接近她,只能說明他們很會透過現象看本質,或許這兩人對他的確有大用。
想要刺探情報就是要找准目標,一旦踢上鐵板,百分百會翻船。
有沒有辦法把他們從美國弄到華夏來?最好連同他們的父母一起接來。
這個,蕭有德遲疑了一下,有些困難。
可以找個藉口,實在不行就綁回來!
李三少眼冒寒光,蕭有德打了個激靈。
綁架?
趴在李謹言腿上的小豹子突然叫了一聲,李謹言抓了抓它後頸的皮毛,蕭先生,這事我交給你了,相信你一定能辦好。
蕭有德頓時無語,他是情報頭子,不是綁匪……
民國六年,二月中旬,經過半個多月的審理,上海公共租界法國傳教士被殺一案正式結案。
以通口為首的八名案犯,包括已死的小山隆都被判處死刑。他們被絞死的當天,刑場外被圍得水泄不通,每當一個人被送上絞刑架,刑場都會響起一陣歡呼。這些有幫派背景的日本人浪人,沒少在華夏作惡,不管理由是什麼,他們被絞死,當真是大快人心。
同月,華夏政府宣佈臨時接管蘇州,杭州以及漢口三地的日租界。除了漢口,蘇州和杭州日租界內的日本和朝鮮僑民都在自發的暴--亂中喪命,連同租界內的華夏人,很多都沒有倖免。
在美國的李錦書接到李慶雲匯來的五十塊大洋和發來的電報,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半天沒有出門。來找她的愛莎也被擋在了門外。她隔著房門安慰了李錦書一會便轉身離開了,這只肥羊貌似已經榨不出多少油水了,她該建議大衛去尋找下一個目標了。愛莎早已經發現,李錦書貌似對大衛有好感,這讓她很不舒服。
愛莎一邊走,一邊想著該如何勸說大衛,根本沒有發現,在她身後跟著一個十分不起眼的華夏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4124,農曆臘月二十九
一大早,關北城中幾條繁華的街道就熱鬧起來。
今年年景好,採辦年貨的人也多,不說城裡城外的工人,連往年一個銅板要掰開花的莊戶,如今手裡都有了不少余錢,想著多買些吃食,給家人扯上幾身布料,再買上兩掛爆竹,請街邊的先生寫上一副對聯幾個福字,貼在門窗上過個好年。還要請祖宗保佑,明年還能有這麼好的年景。光是祖宗保佑還不夠,得樓少帥一直坐鎮北六省,那些洋人才不敢張揚,有李三少這尊財神爺,大家才能繼續過好日子。
據說李三少開在城外的農場裡養了不少個頭又大長得又快的大白豬,還請了那些留洋回來的學生和有經驗的老農一起研究什麼高產糧食,凡是北六省內的農戶和農場主,去買豬崽和糧食種子都有優惠。
種子是不是高產,關北人還不知道,但豬崽長得快,個頭大,卻是有目共睹。雖說這種豬肉不如黑豬肉有嚼頭,但架不住肉多,除了自家吃,還能賣出一些。
農場養殖的成豬大多賣給罐頭廠,城外已經開了三家罐頭廠,李謹言的工廠現在不只生產各種罐頭,還分出幾個車間專門做香腸,臘肉,熏雞等。很多外省的老闆也慕名到關北城進貨,連帶著新開的兩家罐頭廠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上個月,樓氏罐頭廠正式改名樓氏食品廠,廠子規模擴大,又招了一批工人。
店老闆袖手站在櫃檯後邊,見夥計招呼幾個穿著皮襖,戴著棉帽子的大漢走進來,忙笑著說道:新年好啊,給幾位拜個早年,幾位看點什麼?
幾個漢子都是鳳城人,自從樓少帥的軍隊把日本人打跑了,鳳城人的日子一天好過一天,政府去年又在鞍山本溪計畫建造重工業區,很多鳳城人都去那裡找活幹,這幾個漢子都在工地上找到了活,一個月保底也能賺到九塊大洋,等到年後,跟著有經驗的礦工下礦井,工錢就能翻倍。
年前礦上管事的告訴他們,從臘月三十到正月初五,礦上放假,凡是在礦上幹活滿三個月的,每人發五斤豬肉,兩瓶燒酒。這幾天礦上得有人值班,值班的人能領到兩倍工錢。
發東西的時候,這些在礦上幹活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豬肉和燒酒都白給他們?只是值班就能得兩倍工錢?不少人心動了,但最終也只有本地的幾個人到管事跟前報了名,其餘人都選擇回家過年。
他們拼了力氣幹活,不就是為了一家人能圍在一起過個好年嗎?
這幾個漢子到臘月二十二就和管事結算了工錢,他們本就不是正式工,只在工地上做事,如今土地凍得結實,工地早停工了,不如早些回家。
在回鳳城之前,幾個人商量了一下,讓兩個人帶著礦上發的東西先回去,其他人轉道關北城來採辦些年貨。他們早就聽說了,關北城商鋪裡賣的東西不只好還便宜,其他地方有錢恐怕都買不到。
下了火車,幾人上了一輛馬車,車老闆聽說他們是來採辦年貨的,直接把他們拉到了長寧街。臘月前就有不少到關北城來辦年貨的,進入臘月人更多。除了本地人,還有不少外地來的,他還接了幾趟外地來的老闆,那買東西的勢頭,當真是恨不能把城裡的商鋪都搬空了。
不過也不奇怪,如今的國人重視傳統,大年三十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關北城中的許多外國人都開始過起了華夏的春節。時常能看到高鼻深目的歐羅巴人穿著棉襖長衫,戴著皮帽子,袖著雙手,用字正腔圓的北方話和認識的朋友道一聲新年好。李謹言就曾經遇到過,就是之前幾次三番向樓少帥傳教的拉斯普京神甫。
雖說他依舊孜孜不倦的想要將北六省的統治者發展成東正教教徒,可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被華夏具有千年底蘊的文化深深的吸引住了。
幾個漢子在這家店鋪裡買了兩箱罐頭,還有不少風乾的香腸和幾隻熏雞,店老闆告訴他們,隔壁就有一家租三輪車和手推車的店,花十到十五個銅板就能幫他們把買的東西送到城外,要是直接送到火車站,價格要再高一些。
這些鳳城漢子初次到關北城,只覺得看什麼都好,家裡有孩子的,還專門到糖果和點心鋪子買了不少成袋的硬糖和奶糖。兩家洋人開的糕點店也比以往好上許多,他們擺在櫥窗裡樣式各異的蛋糕,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到了中午,長寧街上的人愈發多了,不少人顧不得吃飯,只想在離開之前再多進一家店鋪,多買些東西,就像是不把口袋裡的最後一個銅板花光不肯甘休一樣。
豐隆街也熱鬧起來,飯莊酒樓,包子鋪燒餅鋪還有街邊的小攤都排起了長龍。不少初到關北城的人,對這些小吃比對飯莊的興趣更大,吃過了覺得味道不錯,又掉頭回去買一份,想帶回去給家人嘗嘗。雖說冷了肯定不好吃,但至少能嘗個新鮮。
鼎順茶樓也在豐隆街開了分店,李謹言偶爾會到這裡來坐坐,看著現在的關北城,想起他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當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臨近新年,軍政府不再如以往忙碌,送到樓少帥案頭的政務檔也越來越少,倒是軍隊的事情多了起來,尤其是在滿洲里的戍邊軍。
因為額爾古納河西岸的那塊長了腳的界碑,沙俄外交人員幾次向華夏政府提出抗議,但在樓大總統的裝傻充愣和展部長的四兩撥千斤之下,俄國駐華全權公使庫朋斯齊每次都是怒氣衝衝的來,更加火冒三丈的離開。
他這才真正明白,為什麼廓索維茲在離任前會對他說,同華夏人打交道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千萬別小看現在的他們,他們和滿清韃靼完全不一樣。
庫朋斯齊用他的親身經歷驗證了廓索維茲的話,他在到任之前,還曾經嘲笑過廓索維茲同華夏政府打交道時的無能,一次又一次的失利,就像是個毫無作為的懦夫。如今換成他自己,才知道這份苦果到底是什麼滋味。
交涉無果,庫朋斯齊只能將實際情況如實告知國內,聖彼德堡卻一直沒有給他新的指示,庫朋斯齊左等右等,又發了兩封電報,才接到外交大臣的回電,在刨除毫無用處的社交辭令之後,電報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個:繼續抗議。
只是抗議,沒有軍事行動,沒有武力威懾?難道偉大的沙皇俄國不該用火炮狠狠教訓一下這群黃皮猴子嗎?!
庫朋斯齊拿著電報,懷疑自己看錯了,但電報的署名的確是外交大臣本人。
事實上,聖彼德堡做出這個決定也屬無奈之舉。
發生在東西伯利亞的反抗活動已經蔓延到了中西伯利亞和西西伯利亞,基洛夫的大名傳遍整個遠東。安德列是沙皇陛下親自任命的東西伯利亞邊境軍指揮官,本意是為了調和皇后亞歷山卓和皇太后的矛盾素所採取的折中辦法,沒想到他竟然捅了這麼大的一個簍子。
沙俄的確對除俄羅斯民族之外的其他少數民族實行高壓統治,但高壓也要有個限度,壓得太過是會出問題的。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以往的反抗活動都在控制範圍之內,基洛夫這夥人卻越過了界限,成為了紮進沙皇心中的一根刺,始作俑者是他親自任命的軍隊指揮官!
皇后亞歷山卓聰明的不發一語,皇太后也保持了沉默。雖然沙皇是個優柔寡斷的傢伙,但他的血液裡依舊帶有尼古拉家族剛愎自用的基因。這個時候絕對不應該試圖挑戰他的權威,揭他的瘡疤。
宮廷裡的女人,都很聰明。
在這種情況下,沙皇給遠東總督下了一道措辭嚴厲的命令,必須消滅這個基洛夫領導的武裝勢力!所有的成員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除了東西伯利亞,中西伯利亞和西西伯利亞邊境軍都要抽調至少一個團去圍剿這夥人!
遠東總督被沙皇嚴厲斥責,憋了一肚子火氣,回頭就把惹出這些麻煩的安德列罵了個狗血噴頭,他警告安德列,如果這次再不能消滅基洛夫那群人,他的邊境軍總指揮職務絕對會保不住。
他之前曾說過同樣的話,卻沒有實現,但是這一次,總督下定了決心,沙皇已經怒火中燒,要是不想自己被燒死,就得找只替罪羊,安德列是最好的人選,何況他本人就不無辜。
沙俄同歐洲接壤的邊境也開始出現不穩的情況,尤其是巴爾幹半島。奧斯曼土耳其的勢力基本全被趕出了歐洲,奧斯曼帝國已經失去了昔日的威嚴,蘇丹統治下的國土不斷縮水,巴爾幹半島的國家接連獨立,沙俄一直在暗地裡支持塞爾維亞,試圖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但他們遇到了對手,奧匈帝國,或者該說是站在奧匈帝國身後的德意志帝國。
這是一場強國之間的角力,相比起在歐洲的爭奪和平定西伯利亞境內的反抗活動,華夏那塊界碑的問題只能稍後解決。當然,這並不表示聖彼德堡會對這件事置之不理,等到沙俄解決了歐洲和西伯利亞的問題,就是掉頭來和華夏磋商的時機了。
尼古拉二世做出了決定,卻還是下令東西伯利亞邊境軍擺出強橫的樣子,至少要給華夏人一個警告,不能太過分。
率軍駐紮在滿洲里的廖習武廖大旅長不知道這幫老毛子的花花腸子,得到東西伯利亞邊境軍開始集結運動的情報之後,立刻下令滿洲里駐軍進入緊急戒備狀態。上次和老毛子打仗,一個團的兄弟幾乎都打沒了,他和剩下的弟兄都憋了一口氣,時刻記著少帥當初對他說過的話:砍他們腦袋!
媽了個巴子的,來啊,老子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廖習武狠狠的咬著牙,下令一個連的步兵立刻出發,去把界碑再往西邊移上一兩公里。
旅座,是不是先報告少帥一聲?
對,得報告少帥一聲。廖習武點頭,要是給少帥發電報,移個一兩公里太丟面子,告訴他們給我移上至少三公里!
旅部參謀:“……”
李謹言近段時間也有了空閒,時常去探望二夫人。
關北城新開了一家電影院,二夫人偶爾也會去看上一場。李謹言陪著二夫人去了兩次就再提不起興趣。倒是二夫人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就連枝兒也迷上了電影,李謹言還曾親眼看到她在家裡模仿電影裡的情節,不說惟妙惟肖,也讓二夫人笑的直拍手。
這讓李謹言又想起了他最初想交給李三老爺打理的娛樂行業。北六省的物質文化已經大大豐富,精神文化生活也不能落後不是?況且娛樂業要是經營好了,絕對是來錢最快的職業之一。
那些害人的生意李謹言是絕對不會涉足的,就算再賺錢,人也總要有自己的底線。至於其他的……具體要怎麼規劃,生意交給誰打理,李謹言還要好好想一想。
從二夫人的住處回到大帥府,李謹言徑直去書房找樓少帥,他可沒忘,像是電影公司歌舞廳夜總會一類的行業,可是情報人員活躍的場所,希特勒最喜歡的電影女演員是個蘇聯間諜,曾經讓整個法國神魂顛倒的瑪塔哈裡,據說也是個雙料間諜。明星的身份讓他們成為了公眾人物,也方便他們結交目標獲取情報。
他若想開展這類生意,最好和樓少帥通通氣。
樓少帥正在翻閱幾份電報,見李謹言推門進來,對他說道:父親和母親要留在京城過年。
前幾天不說回來的嗎?李謹言走到桌旁,接過樓少帥遞給他的電報,是出事了?
英國政府答應退還部分庚子賠款,效仿法國和美國,在華夏建立學校。樓少帥靠在椅背上,手指耙梳過額前的發,地點選在漢口英租界。在學校建成之後,還將陸續退還一部分賠款,用於華夏的教育和公共基礎設施建設,父親留在京城,主要是為了這件事。
漢口英租界?公共基礎設施?
不知為何,李謹言突然想到了不久前被華夏軍隊接管的漢口日租界,貌似兩個租界相隔不遠。英國人這是打的什麼主意?
樓少帥又遞給李謹言一份電報,是潛伏在東交民巷英國公使館的情報人員發回的,措辭很簡單,也很隱秘,只有極少的人才能明白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李謹言曾跟蕭有德學過一些,勉強能看出,電報上寫的是,退還庚子賠款的事,是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一力主張,同時他還建議英國政府可以適當扶持日本。
少帥,這英國人是什麼意思?
一方面退還庚子賠款,交好華夏,一方面又扶持日本給華夏添堵,這大棒甜棗的,山姆大叔其實都是跟約翰牛學來的吧?
他們在擔心。
樓少帥將李謹言拉到身邊,從抽屜裡又取出了一份檔,示意他看。
李謹言猶豫了一下,這幾個月,他一直在書房裡整理檔,清楚這封檔代表著什麼。
這是絕密。
偶爾他也會好奇,但卻從來沒有真正打開過檔袋。
見李謹言不動,樓少帥乾脆將檔袋打開,抽--出裡面的紙張,上面赫然寫著《英日同盟條約》。
檔上的用語十分艱澀,李謹言必須一般看一邊猜,才能明白上面都寫了些什麼。這種同盟條約對英日兩國來說都屬機密,本不該出現在樓少帥的抽屜裡。李謹言將兩份同盟條約都看完,忍不住在想,難不成日本天皇身邊,還真有北六省的探子?
不是日本。樓少帥看李謹言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在想什麼,是英國,朱爾典身邊有父親的人。
大總統?
恩。樓逍點頭,沒有繼續往下說,李謹言也沒問,能弄到這麼機密的東西,可見這個情報人員在朱爾典身邊絕對潛伏了很長時間,而且得到對方的信任。他對這個人很好奇,相當的好奇。論起潛伏安插間諜什麼的,果然華夏人才是老祖宗啊。
對了,我還有事要和少帥說。
什麼?
我打算開家電影公司,再開家劇院,還有舞廳。
所以?
我想把劇院交給我娘,舞廳讓蕭有德管著,電影公司,少帥有沒有合適的人?
劇院交給岳母?
是啊。李謹言眼珠子一轉,嘿嘿一笑,俯身,手搭在樓少帥的肩膀上,少帥,有沒有興趣拍電影?
樓少帥:“……”

第一百四十四章 ...

電影?
更準確點說,該是紀錄片?李謹言仔細想了想,說道:例如少帥辦個閱兵式,就是不錯的拍攝題材。
宣傳很重要。
希特勒的鐵杆子支持者,德意志第三帝國的宣傳部長戈培爾曾經說過,政權和宣傳是密不可分的。這個被稱為宣傳的天才的男人,為希特勒掌握德國政權立下了汗馬功勞。希特勒的成功,與他自身極富激情與煽動力的演講同樣分不開。
羅斯福的爐邊談話,邱吉爾的國會演說,史達林的紅場閱兵無一不昭示了宣傳的巨大作用。
國家發展,民族強盛,不只是埋頭苦幹就行的。報紙的報導是一方面,演講更能深入人心,影像能產生的衝擊效果卻更加驚人。
李謹言越說越停不下來,腦海裡的思路也愈發的清晰,他記得一戰時,同盟和協約國都曾拍攝過戰場上的影像,但也只限於實際記錄,例如一場戰役的成功,一群投降的俘虜,步兵衝鋒時的壯觀,以及從戰壕裡如雨點般灑落的子彈。
哪怕在一個世紀後,這些珍貴的影像仍能給觀看者帶來一種無法言喻的視覺衝擊。
我會考慮。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李謹言樂得見牙不見眼。不容易啊,他還以為樓少帥會直接拒絕。
那我年後就著手準備。李謹言掰著指頭盤算,現在國內的電影院基本都是洋人開的,電影公司也基本沒有,放映的都是外國影片。去年末上海才開了第一家國人自辦的電影廠,第一部電影還沒有開拍。
關北城的電影院也是猶太人在經營的,若是他想要在這方面發展,還是脫不開要和洋人打交道。而且李謹言對無聲電影實在是不感興趣,他記得在阮玲玉和蝴蝶的年代,華夏就已經開始拍攝有聲電影,以此推算,國外出現有聲電影的年代應該更早,大約可以推進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那發明的時間應該會更早。
如果他沒記錯,有聲電影應該是愛迪生發明的,雖然他在打壓對手時不遺餘力,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無情,例如發明了交流電的特斯拉,就曾被愛迪生打壓得十分淒慘。但他在創造發明方面的貢獻,卻足以堪稱是全人類的財富。
不知道這個時候愛迪生實驗室是否已經發明了有聲電影,或許他應該讓在美國的情報人員專門打聽一下,再和教育部的陶部長髮幾封電報,詢問一下赴美留學的留學生中是否有這方面的人才。
樓少帥所想的比李謹言還要深,李謹言只想讓關北的兵哥們來一場聲勢浩大的閱兵式,對外展示一下軍威,樓少帥卻認為這場閱兵式應該放在京城。
電影的主角也不該是他,而是大總統和政府裡的各部要員,例如司馬君和宋舟。
政治是妥協的產物,聯合政府的成立,歸根結底是各方勢力妥協的成果。北六省是強,憑藉北六省現在的實力,完全可以效仿秦王揮兵橫掃六合,但無論是樓盛豐還是樓逍都不願意這麼做。
若非萬不得已,槍口不該對準自己人。內戰會導致華夏不斷內耗,最終只能便宜那些一直對華夏虎視眈眈的列強,甚至是日本。
日本已經衰弱,絕不能讓它們再緩過氣來回頭咬華夏一口!這個狼子野心的島國,對擴大領土的渴望從未消失過。只有比它強,比它狠,才能讓這些矬子的妄想成為泡影。
少帥,電影公司經理你這裡有沒有合適的人選?還有西藥廠,也要再添人。
擔任西藥廠車間主任的三個兵哥如今都能獨當一面。李謹言計畫三月開設兩家分廠,擴大現有藥品的產量,同時增加新的品種,這些藥品在一戰開始後都會成為緊俏貨,能幫他換來大把的大洋。
丁肇的催淚瓦斯研究已經接近成功,他的助手也在開發防毒面具,雖然樣子很難看,防毒效果卻很不錯。
這個年代可沒有什麼武器限制條例,一戰中的同盟國和協約國都大量的使用過毒氣,在防毒面具沒有出現之前,遇到毒氣攻擊,很多士兵都是用大衣蒙住頭,再像野豬一樣把頭埋進鬆軟的泥土裡才僥倖保住性命。
當毒氣之王芥子氣出現後,這種方法就成為了徒勞。
一戰時,交戰各國都生產和使用了不同型號的毒氣彈,二戰時,在國際公約明令禁止使用毒氣彈的情況下,日軍仍在華夏大量使用所謂的特種彈,華夏東北,淞滬戰場,徐州戰場,死在毒氣之下的華夏軍民足有上萬人。日本矬子可不會跟你講什麼國際公約。
只有華夏領先於日本掌握相關技術,才能讓日本投鼠忌器,才能預防這類慘劇再度發生。
丁肇不只研究催淚瓦斯,連氯氣和芥子氣研究他都有涉獵。
李謹言在實驗室中見到他的實驗記錄,才發現這個男人有多可怕。
他可以研製出青黴素用來緩解人們的病痛,也可以製作出毒氣,輕易能奪走人的性命。和丁肇比起來,喬樂山簡直可以用純良來形容,當然,這只是相對而言。畢竟,對川口憐一和川口香子等見識過喬樂山另一面的人來說,他和地獄裡的惡魔也沒什麼區別。
除了兩家分廠,李謹言還打算另建一家工廠,專門用來生產丁肇研究出的東西和防毒面具。這個工廠自己不再插手,全部交給樓少帥。他相信,以樓少帥的為人,絕對不會濫用這種武器,但適當的教訓一下某些不是人的東西,卻是必須的。
這是個用武力決定一切的年代,你可憐同情別人,別人未必會回饋給你同樣的善意。
當年日本關東大地震,華夏捐款捐物,但日本人回報華夏的是什麼?侵略,屠殺。
還有一件事,李謹言仔細斟酌了一下,才開口說道:我讓蕭有德從美國綁架了四個人回來。
什麼人?
李謹言的表情有些尷尬,四個騙子。
“……”騙子?
少帥,其實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事實上,如果在情報人員找上門時,他們選擇乖乖合作,就不會被綁架。奈何他們把情報人員錯認為了華夏黑幫,進行了殊死抵抗,於是,登門拜訪的情報人員,不得不採取了非常手段。
至於怎麼把四個五花大綁的人帶上輪船……在這個年代的美國,有鈔票,一切皆有可能。
看到從美國發回的電報,李謹言才恍惚記起,華夏人在國外的幫派組織是相當有實力的,尤其是在南洋和美國。旅美華僑領袖司徒先生,洪門致公堂,在後世都是響噹噹的名號。在另一個時空中,屢敗屢戰,革命不息的國父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
若是能和這些人建立聯繫,獲取國外的情報就會容易許多。
不過李謹言是人不是神,人的精力總歸有限,目前他的大部分精力還要放在開設歐洲貿易點和這四個騙子身上,至於其他事,只能暫時向後推。
至於交給樓少帥……說到底,幫派也是黑社會,讓正規軍校教育出來的樓少帥去和幫派分子打交道,李謹言實在很難想像,一身戎裝的樓少帥被人叫大佬的樣子。
少帥,我把這四個人弄來的確有用,將來在美國和歐洲的很多事情,大概都要靠他們。
這幾個騙子絕對是一切向錢看還很惜命的傢伙,只要手段得當,這四個人會成為他手裡很不錯的牌,就像尼德一樣。
樓少帥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
京城
樓大總統接到樓少帥發來的電報,坐在辦公室裡沉思半晌,派人把展長青請了過來。
由於國務總理突染重病,外交部長展長青暫時兼代總理一職,事情一下子多了起來,再也沒時間去找白寶琦喝茶下棋,這讓白總辦接連幾天都笑得仿如春風拂面。
相比起白總辦春光明媚的好心情,展部長的心情可就不那麼燦爛了,尤其是在樓大總統將關北發來的電報給他看時,展長青差點掀桌。
外交部長他幹著,國務總理他兼著,這宣傳部長的活怎麼也要推他身上?
能者多勞?
這是壓榨勞工!萬惡的統治階級!
妹夫啊,你最近是不是肝火旺了些?樓大總統一臉的關切,別那麼大火氣,淡定,淡定點啊。
展長青:“……”他懷疑,之前的國務總理不是累病的,是被大總統氣病的。
最終,展長青還是把這件事推給了宣傳部長周炳勳,他知道周炳勳之前是南方政府的人,宣傳部次長倒是北方政府的官員,只是在手腕上一直差了一截,基本被壓得沒了脾氣。這個人能力是有,卻一直對樓盛豐懷有成見,還曾公開說聯合政府表面共和,實際上是在走獨---裁的老路子,若是樓盛豐有一天想復辟當皇帝,他都不會吃驚。
礙于各種原因,樓大總統不能輕易炒他魷魚,只能放他繼續在那裡噁心自己。
當皇帝?當TNND皇帝!當他樓盛豐腦子裡塞的都是草嗎?
大總統,這件事我不能插手。
展長青知道樓大總統為何拋開周炳勳,將這件事直接交給他,他同樣厭惡這個人,但這麼做的確不合適。
哪裡都不缺少像周炳勳這樣的人,得防著他們,還要用他們。政府不能成為一言堂,要是全都眾口一詞的歌功頌德,將會導致更嚴重的問題。腐敗,專-制,沒有權力制衡……沒有制約的權力,聽不得反對意見的當權者,是很危險的。
好吧。
樓盛豐依舊覺得彆扭,但他也不是聽不進勸,展長青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再一意孤行,恐怕真會落人口實。畢竟讓自己的妹夫做外交部長兼任國務總理,把自己的大舅哥安排到國家銀行總辦的職位上,就算展長青和白寶琦的確能力出眾,政府裡也早有任人唯親的風言風語。
這件事是我考慮的不周到。樓盛豐皺了皺眉,或許真的是手中的權力大了,讓他做事不再如以往走一步看三步。
周炳勳說話討人厭,做起事來卻毫不含糊。
接到大總統的命令之後,宣傳部立刻高速的運轉起來。上到他本人,下到科員,全都忙得腳不沾地。當旁人以為他會對樓大總統安排下來的工作陽奉陰違時,他此舉著實是讓不少人跌碎了眼鏡。
問我為什麼?周炳勳放下手中的報告,看向一旁臉色複雜的次長,宣傳部裡的人都知道,周部長對樓大總統懷有成見,次長卻是大總統的忠實擁躉。對於周部長如此不遺餘力的完成大總統交代的工作,很多人都抱有同樣的疑問,只是沒人會如次長一般拐彎抹角的問出口。
周炳勳給出的答案有些出乎預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我或許會和某些人唱反調,但我不會因此就怠慢公事,尤其是于國有利之事。
聞聽周炳勳的這番話後,樓大總統仔細想了想,順帶反省了一下自己,結論是,周炳勳這個人不錯,他會繼續用他,但他依舊討厭他,尤其是他那張嘴。

第一百四十五章 ...

民國六年的春節顯得比以往都要熱鬧。
大年三十,關北城的鞭炮聲響成一片。
開爆竹廠的王老闆早已笑得合不攏嘴,從只有五六個工人的小作坊,發展到北六省規模數一數二的爆竹煙花廠,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當初建廠的資金還是向北六省官銀號抵押貸款得來的,不到半年成本就收了回來,當初因為他把祖宅抵押出去,差點把他攆出家門的老父親,如今也逢人便說兒子有出息,廠子辦得好,絲毫不見當初追在王老闆身後,拐杖舞得虎虎生風的樣子。
大帥府中,李謹言點燃了一根大紅色的二踢腳,兩聲炸響,震得人耳朵嗡嗡響,卻格外的過癮。好像過去一年中所有的鬱氣,憋悶都在這兩聲炸響中煙消雲散了。
院子正中的禮花發出咚咚的聲響,一個又一個五彩的花團在空中綻放,樓逍和李謹言並肩而立,戎裝的軍人,長衫的青年,看似矛盾,卻仿佛天生該站在彼此的身邊。
少帥,明年會更好吧?李謹言側過頭,笑容中帶著不自覺的期望。
會。樓少帥單手撫上李謹言的臉頰,緩緩的勾起了唇角,我保證。
那抹笑太過突然,直到一聲煙花炸響,李謹言才恍然回神。
這是犯規吧。
李三少頗為不自在的捏了捏耳朵,好像,耳朵有點發燒啊……
樓大總統和樓夫人留在京城,大帥府的年夜飯桌上,只有樓少帥和李謹言兩個人。
一大桌子菜,都是按照樓少帥和李謹言的口味做的,再加上白胖的三鮮餡餃子,個大肚圓,咬下去湯汁濃郁,好吃得讓人想把舌頭都吞下去。不過好吃歸好吃,個頭卻著實大了點,一盤下肚就吃得李謹言直打飽嗝,不得不提前結束戰鬥。樓少帥卻繼續一口一個,絲毫沒有停下筷子的意思。
等到樓少帥終於吃飽了,李謹言的下巴也掉地上撿不回來了。
他知道樓少帥能吃……可足足五盤啊!這還腰板筆直,一馬平川的,普通人早就該撐得走都走不動了吧?
吃過了年夜飯,回到房間開始守歲。
屋子裡燒著地龍,暖融融的,李謹言靠在床邊,腿上搭著一條毯子,手裡捧著一本德文書,一頁一頁的翻著。許二姐的語言天賦深深打擊到了他,加上身邊有樓少帥這個標杆,李三少痛定思痛,決定跟著許二姐一起學外語。
英文他算半吊子,俄文和法文他都提不起太大興趣,西班牙文在大學時選修過,不過在工作之後也基本還給了老師。想來想去,李謹言最終選擇了德文。
學會了德文,下次樓少帥和喬樂山丁肇他們說鳥語,他就不會兩眼一抹黑了。
李三少學習的勁頭很足,又跟著先生下了苦功,再加上身邊會德語的人不少,簡單的交談已經不成問題,但讀寫方面卻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提高。
李謹言歎了口氣,合上書本,起身走到桌旁,樓少帥正在一個人做兵棋推演,一張歐洲地圖鋪在桌面上,地圖並不完善,但幾個重要城市和邊境要塞卻都做了詳細標注。
只看了一會,李謹言就能看出樓少帥在推演德法戰爭,從軍級單位細化到一個排,哪怕李謹言在戰略和軍事上只是個半吊子,也不由得被地圖上的佈局所吸引。
少帥,你認為德國能戰勝法國嗎?
很難。修長的手指滑過東普魯士,停在德國和俄國的交界線上,然後又回到了預設的德法兩國戰場,阿爾薩斯和洛林。
他持有的觀點很明確,一旦開戰,德國將面臨兩線作戰,戰敗的幾率要遠遠高於戰勝的可能。除非德國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同法國或者俄國的戰爭,集中力量在另一線作戰,否則,戰敗會是註定的。
普魯士軍隊的傳統是集中兵力,主動出擊。樓逍側過頭,看向單手支在桌面上,俯視地圖的李謹言,進攻,盡一切可能奪取勝利,是德意志軍隊的最高精神。
李謹言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發幹。
德意志第三帝國的閃電戰,應該也是源於此吧?這種一往無前的作戰精神,讓德意志的軍隊橫掃歐洲,卻在兩次世界大戰中折戟沉沙。如果說一戰的失利是源於小毛奇擅自改動了施裡芬伯爵的作戰計畫,再加上德國軍隊貪功冒進,暴-露出了側翼,導致運動戰變成了塹壕戰。那二戰時德國在蘇聯的戰敗,有一大部分原因,應該是生生被蘇俄的人海戰術和廣闊領土給拖垮的。最顯著的標誌就是,德國的軍人越打越少,蘇聯的軍隊卻越打越多,往往是一個團打沒了,會立刻再武裝起一個師。再加上的惡劣的氣候和糟糕的後勤補給,斯大林格勒成為了所有德國軍人的噩夢。
不過一戰時德國並沒有機會攻入沙俄本土,戰爭進行到1917年,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接連爆發,沙皇倒臺了。主張繼續參戰的資產階級臨時政府被布爾什維克取代,俄國徹底退出了一戰。
樓少帥的兵棋推演,完全基於他對這個時代歐洲的瞭解和固有的軍事理論知識,他無法預測到未來的俄國會發生什麼。所以,在他的推演過程中,德國失敗,比真實的歷史上足足早了一年。
不過,不管怎麼說,德國戰敗都符合華夏的利益,至少借來的八千萬馬克不用真金白銀的還了。
少帥,要是歐洲真打起來,沙俄再發生內亂的話,你覺得咱們是不是能趁機占點好處?
比如?
俄租界,蒙古,還有西伯利亞。李謹言的這些想法在腦子裡存在已久,只是一直沒機會全都說出來,如果俄國政權更迭,咱們可以馬上動手收回租界,還可以趁機進入蒙古,至於西伯利亞,還要再想想辦法,不過俄國一旦亂起來,肯定不會在短時間內平穩。
若有必要,還可以在沙皇一家的身上做點文章,蘇俄政權建立的早期,國內局勢並不怎麼平穩,高爾察克領導的白軍加上一直反對布爾什維克的哥薩克,再加上懷念舊政權的人,他們曾聚集起一股不小的力量,當時英法等西方國家幾乎都站在白軍一邊。
白軍曾試圖救出沙皇,不想沙皇一家卻先一步失蹤。若是白軍成功解救出沙皇的某個子女,那麼,是不是俄國的內戰還將持續更長時間?
樓少帥不是說過,東宮裡有華夏的釘子嗎?
少帥,咱們不如打個賭。李謹言雙手撐在桌面上,湊近樓逍,笑眯眯的說道:我賭沙皇會在戰爭結束之前倒臺。
哦。
“……”這是什麼反應?
我知道了。
“……”就這樣?
李三少氣得磨牙,樓少帥卻緩緩拿起一顆棋子,落在了地圖之上。只不過,棋子沒有落在法國,而是在東普魯士和俄國的邊境線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

民國六年註定是不同尋常的一年,無論是對華夏還是對世界上其他國家來說。
剛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山東就出事了。
韓庵山空有督帥的名頭,手中卻已經沒了實權,山東的軍隊根本不聽省政府的調遣,省議會的議員大多是延續了諮議局的老底子,成天除了吵架就是吵架,一份議案提出,光是審議就能審上半個月,等他們吵個子丑寅卯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最典型的例子,聯合政府以立法形式正式下達裁撤厘金,整改各省稅收的命令,不說幾個經濟大省,連一些偏遠省份都開始按例執行,唯有山東,除了北六省和南六省駐軍的市縣,其他縣鄉仍在實行晚清舊例和軍政府時期的老規矩。
稅招收,厘金照收,有時還以各種各樣的名目征糧。層層盤剝的結果是,山東的農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終於爆發了抗-稅運動。集合起來的農民,不只趕跑征糧的稅官,還闖進縣政府,打死了縣知事。
這些一輩子都老實巴交的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像是老黃牛一樣的幹活,就為了能讓家人吃頓飽飯。
本以為韓督帥沒權了,不會再有人逼著他們種大煙了,大總統還下令不許再收厘金,稅金也要比去年少了兩三成,今年的年景應該比往年要好了吧?沒承想頭頂的官老爺們還是那個樣!
收錢征糧,比以往還要狠!按照定額交稅,全家都得餓死,不交稅,至少黃泉路上還能做個飽死鬼。
---反,活不下去了,大家都沒別的路可走了。
早知道就和大壯一起去關北了。一個高大的山東漢子舉起袖子用力一擦臉,聽說他在關北的農場裡幹活,一天三頓,頓頓都能吃上饅頭,一家子都過上好日子了。
話是這麼說,還不是捨不得這些田和莊稼嗎?誰想到……唉!
起先是樂陵農民抗稅,隨後開始向周邊縣市蔓延,大有燎原之勢。
駐守在山東境內的北六省第十一師,第一時間將山東的情況報告了關北,樓少帥當即下令,收縮部隊,全部返回軍營駐地,若山東省政府請求第十一師出兵圍剿-,一概不做回應。若有其他勢力趁機沖--軍營,堅決予以回擊。
同在山東境內的南六省部隊也接到了宋舟的電報,兩份電報大同小異,表達的意思只有一個,這次山東的民-亂,他們不參與,更不要攪合進去。
渾水摸魚固然好,但也要看這灘水混到什麼程度。若是水太混,看不清下麵是不是有能把人吞沒的泥潭,還是不要輕易涉足為好。
山東農民抗稅與白正叛亂不是一回事,一旦被牽扯進去,處理不好很可能就會引火焚身。
樓大總統得知山東亂了,眉頭就沒鬆開過。
山東省內的那點事他早有耳聞,不只是在減免稅收裁撤厘金的事上陽奉陰違,連修築鐵路的款項他們都敢動。掌管監察院的司馬君已經派人秘密進入山東,只等著所有證據到手,就能將現在這個沆瀣一氣,為了錢什麼事情能幹的省政府連鍋端。
事實難料,他們還沒來得及動手,山東就出事了。
司馬君的表情很不好看,他對樓大總統說過,這件事全交給他來辦,不會出問題。可現實卻是,民亂一起,再萬全計畫也要泡湯。
樓大總統和司馬院長都清楚,山東境內的民-亂不能派兵鎮-壓,越壓越亂,只能想辦法安撫。
至於該派誰去……樓大總統的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人來。
身居青島的韓庵山看到報紙上的連番報導,當即給京城的樓大總統發了一封電報,這是個機會,他是否能重掌山東,成敗就在此一舉。就算要給北六省做個傀儡,也總比現在這樣空有名頭,連一個兵都調不動的強!
山東亂起來的時候,四川省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四川督帥劉撫仙,突然派兵包圍了重慶日租界。
天津,漢口,蘇州和杭州四地的日租界接連被華夏軍隊接管,重慶卻一直都沒什麼動靜。但平靜卻往往預示著更大的風暴。
從報紙上看到相關消息後,日租界裡的很多人已經萌生了離開華夏,返回日本的念頭。
雖然回國之後的日子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麼舒服,但至少還能保住一條命!
天津漢口暫且不論,蘇州和杭州的日僑幾乎死絕。也不見政府採取行動,只有駐華公使山座圓次郎提出了幾次嚴正抗議,之後就沒了下文。他們都在擔心,有一天這種遭遇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別看這些日僑打殺起華夏人來眼睛都不眨,若是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十個裡有九個會像被絞死的通口一樣尿褲子。
四川的劉撫仙一樣是個狠人,手段絕不會比宋琦甯和宋舟差上一星半點。整個四川只有一個租界,就是日租界。法國的勢力都盤踞在雲南,一旦劉撫仙動手,這些日僑只有被甕中捉鼈的命。誰讓當初他們想不開非要到重慶來的?
至於軍隊,租界裡的那點人,會是一個華夏軍閥的對手嗎?
華夏的強硬,帝國政府的不作為,已經讓這些在華日僑清醒的認識到,他們在這片土地上耀武揚威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復返了。除非帝國重新振作,派遣艦隊進攻華夏,再取得一次日清戰爭那樣的勝利,但這無異于天方夜譚。
沿海口岸都是西方列強的傳統勢力範圍,日本唯一佔據的大連如今都岌岌可危。哪怕樓逍還沒有對大連採取任何動作,也沒人會懷疑,那是他嘴邊的一塊肉,他隨時都能張嘴吞下去。況且大連和重慶相距甚遠,帝國軍隊到了那裡又對他們有什麼幫助?
在劉撫仙下令調派軍隊包圍重慶日租界後,租界裡日本僑民的反應是松了一口氣,好像他們早就在等著這一天一樣。
這種奇怪的反應讓帶隊的川軍軍官不明所以,兵哥們也是面面相覷,看到日本領事出現,全都握緊了手中的步槍,有不少人還拉開了槍栓。
日本領事的態度謙恭,語氣也十分恭敬,和他們印象裡的趾高氣揚,用鼻孔看人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些小東洋會不會有陰謀?
要是有陰謀,一槍打死他!
這些日本人在重慶沒做好事,走私,販毒,幾乎都幹全了。一槍打死,絕對不冤!
日本領事沒有就川軍包圍日租界的事情多做糾纏,甚至沒問他們包圍日租界的原因,他只是向帶隊軍官提出幾點要求,希望能讓租界裡的日本僑民攜帶財產離開。在此期間,華夏軍人不得傷害日僑的性命。
帶隊軍官不敢擅自做主,立刻派人報告了上峰,劉撫仙得到消息,思索片刻,做出了決定,答應他。
不過劉撫仙也提出了條件,停泊在租界外江面的一艘軍艦必須卸下武裝,船上的艦炮要拆下來,所有的彈藥也要全部交出來。這是預防日本人耍詐,等到租界裡的僑民都安全撤離後回頭給他們幾炮,打完就跑,那自己的虧就吃大了,傳出去肯定會被人笑話死。
日本領事答應了劉撫仙的要求,派遣領事館中的武官去和軍艦上的艦長溝通,艦長答應將船上所有炮彈和子彈卸載,但艦炮他絕不同意交出來。
寧可炸毀,也不給華夏人!
最終,劉撫仙沒要日本人的艦炮,而是把他們所有的槍支彈藥都留下了,連僑民攜帶的槍支都被搜走。倒是給軍艦艦長和日本領事分別留了一把手槍和五發子彈,說是出於尊重,日本領事和艦長氣得翻白眼,卻也只能翻白眼。
日本僑民被允許攜帶一部分財產和金銀細軟,朝鮮僑民卻只能穿著一身衣服離開,什麼都不許帶。他們的抗議直接被華夏軍隊忽視了,轉頭去求助日本人?這些日本人自身難保,誰會大發善心的去管這些朝鮮人?
團座,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團部參謀看著大包小裹往江邊軍艦上跑的日本僑民,氣得咬牙,他們這些東西可都是從四川搜刮的!
放心,不用咱們動手,他們自己就會出亂子。
怎麼說?
咱們可是把他們的武器都收走了。至於那兩把手槍,一共十發子彈,能頂什麼事?
川軍團長意味深長的說道:你剛才數過沒有,空著手的可比背著包袱的多了幾十號。
兵哥回憶了一下,好像是這麼回事。
空著手的,大包小裹的,都沒有武器……兵哥突然嘿嘿樂了。
山東民-亂和劉撫仙接管重慶日租界的事,李謹言都是從報紙上得知的。時政新聞如今在全國已經開了五家分社,李謹言和文老闆商量過,下一步計畫就是派遣記者到四川和雲南等地開設臨時分社。
這期《名人》可以做四川督帥的專訪。
《名人》已經徹底在華夏打響了名氣,從樓盛豐,司馬君,宋舟,樓逍等實權人物,到展長青,白寶琦等政界要人,再到鄒成功等知名學者,每期都要增印,卻依舊供不應求。一位從別家報社挖來的主編還建議可以將《名人》改成中英文兩版,採訪的人物也不應該再局限于華夏人,完全可以將採訪物件擴展到歐洲,北美。一些亞洲知名的學者也可以包括在內。
亞洲?
不知道三少是否聽說過天皇機器論?
沒有。
我這裡有本書,三少可以讀一下。
主編將一本沒有署名的黑皮書交給了李謹言,這是日本人自己寫的,或許能給三少一些啟發。
天皇被徹底神化,掌控實權,也不過是從明治維新開始,在那之前,掌控日本的是德川幕府。幕府將軍以及其下的大名小名才是日本的實際掌權者,日本皇室不過是個象徵罷了。
幕府的最後一任將軍德川慶喜剛去世不久,日本國內也不乏懷念幕府統治的人,各種民主思潮,反對天皇神化的思潮也不斷湧現。但是,無論是哪一種,看待華夏的目光都不帶任何善意。
即便是主張君主立憲的西園寺公望,被稱為日本最民主最優秀的政治家,也時刻想著能從華夏攫取更大的利益,他和代表軍方的山縣有朋唯一的區別,只是更傾向於鈍刀子割肉罷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些持有不同政見的人倒是可以利用。哪怕幾方都是華夏的敵人,但讓他們自己鬧起來,彼此消耗,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內耗,有的時候比外戰對國家的損傷更大。為了自己的國家,為了自己的民資,他不介意當一個壞人,哪怕被後世唾駡,他也不在乎。
合上書頁,李謹言緩緩的笑了。只不過,那個主編怎麼會想想到給他看這個,真的只是為了讓《名人》辦得更好?
手中的書突然被抽走,李謹言的思路被打斷,仰起頭,發現樓少帥正站在他的身後。
天皇機器論?
是啊,少帥讀過嗎?這裡面的東西挺有意思的。
恩。樓逍點頭。
若是讓日本人自己再亂一次,就像倒幕運動那樣,少帥認為如何?
沒有合適人選。
這個……”李謹言抿了抿嘴唇,總會找到的。
這件事至少也要等到一戰開打後再進行,他還等著日本人不要命的來攻打青島,和德國人好好掐一場。
若是能讓施佩的遠東艦隊也和日本艦隊打一場,那就熱鬧了。
歷史上,德國遠東艦隊是毫無無損的從青島離開的,在茫茫的大洋中給協約國找了不少麻煩,若是施佩的遠東艦隊沒有離開青島,那麼,歷史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日本的第二艦隊又會遭受何種重創?日本在青島被打得頭破血流,日本國內會亂成什麼樣子?
李謹言很期待。
三月初,山東的抗稅運動尚未平息,安徽省又出了事,安徽定遠縣聚集起一股武裝力量,號稱江淮義俠軍,攻佔了定遠縣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從中央政府到省政府均在頭疼不已。
山東農民聚-眾是為抗-稅,安徽定遠則是為反對宋武制定的土地贖買政策,鬧市的多是地主武裝。
樓大總統不好插手安徽的事,山東的事他卻必須管。韓庵山的電報他已經收到,將山東省再交給韓庵山是不可能的,去山東的人他已經選好,韓庵山至多只能從旁協助。
好不容易把他弄下去,再扶起來?他樓盛豐還沒那麼傻。
樓大總統決定派宣傳部部長周炳勳南下山東,韓庵山若是識趣,必會大力協助安撫省內民眾。
周炳勳對樓大總統的神來之舉十分無語,他是宣傳部長,卻讓他去安撫民-亂?再者說,他走了手頭的事情怎麼辦?
不著急,閱兵這件事可以先放放,還是山東的事情要緊。樓大總統難得會對周部長如此的和顏悅色,卻讓周炳勳渾身不自在。無奈,他也只能接下了這份差事。
離開總統辦公室,迎面遇上展長青,心情不好的周部長冷著臉,展部長卻是笑容滿面,他提前就知道樓大總統將派周炳勳去山東,看著周某人的黑臉,展某人只覺得異常舒爽。
他終於明白前陣子自己忙得腳打後腦勺,白寶琦卻笑得春光明媚是為什麼了。
果然,這好不好,還是要對比才能出結果的。
周炳勳帶著隨員和護衛乘火車前往山東,宋武已經帶著部隊包圍了被地主武裝佔領的定遠縣城。在對方以為他會派人前去談判時,宋武直接下令軍隊對城內開炮。
在這夥人佔領定遠縣城當天,城內的居民就就跑了一大半,不過就算他們不跑,宋武也不會在乎。他要的是將這股-全部絞殺。
只是結果。
三月底,安徽定遠民-亂平息。
四月中旬,山東省內抗-稅農民也被安撫。省政府和幾個縣政府官員被抓的抓,去職的去職,經過幾番審訊,眾多貪污受賄,尸位素餐的官員都吃了槍子。
亂世用重典,這些敢於頂風作案的官員,成了樓大總統殺給其他猴子看的那只雞。
隨後,山東選任新省長和省政府領導班子,新省長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徹底貫徹執行關於裁撤厘金和稅收整改的方案,同時下令省內個市縣,凡是有貪污受賄,欺壓民意者,一經查出絕不姑息。
一時間,山東省內的風氣頓時為之一肅。
到了四月下旬,山東安徽兩省基本平穩下來。
可就在這時,關北城卻出事了,出事的還是李謹言手下的一家工廠,工廠裡的工人以工作時間過長,不滿意工錢為由,聯合另外兩家工廠,舉行了聯合罷-工。
為首的幾人甚至打出了打倒黑心資本家的條幅,李謹言聽到消息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4426
關北城外,包括樓氏毛刷廠,楊氏火柴廠和永興蠟燭廠在內的三家工廠共五百七十一名工人舉行了聯合罷工。三個工廠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工人都參與了這次罷工。
火柴廠的楊老闆和蠟燭廠的安老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廠子裡還壓著訂單,這罷工時間越長,損失就越大。他們也曾想過,要是這些人的要求不過分就應下,但是,當罷工代表把條件提出來時,兩個老闆壓根就沒辦法點頭。
將每月工錢提高到二十五元 ,免費三餐,一年三套工作服,每個星期的工作時間不超過四十小時?
這要是答應下來,他們就不用開廠了,直接關門算了!
二十五元,虧他們也說得出口!在關北,二十五塊大洋都能買一畝中等田了!免費三餐,一年三套衣服,擱哪個工廠也沒這樣的規矩!還有一周工作時間不超過四十小時,還說不答應就全都去洋人的工廠做工。他們都是怎麼想的?難道他們不知道那些洋人的工廠恨不能一周七天,一天十二個時辰裡有十個時辰都讓他們做工?
楊老闆和安老闆都擰緊了眉頭,為什麼這些罷工的工人會提起洋人工廠?難不成這件事和洋人有關?早些年華夏人開的工廠沒少受洋人的排擠,各種手段都使盡了,鬧得一些本來發展不錯的廠子開了一段時間就撐不下去,要麼關門大吉,要麼低價賤賣,轉手就落到那些洋人手裡。
像是啟新洋灰廠一樣能支援下來,發展壯大並在國際上打響名頭的,在國內實屬鳳毛麟角。
就拿工業區裡的玻璃廠和新開的油漆廠來說,之前不也被日本人搞得開不下去了嗎?若是沒有李三少,這些廠子甭想再起死回生。
兩人碰頭商量了一下,總覺得這事肯定不如表面上這麼簡單。他們注意到,在帶頭罷工的幾個人旁邊,有一個之前沒見過的生面孔,而且,這幾個人貌似都很聽他的話。
這事恐怕不能善了。
兩人打定主意,當即連袂去見了李謹言。
李謹言見到楊,安二人,得知他們和工人談判的具體細節之後,沉默良久,對兩人說道:這件事應該是因我而起,兩位老闆是受了牽累,謹言慚愧。
三少,這話怎麼說的!
楊老闆和安老闆連忙擺手搖頭。
三少,你是咱們北六省商會的會首,這事要真是沖你來的,那就是打了咱們整個北六省商界的臉!甭管是華夏人還是洋人,都沒有和他們善罷甘休的道理!
對,三少,我安齊林雖然沒什麼大能耐,但大事小節我還是分得清的。不管怎麼樣,只要您吩咐一聲,我絕對沒有二話。
兩位,這件事交給我,我絕對會給兩位一個交代。李謹言握緊了拳頭,臉帶寒霜,攛掇工人鬧事的,我一定會揪出來。管他是天王老子,也別想好過!
有三少這話,我們就放心了。
除此之外,李謹言向楊老闆和安老闆保證,兩人工廠的損失他會一力承擔。楊,安二人再三推辭,李謹言卻依舊堅持,無論如何,這件事是他們受了自己的拖累,從情報部門送上的消息看,這件事的的確確是沖著他,或者是他背靠的樓家來的,拉上火柴廠和蠟燭廠,無非是做個煙霧彈。
事實上,除了這兩家工廠,還有三四家工廠的工人也被煽動過,只是效果都很一般,動心的不是沒有,但大多數人還是搖頭,有人還斥責私下裡去找他們的人,剛吃了幾天飽飯就不安生了,窮折騰什麼!等著鬧出事了,就知道厲害了!
饒是如此,事情還是鬧起來了。
起因和經過都很好查明,領頭鬧事的是個廚子,不久前剛被樓氏毛刷廠辭退,原因是他手腳不乾淨,食堂裡的豬肉,豆油,葷油還有白麵經常會不知不覺的少上一些,剛開始量很少,基本沒人發現,漸漸的,食堂裡的飯菜都開始變了味道,兩和麵的饅頭,個頭小了一圈不說,一點白麵都不加,豬肉白菜燉粉條,除了湯麵上的一點油花,連個肉片都沒有!
倒是這個廚子家裡經常三不五時的吃肉包餃子,一家人都養得滿面油光。
李成發現這件事後,二話不說就把他給辭了,連帶廚房裡和他一起做手腳的兩個人都沒留下,之前他從廚房拿走了多少東西已經沒辦法統計,見他哭得實在可憐,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就起了惻隱之心,扣了他當月的工錢,也沒要他賠償。
不想這個廚子表面悔過,暗地裡卻懷恨在心,他不認為自己私拿食堂的東西是錯,只認為是李成斷了他的生路。
雖然李成沒把辭退他的原因大肆宣揚,但和李成有來往的工廠老闆都能得知一二,再加上李成是李謹言的人,毛刷廠又掛著樓家的牌子,誰還會雇他?就連城裡的飯莊酒樓,聽說他是被李三少的工廠辭退的,都不願意再雇他。
李三少可是出了名的善心人,被他的廠子辭退,能是什麼好人?
就在這個廚子只能靠打些零工養活自己和家人的時候,一個男人找上了他,告訴廚子,只要按照他的話去做,保管今後還能吃香的喝辣的。
廚子剛開始還有些猶豫,可看到擺在面前的五十塊大洋,他動心了。
他開始和之前毛刷廠的熟人聯絡,動不動就請他們喝酒吃飯,在酒桌上和他們抱怨,說他被辭退根本就是因為發現了李成在廠子裡做的手腳!
人都有好奇心,他這麼說,自然會多問上幾句。
老弟以為食堂的伙食為什麼越來越差?實話告訴你,都是李成給貪了!說他是老闆,不過也是給李三少看廠子的,食堂那麼大的油水,不趁機撈點?我可是都看得真真的,每個月給食堂的採買費用他都要都扣去一大半!好東西買回來,也是在食堂過一趟,從後門拉到他自己家裡去。
不能吧?從毛刷廠還是被服廠的一個下屬車間開始,李成就是車間主任,到廠子獨立,他直接升任了廠長,工廠裡的老人大多都很瞭解他,他不是這樣的人啊。還有,他可是李三少信得過的,絕不會幹出這樣的事。
李三少?嘿!或許是喝高了,廚子說的話越來越不像樣了,不過是個靠……給個男人壓的,算個什麼玩意!
那人再聽不下去了,這話要是傳出去,他們都甭想活了。不管這頓飯是不是他請,匆匆和夥計結帳離開飯莊,以後再不能和這人聯繫了,這整個一混帳!
明白人有,心思齷齪的也不少。廚子的這些話到底還是在工廠裡傳開了。廚子又在那個自稱姓黃的男人指使下,收買了廠子裡幾個不安分的,暗地裡攛掇工人們鬧事罷工,說是這樣就能拿到更多的錢。
放心,李成不敢拿咱們怎麼樣,李三少也不敢!法不責眾嘛,再說他能怎麼樣?派兵抓了咱們?除非他不想要名聲了。
更多的工錢,更好的待遇……工人們動心了。
他們早就羡慕家化廠和被服廠裡工人拿到手的工錢,他們不會去想自己幹的活和其他兩家廠子的工人有什麼不同,也不會去想李三少當真會為了名聲不處置他們,更不會去想法不責眾這句話是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他們必須占理!
很可惜,他們全都沒想到。
只想著更多的工錢,更好的伙食,更輕鬆的活。一些骨子裡就喜歡好吃懶做的,之前是因為大環境驅使才不得不做工,這個時候鬧得更厲害。
火柴廠和蠟燭廠的工人也同樣被煽動了起來。
比起毛刷廠,他們的待遇更差。但比起其他省份的工廠,尤其是洋人開設的工廠,他們的工錢已經不算少了。饒是如此,人心總是不會輕易滿足的。加上有心算計無心,從眾的心理,罷工,終於開始了。
李謹言沒有第一時間趕去罷工現場,他知道,這個時候他去了也沒用,他不可能答應這些工人提出的條件,只要這個口子一開,以後想要再刹住根本不可能。
若是因為所得遠遠少於付出的勞動,工廠的管理者為富不仁,為爭取正當權利而舉行罷工,李謹言可以理解,並且會支持。但是這場突發的罷工,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純粹是別有圖謀之人的鼓動加上部分人的投機心理。若是他為了息事寧人先讓步了,後果完全可以預料。
想要再加工錢,罷工!
不滿意食堂的飯菜,罷工!
覺得工作時間太長了,罷工!
有任何不滿,全都罷工!
和工廠老闆相比,工人的確是弱勢群體,但弱勢也是相對的。的確有很多資本家為了攫取更大的利潤壓榨工人,但不代表所有工廠的老闆都是黑心黑肝的。
北六省是軍政府管理,關北城有樓少帥坐鎮,李謹言的廠子就開在工業區裡,不少退伍兵哥,甚至是軍官都在這些廠子裡做事,一旦發現任何工廠出現違反法律和地方條例的情況,都會立即上報,工廠老闆也會受到懲處。
之前就有一家制革廠的老闆,因為過長的工時和克扣工人們的工錢受到了處罰。在這種情況之下,就算還有人會做些手腳,也不敢太過分。
火柴廠和蠟燭廠他不敢說,但毛刷廠的正式工一個月至少能領到十二塊大洋,再加上每個季度的獎金,一個人就能養活一家五口了。
合理要求我會答應,不合理的我絕對不會點頭。
這番話,李謹言是當著李秉和李成的面說的。
在自己管理的廠子裡出了這樣的事,李成愧疚得想找條地縫鑽進去,二老爺信任他,三少爺也重用他,可他卻連個廠子都管不好!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對那個廚子心軟!當初在李家他就是吃了心軟的虧,如今怎麼就不長記性呢?就像李秉大哥說的,他一時心軟害得三少爺如今進退維谷……想到這裡,李成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三少爺,是我的錯,你罰我吧。
李謹言搖搖頭,這和你無關,你做的事情都是按照規章制度來的,錯的是那個知錯不改的廚子,是那些在背後搗鬼的傢伙。
三少爺,這事咱們怎麼辦?
被服廠要加強管理,至於毛刷廠,不是還有一部分工人沒有參與罷工嗎?在被服廠安排一間廠房,搬幾台機器,讓他們到那裡去工作。
李秉應了一聲,下去安排了,滿臉愧疚的李成也跟著他離開了。他這次是真記住了教訓,善心也要給對人。
時間過得很快,夕陽西下,暮靄沉沉,李謹言靠坐在沙發裡,單手撐著額頭,不想動,也不想再說話。
他很累。
心累。
房間的門被推開了,軍靴靴跟敲擊在地板上,聲聲鈍響。
腳步聲停在他的背後,溫熱的大手覆上他的額頭,帶著槍繭的指腹擦過他的額際,一股熟悉的氣息包圍了他。
要我幫忙嗎?
不。李謹言合上雙眼,抓下覆在額前的手,側過頭,拍拍身邊的沙發,少帥,坐下唄?
樓逍大手撐在沙發背上,躍起,站定,坐下。
李三少:“……”顯擺身高腿長跳躍能力優秀?
下一刻,他的肩膀被攬住,整個人都被攬進了樓逍的懷裡。李謹言動了動,給自己換了個更舒服點的姿勢。他本就想找個地方靠一下的。
真不用我幫忙?
真不用。
李謹言乾脆躺倒在了樓逍的腿上,看著俯視他的樓少帥,低聲笑了,這事我能解決,要是少帥出面,事情可能會更麻煩。
怎麼說?
少帥還記得邢五嗎?
邢長庚的小兒子?
對,他現在就混在那些工人裡面,而且,還有一件有意思的事。
什麼?
張建成認出了他,說邢五就是之前鼓動他和呂茵等人到大帥府鬧事的那個俄文先生。之前在天津的時候,宋老闆也看到了他,少帥,你說這個人是不是長了兩個膽子?
樓少帥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過他這麼明目張膽的露面,咱們還不能輕易動他。罷工已經吸引了不少記者,可謂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李謹言拉過樓少帥的一隻手,十指交握,但,總有收拾他的時候,連同他背後的人一起收拾。
罷工第三天,除了楊老闆和安老闆和工人代表談過,李謹言非但沒有露面,連句話都沒傳出來。
罷工第四天,毛刷廠在被服廠車間重新開工的消息,開始在罷工的人群引起騷動。
罷工第五天,火柴廠和蠟燭廠的兩位老闆分別向李謹言租借廠房,重新雇傭工人開始進行生產。這幾家工廠製作的產品並沒太大技術含量,教會工人使用機器之後,在品質上把一下關,就再沒有太大問題。
罷工第六天,畢業後同樣到子弟小學任教的張建成帶領許多校友,到罷工的人群前進行了演講,勸說大家不要被有心人煽動蒙蔽,這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同日,楊聘婷等學校裡的先生,帶著子弟小學的學生們,到了罷工工人聚集的現場,很多工人的孩子都在其中。
他們看著自己親人的目光帶著疑惑,不解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看到這些孩子,很多參與罷工的人都低下了頭。
當天,就有很多人離開了罷工隊伍。
第七天,帶頭的幾個人發現,有一多半的人沒有再到現場集合。來的兩百多人中,很多人的也開始搖擺不定。
這樣下去不行。化名黃先生的邢五對領頭的幾人說道:必須壯大我們的聲勢!
邢五從懷中取出幾份報紙,一一展開在眾人面前,大家看看,這是英國人的報紙,這是俄國人的報紙,這是上海和京城的報紙!這上面都有我們的消息,上面都寫著,我是在為自己的正當權利做鬥爭!很多人都在聲援我們,我們必須堅持下去,堅持就能取得勝利!
緊接著,他又從懷裡取出了兩份報紙,一份赫然就是時政新聞。
大家再看看,這是關北的報紙,上面寫的是什麼?!竟然說大家是被心懷不軌的人士鼓動!誰心懷不軌?是那個寫下這份報導的人!是那個在背後操控這份報紙的人!是誰?大家告訴我,是誰?!
邢五大聲的喊著,脖子上暴起了青筋,兩個記者在一旁拍下了這個畫面。不過,哪怕邢五說得再慷慨激昂,參與罷工的人群卻越來越動搖。
事情的發展和他們所想的完全不一樣,更多的工錢沒有拿到,更好的待遇更是想都不用想,家裡已經快十天沒有進項,孩子們從學校回來第一個要問的就是:爹,娘,你們為什麼不做工?我們現在的日子不比以前好嗎?
是啊,難道他們現在的日子不比以前好嗎?
很多人猛然間醒悟,他們都幹了些什麼?可想要再回廠子裡做工,卻發現三家工廠都是廠房大門緊鎖,找到新的廠房去,門衛根本就不讓他們進去。有管事的人出來,直接告訴他們,這裡是臨時廠房,在這裡做工的工人都已經招滿了,沒活給他們做了。
這些人全都慌了。
他們這才想起,鼓動他們罷工的人只說李謹言和工廠老闆會服軟,卻沒告訴他們,若是對方不管不顧的直接辭退他們,他們的生計該怎麼辦?
諸位也別為難我,我也只是個給人做工的。管事抓下頭上的瓜皮帽,呵呵笑了兩聲,諸位不用急,老闆可沒說辭了你們,大家都會有活幹的,早晚的事。我這還忙著,就不奉陪了啊,大家都回家去耐心等著吧。
一番話說的在理,可怎麼想都不對。
這回家等著,要等到什麼時候?
人群裡突然傳出了一個聲音:咱們去告他們!像黃先生說的……”
告個屁!你告什麼?說他們不給咱們活幹?是咱們要罷工的。和誰告,和洋人?
都是那個姓黃的還有那個倒楣廚子攛掇的!否則咱們也落不到這個下場!
對!都是他們!要不是他們,咱們現在還在工廠做活!本來這個月的工錢都要發了,這下子什麼都沒了!
對啊,我怎麼就豬油蒙了心,十二塊大洋的工錢,夠我一家一個月的嚼用還多,我怎麼就這麼貪心!說話的漢子蹲到地上,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都是他們的錯,咱們找他們去!
對,找他們去!
人都有從眾心理,之前的罷工是這樣,現在將所有過錯一股腦的推到領頭的幾個人身上,也是一樣。
他們承認自己犯了貪心的毛病,卻不認為主要的錯在自己身上。
是那個姓黃的,還有那幾個領頭的!
氣勢洶洶的工人們沖到了昨天聚集的地點,邢五還在激動的演說,就發現他對面的幾個人神情不對,回過頭,那些急紅了眼的工人們已經沖了過來……
混亂的人群中,幾個不起眼的漢子彼此打了個手勢,一個人悄悄退了出去,另外幾個則盯緊著之前在一旁拍照的記者,見他們拍得起勁,一個漢子掏-出懷裡的哨子放進嘴裡。
尖銳的哨音讓混亂的人群霎時一靜。
在關北城生活的人都清楚,這哨聲代表了什麼。
很快,穿著黑色警服,拿著警棍的員警就從四面聚攏過來,工人們開始不安,那幾個記者卻突然興奮起來,他們等的就是這一刻,只要員警一動手,照片就能上報,添油加醋的寫上一番,管他真相是什麼,錢就能到手。那幫洋人出手大方,要不是為了大把的鈔票,他們能千里迢迢的到這地方來?
不想,員警們只是將人群包圍,並沒馬上動手,趙局長這次親自帶隊,李三少的吩咐,他可不敢有絲毫馬虎。
清了清嗓子,趙局長開口說道:接到報告,這裡有人鬧事!
工人不說話,趙局長接著說道:鬧事的人在哪?
眾人面面相覷,這不明擺著呢?剛才他們還對地上這幾個拳打腳踢……
等等!
有稍微機靈點的,回過味來了,立刻一指躺在地上呻--吟的邢五等人,是他們,就是他們鬧事!
恩,對!找局長裝模作樣的走過去看了幾個人一眼,說道:這幾個就是之前警察局一直在追捕的盜匪,全都帶回去!
於是,地上幾個被揍成豬頭的傢伙,死狗一樣的被拖走了。
幾個等著拍攝驚險畫面的記者,也被幾個面相兇狠的大漢按住了肩膀。就連躲在暗處沒有露面的人也被逮了個正著。
等那人被帶到面前,趙局長當即認出了他,鐵路局的呂程中,被關進城外監獄的那個呂茵的父親、
雖然呂茵鬧出事之後,呂程中新爬上的副局長職位就被擼了下去,可他還是想方設法在路政處留了下來。趙局長沒想到,這件事他竟然也會牽扯在裡面。
至於現場的這些工人,趙局長也告訴他們,幫忙抓到這些匪徒,大家都有功勞。
他話音剛落,一直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黑色轎車開了過來,李謹言,李成,楊老闆和安老闆從車裡走了下來。
見到他們,工人們開始騷動,他們想說別辭了他們,他們想幹活,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尤其是在看到李謹言時,他們中的不少人都曾在收容所裡住過,李謹言幾乎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他們怎麼會做下之前那樣的糊塗事?
我知道大家都是被有心人鼓動的。李謹言站定,語氣不再如以往的溫和,但錯了就是錯了。
人群中不再發出聲響。
今天咱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我敢對著老天說,我李謹言沒有對不住諸位的地方,楊老闆和安老闆也不是那樣黑心黑腸的,可大家是怎麼對我們的?!
對工錢不滿意,可以提,對伙食不滿意,也可以提,甚至對工廠,對我本人有意見都可以明擺出來說!為什麼因為幾個被工廠辭退的人,再加上一個外人的幾句話,就鬧出這樣的事?鬧出事了,大家又得到什麼了?要是我和楊老闆,安老闆現在就把你們都辭了,我們完全能另招工人,有的是人吃不飽肚子!可你們能得到什麼?
李少爺,我們錯了,別辭了我們!
千萬別辭了我們,我們錯了!
我豬油蒙了心,您大發慈悲,我家裡還有老娘和孩子啊!
有求李謹言的,也有求楊老闆和安老闆的,說話間,不少人都哭了起來。在來關北之前,他們連飯都吃不飽,現在有吃有穿還有房子住,孩子還能上學識字,他們之前到底是鬧騰什麼啊!
真當了白眼狼了啊!
安靜!
李謹言提高了聲音,等到工人們的聲音小了下去,他才接著說道:這件事,是給你們的一個教訓,也是給我的。這件事,我也有錯。
說到這裡,李謹言頓了頓,我不會辭退大家,但是,凡是參與這次罷工的工人,本月的工錢,都要扣除,從下個月起,連續三個月按照試用工發工錢,三個月後表現好的,重新成為正式工。
這番話一出,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氣,扣錢不要緊,試用工也有八個大洋。只要能保住這份工作,就謝天謝地。
還有一件事,李謹言話鋒一轉,為了避免以後再出現這樣的事,每個工廠裡都會成立工會組織,由專人負責,大家要是意見,可以讓工會來提。大家提出的合理意見,都會被採納。像今天這樣的事,我希望不會再出現。
成立公會,是沈和端向李謹言提出的,考慮過後,李謹言採納了他的意見,並且將這件事交給了他來負責。再從政府裡調出一些人來配合他。
曾留學法國,又和第二國際有些關係的沈和端,做起這些工作,肯定會事半功倍。
李謹言說完這番話,又分別請楊老闆和安老闆對自己廠子裡的工人講話,相信過了今天,這些人肯定不會再輕易被人煽動了。今天的事情也成了工業區的其他工廠處理類似事情的範例。
大家都是為了生活,事情可以有商有量。但凡不是黑心到底的,是不會做出讓人戳脊樑骨的事情的。
等到工人們散去,楊老闆和安老闆也告辭離開了,三天后工廠就要復工,他們這幾天都會很忙。
李謹言轉身走到車旁,卻看到了騎馬走來的樓少帥。
少帥,你怎麼來了?
樓少帥沒說話,只是在馬上向他伸出了手,李謹言眨眨眼,明白了,把手放到樓逍的掌心,下一刻,就被拉到了馬上。
馬鞭揮起,黑色的駿馬一聲嘶鳴,揚起四蹄,初春的風帶著一絲微寒,拂過面頰,卻仿佛能瞬間拂去所有沉鬱。
馬越跑越快,李謹言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大,連日來的憋悶,疲憊,都在縱馬馳騁的瞬間一掃而空。
景物掠過眼前的速度開始減慢,李謹言拍了拍臉頰,發現樓少帥縱馬跑進了一片林子,護衛都被他甩在了身後,遠遠的,還能聽到馬蹄聲。
少帥?
樓逍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李謹言的下頜,吻住了他的嘴唇。
邢五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刑訊室內,蕭有德負手站在他的對面,正面帶笑容的看著他,邢五少爺,你好啊,或許,該稱呼你一聲五貝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

五貝子?
聽到許久不被人提起的稱呼,邢五的表情霎時一變。
奇怪嗎?
蕭有德走近些,臉上的笑容更深了,“能知道閣下的身份,還要多虧了醇親王,醇親王是個明白人,滿清早就沒了,你說你們還折騰什麼?
邢五狠狠的瞪著蕭有德,”廢話少說,這趟來關北,爺就沒想活著離開!
……”
蕭有德拉長了聲音,收起了臉上的笑,舉起右手朝身後示意了一下,一個赤著上身的大漢立刻從牆上取下了一條牛筋鞭子,在牆邊的鹽水桶裡蘸了蘸,淩空一甩,嗖——啪!鞭子砸在地上,卻硬像是抽在了邢五的身上。
邢五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落在我手裡,是死是活都是我說的算。蕭有德退後兩步,先給這位貝子爺來道開胃菜,等他舒服了,咱們再好好談。
馬上有人往邢五的嘴裡塞-進一塊軟木,這是預防他自盡,隨即,他整個人被吊了起來,蘸著鹽水的鞭子揮下,啪的一聲,就是一條血紅的印子……
實驗室中,丁肇正仔細觀察培養皿中的青黴菌,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難題,無論採用多少種辦法,都沒辦法大量培植菌種,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將培養皿放在桌上,丁肇雙臂環抱胸前,陷入了沉思。
丁,想不想去輕鬆一下?
聽到喬樂山的聲音,丁肇回過頭,看到對方穿著白大褂,身上還掛著個醫藥箱,忍不住皺眉,這是什麼打扮?
蕭先生抓了個人,據說很有挖掘價值。喬樂山臉上閃過了一抹很難覺察的興奮,我手頭剛巧有幾種新藥,要知道,實驗物件可是很難找的。
很有挖掘價值?新藥?實驗物件?
丁肇眉毛一挑,眼睛一眯,嘴角一勾,樂山,我發現你今天格外的英俊。
喬樂山:“……”
挨過了鞭子,受過了烙鐵,幾次昏過去又被冷水潑醒的邢五,依舊死咬著不肯吐口。
蕭有德對什麼宗社黨,保皇黨和復辟黨都沒多大興趣,他感興趣的是躲在這群遺老遺少背後的外國勢力。這個人落在他們手裡就是個極好的棋子,只要他活著,哪怕他是個棄子,蕭有德也能用他走出一步好棋來。
喬樂山和丁肇抵達時,邢五又一次暈了。看著全身上下幾乎沒一塊好肉,跟個血葫蘆似的邢五,喬樂山不滿了,這樣還讓他怎麼試藥?
不用擔心,人還活著。蕭有德臉上帶笑,嘴裡卻說著讓人打寒噤的話,潑醒他.
又一桶涼水潑下,刑訊室裡頓時傳出了幾聲嘶啞的慘叫,原來,潑在邢五身上的竟然是之前放在牆邊的那桶鹽水。
拿著木桶的大漢見眾人將目光望向他,蒲扇似的大巴掌一抓腦袋,頗有些不好意思,順手了。
邢五醒來後,其他人都退了出來,只有蕭有德,丁肇和喬樂山留了下來。
喬樂山把帶來的醫藥箱放下,打開,裡面整齊擺著兩排貼有不同標籤的小瓶子。他從瓶子的旁邊拿起一支玻璃針筒,轉頭看向邢五,目光十分熱切。
丁肇沒像喬樂山準備的那麼齊全,他沒帶藥箱,只是隨手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瓷瓶,從裡面倒出一顆藥丸,掰開邢五的下巴,直接把藥丸扔進他的嘴裡,手指在邢五的頸項和鎖骨間一掐一按,那顆藥丸就順著他的喉嚨滑進了食道。
你給他吃了什麼?喬樂山很好奇。
好東西。丁肇環抱手臂,看著一臉驚恐的邢五,放心,在沒試完所有的新藥之前,你都會活著的,畢竟找一個實驗物件不容易。
丁肇的語氣很溫和,卻讓邢五從骨子開始往外冒涼氣。
四個小時後,丁肇和喬樂山從刑訊室離開,蕭有德也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讓人幫邢五處理包紮了傷口,現在,這個人還有用,還不能死。
至於那些被邢五收買,帶頭鬧事的人,全都被趙局長帶回了警察局,雖說受到的招待肯定比不上情報局,倒也能讓他們舒爽一段日子。
京城
樓大總統放下當天的報紙,忍不住哈哈一笑,用力一拍桌子,好!
書房外,樓二少正在練習走路,走幾步,就站不穩要摔一跤,丫頭奶娘在身邊護著,樓夫人卻不許她們上手去扶,只是看著坐在地上扁著小嘴,擰著眉頭,卻硬是不哭的小兒子,笑著說道:睿兒,來,站起來,到娘這來。
娘。
哎,乖兒子,來,站起來。
樓夫人彎著腰,拍拍手,樓二少兩隻小手往地上一支,圓滾滾的小身子像個不倒翁似的,剛要起來就又坐在了地上,可無論幾次,他還是不哭,這讓樓夫人想起了自己的大兒子,當初逍兒學走路時也是一樣,這還真是兄弟倆。
在樓二少又一次努力失敗時,一雙大手突然托著他的腋下,把他從地上撈了起來。
大總統。
丫頭和奶娘退後幾步,樓大總統咧開嘴,晃了晃手裡的樓二少,小子,叫聲爹聽聽。
樓二少的兩條小腿蹬在樓大總統的胸前,冷眉冷眼,不肯開口。
臭小子,叫爹。
依舊不開口。
樓大總統直接把臉蹭在了樓二少的小臉上,叫爹,叫不叫?
爹。樓二少終於開口了,沒等樓大總統樂一樂,緊接著又吐出了一個字:壞!
丫頭和奶娘不敢出聲,樓夫人卻笑了,樓大總統無奈轉頭,夫人,咱家這兩個兒子還真是親兄弟倆啊。
蔫壞,一樣一樣的!
樓夫人笑夠了,讓奶娘將樓二少抱去休息。等丫頭送上熱茶退了出去,才開口問道:大總統,關北那邊沒事了吧?
沒事了。樓大總統拿起茶盞,吹了吹,咱們兒媳婦當真是不簡單,這事辦得漂亮,前兩天的報紙你也看了,沒氣得肝疼?現在好了,除了幾家不入流的小報,連英國報紙都改了口風。
哦?
說他仁厚,連咱們樓家都沾光了。樓大總統笑呵呵的說著,隨即卻歎了口氣,說到底,這事還是沖著我和逍兒來的。
大總統這話不對。樓夫人正色說道:什麼你啊我的,都是一家人,這話要是給孩子聽見了不得寒心?
對,夫人說的是。樓大總統連忙拍了一下嘴巴,一時失言。謹言這孩子手腕的確不錯,可擔著這個仁厚的名頭,再遇上事,我就怕他沒辦法下狠手。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樓夫人從盤子裡撿了一塊點心,不是還有逍兒在呢,我父親早就說過,逍兒是個雙手染血,一生殺伐不斷的,謹言是這樣的品格,咱們才好放心。那孩子要是和逍兒一樣,大總統不擔心他們把天捅個窟窿?
樓大總統仔細一想,的確是這麼回事。他大兒子打仗沒怕過誰,對官場上那一套也不含糊,謹言會賺錢,遇事冷靜沉穩,他這兒媳婦的性格要真和他兒子一樣……幸虧不像,他還想多活幾年。
不過這事不能就這麼完了。
大總統是說?
等著看吧。樓大總統放下茶盞,不用我動手,逍兒就會讓那幫人好看。
樓夫人點點頭,沒有繼續問,轉而對樓大總統說,過些日子,她打算帶著樓二少回關北城住幾天,連同五姨太也帶回去。
小六有了身子,總要讓母女倆見上一面才好,親家也是這個意思。
這事夫人安排就是。
要是樓夫人不提,他都忘了這事,目送樓大總統轉身回書房,樓夫人叫來一個丫頭,讓她去通知五姨太,下個月和她一起回一趟關北城。
關北城
當蕭有德將邢五的口供送到李謹言面前時,李謹言先是沉默,然後親自拿著這份口供去見了樓少帥。
少帥,這件事涉及面太廣了。
明面上有日本和英國,暗地裡還有俄國。單獨對上日本,俄國,他們都還有勝算,但是英國……不是李謹言妄自菲薄,在一戰之前,英國是當之無愧的世界老大,即便這個日不落帝國正在日益衰落,但它擁有的工業實力,海上霸權和廣闊的殖民地,仍讓人十分忌憚。
除了海軍,英國的陸軍也不是什麼善茬。此時的英國陸軍全是志願兵,數量不多,軍事素質卻極高,幾乎每個士兵都能做到每分鐘瞄準射擊十五次。這固然同英國人所使用的快射速步槍有一定關係,但也不能否認他們的軍隊的確強大。不過,這些精銳部隊幾乎都在一戰中消耗殆盡,直到二戰之前也沒有全部恢復元氣。法國更慘,號稱歐洲大陸第二的陸軍,基本在一戰中被德國打殘廢了,拿破崙時代的榮光早就成為了歷史。
李謹言能想到的,樓逍自然也不會忽略。
大不列顛的確強大,但此時的英國向華夏大量派兵的可能性不大,最多是繼續支持日本,扶持日本來給華夏找些麻煩。
日本在華夏的五個租界已經全部被接管,僅存在華夏的勢力範圍就是大連,而俄國,這頭北極熊對華夏土地的覬覦從來就沒有減少過。
樓逍沒有說話,李謹言也沒有追問,他知道,樓少帥已經做出了決斷。
隔日,樓少帥便下令,十天后,新編第十六師開赴察哈爾,新編第十五師開赴滿洲里,命令下達之後,無論是新兵老兵,心中都只有一個念頭,這是要開戰了?去察哈爾和滿洲里,是要和老毛子動手了?
戍邊軍也接到了新的命令,繼續將界碑向西面推進,並有計劃向北部擴展領土。除此以外,電報上還有兩個明晃晃的大字,備戰。
廖習武拿到電報之後,興奮得直蹦高,差點把屋頂穿個窟窿。
電報室的兵哥看到旅長這個樣子,表情頓時呈現出一個囧字。少帥只是下達了備戰的命令,旅長至於這麼不淡定嗎?好把,他必須承認,收到這份電報時,他也很不淡定,第一個念頭就是和旅長申請上前線。
北六省的大兵們都在摩拳擦掌,都想著上陣殺敵,當兵扛槍,除了吃糧拿餉,為的不就是軍功嗎?在滿洲里和南滿鐵路立過功的士兵和軍官如今各個走路都帶風,當兵的沒人不眼紅。
殺敵,報國,軍功。
他們幾乎是期待著這場戰鬥的打響,他們要讓這些洋人知道,華夏人,再不可欺!
李謹言也在忙。
已經是五月了,還有不到兩個月,塞拉耶佛的槍聲就要響起,他覺得時間越來越緊迫,無論這次樓少帥是真的要派兵去打老毛子,還是為進入蒙古做準備,他能做的就是將手頭的一切資源整合,送到任何樓少帥所在的地方。
武器彈藥,餅乾罐頭,毯子帳篷,甚至還有新製作的一體式帆布武裝帶都被送到了軍隊後勤部。
後勤部姜瑜林看到面前堆成一座座小山似的物資,很想問問李謹言,他是不是早就在準備這些東西了?還是說他早就知道少帥會打這場仗?
除了常用物資,西藥廠也製作了大量的急救醫藥包,幾乎每個士兵都分到了一個。醫藥包裡面的東西並不多,一卷紗布,一包止血粉,四片磺胺和幾塊醫用膠布。每個班長還分到了四片止疼片,一般都是留給重傷患用。
在戰場上,很多士兵沒被子彈打死,也沒被炮彈炸死,而是受了重傷,活活疼死的。有了這個,重傷患就有了更大的活命希望。
記著,一個班就四片,省著點用。
是!
在軍隊出發前,李謹言還特地去了找了鄒先生,電報機的瘦身研究已經進入了收尾階段,眼看就要成功,但就是這條尾巴,卻成了一道攻不破的難關。
看著鄒成功雙眼中的血絲,一臉的胡渣,李謹言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並不是事事都能盡如人意的,比起歷史上的1914年,這個時空的華夏已經很不一樣了。
人不能太貪心。
五月二十一日,一隊隊士兵在關北火車站集結,整裝待發,火炮,機槍,步槍,成箱的炮彈和子彈也運上了火車。
除此之外,在開赴滿洲里和察哈爾的隊伍裡,還分別多了兩架華夏一型木質雙翼機。雖說投彈的觸發裝置依舊沒能完善,這四架飛機也就是個樣子貨,頂多能用來偵查一下敵情,扔幾枚手榴彈。但在一戰初期,飛機也大多是當做偵察機來用的。
有京城的南苑航空學校在,北六省出現幾架飛機也算不上奇怪。
坦克現在還不是露面的時候,兵工廠的老師傅們依舊在研究該怎麼給醜八怪配上炮塔,如今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思路,正緊張的投入實驗中。
樓少帥的獨立旅也將在隨後出發,至於他會前往滿洲里還是察哈爾,至今沒有給出確切的消息。
不過,當他的底牌揭開時,所有人都會吃上一驚,他既不會去滿洲里也不會去察哈爾,他的目標是大連。
北六省軍隊突然大規模集結調動,立刻引起了各國的注意。
尤其是日本同俄國,日本已經被北六省的大兵揍得有些怕了,得知北六省軍隊調動的消息,頓時就緊張起來,俄國則是在確定北六省的兩個新編師將開赴滿洲里和察哈爾後,繃緊了神經。
樓逍想幹什麼?
事實證明,每次這個年輕的軍閥調動軍隊,都必有所圖,而且所圖非小!
俄國公使庫朋斯齊一天兩趟的往大總統府跑,日本公使也連番登門,包括英法德美等國公使也分別發來照會詢問,樓逍究竟想幹什麼?
華夏一個地方軍閥的調兵行動,竟然能引起西方各國列強如此大的關注,既讓人感到吃驚,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樓逍打日本,打俄國,接管日租界也是由他起頭,他的父親是華夏的大總統,他手下有華夏最強的一支軍隊,北六省的輕工業發展讓人矚目,重工業也開始走上軌道,他手裡還有幾乎能同黃金等值的消炎藥,他的一舉一動,怎麼會不引起世人矚目?
不少人聯想起之前的關北城三廠工人聯合罷工事件,不由得懷疑,樓逍此次調兵是否和這件事有關?難道這件事有幕後主使,並且被查出來了?
英國公使朱爾典再次向國內發回一封措辭謹慎的電報,他認為華夏北六省的軍事和經濟實力應該引起大英帝國的重視了。他忠心耿耿的管家在他撰寫電報時,端著茶盤,敲響了他書房的門。
茶盤裡的紅茶冒著熱氣,幾塊烤得恰到好處的曲奇正散發著香甜的味道。
德國公使對此次北六省軍隊調動也十分關注,若是華夏真能同俄國開戰,或許德皇會再次考慮同華夏正式結盟的問題。
面對各國公使的連番照會,樓大總統依舊找出各種藉口避而不見,接待他們的是外交部長兼國務總理展長青,展狐狸總是笑容滿面和各國公使打著太極,直到對方終於不耐煩了,才開口說出一句讓對方想吐血的話:演習,北六省的調兵只是一場演習。
演習?鬼才相信!
是啊,難道諸位沒看到,此次被調派的部隊都是新編師嗎?沒上過戰場的士兵總是需要磨練一下的。
磨練之後呢?是不是演習就會變成真實的戰爭了?
這個啊,展長青慢條斯理的撣了撣袖子,我是個文官,軍事上的事,我不清楚啊。
就算是老成持重,八風吹不動的朱爾典,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想要噴出一口老血……TNND氣人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

大連,旅順
接到大本營發來的電報,山本丸二臉色陰沉。
由於西門子事件被揭露,多名海軍軍官被捕,山本內閣被迫於四月全體辭職。山本權兵衛首相本人的聲望也一落千丈,本因修改了現役武官制度而獲得好評的山本內閣,在倒臺時卻無法擺脫收受回扣的污點。
甚至有人說:一想到海軍就想到山本權兵衛,一想到山本權兵衛就想到回扣。我們的國民為了國家勒緊肚皮,海軍的高官們卻大把的拿著回扣花天酒地。
貴族院開始大量消減海軍軍費,之前被壓下的增設兩個陸軍師團計畫也被再次提起。
唯一讓山本丸二松了一口氣的是,有山縣派官僚四大金剛之稱的清浦奎吾組閣流產,接替他成功上臺組閣的大隈重信是立憲政友會成員,雖然立憲政友會已經分裂,但從根本上說,大隈並不會唯山縣有朋馬首是瞻。這對效忠海軍一派的山本等人是個好消息,但也僅止於此了。
山本君,國內的局勢對我們很不利。
不只是海軍同陸軍不和,他們這些情報人員也分為不同的派系,效忠不同的上官。山本等人屬於海軍派系,山本本人更是與前任內閣首相山本權兵衛有親戚關係,而被他們關押的河下井一郎與土肥原賢二則屬於陸軍派系。在之前他們或許還能合作,但在山本撕破臉將他們關押拷打之後,他們之間已經完全成為了不死不休的關係。
河下與土肥原的嘴都很硬,從被關押至今,山本沒有從他們嘴裡問出任何對自己有利的東西,他之前的猜想也沒有得到印證。但他依舊固執的認為自己沒有錯。
新內閣上臺,關東都督大島義昌不會再被壓制,他再三要求山本釋放河下和土肥原。山本清楚自己沒辦法再繼續關押河下與土肥原,如果不能從他們嘴裡得到切實的口供,他就必須儘快放了他們。
但是,他們是沒有機會走出這裡的,絕對沒有!
山本的臉上閃過了一抹陰毒與瘋狂。
牢房裡,土肥原靠在牆上,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門外兩個守衛的談話上,用這樣的方式轉移注意力,會讓他覺得身上的傷口不再那麼痛。
北六省軍隊的兩個師去了滿洲里還有察哈爾。
會不會同沙俄打起來?
可能。
要是真打起來就好了……”
土肥原顧不得身上的傷,靠近門邊,想要聽得更清楚些,可兩個人接下來卻壓低了聲音,他只能模糊聽到:聽說山座公使……新的內閣……大隈首相……大島都督要求釋放……”
北六省軍隊頻繁調動?滿洲里和察哈爾?山本內閣倒臺了?大隈首相?
這些資訊在土肥原的腦海裡轉了一圈,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很快,他的額頭開始冒冷汗,眼前也開始發黑,連日來的審訊加上每天只有一小碗水和一個饅頭,讓他極度虛弱,這兩個守衛的話透露出的訊息對他十分重要,他必須清醒的思考!
髒汙的手指用力摳進腿上的傷口,劇烈的疼痛讓土肥原的臉頰都在發抖,他發誓,有朝一日若是能活著離開這裡,他絕對會親自砍下山本丸二的腦袋!
噹啷!
牢房的門被推開了,山本出現在他的面前。
比起一身狼狽的土肥原,山本的穿著乾淨得體,鬍鬚和頭髮也打理得十分整潔,土肥原甚至能從他身上聞到肥皂的清爽味道。
不知為何,如此整潔的山本讓他產生了不好的預感,尤其是在看到他緩緩抽--出腰間的武士刀之後,這種預感更加強烈。
山本?!
去死吧!
這就是山本丸二的決定,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失敗,更不能讓這些對帝國有害的人活下去,他要親手殺死土肥原和河下,然後自裁。至於大島義昌放人的命令,他不會照做的,絕對不會!
生死一線之間,土肥原爆發了巨大的潛能,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地上翻滾,直到無路可退,靠在牆角,不得不用手去擋山本斬下的刀,一聲慘叫,幾根手指被齊齊斬落,山本也被他踹中了肚子,踉蹌的倒退了兩步,再次大喝一聲,舉著刀撲了上來。
這一次,土肥原不再那麼幸運,山本一刀砍在了他的胸前,隨即立起刀鋒,狠狠的紮進了他的內臟。
鮮血濺在殺人者和被殺者的臉上,土肥原瞪大了雙眼,兩隻手高高的舉起,試圖抓向山本,張開嘴,艱難的說出一句:小心……樓逍,軍隊……大連……”
血不斷從喉嚨裡湧出,他的雙眼瞪得極大,終於不甘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至死他也想不到,本該救出他和河下的命令,卻成為了他們不折不扣的催命符。
臨死前,出於對帝國的忠誠,他想讓山本知道自己的推測,但很遺憾,山本不會聽進他說的一個字。
日本人的瘋狂,陰暗,在山本的身上一覽無餘。
殺死了土肥原,山本根本沒有擦臉上的血跡,轉身走進河下的牢房,等他再走出來時,關東都督情報部的部長河下也倒在了血泊中。
這一天,是華夏民國六年,日本大正三年,西曆1914524日。
曾在另一個歷史時空中,在華夏大地上,對華夏民族犯下滔天罪行的土肥原賢二,這個至死仍不肯承認罪行的戰犯,死在了日本人的手裡。
他死不瞑目。
大島義昌遲遲不見山本將人釋放,親自帶人來到牢房,看到眼前的一幕,頓時瞪大了雙眼。
山本丸二跪坐在牢房門前剖腹自盡,一柄鋒利的短刀劃開了他的整個腹部,他的頭被斬落,落在了他握緊刀柄,環在胸前的手臂裡。
跟隨他的幾個人都已經自殺,河下井一郎與土肥原賢二也都斃命。
該死!混帳!
大島義昌再不顧什麼對死者的尊重,武士的榮譽,狠狠一腳踹翻了山本的屍體,這個該死的混蛋!他竟敢違背自己的命令!
大島閣下,阪西武官那裡該怎麼交代?還有國內……”如果被大本營知道,就在大島義昌的眼皮子底下,帝國的優秀情報人員如此自相殘殺,一頓嚴厲的斥責肯定是免不了的,再加上山本丸二的背景,恐怕他的官位都將不保,回到國內也將被徹底閒置。
必須嚴密封鎖消息。
這件事必須隱瞞,就算瞞不住也要瞞!但是,這麼多的情報人員同時死亡,還是以這樣的方式,該找個什麼樣的藉口?
就在大島義昌為難時,他的一個手下在一間牢房裡發現了潘廣興小舅子的屍體。
支那人?
是的,閣下。
很好。
看著這具屍體,大島義昌笑了。
很快,一則華夏間諜潛入關東都督府竊取情報,被發現後拉響炸彈與發現者同歸於盡的消息,刊登在了大連的各家報紙上。旅順的兩家日本報紙甚至宣稱這名華夏情報人員表面只是竊取情報,實則是為刺殺大島義昌都督。只是他沒能得逞,卻也給都督府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在這場爆炸中,情報部部長河下井一郎,科員土肥原賢二,科員山本丸二等七人或當場死亡或傷重不治。
華夏情報人員的照片在報紙上被公佈,身份只是隨意捏造的。大島義昌需要的只是一個藉口,卻不想,他這一舉動引起了後續一連串的事情。
大日本帝國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存在!
這是對帝國的挑釁,侮辱!
殺死支那人!
殺死這些無恥之徒!
他們不配擁有這麼富饒的土地!
支那政府必須公開道歉!並將大連徹底割讓給日本!
旅順的日僑和朝鮮僑民舉著報紙扛著標語發起了遊----活動,消息傳回國內,新上臺的大隈內閣也對此次事件十分重視,畢竟山本丸二可是山本權兵衛的親戚,土肥原賢二也是一名優秀的情報人員。同時,這次死去的都是日本情報人員未免太過湊巧,這讓大本營不得不懷疑,這根本就是華夏人在蓄意搗毀日本的情報點!讓旅順的都督府失去眼睛耳朵
華夏人是在為收回大連做準備!
大島義昌弄巧成拙,一石激起千層浪,事情越鬧越大。
面對日本人的抗議,華夏的回應十分強硬,華夏各大主要報紙撰文,稱這是無恥的污蔑!更有人認為這是日本對華夏發動戰爭的信號。
當年的甲午戰爭,日本人不是同樣找了藉口一再挑釁嗎?
京城,北六省和上海等地的學生,進步青年組織了一場場聲勢浩大的遊行和演說,大聲喊著口號,各地還掀起了抵制日貨的運動。失去了租界的日本僑民,在華夏的日子愈發不好過,紛紛躲進了他國租界,遊-行民眾還險些和租界士兵發生衝突。
潘廣興的家人也看到了報紙上華夏情報人員的照片,潘廣興的夫人更是認出照片上面的死者是她的弟弟。當蕭有德派來的情報人員告訴她整件事的真相後,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的丈夫死了,是被她的弟弟給害死的?
她的弟弟也不是什麼刺殺的英雄,而是個漢奸?
不,她不相信!
潘夫人的眼睛赤紅:都是你們!都是你們害的!砍了我弟弟的手,逼廣興去做這樣的事!都是你們害的!
情報人員沒有和她爭執,只是推開她抓住自己衣服的手,沖站在一旁的潘振學和潘振武兄弟點點頭,將手中的一個信封留下,便轉身離開了。
信封裡是足夠潘家一家三口後半輩子生活無憂的錢。
潘夫人跌坐在椅子上嗚嗚的哭,潘振學和潘振武兄弟同樣眼眶發紅。
他們的父親,死了。
振學,振武,你們要給你們的爹和舅舅報仇啊!
報仇?潘振武一身的軍人脾氣,不顧大哥的阻攔,帶著怨氣和怒氣的話衝口而出:爹就是被舅舅害死的!
振武?!潘夫人不敢置信的提高了聲音,他們明明就是被樓家害死的!
潘振學用盡全力才拉住了牙齒咬的咯吱作響的潘振武,振武!
大哥!潘振武怒聲道:你也和娘一樣的想法?!
不。潘振學搖搖頭,他拍了拍潘振武的肩膀,轉頭對潘夫人說道:娘,舅舅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們清楚。當初爹為了什麼丟掉皂廠的差事,你和爹不說就以為我們兄弟不知道嗎?爹突然和日本人走得那麼近,以為我和振武不會多想嗎?
振學……”
娘,爹是怎麼死的,舅舅又是怎麼死的,剛剛那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好好想想吧。
潘振學的語氣中帶著一股冷意,這股冷意比潘振武的怒氣更讓潘夫人心驚。
這個娘收好吧。潘振學把信封推到潘夫人跟前,我在路政處做出,下個月就要調到鞍山鐵路局了,振武在少帥的獨立旅,一年也回不了幾趟家,還是儘快把爹的喪事辦了,就算爹的遺骨暫時找不回來,也要給爹立個衣冠塚。等將來……早晚要把爹的遺孤找回來,讓他入土為安。
潘振學的語氣平靜,潘夫人的心卻越來越慌,因為他只提了潘廣興,對他舅舅一個字都提起。
等爹的喪事辦完了,娘看看是回老家還是再繼續住在這裡?要是繼續住在這裡,是不是把家裡的丫頭換一批。
振學,你舅舅……”
娘!潘振學猛的看向潘夫人,臉上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變化,我已經沒了爹,別逼我不再認你這個娘!我沒有舅舅!
潘振武第一次看到大哥這副樣子,張張嘴,卻發現自己心中的怒氣比大哥更深,乾脆什麼也沒說。
兄弟倆商量過潘廣興的喪事之後,就分頭去做準備了,對外也只說潘廣興外出經商,身染重病不治。潘廣興曾經為政府做事,多次刺探日本情報並立下功勞的事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對外公開的。
潘振學知道,潘振武也清楚。
他們的父親,在他們的心中是英雄,是為了國家和民族而死的英雄,這就足夠了!
歷史上,曾有無數像潘廣興這樣的無名英雄,他們為國家民族而死,他們的名字和過往卻如沙塵一般被歷史的車輪碾過,掩埋,除了他們的後人,沒有人會記得。當唯一知情的親人也陸續離世之後,他們的一切都將消失在時間的長河裡,不留一絲痕跡。
潘廣興是不幸的,但他也是幸運的,比起同樣為國家為民族而死的小山慶和小山隆等人,至少他是作為一名華夏人死去的……
潘振學兄弟離開後,潘夫人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客廳裡,呆呆的看著桌子上已經冷去的茶水,眼淚開始順著臉頰滑落,一滴滴砸落在桌沿,悄無聲息。
五月二十六日,北六省新編第十五師和新編第十六師先頭部隊分別抵達滿洲里和察哈爾。
五月二十七日,針對日本不斷發出的抗議甚至是威脅,樓大總統終於給予正面回應,他直接對山座公使撂下一句話:我樓盛豐不是被嚇大的!
同日,副總統宋舟,監察院院長司馬君等政府實權派發表聯合通電,擁護並支持聯合政府及大總統的一切決議及行動。
五月二十八日,山西,陝甘,湖北,貴州,廣東,廣西等省督帥也紛紛發表通電,支持聯合政府決議!
五月二十九日,關北的的《名人》雜誌特別增刊,將樓盛豐,宋舟,司馬君及各省督帥所發電報紛紛以白紙黑字印刷出來,並配有各省督帥的戎裝照,刊首則是樓少帥曾在滿洲里對俄國人說過的一句話:你要戰,那便戰!
五月三十日,駐紮在南滿鐵路瓦房店車站的日軍突然遭到了華夏軍隊的炮火攻擊,鋪天蓋地的105mm以上重炮炮彈砸下,駐守在這裡的一個日軍中隊和瓦房店車站一同化為了齏粉。
獨立旅的炮兵團團長鄧海山放下望遠鏡,咂咂嘴,好傢伙,恐怕一個活物都剩不下了。
團座,還打不?
打!鄧海山眼睛一瞪,少帥下令,打滿半個基數,不能讓瓦房店有一個會喘氣的!
是!
炮聲再度響起,之前逃過一劫的日本兵這一次再沒那麼幸運,在火光和嗆鼻的黑煙中去見了他們的天照大神。
沒等日本人反應過來,樓少帥就已經通電全國,日軍瓦房店駐軍向駐守大石橋車站的華夏軍隊挑釁並開槍,打死一名華夏軍人並打傷兩人,華夏軍隊被迫還擊。希望日方不要一意孤行,再次蓄意挑起戰端。
伴隨著這封通電,還有登在報紙上的兩張照片,一張是被日軍打中胸口,當場死亡的華夏士兵,另外一張照片,是舉著刺刀兇神惡煞的日本兵。
展長青一改往日溫吞,立即照會日本公使,嚴辭聲明,華夏的忍耐是有限的,若日本繼續挑釁,將由日方承擔一切後果。
日本公使氣得跳腳,英國想要給日本撐腰,順便給華夏挑點毛病,卻發現華夏軍隊當真只是回擊,炮擊之後,根本就沒有一個華夏軍人進入瓦房店。
從表面上看,瓦房店實際還在日本人控制之下,華夏軍隊相當的克制
可實際上呢?
駐守在大連的第五師團,就算再勇敢的士兵,當聽到將派他去瓦房店時,也會立刻出現這樣那樣的狀況。要麼生病,要麼就會受到嚴重的外傷,一時之間,軍隊醫院裡幾乎是人滿為患,特地從大本營趕來大連坐鎮的第五師團師團長大谷喜九藏中將,看到眼前的情景,差點以為自己率領的不再是勇敢無畏的廣島武士,而是第四師團的那群大阪小販。
但在瞭解瓦房店的情況之後,大谷中將沉默了。
北六省軍隊的確沒有實際佔領瓦房店,但卻幾乎是例行公事一般對瓦房店進行炮轟,他們一旦發現有日軍部隊進入瓦房店,二話不說就是一頓炮彈砸下來。
現在的瓦房店,連個隱蔽處都沒有,挖戰壕更是不可能,說什麼炮彈不會落進同一個彈坑裡更是無稽之談,就那麼大一塊地方,幾乎每次都是犁地一樣,躲在哪裡都沒用!
華夏軍隊貌似無意進入瓦房店,但日軍想要進駐,就肯定要被炮轟。
就這樣,從瓦房店到大石橋成為了一段真空地段。
大谷中將和大島都督已經得到確切消息,之前對他們進行炮轟了,是樓逍的嫡系部隊獨立旅,只有這支部隊,才有這麼猛烈的火炮。
大連的日本僑民和朝鮮僑民都開始變得人心惶惶,哪怕有停靠在旅順港的日本軍艦,也無法讓他們覺得安全。一旦對面的華夏軍隊打過來,軍艦所能提供的也只有炮火支援。
但從現在的情況看,華夏人到底打算怎麼做,他們是否會真的進攻大連,還是就這樣和第五師團耗著,沒人能猜得出來。如果土肥原賢二還活著,或許他能給大島義昌和大谷中將一些建議,但是很可惜,他死了,死在了日本人的手裡。
六月一日,樓夫人乘坐帶著樓二少乘坐大總統專列從京城返回關北。與她同行的除了五姨太還有二姨太。原本四姨太也想回來的,但樓夫人卻說,總統府裡總要留個人,四姨太明白了,笑著道:夫人放心,絕不會給那些不長眼的鑽了空子。
專列進站,李謹言親自來接站,樓少帥已經隨獨立旅開拔,大連那邊的局勢越來越緊張,滿洲里和察哈爾邊界也四處冒火星,隨時都能打起來。樓夫人卻選這個時候回關北,李謹言從接到電報開始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樓夫人帶著樓二少安然無恙的從火車上下來,李謹言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去一半,等幾人都坐上車,前面摩托開路,後邊卡車壓陣,心裡還是不怎麼踏實。
瞧你這孩子。樓夫人笑著捏了一下李謹言的臉,不用擔心,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露怯,再說他們也沒那膽子在這個時候動手。
樓夫人的話的確有理,可李謹言還是擔心。
娘,話是這麼說,可……”
行了,我這不沒事嗎?來,你抱會。
說著,把懷裡的樓二少放到了李謹言的腿上,敲了敲胳膊,幾個月沒見了吧,睿兒,和你言哥哥親香親香。
樓二少抓著李謹言的胳膊,踩著他的腿站起身,啪的在李謹言的臉上就親了一口。親完了,又笑得像朵花一樣。
……言哥!
李謹言的心歘的就被一箭射中,頭頂冒出了一串粉紅的泡泡。
話說,樓少帥小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想到某個十分不可思議的畫面,李三少默默捂臉抖肩中……

第一百五十章 ...

大連,旅順
幾名身著黑色校服的年輕學生在街上匆匆走著,他們甚至顧不得迎面撞上的行人,腳步愈發加快。被撞到的男人剛要攔住他們,問一句走路怎麼不看路,下一刻卻瞪大了雙眼。
一群荷槍實彈的日本憲兵正跑步過來,看到幾個學生,其中一個貌似軍官的憲兵立刻大聲說了一句什麼,幾個學生的臉色一變,馬上飛快的跑了起來。
被男人抓住衣袖的學生連忙道:大叔,你快放開我!被他們看到,你也會被牽連的。
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幾個日本憲兵已經跑了過來,其中一個舉起槍托就朝學生的頭上砸了下去。男人卻突然用胳膊扛住砸下來的槍托,不顧日本人的罵聲,一把將學生往前邊推了一把:快走!
自從大連被日本占了,像這樣的事發生過太多。男人是個老實的小商販,見到穿著軍裝的日本人向來都是繞道走,遇到類似的事也是背過身去裝作看不見,今天,他卻鬼使神差的想要護住這個孩子。
是啊,還是個孩子!
這群日本人,不是人,是畜生!
大叔!
學生叫了一聲,男人卻顧不得其他,依舊大聲喊著:快走啊!
可他能攔住一個,卻攔不住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日本憲兵沖了上來,那個學生最終也沒能跑掉,連同他的幾個同學,都被日本憲兵用槍托砸倒在地,鮮血順著額頭流淌,他卻執拗的的看向剛剛幫他把憲兵擋住的男人:大叔,謝謝……對不起……”
下一刻,槍托重重的砸在了他的頭上,他倒在地上,再無生息。
男人身上也不斷的挨著槍托,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一樣,看著躺在地上的孩子依舊被日本人的皮鞋不停踩踹,他發出了一聲仿佛野獸般的叫聲:我和你們拼了!畜生!
兩柄刺刀同時紮進了男人的身體,鮮血從口中湧出,臨死之前,他竟然絲毫不覺得後悔。
過了今天,看還有誰會說他是個沒膽子的!他趙老三,死得像個爺們!
日本憲兵終於停下了打人的動作,他們開始察看學生裡是否還有活著的,並且從他們身上搜到了不少反對日本的傳單,還有北六省軍隊炮擊瓦房店的消息,這些消息在旅順的報紙上是看不到的,尤其是近段時間旅順實行了戒嚴,進出都要受到嚴格的排查,外面的消息更是很難傳進來,即便有,也會變成大日本帝國的勇士讓北六省的軍隊不敢踏足瓦房店一步!
憲兵隊長懂得華夏語,看完了傳單上的內容,又狠狠的踹了倒在地上的學生一腳,嘴裡罵道:一群支--豬!
他們拖起還活著的兩個學生轉身就走,餘下的幾具屍體,竟然就那樣扔在那裡。
在他們轉身要走的時候,幾個拿著木棍的漢子突然從街道拐角沖了出來,他們是旅順人口中的混子,平常遊手好閒,打架鬧事,今天卻紅著眼睛拿著棍子沖向了日本人,日本憲兵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裡,但情況卻漸漸變得不妙,越來越多的華夏人從街頭巷尾,街道兩旁的屋子走了出來,他們手裡沒有武器,但這些日本憲兵的心中卻開始發慌。
以往如兔子一般溫順的華夏人,怎麼會突然……
被日本憲兵拖著的一個青年學生突然笑了,睜開被血模糊的雙眼,用日本話說道:你們這群侵略者,一定會被趕出華夏!
閉嘴!憲兵隊長惡狠狠的罵道:想要命,就閉嘴!
不!學生每說一句話,嘴裡就會噴出一股血沫,生命重要,但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說著,他突生一股力氣,狠狠的撞開了抓著他的日本憲兵,用華夏語大聲喊道:自由!尊嚴!不做侵略者的奴隸!我們是華夏人,我們腳下是華夏的土地,我們的軍隊就在不遠處,打倒侵略者,華夏萬歲!
混蛋!閉嘴!
憲兵隊長來不及阻止,一個日本憲兵已經用槍托砸在了學生的背上,在他倒下的時候,華夏人的神情全都變了。
他們也曾麻木不仁,他們也曾想過為了日子能過下去總要忍一忍,現在,他們卻像之前那個挺身而出護住學生的男人一樣憤怒!
二十年前的大屠殺是旅順人心中永遠抹不去的沉痛。
如今,日本人的暴行更是變本加厲!
他們還要忍下去嗎?
忍下去,當這些侵略者的奴隸嗎?
街上的人開始一步一步朝被圍在中間的日本憲兵走去,之前被打倒在地的幾個漢子也站了起來,吐掉嘴裡的幾顆斷牙,神情變得愈發兇狠。
日本憲兵背靠著背,憲兵隊長額頭開始冒出冷汗……
關東都督府接到報告,得知有九名日本憲兵被華夏人圍困在水師營街,立刻派出兩個日軍小隊。
第五師團的大穀師團長下令,務必將憲兵安全的出來,對於圍住憲兵的華夏人,若沒有太過激烈的行動,就暫時放過他們。
師團長閣下,必須讓這些支那人得到教訓!
不,土井,我們不能動這些華夏人,至少現在不能。
為什麼?師團長閣下,對待支那人,帝國軍人不該表現得如此懦弱膽小!
混帳!你難道看不清現在的形勢嗎?!你難道不知道北六省的軍隊遲遲沒有進攻大連,只是在等待一個藉口嗎?!
閣下,大日本帝國的勇士從來不懼怕任何敵人,何況是一群愚蠢的支那人!
日本陸軍一向奉行下克上的傳統,土井作為師團參謀,一向被大穀師團長器重,但是這一次,他徹底惹惱了大谷喜九藏。
既然土井君如此自信,你就帶著一個小隊的士兵去瓦房店駐守吧。
瓦房店已經成為了第五師團官兵心中的禁-地,自從北六省軍隊炮轟瓦房店,凡是去那裡的士兵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土井蠻勇卻不是傻子。大穀師團長這道命令分明就是讓他去送死。
大谷喜九藏冷哼一聲,既然想死,那就去死吧!
等到第五師團兩個小隊的士兵趕到水師營街時,九名日本憲兵已經不成人形,這些日本兵立刻舉槍朝天示警,用子彈和刺刀驅散人群,才把九個憲兵給救了出來。在將他們送進醫院之後,還是有三個人因為內臟破損,當天夜裡就去見了他們的天照大神。
關東都督府立刻貼出告示懸賞當天毆打日本憲兵的主要兇手。
水師營街道一帶,更是被日本憲兵挨家挨戶的盤查,旅順的日僑和朝鮮僑民也借機生事,北六省軍隊的逼近和連日來的炮擊讓他們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他們必須做一些能讓自己放鬆的事情,例如搶劫。
終於,旅順人被徹底激怒了。
首先是學生罷課,旅順的各所學校,尤其是日本人開辦的,都再見不到一個學生的影子,然後是工人罷工,緊著就是商人罷市。
這場學生罷課工人罷工商人罷市的浪潮,從旅順開始席捲整個大連,學校全部停課,大部分工廠都已經停工,商人也紛紛在店門前掛上歇業的牌子。
大連,成了一座死氣沉沉的城市。
日本人對此毫無辦法,遊行可以驅散,示威可以抓捕,這樣沉默的抗議卻讓他們束手無策。他們曾試過強迫工人復工,甚至還處決了幾個帶頭工人,用以威懾其他人,卻只讓華夏人的反應更加激烈,原本勉強運行的幾家紗廠也徹底停工了。
發生在大連的事情被報紙刊登出來後,一封通電讓日本人的後背開始發冷。
殺人者,必償命!
樓逍!
這個名字現在已經成了在華日本人的夢魘。
樓逍的通電鼓舞了大連人,也在全國掀起了聲援大連的浪潮,愛國人士紛紛在報紙上撰文,各大院校的學生在鬧市街頭組織了一場又一場激動人心的演講,進而發展成為遊行,遊行的人群高喊著:日本人滾出華夏!還我大連!的口號,很多街上的巡警也加入了遊行隊伍,當遊行隊伍路過租界時,租界中的士兵都嚴陣以待,尤其是收容了日本僑民的英租界和俄租界。
不過遊行人群並未踏入租界,只是在租界前高喊口號,租界士兵也只是戒備,並沒有過激的舉動。這讓日本人很失望,如果華夏人能同英國人發生衝突,那該有多好。
六月十六日,樓少帥終於下達了收復大連的命令!
第三師師長趙越坐鎮鳳城,炮口直指新義州!
三架木質雙翼機出現在了大連的上空,從飛機上灑落大量的傳單,傳單上寫明,從即日起,日本軍隊三日內必須無條件撤出大連,否則華夏軍隊將不得不武力驅逐。
三天。樓少帥負手站在會議桌前,如鷹般的目光冷冷的看著掛在牆上的地圖,上面畫著兩條格外醒目的進軍路線,一條從大石橋直指旅順,另一條,卻是從鳳城通向新義州,乃至整個朝鮮!
大連還是朝鮮?
坐在臨時會議室內的軍官們全都攥緊了拳頭,目光閃動,性子較急的獨立旅第二十八團團長趙光有已經激動得臉色發紅。
朝鮮!
樓逍要的是收回大連,日本人若不撤軍,他就進攻朝鮮!駐朝的一個師團的確是塊硬骨頭,但是,朝鮮境內,也並不全都是朝奸。
利用好了,足夠日本人頭疼很長時間。沒有了北六省的資源,他們必須保住朝鮮,否則,日本就算繼續大筆借款,國內的經濟也必將崩潰。
這一刻,樓逍終於亮劍!
山東,青島
任午初坐在青島總督瓦爾德克的客廳裡,還是有些鬧不明白,他一個管財政的,怎麼會接手和德國人談判這件事?不過既然接手了,以任午初的性格,就要做到最好。
任先生,如果我沒聽錯,你是希望買下遠東艦隊中的一艘魚雷艇和上面所有的官兵?
不,不是買。任午初搖頭,是雇傭。
雇傭?
對,只是雇傭,雇傭期限為半個月。
為了大連的日本人?
瓦爾德克曾是海軍上校,在軍事方面的嗅覺相當靈敏。
任午初聳了聳肩膀,有些事大家心裡明白就好。如果總督閣下願意做這筆買賣,雇傭費將是這艘魚雷艇本身價值的兩倍。若是魚雷艇出現損毀或者是人員傷亡,我方都將做出相應賠償。
……”
總督閣下,我只有兩天時間。任午初打斷了瓦爾德克沒出口的顧慮,日本是英國的盟友,日本停靠在大連的只有兩艘老式軍艦,兩到三顆魚雷,就可以結束戰鬥了。
我需要考慮。
好的,不過,我希望能在後天日落前得到您的答覆。
會的,任先生。
六月十八日,北六省獨立旅的兩個工兵連開進了瓦房店,工兵們揮舞著工兵鏟,開始利用之前炸出的彈坑挖掘修建工事。
六月十九日,獨立旅炮兵團的四門120mm重炮運抵瓦房店,這是北六省兵工廠自行生產的重炮,試射成功的那一天,兵工廠裡,從杜維嚴到參與制造環節的每一個人都激動得咬緊了牙關,有不少人都淚流滿面。
從炮身採用的鋼材,到每一個零件打磨的技術,全部出自華夏!
這是徹頭徹尾屬於華夏人自己的重炮!
三架飛機在工兵建造的臨時跑道上滑行,升空,盤旋一周,向緊張的地勤人員示意一切正常。
他們的主要任務是確認情報中所說的日軍兵營和彈藥庫位置,潛伏在大連的情報人員會在地面上為他們做出正確的指引。
看到之前散發傳單的三架飛機再度出現,整個大連都沸騰。
是華夏的軍隊,咱們自己的軍隊終於要打過來了!
關東都督府連日不停的和大本營發送電報,由於河下和土肥原等情報人員身死,日本在大連的情報機關基本處於癱瘓狀態,以至於他們根本無法準確掌握北六省軍隊下一步的動向。這讓大島義昌和大穀師團長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停靠在旅順口的兩艘日本軍艦是在華夏軍打下鳳城之後,緊急從第二艦隊抽調來的。他們幸運的沒有遇上德國軍艦的攔截,也或許是這兩艘還停留在甲午海戰時代的軍艦,根本就對德國遠東艦隊構不成任何威脅才會被放行。
現在,它們卻成為大連日軍最強大的依仗,第五師團裝配的火炮完全不是北六省軍隊的對手,只有口徑大射程遠的艦炮,才能對華夏軍隊構成威脅。
六月二十日,上午十時。
兩發耀眼的信號彈劃破長空,隆隆的炮聲響起,日本人在最後期限內沒有撤出大連,大連會戰終於打響了第一炮。
停靠在旅順口的軍艦調轉炮口,升起了觀測氣球,只等觀察員將華夏軍隊的炮兵陣地準確報告之後,用艦炮給這些狂妄的華夏人一個教訓。
不想觀測氣球剛剛升起,兩架華夏一型木質雙翼機就突然出現在了天空中,這兩架飛機都能搭載雙人,坐在飛行員身後的兵哥已經拉開了手槍的槍栓。
是的,手槍。
步槍太長,機槍太重,手榴彈不准,最好的攻擊方式就是手槍。
或許沒料到華夏的飛機會突然出現,兩艘老舊的戰艦也沒有搭載艦載機,更沒有任何有效的防空措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兩架華夏飛機圍著氣球飛,用手槍對氣球上的觀察員各種虐。
在飛行中射擊準頭很差,分別打空了兩個彈夾之後,氣球上的觀察員才終於一命嗚呼。
兵哥們還不甘休,又從腰間拽下了幾枚手榴彈,拉開引線就扔了下去,有的直接在日本水兵的頭頂爆炸,有的落在海裡,還有的落在甲板上,炸裂之後,立刻就燃燒起來。
水兵們舉著步槍,扛著機槍回擊,兩架飛機幾乎都是帶著滿身彈孔飛回了機場,一名飛行員還受了傷,地勤人員眼睛都發直了,這樣都能飛回來,當真厲害!
日本人又一次升起了觀測氣球,這一次,華夏的飛機沒辦法再來一次出其不意,一旦發現飛機出現,艦船上的日本水兵立刻會組織起有效的攻擊,讓飛機根本無法靠近氣球,只能遠遠的對著氣球上的觀察員射擊,效果可想而知。
終於,華夏的炮兵占地被確定了,艦炮開始調轉炮口。
正想著給華夏人一個教訓的日本艦長並不知道,水面下,一艘可怕的幽靈正在慢慢靠近。
任午初完成了對德國人的談判,在金錢的趨勢下,瓦爾德克總督終於點頭了,但他交給華夏人的不只有一艘魚雷艇,還有一艘可以攜帶兩枚魚雷的潛艇。
這將是日本人的噩夢。
大連的戰鬥打響時,駐紮在察哈爾的北六省新編第十六師,突然越過察哈爾和蒙古的邊界,沒有遭到任何有效抵抗就佔領了喬巴山。
在滿洲里的戍邊軍和新編第十五師也越過了額爾古納河,進入了東西伯利亞境內。
以基洛夫為領導的西伯利亞反抗組織,如今已經聚集起一股不小的力量,當得知華夏軍隊開進西伯利亞後,基洛夫接受了喀山的建議,率領反抗組織的成員猛攻伊爾庫茨克,試圖將這裡作為據點,並切斷俄國邊境軍隊的補給線。
孟二虎等人也行動起來,後貝加爾眾人不分晝夜的襲擊俄國邊境駐軍的哨所,能打下來就打,打不下來就跑,沿途給戍邊軍和第十五師留下了不少信號和標記。
各國被北六省這一連串的軍事行動弄懵了,同時挑戰日本和俄國,樓逍瘋了嗎?
樓大總統也被樓逍的大手筆嚇了一跳,本以為南邊和北邊,總要有一處是虛的,沒想到他這個兒子膽子夠大,手也夠狠,日本矬子和老毛子竟然要一起揍!
大總統,陝甘督帥來電。
馬慶祥?
樓大總統愣了一下,沒讓機要秘書念,而是自己接過電報,看完後忍不住罵了一句,媽了個巴子的,他怎麼不知道這三個馬大鬍子還成了愛國人士了?
原來,這份電報不是馬慶祥一個人發的,而是三馬聯合發來的,他們向樓大總統請戰,配合北六省軍隊一同進攻外蒙。
繼三馬之後,宋舟也從南方發來了電報,他告訴樓大總統,他手裡還有幾艘小炮艇,打算全都送去大連。就算沒辦法對抗軍艦,至少也能幫上一些忙。
我海軍孱弱,無堅船利炮,唯死而已!
這是宋舟手下的一個艦船船長呈給他的血書,上面有全體水兵的手印和簽名。
北六省軍隊的一連串列動激起了他們胸中的熱血,這一刻,他們不分南方和北方,他們只有一個名字,華夏軍人!
隨後,山西,湖北,河南,山東,廣東,廣西,四川貴州都沒落下,全都給樓大總統發來了電報,內容只有一個,請戰!或許他們都曾各懷心思,請戰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把軍隊送上戰場,但這些電報卻全部分量十足,字字千金。
司馬君更是直接找上了樓盛豐,他手裡還有五個師,八萬人!
華夏再次舉國沸騰。
一些白髮蒼蒼的老人回首北望,淚濕衣襟,國戰,外戰,我泱泱華夏,得見我大好兒男收服河山,老朽縱死而無憾!
學生和市民走上街頭,工人們開始加班加點,商人和士紳們捐款捐物,當得知某支軍隊將要開赴北方時,都會聚集起震天的歡呼。
這是一個被壓迫了百年的民族發出的吼聲,他們曾有過輝煌,衰落,屈辱,但是,他們永不會屈服!
各國公使無不為華夏這股突然爆發出的力量感到震驚。
德國公使辛慈決定親自前往北六省,他必須親眼見一見這個曾在德意志軍校中接受軍事教育的華夏軍閥,哪怕北六省正在打仗,而他就在前線。
俄國公使和日本公使都臉色鐵青的向華夏聯合政府提出抗議,無一例外的被展長青給擋了回去。
法美等國公使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反正這和他們又沒多大關係,只是照會華夏政府,一旦三國宣戰,他們將無法再保持中立態度。
英國公使朱爾典則發出了一聲歎息,可怕的國家,可怕的民族。
當這個龐大的國家凝結成一股力量時,這股力量,可怕得足以讓任何人顫慄。
李謹言看著蕭有德送上的情報,沉默良久。
歷史已經完全脫離了他曾熟知的一切,這個風起雲湧的時代,這個英雄人物輩出的時代,讓他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卻又無可自抑的熱血沸騰。
外蒙,大連,西伯利亞。
樓逍的大膽與軍事謀略讓他嘆服,國內的反應也讓他吃驚、難道樓少帥早就知道一旦北六省動手,國內的反應會是這樣?
李謹言無法想像。
不過,算算時間,今天已經是六月二十五日,還有三天,塞拉耶佛的槍聲就要響起,斐迪南大公夫婦將在塞拉耶佛殞命,一戰即將開始。歐洲再沒太多精力插手亞洲的事情,不得不說,樓少帥動手的時機,當真選得好極了。
奧匈帝國選在六月二十八日這一天,在波士尼亞首府塞拉耶佛舉行軍事演習十分具有挑釁意味。五百多年前,波士尼亞和塞爾維亞的聯合軍隊就是在六月二十八日這一天,被土耳其的軍隊打敗。
奧匈帝國在波士尼亞這場軍事演習,無異於撕開了塞爾維亞和波士尼亞的傷口,又在上面灑上了一把鹽。
所以說,歷史的慣性,有其偶然也有必然。
李謹言放下電報,揉了揉額頭,斐迪南大公夫婦會被普林西普KO掉,從某種方面來說,還真的不冤……

第一百五十一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4626
轟!
又一輪重炮砸下,陣地上的日本守軍,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蜷縮在防炮洞裡,祈禱炮彈不要落在自己的頭頂。
該死!艦炮在哪裡!那兩艘戰艦是擺設嗎?!
負責正面防守的島田聯隊長大聲喝問著,可惜,沒人能給他回答。
島田快發瘋了,作為出身廣島的帝國勇士,他不畏懼同任何人戰鬥,他甚至做好了隨時去見天照大神的準備。但是,對面的北六省軍隊卻壓根不往前沖,他們只是不斷的炮轟,重炮轟完山炮轟,山炮轟完總該步兵衝鋒了吧?結果是沒有,等到炮彈炸起的黑煙和火藥味散去,繼續轟!日軍的炮兵敢回擊的話,絕對是連炮帶人一起轟成渣渣。
不只是島田,凡是負責陣地防守的日軍,全都已經被逼得快發瘋了。
沒有這麼打仗的!就連當初和沙俄軍隊作戰時,他們也沒有如此無奈過。
混帳!難道支那人的炮彈用不盡嗎?!
第五師團也有兩門120重炮,四門105mm榴彈炮,十幾門75mm山炮和野炮,每個步兵聯隊還有為數不少的擲彈筒,機槍也有不少,在山本權兵衛內閣時期,日本陸軍的軍費總是不斷的削減,能得到這些裝備,還是關東都督大島義昌動用了私人關係,從一個日本商社手裡購買的!
恥辱!
這是日本陸軍的恥辱!這些武器本該用來裝配軍隊,卻被這些無恥的商人當做了商品販賣!可是現在,無論是島田聯隊長還是其他士兵,都無暇再去想這件事,他們只是抓緊了手中的步槍,等著這一輪炮轟過去。同時希望炮兵能給他們一些支援,但所有人心裡都明白,他們的重炮和山炮,在連續兩天的炮戰中,都已經損毀得差不多了。
唯一能依仗的艦炮,貌似也不那麼可靠。
他們開始祈禱,祈禱炮彈不要砸在自己的頭頂,管它會把哪個同僚轟上天,哪怕是聯隊長閣下……總之,這個時候的第五師團,完全被北六省的炮兵砸得沒了脾氣,失去了廣島勇士的銳氣。
開炮!
炮兵陣地上,兵哥們都脫了上衣,光著膀子,成箱的炮彈也在不斷減少,鄧海山喊得嗓子都啞了,炮兵們也過癮了,後勤處處長的臉卻黑了。
能不黑嗎?
照這樣下去,再半天,所有炮彈就要被消耗一空,補給的彈藥明天才能送來,鄧海山他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是吧?一分鐘十幾發炮彈砸下去,他過癮了,不知道後勤處這幫人都要抓著頭髮撞牆了嗎?
終於,樓少帥下令停止炮擊,炮兵陣地即刻轉移。
獨立旅的機動性很強,隨軍有不下十輛卡車和大量的騾馬。命令下達的同時卡車已經開了過來,鄧海山立刻帶領手下的大兵們轉移陣地。
他們剛走出不到兩百米,巨大的轟鳴聲響起,鄧海山臉色一變,艦炮!避炮!
重達幾百公斤的炮彈砸下來,巨大的彈坑,飛濺的碎石,兩百米內沒人能站穩,卡車都被掀翻,幾個落在後邊的炮兵直接被震上半空,狠狠的砸在地上,嘴裡和鼻孔開始溢出鮮血。
鄧海山沒辦法救人,也救不回來。他只能拼命催促卡車開得更快些,這麼重的炮彈,趴在地上內臟也會被震碎。
日軍陣地上響起了一陣陣歡呼,虐了他們兩天的華夏人終於也嘗到被炸的滋味了!
島田聯隊長的神情不再緊繃,陸炮根本無法同艦炮相比,華夏沒有海軍,註定他們會瘸腿!
就在幾個負責正面防守的聯隊以為艦炮會一鼓作氣的將華夏軍隊的炮兵摧毀時,情況卻突然發生了變化,巨大的炮聲突然停了。
怎麼回事?
很多日本士兵都發出了同樣的疑問,隨後,海面上傳來的巨大爆炸聲,騰起的可怕黑煙,給了他們答案。
魚雷!
二等海防艦高千穗號上的大副親眼看到另一艘海防艦突然從中間斷裂,猛烈的爆炸明白昭示著在它身上發生了什麼。
該死!是潛艇!
高千穗號曾作為巡洋艦參加過甲午海戰,如今被列為二等海防艦編入第二艦隊,日本海軍從上到下都有一個共同的認知,從甲午海戰,北洋水師覆滅之後,華夏已經沒有了艦隊!僅有的不過是幾艘小炮艇,只能在內河和江面上巡防罷了。
兩艘來大連助威的海防艦都沒料到,自己竟然會遇上魚雷!
華夏人什麼時候有了潛艇?
就在這時,瞭望塔上的水兵又發出了了警報:魚雷艇!
海面上,一艘魚雷艇正向高千穗號沖了過來,海面上掀起了陣陣水花。在排水量三千七百零九噸的海防艦跟前,這艘魚雷艇小得可憐,但是,有了前車之鑒,海防艦上的所有官兵都緊張起來。
不緊張不行啊,另外那艘海防艦就在眼前往水裡沉呢!艦上的水兵有的被沉船的漩渦捲進海裡,還有的在水面上掙扎,但是高千穗號暫時無暇去救人,至少在保證自己安全之前,他們不可能去救那些僥倖活下來的水兵。
開炮!
軍官們命令水兵調轉炮口,瞄準了飛速駛來的魚雷艇,下令之後,用手捂住了耳朵,沒辦法,艦炮炮聲太大,不堵耳朵,幾炮下來就要被炸聾。
高千穗號調轉炮口,去攻擊水面上的魚雷艇,水面下的那艘潛艇遲遲沒有動靜,高千穗號上的官兵相信,那艘潛艇應該已經沒有魚雷了。
在不斷騰起的水柱中間,那艘魚雷艇就像是一片在海浪中翻滾的樹葉,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卻始終頑強的堅持著。
駕駛魚雷艇的不是德國士兵,而是五十六名頭髮斑白的華夏人。
瓦爾德克總督大方的將一艘魚雷艇和一艘潛艇交給北六省軍隊,卻也聲明,除了潛艇,魚雷艇上的德國水兵不會接受華夏人的雇傭。德國人有他們的顧慮,一旦被日本人發現魚雷艇上有德國水兵,英國人絕對會借此發難。雖然威廉二世一直想要從英國手中奪取海上霸權,但在亞洲,德國的遠東艦隊尚不具有壓倒性的優勢。
任午初將實際情況彙報了樓逍,樓少帥的決定是就地招募。
京城,天津,青島,都有當年北洋水師中的老兵。
這些北洋水師的倖存者,大多已年過不惑,五十多人中一半都身帶殘疾。招募的人看到這些老水兵,看著為首一人從左肩向下,空蕩蕩的袖管,聲音都有些發顫。
我不想欺瞞諸位,這次很可能有去無回!
老水兵們咧嘴笑了,為首之人用僅存的右手一捶胸膛,這條命是撿回來的,二十年前就該和兄弟們一起沉海了,如今不過是和兄弟們團聚,二十年了,也不知道咱們的劉管帶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德國特地派了兩名水兵來教授這些華夏水兵如何操控魚雷艇,當看到這些人的年紀和身帶殘疾之後,連連搖頭。
不,這簡直是在開玩笑!他們根本就不是士兵!
怎麼不是?!一個老水兵提高了聲音,昂起了頭,我畢業自英國達特茅斯海軍學院,海軍少尉軍銜!參加過甲午海戰,這條胳膊就是在海戰中斷掉的!
如今,我老了,殘了,可我依舊是個水兵!我還能和日本人幹上一場!我死也應該死在海上!
北洋水師的戰艦沒有了,但北洋水師的人還在,水師的魂就還在!
這個老水兵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兩個德國人聽完他這番話,不再出聲,鄭重的向他敬了一個軍禮。
為國而戰,為國而犧牲的軍人,都應該得到尊重!

一天的時間,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這些老水兵就能夠操控這艘魚雷艇在海面上航行,即便動作有些生疏,卻依舊讓兩個德國人吃驚。
這些貌不驚人的華夏人,都是相當優秀的水兵!
樓少帥接到電報之後,下令炮兵陣地延長炮擊時間,他同樣在冒險,用炮兵陣地吸引日本軍艦的注意力,為魚雷艇和潛艇潛近目標提供機會。
一旦出現差錯,炮兵團將毀於一旦。但他必須賭,想要拿下大連就必須除掉那兩艘日本戰艦!
他同時下令,一旦艦炮發動攻擊,必須以最快速度將炮兵撤離,至於陣地上的火炮……炮沒了可以再造,人比什麼都重要。
少帥,季副官拿著總統府發來的電報走進臨時指揮室,就見樓少帥筆直的站在牆上的地圖前,從給炮兵團下達命令之後,他一直這樣站著,沒有變過,總統府來電。
念。
樓大總統的電報不長,內容只有六個字:援兵不日將到。
援兵?
還有各省督帥的來電,另外進攻外蒙的第十六師師長發來電報,陝甘督帥和青海督帥陳兵外蒙邊境。
恩。
司馬院長派了一個師的冀軍北上,宋副總統來電,將派一個炮艇編隊來大連。
恩。
少帥?
樓少帥依舊沒有回頭,我知道了。
……”這些人來了,該怎麼安排?
來了,就是打仗的。樓逍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被重點標注的旅順口,來得正好。
海面上,北洋水師的老水兵們駕駛的魚雷艇岌岌可危,臨時充當艇長的劉海龍一咬牙,準備發射魚雷!
是!
魚雷艇上的水兵大多都認出眼前這艘戰艦,就是二十年前甲午海戰中的那艘高千穗號巡洋艦!
高千穗號的艦長舉著望遠鏡,看著那艘在水柱和海浪間搖晃的魚雷艇,並不知道駕駛這艘魚雷艇的是高千穗號二十年前的老敵人。
水面下,德國水兵收回潛望鏡,向艦長示意,敵方戰艦已經進入了攻擊範圍。
日本人的注意力全部被那艘魚雷艇吸引了。水兵說道:我從不知道,S90可以如此的英勇。
不,區別只在於駕駛她的船員和水手。潛艇的艇長沉聲說道:準備發射魚雷。
是!
瞭望塔上的日本水兵又發出了一聲驚呼,炮艇!
高千穗號的日本水兵都以為自己活見了鬼,先是一艘魚雷艇,又是六艘小炮艇,這些華夏人都瘋了嗎?
突然,船尾的一個水兵高聲喊道:魚雷!
什麼?!
只見海面上滑過一道白色的水線,一枚魚雷直直的沖向了高千穗的艦尾,隨即,艦艏又有水兵在高喊:魚雷!
兩枚魚雷,一枚來自海面上的魚雷艇,另一枚來自水下的潛艇。
在甲午海戰中,接連參加黃海海戰和威海衛之戰,身中六彈的高千穗號,終於在今天迎來了它的末日。
轟!
轟!
兩聲巨響,船身幾乎同時被兩枚魚雷擊中,船艙開始進水,船上的水兵慌亂的跑動,艦長閉上了雙眼,高千穗號即將在今天成為歷史。
六艘炮艇親眼目睹了高千穗號沉沒的全過程,看到了浮出水面的那艘潛艇,以及那艘開始射殺日本水兵的魚雷艇。
艦長,這樣是不是太殘忍了?
一個年輕的水兵看著魚雷艇上的人,一槍接著一槍殺死在水面上掙扎的日本水兵,忍不住說道:按照國際公約,他們都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不該……”
不該?艦長回頭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什麼是不該,什麼是應該?
“……”
你記住,華夏還很弱,弱到沒人會和我們講屁的國際公約!別把你的同情心用到這幫畜生身上,你知道二十年前這幫日本人都在海上幹了什麼?!
大副連忙把這個年輕的水兵拉到了一旁,艦長,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和他們一樣!
六艘炮艇加入了絞殺日本水兵的序列,潛艇上的德國人目睹了一切卻沒有出聲,這是華夏人和日本人的戰爭,是他們的事情,誰殺了誰和德國人無關。
如果這些德國人當真對國際公約奉如圭旨,就不會在兩次世界大戰中接連發動無限制潛艇戰了。
水面上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觀戰的英法等國軍艦都在遠處遊弋,雖然也看到了華夏人做的一切,卻沒人上前對這些可憐的日本水兵伸出援手。
人道主義?國際公約?
很可惜,對這些列強來說,所謂的國際公約,只有在彼此實力對等的時候才會發生作用。一直高喊著脫亞入歐的日本人,在他們眼中依舊是一群黃皮猴子。
一艘英國輕巡洋艦的艦長放下望遠鏡,那艘魚雷艇貌似很眼熟,而且,華夏人什麼時候有了潛艇?
那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或許是他們買的。現在的華夏人,或者該說北六省,很有錢。
的確。艦長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了一包香煙,敲出一根叼在嘴裡,香煙的包裝上赫然是北六省香煙廠獨有的商標,一個金光閃閃的,吔,光頭……
大連的日軍第五師團註定得不到他們期望的增援了,在海上的戰鬥還未結束之前,樓少帥就已經下令繼續對日軍陣地進行炮轟,同時下令第二十八團,第二十九團對大連的週邊陣發起進攻。
在進攻的哨子響起後,獨立旅的大兵們幾乎是踩著炸點沖向日軍陣地,島田聯隊長終於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敵人衝鋒,立刻下令陣地中的日軍架起機槍,島田曾參加過日俄戰爭,對於俄國人集中使用的機槍威力有切身體會,雖然他們手中沒有馬克沁,但日本年式機槍也足夠給華夏人造成不小的死傷。
島田聯隊長的嘴邊泛起一絲獰笑,他抽-出了指揮刀,剛要用力揮下,卻發現身旁的一個日本兵正驚駭欲絕的張大嘴巴望向天空,就像看到了惡鬼一般。
什麼……”島田下意識的抬頭,瞬間瞳孔緊縮,一架木質雙翼機飛在他的正上方,從飛機上嗖嗖嗖扔下了三枚手榴彈……
轟!轟!轟!
島田聯隊長和他出鞘的指揮刀一起飛上了半空,在臨死之前,他仍不相信,自己竟然就這樣去見了天照大神!在日俄戰爭中,他曾英勇的用刺刀捅死了三個俄國--畜!可今天,他竟然連敵人的面都沒見到就被炸死了?
飛機上的兵哥壓根不知道他扔下去的手榴彈會炸死一個日軍聯隊長,還在為把手榴彈扔偏了懊惱不已,他的攻擊目標實際上是距離島田足有十五米的機槍陣地。
聯隊長的死只在島田聯隊引起了短暫的慌亂,很快,各部軍官就有序的組織起士兵,進入陣地。
勇氣!大日本帝國的士兵從來不會失去勇氣!殺死你們的敵人!
爆炸聲,赤紅的火焰,嗆鼻的濃煙,飛舞的子彈,軍官的哨子聲響遍戰場,指揮官的軍刀反射著耀眼的白光。
這一切,組成了戰場上最真實的一幕。
血與火。
隨軍記者架起了相機,卻發現衝鋒的士兵並不如他想像中的一樣,慷慨激昂的喊著口號,奮不顧身的向前奔跑,相反的,他們很沉默,端著槍,排開散兵線,前進的速度不快也不慢,炮彈的爆炸聲和騰起的煙霧就是他們前進的指引。
日軍的機槍聲和步槍聲交織在一起,不時會有華夏的士兵倒下,卻沒人停下腳步,在前進了一段距離之後,一些士兵停下,從背後取出了隨身攜帶的擲彈筒,將一枚枚特質的炮彈和手榴彈射向了敵人的機槍組和火力最兇猛的防守地帶。
密集的槍聲變得稀疏,哨聲頓時一變,華夏軍人陡然加快了速度=……
這裡沒有激昂的口號,這裡只有炮聲,槍聲,刺刀和死亡,這就是戰爭。
華夏的士兵在用生命捍衛國家的尊嚴,民族的自由,我親眼看到一個被打中腹部的士兵,不顧流血的傷口,拼命擲出了最後一枚手榴彈……”
醫護兵在彈雨中穿梭,他們甚至沖上剛剛佔領的陣地,不去管裡面是否還有殘敵,只為多搶救一名傷患……”
我見到許多在戰鬥中受傷的軍人,他們有的失去了手臂或者是腿,但他們卻堅強的在對我微笑,告訴我,他們是為國而戰,他們身上的每一道傷口都象徵著光榮!
日本的士兵同樣英勇,但在連日的戰鬥中,我從他們身上看到的只有瀕死者的絕望,他們的頭頂已經籠罩上了失敗的陰影,毋庸置疑。
這是各國記者從戰地發回的報導。
戰鬥已經進行了三天,到627日下午,駐守大連的日軍第五師團減員近三分之一,潛伏在大連的華夏情報人員也開始行動起來,日軍面臨的將不再只是正面戰場的威脅。
如果不是樓逍不留戰俘的凶名早已經在日軍中傳開,恐怕在陣地上的日軍根本不會支撐到現在。
在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樓少帥的獨立旅採用了最為簡單粗暴的戰術,大炮轟完了步兵沖,步兵佔領一處陣地之後,大炮繼續轟!
無論什麼陽謀陰謀,那都是戰前和戰後才該考慮的,在戰場上,永遠都只有一個真理,誰的拳頭大,誰說話的聲音就大!
樓少帥的拳頭明顯比大穀師團長和大島義昌的要大上一圈,於是,砸死這兩個日本矬子沒商量!
日軍並不是全無反抗之力,在最初的摧枯拉朽之後,華夏軍隊的攻勢緩慢下來,日本陸軍的戰鬥素質開始體現,他們分別佔據了幾處高地和之前修築的工事,互為犄角,展開了十分有效的防禦,給華夏軍隊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日本人的負隅頑抗,華夏人的堅韌碰撞到了一切,誰能堅持到最後?
只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
終於,太陽西沉,夜幕降臨,槍聲和炮聲都開始停歇,戰場上慢慢變得寂靜下來。對大連的日軍來說,這份寧靜,唯一代表的只有明天更加猛烈的炮火……戰壕裡的日本兵,即便閉上眼睛,身體仍在不停的顫抖。
他們第一次知道了害怕和恐懼是種什麼滋味。
六月二十七日夜晚,很多人都失眠了,包括李謹言。
六月二十八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亮大地的時候,沉寂了一夜的戰場再度響起了炮聲。
鳳城的第三師終於接到命令,師長趙越不等電報念完,猛的站起身;下令集合,老子的第三師今天要開張了!
歐洲巴爾幹半島,波士尼亞首府塞拉耶佛。
斐迪南大公夫婦乘火車抵達之後,大公特地給遠在奧地利的兒子發了一封電報,告訴他,父親和母親將在七月初返回維也納。
作為一名父親,斐迪南大公無疑是相當合格的。
電報發出之後,大公夫婦坐上了市政府來迎接他們的敞篷車,中途卻遇到了炸彈襲擊,斐迪南十分冷靜,將敞篷車裡的炸彈扔出了車外,大公夫婦安然無恙,幾個路人卻遭受了池魚之殃。
參見過歡迎宴會之後,斐迪南大公提出去探望被刺殺事件波及的市民,這個提議是致命的。
大公過於自信,車隊依舊按照之前的路線返回,在行至拉丁橋時,一個二十歲的塞爾維亞青年,用一把勃朗寧自動手槍結束了大公夫婦的性命,也拉開了歐洲戰爭的序幕……
李謹言坐在沙發上,一瞬不瞬的盯著牆上的時鐘,直到蕭有德滿臉嚴肅的走進來,將一份電報交到他的手中,李謹言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歷史,終究有它的慣性,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請尼德過來吧。李謹言將電報收好,抬起頭,還有許二姐,他們該出發去歐洲了。
是。蕭有德應道:那另外四個人……”
他們還不急。李謹言靠在沙發背上,臉上的表情難得如此輕鬆,至少還要一年,他們才能派上用處。
是。
還有,給少帥發電報,不過我想,他應該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

斐迪南大公夫婦遇刺,徹底點燃了奧匈帝國的怒火。
作為國土面積僅次於沙俄的歐洲第二大帝國,奧匈帝國絕不會對王儲夫婦的死善罷甘休。當查明刺殺者普林西普使用的手槍來自塞爾維亞國家情報局之後,奧匈帝國的怒火立刻燒到了塞爾維亞身上。
斐迪南大公夫婦的遺體運回維也納之後,奧匈帝國舉行了盛大的國葬,在此期間,歐洲各國開始緊張的外交斡旋,無論如何,巴爾幹對各國都十分重要,奧匈帝國,俄羅斯,德國,英國,奧斯曼帝國,在巴爾幹的實力錯綜複雜,一旦這個火藥桶被引燃,後果將不堪設想。
歐洲各國的目光開始聚集到巴爾幹,發生在亞洲的戰爭,無法再吸引他們更多的注意力。
六月二十九日,大連會戰進行到第五天,日軍第五師團已經減員一半,面對華夏軍隊一次比一次猛烈的進攻,師團長大谷喜九藏不得不向大本營發出了請求戰術指導的電報。
名為戰術指導,實際的含義是:第五師團撐不住了,再不派援兵,第五師團就要玩完了。
大隈內閣剛成立不久,山本內閣引起的民憤尚未全部平息,加之國內經濟不振,從日本直接派兵根本不可能,就算勉強派去,大連也早就被華夏人給搶回去了,唯一的選擇就是從朝鮮調派駐屯軍。
朝鮮總督寺內正毅為鎮壓朝鮮國內的反抗活動,正在朝鮮駐屯軍的基礎上組建日軍第十九師團,得到大本營的命令,立刻下令派遣兩個聯隊從駐地集合出發,經新義州進入安東,在北六省軍隊的側翼給予重擊。
寺內的想法很好,卻註定無法成功。當飯島聯隊和佐藤聯隊剛踏上安東的土地,來自鳳城方向的炮火便鋪天蓋地的砸了下來。兩個聯隊的士兵被砸得措手不及。
八嘎!支那人!
朝鮮駐屯軍還未同北六省軍隊正面碰撞過,他們對北六省軍隊的瞭解多來自從鳳城逃回來的日本僑民。雖然大連的第五師團被北六省軍隊揍得夠嗆,但朝鮮日軍仍固執的認為,這是那群廣島人太過無能!
沖上去!
飯島聯隊長抽-出指揮刀,用力向前一揮,殺光他們!
佐藤聯隊長則下達了原地不動的命令,比起飯島,佐藤更加狡猾,他已經從華夏軍隊的炮火中嗅出了危險的味道。這麼猛烈的炮火,他們面對的絕對不是尋常的敵人。還是讓飯島先去探探路吧。
第三師師長趙越站在立式望遠鏡前,彎腰查看炮擊情況,見到足有兩個中隊的日本人朝事先挖掘好的戰壕沖了上去,嘴角掀起一抹冷笑。
總算是來了!還以為昨天軍隊就能開張了,沒承想這幫矬子走得這麼慢,讓他足足等了一天!不過來了就好,來了就甭想回去了。
停止炮擊,讓他們上來!
是!
飯島聯隊的幾名小隊長帶頭沖在最前面,他們奉命支援大連的第五師團,必須將面前的這支華夏軍隊擊潰!
雙方的距離不斷接近,八百米,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在飯島聯隊沖到距離戰壕兩百五十米左右,被鐵絲網攔住,動作慢下來時,密集的槍聲響了起來。
噠噠噠!
機槍聲,步槍聲,飛濺的子彈,炙熱的塵土,鐵絲網前的日本士兵就像割麥子一樣,倒下一茬又一茬。
幾個小隊長在槍聲響起時就分別被點名爆頭,第三師的的士兵或許整體比不上獨立旅精銳,但他們也有一個其他部隊都比不上的地方,就是神槍手的數量。
不到三百米的距離,鎖定目標,槍槍爆頭。
紅色的血,白色的腦漿四濺,眼睜睜看著上官在面前慘死,還是以這樣的姿態,不少日軍開始膽寒。
第三個!
一個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兵哥用小刀在槍身上又添了一筆,他的這杆德國毛瑟K98已經畫滿了一個正字,舔了舔嘴唇,排長的槍上可有五個,當初在鳳城,排長還打死一個中隊長,排長說這次來的是兩個日軍聯隊,說不準運氣好碰上個大隊長什麼的,他也能在弟兄面前好好顯擺顯擺。
想到這裡,士兵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下一刻,一顆子彈恰好從他頭頂飛過,一隻大手猛的將他的頭壓低,不要命了你?!
嘿嘿。年輕的兵哥笑了兩聲,班長。
班長個頭!那幫日本矬子打槍也准,趕緊的,都上來了,你這還做夢呢!
話落,又敲了兵哥的頭一下,拳頭敲在鋼盔上,發出當的一聲,足見他一點沒留力氣。
年輕的兵哥不敢再笑了,拿起步槍,貓著腰穿過戰壕,走向下一個狙擊點。
第三師的火力讓飯島聯隊猝不及防吃了個大虧,等到攻擊的兩個中隊退下來,第三師的防守陣地前留下了不下六十具屍體。
這還只是一次試探性攻擊,飯島聯隊長聽到報告的戰損,立刻變了臉色,佐藤聯隊長愈發感到不妙。
飯島君,強攻是不可能的,我們沒有重炮,機槍的火力也比不上對方,只能另想辦法。
什麼辦法?
夜襲。佐藤聯隊長說道:趁著夜晚穿過對方的防守陣地,另外派人向寺內閣下報告這裡的情況,我總覺得事情很不對勁,支那人似乎早就料到我們會出現在這裡。
聽到佐藤的話,飯島的神色也嚴峻起來。
好,就照佐藤君的話來做!
兩個聯隊的日本兵龜縮不前,還裝模作樣的開始挖戰壕,第三師的炮擊和槍聲也停了下來。負責正面防守的第三師第一二八團團長放下望遠鏡,搓搓下巴,這幫矬子眼見白天沖不過去,八成想玩夜襲,黑燈瞎火的摸鳥,咱們就陪他們玩!Tnnd,打夜戰,咱們是這幫矬子的祖宗!
一席話說完,正喝水的團部參謀猛的嗆了一口,略顯白淨的臉嗆得通紅。
第三師和兩個日軍聯隊交火的情況,第一時間傳到了大連,季副官念完第三師師長趙越的電報,覷了一眼樓少帥的臉色,少帥,怎麼回電?
打。樓逍頭也沒抬,來了,就留下。
是!
另外致電大總統,駐朝日軍越過邊界攻擊我軍,我方損失慘重,被迫還擊。
季副官:“……”
怎麼?樓少帥抬起頭。
季副官連忙搖頭,屬下馬上給大總統發電報!
恩。
季副官離開後,樓少帥拿起桌上的另一份電報,是李謹言發來的,看著上面斐迪南大公夫婦在塞拉耶佛遇刺的消息,樓逍的神情不變,嘴角微微抿起。
歐洲就要亂起來了,一場戰爭不可避免,一旦戰起,列強必將無暇東顧。樓少帥的目光再度落在地圖之上,大連,必須儘快拿下來!
遇到日軍的工事和戰壕,獨立旅的官兵不再大規模的分散進攻,而是組成一個又一個小型的戰鬥群,開始對負隅頑抗的日軍進行定點清除。這些戰鬥群裡還出現了一個新的兵種,噴火兵。
這是北方兵工廠幾個年輕技工和喬樂山實驗室裡的兩名助手一同研發出來的,據說是受到街頭雜耍藝人噴火表演的啟發。
李謹言第一次看到實驗噴火裝置時,當真被嚇了一跳,還以為穿越大神又開了一次金手指,結果事實證明,完全是他想多了。
只是噴火裝置的生產製造工藝還很粗糙,噴火兵本身也沒有太好的防護措施,一旦噴火罐被擊中,噴火兵必死無疑。但在清除工事中的頑敵時,這些噴火兵卻能發揮出巨大的威力。
當日軍看到這些身上背著奇怪的罐子,一扣扳機就能噴出長達幾十米火焰的噴火兵時,全都被嚇呆了。
這是什麼武器?!
火焰和子彈不同,子彈會被防守工事擋住,火焰卻不會,哪怕沒有直接被火焰傷到,灼熱的高溫也足以讓工事裡的日本兵窒息。
當初丁肇還曾想在噴火器中加點料,可惜沒能成功,但他也只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轉身繼續研究催淚彈去了。
天照大神!
幾個身上被火焰燒著的日本士兵從掩體中跑了出來,不停的在地上翻滾,身上的火卻越燒越旺,他們淒慘的叫聲,比華夏士兵手中的步槍還讓其他的日本兵膽寒。
啊!
被逼到絕境,幾近崩潰的日本兵脫光了上衣,身上掛滿了手榴彈,嘴裡喊著天皇萬歲,徑直向清掃日軍據點的華夏士兵沖了過去,但他們總是會被子彈打死在中途,沒有一個能接近目標。也有的日本兵十分狡猾,他們趴在地上裝死,等到華夏士兵靠近時,才會拉響手榴彈。
這樣的攻擊給兵哥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惱火之餘,遇到死去的日本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幾顆子彈再說。
戰場上的槍聲再度密集起來,後勤處的人又開始抓著頭髮撞牆了。
二十九日深夜,飯島聯隊和佐藤聯隊發動了夜襲,剛摸近第三師的崗哨,槍聲就響了起來,他們不知不覺間走進了第三師早就設好的埋伏圈……
三十日清晨,經過一夜的激戰,佐藤聯隊和飯島聯隊成為了歷史,兩面燒得只剩下邊角的聯隊旗送到了第三師師長趙越的手中,卻被趙越嫌棄的丟到一邊,這都什麼破爛!一股日軍逃進了新義州,下令一二八團一三六團立刻追擊!
師部參謀很想說一句,兩個聯隊的日軍都被殺得一個不剩了,哪來的一股日軍
不過少帥的命令就是第三師開進朝鮮,師座又這麼說了,那就這麼幹吧。反正這個世道,誰的炮響,道理就站在誰那一邊。
聞聽飯島聯隊和佐藤聯隊傳回的噩耗,朝鮮總督寺內正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在得知華夏軍隊攻進新義州時,寺內的臉色猛然一變,立刻展開地圖,看到上面標注的地點,猛然一捶桌子:該死!上當了!支那人的目的是朝鮮!
寺內正毅立刻給大本營發電報,同時下令召集朝鮮駐屯軍。
日本人的行動沒有逃過某些朝鮮人的眼睛,因為海牙密使事件被寺內囚禁在慶雲宮的朝鮮國王李熙,從秘密管道得知這件事後,眼中閃過一道亮光。
求助俄國人,他失敗了,結果被日本人軟禁朝不保夕。
若是向華夏人求助……如果華夏人肯幫忙趕走日本人,到時再向歐洲人求助,將華夏人趕走!他的國家將徹底……
李熙獨自一人坐在房間內,陷入了沉思。
日本大本營接到寺內的電報也嚇了一跳,怎麼,樓逍的真正目的是朝鮮嗎?!
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他可以同時向大日本帝國和沙皇俄國挑戰,他是個瘋子!
日本內閣也陷入了爭吵,有人認為北六省軍隊攔截朝鮮駐屯軍,進而進攻朝鮮不過是虛晃一槍,其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大連。另外一種意見則認為樓逍要大連,但他同樣要朝鮮。
一旦朝鮮被奪,帝國的生命線將被掐斷!
日本是個島國,國土狹小,資源稀薄,朝鮮的糧食,礦石,木材,對日本都極其重要。
諸位,必須儘快做出決定了。
大隈首相神情嚴肅。
目前歐洲局勢不穩,朱爾典的電報引起了白廳的重視,樓逍的軍隊同樣讓歐洲列強側目,包括那艘敢於迎擊高千穗號的魚雷艇,以及六艘炮艇,都給在海上觀戰的歐洲列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正如朱爾典所說:可怕的國家,可怕的民族。
英國會扶持日本來壓制華夏,但在歐洲局勢如此緊張的情況下,他們絕不希望因此讓華夏徹底倒向德國。
日本的海軍的確強大,但日本窮得就差當褲子了。
華夏沒有海軍,陸軍的表現卻引起了歐洲列強的關注。華夏的國土面積廣大,人口眾多,不需要太多,只要能武裝起一百萬北六省這樣的軍隊,就足以讓世界側目。
如今的歐洲強國都在進行軍備競賽,除了沙皇俄國,能動員起百萬軍隊的寥寥無幾。但沙皇的軍隊,說句不太好聽的話,就算有現代化的裝備,頂多也是用來充門面罷了。
日本必須做出抉擇了,是要大連,還是保住朝鮮。在英國絕不會直接插手的情況下,憑日本現有的國力,僅能留住一地,貪心的話,絕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留不住!
一番激烈的爭吵之後,內閣終於做出了決定,朝鮮!
大谷喜九藏和關東都督大島義昌收到大本營發來的電報時,兩人都沉默了。
不會有援軍了,也不會有艦隊支援了,他們成了棄子。
海面上,北洋老水兵駕駛的魚雷艇和六艘炮艇,突然開始炮擊旅順口,他們不是戰艦的對手,欺負一下這些岸上的日軍卻絕對不成問題。
劉海龍站在魚雷艇的艦艏,看著熟悉卻又陌生的旅順口,握緊了拳頭,眼眶赤紅。
劉管帶,艦上的弟兄們,你們要是還在,就睜開眼看著,我劉海龍,帶著這五十幾個老弟兄,給你們報仇了!
放!
六艘炮艇上的火炮發出了隆隆巨響,船上的老水兵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巨大的水柱,騰起的黑煙,打不響的炮彈,駕駛軍艦去撞日艦的鄧管帶,與艦同沉的劉管帶……二十年了,弟兄們都死了,他們這條命留到今天,就是為了來給弟兄們報仇的!
血債血償!
強盜造下的孽,就該用血來償還!
六月三十日,大連的日僑和朝鮮僑民突然發生騷亂,起因是有人在僑民中散播日本打算放棄大連,並任由這裡的日軍和僑民自生自滅的消息。日本憲兵和從戰場上退下的日本傷兵也加入了騷亂的人群。
七月一日,大連的華夏巡警在副警長帶領下,襲擊了日軍憲兵所。
同日,北六省軍隊徹底攻佔大連週邊全部防守陣地,冀軍第三十一師乘火車抵達大石橋。
冀軍下車列隊集合,月臺上的北六省大兵各個滿面硝煙,殺氣沖天。
一個師團的日本矬子,弟兄們來了,就和咱們一起殺敵!
一席話說得冀軍也熱血上湧,恨不能立刻就抓起槍沖上戰場。當他們走上前線,看到北六省大兵和日本軍隊的戰鬥時,下巴全都掉在了地上。
一個排長捅了捅連長,連長,那是咱們的軍隊?
連長咽了口唾沫,應該。
排長:“……”
這樣的軍隊,這樣的戰鬥力,幸虧大家都是友軍
說話間,又有幾個身上冒火的日本人從戰壕裡沖了出來,幾聲槍響,全都倒在了地上,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冀軍都不由得後背冒涼氣,卻又在下一刻攥緊了拳頭,這是咱們自己人的軍隊!
七月三日,北六省軍隊連同冀軍攻進了大連城,日軍第五師團的命運進入倒計時。
同日,北六省第三師佔領新義州,朝鮮國王李熙趁日本人忙著備戰,想方設法同慶雲宮外的心腹秘密傳遞了消息。
同在這一天,三馬的軍隊進入了外蒙,一路披荊斬棘,直撲烏裡雅蘇台,路上遇到的外蒙牧民,有不少是三馬的熟人,還以為這些華夏軍人又來搶劫貴族老爺,紛紛給他們指路。
七月四日,三馬的軍隊碰上了蒙古王公集結的軍隊,足有兩萬人。
一萬五對兩萬,騎兵對騎兵。
親自率軍進入外蒙的馬慶祥一揮馬刀:老子就沒怕過誰!殺!
殺!
華夏騎兵,蒙古騎兵,像是兩把鋒利的戰刀,猛烈的碰撞到了一起。冷兵器時代的戰鬥方式,卻最能激發士兵體內的熱血。
馬刀碰撞的鏗鏘聲,駿馬嘶鳴,馬上騎士的呐喊,從馬上跌落的生命……
蒼鷹從空中飛過,俯視著草原上這場不死不休的血戰。
衝鋒,衝鋒,再衝鋒!
騎兵,天生為了進攻和衝鋒而存在!
在一次又一次的拼殺中,雙方的傷亡都在不斷擴大,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退卻。馬慶祥的臉上和身上都濺滿了血跡,卻徹底殺出了凶性,再度舉起了馬刀,陽光照亮了染血的刀鋒。
殺!
當他又一次率領騎兵衝鋒時,蒙古騎兵的身後響起了一陣爆豆似的槍聲。北六省新編第十六師下屬一個團,突然出現了蒙古騎兵的身後。
對方的援軍?
蒙古騎兵開始亂了,本來勢均力敵的戰鬥,因為這支北六省軍隊的出現,勝利的天平徹底向一方傾斜。
撤退!
蒙古騎兵的指揮官不是個傻子,繼續打下去,他們沒有任何勝算。眼見蒙古騎兵要跑路,馬慶祥一拉韁繩:一個都不能放跑了!給老子追上去,全都殺了,給弟兄們生祭!
殺!
三馬的軍隊一路追在蒙古騎兵身後,呼嘯著殺向了唐努烏梁海。追到中途馬慶祥就發現這幫蒙古人是在往老毛子的地方跑,一咬牙,那幫人不總說他馬慶祥是馬匪鬍子,遇到洋人就慫嗎?他今天就要讓那幫人看看,到底誰慫!
追在馬慶祥身後的新編第十六師官兵,得知馬慶祥的隊伍一路追著蒙古騎兵跑進了俄羅斯,也有些傻眼。
師座的命令是增援三馬的隊伍拿下烏裡雅蘇台,然後是科布多,買賣城,最後才是唐努烏梁海。誰能想到,這馬大鬍子不管不顧的就跑西伯利亞去了啊!那裡也沒有錢人給他搶啊。
團座,這怎麼辦?
追!
追吧,不追還能怎麼辦?
於是,繼滿洲里戍邊軍和新編第十五師之後,三馬的騎兵,新編第十六師的一個團,也先後進入了西伯利亞。
與此同時,基洛夫率領的抵抗組織經過連日苦戰,終於打下了伊爾庫茨克,將貫通西伯利亞的大鐵路從中截斷。喀山在戰鬥中表現得十分英勇,再次救了基洛夫,自此,他成為了基洛夫一生中最忠誠的朋友和戰友。
七月四日,日本駐華公使館一等參贊松平恒雄正式照會華夏政府,日本願意無條件將大連交還華夏政府,條件是華夏政府保證在大連的日本僑民和日軍的安全,同時撤回進入朝鮮的軍隊。
樓大總統冷笑一聲,讓你走的時候死賴著不走,現在想走?晚了!
七月五日,樓逍給駐大連日軍和關東都督大島義昌下了最後通牒,馬上放下武器,無條件投降。
五個小時。前來談判的季副官看著面前的第五師團師團長和關東都督,聲音冰冷,五個小時後,我軍會立刻開始炮擊。另外,少帥讓我給兩位帶句話,大連少一個華夏人,就要十個日本人陪葬!
大島義昌和大穀師團長還想提條件,季副官卻壓根沒給他們機會。
情況明擺著,日本已經顧不上他們了,要麼投降,要麼就去見他們的天照大神吧。
五個小時後,日本第五師團師團長大谷喜九藏交出了他的指揮刀,接受他投降的不是樓逍本人,而是獨立旅四個團長抓鬮選出來的。
關東都督大島義昌也選擇了投降,跟著他一起走出都督府的,除了日本官員,還有一個美豔的日本女人。
七月五日,日本第五師團投降的照片刊登在華夏各大報紙頭版頭條,國人振奮,無數人看到報紙的那一刻淚灑當場。
七月六日,一個年輕的葡萄牙商人帶著他美麗的東方妻子登上前往歐洲的客輪,他們的目的地是歐洲小國比利時。
送走了尼德和許二姐,李謹言又給樓少帥發了一封電報,在甘肅尋找石油的人終於傳回了好消息,很快,他們就將有自己的油田。
樓逍的回電依舊簡短,只有一個字。
李謹言卻笑呵呵的將那封電報折起來收好,放進抽屜,算算時間,奧匈帝國就要向塞爾維亞發出最後通牒了,歐洲的火藥桶馬上就要爆炸了。
想到即將到手的大把鈔票,李謹言忍不住想仰天大笑三聲,等了這麼久,總算是到這一天了!
七月二十三日,奧匈帝國終於給塞爾維亞下達了最後通牒,塞爾維亞答應了除涉及國家內政外的全部條件,但奧匈帝國還是不滿意,撤回了駐塞爾維亞大使,關閉了大使館。
這意味著奧匈帝國同塞爾維亞徹底斷交。
同時也意味著,戰爭。
在得到了德皇威廉的一張空頭支票之後,奧匈帝國底氣十足,即便塞爾維亞背後有沙皇俄國撐腰,老皇帝也要將塞爾維亞打趴下!
于此同時,沙皇不顧法國的勸阻和德國的威脅,開始部分動員軍隊,尼古拉二世本人並不情願這麼做,奈何國家杜馬會議中主戰派佔據了上風。
德皇威廉也實踐了他的承諾,他告訴奧匈帝國,德國是奧匈帝國的朋友,同樣可以成為奧匈帝國的後盾!
七月二十八日,奧匈帝國正式向塞爾維亞宣戰,歐洲火藥桶,終於爆炸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

八月初,歐洲大陸各國之間一片硝煙彌漫,充滿了火藥味。
沙皇俄國不顧德國的威脅,以支持並保護塞爾維亞為藉口進行全國總動員。德皇威廉二世遵守了他對奧匈帝國的承諾,開始動員軍隊並于八月一日向沙皇俄國宣戰。
作為新興的帝國主義國家,德國在世界爭奪殖民地的腳步一直落後于英法等國,從德皇威廉二世到容克貴族,再到德國普通民眾,一致認為這與德國強大的工業和軍事實力極不相稱。
德國擁有歐洲第一的工業體系,卻沒有足夠的原料產地和市場。為了發展,德國需要向外擴張,
同時,為了爭奪歐洲陸地和海上的霸權,德國必須要擊敗老牌對手法國和隔海相望的大不列顛。在俾斯麥時期,德國曾同俄國結盟,但因奧匈帝國與沙皇俄國的利益發生衝突,威廉二世放棄了同沙皇俄國的盟友關係,選擇共同奉行大德意志主義的奧匈帝國作為盟友。再加上鄰國義大利,結成了歐洲大陸上的三國同盟。
德國威廉二世在同盟結成之後曾說過,義大利加入同盟的動機不純。
事實證明,威廉二世雖然時常頭腦發熱,但他對義大利的評價卻相當有見地。
當德國和奧匈帝國與協約國打得不可開交,你死我活時,義大利選擇在一旁圍觀,圍觀到中途,乾脆改換門庭,投向了協約國的懷抱,反過來插了自己的盟友兩刀。
對於這樣的義大利,為何希特勒會繼續選擇同他結盟,只因為地域上的關係?實在令人費解。
不過,特立獨行的並不只是義大利,協約國內部也有反骨仔,在第二次巴爾幹戰爭中被沙皇俄國出賣的保加利亞,出於對俄國和鄰國塞爾維亞的憤怒,加入了同盟國。
巴爾幹半島上的小國也紛紛站隊,塞爾維亞更是全國動員,連國王都親自上了前線,對於這個歐洲小國來說,沒有第二種選擇,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抱住沙俄的大腿,然後豁出去的同奧匈帝國拼命。
八月二日,按照施裡芬伯爵在幾年前就制定好的作戰計畫,德國的軍隊入侵了歐洲小國盧森堡。此時的德軍總參謀長小毛奇自作聰明的對施裡芬計畫作出了修改,放棄了部分低地國家,並削弱了右翼的力量,給德國輸掉整場戰爭埋下了隱患。不過這並不妨礙德國在八月三日向法國宣戰,經過普法戰爭,兩國之間一直彼此看不順眼,早晚都要再打一場,不只是德國,法國也一直想搶回被德國割走的阿爾薩斯和洛林,除了戰爭,沒其他解決辦法。
八月四日,德國入侵中立國家比利時,猛攻比利時的烈日要塞。
英國本來並沒打算馬上攪入歐洲的戰團,英國同法國及俄國簽訂的協約中也沒規定大不列顛必須加入兩國同他國之間的戰爭,但出現在比利時的德國軍隊觸動了約翰牛的神經。
終於,英國對德國宣戰。
八月六日,已經同塞爾維亞交火,並且打出了火氣的奧匈帝國向沙皇俄國宣戰。
按照施裡芬伯爵的預計,沙俄進行全國軍隊動員的時間至少需要六到七個星期,但他沒有料到,中途殺出一個蘇霍姆利諾夫,在俄國進行了軍事改革,大大縮減了俄軍的動員時間,並且改善了俄軍的戰略戰術,改進了俄國的軍需,提升了俄軍的士氣,僅用了一周的時間,俄軍就完成了動員,但國內落後的交通體系和糟糕的路況,還是讓俄軍的機動性大打折扣,給歐洲東線的戰事籠罩上一層陰影。
沙皇尼古拉二世很鬱悶,他幾乎是被逼著上了戰車,作為一個帝國的皇帝,他必須駕駛這架戰車往前沖,可該往歐洲沖還是亞洲沖?
侵入西伯利亞的華夏軍隊和屢剿不滅的反抗組織讓尼古拉二世如鯁在喉,但若放著歐洲不管,任由杜馬會議中的那群人指手畫腳,沙皇又咽不下這口氣。
最終,無奈的尼古拉聽取了皇后亞歷山卓的意見,選擇和華夏人談判,將大部分軍隊都送上了歐洲戰場,歸根結底,沙俄還是更加注重歐洲,至於亞洲,等到結束在歐洲的戰爭,回過頭來再收拾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華夏人也不遲!
大部分歐洲人都和尼古拉二世的想法一樣,他們都認為這場戰爭會在幾個星期內結束。可惜他們猜到開頭卻沒猜到結尾,這場戰爭一直持續了四年,從最初的歐洲幾國,逐漸波及到世界上三十多個國家,無論是協約國還是同盟國,幾乎都在這場世界大戰中把士兵的血流幹了。
也有國家趁歐洲打成一團時抓準時機開始崛起,例如另一個時空中的美國和日本。就連華夏也曾出現過資本主義短暫的春天。可惜在歐洲人從戰爭中脫身之後,剛剛復蘇的國內資本經濟就被瘋狂的碾壓,戛然而止。
在這個時空中,華夏不會再錯過如此良機,也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就算不能趁著歐洲打仗的時候把他們剝皮拆骨,也要狠狠咬下幾塊肉來!
李謹言笑呵呵的抱著樓二少,托著他的腋下,在他胖乎乎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是不是啊?睿兒?
樓二少笑了,主動摟住李謹言的脖子,言哥,親!
哎!
坐在一旁的樓夫人看到這個情形也忍不住笑了,瞧瞧這兩個。
二少和言少感情可真好。
五姨太在一旁打趣,樓六小姐摸了摸已經開始顯懷的肚子,臉上的笑也愈發的溫柔,倒是坐在一旁的樓七,神色間有些黯然。她和樓六一同出嫁,樓六在錢家是公公疼婆婆愛,丈夫也尊重,至今沒聽說房裡有不規矩的丫頭和姨太太,她嫁進杜夫人的親戚家,雖說夫家也看在樓家和杜家的面子上,對她不錯,但她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如今看樓六的樣子,樓七的心裡忍不住的泛酸,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是不是有了孩子就能好許多了?但她的丈夫如今忙著在關北開廠的事,累了一天,回家倒頭就睡,夫妻倆難得能說上幾句話,更別說……想到這裡,樓七的臉色愈發的黯然。
小七,想什麼呢?
樓六小姐拉了樓七一下,五姨太沒注意,她卻發現了,樓夫人已經朝樓七這邊看了兩眼了,雖說神情上沒什麼,可她們出嫁的姑娘,回娘家一趟不容易,不說笑臉迎人,也不能擺出這副表情,這不是找不自在嗎?
沒什麼。樓七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神情不對,忙收起外露的情緒。在婆家她也學到不少,知道以往在家的時候,樓夫人對她算是相當不錯了。再看李謹言,想想丈夫那兩個妹妹,樓七小姐就覺得自己當初真不是一般的傻。
言哥,能和你說件事嗎?
啊?李謹言正逗樓二少,被塗了滿臉口水,聽到樓七小姐叫他,轉過頭,什麼?
……”樓七想起夫家的生意,就想著請李謹言幫幫忙,若是李謹言能給行個方便,說不準……
沒等她把話說完,丫頭來報,有人來找李謹言。
誰啊?
是蕭先生。蕭有德經常進出樓家,丫頭們對他都不陌生,還帶了幾個年輕人。
年輕人?
李謹言蹙了一下眉,轉頭去看樓夫人,娘,您看?
你有事情就先去忙吧。樓夫人朝樓二少什出手,睿兒,到娘這邊來,你言哥有事,回來再陪你玩啊。
樓二少貌似不樂意,樓夫人乾脆直接把他拔蘿蔔似的從李謹言懷裡給了出來。
行了,你去吧。
“……”李謹言瞅瞅一臉委屈的樓二少,不知為何,又有了捂臉的衝動。
等到李謹言起身離開,樓夫人把樓二少放到沙發上,一邊拿著玩具逗他,一邊貌似不經意的問道:小七,你想和你言哥說什麼?
……”
樓七咬著嘴唇,手卻被樓六握住了,樓六朝她搖搖頭,樓七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女婿正忙著在關北開廠吧?樓夫人繼續說道:我聽說好像也是家罐頭廠?
是。
他是個能幹的。你四姐夫也打算在關北開廠,前兒你四姐還發電報說是請你言哥幫幫忙,我就說,這做生意還是各憑本事,要是靠著別人把生意做起來,總是不如自己努力來得踏實,你說是不是這麼回事?
夫人,我……”
行了,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什麼,謹言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能幫的他肯定不會撒手不管,不能幫的你開口也沒用。還有,你開口請謹言幫忙,是你自己的打算,還是七女婿開口的?
是我自己。
小七,下次開口前,最好先和七女婿商量一下,別好心辦了錯事。
是。
樓七小姐低下頭,不說話了,樓六無聲的歎了口氣,五姨太卻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什麼都別說。
客廳裡,蕭有德和五個年輕人正坐在沙發上,幾個年輕人都是一身洋服,其中一人臉上架著一副圓框眼鏡,隨身帶著一隻黑色的公事包。
李謹言走進客廳,蕭有德起身和他問好,幾個年輕人都愣了一下。
這就是,樓……少夫人?李家三少?
諸位好,在下李謹言。
簡答寒暄之後,李謹言才從蕭有德嘴裡得知這五個年輕人的身份,他們都是華僑,其中四人是南洋來的,帶著黑色皮包的來自美國,他還有另一個身份,美國致公堂派回國內的聯絡人。
久聞三少大名,自稱司徒竟的年輕人打開檔包,從裡面取出一張信封,這是總堂大佬和堂裡弟兄的一點心意,還請三少笑納。
看著文質彬彬的司徒竟,張嘴就是一口江湖話,李謹言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告訴自己,這就是時代特色,越是不像黑社會的,往往在黑社會中混得越好。
司徒竟沒有避諱蕭有德和另外四個人,證明信封裡的東西應該很平常。李謹言當著司徒竟的面拆開信封,取出幾張滙豐銀行的匯票,看清上面的數字,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出手就是幾十萬大洋,還只是小意思?
在下同赴美留學的學子也多有接觸,對國內近兩年的變化也有所瞭解,對樓少帥及三少都是萬分佩服。司徒竟端正了臉色,在下回國之前,大佬曾有言,致公堂一干上下,要錢出錢,要人出人,但有驅策,在所不辭。
司徒先生,貴堂的心意李某知道了,這錢絕對會用到該用的地方。
有三少這番話就夠了,另外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請講。
在下畢業自維吉尼亞大學,獲法學學士學位,之前曾是致公堂的法律顧問,此次回國,除了給大佬帶話,還想請三少賞碗飯吃。
李謹言:“……”
海龜學士加黑社會,這是一個何等奇葩的人才。
既然蕭有德能親自帶他來,說明他的身份沒有問題。把他安排到政府部門是不可能的,李謹言沒那權力,就算有權也不會這麼做,倒是成立不久的樓氏商業集團還缺少一個法律顧問,既然能給致公堂做法律顧問,水準絕對不會差到哪裡去。別看致公堂是黑社會,美國總統佛蘭克林羅斯福都曾經做過這個華人幫派組織的法律顧問,足見其能量之大。
安排好司徒竟的事,李謹言轉向另外四個年輕人,比起司徒竟,他們明顯得多,說話間還略有些拘謹。
我們是得知招收飛行員的消息才回國的。
飛行員?
李謹言仔細想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在飛機廠建成之後,他曾在改版後的《名人》刊末登過一則廣告,不過他們身在南洋是怎麼知道的?
李三少正疑惑,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已經開口說道:回國做生意的堂叔給我們發的電報,也告訴了我們許多國內的事情,我們才下定決心回來的。還有很多人和我們的想法一樣,只是落後一步。
年輕人的華夏語算不上流利,說話間也時常摻雜英文,李謹言要一邊聽一邊猜,才能明白他在說什麼。
家裡的太公太婆教導我們,我們身在南洋,卻是不折不扣的炎黃子孫。我們是華夏人,黃皮膚,黑頭發黑眼睛的華夏人。我太公不久前剛去世,臨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葬回故土。說到這裡,年輕人沉默了,我這次回來,原本想將太公的骨灰一起帶回來的,但是家人不同意。太公的願望恐怕無法實現了。
聽到這席話,李謹言的喉嚨有些發堵,他不是眼前這個華僑青年,無法明白他所有的想法,但有一點,他們都是黃皮膚黑眼睛的炎黃子孫,他們都是華夏人,腳下這片土地,是他們的祖國。
四名華僑青年都被安排進北六省航空學校學習,教官是從京城南苑航空學校抽調來臨時執教的。雖然法國人經常辦事不靠譜,但這所成立在京城的南苑航空學校,從師資力量到教學用具卻都含金量十足。
北六省航空學校從南苑航空學校抽調--教官實屬無奈之舉,目前歐洲正開打,各國都將在外的軍人和飛行員陸續召回國內,想要在這個時候找到合格的教官和飛行訓練員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說,凡事有利有弊,歐洲戰爭給了李謹言發財的機會,卻也在其他方面給他造成不少的麻煩。
想要事事順心,萬事如意,恐怕連神仙都做不到。
等到事情談妥,李謹言送幾人離開時,司徒竟又從皮包裡取出一封信,交給了李謹言,受人之托,這封信早該交給三少。
給他的?不會又是幾張匯票?
信封上沒有署名,等到司徒竟幾人離開,李謹言拆開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紙,總覺得上面的字跡有些眼熟,再看落款,愣住了。
李慶隆?
他的……父親?
難不成,李二老爺也是黑社會,還是跨出國門的黑社會?
八月六日,奧匈帝國對俄宣戰,塞爾維亞在戰場上對奧匈帝國宣戰。
同日,華夏民主共和國經國會討論,宣佈對歐戰保持中立。
八月七日,德國公使辛慈秘密乘火車抵達大連,同樓逍進行了一次私下會晤,沒人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什麼,只是在辛慈離開時,臉上的表情十分輕鬆。隨後,樓少帥就宣佈在大連建造臨時戰俘營,將第五師團的官兵,旅順都督府官員,以及在大連的日僑和朝鮮僑民全都關押了進去。
日本領事矢田向北六省提出交涉,任午初再次被迫披掛上陣,他多餘的話一句沒說,只是把一張價格表交給了矢田,上面明確列出贖回一個戰俘多少錢,一個日僑多少錢,軍官和都督府官員價格另算,至於朝鮮僑民,他們可以大方的買一送一,買二送三。
矢田氣得渾身發抖,任午初面無表情,心裡卻在盤算,下一次他絕對不再接手這樣的事,他和展長青不一樣,對外交沒興趣,他只對財政感興趣。
由於前任日本駐華公使山座圓次郎暴斃,新任駐華公使還沒到任,公使館一等參贊松平恒雄暫代公使職責。對於山座的死,日本駐華公使館私下裡存在一種說話,山座公使是被氣死的。
至於氣死他的是誰……除了華夏外交部長展長青,不做他想。
只是死人無法說話,他又是死在日本公使館裡,日本人也沒法為他討回公道,加上當時大連和朝鮮的局勢緊張,日本政府不想節外生枝,只能匆匆把山座圓次郎的屍體運回國內,草草下葬。至於山座家人的抗議,也被日本政府無視了。
一等參贊松平暫時頂替山座的職責,和展長青打過兩次交道後,徹底明白了山座圓次郎的無奈,他開始盼望下一任日本駐華公使儘快到任,和華夏外交部長打交道,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勝任的輕鬆事。
至於那些在大連的日本俘虜,松平乾脆撩開手不管了,等到新任駐華公使到了再說吧。
八月十日,處理完大連的一干戰後事宜,下令新編第十七師開進大連,重新組建政府,任命官員之後,樓逍啟程返回關北。
當夜,李謹言在睡夢中被熟悉的氣息包圍,他還以為是在做夢,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炙熱的吻已然堵住了他的嘴唇。
當對方的唇轉移到他的頸項時,李謹言才勉強能發出聲音,少帥?不是說明天才能到嗎?他還想去接站來著。
恩。模糊的應了一聲,樓逍拉開了李謹言裡衣的領口,啃咬一般的吻,落在他的鎖骨和肩頭。
李謹言仰起頭,手指插--進了的樓逍的發中,感受著不斷落在身上的酥--癢和酸麻,今夜他百分百別想睡了……
八月十一日,李三少和樓少帥在房間裡消磨了一天。
八月十二日,軍政府的慶功宴,李三少強打起精神,卻仍在眾人不注意時打上幾個哈欠。等到慶功宴結束,他整個人都快站不穩了。
當夜,樓少帥被勒令睡在書房。
李三少沒那膽子給樓少帥下令,讓老虎睡書房的是還沒回京的樓夫人。
隔日,李謹言神清氣爽,樓少帥卻渾身冒冷氣。吃過早餐之後,季副官小跑著給樓少帥送來一封電報,德國正式照會華夏聯合政府,願將膠州灣租借地歸還華夏。
李謹言抱著樓二少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看向牆上的日曆,今天是民國六年,西曆1914813日。
不過德國人也有幾個條件。季副官見李謹言看過來,接著說道:德國想要噴火器的技術,並且要求華夏確保山東境內的德國僑民及奧匈帝國僑民的安全。
李謹言眨眨眼,這貌似和歷史上有些不同了。日本還會不會如歷史上所發生的那樣,派出第二艦隊和英國人一起來攻打青島?
恫嚇聯合政府他們是絕對不敢的,畢竟大連的戰俘營還在那擺著呢。不過如果英國人在中間動動手腳,八成青島應該還會打上一場。
李謹言捏了捏樓二少的小胖爪,管他呢,有樓少帥在,來了通通揍回去!正好德國遠東艦隊還沒走,說不準還能順便再撈點好處。就算不能把德國這幾艘軍艦留下,能把奧匈帝國那艘巡洋艦伊莉莎白號弄到手也不錯。
雖說舊了點,技術落後了點,可至少是艘巡洋艦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

尼德發來消息,在歐洲開設的貿易點終於做成了第一筆生意,義大利軍隊向尼德商行訂購了三百頂鋼盔。訂購量不大,卻讓尼德大松了一口氣,畢竟從到歐洲至今,商行一直在花錢,卻沒有任何進賬,這讓他感到不安。
義大利?
接到電報,李謹言十分詫異。不是德法英,更不是奧匈帝國和沙俄,而是義大利?就算是塞爾維亞或者是保加利亞,都不會讓他這麼吃驚。
要是他沒記錯,到1916年之前,義大利都是保持中立的吧?既然不打仗,訂購軍需物品幹嘛?
這個念頭只是在李謹言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便被拋到一邊,反正他的目的是賺錢,賣給誰不一樣。有了義大利的廣告效應,他的生意肯定會越來越好。現在各國都還在進行運動戰,等到塹壕戰,那些被高爆彈和迫擊炮炸得叫苦不迭的歐洲大兵,就會知道鋼盔的好處了。
到時訂單絕對會自己找上門,尼德也不必總是擺出一張苦瓜臉了。從許二姐發回的電報來看,尼德這段時間的確過得不太如意,畢竟雄心勃勃的到了歐洲,卻發現自己打不開局面,那個滋味一點也不好受。
鋼盔只是個開始,德軍已經佔領了比利時全境,尼德和許二姐打著葡萄牙商人的名義,不只免於被戰爭波及,反而在德軍法軍以及比利時人身上發了一筆意外之財。
餅乾,罐頭,帶有過濾嘴的香煙,成了這些歐洲大兵的心頭好。比利時人雖然被德軍打敗,但在這個時代的歐洲,騎士精神尚未全部消失,德軍只是不斷驅逐比利時境內的法軍,並未對比利時人太過惡劣。
比利時難民被迫離開家園,兜裡卻還有鈔票。尼德商行的餅乾和罐頭還有瓶裝飲料,在這些難民中間很有市場。
短短兩個星期,光是出售罐頭和餅乾,再加上香煙,尼德商行就賺了不下七千英鎊,這可不是筆小數目,尼德看著帳本,做夢都會笑醒。
許二姐,現在應該稱為尼德夫人,她的美貌和談吐無不讓人折服,尤其是她的氣質,還引來了一名德軍上尉的瘋狂追求。如果不是身負追擊法軍進攻法國的命令,恐怕這名上尉會不顧一切的向許二姐求婚。
她的追求者中還不乏法國人,即便在逃命途中,這些高盧人也不會拋棄他們的浪漫和愛情。
許二姐覺得很有趣,看著這些對她念情詩的洋人就像在看猴戲,只是在經過啞叔和蕭有德言傳身教之後,沒人能從她帶著得體微笑的臉上,看出她此刻在想些什麼。
某些男人一旦被美色沖昏頭就會短暫的失去理智,他會想方設法的表現自己,此時就是從他嘴裡套取情報的最佳時機。許二姐只需要一個微笑,就能得到她想要知道的東西。
這與她在西伯利亞做的事情完全不一樣,相比之下,她更喜歡真刀真槍的搏殺。但這是她的任務,無論如何都必須完成。
尼德能猜到許二姐在做什麼,他聰明的選擇保持沉默。事實上,他也在為這個女王一般的東方女人著迷。可在許二姐眼中,尼德同其他人沒多大區別,他只是她名義上的丈夫,身份上的掩護,幫李謹言賺錢的幌子,僅此而已。
歐洲的戰事如火如荼,再過半個月時間,色當戰役就將打響,然後是馬恩河戰役,同盟國和協約國兩個陣營都沒撈到好處,經受過慘痛的損失之後,雙方不得不從運動戰轉向陣地戰,對了,在那之前,還有經典的奔向大海……
李謹言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回想他腦子裡所有關於一戰的記憶。
可惜的是,他能掌握大概的進程,卻無法記起清楚的時間和日期,睜開眼敲敲額頭,歷史沒有在岔路上轉彎就該偷笑了,還想著這些,未免太過貪心。坐直身體,他現在該想的是如何讓歐洲的貿易點不斷擴大,從歐洲人的口袋裡賺更多的鈔票。
打定主意,李謹言立刻給在歐洲的許二姐同尼德兩人回電,電報主旨只有一個:賺錢,賺更多的錢!
八月十六日,日本的軍艦並未如歷史上一樣出現在膠州灣海域,德國青島總督瓦爾德克,代表德國和奧匈帝國,將膠州灣租借地正式歸還華夏,報紙上刊登了華夏聯合政府外交部部長展長青和瓦爾德克簽署檔,交換備忘的照片,同時在報導上寫明,德國無條件將膠州灣租借地歸還華夏,華夏政府保證德國僑民和奧匈帝國僑民的人身和財產安全。
實際上,為了收回膠州灣租借地,噴火器的技術已經無償轉讓給德國,同時,按照之前的約定,磺胺的相關研究材料也部分交給了德國。雖然不是全部,但對這些德國人來說,關鍵部分已經得到,剩下的就完全不成問題。
租借地交還,德軍和奧匈帝國軍隊就必須在規定期限內撤離,包括步兵,騎兵和炮臺守軍共四千多人,將在九月底前全部撤離華夏。
他們將乘坐遠東艦隊四艘主力戰艦返回歐洲,奧匈帝國的伊莉莎白號巡洋艦和十餘艘小型船隻留了下來,其中就有之前在大連立下大功,同潛艇配合擊沉高千穗號的魚雷艇S90。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這艘魚雷艇也是在日本攻佔青島後唯一逃脫自沉命運的船隻,當時隨同第二艦隊來犯青島的高千穗號,同樣是被它擊沉的。
歷史總是會在某一個時間點,以一種讓人無法預料的方式重合。
為了伊莉莎白號這艘老舊的巡洋艦和十幾艘小船,華夏又付了一大筆錢,這次買單的不再只有北六省和李謹言,國會難得雷厲風行一次,兩天時間就拍板決定,這些船由聯合政府買單!
在雙方簽訂協定,歸還膠州灣租借地的同時,華夏聯合政府終於有了第一艘巡洋艦和十幾艘魚雷艇及炮艇,加上之前南六省的六艘炮艇,勉強組織起了一批海防力量。在海軍強國眼中,這支海軍力量弱得隨手就能摧毀,可當劉海龍等老北洋登上改名為鎮海號的巡洋艦時,無不紅了眼眶。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啊!
從定遠鎮遠之後,華夏終於又有了自己的海軍!
劉海龍和其他五十多名老北洋跪在鎮海號的甲板上,對著大海的方向猛磕了三個響頭,再抬頭,全已淚流滿面。沉在海底的弟兄,終於可以安息了……
華夏軍隊和駐膠州灣租界地的德軍交接中途,出了一些意料外的小摩擦。
德軍接到瓦爾德克的命令,只能將炮臺,堡壘和軍營交給北六省軍隊,其他來接收的華夏軍隊全部被攔在了外面。這讓同在山東的南六省軍隊官兵臉色很難看。
德國人的嚴肅和認真是出了名的,既然接到命令,就必須按照命令列事,無論是誰都不能例外。雙方僵持不下,結果是宋武和展長青趕來才算解開僵局。
既然是軍令,就該遵守。宋武轉頭看向梗著脖子的南六省第九師師長徐德茂,徐師長,父親的話你都忘了嗎?
大帥有令,徐某不敢忘!
徐德茂打了個激靈,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較勁是給外國人看笑話,立刻退後一步,抱歉,是徐某孟浪了。
哪裡,一場誤會。
展長青打了個圓場,交接繼續進行,只是在看向宋武時,目光中閃過一抹深思。
宋武,宋少帥,貌似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同德軍接防的是北六省第十一師,師長杜瀾。自從南北內戰之後,山東境內一直有北六省和南六省的軍隊駐紮,北六省第十一師還在當地招收了不少新兵,山東大漢和東北大漢站在一起,倒是一水的青松白楊,個個高大威猛。
樓逍奉樓大總統命令,帶著特務營一同抵達青島,隨行的還有李謹言。
李三少也不知道自己為啥就跟著樓少帥上了專列,他只想著送站的,但當樓少帥朝他伸出手,他下意識的就把手放了上去,然後就被拉上了火車……
月臺上的樓夫人也有些莫名其妙,直到火車開出月臺,才有些傻眼。
胡鬧!逍兒太胡鬧了。樓夫人輕斥一聲,隨即搖頭失笑,罷了,年輕人,反正也不過幾天的時間,隨他們去吧。
回到大帥府,樓二少坐在沙發上,身前掛著圍兜,一口一口的吃著蛋羹,見著樓夫人,先喊了一聲娘,隨即朝她身後瞅瞅,娘,言哥?
你言哥被你大哥搶走了。樓夫人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用手絹給樓二少擦了擦嘴。
搶走?
不滿兩周歲的樓二少明顯還無法明白這麼高深的詞彙,,茫然的看著樓夫人,小嘴微張,再次把樓夫人逗笑了。
火車一路從關北開進山東,李謹言下車時穿著一身沒有軍銜的軍裝,站在樓逍身邊低著頭像是個文書,抬起頭,就沒人能從他身上把眼睛移開了。
李三少力持鎮定,控制著自己的手,千萬不要去揉腰,想起剛才樓逍在火車上這樣那樣的折騰他,又想起那件被扯破了領子的長衫,就忍不住咬牙。
有沒有這麼胡鬧的?他要是下不了火車,或者是走幾步就腳軟,那可真……
山東省政府官員和督帥韓庵山早已得到樓少帥即將抵達的消息,特地來接站,這些人裡不乏認識李謹言的,看到他穿軍裝全都愣了一下,再看肩膀上沒軍銜,暗地裡笑著搖頭。
宋武也算是兩人的熟人,見著李謹言,張口就叫表弟。
當日一別,一晃幾個月了。表弟最近一切都好?宋武十分英俊,笑容也很吸引人,但李謹言還是覺得樓少帥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看起來更順眼,哪怕他不久前還對著那張讓他總是晃神的臉磨牙,託福,勞您記掛,一切都好。
在宋武表面,李謹言始終秉持著多說多錯少說少錯,能不說就不說,躲不開就放樓少帥的原則,他這樣也讓宋武有些莫名,他有那麼嚇人嗎?奈何他給李謹言的第一印象太過深刻,有的時候,精明太過外露當真不是件好事。
樓逍對宋武的態度與之前沒什麼區別,在瓦爾德克和展長青簽署備忘時,兩人還站在一起低聲說了幾句話,同樣高大挺拔,俊美英挺,一身褐色軍裝的樓逍和依舊是鐵灰色軍裝的宋武站在一起,頓時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站在一旁的李謹言下意識想要退開幾步,這簡直是兩個發光體,太歘歘人了。殊不知他本身同樣是個吸引眼球的,不少人都在私下議論,這個站在樓少帥身邊的年輕人是誰?
換防時的短暫插曲也被樓逍看在眼裡,他沒說什麼,只是在之後親自請宋武及南六省的幾名軍官一同參觀了德軍在青島修築的炮臺和堡壘。
鋼筋和混凝土的建築,異常牢固,大口徑新式岸炮,清軍留下的120mm老式岸炮,十數門不同口徑的陸炮,分置在各個堡壘的機關炮和速射炮,都讓這些華夏軍人大開眼界。
德國人修築的工事當真不凡。
在場軍人無不感歎,不說別的,光是這些炮,恐怕就不是現在的華夏能造出來的。
德國人答應把這些炮都留下?
是。樓少帥和宋武兩人走在隊伍的前面,但不是白留。
不是白留?
宋武恍然,樓逍帶他們來參觀炮臺和堡壘,主要目的就是要告訴他們,無論是收回膠州灣租借地還是留下這些大口徑炮,北六省都是出了的。至於都給了德國人什麼……宋武的目光轉而落在一旁目不轉睛看著280mm岸炮的李謹言身上,恐怕和這個李三少脫不開關係。
北六省能在南方布釘子,南方也未必不能得知北六省的消息。
樓家能有今天,李三少可是發揮了不小的作用,至少他的父親就曾說過,廖家有錢,但自廖老爺子以下,廖家的年輕一輩均傾向于守成,唯一眼光獨到的廖祁庭還被北六省劃拉去了,現在正扛著樓家和李謹言的牌子,在南方商界大展拳腳,廖老爺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全都由著廖七自己的性子來,反倒是廖家小一輩等著看廖祁庭的笑話,也不知道到最後會是誰看誰的笑話。
一步錯,步步落。宋舟這句話帶著無法釋懷的感慨,也有不能出口的佩服,樓盛豐,我不如他。樓逍,你不如他。阿武,咱們父子倆都輸了,輸在咱們的眼光,咱們的心胸。咱們還想著國內這點東西,樓盛豐和他兒子都已經打上日本人和老毛子的主意了。
這番話也給了宋武不小的衝擊。他把自己關在房間中一整天,再出來時,整個人都有些不同了。
南六省第九師師長徐德茂聽到樓逍和宋武的談話,臉上也有些發燒。當兵的心思都直,他之前是沒想到,現在仔細想想,洋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說是無條件歸還租借地,怎麼可能不要好處?要去的肯定還不是一星半點。
既然他們只認北六省的兵,那證明這些好處都是北六省給的,誰出的力氣大,誰就占大頭,這個道理就連一個大頭兵都明白,何況徐德茂。
不過樓逍能用這種辦法點明,倒是給南六省和徐德茂本人都留足了面子,隨後趕到的展長青也不由得暗道,樓逍可是比樓盛豐會做人多了。
當夜,在原青島總督府舉辦了一場酒會,一來是為順利歸還膠州灣租借地,二來則是給瓦爾德克等人送行。
馮施佩已經隨遠東艦隊主力離開,瓦爾德克作為酒會的主辦人在大廳中舉杯致辭,德國公使辛慈也出現在酒會現場,在同華夏政府官員簡單寒暄之後,他走到樓逍身邊,用德語低聲說道;英國又向日本提供了三千萬英鎊的低息貸款。
這個時代各國駐外公使和領事,很多人是不折不扣的間諜,保羅馮辛慈就是其中一員。他提供給樓逍有關英國和日本的消息,是之前同樓逍私下裡商定的條件之一,作為交換,北六省軍隊會繼續在遠東西伯利亞牽制俄國軍隊,為德國提供一定幫助。但樓逍沒有答應同德國結盟,理由是華夏如今已經統一,他作為地方軍閥,是無權同他國締結盟約的。而且華夏政府宣佈對歐戰保持中立,他進攻西伯利亞是在歐戰之前,繼續同沙俄打仗也不會被視為與協約國為敵。
究其根本,大總統是他的父親,他不會違背自己父親保持中立的態度。
辛慈知道這只是藉口,但只要樓逍願意繼續往西伯利亞增兵,拖一拖沙俄的後腿,並且在某些方面對德國保持善意,他就已經達到了目的。
另外,還有一件事希望能同您的夫人商談。
李謹言的德語水平正穩步提高,聽到德國公使對他的稱呼,硬著頭皮朝辛慈笑笑,夫人就夫人吧,反正這也是事實。
當辛慈說出他代表德國陸軍部,希望同李謹言簽訂大筆的香煙訂單以及罐頭訂單時,所有的尷尬和不愉快立刻都被李三少拍到牆角去種蘑菇。
有錢,一切都好說!
酒會不是討價還價的好場所,雙方只是初步達成意向,具體合同還要在酒會後仔細商定。
回到下榻的住所,李謹言拍了拍被酒精熏紅的臉頰,想到辛慈透露的訂單數量,嘿嘿樂了起來。
樓逍摘下軍帽,單手解開軍裝的領扣,聽到李謹言的笑聲,側過頭,就見李三少正坐在床邊一個人傻樂。
這是,喝醉了?
我沒醉。李謹言朝樓逍招招手,等他走近,拉住他的衣領,單手攬住他的肩膀,少帥,你是不是早知道這件事?
什麼?
德國人想和我做生意。
恩。樓逍攬住李謹言的腰,直接將他從床上抱了起來,去洗澡。
好。李謹言捏了捏樓逍的耳垂,在他耳邊吹了口氣,一起?
樓少帥腳步一頓,完全肯定,懷裡這個,絕對是喝醉了。
隔日,德國駐華公使辛慈親自前來樓少帥的下榻處拜訪李謹言,兩人不只簽訂了香煙和罐頭的訂單,李謹言還大力向辛慈推薦了鋼盔和壓縮餅乾。辛慈對餅乾十分感興趣,對於鋼盔就不那麼熱衷了。
李謹言撇撇嘴,好吧,他不急,等德國大兵趴在戰壕裡挨炸,這些德國人就該自己找上門了。
德國人得到磺胺的資料不假,研發卻還要花費一定時間,辛慈另外向李謹言買了一大批磺胺和止血粉,李謹言沒再同他客氣,價格比以往高出一成半。
生意就是生意,出於我們的友誼,這個價格相當優惠。
辛慈點頭,他瞭解。李謹言賣給英法兩國的藥品價格要比德國高上許多,而且除了對德國之外,華夏人將磺胺的生產技術捂得相當緊,無論是英國人法國人還是俄國人,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要花大筆的錢從華夏人手裡購買此類藥物,而德國,只要研究出成果,他們就可以省下一大筆錢。
在戰爭中,這就意味著更多的槍炮和彈藥。
辛慈離開後,李謹言又看了一遍剛剛兩人簽下的訂單,聞著上面墨水的味道,嘴角一個勁的向上勾。
少帥,咱們什麼時候回關北?這麼多的訂單,庫存肯定消耗得相當快,罐頭餅乾一類的,收不准就要外包出去。他得提前和罐頭廠的馮經理商量一下,找好外包的罐頭廠。
不回關北。樓逍單手擦過李謹言的臉頰,先去京城。
京城?
對,樓逍靠在桌沿,兩條長腿筆直,父親要見我。
哦。
李謹言點頭,既然是大總統的有事,那就去京城吧。況且各國公使可都在京城,說不準又能簽下幾筆大訂單。
八月十八日,樓少帥和李謹言從青島出發前往京城,同日,美國總統伍德羅威爾遜宣佈對歐戰保持中立。
隔日,日本新任駐華公使日置益抵達京城。
八月二十日,德軍佔領布魯塞爾,華夏北六省軍隊佔領新義州全境,作勢進攻平壤。
與此同時,俄國駐華公使庫朋斯齊照會華夏政府,提出就西伯利亞問題進行華俄談判。同日,華夏軍隊在西伯利亞的攻勢暫緩,陝甘總督馬慶祥的隊伍也從西伯利亞退回了外蒙,雖說這次除了戰馬沒搶到什麼東西,馬大鬍子還是哈哈一笑:殺得夠本,就不虛此行!

  第一百五十五章 ...

樓少帥和李謹言計畫在京城停留一個星期。
在京期間,李謹言接連和英法等國簽訂了大筆的藥品訂單,至於罐頭和餅乾等軍需物品,憑藉英國的海上實力,從殖民地和美洲大陸可以源源不斷的運往歐洲和大不列顛本土。他們從沒想過自己的國家和軍隊需要為食物擔憂。
這就是日不落大英帝國的自信和實力。
李謹言笑眯眯的送走了英國公使館參贊,看著剛剛簽下的藥品訂單,勾了勾嘴角,等到德國開始無限制潛艇戰,協約國內部開始缺衣少食時,這些英國佬才會知道,一盒午餐肉罐頭十二便士是多麼便宜的價格。要是他心情不好,說不準會將一盒罐頭的價格提高到十二先令。不知道這些約翰牛到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還能擺出這樣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
李謹言很期待。
言少,俄國公使來訪。
俄國?李謹言愣了一下,他沒記錯的話,華夏和俄國正打仗吧?雖然目前已經在和談,但俄國公使要找的應該是樓少帥而不是他吧?
不過人都來了,也不能不見。
請進來吧。
俄國公使庫朋斯齊來訪,並非出於偶然。
華夏的藥品,尤其是消炎藥已經在歐洲戰場上發揮出巨大的作用。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一戰期間,每次戰役的死亡人數都是以萬來計算的,其中有不少都是在戰場上沒有受到致命傷,卻因傷口感染發炎而死的傷兵。
有了李謹言的蝴蝶翅膀,磺胺提前問世,如今在西線戰場死的人依舊不少,但很多受傷的士兵因為這種叫做磺胺的藥物逃脫死神的鐮刀也是事實。
這並不意味著歐洲的血就會少流,恰恰相反,當這些士兵重新走上戰場後,歐洲的血只會越流越多,除非戰爭停止。
庫朋斯齊此行的目的也是磺胺。
沙皇俄國在歐洲東線戰場同德國和奧匈帝國軍隊已經開始交火。俄軍同奧匈帝國作戰還能取得幾場勝利,但在東普魯士,即便人數上占優,俄軍也沒從德軍手裡討到多少便宜。比起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德軍,俄國軍隊的臃腫,拖遝,落後彰顯無疑。僅有的幾部電臺也是明碼,德國人可以輕易截獲他們下一步的行動計畫和軍隊調動方向,前線指揮官對此毫無辦法。
德軍能知道俄軍在哪裡,接下來要去哪裡,俄軍卻對德軍一無所知,這簡直就像是蒙著眼睛和對方打仗!
更重要的是,德軍的傷兵可以得到快速的救治,而俄軍,一旦受了重傷,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一個俄軍中尉偶然從戰死的德軍身上找到一隻急救包,裡面有兩片磺胺,這讓在戰鬥中手臂中彈的俄軍中尉幸運的活了下來。
俄國人開始重視華夏這種藥品,即便俄國隨時都能召集起百萬軍隊,士兵多得就像牲口,軍官們也不會太在乎一場戰爭中多死幾個人,但他們自己卻很惜命。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刻自己不會走上戰場,不會被某顆飛來的子彈傷到。
作為前線總指揮的尼古拉大公直接給庫朋斯齊拍來電報,俄軍需要磺胺。
這也促使俄國外交人員加快了與華夏的談判速度,在某些方面甚至主動做出了讓步。甚至表示,對於東西伯利亞那塊長腳的界碑,完全可以既往不咎。庫朋斯齊此次拜訪李謹言,為的是能在談判結束前先敲定一筆訂單。這樣一來,無論談判的結果如何,他都能對尼古拉大公有所交代。
沒問題。
得知庫朋斯齊的來意,李謹言答應得很痛快,生意上門,沒有往外推的道理。不過鑒於兩國目前正處於交戰的態勢,在藥品的價格上,同德國一樣的優惠想都不要想,比起英法等國的價格也要足足高上五成!
說李三少手黑?
的確,他承認。
當他不知道英法等國都開始針對磺胺進行研究了嗎?德國手裡也有資料,他不清楚英國這個時候有沒有零零七一樣的人物,但若是真有間諜從德國人手裡竊取到磺胺的資料,他還想繼續大把賺錢?根本不可能!
說這是華夏人的東西?
不好意思,所謂的強盜思維就是從這些西方人身上發展起來的。
李謹言現在能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賺更多的錢。當宰就要宰,宰的時候,下手更要狠!
同俄國人的交易,李三少言明不要盧布,比起德國戰後貨幣貶值,沙皇俄國在戰爭期間就開始濫發紙幣,國內物價飛漲,通貨膨脹率驚人,十月革命前,盧布已經和廢紙沒多大區別了。
黃金,我要求全部用黃金支付。
俄國人對黃金和寶石的熱愛舉世聞名,否則高爾察克那幾百噸金子哪裡來的?據說這還只是沙皇財產中的冰山一角。號稱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尼古拉二世到底多有錢,歷史書上記載的數位也未必全部真實。
來到這個時代這麼久,李謹言已經學會了不要盲目去迷信歷史,畢竟,歷史隨時都在變。
沒問題。
庫朋斯齊也很爽快,反正付錢的又不是他,只要能買到磺胺,他就算完成任務。
李謹言笑著端起茶杯,眼前這個老毛子很好打交道,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給他些好處,對比起即將從俄國人手裡得到的大筆黃金,給庫朋斯齊的這點錢根本算不上什麼。
俄國公使拿著訂單滿意的離開了,李謹言靠在沙發上舒了一口氣,抬起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自鳴鐘,下午三點了。
一整天和這些外國人打交道,還真不是件輕鬆事。
對了,還要買採礦機器。李謹言輕輕敲著膝蓋,該從英國人手裡買還是把訂單給德國人?據說美國貨也可以。想起美國洋行的約翰之前來找他時的樣子,李謹言不由得笑了,比起當初,不只是他自己,連約翰都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考慮再三,李謹言決定將這筆訂單分成四份,德國,英國,美國,連法國都沒落下。
現在是戰爭初期,歐洲各國的工業尚未全部向軍用企業轉變,但是很快,這些歐洲工廠將陸續開始轉向生產軍用產品,將這麼龐大的一筆訂單單獨交給任何一個國家,李謹言的心裡實在是沒底。
況且,李謹言的眼睛緩緩眯起,英國人借給了日本人三千萬英鎊,誰也不知道有了這筆錢,日本人什麼時候會抽風,為了保證這批機器能夠安全抵達華夏,必須給英國人一點甜頭,足以讓他們壓制日本人不要輕舉妄動。
很無奈,也很憋屈,但這就是現實。
言少爺,義大利公使館參贊來訪。
義大利?這次是要買什麼,鋼盔還是罐頭?或許可以向這些義大利人大力推薦硬糖和餅乾。
李謹言狠狠的搓了一把臉,請進來吧。
李三少在忙,樓少帥也沒閑著。
樓大總統特地將樓少帥叫來京城,為的是在大連的南滿鐵道株式會社。
這家會社有日本皇室背景。樓大總統端起茶杯,送到嘴邊,卻又放回到桌上,杯底碰到桌面,發出一聲輕響,就算吃進去,恐怕也不安生。
那又如何?樓逍站在樓大總統面前,一身戎裝,軍姿挺拔,繼續打。
樓大總統:“……”
老泰山的確說得沒錯,他這兒子,絕對是一生殺伐不斷的,聽聽這口氣,如斯狂妄,卻狂妄得讓他都忍不住羡慕。
擱他年輕那會,要是也有這小子如今的軍隊,武器,糧餉……罷了,世事如此,如今想這些也沒用。他該慶倖,他的兒子,做到了他想做卻一直沒做到的事。
照你的意思,把這家會社吞了?
吞。簡單俐落的一個字,實際上,在日本公使日置益找上華夏聯合政府時,北六省的大兵已經把在大連的南滿鐵道株式會社總部給搬空了,不說掘地三尺,也差不了多少。帶隊的軍官曾經參與過當初臨時接管北六省內日本銀行的行動,幹起這樣的活是駕輕就熟。
全都搬走,桌子椅子都別落下!門板能拆也拆了,扛回去當劈柴燒也不錯。
大連人圍著南滿鐵道株式會社總部所在的建築看了幾天的熱鬧,北六省新編第十七師的官兵們從屋子裡大箱小箱的搬東西,一開始,圍觀的百姓大多猜測這箱子裡恐怕都是錢,咱少帥這回可是發了!等見到大兵們扛著桌椅板凳往外走,甚至連門板都不放過時,百姓們目瞪口呆之餘,不由得暗道:不是說李三少挺能賺錢的嗎?看這搬東西的架勢,怎麼跟營房裡連柴火都沒有似的?
不管百姓怎麼想,新編第十七師的官兵用了三天時間,當真把這家株式會社裡外搬了個乾淨。窗戶門板都沒剩下,等到將這棟建築交給大連市政府時,接手的官員看著四面漏風,連扇窗戶都沒有的房子,足足愣了五分鐘。
不是說搬東西嗎?這和拆房子有區別嗎?
這些大兵在入伍之前都是幹什麼行當的?
經過清點,從南滿鐵道株式會社一共獲得了價值三百萬大洋的財物,比起初期資本兩億日元,這點錢實在是少得可憐,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南滿鐵路,安奉鐵路,如今連鴨綠江上的鐵路橋都被北六省軍隊搶走,這家依靠鐵路盈利的株式會社怎麼可能同歷史上一樣富得流油?再加上從去年開始,就不斷有日本企業從這家會社撤出資本,大本營也陸續將資金抽調回國,能有三百萬大洋入手也算是不錯了。至少能彌補一部分這次北六省和日本俄國兩線開打的軍費。
說起軍費,北六省財政局長兼北六省官銀號總辦任午初當真是個能人,幾千萬的軍費,一點不見他為難。樓大總統都想把他調到聯合政府財政部,結果對上兒子那張冷臉,話到底是沒能說出口。
最終日本公使的抗議被打了回票,佔領朝鮮新義州的北六省第三師沒有繼續向平壤進軍,也沒有退出朝鮮的樣子。這讓朝鮮總督寺內正毅時刻繃緊了神經,朝鮮境內的情報人員也全部將注意力放到華夏人的身上,以至於沒有發現,被軟禁的朝鮮國王李熙開始動作頻頻。
九月初,樓逍和李謹言啟程返回關北。
兩人來京時,京城裡的人都沒得到消息,離開時,不少人都到車站來送行。
月臺上,樓大總統滿臉笑容的拍了拍樓少帥的肩膀,樓少帥立正敬禮,鎂光燈頓時響成一片,李謹言還是不怎麼習慣這種場面,本以為沒他什麼事,不想樓大總統突然轉向他,開口說道:好孩子,這段時間也辛苦你了。
頓時,眾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李謹言身上,有知道他身份的,也有不知道的,誰讓李謹言比樓少帥更加深居簡出,唯一登在報紙上的幾張照片也是在車站中拍的,還沒拍到正面,加上現在的照相技術和印刷技術,真人和報紙上的照片擺在一起也未必能被認出來。
世人皆知樓逍娶了李三少,李三少是個不折不扣的金娃娃,錢耙子,可李三少到底長什麼樣卻極少人知道。
如今樓大總統當著眾人的面明李謹言的身份,許多之前沒見過李謹言的人這才恍然大悟,他們還說這個沒有軍銜的年輕人是誰,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李三少,樓少帥的正室夫人。
鎂光燈再度響成一片,李謹言臉上的笑有些發僵,樓逍卻在這時單手搭上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放鬆。
這種情況,他怎麼放鬆?
李謹言的表情更僵了,隨即腦海裡閃過一道靈光,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就算隔著白煙,他也沒錯漏那些記者臉上的表情和眼中的亮光。
等到上了火車,李謹言終於憋不住了,他相信,過了今天他想不出名也難。
少帥,你在想什麼?
樓逍坐在李謹言的對面,單手搭在桌沿,挑起一邊的眉毛,讓世人知道,你是我妻子,我是你男人,僅此而已。
李謹言:“……”
難道說,普通人和天才的思考回路,想問題的方式,永遠都是兩條平行線嗎?
專列抵達關北火車站,乘車回到大帥府,樓夫人正在客廳裡和二夫人說話,樓二少自己坐在沙發上玩著一個九連環。
知道你們今天回來,都累了吧?
樓夫人笑著招呼樓少帥和李謹言過去,看到二夫人,李謹言便想起了李二老爺的那封信,信上只寫明瞭他同致公堂之間的關係,以及當初借海外華僑的人脈和資金為南方政府購買軍火的事情,至於軍火如何運抵關北,也只模糊的寫了兩句,但能猜出,十有八-九和俄國的軍港有關。
符拉迪沃斯托克,符拉迪沃斯托克。
這個原本屬於華夏,如今卻被沙俄佔據的北方終年不凍港。
李二老爺的信寫得清楚,卻也有些模糊,或許他也在擔心一旦信被外人看到或者是致公堂中有人背信,會給幫過他的人惹來麻煩,在信中對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事只是一帶而過,不過這卻讓李謹言心裡開始打鼓,李二老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他是不是該再去問問啞叔?
言兒?二夫人見說了幾句話,李謹言就開始走神,拍了他一下,想什麼呢?
樓夫人笑了:肯定是累了,上次劉大夫開的補湯方子還在,回頭我讓廚房燉上。
聽到補湯,李謹言再度苦臉,立刻打起精神,不敢再走神了。
樓少帥坐在沙發上和樓夫人說話,樓二少丟下手中的玩具,朝李謹言伸出了手:言哥,抱。
哎,睿兒想言哥沒?
想。樓二少站在李謹言的腿上,摟著李謹言的脖子,蹭蹭。
下一刻,李謹言的懷裡突然一空,樓二少被樓少帥抓到了自己面前,雙手舉著他,樓少帥冷臉,樓二少也臉色一變,兄弟倆冷臉對冷臉中。
李謹言:“……”
果然是親兄弟……
當天,二夫人在大帥府留了晚飯,李謹言想把之前計畫好的劇院的事情和她商量一下,關於李二老爺的那封信,他打算暫時瞞著二夫人,畢竟信裡的內容涉及到一些機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讓我管劇院?二夫人正喝茶,聽到李謹言的話,忙把茶杯放下,言兒,你說真的?
真的,娘。李謹言說道:不用你親自出面,只是幫兒子在後邊把把舵,正經的生意,兒子會安排其他人去做的。
你讓我想想。
二夫人沒有馬上拒絕,事情就還是有門,李謹言接著說道:還有枝兒。
枝兒?
對,我還打算辦一家電影公司,前段時間瞧著她對這些都挺上心,不如娘幫忙問一下她的意思,如今公司的人員和機器都差不多到位了,只缺演員,若是她願意可以來試試。
這個,言兒,你知道枝兒之前都遇上過什麼事。二夫人擰緊了眉頭,要是真拍了電影,讓人認出來,不是讓她難受?再說你……”
娘,這些我都考慮過。李謹言說道:枝兒是個好姑娘,我想著,到底怎麼樣,還是要看看她自己的意思。
行,我知道了。
二夫人點點頭,枝兒的變化她也看在眼裡,若是能走過這道坎,說不準也是件好事。
民國六年,西曆191492日,日本突然對德國宣戰。大隈內閣做出這一壯舉,著實讓人刮目相看。連日本國內的一些人都認為內閣發瘋了。現在的日本完全是靠借款活著,日本海軍龜縮在軍港,陸軍被華夏軍隊打得抬不起頭,內閣竟然會對德國宣戰?!
如果他們有勇氣對德國宣戰,為什麼沒有勇氣把進入朝鮮的華夏軍隊趕出去,為什麼對華夏人在大連建造的戰俘營視而不見?
大隈內閣也是有苦說不出,英國人的錢不是好拿的,不宣戰,他們用什麼來表達日本對大不列顛的感激誠意
況且大隈首相和內閣成員都想得很好,歐洲距離日本很遠,就算宣戰,也不可能直接同德國陸軍對上。德國的遠東艦隊已經離開,海戰也不可能發生。從各方面來看,華夏,尤其是北六省與德國走得很近,就算沒結盟,也差不了多少。日本擺明態度,是不是能借助英國人的勢力把大連和朝鮮的問題解決?
大隈內閣想得很好,他們甚至開始幻想英國艦隊和日本艦隊一起進入渤海灣的情景,但很可惜,他們錯漏了一點,那就是對這些歐洲列強國家來說,利益永遠高於一切!
當李謹言揮舞著鈔票和訂單,用大把的真金白銀向大不列顛購買採礦器械時,約翰牛手中的天平開始向華夏傾斜。
扶持日本對抗華夏不錯,但在真金白銀面前,日本還是哪裡涼快哪裡呆著去吧。
李謹言大把撒錢購買機械,大批的專業人員進入西北,華夏找到油礦的消息不脛而走,若是以往,對原料和能源無比渴求的歐洲列強早已蜂擁而上,如今,馬恩河戰役即將打響,實力強的國家正在戰場上打生打死,實力稍弱的,面對如今的華夏也有無處下嘴的感覺。
於是,李謹言可以放心大膽的同馬慶祥三兄弟簽訂合同,開採油礦,三馬對於李謹言賺錢的本事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之前創辦的罐頭廠,如今已經為他們賺了不少錢,油井開採,雖說大頭不是自己,錢也絕對會堆成山!
“TNND,這可以比搶劫來錢快多了。
嘴裡是這麼說,但馬慶祥還是下令軍隊繼續在外蒙境內四處搜索跟著哲尊丹巴布一條道走到黑的外蒙王公下落。
正在進行的華俄談判,不只是關於西伯利亞,也涉及到外蒙。
由於種種原因,目前的外蒙並未獨立,只是宣稱自治。看到俄國人虛弱一面的華夏政府,不打算再姑息這幫外蒙王公,給哲尊丹巴布扣上一頂----國家的帽子,抓你沒商量!
俄國對此保持沉默。外蒙境內的俄國人開始陸續撤回西伯利亞,這讓哲尊丹巴布等人徹底失去了靠山。想要向華夏政府投降都成為了不可能。
覆滅,只是遲早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六章 ...

演電影?
枝兒放下託盤,詫異的瞪大了眼睛,讓她演電影?
言兒是這麼說的。二夫人說道:這事還要看你自己的意思。要是不想就回了。
夫人,是三少爺辦的電影公司?
,說是還有家劇院,要我來管。二夫人笑了笑,“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想的。
夫人管賬可是把好手,當年二老爺都……”說到這裡,枝兒突然頓住了,咬著嘴唇,貌似有些懊惱。
是啊,當初我在娘家只學了些皮毛,第一次看家裡的帳本,還鬧了不少的笑話。到後來,全都是老爺手把手教的。二夫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懷念的表情,到底是父子,言兒做生意的手腕倒是越來越像老爺了。
二夫人和枝兒說著說著就將話題繞開了,二夫人沒再詢問枝兒是不是願意演電影,枝兒也沒有再提這件事。
回到房間,枝兒掀開妝盒,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單手撫上臉頰,演電影……要是她肯做,會幫上三少爺的忙嗎?可她之前曾經在那樣的地方呆過,要是被人認出來,會不會給三少爺惹上麻煩?
如果沒遇上那件事,是不是她現在就能答應下來了?
這就是命嗎?
扣上妝盒,枝兒垂下眸子,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尊靜止的雕像。
九月五日,許二姐從歐洲發來電報,由於比利時被德國佔領,不少比利時人成了難民,其中有許多道路橋樑和鐵路方面的專家,她和其中的部分人接觸過,有些人對到華夏來工作很有興趣。
比利時是全世界最早建成全國交通網的國家,甚至早於德國和英國。
比利時人嗎?
李謹言對比利時的瞭解並不多,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比利時巧克力,他不喜歡甜食,黑巧克力是唯一例外。至於比利時的鐵路網,他還真不怎麼清楚。不過許二姐在電報中說的十分肯定,證明這些人的確有真材實料。既然如此,將他們請回來也未嘗不可。目前華夏各省都在大規模修建鐵路,公路以及各項公共工程,北六省的鐵路網領先於國內各省,卻仍有很大的空白地區留待彌補,若是能引進歐洲的先進技術,由自己人修造,而不是將工程全包給歐洲人和美國人,那絕對是一件好事。
想明白之後,李謹言當即給許二姐回了電報,只要這些比利時人有真材實料,其他方面都好商量,只有一點,他們一旦決定來華,就意味著答應接受樓氏商業集團的雇傭,必須遵守公司的章程,服從公司的調派。那些打算來華夏渾水摸魚當大爺的,還是趁早熄了心思。
電報發出去後,李謹言按原計劃去了罐頭廠。馮經理正為手裡的大批訂單撓頭,作為一名管理者,他當然希望罐頭廠的生意好,接到的訂單越多,意味著賺的錢就越多。可李謹言交給他的這些已經超出罐頭廠的生產能力,把庫存都算上也不可能在預期時間內交貨。
咱們自己不行,就外包一部分出去。李謹言來罐頭廠就是為了和馮經理說這件事,甘肅那邊的馬督帥手底下有兩家廠子,咱們關北城外的工業區也有三四家,還有幾家正在籌建。把罐頭分類外包一部分出去,庫存暫時不用動。
這倒是個辦法。
選好廠子之後,一定要和對方說清楚,這些罐頭都是出口的,不是咱們自己人吃,別那麼實誠全都用好肉。筋頭巴腦的也可以用上,降低成本增大產量。
這我都記著,言少爺放心吧。
馮經理和李謹言相視一笑,活脫脫兩個奸商
李謹言搓搓下巴,比起口感更糟糕的斯帕姆小肥豬,他已經算是相當的厚道了吧?至少一盒罐頭裡還有不少肉,絕對比當初用劣質火炮和炮彈糊弄華夏人的那群洋人要厚道等多!
想起那些從大連來到關北海軍學校擔任教員的老北洋,李謹言就鼻子發酸。他也是偶然一次聽到他們在海軍學校的學員面前講古,講他們在英國達特茅斯海軍學院裡的學習生活,講他們在北洋水師裡的種種,講北洋水師從興盛到覆滅,被一個彈丸小國逼入絕境……
“……那群記者也胡說八道,說什麼水兵毫無士氣,不敢用命……都是屁話!當初弟兄們在海上拼命,他親眼見著了嗎……船上的炮彈和艦炮型號不對,咱們弟兄用手一下下的搓,他看到了嗎……說水兵不用命,那些海裡的弟兄死不瞑目啊!
當時樓少帥就站在李謹言的身旁,兩人都沒有說話,李謹言忍了幾忍,還是和圍在老北洋身邊的學員一樣紅了眼眶。
一隻大手罩上他的發頂,掌心溫熱,微微用力,就像在對他保證,這一切都將成為歷史,永遠不會再重演!
華夏,不會再遭受如此苦難!
五十六名老北洋從大連來到關北,帶著二十年前老弟兄們的希望,帶著葬身海底的英魂們的最後一絲念想。
振興海軍!
在他們走進北六省海軍學校的當天,樓少帥當著他們和所有師生的面保證:華夏會有海軍!可以同任何強國對抗的海軍!
鎮海號和其餘十幾艘艦船仍停靠在膠州灣,經國會商討,聯合政府將以此為基礎編練海軍。樓逍對這些船隻到底交由誰來管理沒有提出異議。北六省的陸軍很強,空軍也在發展,海軍卻是個短腿。水兵和軍官就是個大問題。
少帥,放心吧,不出三年,咱們就能有不少大船。
只要高爾察克還在,白軍和布爾什維克打起來,沙俄的那幾支艦隊,尤其是黑海艦隊,總是會有好處給他們撈的。李二老爺信中提起的那股隱藏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力量,說不準就能幫上大忙。到時不只是巡洋艦和戰列艦,說不準還能辦起一家造船廠。英國人太精明了,當初和李謹言商定的高爐已經建好,造船廠依舊沒影,到了現在,更是以歐戰為藉口無限期拖延,李謹言壓根拿他們沒辦法。
是嗎?
要不少帥,咱們再打個賭?
樓少帥的回答是低頭看了李謹言一會,拍了拍他的肩膀,捏了一下他的耳垂,轉身離開。
被留在原地的李謹言沉默半晌,無語。
這是賭還是不賭?
罐頭廠的事情處理完,李謹言又馬不停蹄的去了北方兵工廠。
兵工廠的老師傅們終於成功的給醜八怪裝上了炮塔,一門57mm短身管炮。
裝上炮塔的醜八怪,樣子更加不敢恭維,火力卻著實驚人,一門57mm火炮,四挺機槍,通過加固底盤及改進發動機解決了動不動就趴窩的問題,速度也有大幅提升,一旦被送上戰場,預期能取得的戰果絕對驚人。
比起歷史上的馬克一型坦克,在火力等同的情況下,醜八怪的速度和機動能力絕對要高出一截。
至少在馬克趴窩的時候,醜八怪能繼續跑得歡實,這就是絕對優勢!
李謹言抵達兵工廠時,醜八怪三型坦克正在實驗場進行試射,看著被炮彈穿透的鋼板和被履帶壓毀的鐵絲網,除了發動機的聲音和槍炮聲,現場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杜廠長,這樣的坦克現在能生產幾輛?
年底之前,五輛。
這麼少?
李謹言皺眉,杜維嚴擺擺手,這已經算是多的,很多零件都是廠子裡幾個老師傅手工打磨出來的,加上保密要求,連他們的徒弟都被瞞著。沒有足夠的人手,想快也快不起來。
其他方面呢?
還有發動機上……”
杜維嚴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個小本子,上面詳細記錄著坦克研發過程中遇到的所有問題,細緻到一個螺絲都有清晰的記載。
這是幾個老師傅一同記錄下來的,我手裡這個是匯總,上面的大部分問題都已經解決,餘下這幾個,言少爺可以看看。
李謹言對紙面上縮小版圖紙和數字都看不太明白,大多一掠而過,倒是對本子上重點劃出的幾個問題,包括發動機,裝甲厚度,炮塔等看得十分仔細。
這些事和少帥說過嗎?
還沒有,少帥原本說要來的,應該是有事情耽擱了。
哦。李謹言點點頭,我回去就和少帥說,具體的還請杜廠長到大帥府一趟。
好。
兩人談妥之後,李謹言的目光重新回到試驗場中的坦克身上,快了,馬恩河戰役已經開始,這場戰役,同盟國和協約國各自死傷二十萬人以上。他們很快會發現,想要在短時間內將對方擊敗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一戰中最經典也是最殘酷的塹壕戰,即將拉開序幕。
進攻無效,只能防守。
戰爭進行到塹壕戰階段,雙方都感到十分無奈,也或多或少有些挫敗感。
從兵工廠回到大帥府,早已經過了午飯時間,李謹言簡單吃了點東西,拿起蕭有德匯總過後送來的情報仔細翻看。
國內的,國外的,歐洲的,美洲的。
華夏科學社?
這個留美學生髮起成立的組織引起了李謹言的注意,從發起人到成員,都是當初從青島和上海出發的學子,他們在留學期間的表現都十分優秀,成立科學社不久,正商量在明年回國後創辦一份雜誌。讓李謹言覺得意外的是,李錦書竟然也是其中的一員。
不管是什麼原因,她和這些留美學子交往,總比再遇上大衛和愛莎那樣的騙子要好得多。
是不是該給三叔遞個消息?李謹言放下手上的情報冊子,想了想,搖搖頭,他就別多管閒事了,還是等錦書自己和三叔三嬸說吧。
等樓少帥從軍政府回來後,李謹言才得知,進入蒙古的北六省新編第十六師,和三馬的騎兵經過連日的圍追堵截,終於把哲布尊丹巴和跟隨他的一干蒙古王公都給逮住了。
北六省的軍隊和三馬的軍隊聯合進攻外蒙,哲布尊丹巴和一干蒙古王公走投無路之下想去投奔沙俄,卻發現這群老毛子正和德奧兩國打得不可開交。沙皇為了緩解西伯利亞的局勢,還主動尋求同華夏談判,甚至願意讓出額爾古納河西岸的部分領土。
對哲布尊丹巴和蒙古王公來說,沙俄這個靠山明顯靠不住了。他們在逃跑的途中商量,是不是應該向華夏投降?
反正投降後再獨立,打不過繼續投降,從明清那時就是這麼過來的。
但沒料到華夏政府壓根不吃他們這套,投降?晚了。早幹什麼去了?
於是,活佛和王公們只能繼續跑。卻也沒能跑多久,還是在穿過買賣城,進入唐努烏梁海時被抓了個正著。上至哲布尊丹巴下至蒙古王公,乃至隨行的護衛,一個都沒落下。
父親的意思是全部押解回京,同時在外蒙派遣駐軍。
那少帥的意思呢?
一樣。樓少帥走到桌旁,坐下,這些人當殺,卻不能全殺。
哲布尊丹巴本人又涉及到宗教方面的問題,處理不好會很棘手。
李謹言點頭,沒有繼續問,只是將兵工廠裡的事和樓少帥說了。李三少的心態很好,也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正,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裡。與其浪費心思在插不上手的地方,還不如多在自己能做到的事上下功夫。
現在的坦克仍需要改進,但上戰場絕對沒問題了。李謹言說道:少帥可以找個機會試試水。
我知道了。
樓逍起身,順手把李謹言也拉了起來。
少帥?
休息。
李謹言轉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自鳴鐘,剛過九點……他該為自己第一時間就能明白樓少帥話裡的潛臺詞感到高興嗎?
很快,李三少就無暇去想這個問題了。
隔日,樓少帥一大早就去了兵工廠,李謹言則去見了二夫人。
二夫人答應幫李謹言管理劇院,枝兒也願意嘗試一下演電影。
只要能幫上三少爺的忙就好。
聽到枝兒的話,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李謹言愣了一下,轉頭望向二夫人,二夫人沖他搖搖頭,枝兒是個好姑娘,只要能走過這個坎,早晚有一天會有個好歸宿。
九月十日,關北劇院和關北電影公司同時成立。
九月十一日,關北電影公司宣佈拍攝第一部電影,一名叫做李金枝的女演員,將在電影中扮演重要角色。這名梳著烏油油的大辮子,鵝蛋臉杏仁眼的姑娘,當天就出現在了關北城的各家報紙上。
同日,以哲布尊丹巴為首的外蒙貴族王公被押送至京城,他們將以--國家的罪名接受審判。在審判尚未開始前,他們中的部分人就在無常的鎖魂名單上掛了號,而其他人,例如哲布尊丹巴,憑藉他的身份,考慮到外蒙牧民的宗教信仰,他會繼續活著,但只是活著而已。
九月十二日,歐洲戰場上持續了近一個星期的馬恩河戰役宣告結束。德軍和英法聯軍都在此次戰役中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在確定無法徹底消滅當面的敵人之後,他們開始包抄對方的側翼,在運動中不斷向大海前進,直到英吉利海峽,綿延了幾百多公里的戰線才宣告結束。
在此期間,德軍總參謀長小毛奇被德皇威廉二世解職,接替他的是興登堡和魯登道夫這對戰場上的軍事家和鐵血組合。
在小毛奇被解職前,他對德皇說的一句話讓威廉二世大怒,卻同樣預示著戰爭的結局:陛下,我們輸掉了這場戰爭!
九月十五日,關北電影公司名為移民的電影正式開機。
九月十七日,三十六名比利時道路和橋樑專家及他們的家人從歐洲啟程,乘輪船前往華夏。
與此同時,尼德商行終於又接到了一筆鋼盔訂單,還是來自義大利軍隊。這讓尼德也萬分不解,比起李謹言,身在歐洲的他更能瞭解戰爭的局勢,義大利的的確確在中立,訂購這麼多鋼盔有什麼用?
不過義大利的兩筆訂單也給尼德商行帶來了好處,法國和德國同時注意到了這家開在比利時的葡萄牙商行。
罐頭,餅乾,香煙,糖果,巧克力。還有香皂牙刷和各種日用品,甚至是美酒。
凡是戰爭中最需要的東西,這家商行都有。
很快,大筆的訂單源源不絕,比起因為七千英鎊就整夜睡不著覺的時候,如今的尼德已經能十分鎮定的看著訂單上的數字眼也不眨。只是對於鋼盔的銷售遲遲沒有打開局面依舊耿耿於懷。
不用著急。李謹言在回給尼德的電報中這樣寫道:麵包會有的,生意也會有的。
九月底,李謹言的話得到了證實,在塹壕裡被炸得暈頭轉,被高爆彈破片和四處飛濺的子彈弄得叫苦不迭的歐洲大兵,終於意識到保護腦袋的重要性。胳膊和腿受傷了可以治療,彈片進了腦袋,馬上可以請隨軍牧師過來了。
當一個法國士兵頂著軍用鍋躲過一劫後,鋼盔陸續出現在了各國大兵的頭上。積壓在北方兵工廠裡的那一頂頂英國草帽,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看著尼德再次發來的電報,李謹言笑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

1914年下半年,註定是俄國熊倒楣的日子。
八月中旬到九月初的坦能堡戰役,俄軍遭受了慘敗。由於指揮系統紊亂,通信不暢,進入東普魯士的俄第一軍和第二軍在協同作戰上出現了問題,第一軍在取得一定戰果之後突然停止進攻,導致隨後進入東普魯士的第二軍陷入險境,幾乎被全殲。第一軍也險些被截獲了電報的德軍趕入馬蘇裡亞恩湖的沼澤地帶,付出了兩個師的代價,其餘人才得以逃脫。
在戰鬥中,俄軍至少死傷了十二萬人,戰略物資的損失更是不計其數。
指揮這場戰役的興登堡和魯登道夫被視為德國的民族英雄,是為百年前的條頓騎士團成功復仇。
自坦能堡戰役之後,俄軍在同德軍對戰的西北戰場上全線潰敗,在同奧匈帝國作戰的南加利西亞倒是進展不錯,但德軍打敗進入東普魯士的俄軍,馬上派出第九軍支援奧匈帝國軍隊,戰場上的情況立刻發生了轉變。俄軍在付出十五萬人的死傷之後,不得不向華沙的方向撤退。
在隨後的幾個月裡,俄軍同德軍以及奧匈帝國軍隊沒有再進行大規模的戰役,一方面是俄軍嚴重缺少戰略物資,另一方面,則是德軍已經意識到奧匈帝國軍隊的真正實力,奧匈的軍隊若想在進攻中取得成功,幾乎全部需要德軍的説明。
同樣是拖後腿,奧匈帝國要比兩次世界大戰中的義大利靠譜也更加厚道,至少奧匈軍隊只是單純的拖後腿,而義大利,拖後腿不說,還會回頭來插德國兩刀。
所以說,選擇盟友,真的很重要。
無論是一戰還是二戰,德軍幾乎都是靠一個國家的力量在挑戰整個西方,永遠別想指望他的盟友。威廉二世和希特勒,同樣是戰爭狂人,也是同樣的孤家寡人
由於俄軍在歐洲東線戰場上損失慘重,沙皇和國家杜馬決定調派更多的力量進入歐洲,為此,遠東地區的穩定對沙俄帝國至關重要。
以展長青為首的華夏談判代表眼光毒辣,看清了俄國的外強中乾,瞅准機會,在談判桌上表現得越來越強硬。從最初的劃出額爾古納河西岸縱深二十公里的土地,到恢復清尼布楚和雅克薩條約之前的華夏疆域,再到開始打從遠東進入歐洲的那條大鐵路沿線車站的主意,俄國談判代表每天都像是坐在火山堆上,不是被氣得一佛出世就是二佛升天。
不過,就算被氣得鼻子冒煙,他也得硬著頭皮談下去。
沙俄的陸軍已經捲入了歐洲的泥潭,沙皇的統治面臨多方面的壓力,不能在遠東再起更大的爭端。
到了九月下旬,歐洲東線戰場上不好的消息頻頻傳來,華夏北六省趁機再度向西伯利亞增兵,戍邊軍在額爾古納河西岸如入無人之境,那塊被大兵扛著的界碑也一天能挪三個地方。新編第十六師配合新編第十五師炮擊赤塔,駐守在赤塔的俄軍竟不戰而逃,華夏軍隊順勢佔領布裡亞特等地,同時兵指阿莫爾州。
佔領了伊爾庫茨克的西伯利亞反抗組織擔憂華夏軍隊的進攻,托洛茨基再次派遣代表,要求基洛夫對華夏軍隊保持警惕,必要時可以採用武力。
反抗組織內部卻有不同的意見,以喀山為首的組織成員認為此時不應該輕易挑釁華夏軍隊。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喀山已經深得基洛夫的信任,他的話比那個趾高氣昂的代表更能打動基洛夫,我們可以嘗試和華夏軍隊接觸,我們需要武器和補給,說不定可以從他們那裡得到。
荒謬!托洛茨基的代表拍案而起,他們是敵人!一群黃皮猴子!
這個代表是典型的斯拉夫人,高鼻深目,脾氣暴躁,說話聲大得就像是在打雷。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句話一出口就得罪了屋子裡不少人。
基洛夫所領導的西伯利亞反抗組織,主要成員都是生活在西伯利亞的少數民族,其中有一多半都是黃種人。
一句黃皮猴子,讓他們全都變了臉色。
謝裡甯同志!基洛夫表情嚴肅的開口說道:請注意你的言辭!
謝裡甯終究不是傻子,意識到自己的口無遮攔犯了眾怒,卻拉不下臉來道歉,乾脆坐回到椅子上一言不發。
喀山,你認為華夏軍隊會幫助我們嗎?
我不能保證。喀山目光坦蕩的掃視屋內眾人,但大家應該都清楚,再得不到補給,我們恐怕堅持不了一個月。
所有人都點頭同意。
現在的反抗組織已經發展到近四千人的規模,成為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基洛夫本人在國內的聲望也越來越高,甚至有超過托洛茨基的趨勢,就連流亡在外的弗拉基米爾也聽到過他的大名。
勇敢的基洛夫,為大家帶來光明的基洛夫,反抗殘暴沙皇的基洛夫!
生活在遠東,備受壓迫的俄國人越來越多的聚集到他的周圍,戰鬥隊伍不斷擴大,其中還有部分曾經在俄軍中服過役老兵,他們大多生活困苦,吃不飽肚子,還要繳納重稅。基洛夫領導的反抗組織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就這樣,在遠東總督和西伯利亞邊境軍的圍剿下,反抗組織還是不斷的壯大。但壯大也帶來了問題,那就是糧食,藥品和武器。
沒有補給,我們甚至無法繼續留在伊爾庫茨克。
喀山的話很實在,恰恰是這份實在,有了相當大的煽-動力,這可比托洛茨基的代表那滿口大話有用得多了。
那麼,舉手表決吧。
基洛夫做了決定,在場的反抗組織主要成員開始舉手表決,最終以多於三分之二的人同意與華夏人接觸,通過了喀山的提議。
整個表決過程中,托洛茨基的代表沒有再發一語,看向喀山和基洛夫的目光卻隱隱帶著不善。
提議通過的當天,反抗組織就選出以喀山為首的一支小分隊前往華夏軍隊臨時駐紮的布裡亞特,他們帶著武器,卻沒有糧食,我們是為大家尋求幫助,若是不能完成任務,就將糧食留給更需要的同志吧。
米爾夏主動要求隨行,喀山卻搖頭,托洛茨基的代表還在這裡,他離開,米爾夏必須留在基洛夫身邊,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以防生變。得到基洛夫的信任不容易,找到如此光明正大同華夏軍隊接觸的機會更加不容易。
你要留在這裡。喀山對不到一年時間就長成大姑娘的米爾夏說道:必須留在這裡,明白嗎?
米爾夏咬著嘴唇,最終還是點了頭。
喀山一行人很順利的進入了布裡亞特,這讓除喀山之外的人都覺得驚訝,尤其是在看到居住在布裡亞特的人之後,他們臉上的驚訝之色更濃。
華夏的軍隊沒有劫掠,沒有殺戮,還以很實惠的價格同這裡的人交易食品和調料,換取毛皮和木材。
這些華夏人還在尋找礦石,若是有人能提供消息,將得到整整十盧布。
現在的盧布還沒有大幅度貶值,一盧布差不多能換一塊半大洋,十盧布對這些生活在西伯利亞的人來說不是筆小數目,竟然只用來換一個消息?
華夏的軍醫在士兵的保護下走訪附近的村莊,免費為這裡的村民治療疾病,遇到年紀小的孩子,還會留下一些漂亮的糖果。很快,附近村莊的孩子們都知道這些穿著褐色軍裝,手臂上佩戴著紅十字的大兵會給他們糖果和餅乾,在他們出現時很多孩子都會圍上去。
居住在這附近的人,從最開始的驚慌,到如今的處之泰然,一些年輕的單身姑娘,看到明顯帶有遊牧民族血統的大兵,還會熱情的上前攀談,仿佛已經忘記了這些華夏人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
喀山,這些華夏人……”
噓。
喀山示意同伴不要開口,前面正有一隊華夏士兵走過,我們先到村子裡,想辦法接觸一下他們的軍醫。
好。
喀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從身旁走過的華夏士兵,眼中閃過一抹熱切和一抹激動,卻很快隱去。
五天后,喀山一行人從布裡亞特返回伊爾庫茨克,隊伍裡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他們完成了此行的任務,華夏人答應同他們交易。
喀山,他們真的答應不進攻伊爾庫茨克?
是的。喀山點頭道:他們還答應和我們交換食物,武器方面會有所限制,但是也有二十支莫辛納甘步槍和幾百發子彈。
這些步槍哪來的不言而喻。
華夏軍隊使用的步槍和機槍基洛夫也看到過,都是德制口徑,這些槍明顯是他們從沙俄軍隊手中繳獲的。
若是兩年前,這些槍在北六省軍隊中還是寶貝。但是現在,就連新兵蛋子用的都是從主力部隊換下來的毛瑟步槍,這些老毛子的槍彈道穩,但後坐力太大,用起來實在是不順手。再加上口徑問題,只能全都送進倉庫。
如今換給反抗組織,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雖說不是一路人,但他們同沙皇更不是一路人。
華夏人也提出了條件。喀山繼續說道:他們有一批貨物要通過西伯利亞大鐵路運往歐洲,他們要求在火車行經伊爾庫茨克時,我們不得阻攔。
貨物?
是的。
基洛夫雖然對這批貨物很感興趣,但從長遠考慮,因此和華夏人交惡並不划算。最終,他同意了華夏人的條件。
就這樣,華夏代表在談判桌上使手段,談判桌下送鈔票,從俄國談判代表手裡得到西伯利亞大鐵路貫通歐洲段的運輸和使用權,又以食品和武器搞定了佔據伊爾庫茨克的反抗組織。
自此到一戰結束,華夏的商品將源源不斷的從俄國人修築的大鐵路運往歐洲,打著中立國的旗號,避開英國的海上封鎖和德國的無限制潛艇戰,用罐頭,餅乾,鋼盔以及各種產品換來大把的鈔票。
沒船也未必是壞事。
李謹言十分關注華俄的談判進程,當看到展部長把俄國人繞得暈頭轉向,一邊咬牙切齒,一邊不得不在協議上簽字時,笑得直拍桌子。
不過從鐵路上運輸,尼德和許二姐就不能繼續留在比利時了。李謹言拿起蕭有德搜集來的關於西伯利亞大鐵路的所有資料,對照桌面上的地圖,最終目光落在了瑞士這個國家之上。
為了保證貨物不在中途被截,還得有一定的武力,或許該讓兵工廠研究一下列車炮?
至於沿線的車站,問題也很容易解決,大不了損失一些,總是能從其他地方找補回來,只要貨物進了歐洲,就一切都好說。畢竟俄國同德國和奧匈帝國接壤,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怎麼從東普魯士運回柏林和維也納,是這些日爾曼人自己的事。至於法國和英國,反正他們有船,自己來運就是了。
李謹言放下資料,撇撇嘴,等到他手裡有了船,俄國再亂起來,任誰吃了他的,都得給他吐出來!
十月中旬,歐洲西線戰場上,盟軍和德軍奔向大海的對稱運動終於告一段落,從瑞士到比利時海岸線,綿延了六七百公里的塹壕,鐵絲網和各種工事,沒有任何一方能從正面突破對方,也沒人能成功包抄對方的側翼。雖說雙方都不甘心,但條件所限,繼續跑下去,要跑進英吉利海峽嗎?
德國總參謀部制定了一個新的計畫,德國人不接受失敗,他們發誓要在英法聯軍的防線上撕開一個口子,徹底擊潰他們。
這個攻擊點,選在比利時小鎮伊普雷。
若推選一戰中最倒楣的城鎮,伊普雷絕對榜上有名。
一九一四年歐洲戰場最後一場大戰,發生在伊普雷,德國第一次發動毒氣戰,選在伊普雷,毒氣之王芥子氣第一此在戰場上被使用,還是伊普雷。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它?這句話絕對是對伊普雷的最真實寫照。
三個星期的伊普雷戰役,德軍和英法聯軍均死傷慘重,德軍的大量年輕志願者死在了衝鋒的路上,英國第一批遠征軍幾乎全軍覆沒。
法國軍隊也發揮了超乎想像的戰鬥力,三個歐洲強國絞殺成一團,戰場上滿布硝煙,鮮血和屍體。
華夏在一戰中保持中立,卻派出了軍事觀察團,同行的還有美國。或許是華夏的藥品,鋼盔以及罐頭等產品對交戰各國越來越重要,交戰雙方對華夏和美國的軍事觀察團還算客氣。
軍事觀察團和戰地記者每隔三天就會將歐洲的戰況發回國內。這些電報對華夏政府和軍隊同樣重要。
重炮,機槍,死在衝鋒路上的士兵,在戰壕中拼死搏殺的生命,噴灑的鮮血,倒伏的樹木,黑色的硝煙……
這就是戰場。
十月下旬,伊普雷戰役已經結束,德軍和英法聯軍都無力在短時間內發動另一場同等規模的戰役,紛紛挖掘戰壕,在泥濘的戰壕裡舔舐傷口,積聚實力,等待下一次進攻。
華夏與俄國的談判也終於有了結果。這份被後世稱為《十月協定》的條約,曾經被某些專家認定為《滿洲里條約》的補充,並言之鑿鑿的聲稱,他們有絕對可靠的證據,那就是在協定簽署前三天,樓少帥發給樓大總統的一封電報。電報上的內容與協定內容幾乎沒什麼出入,這也是後世人認為這份協定實際上是樓逍利用武力和金錢在背後推動的原因。
甚至有人猜測,此時的樓逍已經秘密同德國結盟,因此才能迫使俄國答應華夏的談判條件。雖然沒有證據,但持有此種觀點的人仍不在少數。
不管後世評價如何,都無法否認《十月協定》對華夏收回北方領土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條約最重要的內容就是關於領土的劃分,雖然額爾古納河沿岸仍沒有明確,但尼布楚和雅克薩確認重歸華夏,海蘭泡,江東六十四屯也重新劃歸華夏。
華夏代表對於符拉迪沃斯托克(符拉迪沃斯托克)和伯力(哈巴羅夫斯克)等地的歸屬也提出了異議,鑒於華夏海軍短腿,俄國雖然在陸地上被揍得夠嗆,海上的實力仍不容小覷,最終展長青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爭執太久。
展部長看著俄國的談判人員,臉上依舊帶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屬於華夏的,早晚有一天會全部拿回來!
《十月協定》簽訂後,俄國要求華夏軍隊立刻從赤塔等地撤軍,華夏人答應得很乾脆,樓大總統當天就下達了撤軍的命令,北六省軍隊也於隔日陸續撤出布裡亞特等地,只是他們前腳離開,喀山就帶著反抗組織的成員進入了該地,俄軍想要重新進駐?沒有那麼容易的事!
與此同時,華夏軍隊陸續開進了尼布楚和雅克薩等地,當軍隊進入海蘭泡和江東六十四屯時,身後還跟著不少身上穿著孝衣的華夏人。
他們都是庚子俄難的倖存者,孟二虎一身白衣,走到江邊,撲通一聲跪倒,頭重重的磕在地上,久久沒有抬起,其餘人也同他一樣跪倒,仿佛在進行某種儀式,長久的沉默之後,是一聲仿如野獸般的嘶吼:爹,娘!二虎回來了!不孝子回來了!咱們的軍隊回來了!您二老在天上可以瞑目了!
隨著這身嘶吼,哭聲,喊聲,多年的怨憤,悲痛,終於有了宣洩之所。
河對岸的俄國人,看著這些赤紅著眼睛的華夏人,聽著他們的喊聲和哭聲,沒有一個人出聲,他們只是匆匆收拾行李轉身離開,離開這片他們曾強佔的土地,很快連背影都消失不見。
隨行的記者,臉上流著眼淚拍下了這一幕。
鎂光燈響起,歷史的畫卷又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十月二十三日,佔領新義州的第三師臨時指揮部,走進了一個身份特殊的客人,一個喬裝改扮,帶著朝鮮國王李熙親筆信從漢城來到平壤的宮廷內侍。
大韓帝國皇帝陛下……”
內侍尖銳的聲音讓室內的人皺起了眉頭,一個彈丸小國,三姓家奴,還大韓帝國,還皇帝陛下?
長期生活在宮廷裡的人最擅長察言觀色,內侍很快察覺到眾人的神色不愉,不敢多廢話,將此行的目的簡要說明,並從懷中取出了李熙的親筆信。
第三師師長趙越看著信封上的落款,請他們幫忙?
這朝鮮國王還真有意思
不過有了這封信,第三師打朝鮮,是不是就更師出有名
想到這裡,趙師長示意一旁的副官將送信來的內侍帶下去,親自去電報室給關北發了電報,隨後將幾個團長都叫到指揮室,原本少帥的命令是在新義州站穩腳,如今有了這封信,進攻平壤都不是問題。
至於事情洩露出去,那個朝鮮國王會怎麼樣,壓根不在趙越的考慮範圍之內。當他不知道這個朝鮮國王打什麼主意?既然把心思動到華夏人身上,那就得做好隨時給出相應報酬的準備。
一點好處不給光想佔便宜?做他的春秋大夢!
況且,越是這個時候,日本人越不會動他,否則李熙一命嗚呼,不更坐實了他信上寫的一切?
想到這裡,趙師長嘿嘿冷笑兩聲,還真是瞌睡送枕頭。
關北城
樓少帥接到第三師的電報,想到的更多,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那片狹長的土地,隨即下令,第三師進攻平壤!

第一百五十八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41028,上午八點
北六省第三師突然出現在平壤以北十五公里,炮擊平壤。一個團的華夏步兵繞過北部丘陵,從南部進攻平壤,駐紮在平壤的日本駐屯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無論朝鮮總督寺內正毅還是大本營的參謀本部都有些發懵,從新義州到平壤,乘火車也需要六七個小時,如此大規模的軍隊調動,怎麼可能沒有一點消息?
就算寺內正毅再想不通,也無暇繼續糾結這個問題。此刻已經是火燒眉毛了,一旦被華夏軍隊攻下平壤,朝鮮北部的門戶就會大開,他隨時都可能遭受和旅順都督大島義昌同樣的命運,他可不想被關進華夏人的戰俘營!據從華夏傳來的消息,戰俘營裡的俘虜,很多都被送去了邊境挖礦,活下來的可能微乎其微。日本政府再抗議,華夏依舊我行我素,並聲稱,這是所謂的勞動改造。他們可沒虐待戰俘,更沒殺死他們,只是讓他們用勞力換取食物,不幹活白吃飯,沒那麼好的事!
若是日本想要把他們贖回去,也成啊!
日本領事面前又擺上了一張價格單,上面的數字比之前矢田看到的足足高出了一倍。
至於原因?
很簡單,在戰俘營期間的生活費,這已經是打了折扣的。
日本領事只得再次鎩羽而歸。
平壤的局勢刻不容緩,寺內立刻下令剛剛組建的第十九師團增援平壤,同時給在平壤的駐屯軍下達一道死令,在援兵抵達前,必須堅守每一寸土地,絕不能讓華夏軍隊佔領平壤!
駐守平壤的日軍接到命令時,華夏的戰車正開進平壤南部平原地帶,在步兵的防護下,攻陷了一處又一處日軍陣地。
此次進攻平壤,樓少帥下令調派新組建的戰車第一營協助第三師進攻。出於多種原因,坦克的存在仍需保密,出現在戰場上的,是五輛由卡車改裝的裝甲車。
步兵跟隨在裝甲車後,隨著炮聲漸歇,煙霧尚未散去,就出現在日本守軍的面前。
戰壕裡和掩體後的日軍聽到隆隆的聲響,抬起頭就能見到碾壓過來的龐然大物,無不瞪大了雙眼。
卡車他們都見過,但是這五輛加裝鋼板改裝而成的裝甲車,在他們眼中就像是五個可怕的怪物!
暴雨般的子彈從車上傾瀉而下,跟隨在車旁的步兵每五到七人組成一個戰鬥小組,步槍,輕機槍和手槍的火力互相搭配,幾名噴火兵被護衛在中間,遇到堅固的工事或是鐵絲網後的戰壕,擲彈筒和手榴彈無法將守軍徹底消滅,這些噴火兵會成為日本守軍的噩夢。
灼熱的火焰,就像是地獄之神敞開的大門,奪走一條又一條生命。
不少日軍脫光了上衣,身上掛滿手榴彈,對華夏的戰車和步兵戰鬥組發起決死衝鋒,他們高喊著天皇萬歲!其中竟然還夾雜著不少迥異於日語的朝鮮語。
對華夏士兵來說,無論是日本人還是朝鮮人,在戰場上他們都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敵人!
這些身上冒著白煙的挺身隊,在炸毀了一輛裝甲車之後,就再沒能起到任何作用。
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到了下午一點四十分,平壤南部基本全被攻克,華夏軍隊沒有繼續向北進攻,而是留在原地,清理殘敵。
陣地上的守軍大半戰死,餘下的不是被俘就是趁著戰鬥的間隙逃跑。
戰死的多是日軍,舉手跪地投降的,大都能說一口流利的朝鮮語,不少還能說華夏語,問了幾句才明白,他們都是朝鮮人!
作為先頭部隊的戰車營營長周正龍和第三師一三八團團長許成低聲商量了幾句,師座的命令是,日本俘虜一個不留,但朝鮮人……接下來的重頭戲,可是要朝鮮人配合才能奏效,這些人暫時還不能殺。
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的俘虜們一聲不敢出,直到一個肩膀上掛著少校軍銜的華夏軍官走過來,問了一句,他們其中誰的軍銜最高,俘虜們互相看看,找軍官,是要殺雞儆猴?
放心,只要合作就不會殺你們,周正龍笑得很友善,我只是想和你們中的軍官說件事,對你們來說可能還是件好事。
蹲在地上的朝鮮人還是沒出聲。
我的耐心有限,周正龍收起臉上的笑容,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五分鐘,五分鐘後,我不會再問你們相同的問題。
一旁的華夏大兵們紛紛拉開槍栓,雪亮的刺刀對準了這群鵪鶉似的朝鮮人。
朝鮮人這才警醒,剛才這個華夏軍官說的是合作才不會殺他們……許多人的目光開始遊移,漸漸都集中到人群裡的某一處。
最終,一個三十左右,扛著上士軍銜的朝鮮人舉起手。他身上的軍裝並不合身,明顯是臨時套上的。
名字,軍銜。
李東道,中尉。他一邊說,一邊脫下外面的軍裝,露出裡面的軍官服。
中尉?那至少是個中隊長,周正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第一三八團和戰車營攻克平壤南部與日軍第十九師團即將增援平壤的消息,幾乎是同時送到了第三師師長趙越的面前。
告訴許成,把部隊帶回來,那群朝鮮人也帶回來。
一個師團的日軍,不是一三八團加上一個戰車營就能吃下去的。就算是八-九千頭豬,殺起來也會累個好歹,何況是一群手裡有槍的日本矬子!
師座,那平壤白打了?
誰說的?趙越咧開嘴,等著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想起樓少帥的密令,趙越就忍不住的冷笑,朝鮮這破地方占了也沒多大好處,少帥要的是整個朝鮮亂起來,最好讓朝鮮人自己鬧,鬧得日本人一個頭兩個大,心肝肺一起疼,免得給他們時間抽風,再動華夏的腦筋。
退出平壤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不久前得到確切情報,日本海軍第二艦隊已經出發前往朝鮮,雖說軍艦不能上岸,但朝鮮是個半島國家,被艦炮轟的滋味也不是那麼好受。
咱們沒大船,就讓這幫矬子先得瑟得瑟。
下午三時,日軍第十九師團的先頭部隊小村聯隊終於趕到了平壤,讓小村聯隊的士兵沒有料到的是,華夏軍隊已經全部撤出了平壤。
除了滿地的彈坑,焦黑的土地,被摧毀的工事和死亡日軍橫七豎八的屍體,什麼都沒有留下。
混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村聯隊長憤怒的抽--出佩刀,斬斷了半截焦黑的樹木,一名軍曹帶著他手下的幾名士兵,抓來當地的幾個朝鮮人,仔細盤問之前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些朝鮮人哆哆嗦嗦的把他們看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小村聯隊長和他手下的士兵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兩個大隊的帝國勇士,竟然在不到五個小時的戰鬥中全部玉碎了嗎?!他們不願意相信,可戰場上遺留的屍體卻明白昭示著這些朝鮮人沒有說謊。
那麼,那個朝鮮中隊呢?
日本人雖然也會吸收親日的朝鮮人加入軍隊,卻很少委以重任,多是擔當輜重兵,必要時會充當炮灰。這些朝鮮人只提到兩個日軍大隊被就殲滅,那支朝鮮人組成的輜重部隊到哪裡去了?
他們,他們被華夏人抓走了……”
小村聯隊長眯起了眼睛,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毫無預兆的舉起佩刀,將說話的朝鮮人一刀砍死。朝鮮人的頭滾落在地,其餘的朝鮮人發出驚叫聲。
全部殺死!小村聯隊長惡狠狠的說道:這些可恥的朝鮮人和支-那人串通,出賣了帝國的勇士,殺死他們!
日軍發出一陣高呼,是的,帝國的勇士不會如此輕易被打敗,一定是這些朝鮮人出賣了他們!
當第十九師團的後續部隊陸續抵達時,這場針對朝鮮人的屠殺已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第十九師團師團長當即下令小村聯隊停止這種行為,奈何其餘的日本士兵也被小村聯隊的行為帶動,加入了進去。
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混帳!
第十九師團師團長立花猛的一拍桌子,華夏軍隊只是臨時撤走,隨時都可能回來,這些昏了頭的白癡難道沒有看到那兩個大隊的下場嗎?!
就在立花師團長暴怒的想要砍死小村聯隊長時,兩架木質雙翼機突然出現在平壤上空,從飛機上灑下了大量的傳單。
傳單正面是朝鮮文和華夏語言,背面則是日文和英文,上面的內容,全部出自朝鮮國王李熙送到第三師師長手中的那封信。
信寫得很感人,再加上師部參謀的潤色,絕對會讓這些朝鮮人聞者驚心,觀者落淚。恨不能當面控訴這些日本人的殘暴,去解救為了國民忍辱負重國王。
立花師團長看到傳單上的內容,馬上意識到不妙,下令平壤內的日軍立刻將這些傳單全部收繳!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卻還是慢了一步,不少朝鮮人都看到了傳單上的內容。
另一個歷史時空中,發生在1919年的朝鮮三一運動就是因李熙而起,如今,雖然時間提前了五年,這個朝鮮國王卻以另一種方式為朝鮮這個國家發光發熱
當第一個朝鮮人憤怒的沖向日本人時,越來越多的朝鮮人開始聚集,立花師團長果斷下達了向人群射擊的命令。
必須在朝鮮人真正亂起來之前武力鎮壓!
兩架華夏飛機不只將傳單散發到平壤,周邊的鄉村也沒落下,其中一個飛行員還想到漢城去轉一圈,奈何內燃機動力不足,只能返航。
第三師在平壤的一系列行動都在樓逍的計畫之中,朝鮮被日本視為其後花園,他很想看看,如果這個後花園亂起來,日本人會是什麼反應。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第三師沒有再出動步兵,只是動用兩架飛機隔三差五到朝鮮上空飛一圈,甚至連漢城也去過兩次。
大量的傳單被散發到朝鮮人的手中,從甲午之後,直到李熙死前,朝鮮國內的反抗運動就一直沒有停止過,這些傳單簡直像是火星落到了乾柴之上。
朝鮮總督寺內勃然大怒,日本朝野震動,慶雲宮中的李熙也日夜擔憂,他一直生活在父親大院君和皇后閩氏的操控下,又先後成為俄國人和日本人的傀儡,難得鼓起勇氣做出一兩件利國利民的大事,結果先是向俄國人求助失敗,被日本人軟禁,現在華夏人又將這樣的傳單到處散發,日本人會不會惱羞成怒要了他的命?
想到這裡,李熙先是害怕得發抖,緊接著漲紅了臉,一把推開了面前的矮桌,狠狠的咬著牙。
不管這位朝鮮第二十六代國王此刻在想些什麼,總之開弓沒有回頭箭,要麼他一條道走到黑,徹底投靠華夏人,或許還能想辦法保住一條命,要麼乾脆放段向日本人搖尾乞憐。
後一條路他試過了,走不通,日本人對他很瞭解,他也對日本人的心思十分清楚,為了徹底掌控朝鮮,日本人絕對不會讓他活得太長久。只要朝鮮國內反抗的聲音逐漸消失,就是他去見祖先的時候了。
那麼,就徹底投靠華夏人!
李熙用力的咬牙,華夏人將這封信的內容披露出去,日本人哪怕為了在國際上的聲譽,也不會立刻殺死他,或許,他可以利用這段時間……
想通之後,李熙坐正身體,來人!
門從外面拉開,之前曾到平壤送信的內侍,躬身站在門前。
關北城
朝鮮的事情,李謹言並不關注,他正忙著和美國洋行的約翰敲定增購採礦機械的事情。
不出他之前的預料,由於歐戰的影響,除了英國和美國,德法兩國都無法如期交付他訂購的機械。德國人對不能完成這筆訂單感到很遺憾,如今英國的艦隊正在大西洋對德國的海外貿易進行封鎖,相比起擁有廣大殖民地的英法等國,德國的物資緊張問題很快就會暴--出來。華夏和美國的商品對德國至關重要。
相比起美國商船需要跨越大洋,隨時有被英國艦隊攔截的危險,華夏人通過鐵路運輸到東普魯士的藥品和食物就保險得多。
德國人不清楚華夏到底是怎麼搞定俄國人,讓他們答應出借這條鐵路的使用權,但物資能送到他們的手中,這些都不再那麼重要。
很遺憾。德國駐華公使辛慈特地到關北拜會了李謹言,在德國人的觀念中,毀約可不是一件好事。
沒關係。李謹言很大度,事實上,從一開始,他對德國是否能完成這筆訂單就抱有懷疑。此時的德國人或許還會對他覺得抱歉,當戰爭結束後,他用麵包還借款時,不知道對方是否還會這麼想。
送走辛慈,李謹言又分別見了美國和洋行代表和英國駐北六省領事,並再次對英國的海上實力感到驚歎。
不過,日德蘭海戰很快就要爆發,這將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一場,也是最後一場巨艦大炮的對決。
總噸位兩百七十萬噸的英國皇家海軍,和總噸位一百三十萬的德國帝國海軍。強強相撞,十萬人在海上的廝殺,堪稱海軍歷史上最波瀾壯闊的海上戰鬥之一。
李謹言不得不承認,約翰牛之所以用鼻孔看人,是因為他們的確有這個本錢。
訂單簽好,送走了英國人和美國人,已經是下午四點。
李謹言站起身抻了抻胳膊,突然想起二夫人特地派人告訴他,關北劇院特地請了天津的名角和相聲大家,讓他有空時去捧個場。捏捏脖子,去就去吧,這個時代的相聲,他還真挺感興趣的。
正想著,丫頭來報說樓夫人找他。
娘找我?
樓夫人找李謹言,是為了回京的事。
也該回去了。樓夫人將樓二少放到沙發上,讓他自己玩去,轉頭對李謹言說道:大總統來電報催了。
在樓夫人和李謹言說話的當,樓二少又撲進了李謹言的懷裡,滿兩周歲的樓二少當真像是只小豹子一樣,李謹言連忙托住他,娘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後天。樓夫人拿手絹擦了擦樓二少的嘴角,見樓二少摟著李謹言的脖子不撒手,一個勁往他臉上塗口水,笑著說道:看你們兄弟好,要不我把睿兒留下?
樓夫人不是第一次說這句話,李謹言也沒當真,只當是說笑,托起樓二少,頂了頂他的額頭,睿兒要和言哥過嗎?
樓二少咧嘴一笑,繼續往李謹言臉上塗口水中。
當夜,李謹言將樓夫人三日後啟程回京城的事告訴了樓少帥。
娘還說要把睿兒留下來給我養。
答應了?
樓少帥解武裝帶的動作一頓,李三少一愣。
娘是玩笑話。見樓少帥面無表情的看過來,李謹言遲疑了一下,是玩笑話吧?
你說呢?
“……”
真是玩笑話吧?李謹言不敢肯定了。
由於心裡裝著事,第二天坐在劇院的雅座裡,李謹言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言兒,怎麼了?你想什麼呢?
娘,我,那個……”李謹言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樓夫人的話和樓少帥的反應告訴了二夫人,之前夫人也說過這樣的話,都是玩笑,我也沒當真。
我當是什麼事。二夫人笑了,拿起果盤裡的一隻橘子撥開,撕開一半遞給李謹言,張嘴。
李謹言下意識的咬住,鼓起了一邊的腮幫子,像只面頰藏了花生的松鼠,面帶疑問的看向二夫人。
不管是真讓你帶著二少還是玩笑話,都說明夫人重視你。我原本還想著,大總統和夫人帶著二少在京城,說不準你們兄弟間會生分,如今這樣我就放心了。
嘴裡咬著橘子,李謹言還是不懂。
女人的心思,果然不能猜嗎?
行了,不用再琢磨這事了,夫人要是真把二少給留下,好好帶著也就是了。
二夫人不再說話,轉頭專心看向戲臺,李謹言咽下橘子,舔舔嘴唇,好像也只能這麼辦了。
十一月二日,樓夫人和二姨太五姨太乘總統專列返回京城。
李謹言和樓少帥親自送站,從大帥府到火車站的一路上,樓二少都黏在李謹言的懷裡,樓夫人也沒出言,只是看著李謹言笑得和藹,樓少帥坐在李謹言身旁,面無表情,一身冷氣。
到了車站,專列已經停靠進月臺,荷槍實彈的大兵護衛在四周,樓夫人下了車,還是沒有把樓二少抱回去的意思。
李謹言瞅瞅樓夫人,又瞄了一眼樓少帥,再低頭看看懷裡咧嘴笑的樓二少,硬著頭皮開口叫了一聲:娘。
啊?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正要登上火車的樓夫人疑惑的回頭,沒啊,沒忘什麼。
李謹言:“……”
樓逍乾脆俐落的把樓二少從李謹言的懷裡了下來,給樓夫人,這個,帶走。
這次無語的換成了樓夫人。
逍兒,這個是你兄弟。
恩。樓少帥等到樓夫人將樓二少抱過去才收回手,單手扣住李謹言的肩膀,娘,一路順風。
樓夫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

樓二少最終還是被樓夫人抱上了火車。
火車的汽笛聲響起,專列駛出月臺,李謹言覺得肩膀一下子放鬆了,鬆口氣之餘,又感到有些不舍。畢竟樓二少的確討人喜歡,可若讓他養,他還真沒那個精力。
怎麼?
李謹言搖搖頭,沒什麼,少帥,你等下去軍營?
不。樓少帥握住李謹言的手腕,今天休息。
休息?李謹言愣了一下,隨即動了動被握住的手腕,少帥,我等下還要去工廠。意思很明白,樓少帥曠工,他還得工作。
話音剛落,樓逍突然停住腳步,側身,低頭,黑沉的眸子直接對上李謹言。
一秒,兩秒,五秒……兩分鐘後,李三少投降了。
好吧,他今天也曠工……不是,休息。
樓少帥滿意了。
一個多小時後,大帥府的車停在一處茂密的樹林旁,李謹言轉頭,帶著疑問看向樓逍,樓少帥沒說話,推開車門走下車,順手把李謹言也拉了下去。
隨行的季副官和兵哥牽來樓少帥的黑馬,樓逍拿起掛在馬背上的步槍,拉開槍栓,一聲脆響。
少帥,你這是?
打獵。
李謹言:“……”那帶來他來做什麼?圍觀?
說話間,兵哥又牽來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個頭不比黑馬小,樣子卻十分溫順。
季副官從口袋裡取出一塊方糖,言少爺,這個給你。
李謹言沒接他遞過來的方糖,回頭去看樓少帥,要是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他腦袋就白長了。
少帥,你去打獵,帶著我?
恩。樓逍點頭,手中的馬鞭頂了頂帽檐,沒興趣?
不是。
縱馬馳騁,雪地狩獵。光是想想就讓人興奮,但李謹言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莫說是騎在馬上放槍,對他來說,光是騎馬就是個大問題。
不是學會了嗎?
樓少帥握住李謹言的手,示意季副官把糖放在他的掌心,又牽過棗紅馬的韁繩,試試。
看著湊過來的馬頭,李謹言僵硬的扯扯嘴角,季副官在一旁插言道:言少爺,這匹馬是少帥特地為你準備的,從馴馬到調--教,都是少帥一手……”
樓少帥的視線掃過去,季副官果斷閉嘴。
少帥?
恩。樓逍依舊握著李謹言的手,等到馬將他掌心中的方糖卷走,又抓著他的手撫上馬的脖子,它是你的了。
一時間,李謹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先是送槍,再是送馬,果然是軍人作風?
感受著掌心下的溫熱,李謹言也有些躍躍欲試,斷斷續續的學了幾次,他已經學會了騎馬。慢跑一小段路沒問題,打獵恐怕會有些困難。不過有樓少帥在身邊,他唯一的那點擔心也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上馬。
樓逍一手扶住李謹言的腰背,將他送上馬背,自己牽過黑馬的韁繩,一躍而上,動作俐落果決,黑色長靴上的馬刺輕輕一磕,黑馬發出一聲嘶鳴,被不輕不重的拍了兩下脖子,安靜下來。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
十月下旬,關北城就下過兩場小雪,進入十一月,雪變得更大,一夜之後天地間就變成一片銀白,不用半天,路上的雪就會被壓實,即便用鐵鍬去鏟,若是力氣不大,也只能留下幾道印子罷了。
季副官和幾個兵哥也翻身上馬,他們隨身都帶著步槍,很顯然不是第一次跟隨樓少帥進林子打獵了。李謹言在其中又見著了那個擅長說評書的韃靼兵哥,他肩膀上已經扛著少尉軍銜,見李謹言看過來,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言少爺,你還不知道吧,咱們少帥在這林子裡獵到過一頭老虎。季副官策馬走過來,或許是不在工作中的關係,季副官的神態和語氣都透著一股輕鬆。
老虎?
李謹言猛然間想起那頭被送到李家當聘禮的老虎,如今這頭虎大爺正養在大帥府的的花園裡,和一對熊貓做鄰居,雖說是花園,可無論李謹言怎麼看,都像是直接搭磚砌牆,把一整片山林給圈了起來。
絕對的原生態。
馬蹄踏在雪地上的聲音,驚動了林子裡的動物。
身上帶著帶著斑點花紋的小鹿,愣頭愣腦的麅子,拖著長長的尾羽從雪地中飛起的錦雞,從樹洞裡探出頭的松鼠。
槍聲乍然響起,一隻在雪地裡藏得好好的肥兔子應聲而倒,一個兵哥策馬上前撿起獵物,樓少帥收槍,轉頭,望向李謹言,不知為何,李三少突然打了個哆嗦。
話說獵物這麼多,為啥樓少帥專門盯准了兔子開槍……
一行人在林子中越走越深,槍聲不斷響起,除了樓少帥,季副官和兵哥們也有了收穫,只有李謹言騎在馬上無所事事,當真就像是來圍觀一樣。
走到林中一處較為開闊的地帶,樓逍策馬走到李謹言身邊,將手中的槍遞給他,試試?
槍入手很沉,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上面還帶著樓少帥的體溫。
用了十分鐘時間,李三少在樓少帥的指導下瞄準開槍。
槍聲響起,沒有收穫。
再響,還是沒有。
繼續響,繼續沒有……
在續填了五六次子彈之後,李三少依舊沒有任何獵物入帳。不過他的心情卻越來越好,仿佛隨著一聲聲的槍響,所有的疲憊也一掃而空。
樓少帥沒有再開槍,策馬走在李謹言的身旁,偶爾為他指點獵物的藏身之處,在李謹言打完十二發子彈後,馬鞭搭在了李謹言的胳膊上。
少帥?
歇歇。
馬鞭收回,李謹言才察覺到胳膊有些發酸,肩膀也被槍托的後座力頂得有些發疼。而且酸的不只是胳膊和肩膀,第一次騎了這麼長時間的馬,大腿內側也隱隱的有些不舒服。
抓抓頭,忘形了……
身側,樓逍突然探手扣住李謹言的胳膊,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整個人已經從棗紅馬的背上轉移到了樓少帥的身前。
看看兩匹馬的高度和間距,李謹言的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這要是摔下去……至少提前出個聲啊……
一隻大手覆上他的肩膀,沿著肩頭緩緩向下撫過,微微用力,恰好捏在酸疼的部位,李謹言忍不住哼了一聲。
忍忍。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發頂,雖說樓少帥沒做太出格的舉動,李三少還是忍不住耳根發紅。
坐在樓少帥的身前,李謹言突然意識到,這裡好像不只他們兩人,大庭廣眾的,這合適嗎?
很明顯,有這種想法的不只李三少。
季副官同其他兵哥見到樓少帥將李三少拉到自己的馬上,全部齊刷刷的拉住韁繩,互相看看,眼神中都傳達著同一個資訊:前方危險,勿近!
突然響起的咕嚕聲,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李謹言抬頭想說話,雙眼卻捕捉到樓少帥嘴邊一閃而過的笑紋,片刻間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總歸是有點傻吧?
在唇被含住之後,李謹言腦海中的思緒漸漸模糊,摟住樓少帥的肩膀,一切都無暇去想了。
季副官和兵哥策馬齊刷刷的後退幾大步,動作整齊劃一,步調乾淨俐落,完全夠得上馬術表演的水準。兵哥們一邊拍拍胸口,一邊在心裡發誓,下次少帥和言少爺出來打獵,再上杆子的跟來,他們就是一群傻麅子!
回到大帥府後,兵哥們將打到的獵物送去廚房,大帥府裡有個廚子烤肉和燉肉的手藝都極好,當天中午,李謹言光是麅子肉就吃了一整盤。
吃完飯,李謹言在房間裡來回轉悠了二十多分鐘,吃撐了,消食。
樓少帥如他所說的,一整天都在家休息
李謹言在消食,他卻坐在沙發上翻著一本德文書。
木質的地板,矮桌,皮革的沙發,瓷盤中的點心和冒著熱氣的紅茶。
身著軍裝長靴的男人,軍帽已經摘下,烏黑的發,濃墨一般的眉眼,高挺的鼻樑,豐潤的唇。端起茶杯的手指修長,指腹卻帶著槍繭。
靜靜看書的樓逍,就像是一柄收進了刀鞘的軍刀,沒人知道,一旦出鞘,這柄軍刀會如何的鋒利。
過來。
或許是李謹言的視線停留的時間過長,或許是早就發現了,樓逍放下手裡的書,向李謹言伸出了手。
李謹言走到沙發邊,單膝跪在沙發上,主動攬住樓逍的肩膀,吻了一下他的嘴角,這個男人,這個軍刀一樣的男人,是他的!
大手按住李謹言的腦後,唇與唇印在了一起,房間中再沒有其他聲音,只有漸漸升騰的溫度與溢出唇畔的喘息……
來送電報的劉副官停在門口,看看關上的房門,再看看手中的電報,心中的天平不斷的左--傾斜,忽上忽下。
最終,劉副官選擇聽取之前季副官的忠告,電報可以稍後再送,反正不是緊急軍情,還是命更重要……
劉副官手中的電報是第三師師長趙越發來的。
日本第二艦隊六十多艘軍艦已經在朝鮮海峽遊弋,朝鮮北部的局勢日趨混亂,華夏飛機仍在不停的散發傳單,但在一次飛到漢城上空時,遇上前來攔截的三架日本飛機,很明顯,這三架飛機是隨軍艦一同抵達朝鮮的。
由於雙方都沒有空中作戰的武器,三架日本飛機即便佔據數量優勢,也只能將華夏飛機趕走,無法擊落。
隨著日本軍艦的抵達,飛機的出現,朝鮮南部,尤其是漢城木浦等地的防衛力量不斷增強,已經進入平壤的第十九師團,奉朝鮮總督寺內正毅的命令,對膽敢反抗的朝鮮民眾實行血腥鎮壓。
在歷史上,直到1919年之前,朝鮮的反抗運動一直沒有停止過,三一運動更是將反抗運動推向了高--潮。在此期間,日本對朝鮮一直實行武力鎮壓,直到寺內卸任,朝鮮最後一任國王也去世之後,朝鮮才真正落入日本的口袋,即便如此,也仍有不少人流亡國外,繼續反抗日本的殖民統治。
樓少帥下達到第三師的命令,就是想方設法把朝鮮的水攪得更混,死死將日本拖在朝鮮。若是計畫順利,沒等日本把朝鮮踩死,他們從英國人那裡借來的錢就會消耗得差不多了,到時,華夏軍隊可以做的手腳更多。
無論是樓大總統還是樓少帥,都對徹底佔領朝鮮沒太大興趣,弄不好還會引起國際糾紛。雖然歐洲正打得火熱,派不出軍隊,但他們手裡還有錢,還能動嘴皮子,現在的日本就是英國養在亞洲的一條狗,若是約翰牛認為華夏已經足以威脅到他們的利益,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放出這條狗咬人!
至於代價,無非就是幾塊肉骨頭。
英國人有錢,至少現在不缺。
日本人缺錢,為了這幾塊肉骨頭,他們是不是會抽風乃至發瘋,誰也不敢打包票。
不想讓英國人有藉口插手,那就乾脆讓朝鮮和日本去掐,華夏可以隨時在後邊添把火,佔據大義,支持朝鮮的民族獨立運動。
十一月五日,第三師師長趙越接到樓少帥的回電,電報上只有四個字,靜觀其變。
趙越搓搓下巴,明白了,少帥的意思是放任朝鮮和日本去掐,反正掐不死。就算掐死了也沒什麼,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掐死一個少一個。
不過朝鮮肯定不是日本的對手,華夏的海防力量一向薄弱,那些海上的日本軍艦不得不防。
想到這裡,趙越沉吟半晌,又給樓少帥發了一封電報。
十一月九日,一直停留在朝鮮海峽的日本第二艦隊第二戰隊五艘巡洋艦和臨時編入的一艘戰列艦突然開進黃海,這次出兵,日本是下了血本,打頭的竟然是一艘無畏級戰列艦。巨艦大炮時代,這種戰艦堪稱海上的巨無霸,全部搭載大口徑火炮。在沒有丟失南滿鐵路之前,日本傾全國之力建造了六艘,英國有二十一艘,德國也只有十四艘。
六艘軍艦大搖大擺的開進黃海,船上升起了觀測氣球,半個小時後,艦炮炮彈砸進了朝鮮海邊的幾個漁村,兩枚的落點十分接近平壤西南部。
事先得到消息的第十九師團早就退到安全距離,這些炮彈帶走的只有朝鮮人的生命。
持續了二十分鐘的炮擊,凡是炮彈落下的地方,所有的建築物都不復存在,更不用說是人了。
周防號的艦長看著不斷騰起的黑煙,下令艦船掉頭返回,足夠了,這一場轟炸,足夠讓朝鮮人知道惹怒大日本帝國會是什麼下場,也足以震懾一下華夏人。必須讓他們知道,他們或許能打敗日本陸軍,卻無法對抗日本海軍!
從日清戰爭,北洋水師覆滅,一切就已經註定!
真遺憾。周防號的艦長放下望遠鏡,看向距離朝鮮更北的地方,無能的陸軍,使帝國丟失了南滿鐵路,失去了富饒的華夏東北資源,致使日本空有強大的海上力量,軍艦卻根本無法駛出軍港!
竟然要依靠向英國借債才能出動艦隊,簡直是大日本帝國日本軍人的恥辱!
突然,周防號的船側猛的顫動,幾秒之後,劇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
爆炸燃起了熾熱的火焰,滾滾濃煙包圍了艦艏,有經驗的水兵大聲叫喊:水雷!
可他的聲音很快被更劇烈的爆炸聲湮沒……
不遠處的石見號眼睜睜的看著周防號的艦艏被撕開一個大口子,船體猛地向上彈起,隨即半艘船都被濃煙籠罩,不斷有水兵從船上落進海裡,他們甚至來不及發出救生艇,發出求援信號。
是水雷!一名水兵大聲說道,同時用手指著水中:快看!
一顆長著觸手的水雷正在漂浮在碧藍的海水中,若隱若現。
發現水雷的不只是石見號,另外幾艘戰艦也先後發出警報,他們全都大意了,以為華夏海軍孱弱,朝鮮更是只有幾艘木船,竟然一點防備都沒有!
不可能是朝鮮人幹的,只能是華夏人!
想起華夏人不久前從德國人手裡接收膠州灣,同時還有一艘巡洋艦以及十幾艘魚雷艇和其他小型艦船,日本人的心中頓時一凜。
該死!返航!
狡猾的支-那人!
日本水兵一邊咒駡,一邊小心的操控軍艦掉頭,避開所有能看到的水雷。沒有掃雷艇開路,一旦碰上水雷,這些巡洋艦都得和周防號一樣,被炸個窟窿,然後沉海。
至於周防號上的水兵,沒人認為他們能活下來,就算他們可以跳海逃生,也只能通知朝鮮駐軍駕駛小船去營救。不過最大的可能,卻是收屍。
旅順
十幾個老北洋帶著北六省海軍學校的學員陸續從魚雷艇上走下來,轉頭看向遠處的海面,先是一個人,然後是兩個,三個,漸漸的,所有的老北洋都開懷大笑。
仿佛在襯托老北洋們的笑聲,海面上又響起一聲劇烈的爆炸,這一次,是沖島號巡洋艦……
值了!
若是海裡的弟兄們在天有靈,就保佑他們布下的水雷再多炸幾艘日本船,就當是為當年的劉管帶和鄧管帶血祭!

第一百六十章 ...

接到尼德從歐洲發回的電報,李謹言半天沒說話。
他只記得在歐洲打成一團的英法德俄等國,加上反骨仔義大利,以及中途投向同盟國的保加利亞,完全忽略了歐洲其他國家在一戰中的站隊問題,也忘記了一戰的戰場不只在歐洲,非洲殖民地同樣打成了一團。
尼德在電報中寫明,葡萄牙和德國雖然還未正式宣戰,但從報紙上的消息看,兩國軍隊在西南非洲已經產生過幾次摩擦,甚至還有零星交火,只要英國在後邊使把力氣,就能徹底打起來。
非洲不是歐洲,德國陸軍即使歐洲第一,也無法突破人員數量和後勤補給的不足。對上數倍於己的敵人,再能打,早晚也會被耗死。
英法等國憑藉大不列顛強大的海上實力以及廣闊的殖民地,可以源源不斷的將武器和彈藥運送過去,武裝起當地的土著,由殖民地軍隊指揮,就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繼歐洲之後,非洲也很快陷入了戰火。
非洲,德國,葡萄牙……”
懊惱之後,李謹言漸漸冷靜下來。
他不是神仙,也不是歷史或戰史學家,能記得一戰時歐洲的幾場經典戰役和大國站隊就不容易了,非洲是什麼狀況,他能記得才怪。
尼德葡萄牙商人的身份在之前是個很好的掩護,但在德國與葡萄牙於非洲交火之後,他繼續留在德占區就不是個好主意了。
必須讓他儘快動身前往瑞士。
瑞士這個國家估計有幸運之神加持,同為中立國,比利時成為了同盟國和協約國掐架的角鬥場,瑞士卻依然能在接連兩次的世界大戰中保持中立,獨善其身。
或許是和地理位置有關?也或許是其在軍事上的永久中立?
李謹言看著掛在牆上的地圖,無解。
想不明白,李謹言乾脆不去想,反正他記得兩次世界大戰,瑞士都沒有被波及就對了,尼德既不是軍人也不是政客,他對外的身份只是個商人,無論和協約國和同盟國都可以做生意,這樣的話,他進入瑞士應該不成問題?
畢竟德國不會無聊到去計較一個對戰爭沒有多大影響的商人的去留吧?
李謹言斟酌了一下,當天給歐洲的尼德發去一封電報,要求他儘快動身前往瑞士,德國和葡萄牙不知何時會正式宣戰,他不能繼續留在比利時。
許二姐也接到了李謹言的電報,雖然之前李謹言曾來電告訴她,有讓兩人離開比利時前往瑞士的打算,但具體的動身時間還是由尼德和許二姐自己商定,這一次,李謹言直接在電報中寫明,必須在十一月底前動身。
戰爭不會在短時間內結束,不用擔心離開比利時會損失太多。
看完電報,許二姐將電報紙在火上點燃,既然言少爺這麼說,她就必須照做。
至於尼德,若是腦筋不清楚,她不介意把他個清楚。
事實上,尼德比李謹言和許二姐想像中的惜命,或許是之前在上海親眼目睹兇殺案的關係,尼德對能威脅到自身的事情極其敏-感,李謹言發來電報之後,不需要許二姐開口,他就已經開始收拾起行李。
親愛的,我們明天就動身。
許二姐站在門口,看著尼德一個勁的往行李箱中塞東西,這樣也好,省去她勸說的麻煩了。至於親愛的,反正兩人對外的身份是夫妻,隨便他去叫吧。
隔日,比利時布魯塞爾的一家葡萄牙商行掛上了停業的牌子。
早早到商行來買食物和其他東西的比利時人透過櫥窗上的玻璃向室內看去,發現店內的貨架上還擺放著不少的商品。
由於走得太過匆忙,尼德來不及處理這些商品,幸虧最大的一筆訂單已經在四天前交貨,否則尼德絕不會走得這麼痛快。
接下來幾天,這家商行的大門一直緊緊的關著,來買東西的人只能一次次的失望而返,直到隔年,德國向葡萄牙正式宣戰,德國軍隊宣佈將這家葡萄牙商行徵收,大門才重新被打開。
貨架上的罐頭和香煙都被一掃而空,其他的物資也沒被落下。由於英國的海上封鎖越來越厲害,德國人能從海上貿易中得來的物資也越來越少了。
彼時,華夏通過沙俄的西伯利亞大鐵路運送到東普魯士的食物和藥品,成為了德國一條重要的生命線,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德國在東普魯士又佈置了不少兵力,極大的牽制了沙俄的軍隊,迫使沙俄輕易不敢同華夏再開戰端。
德皇威廉二世是個戰爭狂人,從德意志完成統一的那一天開始,德國人花費近四十年的時間,一直在研究兩線作戰能取得勝利的辦法,戰爭爆發時,德皇在舉杯慶祝。尼古拉二世的性格卻有些懦弱,他是不情願的被國家杜馬推上歐洲戰車,實在不想被日爾曼人揍得滿頭包時,再去和華夏人打上一場。
尼古拉二世看不起華夏,卻並不意味著他看不清眼前的形勢。
何況華夏通過西伯利亞大鐵路運往東普魯士的物資,也給了俄國人不少好處。一部分食物和藥品會被截留下來,送進俄國軍隊中。
這部分損失華夏不在乎,或者該說李謹言不在乎,但對俄國軍人來說,這些簡直就是救命的東西。為此,沙皇尼古拉二世即便有大臣的支持,也無法下令撕毀同華夏之前的協定,收回華夏對西伯利亞大鐵路的使用權。若他當真下了這道命令,首先起來反對他的恐怕就是俄國人!
戰場上的俄國士兵不會去想這些物資運到東普魯士,將帶給自己的敵人多大的幫助,他們只知道這些物資有一部分會屬於自己,軍官老爺不愁吃喝,不擔心會遇到生命危險,他們不一樣,沒有武器,他們用胸膛去抵擋敵人的子彈和刺刀,但若是沒有食物,他們恐怕連胸膛都挺不起來了。
每次華夏隨車押運的士兵都會給接收貨物的俄國人幾箱高烈度白酒,是幾箱,不是幾瓶!
這些白酒可比那些劣質伏特加好多了。在俄國士兵眼中,這些華夏人都大方得驚人。在他們眼中貧窮落後的華夏,如今竟然讓他們羡慕得眼睛發紅。
漸漸的,他們對開往東普魯士的列車檢查得不再那麼嚴格,每次按比例收取的物資也都按照華夏人提供的數量為基準,這樣做,他們便能得到幾箱比劣質伏特加可口的白酒和十幾箱出口到歐洲的肉罐頭。運氣好的話,還能得到幾袋漂亮的糖果和用熱水沖泡的油炒麵。
這些東西都被看守車站的底層軍官和士兵們瓜分了,凡是駐守車站的俄國士兵都統一口徑,對上帝發誓不會將這件事洩露出去,一旦被上頭的軍官老爺知道,他們恐怕連一瓶酒和一盒罐頭都撈不到。
就這樣,華夏運往東普魯士的物資數量和種類越來越多,偶爾會從東普魯士運回不少的機器,有時還會帶回一些歐洲人,對於這些,鐵路沿線的俄國人全部視而不見。
在伊爾庫茨克的反抗組織也沒少從華夏軍隊手中獲取好處,食物,藥品,步槍和子彈,全部用來補充他們同沙俄軍隊作戰時的損失。
值得一提的是,交換給基洛夫等人的俄制步槍,大多數是從東普魯士的德軍以及南加利西亞的奧匈軍隊手中得到的。這是他們的戰利品,如今被大量用來交換罐頭,香煙和糖果。
李謹言旗下食品廠製作的各類糖果,還有熱量極高的奶茶飲料,很受這些歐洲大兵的歡迎,押運列車的華夏兵哥也能說幾句簡單的德語,和交接的歐洲大兵聊上幾句,得知他們的需求之後,下一次,這些物資就會增加一部分。
在清點貨物和結清貨款的同時,華夏大兵還會取出隨身攜帶的酒壺,請德國大兵喝上幾口,這可不是賣給俄國人的便宜貨,凡是好酒的人,尤其是喜好烈酒的人,都會愛上這個滋味。
看到德國人或是奧地利人被嗆得臉色通紅的樣子,兵哥們就會哈哈大笑。
紀律固然重要,但是能看到這些洋人的糗樣子,就算回去被罰跑圈,也值回票價了。
當然,如果上峰能大發慈悲,罰他們上前線,那就更好了。有仗打才能立功,能立功才能升軍銜,才能得到更高的軍餉和獎金。之前進攻平壤的第三師殲滅兩個日軍大隊的事已經傳開,還有跟著老北洋佈雷的海軍學校的那些新兵學員,如今走路都帶風。
雖說押運這活也不輕鬆,這些兵哥卻還是想上戰場,揍日本人,揍朝鮮人,揍老毛子。就算是眼前這些歐洲人,也照揍不誤!
別看現在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表面一團和氣,實際上是怎麼回事誰都知。
利益!
一切都只是為了利益!
一旦彼此的利益不再掛鉤,撕破臉皮絕不新鮮。況且,華夏國內的那些租界,洋人在華夏的領事裁判權,還有各種各樣在華夏人心口戳刀子的事情,無一不代表他們之間的這種--只是暫時,華夏若想真正強大,就必須將國土上這些不該存在的東西全部清除!
只靠講理,是絕對辦不到的。
能依靠的,只有拳頭!子彈,刺刀和大炮!
在接連的對外作戰中,華夏士兵的思想觀念已經徹底發生了轉變,無論敵人是誰,無論對方是強是弱,只要是為了自己的國家,為了這個國家的國民,他們都會拉開槍栓,挺起刺刀!
軍人的死亡之地,是戰場,生存之地,更該是戰場!
國恥百年,當此亂世,為兵者,為將者,終生無對外一戰而壽終正寢,乃是恥辱!
這句話出自樓少帥之口,如今已經成為了北六省所有軍官學校的校訓之一。更是北六省所有軍官和士兵牢牢刻在腦子裡的一句話。
軍官們的哨聲響起,那是返程的信號。
身著褐色軍裝和棉大衣的兵哥們依次跳上火車,有些人還笑著和月臺上的歐洲大兵揮手,彼此用不久前學到的生澀語言道別。這一幕被記錄在一名德國戰地記者拍下的照片中,可惜這張照片卻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發表,被他獨自珍藏了近半個世紀,直到他去世之後,他的家人才從這位老人的遺物中找到這張照片。
後世的一些國外歷史學家,以此認定,當時的華夏表面中立,實際上早已同德國暗通款曲。之後他們站在德國的對立面,有極大可能是前期利益瓜分不均,中途撕毀了盟約,以至於讓後世人找不到更有利的書面證據。
華夏人欺騙了整個世界,他們欺騙了我們半個世紀!他們同德國結盟,卻在巴黎和會上得到巨大的利益!
甚至有人給華夏當時的總統樓盛豐扣上陰險狡詐的帽子,樓逍更是成為這類人口中獨---軍閥的代表,其中竟不乏擺出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姿態的華夏人,認為當時樓盛豐和樓逍的一系列舉動,尤其是幾次大規模對外作戰,完全屬於窮兵黷武,用國家機器滿足自己好戰的私--欲,損毀了華夏泱泱大國的形象!致使後世的華夏在處理國際事務上,經常會遇到一些尷尬的問題,例如俄羅斯人總是叫囂著要搶回西伯利亞,而美國人則認為他們國家的經濟之所以會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持續低迷,華夏必須負極大的責任!
至於日本和韓國……好吧,這兩個整天叫嚷著抗議的糟心國家,不提也罷。
與此對立的,卻有更多人瘋狂的崇拜樓逍。
他的外表,性格,軍事謀略,乃至於在今後的成就,都為許多人所津津樂道。
在提起樓逍時,李謹言的名字總是會伴隨著出現,他身上的謎團比樓逍還要多,很多人說,樓逍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成就。李謹言功不可沒,在另外一些人口中,李謹言則成了鐵---夫的幫兇。
對於這樣的評價,此時的李謹言並不知道,就算他知道,或許也會一笑置之。
幫兇?
他只會當這是一種稱讚和榮耀。
十一月十七日,尼德和許二姐在瑞士給李謹言發來電報,尼德商行在瑞士重新開業。不少同盟國和協約國的商人都慕名而來,鋼盔和罐頭又簽訂了幾筆大單,瑞士政府也對尼德表示歡迎,畢竟,他做成的生意越多,交給當地政府的稅就越多。
十一月十九日,日本第二艦隊大部分艦船從朝鮮返回日本。艦隊中作為主力的第二戰隊,周防號和沖島號兩艘巡洋艦在黃海沉默,石見號動力系統損壞,必須依靠拖曳才能返航。只有丹後號和見島號毫髮無損,但經歷過之前的水雷驚魂,兩艘巡洋艦上的日本水兵再不敢小視華夏的海防力量。
此時的華夏沒有巨艦大炮,但他們依舊能給日本艦隊好看
十一月二十六日,在智利沿海擊敗英國海軍少將克拉多克爵士,給了約翰牛響亮一巴掌的德國遠東艦隊總指揮馮施佩,奉命返回德國。
五天后,施佩即將遭遇他生命中最大的對手,英國海軍中將多弗頓斯頓迪,他將和他的兩個兒子,以及兩千多名艦隊官兵一同葬身大海,開啟海軍指揮官與旗艦同沉這一延續百年的傳統。
就在施佩和斯頓迪于海上交火時,華夏國內出了一件大事。
上海怡和,太古等外國輪船公司裡的華夏海員舉行了總同盟罷工。
另一個歷史時空中,這次罷工發生在十月,牽扯在內的也只有三家輪船公司,此次罷工發生在十一月,除了船公司,包括一些外國人開設在上海的工廠商行都被波及。
英國公使朱爾典和法國公使康得接連照會華夏外交部,要求華夏政府必須對此次事件採取措施。
這次展長青意外的沒有和朱爾典打太極,而是態度明確的表示,華夏政府會立刻著手查明這次罷工的起因和經過,並做出適當的解決辦法。
法國公使康得得到華夏政府的保證後,暫時把心放回了肚子裡,歐洲的戰況不利,法國人不希望在華夏鬧出更大的問題。朱爾典卻從展長青的話中聽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件事不會輕易結束。
宋舟接到京城發來的電報後,馬上叫來宋武,父子倆看著電報上的內容,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阿武,這件事一定要辦好。
父親放心。宋武筆直的站在宋舟面前,臉上少了些許精明,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掌控局勢的沉穩,既然事情挑起來了,那就沒有善罷甘休的道理。
恩。
看到華夏能從歐戰中得利的不只有樓逍和李謹言,宋武同樣認為,在歐洲打成一團的時,英法等國在華夏的實力將被削弱,歐戰打的越久,他們就被削弱得更厲害。只要手段得當,哪怕不能徹底收回南方的幾個租界,交換另外一些條件卻不是不可能,例如撤銷領事裁判權。
在華夏的土地上,不該繼續存有這樣的國中之國,法中之法!
宋武行事狠辣,無所顧忌,他擅使的手段與樓逍完全不同,恰恰是這份不同和狠辣,讓這些沒有防備的洋人吃了個大虧。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只要不出意外,歐洲的戰爭短時間內不會結束。宋武的嘴角浮現一抹笑意,父親,我們能做的還很多。
宋家父子在上海的行動能瞞過洋人,卻瞞不過常年和他們打交道的各省督帥。
宋舟這老小子。雲南督帥龍逸亭和四川督帥劉撫仙對掐半輩子,如今卻能和平的坐在一張酒桌上磕花生米,擱在一年前,都是無法想像的。
這件事八成是他兒子的主意。劉撫仙一口喝乾杯中的酒,夾起一筷子菜送進嘴裡,如今咱們都在修路開工廠,除了樓家那頭小老虎,也就這對父子還能騰出手來折騰。
小老虎?龍逸亭和劉撫仙都是五十歲上的人了,樓逍在他們面前的確算是小輩,不過樓盛豐運氣還真好,當初老子還笑話他家湊成個七仙女,結果人家七仙女有了,兒子也不缺,一個就頂老子四個!娶個媳婦,雖說不能生,卻是個錢耙子。這又有個老來子,還真是,嘖!
劉撫仙放下筷子,湊近了些,洋人在歐洲打得不可開交,宋舟選在這個時候動手,也算是有眼光。逸亭兄,咱們比不上樓大總統,誰讓人家有個好兒子能打仗。可這其餘的……”
你是說?
咱們這地界也有不少礙眼的,日本人被弄走了,還有英國人,法國人,美國人,正經做生意的咱們不動,可不是正經做生意,在私下裡撚三搞七的,不如咱們也借著這股東風,幹一把?
龍逸亭酒杯端到嘴邊,聽到劉撫仙的話,眼珠子一轉,笑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412月初
上海的罷工運動進一步擴大,除了怡和,太古等船公司,包括紗廠,鋸泥水木等行業的工人也接連參與到罷工當中。
海員和工人們組織了一場場遊-,聚集在租界和工廠前大聲喊著口號。
常年跑船的華夏海員,都在船上做著最重最累的工作,鍛煉出一身結實的腱子肉,曬出了黝黑的皮膚。
歐戰開始後,他們更是在華夏和歐洲間往返,將商品和重要物資一趟趟的運往大不列顛和法國,在德國潛艇出沒的海域,很多海員都隨著船隻一起葬身大海,對於他們的死亡,這些船公司不聞不問,還刻意隱瞞其他華夏海員,甚至扣下了這些海員的死亡撫恤金。
拿最少的錢,做最重的活,連生命都無法保障,還要被隱瞞,被欺騙!
華夏海員們憤怒了,他們憨厚,卻並不傻!這些英國人為何突然大量增加船上的華夏海員數量,換下大量的本國海員?他們是在用華夏人的生命換本國人的命!
茫茫大海不是陸地,德國的潛艇觀察員也不會去看商船上的海員到底是哪國人,他們只認船上的國旗!若是掛上中立國的旗幟,商船的安全也無法保障。有時還會受到協約國軍艦的攻擊!
運氣好的話,船上的海員還能保住一條命,但船上的貨物卻會被全部沒收,至於給他們的那點補償,根本連貨物的零頭都算不上。
德國人擊沉商船,英國人搶劫商船,全都是半斤八兩,沒誰比誰的手段更磊落。
當華夏海員知道在大西洋上發生的這些事情之後,很多人拒絕再出海,他們跑船是為了給家人一份溫飽的生活,一旦他們不幸葬身大海,一家人的生計都會被斷送。
可是,這些英國船公司非但不接受他們的理由,反而扣下他們之前的薪水,聲稱如果他們拒絕出海,不只拿不到之前的的新水,還必須對船公司進行賠償,這是合同上規定的條款。
無論對哪個海員來說,這筆賠款都是天文數字。他們不可能拿得出來,就算砸鍋賣鐵的拿出來,一家老小轉眼都要餓死。
宋武得知這件事後,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當即派遣情報人員偽裝身份同這些海員接觸,根本不需要太多引導,這場海員同盟總罷工就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海員的罷工,遊-行,逐漸向更多的行業蔓延,最終引起了這場幾乎遍及上海全部行業的大罷工。
126日,法國公使康得和日本公使日置益,一同出現在英國公使朱爾典位於京城東交民巷的府邸。
管家送上三杯熱茶之後,康得就迫不及待的開口道:爵士,華夏政府不是承諾會想辦法解決嗎?
朱爾典沒有說話,日本公使日置益搶先開口道:閣下,支那人都是狡猾陰險的,不能相信!
日置益出現在這裡,表面是為在罷工中損失慘重的日本紗廠尋求生路,實際卻是希望探明英法等國在這件事上對華夏的態度。若是能借此挑撥,讓英法等國和華夏發生衝突甚至是徹底對立,那將十分符合大日本帝國的利益,或許還能借機再次佔領大連,德國人交還華夏的青島也早讓日本人垂涎三尺。至於那些在罷工中遭受損失的日本工廠,為了大日本帝國的利益,他們這點犧牲是值得的。
日本人完全高估了自己,以為憑藉之前海軍的震懾和在朝鮮的第十九師團,足以將朝鮮的局勢穩定下來,他們將有餘力抽-出手來對付華夏。可惜的是,很快他們就會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有多傻多天真。
法國公使康得對日置益的話嗤之以鼻。
比起華夏人,他更厭惡日本人。這些整天叫著脫亞入歐的黃皮猴子,難道忘記了他們之前在上海公共租界曾經做過什麼?或許應該再絞死更多的日本人,他們才會知道更加端正自己的態度。
朱爾典還是沒有說話,他感到心驚,為自己之前的預感應驗而心驚。
單純的罷工總有解決的辦法,歐洲諸國尤其是法國,罷工算得上是家常便飯。若此次罷工是華夏政府在背後推動的,事情將會很棘手。
華夏政府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才是朱爾典最想知道的。
現在的華夏聯合政府同他打了幾十年交道的清政府不同,與南北對峙時期的華夏政府也完全不一樣,朱爾典越來越覺得,同這個政府打交道很困難。
強硬,圓滑,狡詐,讓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日本公使山座圓次郎被華夏外交部長活生生氣死的傳言,絕不是空穴來風。
同這樣的政府打交道,必須小心。
華夏整體還很弱,骨子裡卻已經變得強硬,一旦骨頭硬起來,想要維護英國在華的利益就變得異常困難。加上大不列顛已經攪入歐戰的泥潭,第一批遠征軍在歐洲戰場死傷慘重,白廳面臨巨大的壓力,若華夏在這時同大不列顛決裂,發生武力衝突,後果將十分嚴重。
之前華夏幾次同日俄開戰,已經證明現在的華夏根本不怕對打仗,很多士兵甚至是在期待著走上戰場,這和歐戰前英國的士兵是多麼的相似!
難道華夏政府中有人看清了這點,才蓄意挑起事端並放任事態發展嗎?
朱爾典的神情越來越嚴肅,二十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有了如此心驚的感覺。
這頭東方的雄獅,這個歷史悠久的國家和民族,終於要睜開雙眼了嗎?可為什麼是在這個時候,在大英帝國被歐戰牢牢縛住,分----術的時候……
閣下?
見朱爾典臉色越來越難看,康得擰起了眉頭,爵士,您是否想到了什麼?
恩。朱爾典點頭,上海的局勢恐怕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我唯一擔心的是和華夏人起衝突。我們必須約束這些商人和租界裡的士兵,非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和罷工的華夏人起衝突!
康得吃驚的看向朱爾典,這難道是在向華夏示弱?
不是示弱,是暫時妥協。朱爾典搖頭,目前的局勢要求我們必須暫時妥協。
朱爾典在華夏幾十年,深諳華夏人的行事手段,之前樓逍的軍人作風,讓他幾乎忘記了華夏人的政治手腕。
在朱爾典同康得說話時,日置益一直沒有出聲,兩人也沒對他多關注,如今的日本,在他們眼中除了是一條搖著尾巴的狗之外,什麼都不是。
可很快,朱爾典和康得就會感到後悔,為沒有提前給這些自作聰明的日本人一棒子而後悔。
就在日置益登門拜訪朱爾典的同時,上海一家日本紗廠裡糾集起為數不少的浪人和武裝僑民,還有一些投靠日本人的漢奸,每人手中都拿著木棒,不少人腰間還挎著倭刀,為首幾人的手中還拿著手槍。
萬分感謝今井君的大力相助!一個拿著手槍,挎著倭刀,一臉胡渣的日本浪人向另一個穿著洋服的男人鞠躬道:日向君,請代為轉達我本人的謝意!
不必。被稱為日向的男人表情誠懇,為了大日本帝國,今井君和我都願意付出一切!
日向君!日本浪人再度向日向鞠躬,一旦計畫成功,今井君和您都將得到陸軍部的嘉獎!
日向馬上露出一副激動的神情,根本不會有人想到,他正千方百計的把這些日本人,乃至日本這個國家推向死路。
上海公共租界外,一名皮膚黝黑的海員正揮舞著胳膊,大聲的說著什麼,一群全副武裝的日本浪人和僑民突然從路口和街旁的巷子裡沖了出來,揮舞著棍棒和倭刀,沖向聚集在一起的罷工人群。
--豬,去死吧!
日本人一邊揮舞著棍棒,一邊謾駡。
最初的混亂之後,海員們開始赤手空拳的同這些矮小的東洋人搏鬥,一拳將他們擊倒,搶過他們手中的棍子回頭去幫其他人。
常年跑船,不只練就了這些海員強健的體魄,還有礁石一般的堅毅!
只有十數名海員,卻硬是擋住幾倍於他們的日本人,看到海員們逐漸佔據上風,四散的工人也重新聚攏,依靠人數的優勢,把日本人團團圍住。
砰!
一聲槍響,一個海員低頭看向胸前,鮮血正從傷口中湧出,染紅了大片衣襟。他瞪大雙眼,咬緊牙關,向開槍的日本人邁出一步,又一步。
砰!
又是一聲槍響,男人,如山轟倒。
人群靜默兩秒,隨即有人高喊:日本人殺人了!
這些日本人就發現,開槍非但沒能嚇退這些華夏人,反倒是讓這些華夏人發了瘋一般的向他們沖上來。
槍聲不斷響起,憤怒的人群卻根本不在乎!他們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將這些日本人全部撕碎!
租界中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隊荷槍實彈的日本駐軍出現混亂的人群之前,帶隊的小松少佐擰緊眉頭,舉手示意部隊停下。
小松閣下,為什麼不按照計畫殺死他們?!
混帳!你難道沒看到那些記者?!
發生在租界外的混亂很快就被傳開,很多記者趕來現場,這與日本人的計畫不符。他們蓄意挑釁,為的是將華夏人引入甚至是逼入租界,讓華夏人同英法租界駐軍發生衝突,之後日本再出面,畢竟日本僑民的人數和駐軍的數量都是公共租界中最多的,完全可以壓制住華夏人。事情開始一切順利,華夏人的反應卻讓日本人措手不及。
他們不怕棍子,不怕武士刀,甚至不畏懼手槍!
同伴的死亡讓他們幾乎失去理智,卻沒有如預期的沖進租界,租界的英法士兵也只是緊張的看著,絲毫沒有開槍的意思。
這些浪人太不可靠,都是一群廢物!
他們手中持有武器,卻被手無寸鐵的華夏人圍住毆打!
日本租界軍隊出現後,記者們頓時心頭一動,很多人都意識到了什麼,隨後出現的員警以及南六省軍隊,更是讓這些記者篤定自己的猜測。
這是一場陰謀,至於陰謀的主導者是誰,恐怕還真不好說。
華夏員警吹響了哨子,從外面不斷將圍在一起的人群驅散,北六省的大兵持槍和租界內的軍隊對峙,不只是日軍,還有從開始圍觀到現在的英法等國軍隊。
帶隊的軍官是孫清泉,來之前他已經得到宋舟的命令,不用怕起衝突,若是洋人開槍,直接打回去!
在幾十名日本人被打死之前,員警終於控制住局勢,罷工人群冷靜下來,看著地上發黑的鮮血和昔日同僚的屍體,臉上都浮現出悲傷的表情,幾個船員狠狠的搓了一把臉,紅著眼睛將死去船員的屍體扛起來,看向死狗一樣躺在地上呻--吟的日本人,眼中滿是殺意。
一個員警走到這些船員跟前,示意他們把手中的棍子交出來。
快點,利索點。
船員們咬著牙,恨恨的以為這些員警和軍隊是為了抓捕他們才來的,不想員警收走他們手裡的棍子,話都沒多問一句,轉身走到一個躺在地上的日本人跟前,把棍子塞進他手裡,持械傷人,故意殺人,攪亂治安,抓起來!
看到這一幕,罷工人群,躺在地上的日本人,還有租界裡的各國軍隊及圍觀僑民,都有些發傻。
他們都不能否認,那些武器的確是日本人帶來的,可……
員警們可不管這些東洋人和西洋人怎麼想,自從在報紙上讀到過北六省的消息,聽到過關北員警在對洋人時的威風,他們早就想這麼幹一回了。
說北六省爺們,咱們南六省也差不到哪裡去!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之前和華夏人發生衝突的日本人都被抓了起來,每個人手裡都握著兇器,有握不住的,直接用布條綁上,員警一邊綁,一邊說道:兇悍,真兇悍!竟然用布條把刀綁在手上!簡直喪心病狂,該抓!
罷工人群:“……”
租界僑民:“……”
租界士兵:“……”
半死不活的日本人:“……”
就這樣,在南六省大兵的護航下,員警俐落的把幾十個日本人都抓了起來,人手不夠,乾脆串粽子似的一綁,帶走。
英法大兵免費看了一場大戲,日本兵想要上前阻攔,卻被小松少佐極力攔住了,租界外的華夏軍隊至少有上千人,還帶著機槍,他們這點人沖上去除了送死就是送死!
小松不認為華夏軍人不敢向他們開槍,比起其他日本軍人,有留學英國背景的小松壽一郎更能看清眼前的局勢。
他之前就認為計畫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為了大日本帝國他願意一試,如今計畫徹底失敗,小松認為,目前最重要的不是馬上去解救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浪人,而是想辦法應對華夏人接下來的手段!
從華夏人之前的舉動來看,他們明顯不會善罷甘休。而且從事態的發展,小松也嗅出了一絲別樣的味道,那些海員表現得未免太過勇猛和鎮定了,他們好像從一開始就知道會受到襲-……
日置益接到日本駐上海領事發來的電報之前,華夏政府的行動就開始了。
國內各家報紙都以大篇幅報導了發生在上海公共租界外的衝突,無一例外的對手持武器攻擊罷工人群的日本人口誅筆伐。即便有覥著臉為日本說話的聲音,也很快被憤怒的大潮所淹沒。
宋武行動很快,在日本人被抓進警察局的第三天就得到了大量的口供,口供證實這些日本人表面是受商人收買,實際卻是日本政府和情報機關在背後指使,口供上明白的列出參與人員,甚至還有幾個日本人言之鑿鑿的確認,他們的行動是得到英國人同意的。
這些口供並沒有全部公開,而是以秘件的形式送去了京城,展長青收到檔之後,掃了一遍,臉上的笑容就再沒消失過,當天就照會英國公使朱爾典。
和展長青談過之後,朱爾典火冒三丈,告訴管家,不許日本公使再踏進自己的府邸半步!
一身黑色洋服,頭髮鬍子都打理得一絲不苟的管家,用最標準的姿態說道:遵命。
朱爾典的目光掃過他平靜無波的面孔,點點頭,轉身上了二樓。這件事的影響遠不只於此,他必須儘快電告白廳,做出應對。如果不想華夏因此徹底倒向德國,大不列顛可能需要付出一定代價。
哪怕這件事是華夏人策劃的,哪怕明知那幾份口供是捏造的,這個苦果,朱爾典也必須咽下去。
上海租界外的衝突吸引了整個華夏的目光,沒人注意到,華夏的西南也在無聲湧動著一股暗流。
雲南,連通緬甸越南等法國殖民地,在中法戰爭後一直被視為法國的勢力範圍。
法國人在雲南開廠,開礦,經商,修鐵路,辦學校,大量的法國人湧入雲南,儼然將這裡視為法蘭西的另一塊殖民地。但也只是視為而已。
雲南始終是華夏的雲南,法國人想要一口吞下肚子,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有那麼好的胃口。
雲南督帥龍逸亭不是什麼善人,手段狠辣果決絕不在宋舟父子之下。
之前礙於法國和英國的強大的實力,他行事還有所顧忌,如今歐洲打成一團,不少法國軍隊被抽-調回國,緬甸和越南的反抗殖民勢力都開始蠢蠢欲動,加上之前和四川督帥劉撫仙商量過的那番話,龍逸亭打算對法國人動手了。
法國人修建的鐵路,就是他下手的第一個目標!
四川的劉撫仙也正對著地圖思索該如何下手,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川藏交接的那片地界。他早就得到消息,一個叫麥克馬洪的英國人,和西藏的那個達--喇嘛簽了個《西姆拉條約》,弄了一條麥克馬洪線,這事是背著聯合政府做的,英國人也沒聲張。若不是駐守在工布江達以東的川軍團長察覺到情況不對,暗地裡探聽消息,恐怕印度把地方給占去,華夏還被蒙在鼓裡。
四川除了一個日租界,再沒其他租界,日本人被連鍋端了,英國人卻一直在西藏那邊搞事,對四川也一直虎視眈眈。
劉撫仙仔細盤算過,龍逸亭一旦動手,肯定是朝著法國人去的,那他就和英國人好好耍耍吧。
雲南和四川即將動手的時候,廣東的督帥薛定州也沒閑著,每天翻著報紙上關於北六省,尤其是關北城工業區的報導,薛督帥的心裡就不是滋味。
再怎麼說,廣州也是誕生過十三行的地方,雖說如今沒落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看著北六省跟下錢雨似的,薛定州再瞅著廣州的那些英租界和法租界就不是那麼順眼了。要是沒這些洋人搗亂,廣州如今會是什麼樣子?
和薛定州有同樣想法的不在少數,包括工業重鎮湖北,山高水險的廣西,同樣瞅著北六省工廠眼熱的貴州,還有北方的山西河北,他們都親眼目睹了三個馬大鬍子從一窮二白到如今脫貧致富奔小康的整個過程,受到的衝擊絕對比南方這些督帥更大!
眼瞅這別的省份都富裕了,日子過得好了,這些督帥心裡都起了不同的念頭。
人活在世,爭的是一口氣!他們比不上樓家,還比不上三個馬大鬍子?!
北六省是如何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的,思來想去,好像是因為和俄國人打了一仗?緊接著又和日本人打,直到把俄國人和日本人都從地盤上趕出去,好像就越來越富裕了。
說到底,就是要扶持自己人!
朱爾典的擔心終於成為了現實,這些盤踞華夏各省的土皇帝們,不約而同的計畫對地盤上的那些非我族類動手了……
當這股暗流彙聚成滔滔洪流,噴湧而出時,整個世界將被震驚!
關北城
李謹言從客廳裡一路跑上二樓,站在書房門前,深吸一口氣,抬手敲門。
進來。
書房裡傳出樓少帥的聲音,李三少推開房門,臉上的笑意怎麼也控制不住,少帥,鄒先生的研究成功了!
樓逍從檔中抬起頭,無線電發報機?
對!
可以單人攜帶?
吔,這個還不行,不過已經不需要馬車拉了,兩個人絕對沒問題!
哦。
樓少帥低頭繼續看檔。
李謹言:”……“
這麼個好消息,樓少帥不激動?
樓少帥示意李謹言關上門過去,然後將手裡的檔遞給他,李謹言疑惑的接過來,翻了兩頁,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雲南,四川,湖北,山西,兩廣……
誰來告訴他,這真的不是一群霸王蝴蝶在扇翅膀?

第一百六十二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41221
上海市政府宣佈,將以故意殺人,持械鬥毆,擾亂治安等罪名,對之前被抓獲的日本浪人和武裝僑民進行審判。上海各大報紙,包括租界內的《上海泰晤士報》,《大美晚報》等英文報紙,也全文刊登了上海市政府對外發佈的消息。
很多報紙猜測,此次審判會再度由華夏政府派遣專人擔任會審官,另由各國領事擔任陪審。
日本駐華全權公使日置益在審判開始前幾天就乘火車抵達上海,和日本駐上海領事一同先後拜會英法俄各國領事,由於英日同盟,日本自然被劃歸到協約國一方,對於處在同盟國陣營的德意志和奧匈帝國,日置益是有心無力。
至於美意等中立國家,日置益也使了一把力氣,奈何這群西洋---全部是利益優先,拿錢才好辦事,日本政府還考借債過活,自然不可能給日置益太多的支持。
日本財閥倒是有錢,但如泰平組合這類的商業組織,可以完全不顧帝國利益對外大量銷售武器,想要沒有任何代價的從他們口袋裡掏錢?根本不可能。況且隨著失去華夏的豐富資源,朝鮮的局勢也是一天三變,以往活得十分滋潤的財閥們,現在的日子也不是太過好。
如果不是華夏政府宣稱要進行公開審判,日本政府也不會下這個大的力氣,畢竟這關係到大日本帝國的顏面。
日本政府以及正在四處奔走的日置益本人,都暗地裡希望被關押的日本人能在審判開始前死在牢房裡,這樣一來,日本既不用丟面子,也可借機對華夏政府發難。
可實際上呢?
據可靠消息,這些日本浪人和武裝僑民在牢房過得相當不錯,從被買通的一個看守口中得知,他們身上除了之前留下的淤青,連一點審訊的痕跡都找不到。
一群混帳!
日置益從英國領事館灰頭土臉的走出來,坐進馬車後才狠狠的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罵拒絕幫忙的英國領事,還是那些在牢房裡的日本人,亦或是借力打力主導了這一切的華夏人。
沒有受到任何刑罰,怎麼會有口供?英國領事口中所說的嫌犯口供肯定是假的!
即便是假的又如何?這些嫌犯都在華夏人手裡,只要他們其中的某幾個人當眾承認口供上記錄的內容都是真的,日本就算滿身是嘴也說不清。
以往或許還能依靠武力威懾,可現在……陸軍被打得滿頭包,海軍去一趟朝鮮就失去了兩艘巡洋艦!再者說,海軍開拔的軍費是陸軍的幾倍乃至於幾十倍。沒有錢和燃料,有再多的戰艦也沒用!
三千萬英鎊貌似很多,卻需要分攤到政府各個部門,不可能全部用來做軍費!
坐在馬車裡,日置益攥緊了拳頭,必須再想辦法,絕對要把英國人拉到自己這邊來!他決定馬上給大本營發電報,日本國內還有不少從華夏劫掠的古董珍品,為了大日本帝國,現在絕不是吝嗇的時候!
若是依靠領事裁判權來辦事,日置益的想法是可行的,只要能收買到一半以上的陪審員,日本人就可能脫罪。但是隨後的一個消息卻讓日置益整個人都懵了。
此次審判的主審官及陪審員全部都是支那人。各國領事和其他無支那國籍的人只能旁聽。
消息確實嗎?
是的。
日本駐上海領事表情陰沉,卻還是點了頭。
該死!日置益猛的站起身,支那人怎麼敢這麼做?!等等!
他貌似想到了什麼,突然表情一變,或許這是個機會!
隔日,日置益再度拜訪英國領事,比起之前幾次的強硬拒絕,這一次,英國領事的態度有了些許軟化,英國人也在為華夏人不按規矩辦事惱火,他們竟然拋開租界的既定規則,無視領事裁判權,宣佈自行審理此次案件
不得不說,華夏宣佈的這個消息觸痛了約翰牛的神經,包括法蘭西和美利堅,都對此表示出震驚。華夏人針對日本人,他們不會在乎,可以做壁上觀。無視領事裁判權,卻有觸犯到他們本身利益的危險。
閣下,支那人此舉絕不只是針對日本!日置益大力遊說英國領事,以一國公使的身份,向他國領事諂媚低頭,放任他們繼續下去,會很危險!
英國領事沒點頭,也沒說話,只是從他表情中可以窺出,他還是把日置益的話聽進去了。
很好!
日置益開始為華夏人魯莽的舉動鼓掌叫好,他們太自大了,完全被之前的一連串勝利沖昏了頭,難道華夏人不知道,無視領事裁判權,將會引起歐洲國家的不滿?
從英國領事館離開後,日置益的臉上難得露出了笑容。
1223日,審判開始前兩天,日本聯合英法等國照會華夏政府,對華夏政府違反領事裁判權這一舉動表示遺憾,並提出譴責。
華夏政府對此作出的回應是,公開宣佈日本為不受歡迎國家。
不受歡迎國家?
李謹言看著報紙上刊登的報導,下巴差點掉地上,華夏語果真博大精深。
厲害啊。李三少放下報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沁人的茶香讓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或許是受到樓夫人和樓少帥的影響,他也愛上了祁門紅,也不知道日本這回該怎麼跳腳。
事實上,在華夏外交部長兼國務總理展長青,當著各國公使的面說出這番話時,特地從上海返回京城的日置益完全愣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受歡迎國家?難道華夏打算向大日本帝國宣戰嗎?
由於日本之前種種對華夏不友好舉動,經國會同意,華夏政府將公開宣佈日本為不受歡迎國家,同時廢除清政府同日本簽署的所有條約,收回所有日本在華租界。日本在華的駐軍和武裝人員必須在一九一五年一月前撤離華夏。
展長青一番話說完,室內足足靜了三分鐘。
不等其他人回過神來,展長青又加了一句,另外,北六省的樓少帥托我給日本政府帶個話,拖欠的戰爭賠款,什麼時候還清?
日置益被氣得差點吐血。
不再理會臉色鐵青的日本公使,展長青轉而向英法兩國公使說道:做出此舉實屬無奈,不過請兩位放心,大不列顛和法蘭西現在還是華夏的朋友。
現在還是?貌似客氣的話卻帶著不折不扣的威脅。朱爾典同康得對視一眼,華夏人怎麼敢說這樣的話,怎麼有勇氣說這樣的話?
朱爾典再一次清楚的感受到眼前這個華夏政府與他所熟知的清政府有多大的不同。早知事情會發展到這樣,寧可武力干涉,也不該讓華夏從南北對峙走向統一。他以為華夏只是形式意義上的統一,不會同以往有任何區別,但他徹底錯了。
四分五裂的德意志和統一僅四十年的德意志,就是最好的例子。華夏的國土面積,人口和資源,是德意志的多少倍?這樣一個國家,一旦挺直背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等待大不列顛的又將是什麼?
一瞬間,朱爾典竟有了一種無可名狀的恐懼。
朱爾典和康得都沒有再為日本說話,康得或許是被展長青的理由暫時說服了,至於朱爾典,沒人能從他那張蒼老的面孔中看出什麼,連展長青也不行。
1225日,上海法院開庭審理日本浪人和武裝僑民,控方列舉出一系列證據,包括人證,物證,日本人自己的口供,以及被捕後反水漢奸的口供,不說是華夏人,就連坐在旁聽席上的日本公使和領事也無法找出更多的理由來反駁。
強詞奪理,也得有才行啊!
為日本人辯護的外籍律師理屈詞窮,反倒是受聘于日方的一名華夏律師在法庭上振振有詞,按照他的說法,日本人固然有錯,華夏人的錯更大!
若是沒有此次罷工,怎會牽出如此多的事?
他完全不顧法庭上的同胞對他怒目而視,連那些來旁聽的海員都被他說成了一群--。與其說他是在為日本人辯護,不如說他在想方設法挑起更多華夏人的怒火。
海員們紅著眼睛,握緊拳頭,死死盯著那個在法庭上口沫橫飛的律師,其中一個海員氣得要跳起來,卻被身旁一個相貌英俊的年輕男人按住了。
稍安勿躁。
可他……”
會有結果的,該死的人就不會活著。年輕男人一身黑色洋服,露出外套的衣領和袖口都十分整潔,他靜靜坐著,後背挺得筆直,相信我。
不知為何,聽到這個男人的話,海員意外的安靜下來了,坐在男人身後的一個中等身材的漢子湊過來,低聲在男人耳邊說了幾句話,男人點點頭,我曉得了。
男人說話帶著蘇州口音,和被他按住的海員算是同鄉。
律師的表演終於告一段落,法官宣佈休庭,隔日繼續審理。
眾人走出法庭,那個為日本人辯護的華夏律師昂首挺胸,卻在路過幾個海員身旁時加快腳步,看不出是刻意還是心虛。
法庭外早已聚集大量的記者,見到從法庭中出來的人,紛紛湧上前。
宋武也走在人群之後,他看著正接受採訪的律師,狹長的雙眸裡閃過一道冷光。正如他對那個海員所說的,該死的人就沒有繼續活著的道理。
經過一個星期的審理,七十三名日本浪人和僑民,其中五人被判處死刑,二十一人被判處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餘下之人的刑期多為五到十年,另有四名昏迷不醒和六名癱瘓者被免於刑事處罰,卻被當庭宣佈驅逐出境,終生不得踏入華夏一步。
從判決書開始宣讀那一刻開始,日本公使和領事的臉就是黑的,當審判結果被告知守候在法庭外的華夏人時,歡聲雷動。
申報及國內各大報紙爭相對此次庭審做了大篇幅報導。
我們的國家,我們的華夏!
華夏人,在華夏的土地上,可以對任何人說不!
辱我者,必辱之!犯我者,必百倍奉還!
時政新聞設在上海的分社也對此重點報導,改版後的《名人》還出了一期特刊,對法庭上的主審法官做了專訪,罷工的領導者,太古怡和船公司的華夏海員也出現在特刊中,這期特刊,同之前報導老北洋和北洋水師的增刊一樣,上市便脫銷。
法庭外,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旁,之前在法庭上為日本人辯護的華夏律師,甩脫了跟蹤他的人,走出路旁的巷子時,已經完全換了一副樣子。
身上的洋服換成長衫,濃密的黑髮變成光頭,臉上的鬍子也不知去向,眉毛都似乎沒之前那麼粗,鼻子也有些塌。
司徒先生,辛苦了。
坐在駕駛座上的人轉過頭,赫然正是曾跟在李謹言身旁辦事的劉副官。
不辛苦。司徒茂摸了摸光頭,我就說司徒竟那小子這麼急著叫我來上海沒好事,原來是做這樣千人唾駡的苦差。
司徒先生高義。
嘿,江湖人,講的就是義氣!司徒茂透過車窗向外看了一眼,剛才那個日本公使還拉著我,一個勁的感謝,弄得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恨不能把他那只爪子給剁了。
劉副官笑了,司徒茂接著說道;輕重我知道,該怎麼辦我心裡也有數,請劉副官幫我給少帥和三少帶個話,司徒茂絕對不辱使命。
車中兩人說話時,一輛黑色轎車同這輛車擦身而過,坐在車裡的宋武搖下車窗朝路邊看了一邊,隨即搖上車窗,轉過頭對前座的副官說道:回去查查那個叫劉威廉的律師。
是。
關北城
蕭有德將上海發回的電報送到李謹言面前,言少,一切順利。
恩。李謹言拿起電報看了一眼,又轉頭去看坐在一旁捧著一盤點心,吃得正起勁的司徒竟。這是第三盤了吧?敢情這不只是個高學歷的黑社會,還是個高學歷,喜歡甜食的黑社會。
司徒先生,你看……”
三少叫我阿竟吧。司徒竟放下再度空了的盤子,擦擦嘴,阿茂那邊絕對沒問題,這樣的事他常做。別說日本人,那幫鬼-佬都被他騙得團團轉。只要這邊不洩露消息,總堂那邊也打好招呼,在事情沒了結前,世上再沒有司徒茂這個人,只有劉威廉。
請司徒茂為日本人辯護,進而和日本人搭上頭的主意是司徒竟提出的。當他看到報紙上關於上海的消息之後,立刻就來找李謹言,李謹言起初不同意,認為這樣太危險,司徒竟卻看著李謹言笑,笑得他莫名其妙。
三少,你不會以為海外洪門將我派回國,就是為了明面上的這點事?
一句話,李謹言被問住了。
國外不比國內,國內再亂,都是咱們自己人,可是國外……不瞞三少,若是有機會,三少可以親自到國外看看,在那裡,咱們想要生存,就要比任何人都狠,都毒!義氣只對自己人講,對外人,能使的手段咱們一樣不少用。阿茂就是專門做這個的,他比我早回國一個月,人就在香港,做的也是律師這個行當,是最合適的人選。
最終,李謹言還是被司徒竟說服了。
不過為了司徒茂的安全,知道他身份的除了司徒竟和李謹言,只有蕭有德,以及派去上海和他聯絡的劉副官。
不管蕭有德,司徒竟和司徒茂用了什麼手段,總之,日本人通過各種可靠管道的介紹,知道了這個在香港頗有些名氣,只認錢不認人的劉威廉劉律師。
事情順利的話,劉威廉會成為安插在日本人身邊的一個釘子。他和潘廣興不同,潘廣興實行的是自下而上的方針,司徒茂卻是直接被日本領事找上了門。
日本人在華夏北方的勢力被連根拔除,在南方,很多從清末起就潛伏的間諜依舊沒露出行跡。雖然宋氏父子已經動手,但要徹底清除日本在華勢力,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除此之外,通過日本人還能得到不少英國人的消息。恐怕英國人都不知道,日本人在他們身邊還埋了眼線。
司徒竟朝送上第四盤點心的丫頭笑了笑,推了推臉上的眼鏡,丫頭卻神態自若的放下盤子,臉都沒紅一下,讓司徒竟頗感挫敗。
不過仔細想想,看慣樓少帥和李三少,大帥府的人的確很難再對其他人的長相產生太大興趣。司徒竟摸摸臉,恩,這絕對不是因為他不夠英俊。
阿竟?
三少,我自認還是很英俊的。
“……”這個黑社會和丁肇那個化學狂人肯定很有共同語言。
送走了司徒竟,李謹言坐在沙發上半天沒出聲,是不是這些天才人物都有些奇怪的性格?他對司徒竟的第一印象是文質彬彬的海龜黑社會,誰能料到,相處下來竟然是這個樣子?
看看桌上又被一掃而空的點心盤,李謹言忍不住笑了,臨走還不忘記拿,還真是……
正笑著,就聽來收盤子的丫頭叫了一聲少帥。李謹言抬起頭,樓逍正走到沙發前坐下,看向李謹言嘴角的弧度,問道:在笑什麼?
沒什麼?李謹言示意丫頭先出去,等到房間中只剩下他和樓逍兩個人,才開口說道:上海那件事有眉目了。
哦。樓逍靠向沙發,胳膊搭在扶手上,單手撐住額頭,破天荒的沒有挺直腰背。
少帥,你是不是累了?
恩。樓逍捏了捏鼻根,將李謹言拉到自己懷裡,圈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的肩頭,閉上了眼睛。
李謹言沒動,也沒出聲,只是用手一下一下的梳過樓逍烏黑的發,像是在給一隻放下戒備的老虎順毛,這讓李三少很有成就感。
十二月底,上海的大罷工終於接近尾聲,上海市政府出面和各國公司組成的代表談判,為罷工工人的利益據理力爭,很多海員和工人就守在談判地點之外,等待著談判的結果。
華夏談判代表乾脆把談判地點移到建築之外,我代表眼前的海員,工人,代表國民,我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將無愧於心!
由於華夏談判代表態度堅決,各國公司代表也只能陪著華夏人一起吹冷風。他們很想儘快結束這場談判,讓工人和海員回到工作崗位去,為此,他們願意做出一些讓步。
白廳發到朱爾典手中的電報,也隱約透露出可以在一定限度內對華夏人做出讓步的意思。
談判期間,樓大總統和宋副總統接連發表通電,支持上海市政府的這一決定,也直接表明華夏政府給自己人撐腰的堅決態度。
與此同時,雲南督帥龍逸亭,藉口剿匪封鎖了華夏與越南交界處的河口鎮,同時派兵強行接管滇越鐵路昆明站。昆明到河口鐵路段沿途車站也陸續出現大量荷槍實彈的滇軍,面對烏油油的槍口,即便是傲慢的高盧雄雞,抗議了兩聲之後也不得不選擇閉嘴,老實的走出他們的辦公室。
雲南的法國人完全措手不及,等到他們反應過來,龍逸亭已經徹底掐斷了雲南通向越南的鐵路,幾乎斷絕了雲南省內法國人同越南境內殖民當局的聯繫。
四川的劉撫仙也下令駐守在川藏邊界的川軍開始行動,比起龍逸亭的大刀闊斧,他的動作要隱秘得多。
由於雲南和四川地處西南,加上龍逸亭聯合劉撫仙切斷了境內同印度密支那等地的聯繫,貴州廣西等地的督帥也聯手封鎖了了這些人前往他省的通路,被困雲南境內的法國人以及部分英國人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連電報都發不出去。龍督帥既沒關他們也沒對他們動手,反而提出了一個這群洋人最喜歡的方式:文明的談判。
談判?
用槍頂著他們談判?!
這叫文明的談判?!
滇軍談判代表一呲牙,是啊,當年諸位不就是用這樣文明的方式進入了雲南?

第一百六十三章 ...

雲南和四川的消息傳回京城,已經是一月中旬。
彼時,滇越鐵路北段已經完全掌控在雲南督帥龍逸亭手中,川藏邊界也進駐大量川軍,原駐守在工布江達以東的川軍接到命令,也開始向藏區移動。
于此同時,--喇嘛與西藏的噶廈政權卻產生了矛盾,四名噶倫組成的噶廈”,認為他們並未授權同英國談判的代表同英印劃界的權力,對麥克馬洪線也不予承認。
這是損害西藏利益的!
由達---嘛直接領導的議倉(秘書處)也站在了四名噶倫一邊,他們全都是僧人,但卻是西藏的僧人。無論達--賴在尋求西藏==還是另有其他想法,都不能以損害西藏的利益為前提!
管轄,稅收,放牧,大量的土地,這都是屬於西藏的!一名最受達--賴信任的仲譯(秘書長)懇切的說道:還請活佛三思!
四名噶倫已經決定,若不能在這次會議中得到滿意的答案,就避開活佛召開民眾大會!噶倫們相信,大多數官員代表和貴族代表都會站在他們一邊,僧人代表畢竟只占少數,況且,從議倉的態度可以看出,他們信奉活佛,卻也不會不顧及自己的利益。
最終,達---喇嘛答應會重新慎重考慮。
四名噶倫互相看看,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並不想與活佛起衝突。但看如今情況,活佛一心想要投靠英國人,英國人的貪婪他們都深有體會,和英國人打交道無異于與虎謀皮,活佛的願望非但無法達成,一旦被聯合政府知曉,恐怕還會為他們帶來滅頂之災。
現在的華夏聯合政府不同以往,他們心中全都清楚。
一名噶倫回到住處,思索片刻,叫來心腹,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心腹慎重的點點頭,當夜便騎快馬離開,直奔川軍在工布江達的駐紮地。
四川督帥劉撫仙和雲南督帥龍逸亭做事的風格完全不同,龍逸亭喜歡快刀斬亂麻,劉撫仙卻樂於慢水煮青蛙。
對於龍逸亭先自己一步收回滇越鐵路北段,劉撫仙也只是笑笑,捏起一粒花生米丟進嘴裡:這好東西,總是要留到最後,不急。
京城的樓大總統得知西南的消息,立刻請展部長前來一會
展長青翻閱電報時,樓大總統親自給展部長倒了一杯熱茶,笑容滿面的說道:長青,妹夫啊,又要麻煩你了啊。
展長青:“……”
法國人來抗議了,堅決不承認龍逸亭和法國人簽署的那個鐵路轉讓協定,還說要動武。樓大總統故作為難的歎了口氣,你瞅瞅這事,不是讓我為難嗎?要是真打咱們也不怕,可這個法國佬撂下狠話也不動手,三天兩頭的上門,實在是煩人。
展長青:“……”
所以,妹夫啊……”
大總統,展長青端起茶杯,打斷了樓大總統的話,我知道,能者多勞。
對,就是這個道理。
展長青放下茶杯,搖搖頭,有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勞,到樓大總統這裡,卻變成了妹夫服其勞,還要加上一個大舅子。聯合政府裡總有人說樓大總統任人唯親,怎麼就沒人看到他和白寶琦這兩個裙帶關係每天都累得老黃牛一樣?
這件事我來解決,不過大總統,這國務總理一職是不是該另外找人……”
哎呀!樓大總統一拍腦袋,我剛想起來還有一份重要文件。一邊說一邊裝模作樣的翻開桌上的文件,十分認真的看了起來。
長青,你剛才說什麼?
展長青:“……”演戲不能演得像點嗎?文件拿反了。
展部長一出馬,法國人來回抗議了不下五次,全部鎩羽而歸。他們算是體會到之前日本公使的心情了,這當真是氣死人不償命,還讓人抓不住把柄。法國人開始懷念格外還欺負的清政府了……
被用槍頂著在協議上簽字的事,法國人還從未經歷過,就連當初普法戰爭失敗被迫割讓阿爾薩斯和洛林,都沒讓法國人感到如此的屈辱。
普魯士被法蘭西視為對手,而華夏,一個之前曾被他們肆意宰割瓜分的國家,如今卻變得如此強硬,讓驕傲的高盧雄雞完全無法接受!
法國駐華公使康得坐在朱爾典府邸的客廳裡,臉色鐵青,在拜會朱爾典之前,他剛與展長青有過一次簡短的會面,很顯然這次會面並不愉快,至少對法國人來說是這樣。
朱爾典靠在沙發中,這段日子以來,他顯得更加蒼老了。
爵士,我建議,我們應該聯合起來給華夏一個教訓!
教訓?朱爾典搖搖頭,現在不是時候。
爵士?
如今的華夏政府不同以往,我們在歐洲的士兵也需要華夏的藥品。朱爾典掀起低垂的眼皮,在歐洲的戰局沒有明朗之前,我們最好不要同華夏起太大的衝突。
還有一點,雲南是法國的勢力範圍,英國的傳統勢力範圍在長江流域和沿海。英國和法國的確是同盟卻也是競爭者,法國在華夏損失多大的利益和英國有什麼關係?英國遠征軍在歐洲的死傷已經引起國民很大的不滿,白廳發來的電報朱爾典深領其意。既然大不列顛不希望同華夏在這個時候起衝突,犧牲一些法國人的利益又能如何?
況且沒有了雲南,不是還有密支那?
康得沉默了,的確,磺胺對英國和法國來說都很重要。
如今喬樂山實驗室對磺胺藥物的研發領先歐洲一大步,包括針劑,片劑,藥膏,不同種類的藥品接連問世,這讓李謹言大賺了一筆。不過這並不會持續太長時間,德國的磺胺研究已經取得成效,英法雖然手頭沒有資料,但他們總會有辦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李謹言明白這點,所以,隨著歷史的腳步跨入1915年,他對歐洲出售藥品的價格又邁上了一個新的臺階。
黑嗎?的確黑。但為了戰場上的士兵,哪怕價格再高,歐洲人也得硬著頭皮買,捏著鼻子付錢。
在收取貨款時,李謹言要求全部用英鎊和黃金付款。收到的黃金被儲存起來,英鎊轉手又花出去,很快就為他從美國換來大批的機械,鋼材和石油。原料製成的產品,繼續賣到歐洲大把賺錢。
隨著出口訂單的不斷增加,關北的工業區規模越來越大,產能和產量不斷擴大,人們不愁沒活幹,相對的地價開始上漲,物價也略有上浮。饒是如此,開廠的商人仍絡繹不絕。
關北的發展也帶動了整個北六省經濟的繁榮,周邊的山西,河北,河南等地,不少人到北六省來取經,山西督帥閻淮玉還親自來了一趟關北,他的目的不是民用工廠,而是兵工廠。
山西鞏縣兵工廠在後世十分有名,歷史上是由袁大頭主持創建的,換了個時空,歷史轉了個彎,該出現的還是會出現。樓逍答應了閻淮玉的請求,不過也提出條件,兵工廠建成後他要三成的股份。
沒問題!
閻淮玉答應得很乾脆,只要兵工廠能辦起來,一切都好說。
李謹言看著樓逍和閻淮玉簽訂的合同,蹙了下眉頭。一個軍閥幫另一個軍閥開兵工廠,難道樓少帥不擔心閻淮玉做大?
不用擔心。樓逍拿過李謹言手中的合同,直接拉開抽屜放了進去,這三成是父親要的。
大總統?李謹言眼珠子轉了轉,閻督帥知道嗎?
知道。樓少帥翻開桌上的一份文件,即便我不開口,這三成股份他也會主動給的。
李謹言想破腦殼,還是想不太明白閻淮玉和樓大總統到底在打什麼機鋒。不過有一點李謹言卻可以肯定,閻淮玉此舉,八成的可能是為了向樓大總統徹底投誠。兵工廠辦在山西,樓家卻占了三成股份,這其中意味著什麼,明眼人都能猜到一二。
一月下旬,北方兵工廠廠長杜維嚴親自帶人去了一趟鞏縣,回來後不久,一批工程師就啟程出發前往山西,其中還有孟濤。
鞍山本溪重工業區二期工程接近尾聲,孟波抽不出時間,只能讓孟濤一個人去山西。
山西督帥閻淮玉比起一個武人更像是個政客。從清末到民初,從南北對峙到建立聯合政府,無論是北方還是南方,他都能廣結善緣。
不得罪人,是閻淮玉為人處世最大的特點。
眼光獨到,也是世人對他的評價。
對於他和樓家合辦兵工廠,有些人費解,這不是主動把樓家的勢力引進山西?有些人卻若有所思,聯想起儼然成了樓家打手,卻獲得了巨大利益的三馬,不由得就是心頭一動。
山西地處河北與陝西之間,又和北六省接壤,誰都不是善茬,閻淮玉手下的軍隊還不到樓逍的零頭,為了利益也為了自保,他才向樓家遞交了這份投名狀
他算是看明白了,如今華夏再沒誰是樓家的對手,南方的宋舟也不行,更不用說他的兒子宋武。
與其等到樓家削藩,不如他主動交出一部分權力。
樓盛豐,樓逍,至於樓家那個小兒子,有這樣的父兄,長成後也不會是個簡單人物。
有他這份投名狀,只要樓家不倒,閻家下屬三代,只要不犯大錯都必定富貴無虞。至於三代之後,到那時他早就閉眼了,也輪不到他來操心。
閻淮玉的想法有些另類,結合實際,卻又合情合理。他最壞的打算,就是和韓庵山一樣做個掛名督帥,不過樓盛豐和樓逍做事都不會做絕,在多年後想起今天的決定,閻淮玉都不免得意的對兒孫一笑,老子當年英明吧?
進入1915年,同盟國和協約國都在醞釀新的攻勢。炮聲,最先在海上響起。
一月二十四日,英國艦隊與德國艦隊在北海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貝蒂海軍中將指揮的英國艦隊成功伏擊德國艦隊,卻因為指揮的混亂和德國人意外的好運,讓英國人的殲滅計畫成為泡影。
戰後,貝蒂中將因沒有擊沉全部德國戰艦而遺憾,並且惱火:每個人都以為那是一場大勝利,實際上卻是一場慘敗!
發生在北海的這次戰鬥,也成為了日德蘭海戰的前奏。
華夏遠赴歐洲的軍事觀察團如實將在歐洲目睹的戰況發回國內,陸上的戰鬥十分詳實,包括對戰雙方的塹壕構造,火力配置,各種戰術,包括彼此挖掘隧道,埋設炸藥的的細節都沒有遺漏。
海上的戰鬥只能通過報紙和其他消息管道,不過觀察團的所有成員都不約而同的認為,英國皇家艦隊的確無愧於海上霸主的稱號。英國人確信,只要保證海上的絕對力量就能扞衛本土的安全,這也影響到了觀察團中的一部分人。
海上霸主嗎?李謹言靠在桌旁,少帥,你也覺得是這樣嗎?
不,樓逍放下拉過李謹言的手,不夠。
事實上,隨同軍事觀察團電報而來的,還有從倫敦發來的消息,就在本月中旬,一艘德國的齊柏林飛艇突然飛抵倫敦上空,從飛艇上散發下大量的傳單。
如果飛艇上散落的不是傳單而是炸彈,後果又將如何?
李謹言認為自己都能想到的問題,樓少帥不可能想不到,在看過飛機的投彈實驗之後,這種觀念會更加的清晰。
目前華夏二型飛機的投彈技術比起一型大有改進,只是攜帶的炸彈數量依舊有限,一些技術人員轉而開始研究在飛機上架設機槍的課題,之前大連的戰鬥給了他們不少啟發。
雖然成品還沒出廠,但從廠裡陸續傳出的消息看,成果還是值得期待的。
至少,再坑爹也坑爹不過從機翼往下抖炸彈。
二月初,北方兵工廠傳出了好消息,情報人員從美國請回來的幾名華裔研發人員,成功發明了高射機槍和一種類似於後世衝鋒槍的改進型連發武器。
高射機槍的威力驚人,在試驗場試射的時候大大震驚了眾人一把。
衝鋒槍的試射結果卻差強人意,加上二十發彈匣,也只有不到八斤的重量的確是遠遠低於目前任何一種輕機槍,每分鐘近四百發的射速也讓人驚歎,但有一點,這種槍射程不到兩百米,超過兩百米,子彈幾乎呈現天女散花的姿態,不說全都往天上飛,也很難準確擊中目標。
在野戰中,這種槍幾乎是雞肋。
在近戰中,卻是不折不扣的大殺器。
至於樓少帥是否會大量為軍隊配備這兩種新研發出的武器,不是李謹言該關心的,他只是依照之前的承諾,給了兩名研發人員一筆不菲的獎金,又和他們簽訂一份新的工作合同,就坐車返回了大帥府。
途中路過關北劇院,李謹言發現大門前立著一塊一人多高的牌子,寫著今日劇院上演的曲目,還在醒目位置寫著電影《移民》即將上映的消息。
二月八日上映?
從去年九月到今年二月,也有半年的時間了,這期間李謹言一直在忙,很少關注這部電影的事情,冷不丁看到倒是起了興趣。
坐在他身旁的樓逍側過頭,想看?
啊?
沒等李謹言搖頭,樓少帥已經讓司機停車,推開車門拉著他下了車。
售票處排著長隊,自從關北劇院開業,生意就一直不錯,請來京城和天津的幾位名角,又開了相聲和評書專場,這種大排長龍的情形幾乎成了關北一景,
劇院經理聽說樓少帥和李三少蒞臨,親自迎了出來,今天二夫人不在,兩人就被安排在二夫人常坐的雅座。
今兒正趕上譚大家的空城計,京城的丹桂園來請了譚大家幾次,我這硬著頭皮又厚著臉皮才把譚大家給留下。
劇院經理是天津人,說話風趣,也極有眼色,等送上了茶水果盤,就退出了雅間。
李謹言拿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少帥喜歡聽戲嗎?
尚可。
哦。
說話間,戲臺開場,李謹言不說話了,專心吃點心,一塊吃完又拿起一塊。正巧他有些餓了,這些糕點大多是鹹味的,可以拿來墊墊肚子。
一旁的樓少帥身板筆直的端坐,從空城計開場,手邊的茶就再沒動過。偶爾還會隨著戲臺上的抑揚頓挫打幾下拍子。
李謹言吃完了點心,擦擦嘴,臺上的戲正到高潮,台下轟然叫好。
李三少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少帥,想叫好就叫吧,別憋著。
樓少帥:“……”


第一百六十四章 ...
二月八日,關北電影公司第一部影片《移民》首映。
李謹言和二夫人坐在二樓,看著樓下場中坐滿的人群,二夫人開口道:言兒,你說會不會有人認出枝兒來?
娘,你放心。
場內的燈光忽暗,李謹言在電影開始之前,側過頭對二夫人說道:一切有我。
枝兒能邁出這一步不容易,于公于私,李謹言都會護著她。他不會篤定的說一定沒有人知曉枝兒以前的過往,但他肯定,憑藉他現在的能力和手腕,護住她還是綽綽有餘。
他在這個世界醒來,二夫人和枝兒都是他的家人,沒人能傷害他的家人。
誰也不行!
寬大的螢幕亮了起來,讓李謹言驚訝的是,這部電影竟然是有聲的!
雖然效果還不是太好,聲音有些失真,但配合螢幕上的臺詞,卻比只有音樂和畫面的電影要好得多。
二夫人也很驚訝,她和其他人的反應一樣,下意識去找為電影配音的人,可惜連個人影都沒看到。難不成躲在幕布後邊?
娘,別找了,這是有聲電影,沒人在現場配音的。
李謹言想起自己曾讓在美國的情報人員去購買有聲電影專利的事,沒成想他們真的辦成了。看來有聲電影的確在二十世紀初就已經發明出來,不過要取代無聲電影,至少還需要十到二十年時間。
有聲電影?
恩。
李謹言點頭,影片中響起樂聲,母子倆都不再說話。
這是一部講述華夏普通農民家庭生活的電影。
電影的開場就是豐收的景象,在田地裡揮汗如雨的人們,田邊的土狗,空中的麻雀,送到田間的飯菜,挎著籃子撿拾麥粒的孩子,都讓觀看電影的人不由得會心一笑。枝兒扮演農家的姑娘,跟隨父母下地種田,照顧弟妹,一條烏油油的大辮子垂在身後,樸實無華,臉上的笑容帶著對未來無盡的希望。
突然畫面一轉,農田沒有了,豐收的景象也沒有了,枝兒和父母弟妹互相攙扶著走在逃荒的路上。
愕然之後,觀看的人才明白,原來之前的那一幕竟然只是這個姑娘的回憶,抑或是一種幻想和期望。
天災人禍總是不期而至,為了活下去,這些人只能背井離鄉。
可是,災難還是不肯放過他們,枝兒的父親倒在路旁,再也沒有醒來,然後是年幼的妹妹……當人販子出現時,所有人似乎都預知到了這個姑娘的命運……
枝兒被帶走了,只換來半袋高粱。
枝兒的母親,年長的弟妹,看著她和另外幾個姑娘一同被帶走,再也沒回頭。他們的臉上都沒有淚水,卻能讓人清楚的感受到那股無法說出口的愧疚與悲傷。
沒有其他的路,除此之外,他們無路可走。
二夫人的眼眶已經發紅,尤其是在枝兒的母親用嘶啞的嗓音告訴她餘下的幾個孩子,記住,你們的命,是你們大姐用她後半輩子換來的!
逃荒的路仍在繼續,枝兒沒有再出現,枝兒的母親和弟妹隨著逃荒的人群一路向北,在沿途路人的口中,他們聽到的一個地名,關北。
看到這裡,李謹言已經能猜到接下來的電影內容會是什麼,電影的編劇的確不簡單,導演和其他主創人員也費了心思,但是,整部電影給他留下最深印象的,卻是那個被人販子帶走再也沒回頭的姑娘。
在看到那個畫面時,他的心口發堵。
隨著電影進入後半部,逃荒的人抵達了關北,開始新的生活,讓李謹言詫異的是,他農場裡的劉疙瘩和其他幾個退伍兵也在其中客串了一把。
劇情到這裡,灰暗的色調逐漸退去,希望重新回到眾人的臉上。
枝兒的母親在工廠裡找到了活幹,枝兒的弟妹漸漸長大,到學堂裡念書,一家人的生活開始變好,家裡重新有了田地,蓋起了房子。
過年的鞭炮聲響起,一家人圍坐在桌前,兩個空出來的位置和兩雙碗筷異常醒目。
那是倒在逃荒路上的父親和被人販子帶走的枝兒……
母親拿起筷子時,畫面又是一轉,精緻的建築,高高掛起的燈籠,迎來送往的姑娘,還有坐在二樓視窗,只有一個背影的年輕女子,她拿起梳子,將腦後盤起的頭髮打散,梳起了一條烏油油的大辮子……
影片結束了。
場內燈光亮起,卻久久無聲,李謹言轉過頭,二夫人正用手裡的帕子按著眼角。
電影的導演和編劇站起身,齊齊向觀影的眾人鞠躬,枝兒就站在他們中間。
掌聲響起,久久不絕。
《移民》一炮而紅。
接下來的時間,關北劇院和其他兩家電影院場場爆滿,北六省的其他省市,連同京城,天津等地的影院也陸續開始放映這部華夏人自己拍攝的電影。
關北電影公司和關北劇院合作,組織起三支放映隊,帶著機器接連走訪沒有電影院的鄉鎮和偏遠的農村。
不收錢。放映員架起放映機,對來詢問的村長笑著說道:這是咱們自己人拍的電影。
樸實的農人更能感受到災年逃荒的無奈,很多人在電影放映中途都哭了起來。白髮蒼蒼的老者在影片結束後,更是慨歎:北六省有樓家,是咱們的福分。
報紙上也開始對這部影片進行連番報導,上海等地的英文報紙破天荒的對這部電影加以稱讚,不過他們稱讚的不是影片的內容,而是華夏人採用的有聲電影技術。
很顯然,華夏人的這部電影是成功的,但成功的根本在於他們購買的專利技術……華夏人肯花錢購買專利,真是讓人吃驚……”
李謹言看到這個報導之後,氣憤之餘感到好笑,笑過之後又覺得憋悶。
即便這些歐洲人吃著華夏的罐頭,用著華夏的藥品,但在他們眼中,華夏依舊是愚昧”“落後的。這種根深蒂固的優越感,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
隨他去。
李謹言放下報紙,哼了一聲,站得越高摔得越狠,等華夏站到和他們一樣的高度,甚至比他們更高,把他們一腳踹翻的時候,那滋味肯定會讓這幫外國佬牢記一輩子。
1915年的歐洲戰場總體處於僵持階段,但在土耳其卻有一場讓協約國損失慘重的戰役。
二月十九日,英法兩國組成的聯合艦隊炮轟土耳其達達尼爾海峽,拉開了由英國海軍大臣邱吉爾提出並組織的加利波利戰役的序幕。
整場戰役持續了近三個月,被視為西亞兵夫的奧斯曼土耳其軍隊給了英法聯軍迎頭痛擊,致使協約國打開達達尼爾海峽的計畫流產,邱吉爾也因此被迫離開內閣,以一名普通官員的身份,穿上軍服走上前線。
土耳其軍隊雖然獲得了勝利,卻在戰役中死傷近五十萬人,這無疑是給土耳其國內已經不穩的局勢雪上加霜。
歐洲的戰況源源不斷傳回國內,樓大總統從京城發回關北的電報一直沒有斷過。
西南方面,龍逸亭已經著手清除法國在雲南的殘餘勢力,不少法國人都被直接禮送出境,從滇越鐵路進入越南。
我可沒傷人也沒殺人。龍逸亭對找上門的法國領事說道:協議全都是通過談判簽訂下來的,過程絕對文明。
法國領事並不在禮送出境的名單之中,可依照眼前的局勢,若是繼續留在雲南,他實在不敢保證這個華夏軍閥會不會突然不想再文明下去。
和駐華公使康得互通電報之後,法國駐雲南領事收拾包袱,自己走人了。對於他帶上火車的財物,龍逸亭下令滇軍不必攔截。
到底還沒徹底和他們撕破臉,面子總要給些。
之所以這麼大方,是因為龍逸亭用各種文明手段從法國人手裡得來不少好東西,和這些相比,法國領事帶走的根本就不夠看。
歐洲那邊現在打的熱鬧,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打了,到時候法國人說不準就要回頭和咱們掐。龍逸亭隨手把軍帽甩給副官,對參謀說道:山西那個閻老摳不是和樓家合作辦了個兵工廠?這次從法國佬手裡得來不少東西,清點一下,咱們也開工廠。樓家可是有個小財神,和他們合作虧不了,得了好處弟兄們都有份。
是!多謝大帥!
別忙著謝,來給我看看,咱們辦什麼廠子……”
雲南趕走法國人開始大搞建設,四川的劉撫仙依舊不緊不慢,廣東的薛定州日夜琢磨該怎麼把英國人給弄走,廣西唐廣仁和貴州唐廷山這兩位則湊到一起合計,是不是也派人去關北取取經。
山西的兵工廠破土動工,湖北的宋琦寧不需要親自上門,樓逍就派人給他送來被命名為北15式衝鋒槍的圖紙。
宋琦寧拿到圖紙,再看看樓大總統從京城發來的電報,感動之下,立刻從樓家的鐵杆躍升為鋼杆。
河南的袁寶珊正忙著和閻淮玉掰扯兩省交界那幾片的歸屬,按照袁寶珊的說法,閻淮玉和關北合辦的兵工廠他也應該有份!
就算早些年派兵占了又能怎麼樣?嘴上說是山西的,可誰不知道,那地界本就是河南的!
掰扯歸掰扯,吵到冒火,閻淮玉和袁寶珊也沒想再起兵戈,最終商定,樓家那三成股份不動,兵工廠的資金兩人各出一半,餘下的股份也各占一半。
自此,袁寶珊繼閻淮玉之後也綁到了樓家的戰車上。
這姓袁的也夠精明的。閻淮玉送走找上門來嚷嚷的袁寶珊,臉上的怒容頓時變成了笑容,得了,咱們也不算白忙活一場。
父親之前選在鞏縣建廠,就料到了袁督帥的反應?
我又不是神仙。閻淮玉靠在椅背上,掏掏耳朵,不過也差不離,這老小子比我還會佔便宜,聞到腥味就往前撲的主。他日子也未必比我好過,我遞杆子,他沒有不接的道理。
閻淮玉點到即止,對這個長子,他寄予了厚望。雖說和樓家那頭小老虎肯定沒法比,卻也是個腦袋聰明一點就透的。只可惜在帶兵方面實在不開竅,餘下的幾個兒子也和長子差不多,這才讓閻淮玉下定決心,接連給樓家送上兩份投名狀,為的就是保一家安穩。
鞏縣那邊三家的股份都差不多,也占不上大頭,小北門機器局你好好盯著,太原這邊才是咱們家立足的根本。等到和袁寶珊的事情一了,我就和樓家聯繫,還得請樓家幫忙,另外再給樓家送三成股份。
是。
鞏縣和太原兵工廠接連動工的同時,國會終於通過對以哲布尊丹巴為首的一干蒙古王公的處置決議。
哲布尊丹巴以額真汗的名義簽署檔,正式取消外蒙獨---治,取消自封的皇帝封號,重新被冊封為呼圖克圖汗,定居京城。跟隨他的外蒙王公,除了反水的,都沒落到好下場。
沒收財產,是對這些蒙古王公最輕的處罰。
二月二十八日,華夏聯合政府正式對外宣佈收回外蒙,並向當地派遣官員。官員到任後即著手在外蒙修建鐵路,開設學校,又從北六省引進菜種和糧種,一切的措施都表明,華夏官員和軍隊的到來不代表征服和掠奪,而是更好的生活。
北六省在朝鮮的動作也開始加快。
在平壤之戰中被俘的李東道中尉和他率領的一個中隊朝鮮兵,被從新義州放歸朝鮮。這些朝鮮人都接受過華夏情報人員的再教育,尤其是李東道中尉,不只有幸和蕭有德面談,還見識到了喬樂山和丁肇兩位元化學大拿的手段,如今的他,只要想起在審訊室裡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就控制不住的渾身發抖。
日本人可怕,華夏人比日本人可怕一百倍,一千倍!
死忠於日本的朝鮮人都先後消失,隨同李東道返回朝鮮的,有部分是北六省軍隊內的朝鮮族士兵,他們奉命和這些朝鮮人一起回國,為朝鮮的民族獨立運動添磚加瓦。
李東道身邊還跟著一個瘦削陰沉的日本人,仔細看就可以認出,他是已經銷聲匿跡許久的川口憐一。
用朝鮮人的方法對付日本人,再用日本人的方法對付朝鮮人。
想出這個主意的是啞叔,如今蕭有德和啞叔也算是有了交情,兩人經常交流,彼此取經。
蕭有德最初想讓已經快忘記自己是個俄羅斯人的前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米哈洛夫和李東道一起回國,這樣便有機會禍水東引,讓日本人以為俄國人也在朝鮮的事情上摻一腳。
啞叔卻搖頭,蘸著水在桌上寫,別把日本人想得那麼蠢,過猶不及,聰明反被聰明誤。
看到這行字,蕭有德先是蹙眉,片刻之後起身向啞叔行禮。李謹言坐在一旁,看著桌面上的水跡漸漸乾涸,上面的字也隨之消失,想了想,什麼都沒說。
他不是這個材料,還是看著就好。
在李東道和川口憐一進入朝鮮的同時,被軟禁的朝鮮國王李熙也從內侍口中得到消息,華夏人就要動手了。
李熙激動的握緊拳頭,抵住嘴唇,這樣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嗎?
他還是高興得太早,樓少帥並不打算馬上把日本人趕出朝鮮,他計畫用朝鮮拖著日本,讓日本無力再打華夏的主意。
李東道是被扶持的一枚棋子。川口憐一則能讓這顆棋子發揮更大的作用。
若是棋子不聽掌控……很簡單,捨棄他,另選一枚就是了。
三月初,電影《移民》引起的熱潮仍未褪去,二夫人的擔憂卻成為了現實,有一家外地報紙登出了枝兒之前曾在上海長三堂子做過姑娘的事,還點明枝兒曾在李家做過丫頭,服侍過李謹言。
八卦,桃色新聞,在哪個時代都有相當的市場。
一家報紙甚至找到了枝兒的大哥,在大洋的利誘下,這個當初賣了妹妹的男人竟然顛倒黑白,胡說一氣,將枝兒淪落風塵的事情全都歸罪到李謹言的身上,還語氣曖昧的說兩人之間的關係不簡單。
有心人開始挖掘李家當年的事,包括李家大房和二房爭產,李家長房備受李謹言的欺壓,李家長房兄妹得不以投靠日本人,就為了保命……
李三少仗勢欺人!
偽君子,真小人!
不敬長輩,不愛手足!
類似的報導接連出現,以時政新聞為首的一干報紙紛紛撰文對此加以反駁,不想事情越鬧越大,包括上海,京城等地的報紙都對此加以報導。
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將報紙上說的當了真,開始對李謹言口誅筆伐。
之前關北工人罷工的事情也被提起,聯繫起剛剛平息不久的上海大罷工,更多人開始相信李謹言果真是個偽君子。
這時,之前參與關北罷工的工人和他們的家人卻站了出來,為李謹言辯護,大罵在報紙上詆毀他的人。
俺不會說話,但俺卻識得道理,要是沒有李三少,俺們一家都得餓死!
咱做了錯事,李三少不追究,還讓咱繼續在工廠裡幹活,說李三少壞話的良心都讓狗吃了!
李三少絕不是什麼黑心商人,說這話的就該讓閻王爺爺給下拔舌地獄!
從外地趕來關北的記者在關北的大街小巷詢問,極少有人說李謹言一句壞話。
肯定是因為樓家的關係!
一些記者得出這樣的結論。如此眾口一詞的稱讚一個人未免太過奇怪。在關北雖然也有報紙撰文說李謹言的不是,但這樣的報紙和報社卻往往會被人丟石頭,有記者被認出來還會被路人啐一口唾沫。
幾名在上海泰晤士報工作的記者認為他們發現了事情的真相,軍閥的壓迫!
名義上是愛國軍閥,不過爾爾,色令智昏之徒。
一名從英國留學歸來的記者輕蔑的哼的一聲,打算回到旅館就馬上撰稿,將事情的真相披露出來。不想他們剛走到旅館門口,就見到自己的行李被堆在旅館門口,旅館老闆臉色難看的站在一旁。
這是怎麼回事?
就這麼回事,我的店不做你們生意!
話落,旅館老闆就叫夥計把還想抗議的幾個記者都攆走。
原來,打掃房間的人看到了其中一個記者放在桌上還沒寫完的新聞稿,這個夥計恰好識字,掃過上面的內容,當即臉色鐵青,馬上告訴了旅館老闆,老闆不管三七二十一,讓夥計把這幾個人的行李都給扔出去,他不做這些喪良心人的生意!
我們是付了住宿費的,你們不能這樣做!
我呸!沒等旅館老闆說話,潑辣的老闆娘回身從櫃檯裡取出幾塊大洋,直接扔到了幾個記者的腳下,還給你!這些夠不夠?
旅館前的喧鬧引來不少人圍觀,通過旅館裡的人和記者吵嚷,眾人才得知事情的緣由,一時之間,看著這幾個記者的神情都有些不善。
其中一個記者被氣急了,認為這絕對是一場陰謀,口不擇言的開始詆毀李謹言,同時大罵樓逍軍----裁。
一輛掛著大帥府旗子的黑色汽車停在路旁,季副官回過頭,看向李謹言,言少爺?
李謹言沒接話,直接伸手去推車門,不想卻有人先他一步,突來的馬蹄聲打斷了人群中的吵嚷聲。
看到馬上的騎士,人群主動讓開一條路,黑色的駿馬徑直奔向人群中的記者,馬蹄幾乎就要踩到身上,距離最近的一個人嚇得癱坐在了地上。
馬背上的騎士猛地一拉韁繩,黑色的駿馬抬起前蹄,發出一陣嘶鳴。
樓少帥拍了拍馬頸,抬起頭,一雙黑色的眸子,像是無底的深淵。
記者咽了口口水,他認出了眼前這個人,但他還是強硬的說道:鬧市縱馬,草菅人命,果真是軍閥作風!
軍閥?樓少帥的表情冰冷,對,我是軍閥。
話落,舉起左手。
接下來的一幕,讓幾名記者驚駭欲絕,馬上的騎士同時舉起馬槍,槍口正對他們,圍觀的人群竟然沒有一個人出聲。
不,你不能……”
樓逍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俯視癱坐在地的記者,同樣舉起了手槍,目光冰冷,我能。
坐在車裡的李謹言收回推門的手,回大帥府。
言少爺不去看看?
不去。李謹言搖頭,少帥生氣了,誰往前湊誰倒楣。
季副官:“……”

第一百六十五章 ...

砰!
槍聲響了,迥異於馬槍,而是俄制莫辛納甘步槍特有的槍聲。子彈擦著樓少帥的臉頰而過,馬隊中的幾人立刻循著子彈飛來的方向疾馳而去,其他人護衛在樓少帥四周,擋開陷入混亂的人群。
趁眾人的注意力被槍聲吸引,一名記者突然從懷裡掏出一顆香瓜式手榴彈,沒等他拉開保險,兩枚子彈已經擊中了他,一枚直接打爆了他的腦袋,手榴彈從他的手裡滾落在地。
保護少帥!
少帥,危險!
樓逍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騎兵,視線掃過死去的記者和從他手中滾落的手榴彈,英國貨?
一個兵哥旋即下馬,撿起地上的手榴彈,是英制米爾斯手榴彈。
俄國的步槍,英國的手榴彈,記者,華夏人……或許,不是華夏人?
幾個男人混在人群中想要趁亂離開,不想卻被身後的人一把按住肩膀,腰間也抵上了手槍。
千辛萬苦的來到關北,不如留下多做幾天客。
被搶抵著的男人頓時色變。
之前去追槍手的兵哥們也回來了,一個兵哥手裡拿著一杆俄制步槍。
少帥,人跑了,只留下這杆槍。
跑不了。
樓少帥敲了一下馬鞭,這裡,可是關北!
警察局趙局長得到消息,氣得再次罵娘,先是刺殺言少,這次竟然直接找上了少帥!TNND,要是被他知道是哪個混帳王八蛋,絕對扒皮抽筋,活撕了!
旅館的老闆夫妻也是又氣又急,只希望這事千萬別牽扯上自己。刺殺少帥,這些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旅館夥計看著被一連串變故驚呆的幾個記者,狠狠的啐了一口。
員警趕到時,幾個兵哥正下馬維持秩序,圍在四周的人,不少都紅著眼睛,像是要生吃了地上幾個記者的樣子。樓少帥騎在馬上,手裡拿著一枚還沒打開保險的手榴彈,臉上沒什麼表情,卻讓人輕易不敢靠近。
趙局長上前幾步:少帥!
這裡交給你,這幾個人我帶走。樓少帥一拉韁繩,稍後蕭有德會去警局。
是!
幾個記者早沒了之前的氣焰,神情也變得恐慌。他們自詡正義,為了言論自由敢於對抗強權,卻不代表他們是白癡!之前仗著在外國報社工作的記者身份,以為樓逍不會拿他們怎麼樣,現在卻不一樣了,他們的同事,和他們一同前來關北的一名記者竟然試圖刺殺樓逍!
樓逍手握北六省,樓盛豐更是華夏的大總統,被牽扯進這起刺殺事件,他們想要保住命恐怕都困難!
不,我是無辜的!一名上海泰晤士報的記者突然大聲叫嚷了起來,我是法國公民,你們不能抓我!
法國公民?
樓少帥連頭也沒回,擺明不會理他。抓著這名記者的兵哥嘿嘿一笑,我怎麼瞅著你是個華夏人?就算法國公民又如何?老子還沒扒過法國佬的皮,正好用你來練練手。
扒皮?!
記者掙扎得更厲害了,兵哥不耐煩了,一記手刀劈在他的頸後,世界安靜了。
回到大帥府,樓少帥剛走進客廳,李謹言就迎了上來,少帥,我聽說……”
沒事。樓逍回頭讓副官去叫蕭有德,拉著李謹言大步走到沙發旁坐下,馬鞭扔到茶几上,幾個跳樑小丑。
真的?李謹言還是不放心的上下打量著樓少帥。
真的。樓逍任由李謹言拉著自己上看下看,一隻手按住李謹言肩膀,俯身靠近,擔心我?
當然!李謹言很想翻個白眼,再說句廢話。話到嘴邊還是明智的咽了回去,之前在劇院一時口快,被樓少帥折騰一夜,一連三天腰都是酸的,這樣的吃過幾次,榆木腦袋也該開竅了。
少帥,能確定是誰做的嗎?
李謹言的話音剛落,副官就帶著蕭有德走了進來,兩人是在路上遇到的。
少帥,屬下失職!
蕭有德站定就開口請罪。
樓少帥沒在這件事上計較,而是下令蕭有德儘快查明這起刺殺事件的幕後主使到底是誰。
有九成可能不是一撥人。蕭有德思索片刻,開口說道:情報局今天抓了五個,確定和邢五是一個路數的,都是滿清那群復辟黨。至於那幾個記者,屬下一定想辦法撬開他們的嘴!不過少帥,萬一他們其中真有外國……”
這裡是關北。
樓逍的聲音發冷,仿佛帶著徹骨的寒意,蕭有德生生打了個激靈。
屬下明白了。
自始至終,李謹言都是靜靜的坐在一旁沒有說話。等到蕭有德離開,他才蹙著眉頭開口問道;少帥,這件事和英國人有關嗎?
雖說上海泰晤士報是英國人辦的報紙,參與刺殺的人也的確是在這家報社工作,但到底是不是和約翰牛有關,還真不好確定,畢竟證據實在是太簡單粗暴了。
不確定。樓逍握住李謹言的一隻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和英國人有關,也好。
什麼叫和英國人有關也好?
李謹言猜不透樓少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乾脆不猜了,反正等到真相大白,他總會知道樓少帥想做什麼。
少帥,蕭先生忙不過來,可以請啞叔幫忙。
恩。樓少帥沒有拒絕,確認槍手的身份,應該需要他幫忙。
不是說沒抓到?
抓到了。帶著槍繭的指腹擦過李謹言的手背,摩挲著他的手腕,只要我想,沒有抓不到的。
李三少:“……”
他們是在談殺手的事,對吧?
眼前這也是樓少帥,沒錯吧?
可他怎麼總覺得,無論是話題還是樓少帥,都有點不正經
樓大總統和樓夫人當天就得知了樓少帥遇刺的事。
樓大總統臉色陰沉,樓夫人則是擔憂得接連給關北發了三封電報,得知樓少帥確實毫髮無損,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她很想親自回關北一趟,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回去,最大的可能就是給兒子添亂。
大總統,這件事絕對不能善罷甘休!
不必夫人說,我也沒打算把這事揭過去。樓大總統和樓夫人一樣,不只著急,更加惱火,先是他兒媳婦,緊接著又是他兒子,當他樓盛豐死了嗎?!
展長青和白寶琦幾乎是前後腳抵達大帥府。白家,展家,兩個家族的富貴榮辱都緊系樓家,敢動樓逍,分明就是和三家為敵!
大總統,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個章程?
逍兒的電報裡也只簡單說了兩句,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件事內裡絕不簡單。
難道真是那些洋人在背後動手腳?
--九不離十。樓大總統扯了扯領口,只是到底都有誰牽扯在內,現在還不好說。
兩個連襟一個大舅哥在書房裡議事,展夫人,白夫人和樓夫人在內室說話。坐在在地毯上擺弄九連環的樓二少見著白夫人和展夫人,不用樓夫人提醒,張嘴就叫人:大舅母,二姨。
哎!
兩周歲的樓二少長得就像觀音座下的童子,格外的討人喜歡。
白夫人喜歡得將他抱起來,親了一口,睿兒可真討人喜歡。
可不是。展夫人也拿起一旁的玩具逗他,見人就笑,讓人不喜歡也難。
實際上,樓二少絕對不像展夫人說的那樣見人就笑,至少見著樓大總統和樓少帥,二少就從來不笑……
白夫人讓樓二少坐在自己懷裡,看向坐在一旁的樓夫人,開口問道:清枚,逍兒那邊沒事吧?
恩。樓夫人示意房間裡的丫頭先下去,連樓二少的奶娘也退了出去,一切都還好。不過大總統說這事恐怕牽扯不小。
白夫人和展夫人互看一眼,她們的政治嗅覺並不比樓夫人少,樓夫人一開口,便能聞弦歌而知雅意。
莫不是南邊?
應該不是。樓夫人搖頭,怕是和大總統那次一樣。
日本人?白夫人遲疑了一下,可我聽說,那幾個記者是在英國人的報社裡工作的,裡面好像還有個法國人。
這事短時間也掰扯不清。樓夫人把樓二少從白夫人的懷裡抱過來,垂下眼眸,不管是誰,這事都沒輕易揭過的道理!
東交民巷,英國公使府邸。
管家在書房的門上規律的敲了三下,爵士,康得先生和庫朋斯齊先生來訪。
客廳裡,法國公使康得和俄國公使庫朋斯齊坐在沙發上,聽到腳步聲,望向門口,同時站起身。
爵士,打擾了。
請坐。
朱爾典走到沙發前坐下,管家送上茶點後恭敬的退了出去。
兩位的來意我知道。朱爾典見庫朋斯齊要開口,舉起手擺了擺,但我要說,這件事我還沒想出太好的解決辦法。
爵士,若不能儘快處理好這件事,會給我們都帶來麻煩。
歐洲的戰爭讓英法等國在華夏的實力不斷削弱,華夏國內的各個實權派又動作頻頻,除了雲南和四川,最近長江流域和廣東都不太平,朱爾典看到各地領事發來的電報也十分頭疼。但他又能如何?
華夏太大了,這個國家的人和成為大英帝國殖民地的印度人也完全不同。外表再虛弱,他們的骨子裡卻是硬的。
可以傷害他們,殺死他們,卻無法讓這個民族屈服!
先生們,事到如今,我們彼此必須坦誠。朱爾典雙手交疊,掌心扣在手杖上,目光銳利如鷹隼,這件事到底和我們中的誰有關?
我可以向上帝發誓,絕對沒有!俄國公使庫朋斯齊率先開口,如今俄國正和華夏商談增加藥品的進口量,同時,由於軍隊中缺乏武器,從歐洲大量進口槍炮也不太可能,沙皇正在尋求新的武器進口途徑,華夏和美國都在備選的名單之上。
這個時候,會有哪個腦子發抽的俄國情報人員去刺殺華夏最有實力的軍閥?腦子進水了!
法國公使康得也否認,那個記者在說謊,他並沒有法國國籍,只是曾在法國留學,妻子也是法國人而已。
那麼,我也必須表明,這件事和大英帝國毫無關係。朱爾典的視線掃過兩人,若不是華夏人賊喊抓賊,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有人試圖挑起我們和華夏人的矛盾。
大不列顛,法蘭西,俄羅斯同屬協約國,挑起他們同華夏的矛盾,誰會最終得利?
德國?
可能。朱爾典緩緩靠向身後的沙發,他還有另一個懷疑物件,那就是日本!
這個東洋島國一直試圖使大不列顛同華夏對立,如果是他們做了這件事也能解釋得通,畢竟日本在華夏花費的心思絕對比任何國家都多。朝鮮的局勢也沒逃過朱爾典的眼睛,這背後,華夏人可沒少使力氣。
但也不能馬上排除德國,德國駐華公使辛慈絕不是個簡單人物,往往越不可能的答案,越接近事實。
客廳中寂靜許久,朱爾典的聲音再度響起:先生們,這件事我們必須慎重對待。
朱爾典此刻比樓逍更希望查明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者到底是誰,若是日本人很好辦,若是德國人,事情恐怕沒那麼容易解決。
不過,一旦有確實的證據握在手中,也很有可能讓德國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關北城
啞叔走進情報局在關北城外的一處秘密監獄,這裡曾是關押川口兄妹和許多國外間諜的地方。
之前開槍刺殺樓少帥的殺手就關在走廊盡頭的一間牢房裡。也是該他倒楣,情報局這段時間正在追查混入關北城的滿清復辟党,加強了佈置在城內的力量,他在光天化日下開槍,還想跑?
噹啷一聲,牢房上的鎖被打開了,啞叔袖著雙手走進牢房,看了一眼靠坐在牆邊的男人,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條,讓情報局的人按照這上面的話來問。
問話的內容並沒多出奇,靠在牆邊的男人神色卻變了,無論怎麼問都不肯再開口。啞叔眯起眼睛,示意情報局的人跟他出去。
江湖人。啞叔拿過筆,在紙上寫道:專幹殺人越貨這檔子買賣。
確定是江湖人?
啞叔點頭。
蕭有德擰起眉頭,給他上大刑,我就不信他能撐到死也不開口。
啞叔搖頭,繼續寫道:這樣的就是拿錢辦事,問不出什麼。不如去看看那幾個記者。
您老是說?
啞叔咧開嘴,沒了鼻子的面孔顯得益發猙獰。
那些人裡,應該還能摸到一兩條魚。
看著紙上的字,蕭有德仔細一想,的確,雖然只在一個人的身上搜出手榴彈,卻不代表其他人就都是清白的。
這起發生在北六省的刺殺案不只引起了聯合政府和各國公使的關注,在民間也引起了軒然大波。
關北和其他各省的報紙都對此大加報導,之前關於枝兒和李謹言的報導全部銷聲匿跡,即便仍有少數幾份報紙對此抓著不放,也再難引起更多人的興趣。
枝兒一改前段時間不出聲不露面的做法,接連三日出現在關北劇院,面對有心人不懷好意的問話,也大方的回答:我的確在長三堂子呆過,因為這樣,我才更明白堂子裡姑娘們的苦。至於我為什麼會淪落到那裡,全拜我的大哥所賜!
枝兒一邊說,一邊紅了眼眶:我做過李三少的丫頭,也因為三少,我才跳出了那個火坑!那些往三少身上潑髒水的,捫心自問,對得起你的良心嗎?!
這番話一出,加上之前電影《移民》的影響,枝兒反而得到了一些進步人士的讚譽,雖說沒辦法一夕之間完全扭轉局勢,卻也鮮少有人會再拿她之前的遭遇說嘴了。
趁此時機,關北電影公司宣佈開拍第二部電影,枝兒依舊是女主角。這樣一來,只要沒被豬油蒙了心的都能明白,李金枝是有靠山的,而她的靠山背後,則有更大的靠山。
輿論風向又是一變,少了某些有心人的推波助瀾,關於枝兒和李謹言的八卦緋聞頃刻間消失無蹤。
與此同時,樓逍遇刺事件也終於查到些眉目,經過啞叔提示,那些記者裡當真摸出了一條頗有些來頭的魚。
在旅館前被當場打死的人叫林健一,父親是華夏人,母親是日本人。
蕭有德將一份整理過的口供送到樓少帥的面前,據查明,他的確是日本間諜,不過不是日本潛伏在華夏的間諜,而是被安插在英國人身邊的釘子。
日本人插在英國人身邊的釘子?
這個?
供出他身份是同一家報社的記者,而且,蕭有德頓了頓,他是南六省宋家的人。
宋家?
不過據他說,他來關北也只是為了盯著這個林健一,並不知道這個姓林的會膽大包天刺殺少帥。
樓逍沒有說話,看著桌上的口供,陷入了沉思。
南六省
宋武接到手下的報告立刻去見了宋舟,宋家父子都沒料到,他們手下的情報人員會牽扯進樓逍遇刺的這件事裡。要是處理不好,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事情絕對不可能善了,最壞的結果就是華夏再啟戰端。
父子倆商議許久,宋武決定親自前往北六省一趟。
在宋武即將走出房間時,宋舟突然開口道:阿武,你實話告訴我,事先真的不知情?
是的,父親。宋武沒有一絲遲疑,轉過身看向宋舟,目光沒有任何閃避。
過了一會,宋舟點頭,你去吧。
是,父親。
房門關上,宋舟靠向椅背,緩緩舒了口氣。
就在宋武啟程的同時,德國公使辛慈也再次出發前往北六省,他意識到,此次刺殺事件對德意志帝國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能就此將華夏拉上德國的戰車,德意志帝國在這場戰爭中握有的籌碼將大大增加。
無論策劃這起事件的人是誰,辛慈坐在車廂裡,看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德意志帝國,都將十分感謝他。

第一百六十六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539,德國公使辛慈乘車秘密抵達關北,隔日便前往大帥府拜會樓逍。兩人在書房裡進行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密談,除了樓逍與辛慈本人,凡是在場的人,包括德國駐北六省領事,都對談話內容三緘其口。
密談結束後,辛慈立刻動身返回京城,回京當日即給國內發出一封電報,電報稱他同樓逍進行了一次十分愉快的會面,這個華夏最強大的軍閥對德意志帝國十分友善。
他曾在德國五年,接受過普魯士軍事教育,比起英法,他更加傾向帝國……遺憾的是,他無法代表華夏同德國結盟,但在其他方面,他願意為帝國提供一定的支持……當然,作為回饋,德意志也需要有所表示。
這封電報發回德國之後,引起了德皇威廉二世的重視。
歐洲的戰況不容樂觀,同盟國與協約國都沒有預料到,原本計畫幾個星期的運動戰,竟然會演變成一場艱難持久的陣地戰。
雙方全都準備不足,尤其是在塹壕戰初期,挖掘戰壕的士兵,因為手頭沒有工具,竟然要到戰場附近的村莊去借鐵鍬。相比起協約國,同盟國,尤其是德國的工兵鏟,在這場塹壕戰一開始就發揮出巨大的作用,並且在戰爭末期德國的塹壕突擊隊中繼續發光發熱,成為德國大兵手裡的一大殺器。還有用華夏噴火器武裝起來的噴火兵,在戰場上也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但這只是陸地上的戰鬥,在海面上作戰,德國並不具備優勢。而在非洲戰場,德意志更是接連失地。
為此,威廉二世不得不慎重考慮辛慈的提議。
在辛慈等待國內的回復時,宋武一行抵達了關北。
和之前幾次北上不同,這次宋武乘坐專列前來,除護衛外,同行的隨員就有二十多人。沿途停靠車站,更打出南六省的旗幟,不少記者由此得知宋少帥北上,紛紛湧向車站。雖然列車停靠時間不長,宋武本人和部分隨員還是接受了一些記者的採訪,通過記者的紙筆,對外放出他北上的消息。
我和樓長風是親戚。宋武對山東一家報紙的記者說道:他的夫人可是我的表弟。
看到這篇報導的人,盡皆咋舌。
李三少是宋武的表弟?李家和樓家是姻親,和宋家又是表親?一時間,李謹言和李家都被推到了風頭浪尖。
鑒於樓少帥之前的種種表現,記者們不敢去追李三少,只能想方設法從李三老爺的嘴裡問出個究竟。
自從李錦書出國,李慶雲一改往日作風,行事變得低調,如今更是將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家化廠的經營上,對這些總是時不時會冒出來的記者疲于應付。三夫人忙著給李謹銘定親,更是無暇理會他們。府裡下人經過最初的新奇之後,也漸漸對這些問個不停的記者感到不耐煩了。
老爺,總要想點辦法。
三夫人把李謹銘的庚帖仔細收進匣子裡,她看好了兩家姑娘,一家是北六省知名的鄉紳,前朝家中出過五品的文官,姑娘的祖父還是前清的進士,家世匹配得上,姑娘長得端莊秀氣,三夫人見過兩次,印象很好。另一家的家世稍差一些,不過姑娘的父兄都在軍政府裡工作,姑娘上過兩年學堂,行事大方俐落,說起話來爽利卻得體,三夫人便也動了心思。
事到如今,三夫人不得不承認,她之前的確把李錦書寵壞了。看看人家的姑娘,再看看錦書,根本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當初送她出國自己還捨不得,如今再看,多虧聽了謹言的,否則錦書就算能嫁進個好人家,日子恐怕也不會太好過。
娘家和婆家怎麼可能一樣?
姑娘在娘家千好萬好,到了婆家,不說如履薄冰,開頭一兩年也總是要事事注意。
三夫人又想起了李錦畫,李老太爺的孝也出了,親家來催幾次,錦畫出門的日子就定在六月。這姐姐還沒著落,妹妹就先出嫁,哪怕三夫人總安慰自己要想開些,卻還是忍不住歎氣。
等過了這段日子估計就好了。
丫頭送上熱毛巾,李三老爺拿起來覆在臉上,又擦了擦手。
過段日子是什麼日子?三夫人斜了李三老爺一眼,要不老爺去找侄子幫忙……”
不成。李三老爺搖頭,你在家裡不知道,這幾天外頭不太平,咱們侄子也不安生,還是少去給侄子添亂。再說又不是什麼大事,能應付就應付,應付不了不理不就行了?
也是。三夫人也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欠考慮了,不該在這個時候再給侄子添麻煩。
仔細想想,侄子幫了咱們不少了。還是娘說得對,人得知足。
李三老爺提起在後院佛堂裡的老太太,三夫人也點頭,將這件事暫時揭過去,轉而和李三老爺說起李謹銘定親的事情。
老爺也看看,這兩家姑娘我瞧著都不錯……”
三月十四日,宋武乘坐的專列抵達關北。
由於一路上大張旗鼓,還特地在報紙上提及到達關北的時間,北六省軍政府想裝糊塗,當不知道他是今天來都不行。
樓少帥遇刺的事還沒查明,牢房裡還關著一個宋家的探子,宋武又趕在這個時候來,光是想想都覺得頭大。
少帥,我也要去車站?
樓少帥掛上佩劍,拿起手套,不想去,就不去。
看著一身軍禮服,正戴上軍帽的樓少帥,李謹言搖搖頭,還是去吧。
宋武都在報紙上說他和自己是表親,如今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宋武到關北,他不去接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事後又要給某些有心人左牽右扯的機會。
鑒於刺殺事件剛過去不久,月臺上的警衛力量比往日增加一倍有餘,荷槍實彈的北方大兵,拿著警棍的員警,進站出戰的人群說話聲都低了許多。
火車的汽笛聲響起,哢嚓哢嚓的車輪轉動聲漸息。
掛著南六省旗幟的車廂率先打開車門,一列南方大兵在車廂旁站定,宋武走下了火車。
同樣是一身軍禮服,同樣的高大挺拔,兩名少帥互相敬禮,握手寒暄的短暫瞬間,又謀殺了不少記者的鎂光燈。
李謹言依舊是一身長衫,宋武和樓逍握手之後,轉頭笑著對他說道:表弟,別來無恙?
託福,一切都好。李謹言臉上在笑,心裡卻在腹誹,明知道宋武是故意的,他也不得不附和。
不管姓宋的在打什麼主意,總之他接著就是。
接不住了……就放樓少帥。話說他是第幾次想這茬了?好像對上宋武,他每次都想放少帥來著……
宋武一行坐上大帥府安排接人的車,看著在前方開路的兩輛挎鬥摩托,都有些新奇。
這是咱們自己設計生產的?
咱們自己?
李謹言忍不住嘴角一抽,這人果真不是一般的自來熟。不過挎鬥摩托也算不上多大的秘密,不用像醜八怪一樣。在英國的水櫃走上戰場之前想方設法的保密。
是用美國的哈雷摩托改裝的。李謹言見樓少帥沒有開口的意思,不得不接話道:不過現在北六省的工廠已經能生產了。
哦。宋武點點頭,接著說道;既然大家是親戚,要是可以的話,表弟能不能送表兄兩輛?
聽到宋武的話,李謹言一口氣哽在喉嚨裡半天沒吐出來。
宋兄開口,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樓少帥突然出聲,宋武轉過頭,神色微動。
見宋武和樓少帥搭上話,李謹言沒有再開口,車子一路行至大帥府門口停下,李謹言已經被樓逍和宋武兩人話中的機鋒弄得腦袋發暈。
十句裡至少有三四句他聽不明白,或者該說,字面的意思他能聽懂,但暗地裡的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接風宴早已安排好,樓逍和宋武就坐,李謹言坐在樓少帥的身邊,北六省軍政府和宋武的隨員另開了兩桌,菜肴的熱氣和酒香一同蒸騰,觥籌交錯間,很多在正式場合不能述之於口的事,都在酒桌上出口入耳。
李謹言向宋武及幾名重要隨員敬過酒後就放下酒杯,專心吃菜,擺明不參與樓逍和宋武之間的話題。這些政治上的彎彎繞別說三年,就是三十年,他也未必能達到樓逍和宋武的一半。
不懂就不說。
一知半解的插言,唯一的結果就是讓人笑話。
李謹言專心吃飯,樓逍和宋武喝了幾杯酒,事情說得差不多,看著李謹言一口接一口的樣子,也覺得餓了。
大帥府的廚子相當瞭解樓少帥的飯量,直接給這桌送上一整盆白米飯。
樓少帥接過李謹言盛好的飯碗,埋頭開吃,宋武在樓家吃過飯並不覺得奇怪,倒是第一次看到樓少帥吃飯樣子的南六省軍政府官員被嚇了一跳。隨後,廚房給每桌都送上同樣滿滿一盆米飯,放下酒杯的北六省文武官員們同樣捧起飯碗大口開吃,一片風捲殘雲,南六省眾人的心裡都升起一個疑問,難不成飯量也是北六省選拔官員的考核項目之一?
和這樣好胃口的人同桌吃飯,不知不覺的就會吃撐。
等到宴席結束,宋武的隨員沒有一個不是一邊走一邊打飽嗝的。
在來北六省之前,他們不少人都聽說和北方人比酒量不是容易事,卻沒想到,上了大帥府的飯桌,不只比酒量,連飯量都要比啊……
隨員們都被安排住進了旅館,宋武和幾名南方大兵留在了大帥府。
醒酒之後,樓少帥和宋武走進書房,裡面的燈一直亮到深夜。
樓少帥回到房間時,李謹言已經抱著被子睡得天昏地暗,或許是喝了酒的關係,他的呼吸間還帶著些酒香。
大手撫上李謹言的臉頰,或許是掌心的溫度讓李三少覺得舒服,在睡夢中無意識的湊過來蹭了蹭。
一聲低沉的笑,稍縱即逝。
樓少帥側躺在床上,將李謹言連人帶被的抱進懷裡,閉上了雙眼,很快,房間中恢復了寂靜。
接下來的幾天,宋武除了和樓逍談事,偶爾也會來找李謹言。
想要參觀工業區?沒問題。
恰好廖祁庭從南方回來了,李謹言直接把宋武給了廖祁庭。
廖副總,這是集團交給你的重要任務,一定要好好完成。
廖祁庭:“……”
讓他帶著宋武參觀工業區?他在南方幾個月,這段時間關北城的工業區規模擴大兩倍有餘,他自己進去恐怕都找不著北,還要他帶人參觀?
撂挑子不幹?
明顯不符合廖七少爺的行事作風,參觀就參觀,找個熟悉的人,前方帶路!
於是,原本是廖祁庭帶路,宋武參觀,變成了家化廠的陸經理做地陪,廖七少爺和宋少帥一起參觀……
工業區也不是白參觀,在啟程返回南六省之前,宋武和李謹言口頭達成一系列合作意向,包括在南方建立工業區,從關北購買機械,引進技術開廠等。
如今歐洲工業開始陸續轉向軍工,加上一些限制,想要大批量的購買機械車床並不是件容易事。
美國人倒是願意賣,但宋舟和宋武都沒太多和美國人打交道的經驗,再者說,隨著歐洲開始限制對外機械出口,美國洋行的價格不說一天三變也是節節攀高。
參觀過關北的機械廠之後,宋武就決定從北六省購買機械,只憑他自己無法同李謹言簽訂正式合同,必須經過宋舟同意他才能動用這麼大一筆資金。
如今的南六省就像是三年前的北六省,少帥只是少帥,坐鎮的始終是宋大帥。
宋武離開前終於提起被關起來的南方情報人員。讓李謹言驚訝的是,他提起這個人不是為了讓樓逍放了他,而是殺了他。
來之前已經查明,他背地裡投靠了英國人。宋武的臉上在笑,笑容卻未達眼底,這樣的人該殺。另外還有一件事……”
宋武湊到樓逍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長風兄,若你信得過,可以到大連的戰俘營去查一個叫織子的女人。宋武說道:不出意外,她被抓起來時應該在大島義昌身邊。
日本人?
這個女人是日本人沒錯,但我和你提起的那些人卻是不折不扣的華夏人。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為了這個國家。宋武端正了神情,我必須承認,我至今仍想和你一較高下。但是,不能驅除外侮,強國富民,爭起來又有什麼意思?
樓逍沒有出聲,只是看著宋武,敬了一個軍禮,一路順風。
宋武回禮,多謝,保重!
汽笛聲中,列車駛出月臺,李謹言站在樓逍身畔,看著火車一路遠去,想起宋武剛剛的話也有些失神。
驅逐外侮,強國富民,應該是這個時代所有華夏人的希望吧……
心思飄忽間,手腕被握住,抬起頭,只能看到樓少帥那雙深黑色的眸子。
回家。
李謹言笑了,好,回家。
三月三十日,辛慈終於收到國內的電報,隔日便以德意志駐華全權公使的身份聯合奧匈帝國駐華全權公使,共同照會華夏政府,願意將兩國在華夏設立的租界與華夏政府實行共管。
名為共管,實則是將租界內的兩國駐軍全部撤離,除領事館中工作人員,其餘政府人員也一概撤走。協定達成後,華夏可在租界內駐軍,租界員警也由華夏政府管理指派。
在保證兩國在華僑民的人身和財產安全的前提下,德意志帝國和奧匈帝國同時放棄平民在華夏的治外法權,即除外交人員外,兩國僑民不再于華夏享有領事裁判權,必須遵守華夏法律。
四月二日,華夏民主共和國,德意志帝國和奧匈帝國正式簽署協定,這份被後世稱為乙卯條約的協定,被視為華夏收回各國租借的開端,也成為日後部分歷史學家認定華夏在一戰時同德國結盟的一個有力證據。
乙卯條約一出,英法等協約國猶如被當頭砸了一棒。讓英法等國陷入了十分尷尬境地。
他們無論如何不願意放棄本國在華夏的租界,但德奧首開先例,他們若想繼續同華夏政府保持友好關係,就必須慎重考慮是不是該做出讓步。
德國在華夏只有天津和漢口兩個租界,奧匈帝國更是只有天津一個租界,不說英國,光是法國的在華租界數量,就超過了兩國的總和。
加上德國被英國艦隊封鎖了海上貿易,這些租界的存在與否並不能對德國本土產生多大的影響,而英法則不然,一旦和德奧一樣與華夏政府實行租界共管,他們失去的利益絕不是一星半點。
但若不做出讓步,恐怕華夏當真會倒向同盟國一方。
華夏同俄國接壤,一旦華夏對俄國宣戰,德國必將配合加大東線的攻擊力度,到時,戰場的局勢將如何發展,沒有人能預料得到,唯一能肯定的是,協約國軍隊在西線承受的壓力必然驟增。
朱爾典立刻給國內發了電報,法國公使康得也同時行動,俄國公使庫朋斯齊也沒落半步,就在這時,又一個壞消息傳來,身為中立國的義大利,竟然也緊隨德奧腳步,宣佈將天津意租界同華夏實行共管。
確認消息屬實,朱爾典氣得差點吐血,白廳不是有消息說義大利正秘密同協約國接觸嗎?怎麼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
事實上義大利也有些無奈,畢竟拋給協約國的媚-眼還沒得到回應,和德國簽訂的盟約就擺在那裡,德國人人開口了,不答應行嗎?況且華夏的商品對義大利也有相當大的吸引力,只是放棄一個對本土沒有多大影響的租界,完全不成問題。
就這樣,繼華德奧三國協定之後,華意條約也隨之簽訂,鑒於義大利在不久後加入了協約國,凡爾賽會議上,華夏代表面對英法美等國代表的責問,態度鮮明的表示:當初同華夏簽訂乙卯條約的不只是德意志和奧匈帝國,還有義大利!
在乙卯條約的影響下,樓逍遇刺的風波漸漸淡出國人的視野,雖然主謀尚未查明,但對此刻的北六省和華夏來說,這件事懸而未決或許比查得一清二楚更加有力。
況且懸而未決只是對外,事實上,真正的幕後主使早已浮出水面。在樓逍遇刺之前,日本參謀本部曾向華夏派遣了一名叫做本莊繁的武官,他原本的目的地是歐洲,因為土肥原身死,便主動向上級請命前來華夏。
在京城,本莊繁見到了阪西武官,進而拜在阪西門下。他的華夏語說得極好,成為繼土肥原之後又一名深得阪西讚賞的日本諜報人員。
本莊繁也同土肥原一樣,將目光盯准了北六省,只不過他的野心和膽量比土肥原更甚,直接將樓逍定為了目標。
樓逍死,則華夏將亂,朝鮮之亂可立解,樓逍活,則可趁機挑撥英華矛盾,於帝國也百利而無一害。
日本人一直在冒險,在賭博,阪西武官將本莊繁的話原封不動的發回了國內,得到了准許照計畫實行的命令。
就這樣,本莊繁開始四處奔走,在京城,在上海,他比土肥原更加小心謹慎,但卻終究百密一疏,為了同華夏幫派人員聯繫,他找到了一名在浪人口中極富愛國精神的日本商人日向,而日向的背後,卻是今井一郎。
可惜日向只能打聽出本莊繁買通殺手,是為刺殺一名華夏官員,刺殺目標具體是誰,卻是在北六省刺殺事件之後才得知。
宋武將本莊繁的存在告訴了樓逍,而樓逍也借此得知了今井一郎等人的存在。

第一百六十七章 ...

三月,歐洲的戰事持續焦灼,同盟國和協約國都在尋求一舉擊潰對方的機會,德國將目光投注在與俄國對戰的東線,英法趁德國專注於東線戰事時,在西線頻頻發動攻擊,可惜礙於戰術陳舊和沒有能突破德軍塹壕防守的強大火力,聯軍非但沒能取得預期的戰果,反而讓己方損失慘重,幾十萬人死在了進攻的路上。
華德奧三國協約簽訂後,德國開始大規模派遣軍隊進入東普魯士,按照德軍總參謀部制定的計畫,德國將組織起近二十個師的戰鬥群對東線俄軍發起大規模進攻,力圖將俄軍逼至波蘭境內包圍全殲。
奧匈帝國和奧斯曼土耳其為配合德軍攻勢,也開始調動軍隊牽制俄軍。
駐華公使辛慈給樓逍發來電報,希望華夏能夠兌現之前的承諾,給予德國一定程度的支持。
樓少帥的回電很快,電報中只有短短兩個字:可以。
這封電報,和一戰爆發前,德皇威廉二世給奧匈帝國使者的口頭承諾,共同被稱為歷史上最有名的兩張空頭支票
辛慈得到答覆,立刻電告國內,德軍在東普魯士的軍隊很快就對俄軍發動了進攻。
電報發出後,樓逍隨即召開軍事會議。
少帥,真去打老毛子?
第二師師長杜豫章眉頭一皺,打老毛子絕對沒問題,但之前和俄國談判結束也簽了份協定,馬上就打的話是不是會被外人詬病?
第一師師長錢伯喜卻沒想那麼多,既然少帥要打那就打。至於和老毛子簽的那份東西,願意承認,那就是合約,不願意承認,那就是張廢紙。別說他姓錢的不地道,這國與國之間的關係不就這麼回事?
大智若愚,說的就是錢伯喜這樣的人。
同樣列席會議的第八師師長衛宗國和第十師師長杜瀾傾同錢伯喜的意見一致,少帥下令,他們絕對沒二話帶兵上戰場!之前那幫洋人欺負華夏的時候,和他們講過什麼道義?
第五十六師師長唐玉璜和第六十一師師長龐天逸,更希望樓少帥能將主攻的任務交給他們。
雖說兩個師已經融入了北六省的軍隊體系,算是站穩了腳,但是,還不夠!
想要更進一步,軍功才是最實在,最拿得出手的!
滿洲里戰役,收回南滿鐵路,戍邊軍在西伯利亞動作連連,如今趙越的第三師又在朝鮮立下大功,唐玉璜和龐天逸比其他人都眼熱,同樣的,他們手底下的團長營長們也成天有事沒事的到師部轉悠,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仗給他們打。連新編三個師的新兵蛋子都在蒙古和西伯利亞出了一把風頭,沒道理他們這些老兵就沒上戰場立功的機會。
唐玉璜和龐天逸彼此互看一眼,都讀懂了對方的意思,同時將目光望向會議桌前的樓少帥。
樓少帥起身走到掛在牆上的地圖前,室內的議論聲立刻停了下來。
時間定在四月中旬。樓少帥的視線掃視全場,除了他的聲音,會議室中再聽不到其他聲響,進攻地點,伯力。
清朝璦琿條約和北京條約後,沙俄從華夏分割強佔近四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伯力城作為遠東軍事重鎮,也被貪婪的北極熊劃到了自己的盤子裡。
伯力即是俄國人口中的哈巴羅夫斯克,西北方是不久前剛剛收回的海蘭泡,南部則是同樣被沙俄搶佔的符拉迪沃斯托克。這座位於黑龍江和烏蘇里江匯合口的城鎮,已經被沙俄搶佔半個多世紀。
少帥要打的不是西伯利亞,而是伯力?
樓少帥抬起手,修長的手指從海蘭泡滑向伯力,定住,繼續向下,最終落在了符拉迪沃斯托克。眾人的心也隨著他畫出的這條線激烈的跳動,直到他的動作停下。
少帥,拿下伯力不成問題。第八師師長衛宗國開口說道:但俄國的艦隊很難對付。
符拉迪沃斯托克是遠東重要的出海口,即便主力艦隊在歐洲,俄國仍留有一支巡洋艦隊在那裡巡邏防守。
符拉迪沃斯托克必須拿下。樓少帥的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先打伯力,切斷陸上交通,至於海上,另有辦法。
他的話,就是命令!
師長們同時起身,是!

與此同時,朝鮮境內的北六省第三師再次炮轟平壤。
短短二十分鐘內,成百上千的炮彈砸進平壤,日軍第十九師團的軍營和師團長指揮部所在地,都是被重點關照的地方。
不久前,以李東道為首的朝鮮民族獨立組織,豎起朝鮮救國軍的牌子,喊出了驅逐日本殖民者,朝鮮獨立的口號,短短的時間內聚集起了大量的朝鮮志士,從最初的兩百人發展到了三千多人。
這些聚集起來的人,不間斷的騷-擾日軍駐地,襲擊巡邏隊伍。落單的日軍走在路上,百分百會遇上冷槍。
附近的朝鮮人也不斷給他們通風報信。這次炮轟的炸點之所以能如此精准,差點把第十九師團第一任師團長立花炸死在屋子裡,也是從平壤的朝鮮人那裡得來的內部消息。
埋伏在預設地點,等待炮擊結束後趁亂髮起進攻的李東道等人,看著平壤城中不斷騰起的黑煙和熊熊火光,表情各異。
李東道等人在為自己能夠認清形勢,聰明的從日本轉投華夏,押對寶而興奮,其他人則是被華夏人猛烈的炮火驚呆了。
朝鮮救國軍中不少人是從漢城甚至是更南的地方投奔而來,他們大多聽說過如今的華夏軍隊變得很厲害,厲害到什麼程度,卻是首次見到。
親眼目睹這場炮擊,他們受到的震撼絕對不是一星半點。
這樣恐怖的實力,若是日本被趕走,朝鮮會不會在再被華夏統治?
金先正,你在發什麼愣?
啊,抱歉!
不要再發愣了,炮擊結束後,我們就要發動攻擊,必須展示我們的實力才能讓華夏人繼續幫助我們!
是!
金先正立刻應道,馬上將腦子裡突然竄起的念頭拋開,無論如何,他們的首要任務是將日本人趕走,至於是否會再被華夏人統治,不是他們現在應該想的。就算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也可以再向西方國家求助。
華夏人再厲害,難道能對抗西方國家嗎?
不得不說,不管是朝鮮的國王還是朝鮮的革命者,大腦的構造當真不是一般的相似。
所謂的三姓家奴,絕對是當之無愧。
這場對平壤的炮擊出自樓少帥的命令,為的是給他人造成北六省軍隊正全力進攻駐朝日軍的假像,為向伯力和符拉迪沃斯托克等地調派軍隊作掩護。
至於為何突然對駐朝日軍發動進攻,藉口很容易找,這是在對之前的刺殺事件進行報復!
北六省雖然一直沒有對外公佈刺殺事件的主謀,但無論是華夏國內還是外國在華勢力,對刺殺事件背後的隱情都能查到一二。
日本人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實際上,就連義大利在吃麵條之餘都能猜到這些矬子都做了些什麼。
北六省沒公佈刺殺主謀,就徹底掌握了這件事的主動權。英法等國身上還背著嫌疑,卻要因此感謝樓逍。誰讓英國人閑著沒事和日本人簽訂了盟約,一旦日本密謀刺殺樓逍的事情--光,英國人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何況約翰牛手底下也沒乾淨到哪裡去,否則那個被英國人收買的南六省情報人員怎麼解釋?他當真只是湊巧才跟著日本的情報人員一起進入北六省?
腦袋被石頭砸過也未必有人相信。
法蘭西和俄羅斯到底有沒有在這件事裡摻一腳已經完全不重要,這個黑鍋大家是一起背定了。畢竟幾國聯軍還在歐洲戰場和德國對掐,和英國撕破臉對誰都沒好處。
至於日本,華夏願意報復,就隨意吧。
第三師師長趙越放下望遠鏡,看了一下腕上的手錶,當分針又滑過一個刻度,炮聲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埋伏在各個地點的朝鮮救國軍,舉著步槍,喊著口號,氣勢十足的沖向了在炮擊中被炸得暈頭轉向,耳朵還在嗡嗡作響的日軍。
朝鮮人的動作很快,士氣也很高昂,日本人的反應也不慢,機槍很快被架設起來,噠噠噠的子彈聲接連響起,進攻的勢頭頓時為之一滯。一部分朝鮮人不死心的想往前沖,一部分掉頭往回跑,更多的卻是趴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觀戰的華夏大兵們看得直抻舌頭,這幫朝鮮人之前不是還說什麼朝鮮軍人英勇無敵?這怎麼一聽槍聲就慫了?想當初戍邊軍靠著步槍和手榴彈和俄國的大炮打,死了也要拽上一個。機槍剛響起來,大炮還沒響,這幫朝鮮人就趴地上不動了?
這還叫軍隊,還叫打仗?
師座,咱們要不要派人上?
不用。趙越搖頭,對站在身旁的參謀說道:讓他們打去,咱們不去湊熱鬧。
可,要是朝鮮人敗了……”
敗就敗了,死光了可以再拉隊伍。李東道死了,還有金東道,閔東道。趙越的聲音裡透著一股狠意,你要記著,別在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歸根結底,這幫朝鮮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之前仗著日本人的勢力在北六省沒少作孽,打死一個少一個。
參謀不說話了,趙師長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去看鋪在桌上的作戰地圖。這次進攻平壤,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第十九師團徹底從平壤趕出去,否則,他也不必費勁巴拉的讓這幫朝鮮人往前沖。
那些混進這支隊伍的北六省朝鮮族大兵,從一開始就接到命令,沒事別往前沖,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徹底控制這支武裝力量,不是去給朝鮮人白流血。
朝鮮人忘恩負義是出了名的,為他們出力,回頭還要反咬你一口,前車之鑒可一點也不少。
到了後世,這幫思密達的行徑更是令人髮指,或許這個時代的人還沒有切身體會,李謹言知道的卻一點也不少。
這場戰鬥持續了近三個小時,李東道率領的朝鮮救國軍對第十九師團駐守平壤南部的小松聯隊發動了一次又一次進攻,始終無法攻入對方臨時挖掘的陣地和搭建的掩體。在日本人的援軍抵達後,三千多救國軍已經死傷五六百人。
別看日本人被北六省大兵揍得夠嗆,對上朝鮮人,不管是往前沖往後跑還是趴在地上不動的,絕對是一打一個准,幾乎槍槍不落空。
李東道不得不下令暫停進攻,派人去向華夏軍隊求助,他本想通過這次戰鬥向華夏人顯示一下實力,沒想卻落到這個地步。再不求助,他手下的這些人死光了也拿不下小松聯隊。
求救?趙越哼了一聲,可以,半個基數的炮擊。
說是半個基數,實際上,第三師的炮兵只拉出三門七五山炮,打出三輪齊射就停下了,李東道的救國軍遲遲等不到炮聲,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沖。
進攻再一次被打退,除了多出的幾十具屍體,進攻方什麼也沒得到。
臨近傍晚,槍聲終於停了下來。朝鮮人在救助傷患,日本人在加固陣地,至於明天的戰場上會是什麼情況,沒人知道。
關北城
李謹言在書房裡整理檔,恰好看到了樓逍制定的對俄作戰計畫,拿起再放下,目光總是會忍不住溜過去,到底還是沒忍住,翻開一頁,剛看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幾個字,手裡的計畫書就被突然抽-走。
抬起頭,樓少帥就站在他身後,感興趣?
恩。李謹言扯扯嘴角,既然樓少帥把這份計畫放在書房這麼顯眼的地方,就證明不是不能給他看的,都在一張床上睡了三年,再玩矯情就太沒意思了。
這只是初步計畫。樓少帥繞過辦公桌,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另一份檔,這是完整的計畫。
給我看?李謹言愣了一下。
樓少帥一挑眉,不是感興趣?
李謹言:“……”
他該感動還是承認樓少帥很有當昏君的潛質?
要是樓少帥昏君了,他成什麼了?
紅顏禍水?
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李謹言被自己雷到了。
雷歸雷,李三少還是接過裝有作戰計畫的紙袋,打開,靠在桌旁認真看了起來。等他看完整份作戰計畫,抬頭就發現樓少帥正坐在椅子上,長腿交疊,單手支著下巴。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少帥,你在做什麼?
看你。
“……好看嗎?
恩。
其實你比我好看。
“……”
很快,李三少再次明白了何為禍從口出,後背緊貼在冰涼的桌面上,感受著體內仿佛要將整個人融化的熱度,他的意識都開始變得模糊……
從三月下旬到四月中旬,朝鮮境內的槍聲一直沒有停過,德國也終於完成了十八個師在東線的集結,俄軍同樣枕戈待旦,可面對德軍運送到東線戰場上的兩千多門大炮,俄軍前線總指揮尼古拉大公總是少了一點底氣……或許是很多底氣。
北六省第一師,第八師,第五十六師和第六十一師也完成了集結,按照對德意志的承諾,樓少帥麾下軍隊將對沙俄發動進攻,只是戰場沒有選在德國預期的西伯利亞,而是遠東軍事重鎮伯力。
四月十八日清晨,太陽剛剛躍出地平線,烏蘇里江畔突然響起了隆隆炮聲。
北六省集合四個師,兩百多門火炮,對駐守伯力的俄國軍隊發起了進攻。
在炮聲中,由三十架飛機組成的戰鬥編隊飛抵伯力上空,按照之前繪製的地圖和設定的座標,投下了近百枚五到十磅的炸彈。
在三十架飛機進行低空轟炸時,另有八架架設了機槍的飛機將彈雨潑灑向地面上的俄軍。
飛濺的塵土,破裂的彈片,沖天而起的熊熊火焰,使在伯力的俄國駐軍如墜地獄……他們只能躲進用鋼筋水泥修築的工事,用步槍和手槍對抗敵人,火炮在之前的炮擊中就被大量損毀,不斷從飛機上掉落的炸彈和潑灑的彈雨,讓他們架設機槍陣地的機會都沒有。
不斷砸落的重炮炮彈,使大地都在顫抖。
很多俄軍在睡夢中死去,進入工事的俄軍,有很多人手中都沒有武器,有的甚至只來得及穿上一條褲子,這樣的他們,並未比在睡夢中死去的同伴,幸運多少……
炮擊聲終於停了,同樣進入工事的俄軍指揮官吹起了哨子,不停的踢打著士兵,讓他們快去架設機槍,手裡有武器的必須馬上到防守位置去。
你們這些該死的牲口!華夏人就要上來了!
這場攻擊來得太過突然,如此猛烈的炮火,讓一些從東線戰場上換防到伯力的俄軍以為受到了德軍的進攻。但當他們看到華夏士兵身上的軍裝,以及他們頭頂的鋼盔之後,才恍然,進攻伯力的不是德軍,而是華夏的軍隊!
該死,電報還沒有發出去嗎?!
伯力僅有的一台電報機無法正常工作,將這個遠東重鎮同外界的聯繫徹底割斷。
上帝,那是什麼?!
一名俄軍突然發出一聲驚呼,炮擊後的濃煙和火光中,五輛黑色的龐然大物,正如神話中的地獄巨獸一般,向他們碾壓而來……

第一百六十八章 ...

三輛裝甲車,兩輛醜八怪三型的出現,讓防守陣地中的俄軍陷入了恐慌。
從坦克炮塔上噴射而出的彈道火焰,十數挺機槍組成的火力,頃刻間便能將所有擋在面前的敵人送進地獄。
尤其是坦克上裝載的57mm短管火炮,即便無法轟開鋼筋水泥的工事,也足以讓俄軍驚駭欲絕。
上帝,那是什麼?!
裝甲車曾在平壤戰場上出現,坦克卻是首次亮相。英國在兩個月前就已經開始秘密研製這種戰壕推進器,約翰牛的盟友對這種武器卻一無所知。
他們驚恐的看著眼前這些通體漆黑,不斷潑灑出彈雨的怪物,這到底是什麼?!
反擊!
俄軍軍官們最先從震撼中清醒,操-起步槍和手槍,幾乎是用槍口和刺刀將士兵們驅趕進防守陣地。
華夏人的進攻太過突然,俄軍根本來不及架設鐵絲網,構築防守掩體,他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地面上的堡壘和臨時挖掘只能沒過膝蓋的戰壕。
鋼筋水泥的建築十分牢固,設計並建造這些堡壘的俄國工程師放言,即便是150mm的重炮炮彈,也休想摧毀它!
伯力的戰鬥堡壘只是雛形,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堡壘群才是所有進攻者的噩夢。
在青島,北六省的大兵見識過德軍建造的地堡和以此構築的陣地,眼前這些絲毫不遜色於德國人的手筆。
老毛子也不簡單。
端著步槍的北六省大兵跟在裝甲車和坦克之後,履帶和車輪壓過地面掀起大片煙塵,炮彈的炸裂聲,子彈飛出槍膛的噠噠聲,讓他們每個人的神經緊繃卻又格外興奮。
進攻!
軍官們的哨聲響起,裝甲車和坦克突然提速,士兵組成的戰鬥群也加快腳步,槍栓已經拉開,子彈全部上趟,透過履帶和車輪掀起的煙塵望向前方,哪裡有敵人,哪裡就是他們的戰場!
俄國人的反擊開始了。
要塞炮打響,沉重的炮彈砸在地面,就像巨人掄下的重錘,一輛裝甲車距離炮彈落點太近,直接被掀翻,車中的彈藥殉爆。立刻燃起熊熊烈火。
不可能有人生還。
這就是戰場,哪怕佔據絕對優勢,也無法避免己方的死傷。
戰友的死傷讓所有華夏軍人都紅了眼睛,他們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進攻,然後殺死所有的敵人!
天空中,機群再次出現,呼嘯著掠過低空,分批投下炸彈。機槍聲隨之響起,有華夏人的,也有俄國人的,幾架飛機的機身中彈,機翼也被打出數個彈孔,駕駛艙中的飛行員卻沒有受傷,這讓曾在歐洲東線戰場上作戰的俄軍士兵百思不解,他們擊落過德國人的飛機,只要將子彈射--進機身,駕駛艙中的飛行員就非死即傷,可華夏人的飛機卻完全不同,機身拖著黑煙在天空中搖晃,卻依舊能在其他幾架飛機的護衛下返航。
俄國人的疑惑並沒持續太久,機群轟炸之後,跟在裝甲車和坦克後的步兵,距離俄軍堡壘和陣地已經不足五百米,步槍聲響起,伴隨著四輛鋼鐵巨獸的殺戮,盡情向俄軍傾瀉著火力。
槍聲,炮聲,火焰中,傷者的慘叫和垂死者的呻--吟都被猛烈的爆炸聲湮沒……
轟!
一枚坦克發射出的炮彈射--一座地堡,濃黑的煙和赤紅色的火焰從堡壘的每個空隙躥出,將整座堡壘包圍,籠罩。
機槍聲戛然而止,裡面的俄軍無一生還。
戰場上永遠不存在憐憫,憐憫敵人,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華夏軍隊的攻勢更加猛烈,子彈和炮彈不停收割著敵人的生命。
坦克打空攜帶的炮彈,一名坦克兵乾脆掀開頂蓋,端起隨身的衝鋒槍,配合機槍火力向面前的敵人掃射。
步兵們迎著飛來的子彈架起擲彈筒,噴火兵在戰友的掩護下扣下扳機……
紅色的火龍在俄軍的四周燃燒,手榴彈在他們的頭頂炸裂,子彈如暴雨般密集,即便斯拉夫人天生好戰,也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呆了。
這不是戰爭,這是屠殺!
德國人在歐洲戰場殺死成千上萬的俄國士兵,在遠東,華夏人卻讓俄國人經歷了一場比歐洲東線戰場更加可怕的戰鬥,更加恐怖的屠殺!
幾十年前,當斯拉夫強盜以佔領者的傲慢姿態走進伯力,他們用子彈和刺刀將這裡的華夏人屠殺殆盡。
幾十年後,當華夏人的戰車和飛機開進伯力,俄國人將為他們做出的惡行付出生命與血的代價!
沒人能在犯下如此罪孽後逃脫懲罰!
戰場的上空,仿佛有遇難者的冤魂正靜靜看著地面上發生的一切,白髮蒼蒼的老人,滿身傷口的男人,滿面淚水的女人,死在屠刀下的孩子……
他們的遭遇曾被歷史遺忘,如今,所有的怨恨都將一朝得償!
飛機從空中俯衝而下,坦克和裝甲車抛灑著彈雨,火焰騰起,十數名身上著火的俄國兵從地堡中沖出,慘叫著在地上翻滾,一串子彈,結束了他們的生命。
抱著集束手榴彈的俄國兵沖了上來,等他被機槍掃倒,華夏士兵才發現,他竟然是一名上尉軍官。
華夏士兵的進攻更加猛烈,他們如一部鋼鐵澆築的戰車,碾壓過面前的每一寸土地,在他們身後留下一片血與火的地獄。
戰場上充斥著爆炸聲和子彈聲,滾滾的濃煙和火焰席捲伯力上空,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燒……
前線臨時指揮部中,擔任總指揮的北六省第一師師長錢伯喜放下望遠鏡,看了一下時間,對一旁的副官說道:給少帥發電報,一切順利!
是!
一旁的衛宗國,唐玉璜和龐天逸三名師長,仍舉著望遠鏡,眼也不眨的緊盯著戰場,這場戰鬥不只讓俄軍驚駭,他們同樣被驚呆了。
這樣的戰鬥方式,這樣的進攻,什麼樣的軍隊才能抵擋?
幾位倒是出個聲啊。錢伯喜的大嗓門終於讓三人回神,看著三個明顯還沒回神的同僚,錢伯喜搖搖頭,瞧瞧你們那點出息,這才哪到哪啊!
唐玉璜和龐天逸尷尬的笑笑,對於這個北六省軍中元老的調侃,他們也不好說什麼。剛剛他們的確是看呆了,被自己軍隊的戰鬥嚇到,傳出去的確是丟人。
第八師師長衛宗國卻翻了個白眼,大咧咧的一扣武裝帶,我說老錢,你也別在這裝大瓣蒜,你剛剛不也眼睛看直了嗎?
這話一出,錢伯喜也樂了,人都說我是滾刀肉,我看你衛宗國也好不到哪裡去,真該讓那些說你是文化人的傢伙看看你這德性。
錢伯喜和衛宗國是多少年的交情,嘴上不客氣,說了兩句卻又哈哈大笑,倒是把唐玉璜和龐天逸看得一愣一愣的。
行了,老唐,老龐,來,咱們四個一起合計合計,這接下來該怎麼收尾。錢伯喜端正了臉色,按照少帥的意思,是把伯力徹底圍起來,就算不能全殲這裡的俄軍,也不能放跑一個!
錢伯喜的話裡帶著濃濃殺意。
那這裡的平民呢?衛宗國考慮片刻,開口說道:來之前少帥吩咐過,坦克的事能保密還是要保密,若是被這些老毛子給說出去也是麻煩。
恩。錢伯喜轉頭去問唐玉璜和龐天逸,兩位覺得該怎麼辦?
不能殺。唐玉璜說道:可以集中到一起關起來,等到拿下伯力全境再做具體安排。
我和唐師長的觀點一致。龐天逸接道:說實在的,這些老毛子裡也沒幾個好人,不過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拿著槍的老毛子,咱們宰一個是一個,這些平民還是能不動就不動。咱們一群老丘八不在乎什麼駡名,總要為大總統和少帥考慮一二。
錢伯喜點頭道;兩位說的是。
很快,數名傳令兵從指揮部出發,伯力的戰鬥也即將進入尾聲。
幾個小時的狂轟濫炸,密集潑灑的彈雨,從身體和精神雙方面不停的摧毀著俄國守軍,很多人逐漸喪失了戰鬥意志。終於,數名被華夏軍人包圍在地堡中的俄軍,為了活命,從射擊口打出一面白旗,要是沒看錯,那面白旗應該是一條被撕開的,吔……內褲。
這幫老毛子還真是不講究!
一個肩膀上扛著中尉軍銜的華夏軍官下令停止攻擊,讓懂俄語的士兵大聲喊話。
連長,喊什麼?
讓他們放下武器,雙手抱頭走出來。中尉軍官搓搓下巴,絲毫沒發現臉上立刻多出幾條黑色的指印,讓他們把衣服褲子都脫了!
為啥要脫衣服?
萬一投降是假,在衣服裡藏幾顆手榴彈和咱們同歸於盡怎麼辦?
老毛子能幹那事?
不知道,要是我就肯定這麼幹,能拉上一個是一個!
連長威武!
威武你個頭,喊話!
中尉連長在大兵的頭上拍了一下,大兵扶正歪掉的鋼盔,扯開嗓子朝堡壘裡喊話。
放下武器,脫掉衣服,雙手抱頭,出來!
堡壘裡的俄國兵愣住了,他們以為自己聽錯了,要麼就是這個華夏人的俄語說錯了,放下武器,雙手抱頭都沒問題,但脫衣服?
華夏人想做什麼?!
在華夏兵哥的耐心被耗盡之前,堡壘裡的三十多個俄國兵還是一咬牙,扒掉身上的衣服,抱著頭從裡面排著隊走了出來,他們脫得太徹底,身上連一絲布料都沒留下,華夏大兵們面面相覷,這些老毛子果真是相當不講究!
讓他們脫衣服,怎麼連褲衩都脫?!
長了針眼算誰的?!
中尉連長咳嗽一聲,派了一個班的兵哥去接收俘虜,點清人數,確認他們渾身上下連顆子彈都沒有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們先把褲子穿上……
這只是個開端,接下來,隨著軍官的大量死亡,越來越多的俄國兵舉手投降,成了華夏軍隊的俘虜。投降的俄國兵都在第一時間被送到戰場後方,指揮部得到消息,已經臨時圈出一塊地方用來安置他們。
戰鬥進行到下午三點三十分,駐守伯力的俄軍,除去進了臨時戰俘營的,全部被殲滅。
進攻的華夏士兵在一座地堡裡發現了俄軍指揮部,裡面還有一堆沒有燃盡的檔,一名俄軍上校用配槍打穿了自己的腦袋,自殺身亡。
無論他之前做過什麼,但在此刻,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民國六年,西曆1915418日下午四時三十八分,伯力全境的俄軍被掃清。
華夏軍隊並未傷害城內的平民,只是將他們集中起來,和戰俘隔開看管。惴惴不安的俄國人,投降後的俄國兵,全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五時三十分,十幾個華夏大兵抬著幾個大木桶走進臨時戰俘營,桶蓋掀開,一股誘人的香氣在空氣中飄散,這些從睡夢中被炮聲驚醒,餓著肚子打了一天仗的俄國兵,全都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一個兵哥拿起勺子,站在盛有熱湯的木桶後,用不甚熟練的俄語說道:吃飯,排隊,一人一碗湯,一個土豆!
熱湯上飄著油花,還放了午餐肉罐頭,當一個俄國兵耐不住誘惑,走上前接過一碗熱湯,看到碗裡的肉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帝,這是軍官才能享用的罐頭!
他轉頭去看華夏兵哥,兵哥沖他一呲牙,聽說是給這些俘虜做飯,炊事班的胖廚子臉一拉,也不樂意動手,直接讓燒火炊事班新兵胡亂熬了這一鍋湯,瞅著這個老毛子的表情,倒像是看到了珍饈美味。
那個俄國兵三口兩口喝完湯,直接用手指抓起碗中的肉塊送進嘴裡,緊接著咬了一大塊土豆,噎得直抻脖子,卻還是大口大口的吃,好像怕兵哥反悔再把他手裡的土豆要回去。
有了帶頭的,其他俄國兵立刻一擁而上,華夏兵哥連忙大喊:排隊!排隊!
等到所有的俄國兵都捧著湯碗,拿著土豆開吃之後,拿著勺子的兵哥已經冒出一頭的熱汗,看著一個都沒發出去的勺子,再看看被送回來,乾淨得嚇人的湯碗,撇撇嘴,以後這些碗專給這些老毛子用,估計洗碗都省了。
由於地處偏遠,再加上消息封鎖得及時,伯力的戰鬥結束後,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俄軍才得知華夏人攻佔了伯力,而聖彼德堡對此還一無所知。
符拉迪沃斯托克距離伯力近兩百公里,戰鬥又結束得太快,不說向伯力派遣援軍,連戰鬥中到底發生了什麼,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俄軍都無從得知。
孤懸在本土之外,同時與華夏和朝鮮接壤,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戰略位置極其重要,對駐守在這裡的俄軍卻意味著同等的危險。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俄軍指揮官開始擔心華夏軍隊會轉而進攻自己,在給聖彼德堡發出電報之後,就組織士兵開始層層構建防禦工事。
四月十九日,華夏軍隊佔領伯力全境。
四月二十日,符拉迪沃斯托克同俄國本土之間的陸上交通被全部切斷,符拉迪沃斯托克想同外界取得聯繫只能通過朝鮮或者是海上艦船。
四月二十一日,俄國駐華公使庫朋斯齊對華夏政府不宣而戰,進攻並佔領哈巴羅夫斯克(伯力)提出嚴正抗議。
華夏外交部長展長青給予他的回答是,軍事行動完全是北六省的自主行為,並未遞交國會。
大總統已經派專人前往北六省對此事進行調查,會儘快將調查結果遞交國會。
儘快是多塊?
大概一到兩個月吧。展長青笑容溫雅,語氣誠懇,請閣下放心,一定會給貴國一個交代。
一到兩個月?
庫朋斯齊差點甩出手套,要求和展長青決鬥。
看著庫朋斯齊幾乎要冒火的頭頂,展長青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各國公使對華夏北六省不聲不響,突然出兵佔領的伯力的事均感到驚愕,尤其是英法等國,華夏突然進攻俄國,是不是意味著將徹底投向同盟國?
面對登門的英法兩國領事,樓少帥的回答是:伯力本就屬於華夏。普法戰爭後被割讓的阿爾薩斯和洛林,難道法國不想取回來?
一句話就堵住了法國領事的嘴,至於英國領事,早已得到朱爾典的告誡,只要確認樓逍不是打算徹底投向德國,就不要輕易挑釁他,更不要激怒他。
只要能暫時保證遠東的和平,犧牲一部分盟友的利益,對大不列顛來說並無大礙。
沙皇有很多土地,況且暫時失去,並不意味永久失去。
四月二十二日,在北六省軍隊開始向符拉迪沃斯托克方向集結時,歐洲西線戰場,德軍向英法聯軍釋放出180噸氯氣,一萬多名英法聯軍士兵,在這片隨風飄來的黃綠色煙霧中痛苦的掙扎,很快就倒地不起。
戰場的上空,一架德國雙翼機飛過,毒氣戰的提出者哈伯坐在飛機上俯瞰整個戰場。
這天之後,毒氣戰,走上了歷史的舞臺。
關北城
關北電影公司的第二部影片確定於五月初開機。
由於電影《移民》的成功,外界對這部被定名為《軍人》的電影格外關注,枝兒仍是這部片子的主角,不過電影的編劇卻讓李謹言有些驚訝,竟然是張建成。
這個昔日的學生領袖,畢業後進入關北小學任教的年輕人,李謹言已經很長時間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從最初的炸彈事件,到後來的大帥府抗-議,再到關北工人罷工時的挺身而出仗義執言,從這個年輕人的身上,可以看到這個時代一批人的影子。
軍人,李謹言認真的看著劇本上的每一行字,他很想知道,張建成眼中的軍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沒等他看完,管家就給他送來兩張喜帖,一張是李錦畫的,另外一張卻是沈和端與楊聘婷的。
拿起第二張喜帖,看著上面的名字,不由得想起了遠在美國的李錦書,沈家能給他發來喜帖,一來是看在大帥府的面子,二來,的確是把之前那樁婚事放下了吧?
告訴送喜帖來的人,我一定去喝杯喜酒。
言少是說?哪家的喜酒?
沈家。李謹言笑笑,我很長時間沒見沈老了,倒是我的不是。
管家沒有多問,退出了房間。
等到消息的沈家下人滿意而歸,李家來送信的李東眼巴巴的看著大帥府的管家,管家沖他搖搖頭。言少爺沒說。
李東也只能無奈的轉身離開。如今的李謹言今非昔比,他也沒仗著是李謹言的娘家人,提出要當面見他。
房間裡,李謹言又拿起李家的喜帖,沒和管家說,心裡卻已經有了計較,到底是他的堂妹,無論如何總是要回去露個面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

西曆529,農曆四月十六,是沈楊兩家共同選定的好日子。
沈和端與楊聘婷都上過學堂,沈和端還曾留學法國,都算是新派人物,這場婚禮卻完全遵循古禮,大紅的蓋頭,大紅的嫁衣,八人抬的花轎。
楊父在軍政府做事,官位算不上高,家資也無法同沈家相比,自古以來,結親都要講究個門當戶對,楊母之前還曾擔心這門親事是他們家高攀,楊聘婷嫁進沈家恐怕日子不會太如意。不想沈家雖是老派人家,沈老卻格外開明,沈和端的伯母與嬸娘也十分和藹,下聘時還特地給親家帶話,說是沈老同意楊姑娘成親後可以繼續在學校教書。
教書育人,百年大計,和端得此賢妻,沈家得此良媳,老朽當浮一大白!
鞭炮聲響起,繡著百年好合喜慶圖案的花轎被抬出楊家大門。沈和端一身標準新郎官的打扮,騎著高頭大馬,胸前還掛著一朵大紅花,北六省軍官學校中的同事和一些軍校學員站在路旁,迎親隊伍過時,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沈主任,好樣的!娶媳婦,不容易!
路旁眾人哄然大笑。
沈和端被鬧了個大紅臉,眼前這幾個全都知道他當初是如何費盡萬難,才成功抱得佳人歸,如今卻拿這件事打趣他。騎在馬上拱手,心中卻在暗想,等著他們成親那天,他要是不回敬一次,他的沈字就倒過來寫!
即便是文化人,在軍官學校中呆久了,時常和戰場上下來的兵哥以及學校裡的學員在一起,身上也不免染了些兵痞氣息。
坐在花轎中的楊聘婷很想看看外邊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想起臨出門前母親的吩咐,到底還是忍住了。
沈家
觀禮的賓客差不多已經到齊了。沈老當年破家為樓大帥籌措軍餉,兩個兒子又戰死沙場,軍政府中的官員大多和沈老有些交情,就算是錢伯喜等人,見著沈老也要低頭道聲好。之前樓大帥遇刺,沈老配合著在西藥廠上演了一出好戲,讓李謹言欠下他一份不小的人情,如今沈家辦喜事,接到喜帖的,除了實在有事脫不開身,全都帶著賀禮親自登門。
李謹言是和樓少帥一同來的,來之前接到樓夫人從京城發回的電報,李謹言特地吩咐管家將賀禮增加三成。
沈家眾人見少帥和三少親自登門,心知是看在沈老的面子上,請兩人上座,樓少帥婉拒,李謹言也笑著說道:沈老是長輩,我和少帥又是客,坐這裡就成了。
話說得客氣,沈家人也就罷了。李三少長得漂亮和氣,說起話來讓人舒坦,可樓少帥……好吧,北六省的人都知道,樓少帥天生就是一副冷臉。
新娘子的花轎一到,沈家門前立刻響起了鞭炮,新郎官踢開轎門,喜娘扶著新娘出來,一身大紅嫁衣,高挑身材,行動間帶著一股端靜,沈和端看著紅綢另一端的楊聘婷,臉上的笑要多傻有多傻,無時無刻不在詮釋傻新郎是個什麼樣子。
李謹言沒繃住,樂了。
少帥,李謹言湊到樓逍近前,沒想到沈先生娶媳婦竟然會樂成這樣。
樓少帥側過頭,深黑的眸子映出李謹言的面孔,一樣。
一樣?李謹言眨眨眼,片刻之後明白了,隨即囧然。他可是清楚記得樓少帥和他成親時的樣子,那個樣子就代表高興?對比一下眼前的沈和端,無論如何都是截然不同吧?
不信?
樓少帥的手撫上李謹言的腰,雖說眾人的目光都在新人身上,樓少帥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李謹言還是不自在的動了一下,捏捏耳朵,還好沒發燙,應該沒紅。
少帥,我信,真信!
兩人說話的當,新娘新郎已步入正堂,沈老高坐堂上,儀賓唱禮,看著雙雙跪下磕頭的孫子孫媳,沈老笑容滿面之餘,眼眶竟有些微微發紅。
禮畢,新人被送入洞房,喜宴開席。
席開六十六桌,除了軍政府官員和沈家親朋故舊,北六省軍官學校的學員就獨佔十桌,看著那一個個摩拳擦掌的年輕人,李謹言不由得為沈和端掬一把同情淚,這麼多半大小夥子去鬧洞房,沈和端這個新郎官想順利的春風一度,八成相當困難。
李三少也知道幸災樂禍不好,可還是忍不住想樂。為了避免讓同桌的沈老等人發現端倪,李謹言只得將注意力全部轉移到飯桌上。剛夾起一筷子菜送進嘴裡,眼前就是一亮,沒等他決定再朝哪個方向下手,碗裡就多了兩塊排骨,側過頭,樓少帥目不斜視,正端起酒杯和沈老碰杯。
同桌的人臉上都沒任何異樣,該喝酒喝酒,該吃菜吃菜。李謹言也只能當他們真沒看到,結果剛吃完排骨,碗裡又多了一塊肘子。
側頭,樓少帥依舊目不斜視,同桌的人依舊裝沒看見中。李三少低頭瞅著碗裡的肘子,夾起來送進嘴裡,味道相當不錯。
宴席散後,鬧洞房的人呼啦啦全撲向新房,李謹言和樓少帥卻被沈老請進了書房。
老爺子多喝了兩杯,有些上頭,臉色紅潤,眼神卻十分清明,說話也很有條理。
請少帥和言少來,是因為一個人……”
原來,不久前有一個沈和端留學法國時認識的人登門拜訪,起初沈和端見到那人還格外高興,可等那人離開後,沈老卻發現孫子的神色有些不對。
我問了和端幾次他才說實話,那人不是他的同學,而是什麼第二國際的成員。沈老歎了口氣,可這人具體來找和端做什麼,和端卻不肯說。
沈老懷疑此人?
是。沈老點頭道:老朽年邁,早就沒了爭強的心思,也不圖更多的榮華富貴,只盼望膝下兒孫生活和美衣食無憂。將此事告訴少帥,是不想和端攪合進他沒能力插手,也不該管的事……”
沈老和樓少帥說話時,李謹言一直沒插言,等沈老說到第二國際,李謹言眉頭一動,第二國際他算不上瞭解,第三國際卻相當熟悉。他記得第三國際的建立,主要是因為一戰爆發,第二國際因為各種原因破產暫停活動。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歐洲各國成員支持本國戰爭。
19148月,列寧就曾宣稱第二國際已死,第三國際萬歲!
歐洲激戰正酣,第二國際的成員在這個時候找上沈和端,是為了什麼?如果是單純敘舊,沈老也不會說沈和端在那人離開後神色不對。
李謹言心思急轉,沈老和樓少帥接下來的談話他一個字都沒再聽進去。
離開沈家,李謹言一路都在想著這件事,直到車子開進大帥府,樓少帥推開車門將他拉下車,李三少終於回神。
回房後,樓少帥才開口詢問李謹言是因為什麼走神。
那個來找沈和端的人。李謹言蹙了蹙眉頭,不知道該怎麼把心裡想的說出來。
擔心?
恩。李謹言靠在床邊,抓抓頭,還不是一點。
樓少帥的手背擦過李謹言的臉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讓蕭有德去查,查明白,就不會再心煩。
李謹言點頭,樓少帥並不知道另一個歷史時空中發生過什麼,自然對這件事不會投入太多關注。不過他說的話的確有道理,既然沈和端不願意透露,他就自己去查,大不了讓蕭有德把那人來,弄清他的真實目的,八成就不會再這麼擔心了。
再者說,這人是第二國際的成員,和第三國際壓根扯不上關係,更不是弗拉基米爾同志,他心裡這麼七上八下的到底是為哪般?就算是第三國際又如何?西伯利亞可是還有個基洛夫,這個後世的蘇維埃領導者之一,能和史達林一較高下的猛人,此刻對華夏可是有著不一般的友誼。他領導的反抗組織,吃的糧食,用的藥品,手裡的武器,大多都是從華夏人手裡換的,不友誼,成嗎?
是我想多了。
李謹言晃晃腦袋,果然接觸政治人物太多,連他也開始沒事就琢磨這些彎彎繞了。
樓少帥的手覆上李謹言的發頂,修長的手指插--進他的黑髮,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不用多想,一切有我。
恩。李謹言握住樓逍的手腕,仰起頭,舔舔嘴唇,嘴角一勾,少帥……”
看著這樣的李謹言,樓少帥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眼前這個,在宴席上喝了三杯酒。
隔日,李三少睡到日上三竿。呲牙咧嘴的扶著腰,摸了摸被咬出一個牙印的肩膀,就算他不想承認,腦子裡的記憶卻清楚明白的告訴他,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而且,也是他先對樓少帥下嘴的。
果斷拉起衣領,晃晃腦袋,誰先咬誰的問題暫且擱置,還是正事要緊。
將早餐和午餐一起解決,李三少派人把蕭有德請來了大帥府。
沈楊兩家的婚禮過去三天,就是李錦畫出嫁的日子。
李慶雲是李謹言的叔父,在關北城也有幾分人脈,可李錦畫到底是姨太太生的,哪怕李家想給她做臉面,也不好太過。若是太過,讓三夫人怎麼想?就算三夫人大度,她的娘家又會怎麼想?
雖然是民國了,可在大部分人看來,妹妹先姐姐一步定親出門,總是會有些因由,即便可以用李錦書出國求學作為藉口,閒言碎語總是不會少。
當面不說,背後的議論卻免不了。
婚禮前兩天,李三老爺和三夫人特地去見了老太太,將李錦畫婚事的安排詳細說了,還特地提了給李謹言送喜帖的事。
喜帖早給侄子送去了,就是一直沒有回信,也拿不准侄子會不會來。
恩。老太太微闔雙目,一下一下撚數著手中的佛珠。
娘,謹言一直也沒回信,您看是不是再派人去請一次?
從李錦書和沈家退親之後,李謹言和李家就漸行漸遠,李慶雲知道這事怪不到侄子頭上,親戚做到這個份上,侄子算是相當對得起他們一家了。一方面不想給李謹言再添麻煩,另一方面,卻也惦記能找機會緩和一下關係,就像老太太說的,他有如今的地位,攢下這份家業,大都是托了李謹言的福。沒有李謹言,那些官面上的人物,會知道他李慶雲是誰?李錦畫到底是李謹言的堂妹,若是能借機請他回來一趟,在外人看來才是那麼回事。
不必。
……”
行了,我累了,你們回吧。老太太說完這句話,就不再出聲。
李三老爺和三夫人也只得退出了佛堂。
等到兩人離開,一身素淨打扮的春梅走了進來,老太太,東西給三小姐送去了。三小姐原本想來給老太太磕頭,奴婢按照老太太的吩咐,說您不想被打擾清淨,三小姐才沒再堅持,只是讓奴婢給您帶來了這個。
春梅的手裡捧著一對護膝,針腳細密,看著就是下了苦心的。
是個好孩子。老太太撫過布面上的萬字花紋,可惜了。
話到後來,聲音越來越低,春梅也沒有出聲,佛像前的青煙嫋嫋,片刻後,木魚聲再次響起。
六月二日,李府正門大開,道賀的客人一波接著一波,連三夫人的娘家也派人來送來一份賀禮。白姨太太的娘家兄弟帶了一大家子上門,進門就朝李三老爺叫妹夫,李慶雲臉色一僵,卻也不好在這大喜的日子拉下臉,只讓管家李東把白姨太太這些親戚帶到後邊好生安置。
帶到後邊四個字,幾乎是從李三老爺的牙縫裡擠出來的。
李東知機,自然不會把人往有身份的賓客那裡帶,直接給他們那排進了後堂,送上瓜果茶水,吩咐小廝和丫頭看著,記著,這都是白姨太太的娘家親戚,茶水點心都緊著點,好生招待。說到這裡,聲音壓低,別讓去前院。
哎!
李謹言到的算不上遲,也稱不上早,當大帥府的車停到李府門前,看到臉帶笑容的李謹言從車上走下來後,李三老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啊!
三叔,我給妹妹道喜了。
隨同前來的副官送上賀禮,李慶雲親自把李謹言讓進府內,前來道賀的賓客看到李謹言,不少都圍了上來,之前礙於面子情的,如今臉上的笑容也真誠了幾分。
李錦畫端坐在房裡,三夫人只在早前過來看了一眼,吩咐幾句,給她兩隻鑲翡翠的鐲子添妝,轉身就去招待女客,只有白姨太太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隨著吉時的臨近,握著她的手直掉眼淚。
突然,李錦畫的丫頭氣喘吁吁的跑來,扶著門框,臉帶喜色的說道:小姐,三少爺來了!
李錦畫倏地抬起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真的?
真的,就在前院和老爺說話呢。
攥緊帕子的手鬆開,李錦畫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堂哥來了,就算她是姨太太生的,過了今天,婆家人也要高看她一兩分了。
李謹銘的身體依舊不好,李謹言對這個堂哥唯一的印象,就是在之前李老太爺的葬禮上,他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聽說三夫人正在給李謹銘定親,李謹言見到他,唯一能出口的也只有恭喜二字。
迎親隊伍很快到了,李謹言仔細打量了一下新郎,二十四五的年紀,身材高大,濃眉大眼,眼神清亮。下馬之後,對著李慶雲行禮叫人,一舉一動,該有的禮數不差分毫。
李三少,久仰。
不敢。
或許是礙於年齡,也或許是其他原因,新郎官對李謹言的稱呼不是堂哥,而是三少。
李謹言臉上在笑,心裡卻明白,這人的心思恐怕不簡單,不過能把皮毛生意做得這麼大,也不會是多簡單的人物。
錦畫是我堂妹,年紀還小,李謹言笑著說道:你若是敢欺負她,我這個做堂哥的說不準就要給堂妹出氣了。
自然不會。新郎笑了,三少儘管放心。
李謹言點頭,他能為李錦畫做的也只有這麼多,希望那個安靜的小姑娘,今後的生活能夠順遂吧。
李錦畫出嫁,老太太並沒露面,等到迎親的隊伍離開,李謹言特地去佛堂探望了老太太,祖孫倆說了一會話,李謹言就告辭離開了。
走出李府,司機已經拉開車門,回頭看向送他出門的李三老爺,再看看大門上高懸的匾額和帶著喜字的紅燈籠,李謹言心思有些飄遠,眼神也有些恍惚,三年了啊。
收回心思,笑了笑,三叔,我走了。
李三老爺目送大帥府的車遠去,總覺得李謹言最後的笑容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是他想多了吧?
樓少帥正在看錢伯喜發回來的戰報,聽到敲門聲,見到推門走進來的李謹言,道:回來了?
李謹言幾步走到樓少帥身邊,低頭看他,不說話。燈光下,樓少帥的眉眼益發英挺。
喝酒了?
恩。
“……”
樓少帥將李謹言拉進懷裡,拍拍,繼續看戰報。
李謹言反手抱住樓逍的背,靠在他的肩膀上,緩緩的笑了。
這裡,才是他的家,他在這個陌生時代的歸處。

第一百七十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5615,關北百貨公司正式成立,這是繼先施百貨和永安百貨之後,華夏國內的第三家華資百貨公司。
關北百貨名為百貨公司,實際上的經營方式更類似於後世的超級市場,除了重要商品之外,其餘商品價格全部低於普通商店,且大部分任由顧客自選。這種經營模式,比世界上最早的超市,美國紐約州的金庫倫聯合商店還要早上十五年。
最初提出這種經營方式的是北六省財政局局長任午初,李謹言取得任午初同意之後,在北六省總商會中拋出他有意成立百貨公司並在北六省內至少開設十家分店的計畫。
這只是初步計畫。成功引起杜老闆等人的興趣後,李謹言才道出重點,諸位有意也可入股。
自從北六省內大部分錢莊改營,成為北六省官銀號的分號之後,生意穩定,盈利頗豐,很多分號年底結算,利潤最少也比往年高出一成有餘。這讓杜老闆等人對任午初這位財政局局長心服口服。
任局長和三少都看好的生意,絕對錯不了。比以往富態許多的杜老闆笑呵呵的說道:要咱們怎麼做,三少儘管發話。
其餘幾位老闆也紛紛點頭附和,李三少做生意的手腕,北六省內誰不佩服?提起李謹言,那絕對是要翹大拇指的。
雖說百貨公司這類的生意,他們之前都沒接觸過,可只要經過李三少的手,就沒有不賺錢的生意。再加上任局長,這是送錢上門的好事,往外推?除非腦子被驢踢了。
意見很快達成一致,四分之一的人有意入股,另外不少也可以成為百貨公司的供應商。初步確定合作意向之後,眾人就成立百貨公司的細節進行了商討,詳細詢問過李謹言和任午初共同制定的計畫,杜老闆等人就自己的經驗提出了部分建議,有些還需要斟酌,有些卻十分可行。
原本不超過半個時辰的會面,一直拖到太陽落山前才結束。
不只是杜老闆等人,李謹言也有一些意猶未盡,和這些商場上的老油條交流生意經,每次都能讓李謹言獲益匪淺。
在茶樓門前和幾位老闆道別,李謹言乘車返回大帥府,原本計畫要去食品廠一趟,奈何時間拖得太晚,行程只得臨時取消。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除了例行去工廠巡視和必須要出席的場合,例如沈楊兩家的婚禮,李謹言將全部精力都投注到了關北百貨公司上,任午初任大局長也被李三少拉了壯丁。
任局長,這生意可是你最先提出的,到頭不能全扔給我一個人忙。
任午初聳了聳肩膀,我這段時間的確忙。
19147月到19156月,北六省的軍隊就沒閑著,不是打日本矬子就是打俄國老毛子,軍費更是節節攀升,若不是任午初一直表現得遊刃有餘,也沒像展長青一樣三天兩頭到大帥府哭窮,李謹言都快忘記這麼多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軍費會是何等可怕的天文數字。
三少不用擔心。任午初見李謹言神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反倒笑了,如今北六省不同以往,籌措軍費算不上困難。倒是之前和三少提及的發行紙幣一事,不知三少意下如何?
這事不歸我管,要去問少帥。再說,北六省官銀號越過國家銀行,自主發行紙幣也不太合適吧?
目前華夏國內流通的貨幣主要是大洋和銅錢,還有少量的歐洲紙幣。除了華夏國家銀行,包括北六省官銀號在內,部分省份的官銀號也在造幣,但造出的總歸是真金白銀,頂多是大洋的成色不足。
發行紙幣可不一樣,華夏如今有統一的聯合政府,也有國家銀行,按照李謹言後世形成的觀念,有發行紙幣權力的只能是國家中央銀行,若是北六省官銀號開了這個口子,事情恐怕會變得很麻煩。
軍閥混戰,各地軍閥濫發紙幣和軍票,鬧得百姓困苦,民不聊生,絕不是危言聳聽。就算現在的華夏應該不會發展到這一步,防微杜漸卻必不可少。
在利益面前,很難保證不會有人動心。
李謹言對金融方面的事算不上精通,比起任午初和白寶琦,他連半吊子都算不上。但在發行紙幣這件事上,他卻有自己的堅持。
三少是明眼人。任午初敲敲桌子,單是北六省,繼續使用金屬貨幣已經有些不合時宜。但若是北六省官銀號發行紙幣,開了這個口子,以後就不好收拾了。我和白兄商量過,白兄也在為難,畢竟他提出的議案還被國會壓著。
既然覺得這事麻煩,現在還行不通,那還和他提?
提總是要提一下的,雖說國會現在壓著議案,總有通過的一天,提前準備也省得到時手忙腳亂。
李謹言點點頭,又馬上說道:這事先放著,百貨公司的事咱們還要說道一下,不能我一個人忙。
任午初:“……”他好不容易把話題引開……李三少是一定要抓他這個壯丁不成?
被國會擱置議案的不只華夏國家銀行總辦白寶琦,還有教育部部長陶成章。
陶部長不是會輕易死心的人,自從在全國興辦學校的議案被擱置之後,老先生依舊在四處奔走,還親自來了北六省幾趟,和樓少帥打過招呼之後,帶著教育部的人一頭紮進關北的學校。
從蒙學,小說,中學,再到成立不久的高等學校,就像是過篩子似的,一個也沒落下。要不是三所軍官學校管理嚴格,陶部長對辦軍校熱情也不大,恐怕頂著門衛的槍口也要闖進去看一眼。
這個時代的學者和教育家,身上都帶著一種讓人不得不敬佩的韌性與百折不撓的精神,這種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勁頭,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為了能培養出可以撐起這個民族脊樑的英才。
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學者和教育者,而不是後世某些覥顏自誇的磚-家和叫-獸。
在教育部一行人即將返回京城之前,李謹言特地拜會了陶老,經過一番懇談,李謹言激動的拍著胸脯保證,陶先生要辦學,他一定大力支持!
要錢出錢,要力出力!
陶部長撚須而笑,笑容慈藹,一派大家學者風範,可不知為何,李謹言心裡卻突然湧起了一股不太妙的預感。
錯覺吧?
很快,李三少就得知他的預感沒有出錯,陶部長回京後不久,樓大總統就給樓少帥發來一封電報,電報上列出了十五六個人名,全都是在關北各所學校中教書的先生,有一個還是關北子弟小學的副校長,電報上還寫明,這些人是教育部部長指名要的。
父親說,你親口答應了陶部長。
樓少帥似乎也在不解,李謹言怎麼會這麼大方。當初為了給關北的各所學校找先生,他花費的精力比開工廠時都多。
少帥,我說我壓根不想這麼大方的,你相信嗎?
我信。
“……”為啥他更鬱悶了?
此刻的李謹言當真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真傻,真的!單以為陶老是醉心教育的學者,怎麼就沒想到,考中過前清的進士,留學過歐洲,歷經民國成立,南北對峙再到如今的聯合政府,能夠屹立不倒的會是一根腸子的人嗎?
這簡直是光明正大的挖牆角,可他這個被挖牆角的卻是啞巴吃黃連,誰讓他親口答應了陶老,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
樓少帥拍了拍李謹言的肩膀,權作安慰,回書房繼續處理公事,留李三少一個人對著電報鬱悶。
將電報上的人名反復看了三遍,李謹言的一口鬱氣也漸漸消散。
陶部長特地把這些人要去,為的肯定不是讓他們在教育部中做事,八成是和之前被擱置的辦學議案有關。
算算時間,距離上次國會正式召開已經過去一年,當然,展部長和洋人說的那些走過場的不算。很快將召開新一屆國會,上次被擱置的議案,不出意外將再次被提及。
目前,各省修建鐵路和公路的工程初見成效,一些公共基礎設施的建設也熱火朝天,宋武回到南六省後,接連給李謹言發來幾封電報,宋舟已經答應同李謹言的合作計畫,南六省的經濟區正在劃地籌建。
在歐洲打成一團時,華夏正忙著大搞基礎建設,擴大耕地規模,興辦廠礦,不少工廠的產品都搭著北六省的順風車銷往另一塊大陸,換回大把的真金白銀。
歷史上,利用歐洲大戰期間大發橫財壯大實力的是美國和日本,在這個歷史拐了個彎的時空中,華夏也同樣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若想讓這種發展勢頭保持下去,一個前提,就是在歐洲的血流幹之前,不要攪合到這場戰爭中去。
華夏未來的走向不是李謹言一個人能決定的,他最終能做的也不過是影響身邊人的想法,幸運的是,這個人是樓逍。
收回心思,李謹言將目光重新移回電報上,大總統既然開口了,這些人就得給。仔細想想,能將北六省的辦學模式推廣,為華夏的教育事業添磚加瓦,也稱得上是一件幸事。
至於這些先生離開後的缺額該怎麼補上,只能再想辦法。無論如何,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李謹言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李三少對著電報長籲短歎時,樓少帥正在佈置遠東和朝鮮的下一步作戰計畫。
朝鮮的局勢如最初計畫,陷入了混亂的泥淖,西伯利亞目前還不是動手的最好時機,北六省軍隊已經攻佔伯力,下一個進攻目標就是符拉迪沃斯托克。
從伯力通往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沿途村鎮陸續被華夏軍隊進駐,遇上俄國兵,抵抗者一律格殺,投降者全部送進戰俘營。
伯力已經建成一座正式戰俘營,關押在那裡的除了俄軍還有部分平民,他們大多是伯力的居民。出於多方面考慮,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沒有被攻下之前,這些人還不能離開戰俘營。
戰俘營中的木房和四周的柵欄都是俄軍戰俘建造的。從被俘虜至今,他們的表現很讓人吃驚。沒有想方設法的逃跑,沒有抗拒幹活,一到飯點就準時排隊,幾名尉級軍官還向懂俄語的兵哥要煙抽,甚至開口要去了幾副撲克,說是為了娛樂。
這幫老毛子真不像打了敗仗被抓的。
分發土豆的兵哥不解的看著眼前這群乖乖排隊的俄國兵,到最後也只能告訴自己,只要這群人不生事,不逃跑,愛咋樣就咋樣吧。
進攻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計畫被定在六月底,這雖然給了符拉迪沃斯托克俄軍更多的備戰時間,卻也是華夏軍隊必須的。
符拉迪沃斯托克有比伯力更多更堅固的地堡,華夏軍隊攻打伯力是驟然出擊,根本沒有給俄軍反應的機會,饒是如此,不丟損失仍不小,俄軍的要塞炮威力巨大,每一發炮彈砸下來都不容小覷。
符拉迪沃斯托克除了要塞炮,還有一支巡洋艦隊,進攻時,華夏軍隊必然會面對艦炮的轟擊,這與日本那兩艘老舊的戰艦完全不同。
戰爭是殘酷的,一旦走上戰場,傷亡總不可避免,如何讓傷亡降到最低,是一個合格指揮官們必須考慮的問題。
進攻日定在六月二十八。錢伯喜接到樓少帥的電報之後,立刻召開軍事會議,少帥的獨立旅和新成立的戰車營會在二十五日抵達。諸位,共勉吧!
是!
六月二十一日,樓少帥將率獨立旅和戰車營開赴前線,李謹言特地詢問了後勤部部長姜瑜林,拿到了軍需部統計的單子之後,又以私人的名字加上一車廂的罐頭,餅乾,糖果還有各種食品,但凡是食品廠生產的,又方便運輸的,一樣都沒落下。
眼瞅著剛填滿的倉庫又要被李謹言搬空,食品廠的馮經理欲哭無淚。李三少往前線送東西誰敢多嘴?至於沒辦法按時發貨的訂單……從外包的工廠裡調貨,應該來得及。
李謹言送上火車的不只有食品,西藥廠的倉庫也被李三少搜刮一遍,除此之外,鄒先生研製出的新式電臺也被秘密運上火車。
八輛醜八怪三型坦克和七輛裝甲車一同被運往前線,經過在伯力的實戰,兵工廠的老師傅們已經開始研發醜八怪四型坦克。比起即將搭載長管火炮的醜八怪,實驗中的英國坦克還停留在圍上裝甲,架設機槍的階段。很多英國軍官還都認為這種未來的陸戰之王不過是個無用的玩具
在伯力之後,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戰鬥不可能再避開他國的視線,醜八怪的曝光是早晚的事,若是被歐洲戰場得知坦克和裝甲車的威力,很難保證一戰的進程不會因此被打亂。但若沒有坦克和裝甲車,華夏士兵想衝破俄軍地堡中的機槍火力就要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
兩相權衡之下,李謹言也只能希望樓少帥親自上前線後,保密工作會比以往做得更加到位。
萬事如意,在大多數時候只是一句吉祥話而已。
月臺上,火車汽笛聲響起,除了李謹言,還有不少兵哥的家人來送行,他們臉上帶著驕傲,也同樣有著擔憂,不過在兵哥們從車廂視窗向外揮手時,所有人臉上都只剩下激動的笑容。
一名身著長衫的老人,在人群中昂首而立,高聲道:吾兒,老父以你為榮!
打勝仗回來!
栓子,回來了我給你做熱湯麵吃!
多殺幾個老毛子,為你大伯一家報仇!
眾人的話聲漸漸湮沒在汽笛聲和車輪的哢嚓聲中,很多人還追在遠去的列車後,直到再也看不到列車的影子。
人群中的記者用相機記錄下這一幕,關北電影公司拍攝的電影《軍人》中,也出現了同樣的場景。
為家,為國,為民。
六個字,道盡所有。
樓少帥離開的第二天,李家派人給李謹言送來消息,李錦畫將隨夫婿返回察哈爾。李謹言只是讓管家給李錦畫夫婦帶話,祝兩人一路順風,並未親自去送。
李錦畫夫婦都沒說什麼,李三老爺略有些遺憾,倒是三夫人的表情輕鬆許多。
就算再大度,她也不可能將李錦畫和李錦書同等對待,給李錦畫找一門好親是一回事,額外幫她卻是另一回事。三夫人也看出李錦畫的夫婿不是個簡單人物,有這樣的夫家,若是再得李謹言的青眼,將來謹銘和錦書該如何自處?
她是李三老爺的妻子,是李家現在的女主人,但她也是個母親。她不會刻意為難李錦畫,但也不會特意去幫她,沒人會因這件事指摘她。何況,在李錦畫出嫁當天,白姨太太的那群親戚也讓李三老爺和她都丟了面子,一個姨太太的兄弟張口叫妹夫?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吃席的時候老實的呆在後院,等到客人散了,白姨太太卻跑到她面前來哭,說什麼好歹也是姑娘的舅舅,三夫人氣得臉發青,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妾的娘家人,算什麼正經親戚?!
也因為這件事,李錦畫回門當天,三夫人並沒表現得太過熱絡,李三老爺也沒覺得她過分。
在回察哈爾的路上,李錦畫的夫婿騎在馬車,一路為車窗邊的李錦畫指點路上的風景,看著李錦畫因他的話而瞪圓的眼睛,胸腔震動,發出陣陣笑聲。
夫人,等回了察哈爾,我帶你去草原上打獵,獵到草原狼給你做一條狼皮褥子墊腳。
李錦畫靠在車窗邊,靜靜看著他的側臉,聽著他的響亮的話聲,微側過頭,笑容沉靜,像是一幅默染的仕女畫。

第一百七十一章 ...

言少,您下令追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蕭有德將一個牛皮紙檔袋交給李謹言,裡面裝的是沈老口中那個第二國際成員的相關資料。
他這段日子一直住在長富街的旅館裡,旅館登記的名字是瑪律科夫,自稱是個芬蘭商人,很可能是化名,連身份都未必是真的。
是嗎?
李謹言打開檔袋,裡面只有三張紙,不多,卻詳細記錄著這個瑪律科夫在關北城內的所有活動,甚至連他什麼時候吃早點都寫得清清楚楚。
從資料上看,這個人就像他說的一樣,是個到華夏來尋找機會的北歐生意人,他對關北的很多商品都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尤其是罐頭類食品,不久前還向一家商鋪下了訂單,三百箱午餐肉和一百箱紅燒牛肉。
他去找過沈和端嗎?
又去了一次,兩人見面後,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他就離開了。
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只隱約聽到參戰,協約國之類的。蕭有德面帶難色,兩人在書房中說話,沒辦法靠得太近。
李謹言歎了口氣,他明白,大白天,眾目睽睽的,總不能去爬房頂吧?就算沈老不介意,可讓旁人看到了算怎麼回事?萬一被沈和端發現了,他又會怎麼想?
還有一件事。
什麼?
趙亢風同這個瑪律科夫接觸過。
誰?乍聽這個名字,李謹言實在沒什麼印象。
李三老爺的女婿。蕭有德頓了頓,才繼續道:他們做得隱秘,而且是在瑪律科夫找上沈和端之前。不過在那之後,兩個人再沒碰過頭,就像是壓根不認識一樣。
作為情報頭子,蕭有德對李謹言和李家漸行漸遠的關係也略知一二,話裡也只稱趙亢風是李慶雲的女婿,沒說他是李謹言的堂妹夫。
李謹言的眉頭擰了起來,他記起來了,李錦畫的丈夫的確是叫趙亢風。他和這個瑪律科夫有過接觸?偶然還是……他同李家結親,是不是還帶著其他目的?
把人抓起來。
言少?
把這個瑪律科夫抓起來!李謹言的臉色發冷,若事情真如他所想,無論是瑪律科夫還是趙亢風,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國人歷來重視血緣,不管他和李家的關係是親密還是疏遠,在外人看來他都是李家三少。利用李家,最大的可能就是找上他,而他現在姓樓!
李謹言希望是自己杞人憂天,但他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
言少,人抓起來容易,不過……”
什麼?
最後不太好處理。蕭有德仔細看著李謹言的表情,畢竟他表面上的身份是個合法商人,滅口的話會引來麻煩。若是問話之後放了,惹來的麻煩會更大。
蕭先生,李謹言忽然笑了,靠向椅背,手指輕輕擦過扶手,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我相信這件事你肯定能處理好,對吧?若是處理不好也沒關係,我可以交給能處理的人。
言少放心,屬下一定將事情處理妥當。
聽到李謹言的話,蕭有德神情一變,語氣也愈發鄭重。
我相信蕭先生。李謹言端起茶杯,我等蕭先生的好消息。
是!
蕭有德離開之後,李謹言閉上雙眼,疲憊的捏了捏額角,他不想惹麻煩,麻煩卻要來找他。不過是一樁親事,竟然能牽扯出這麼多。他實在不希望事情是他想的那樣,沒人喜歡被算計,尤其是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算計。況且,牽扯進這樁陰謀中的還有許多無辜者。
趙亢風回了察哈爾,想要查清他的底細,除了派人去察哈爾沒有其他辦法。說不準,他還要再回李家一趟了。至於是否提前給李家通個氣,還是等等再說。最後的結果尚未查明,最好不要輕易下結論,趙亢風畢竟是李錦畫的丈夫,李三老爺的女婿。
想著想著,李謹言的眉又蹙了起來,再睜開眼,不知何時,啞叔已經站在了門旁。房門開著,啞叔卻一直站在門外。
啞叔,你來了。
李謹言坐正身體,啞叔才跨過門檻,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條遞給李謹言。
這是?李謹言接過去看了一眼,神色陡然一變,又從頭至尾的仔細看了一遍,倏地抬起頭,啞叔,這上面寫的都是真的?
啞叔蘸著桌上杯中冷掉的茶水,快速的寫著,看著桌面上的字跡由清晰到模糊,最後一個接一個的消失無蹤,李謹言的心跳的飛快。等到最後一個字從桌面上消息,李謹言才長出一口氣,這才發現,從啞叔寫到西伯利亞艦隊這幾個字時,他竟然屏住了呼吸。
駐紮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四艘巡洋艦,竟然有兩艘願意起義並幫助華夏?
這簡直不可思議。
啞叔,這消息確實嗎?他還是很難相信這是真的。
啞叔點頭,又接著寫道:其中一艘巡洋艦艦長和二老爺有些交情。另外一艘艦上很多都是布爾什維克成員。
自從在後貝加爾盤桓過一段時間,通過孟二虎和許二姐等人的口,啞叔知道了布爾什維克。喀山打入西伯利亞反抗組織之前,沈和端對他講的東西,他一字不漏的都告訴了啞叔。
對於布爾什維克的瞭解,啞叔並不少。
李謹言清楚俄國水兵在十月革命中發揮的巨大作用,沙皇被推翻,水兵起義就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導火索。說西伯利亞艦隊中有布爾什維克主義者一點都不奇怪,讓他真正吃驚的是,啞叔竟然告訴他,李二老爺和一個俄國海軍艦長有不錯的交情。
一個華夏商人,是如何同一個沙俄中校成為朋友的?
李謹言突然想起司徒竟帶回的那封信,李二老爺在信中曾提及符拉迪沃斯托克,也隱晦道出那裡有曾經幫過他的朋友,會不會就是這個艦長?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李二老爺沒有在信中言明這個人的身份就不難理解了。
畢竟在任何人看來,這件事都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清末民初,東清鐵路沿線遍佈沙俄勢力,哈市道裡居住著大量的俄國人,日俄戰爭後,鐵路南段被日本搶走,北段卻還掌握在俄國人的手裡,直到當時的樓大總統用盡手段,才將該段鐵路運營權收回。推算一下時間,這批武器運抵關北的時間應該在樓大總統收回鐵路之前。也就是說,從訂購這批軍火之初,李二老爺就沒想過要交給南方政府。
李謹言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鄭懷恩鄭大總統連同之前的南方政府也真夠悲催的,得罪了李慶隆這樣的人物,錢袋子捂得再嚴實,裡面的真金白銀也別想保住。
啞叔,當初那批武器是不是也和這個艦長有關係?
啞叔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他的態度足夠說明一切了。李謹言清楚記得當初啞叔告訴他,究竟是誰將將軍火運到關北,他並不知情。實事求是的說,這件事怪不得啞叔,若在三年前將這個人的身份告訴李謹言,根本起不到多大的用處,說不準還會因此給雙方都帶來麻煩。
沒人能預想到樓少帥和北六省的兵哥們如此生猛,打了日本打俄國,如今又兵發符拉迪沃斯托克。
當年事先不說,這兩艘巡洋艦的事要儘快告訴少帥。
想到被秘密送上火車的電報機,李謹言長舒一口氣,這一次,他總算不需要再絞盡腦汁的寫什麼暗語,就為怕電報洩露了。
啞叔,還要請你親自去一趟伯力。
啞叔既然能帶來這兩艘巡洋艦投誠的消息,自然就知道怎麼和他們接頭,將這件事交給旁人李謹言不放心,只能再辛苦啞叔一趟。
啞叔沒有拒絕,他能明白李謹言的意思。
今天是二十六號,少帥應該到前線了,我再準備八張匯票,你一起帶走。
八張?
最先投靠過來的人總得給些好處,沒靠過來的也可以爭取一下。
要想馬快跑,就得給好料。尤其是在買人這一方面,樓少帥珠玉在前,他不過是仿效罷了。樓少帥買陸軍,他就買海軍!樓少帥買華夏兵哥,他就買俄國水兵!李三少財大氣粗的很。
還有那些布爾什維克水兵,李謹言斟酌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們和拿錢辦事的人不一樣,若是可以的話,在拿下符拉迪沃斯托克之後,儘量把他們從戰艦上替換下來。
可以同在西伯利亞領導反抗組織的基洛夫聯繫一下,這些水兵如果願意,完全可以和他們的同志在西伯利亞並肩作戰,共同反抗殘暴的沙皇。若能將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其餘兩艘巡洋艦也收買過來,大不了讓他們將所在的巡洋艦開走。
反正等十月革命之後,俄國的幾支艦隊內部都會亂成一團,很多海軍軍官被殺,部分人投向新政權,餘下的人跟隨高爾察克加入了白軍。高爾察克曾是黑海艦隊的司令,在水兵中擁有極高的聲望。
是不是該想辦法同這個會說華夏語的未來白軍頭子接觸一下?他現在好像還在波羅的海艦隊中布水雷?
李謹言又開始走神了,啞叔靜靜的站在一旁,目光低垂,同樣陷入了沉思。
六月二十七日,啞叔懷揣八張最低面值五千大洋的匯票,帶著鼎順茶樓的老闆劉老五,登上了前往伯力的火車。
同日,李謹言給樓少帥發去一封電報,電報直接發到了樓少帥的指揮部,彼時,樓少帥正和幾名師長開作戰會議,按照作戰計畫,擔任主攻任務的部隊必將承受猛烈的艦炮炮火,損失可以預期,但若想攻下符拉迪沃斯托克,這些損失就無法避免,除非那四艘巡洋艦突然啞火或者沉沒。
戰前,鎮海號巡洋艦和幾艘魚雷艇曾主動請戰,樓少帥沒有答應。一艘老舊的巡洋艦加幾艘魚雷艇是無法對抗四艘巡洋艦的,何況其中還有一艘重巡洋艦。
少帥,第一師申請擔任主攻任務!
少帥,從滿洲里之後,第八師就沒什麼露臉的機會,這次讓第八師上吧!
衛宗國,你敢和老子搶?!
錢伯喜,你和誰老子呢?!
眼見錢伯喜和衛宗國吵得面紅耳赤,唐玉璜和龐天逸有心想出聲,卻到底壓不過兩個北方大漢的大嗓門。
最終還是樓少帥發話了,獨立旅。
室內的爭吵聲頓時一停,四位師長齊齊向上位望去,剛剛少帥說什麼?
本次主攻,獨立旅。
錢伯喜和衛宗國互相看看,唐玉璜和龐天逸交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的出聲道:少帥,三思!
我意已決。樓少帥站起身,明日獨立旅擔當正面主攻。
樓少帥的獨立旅,絕對是北六省最精銳的部隊,旅的建制,兵員數量和武器配備卻完全比得上一個師。
少帥,再考慮一下吧。錢伯喜再次發揮出滾刀肉精神,無論如何,這個主攻任務一定要搶到,他師裡的大小滾刀肉,包括師部參謀都眼巴巴的等著呐。
樓少帥的目光掃過去,剛要說話,季副官就敲響了會議室的門,少帥,關北來電。
念。
是!季副官立正,吸氣,開口,少帥,啞叔不日將到,隨身攜帶大額匯票。
念完,季副官不出聲了。
樓少帥半天沒說話,四位師長看著他的眼神很微妙。
言少怎麼會突然給少帥送錢?
暫且不論四位師長是否能明白李謹言這封電報的意思,總之,季副官念完電報後,樓少帥就宣佈作戰會議結束,等到眾人離開,季副官才拿出另一份電報。
少帥,這封電報是言少發到新式電報機上的。
樓少帥接過去看了一遍,沒說話,將電報收進口袋。
半個小時後,四師一旅的官兵,突然接到了進攻延遲的命令。至於為何延遲,沒人知道。
關北
啞叔剛離開,李謹言就接到上海發來的電報,再次南下的廖七少爺告訴李謹言,上海的外國銀行成立了聯合會,而且,種種跡象表明,成立這個聯合會恐怕並非是單純的商業目的。
看到廖祁庭在電報上所言種種,李謹言唯一能做的就是派人去請任午初,總要請教一下專業人士,他才好明確自己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一邊等著任午初,李謹言一邊看著尼德和許二姐從歐洲發回的電報。
歐洲的戰況,無論對協約國和同盟國來說都不容樂觀。值得一提的是,義大利拋給協約國的媚-眼終於得到了回應,或許是受到之前租界共管的事件影響,協約國終於意識到,雖說義大利打仗很不給力,但若是放著不管,也會給自己添亂,還是拉到陣營裡來穩妥一點。
於是,義大利先在四月拋棄了盟友德國,五月又插了奧匈帝國一刀,然後就帶著艦隊去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大門口轉悠一圈,開了幾炮,向世界證明,義大利也是一個海軍強國,至少它擁有四艘無畏級戰列艦!
義大利此舉讓威廉二世極其惱火,卻沒有太好的辦法,難道派兵進攻義大利?此時德軍在西線同英法對峙,在東線和俄國死掐,實在調不出兵力來對付這個反水的前盟友。至於奧匈帝國軍隊……恐怕還不如奧斯曼土耳其的蘇丹軍隊靠得住。
就算再生氣,德皇也只能對著地圖上的那只靴子運氣。
許二姐的電報大部分同尼德大同小異,只是在電報中,她多次提及了英國人正在研發的新式武器。李謹言能得到英國坦克消息,大多來自許二姐的電報。同時,她還提起了一個叫做羅蘭加洛斯的法國人,他被法國的報紙c稱為王牌飛行員,因為他擊落了五架德國戰機。
羅蘭加洛斯?那個因為內燃機突然失靈,被風吹到德軍陣地上的世界上第一個王牌飛行員?
德國人能研發出斷續器,進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佔領戰場上的天空,湧現出紅男爵這樣的天空王者,還要多虧這個法國飛行員和他的飛機。
電報上寫明,從五月開始,報紙上就再沒出現過羅蘭加洛斯的名字,按照時間來算,德國是從1915年的下半年開始佔領歐洲的天空,那這個時候,羅蘭加洛斯應該已經被俘了吧?
這樣話的,紅男爵裡希特霍芬,伯爾克和殷麥曼也將很快翱翔在歐洲的藍天……
一戰,以擊落五架敵機為標準評價王牌飛行員,協約國的王牌飛行員總數遠遠高於德國,而德國只需要一個紅男爵,便可讓他們的空軍永載史冊。
好像也有華夏飛行員參加過一戰。李謹言敲敲腦袋,他確信自己沒記錯,法國的外籍軍團很有名,其中的確有一名華夏的飛行員,後世的很多紀錄片中都曾經提及這個人,但這個華夏人具體叫什麼名字,李謹言始終想不起來。
就在李謹言冥思苦想的同時,管家來報,任局長到了,沒等李謹言和任午初說上兩句話,管家又來報,警察局的趙局長來了。
趙局長?李謹言十分詫異,警察局長找他做什麼?難道又要定做制服?那也應該去找被服廠的李秉吧。
趙局長走進客廳,也沒多廢話,三兩句就說明了來意,原來,一個法國女人找上了警察局,還帶著不少外國記者,聲稱關北警察局無故扣押了她的丈夫。
言少還記得之前在旅館前抓的那幾個記者嗎?其中有一個說他是法國人的。
記得。李謹言說道:難不成,這個女人來找的就是他?
對,名字年齡都對得上,她還帶著照片。
事情過去這麼久,現在才找上門?
趁著樓少帥不在關北,帶著記者直接鬧上警車局,如果事先沒有預謀,打死李謹言也不相信。
言少,這事怎麼辦?
李謹言捏捏額頭,他也頭疼,偏偏管家又走進客廳,說是法國領事找上門,李謹言頭更大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

法國駐北六省總領事並不是到大帥府來興師問罪的,恰恰相反,他是來撇清關係的。
這件事從頭至尾與法國政府沒有任何關聯。
法國領事的態度相當明確,那個找上警察局的女人,所作所為只出於她個人的意志,領事館毫不知情,在沒有危及到她生命安全的情況下,也不會在這件事上為她提供幫助。
聽完法國領事的一番話,李謹言明白了,這個法國佬的意思是,這件事和他無關。
起因,過程,結果,他一概不瞭解,不參與,不追究。但有一個前提,必須保證法國公民的人身安全。
她的丈夫並不是法國公民。法國領事又補充了一句,這讓李謹言松了口氣。
否決了那個記者的法國國籍,就證明這是華夏人自己的事情,那個法國女人想要把她的丈夫從牢裡救出來,就要遵守華夏的法律,按照華夏的行事規則。
這樣帶著記者找上門的行為,說白了還是仗著她外國人的身份。從清末以來,歐洲人,美國人,日本人,甚至是被英國殖民的印度人,在華夏的土地上都有一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儘管北六省連打了幾場勝仗,華夏聯合政府也實現了德奧意三國租界共管,但老牌的英法等國至今仍在裝糊塗,既沒有就租界問題和華夏聯合政府接洽,也沒有其他任何表示。哪怕樓少帥手裡還抓著他們的把柄,他們的軍隊在歐洲同德國正打得熱鬧,約翰牛和高盧雄雞也從沒想過要對華夏人低頭。
或許他們已經在考慮放棄部分在華利益,用來緩和同華夏聯合政府之間的關係,但也僅僅只是可能而已。他們可以輕易出賣俄國和日本的利益,輪到自己就不是那麼容易下決心的事了。割別人的肉很痛快,換成是自己,哪怕只是劃一道傷口,都會疼上半天。
領事閣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李謹言說話的速度並不快,只要貴國公民不做出過--行為,人身安全完全可以得到保障。華夏一向是禮儀之邦,我們講究的是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
暫且不論法國領事相信與否,坐在一旁的任午初險些噴出嘴裡的茶水。
旁人倒還罷了,北六省的軍隊可是還圍著符拉迪沃斯托克,隨時可能打起來……
緊接著,李謹言又言辭懇切的向法國領事保證,他說的話絕沒有半句虛言,法國領事就算半信半疑,也只能表面上接受李謹言的說辭。至於他回到領事館後會如何向上級彙報,就不是李謹言該操心的事了。
法國領事離開之後,任午初開口說道:三少,這樣答應他好嗎?
有什麼不好?李謹言聳了聳肩膀,行為是否過--激不是法國人說得算。他願意相信我說的話,吃虧了也只能算他自己的。看他的樣子也未必會相信,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塗,面子上過得去也就行了。這招還是和展部長學來的。
任午初:“……”
不過也不能真對那個法國女人怎麼樣,到底影響不好。李謹言將手搭在腿上,手指敲了敲,說不準還要丁肇幫幫忙。
任午初知道丁肇和喬樂山的存在,他和兩人見過面,對他們的研究卻知道得不多。聽李謹言提起丁肇,也沒多問,聰明人都清楚一個道理,好奇心可以有,太多的好奇心卻最好不要有。何況是任午初這樣的聰明人,更是深諳其中道理。
看著眼前的李謹言,再回憶初見他時的情形,有子如此,李慶隆地下有知也會老懷大慰吧。
關北警察局前,一名金髮白膚的女人正大聲的叫嚷著,她的華夏語音調很古怪,卻依舊能讓人聽清她在說什麼。
四名員警站在她的面前,一個年過而立,另外三個都是二十出頭,年紀最大的員警臉色始終很平靜,幾個年輕員警的臉色卻很難看,但礙于女人身後的六名外國記者,以及上頭還沒有命令下來,他們能做的也只是擋住這個女人和她身後的記者,不讓他們沖進警察局。
六名記者裡有四個歐洲面孔,另外兩個卻是亞洲面孔,他們在警察局前鬧出的動靜越來越大,四周漸漸聚集起不少人。
大帥府的車開到時,法國女人正向人群哭訴,說關北警察局無故逮捕了她的丈夫,倒是激起了不少人的同情心。
我的丈夫是無辜的,我要控訴這裡的員警,還有政府!女人之前一直居住在上海公共租界,對關北這裡的情況略有耳聞,卻知道得並不詳細,見關北員警們的表現十分懦弱,愈發囂張起來,口口聲稱她的丈夫是法國公民,關北警察局無故抓捕法國公民,難道不擔心引起國際爭端嗎?
若是不想造成更嚴重的後果,就儘快釋放我的丈夫!並且向我們賠禮道歉,作出補償!
想得美!一個年輕員警被氣得紅了臉,一把抓下頭上的警帽,大聲說道:甭管是不是法國公民,他涉嫌刺殺少帥,絕不能放!還道歉,道個屁!
圍觀的人大多沒注意到年輕員警爆了粗口,他們關注的是,這個外國女人的丈夫竟然涉嫌刺殺少帥?之前發生在旅館前的刺殺案已經通過報紙傳遍北六省,那幾個記者的大名和所作所為赫然也在報紙之上。
竟然是那幾個混蛋?!
之前露出面露同情的人表情驟然一邊,其他人也沉下了臉。一時間,所有人看向這群鬧事者的目光都變得不善起來。
法國女人仍在叫嚷,兩個亞洲面孔的記者卻察覺到情況不對,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若是這些華夏平民傷害了這個女人和歐洲記者,說不定事情的發展會比計畫的結果更加有利!
兩個記者決定推動事態繼續向混亂的方向發展,其中一人---著一口流利的華夏語,大聲說道:這位女士的丈夫是法國人,是否有罪該交由法國領事館裁決,華夏的警察局無權逮捕他!
另一個記者介面道:必須馬上放人!否則,你們將受到偉大的法蘭西的報復!
這番話就像是潑到火上的熱油,圍觀的人群開始躁動,場面隨時都可能失控。
關北人有自己的驕傲!
在關北,是龍得盤著,是虎也得趴著!洋人怎麼樣?洋人就能無法無天了?外國佬在華夏作威作福的日子早就過去了!
領事裁判權?去你的領事裁判權!
人群中突然飛出一塊石頭,正好砸到扯著嗓子叫喊的記者頭上,那個記者摸過腦後,看到手上的血跡,憤怒的罵了一聲:八嘎!這一聲徹底暴-露了他的真實身份。
他的同伴剛要拍下這一幕,一塊更大的石頭就朝他飛了過去,四名歐洲記者卻卻沒有任何舉動,他們不是傻子,這兩個日本人剛剛的所作所為,簡直是故意引起華夏人的怒火,將他們所有人都陷入危險的境地!
女人的叫嚷聲也停了下來,之前囂張的氣焰一掃而空,臉上出現了驚慌的表情。
李謹言透過車窗看到這一幕,轉頭對坐在前排的丁肇說道:丁先生,是動手的時候了。
美人的吩咐,是我的榮幸。
丁肇的話再次讓李謹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倒是前座開車的兵哥很平靜,如果忽略他暴起青筋的額頭和摸向腰間那只手,他的確相當平靜。
場面終於開始失控,幾個漢子從人群中沖了出來,直撲向那兩個日本記者,法國女人尖叫一聲,其他四名記者也臉色發白,背靠背的聚攏在一起,他們後悔了,不該不打聽一下就被日本人挑唆貿然跑來關北!現在的華夏早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不是任由他們來去自由,肆意妄為的那片土地了。
奇怪的是,那幾個漢子專門圍攻日本記者,和兩個日本人相比,幾個歐洲人受到的攻擊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這些華夏人就像是故意圍住他們,將他們同日本人分開,方便其他人對這兩個日本矬子拳打腳踢。
兩個日本人很快就被揍得鼻青臉腫,員警的哨聲這才響起,十數名手持警棍的員警貌似在驅散人群,實際上警棍都落在誰的身上,混亂中還真不太好說。
一個日本記者被揍得頭昏眼花時,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槍,連他本人都不知道這把槍是哪裡來的,甚至不清楚他是如何扣動的扳機,子彈--------膛的那一刻,他或許還以為這是個幻覺。
槍聲響了,一個漢子應聲而倒,目睹這一幕的人群頓時一靜,法國女人尖叫一聲,白眼一番暈倒在地。
幾個歐洲人都不知道這個日本人身上竟然有槍,還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開槍!
上帝,他瘋了!
女人暈倒在地人事不省,中槍的漢子胸口染血,持槍的日本人貌似愣住了,員警的哨聲愈發尖銳。
幾名華夏記者卻在這時趕來,對著持槍的日本人和倒在地上的漢子連拍幾張照片,又將鏡頭對準暈倒的法國女人和那幾個無措的外國記者。把這些照片加工一下刊登上報,就能讓策劃這件事的人相當好看。
請讓一讓,我是醫生。
一個穿著洋服的英俊青年撥開人群,先是查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漢子,馬上叫人將漢子抬走送去最近的醫院,然後走到幾個外國記者跟前,這位元女士暈倒了嗎?請容許我查看一下她的情況。
流利的法語成功讓這些記者緊張的神經放鬆許多,他們完全沒有察覺到,這個人從上衣口袋取出的嗅鹽瓶子,隱約帶著一股微妙的香氣。
此時,那兩個日本記者已經被員警控制,那把手槍也被當做證物收繳。這把槍不是兩個記者的東西,卻的確是日本人的。關北抓了不少日本間諜,同樣型號的手槍就有不下十把。
李謹言坐在車裡,看著警察局前的混亂漸漸平息,那個胸口染血的漢子就坐在他的身邊,不過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臉上的鬍子也消失不見,正是曾跟隨李謹言南下的豹子。
言少,這幾個外國佬,尤其是那兩個日本人,肯定是練過的。豹子眼帶寒光的說道:把他們帶進審訊室,保管明天之前讓他們開口。
恩。李謹言點點頭,這事交給你來辦。怎麼問我不管,但人不能死了,至少現在不能。
言少放心吧。豹子咧嘴一笑,咱們那裡現在多了不少好東西,喬先生和丁先生的手段大家也見識過,保證是什麼樣進去,什麼樣出來,肉皮上絕不會多一條傷口。
你做事,我放心。李謹言靠向身後,視線從車外收回,幾個外國人都被帶進警察局,丁肇也成功抽-身,他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沒必須繼續湊熱鬧。倒是那個法國女人在他離開時,顯得有些依依不捨。
果然該說法國人是天生浪漫的民族?還是說丁某人魅力太大?抑或是他下錯了藥?
不過看那兩個日本人四肢無力,走路都要靠旁人拖,丁某人下藥的水準應該沒有退步才是。
言少,蕭先生那裡……”
蕭有德在忙著抓捕瑪律科夫,今天這件事,李謹言直接找上了豹子。自從隨李謹言南下之後,豹子儼然被視為李謹言的心腹,在情報局中的地位也有了不同,連他的隊長都開玩笑似的說:早知道你小子天生運氣好,沒想到會這麼好!
這件事你負責。李謹言打斷了豹子的話,蕭先生有其他的事要忙。
李謹言的話讓豹子心念一閃,要是他沒會錯意,言少爺這是要抬舉他?那他就絕不能不識趣。至於蕭先生那裡……刀切豆腐兩面光,可算不上是一句好話。
不管是什麼原因讓言少對蕭先生產生了不滿,豹子都決定要抓住這次機會。就算搞情報的見不得光,可一旦有機會,沒人不願意往上爬。
隨後,李謹言去見了報社的文老闆,明天的報紙肯定會對今天警察局前的事大書特書,那幾名外國記者暫時被控制住了,消息暫時還不會外傳,他們必須把握先機。
納粹德國的宣傳部長戈培爾說過,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會成為真理。
李謹言要做的,不是向世人宣揚真理,而是讓策劃這件事的幕後黑手,自己把種下的苦果吞進肚子裡!
京城,阪西公館
阪西利八郎和本莊繁正在對弈,棋盤上,黑白棋子廝殺得難解難分,只要一個疏忽,隨時都可能被對方絞殺。
兩人的神情都很嚴肅,往往要考慮很久,才會落下手中的棋子,在本莊繁的黑子即將落下時,房間外傳來一個聲音:阪西閣下,菊之內發回消息,行動失敗了。
啪!
本莊繁手中的黑子落下,卻不是落在想好的位置,而是砸在另一枚黑子之上,攪亂了整盤的棋局。
怎麼可能?!
支那人抓捕了歐洲人?
不。門外的聲音似乎也帶著不解,據傳回的消息,是我們的人開槍射殺了一個支那人,那幾個歐洲人親眼看到山下開槍。
室內寂靜片刻,阪西猛然將棋盤上的棋子全部掃落,本莊繁臉色也變得格外難看。由於上一次行動失敗,大本營已經漸漸對阪西失去信任,連同受到阪西賞識,成為阪西弟子的本莊繁也仕途不順。
這一次,師徒兩人再次計畫調撥華夏與歐洲各國,尤其是和法國的關係,在他們看來,這些驕傲的歐洲人絕對會給華夏政府施壓。若計畫順利,將由兩個日本記者動手殺死五個歐洲人歐洲記者,再嫁禍給華夏人。只要操作得當,必將徹底抹黑華夏,尤其是樓逍本人的形象。
獨裁,冷血,濫殺的軍閥,這個軍閥隨時都會舉起屠刀。
這樣的一個人,必將引起歐洲各國的警惕。
若想壓制住這個軍閥,只是扶持華夏國內的力量毫無作用,只有扶持日本!
從英國人手中得來的借款還遠遠不夠,日本需要更多的資本,用來發展工業,製造武器,強大國家。
除了日本,同樣有一個國家捲入了這次陰謀,沙皇俄國。
混亂的朝鮮和岌岌可危的符拉迪沃斯托克讓日本和俄國有了共同利益,這兩個昔日在華夏北方為利益爭得頭破血流的敵人,如今達成密約,同樣作為協約國的成員,兩國將一同對付華夏!
讓人意外的是,當俄國駐華公使庫朋斯齊得知這個消息時,竟然向外交大臣遞交反對意見,他認為,此刻同日本簽訂協約沒有任何實在意義,還可能因此徹底激怒華夏人!
不只是符拉迪沃斯托克,西伯利亞也很危險!庫朋斯齊身在華夏,比聖彼德堡的那群官僚更能看清眼前的局勢,同日本綁在一起,對俄國非但沒有任何好處,反而可能會惹來華夏更大的怒火。
外交大臣慎重考慮過他的意見,報告給了沙皇,沙皇尼古拉二世開始猶豫,喜愛--手政事的皇后亞歷山卓對庫朋斯齊的擔憂嗤之以鼻,偉大的俄羅斯怎麼可能懼怕一群黃--豬!
在妻子的強勢干預之下,日俄秘約終於達成,成功獲得拉斯普京信任的伊蓮娜以最快的速度將這個消息送回了北六省。
日本,俄國。李謹言不記得一戰期間日本和俄國是否真的有過這份協約,或者又是哪只蝴蝶扇動了翅膀,在他看來,就算日本和俄國真的結盟,對華夏也沒有大礙。
現在是1915年,1917年,阿芙樂爾巡洋艦上的炮聲就要響起,沙皇的帝國即將土崩瓦解,新生的政權,無論是資產階級臨時政府還是布爾什維克政府,都不會承認這份同日本的協約。
日本人終將竹籃打水一場空。
想歸想,李謹言還是將這個消息發到前線。樓少帥的回電來得很快,卻不是關於這份日俄協約,整張電報上只有四個字:等我回來。
看著電報上的字,李謹言愣了半晌,嘴角卻控制不住的往上翹。
前線指揮部中,季副官從電報員手裡接過譯好的電報,掃了一眼,頓時明白為何接報的兵哥臉色會如此微妙。
拿著電報站在會議室門前,季副官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讓他覺得匪夷所思的念頭,少帥把這部電臺帶到前線,專門與關北聯絡,真的不是為了和言少爺打情罵俏?
想起樓少帥那張冷臉,季副官果斷斯巴達了。
從六月底,戰爭陰雲就一直籠罩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上空。
華夏軍隊在摩拳擦掌虎視眈眈,符拉迪沃斯托克內的俄國駐軍則在拼命挖掘防守工事,沿地堡構築防守陣地。吃飯和睡覺是他們唯一的休息時間,在這僅餘的時間裡,他們不停的向上帝祈禱。
七月三日淩晨,太陽躍出地平線的一刻,炮聲終於在符拉迪沃斯托克響起,開炮卻不是華夏軍隊也不是俄國守軍,而是海面上的四艘巡洋艦!
三艘巡洋艦對另一艘巡洋艦展開了攻擊,巨大的艦炮炮彈砸進海裡,掀起巨大的水柱,目睹這一切的俄國守軍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海面上的炮聲就像是訊號,華夏軍隊的進攻也正式開始,兩百多門各型火炮的嘶吼震耳欲聾,炮彈拖著尾焰滑過黎明的天空,砸進俄軍的防守陣地。
大地在震動,炮聲在轟鳴。
民國六年,西曆191573日,符拉迪沃斯托克戰役,終於拉開了序幕。

第一百七十三章 ...

海面上的戰鬥很快分出了勝負,在三艘巡洋艦的圍攻下,餘下的一艘巡洋艦毫無還手之力,很快遍體鱗傷,瞭望塔,指揮艙接連被炮彈擊中,甲板上燃起熊熊大火,更糟糕的是,彈藥庫也被擊中,很快引起了炮彈殉爆,劇烈的爆炸聲中濃煙沖天而起,船體幾乎斷成兩截,等待它的,只有沉沒一途。
這艘被圍攻的巡洋艦是一艘老式艦船,從十九世紀末即在俄軍波羅的海艦隊中服役,後因俄日關係惡化,被調至遠東西伯利亞艦隊,還曾參加過日俄海戰。啞叔抵達符拉迪沃斯托克之後,曾與最先倒戈的兩名艦長通過氣,的到的答案是,伊萬諾維奇很識時務,巴甫洛夫是個固執的人。
言下之意,這個叫巴甫洛夫的艦長是很難被收買的,不需要在他身上浪費太多力氣。
扛把子,這些老毛子也挺會耍心眼的。
這是和兩名俄軍艦長見面後,劉老五對啞叔說的話。
啞叔點頭,就算巡洋艦的艦長無法被收買,艦船上的水兵卻未必會如岩石一樣堅定。但啞叔並沒有挑明,反而接受了這兩個俄國人的建議
他隱約能猜到這些俄國人在打什麼算盤,他們需要一個敵人,有這樣一個敵人存在,無論最後獲勝的是華夏軍隊還是俄軍,他們都能找到藉口脫身。
華夏軍隊佔領符拉迪沃斯托克,他們就是起義者,俄國軍隊把華夏人趕走,那艘被擊沉的巡洋艦就會成為替罪羊,代替他們成為替罪羊。巴甫洛夫中校和他的巡洋艦會成為這樣的存來,可能因為他的確很固執,也可能只是因為他倒楣。
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上帝知道。
不過北極熊也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不能拿錢不做事。他們承諾,會對華夏軍隊的進攻提供一定的炮火支援。對俄國人來說,一切的一切都必須建立在利益之上。若沒有啞叔送出去的那幾張匯票,恐怕這個一定的炮火支援都不會有。
足夠了。
從一開始,樓少帥就沒期待這三艘俄國巡洋艦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只要艦炮的炮彈不會砸到華夏軍隊的頭上,預期的戰損就不會出現。對參與此次進攻的部隊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要塞炮,鋼筋混凝土的地堡群,兩米深的戰壕,交錯的鐵絲網,半人高的掩體,陣地前的電控式步兵地雷,所有的這些,構築成了符拉迪沃斯托克的築壘地獄。
華夏人全部將死在這裡!
符拉迪沃斯托克軍事要塞的俄國駐軍,自認將這裡建造成了一座足以吞噬敵人生命的墳墓,他們唯一要擔心的,就是自身的彈藥補給以及華夏人是否也會使用毒氣。不過今天的風向註定華夏人有毒氣彈也無法使用,除非他們想死在自己釋放的毒氣下。
但世事總是難料,再堅固的防守也有攻破的辦法,就像在歐洲西線戰場上的廝殺。
海面的戰鬥結束時,華夏軍隊的炮轟依舊沒有停止。
七月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氣溫最高也不過十幾度,炮兵陣地上的兵哥們卻個個大汗淋漓,脫--了膀子,一些人的手臂和胸膛還被燙紅,卻沒人在意。
地上的彈殼堆成小山,但兵哥們依舊沒有罷手的意思,如今伯力和雙城子都在華夏軍隊手中,雙城子和伯力之間有鐵路連通,彈藥補給不成問題。
團座,真要把這些都打光?
打光。獨立旅炮兵團團長鄧海山同樣精--著上身,黑紅的臉上滿是汗水,上次那幫在天上飛的可沒少出風頭,這次咱們也不能丟了面子!看他們往地上扔那三瓜兩棗的,兩個拳頭大的炮彈能砸死個鳥!繼續給老子轟,非把老毛子那些烏龜殼砸開不可!
這場炮擊整整持續了三個小時,打出去的炮彈數量簡直可以用敗家來形容。不過下令的是樓少帥,就算是錢大滾刀肉也沒膽子當面說樓少帥敗家,有這膽量也有這個立場的恐怕只有李三少。
畢竟,在樓少帥花錢這件事上,李謹言有絕對的發言權。
錢伯喜等四名師長都拿著望遠鏡,看著仿佛犁地一樣落在俄軍陣地中的炮彈,嘴裡嘖嘖有聲:這下夠老毛子喝一壺了!
最後一枚炮彈炸響後,兩枚紅色的信號彈飛上藍天,早已進入進攻位置的華夏士兵聽到了熟悉的哨聲,紛紛從淺壕中躍起,褐色的軍裝,黑色的頭盔,雪亮的刺刀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沉默的進攻,幾乎成為北六省獨立旅的標誌。即便是在歐洲戰場,同盟國和協約國的大兵也會在進攻時吼上兩嗓子以激勵士氣。
與此同時,伴隨著內燃機的轟鳴,十九輛鋼鐵巨獸也出現在俄國守軍的面前。
參加過伯力戰鬥的一輛坦克和三輛裝甲車也被運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編入戰車營,和其餘十五輛坦克和裝甲車組成一個足以將敵人碾碎的戰鬥集群。
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俄軍發出了同伯力守軍一樣的驚呼:上帝,那是什麼?!
埋設在陣地前的步兵地雷被炮擊大量摧毀,加上要塞中僅有的一台發電機出現故障,餘下的地雷也能發揮任何作用。第一道防線中的俄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十幾輛鋼鐵巨獸緩慢的向自己碾壓過來。成百上千的華夏士兵跟隨在這些裝甲巨獸之後,仿佛是死神派向人間的爪牙,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轟!
在這些俄軍士兵行將崩潰之時,他們身後的炮聲終於響起,但這依舊沒能阻止華夏軍隊前進的腳步。相反,這些炮火給俄國人自己惹來了麻煩。
四十架飛機組成的機群出現在天空中,他們一直在尋找俄軍的炮兵陣地。炮聲響起,他們終於鎖定了目標。
在之前兩個小時的炮擊中,俄軍指揮官一直沒有下令還擊,所有的俄軍都依靠堅固的地堡和挖掘好的塹壕硬抗華夏人的炮彈,而在步兵進攻時,炮彈才從俄軍陣地中飛出。
俄軍指揮官做出這樣的安排實屬無奈,比起此刻財大氣粗的北六省軍隊,符拉迪沃斯托克要塞的守軍窮得讓人心酸
華夏軍隊封鎖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和沙俄本土的路上交通,卻無力封鎖海路,可要塞守軍能獲得的補給依舊得可憐。
沙皇軍隊嚴重缺乏武器彈藥的問題已經漸漸凸顯,尤其是同德國作戰接連失地,撤退途中被迫捨棄大量的軍用物資,讓事態變得更加嚴峻。
步兵沒有步槍和子彈,炮兵缺少火炮和炮彈,只有海軍尚且可以維持。國內的兵工廠日夜加班加點,尼古拉二世大把的撒著鈔票,可惜歐洲人自顧不暇,德國的無限制潛艇戰也讓中立國商船不敢輕易給俄國運送軍火。若是商船上裝載有軍火,被德國潛艇擊沉也沒處說理去。就像掛著英國國旗的美國商船盧西塔尼亞號,即便在非劃定區域被擊沉,而且船上還有上百美國公民,卻因為攜帶彈藥等違禁商品,讓道理站在了德國人一邊。若非如此,美國參加一戰的時間或許要整整早上兩年。
介於以上種種原因,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守軍把陣地修建得近乎完美,或許也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手中儲備的彈藥卻實在是有限,不得不省著點用。能拖延華夏軍隊進攻腳步的防守陣地,是唯一能減少彈藥損耗的辦法。
俄國人的炮擊比不上華夏軍隊的聲勢,卻也給進攻部隊造成不小的損失,兩輛裝甲車被掀翻,爆炸之後燃起大火,一輛坦克也因為內燃機故障趴窩。
華夏的飛機如蜂群般飛向俄軍的炮兵陣地,機翼上攜帶的五磅和十磅炸彈無法摧毀俄軍的火炮,飛行員的目標是那些在陣地上忙碌的俄軍炮兵。
俄國飛機也升空攔截,比起架設機槍,並在座艙裝有鋼板的華夏二型戰鬥機,俄國人的飛機就像是對上了蒼鷹的麻雀一樣無力。
俄國飛行員的勇敢毋庸置疑,哪怕他們一個個戰死藍天,木質的機身在空中起火,其他人也沒有後退一步。但實力的對比擺在面前,就如簽署《北京條約》時的滿清和沙俄,再勇猛的士兵也無法支撐起一個腐朽的王朝,再英明的指揮官也無法在大量缺少武器彈藥的情況下反敗為勝。
在滿洲里,戍邊軍能用血肉之軀抵抗俄國人的大炮步槍,因為他們堅信就算自己死了,也會有人為他們報仇!他們在守土衛國,死得其所!
幾年後,幾十年後,乃至於上百年後,哪怕歲月輪轉,哪怕他們灑下的血已經乾涸,仍會有人記得,曾有人誓死守衛這片北方大地!
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俄國人或許有同樣的勇氣,但他們的這種勇氣卻是基於絕望與孤注一擲的賭博。因為他們腳下的土地是侵略得來,他們本身就是一群強盜和侵略者!
半個多世紀前,當他們佔領這座北方要塞,死在他們屠刀下的華夏人冤魂正在大地中悲鳴,血債血償!
半個世紀的怨恨,必須用強盜的血和生命才能償還!
轟!
最後一架俄國飛機拖著黑煙從空中墜落,砸在地面四分五裂。飛行員在空中就已經戰死,騰起的火焰將他完全包裹,他和他的飛機,成為了這場發生在遠東空戰中的最後一個犧牲者。
三架負傷的華夏飛機掉頭返航,餘下的飛機開始俯衝進攻俄軍的炮兵陣地。
噠噠的機槍聲,炸彈的爆炸聲,有幾個兵哥甚至從空中扔下了手榴彈,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帶上的飛機……俄軍在還擊,高射機槍,步槍一同響起,兩架華夏飛機被擊落,其他的飛行員因戰友的犧牲變得憤怒,他們一次又一次的俯衝,一次又一次的絞殺著下方的俄國人,又有三架飛機被擊落,其中一架飛機的飛行員用盡最後的力氣拉起操縱杆,在被鮮血徹底模糊視線之前,撞向了不停向空中掃射的高射機槍陣地。
轟!
在生命終結的時刻,他聽到了爆炸聲,在火光中,他微笑著閉上了雙眼。
俄國人被華夏飛行員不要命的攻擊方式嚇到了,終於,一個俄軍士兵崩潰般的高聲喊叫,扔下手裡的步槍轉身就跑,可他又能跑到哪裡去?結束他生命的不是華夏人的子彈,而是軍官的手槍。
不許退後!逃跑的人一律射殺!
一個俄軍軍官舉著手槍高聲叫道,但這也讓他成為了攻擊目標,很快,一串機槍子彈擊中了他,幾乎攔腰將他撕成兩半。
戰鬥仍在繼續,在俄軍炮兵陣地受到攻擊的同時,華夏的坦克和裝甲車壓過俄軍鋪設的鐵絲網,工兵連緊跟在後,在機槍的和坦克炮的掩護下,開始拆除用石頭和木頭堆砌的障礙掩體。
塹壕和地堡中的俄國守軍被裝甲車的機槍火力壓得抬不起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耗盡力氣架設的掩體被一個個拆除,一些俄軍士兵拼命用機槍還擊,可馬上就會遭到更加猛烈的還擊,即便是堅固的地堡,也無法保證他們的生命。
終於,幾條前進的道路被開了出來,鋼鐵巨獸繼續嘶吼著前進,黑色的龐大身軀給了陣地中的俄軍無法形容的壓力,就算有軍官彈壓,很多士兵也是臉色慘白,幾乎握不住手槍,扣不動扳機。
歷史上,當坦克第一次在索姆河戰役亮相時,德軍的表現也未必比這些俄國人好上多少,一輛英國坦克甚至未放一槍就佔領了一座小鎮,還俘虜了那裡的上百名德軍。
坦克和裝甲車的威力已經在平壤和伯力的戰鬥中得到了驗證,但卻全都比不上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大手筆
即便有之前的損失和中途發生故障,仍有十三輛坦克和裝甲車的進攻序列在前進,當這支鋼鐵巨獸組成的戰鬥群抵達俄軍的第一道塹壕時,伯力曾發生的一幕再次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上演。
炮火,子彈,嗆鼻的黑煙和可怕的火焰,將陣地完全籠罩。
值得一提的是,在對俄軍發起進攻的七輛坦克中,竟然有一輛噴火坦克!
這是兵工廠一個年輕技師的突發奇想,他從噴火器上得到啟發,自己琢磨了一段時間,又將他的想法告訴了兵工廠中的幾個老師傅,在大家都覺得這想法不錯後,正式開始了實驗。
於是,本該在二戰中出現的噴火坦克,卻在一戰中提前露面。
坦克整體的設計還稍顯簡陋,火焰噴射的距離也只有不到七十米,由於技術原因,燃料箱必須掛在坦克車身之外,加大了坦克本身的風險,同時為減輕重量,捨棄了炮塔和兩挺機槍,這輛坦克的出現,仍整整領先別國至少二十年!
這個研發結果一直被保密,除了研發人員,知道的只有兵工廠廠長杜維嚴,樓少帥和李謹言。連參與此次進攻的錢伯喜等人都不知道。
當他們在望遠鏡中看到一輛坦克開口到一座俄軍地堡前,頂著俄軍的子彈,從坦克前部噴出一條赤紅色的火龍時,所有人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少帥,這是什麼東西?!
坦克。
“……”他知道是坦克,他想問的是,這傢伙怎麼還能噴火?!
樓少帥臉上始終沒太多表情,看了一下時間,下達了第二道作戰命令,第五十六師和第八師一同從俄軍左--翼發起進攻,突破第一道防線,圍殲這批俄軍,同時,第六十一師和第一師從右--翼穿過,配合正面戰場的獨立旅,直接進攻俄軍的第二道防線,那裡有大量的地堡,易守難攻,戰鬥進行到這裡,才是真正的開始!
五分鐘後,進攻開始。
是!
與此同時,海面上的三艘巡洋艦,也在關注陸地上的戰鬥,當得知華夏軍隊已經陸續攻下了兩道防線,正向縱深前進之後,三個艦長互相通氣,決定是該兌現對華夏軍隊的承諾的時候了。
瞭望塔上的水兵打出了旗語,距離海岸較近的地堡和岸防炮座標,這三艘巡洋艦上的軍官早已爛熟于心。
座標校準之後,開炮的命令接二連三的下達,巨大的艦炮炮彈砸下,能抵擋住150mm重炮炮彈的地堡,也在瞬間碎裂成了齏粉。
少帥,是那三艘俄國軍艦!
戰場上的消息不停傳回,有了兩部新式電臺,從戰場上發回的消息更加及時,比敵人更早一步掌握最新的戰況,就能永遠領先對方一步!
恩。
樓少帥沉吟片刻,下令季副官發出一封明碼電報。
歡迎加入華夏海軍。
這可以說是對三艘巡洋艦的感謝,也可以說徹底封死了他們的退路。不過在真正見識到華夏軍隊的實力之後,三艘巡洋艦上的艦長心中也早就有了決斷。
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天,華夏軍隊接連攻佔俄軍兩道防線,餘下的俄軍都被壓縮到了第三道防線的塹壕和地堡之中,原本海岸邊的地堡群和炮群也會成為他們的屏障;可三艘倒戈相向的巡洋艦,徹底切斷了他們的後路。
就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戰鬥進行到白熱化階段,俄國駐華公使庫朋斯齊接到了來自聖彼德堡的命令,由於他之前種種不盡人意的表現,以及反對俄日結盟得罪了皇后亞歷山卓,他在任期沒有結束之前就被召回國內。接替他的是庫達攝夫,鑒於兩人的朋友關係,庫朋斯齊在離開華夏之前,給了庫達攝夫誠心的忠告:永遠不要小看華夏人,和他們打交道,必須謹慎小心。
無論庫達攝夫對他的忠告是否聽了進去,庫朋斯齊還是坐上了返回聖彼德堡的火車。
雖然華夏軍隊打下了伯力和雙城子,現在又在打符拉迪沃斯托克,但西伯利亞大鐵路卻一直沒有對華夏禁運。就在樓少帥打下伯力之後,北六省還曾向東普魯士運送整整四個車廂的食物和藥品。
不過出於各種原因考慮,李謹言還是決定暫停利用西伯利亞大鐵路向歐洲運送物資。他已經同美國洋行的約翰達成協議,租用美國商船向歐洲運送物資,水手全部雇傭華夏人,船上懸掛華夏國旗,雖說要冒比陸上運輸更大的風險,成本也更高,從某方面來說,卻也比同交戰中的沙俄打交道要安全得多。
名義上是美國商船,實際上卻是英國設立在上海的太古輪船公司的商船。經歷過之前的罷工事件,這些外國船公司不說元氣大傷,卻也損失不小。
有了李謹言灑出的大把鈔票,再加上約翰的周旋,英國人點頭點得很痛快,這讓李謹言再次想對約翰牛翻白眼,他派人去說了幾次,這些英國佬咬死不肯懸掛華夏國旗,結果約翰只是去了一趟,英國人就鬆口了。
果然,就算華夏已經亮出了肌肉,這些洋人也依舊不會改變他們傲慢的態度。
想到這裡,李謹言一咬牙,看來,光是亮一把肱二頭肌還很不夠,腹肌什麼的都得一塊亮!至於怎麼亮,李謹言嘿嘿笑了兩聲,打算給樓少帥再發一封電報。

第一百七十四章 ...

京城
新一屆國會即將在八月召開,各省議員陸續抵京。隨著會議日期將近,樓大總統變得越來越忙,身兼總理和外交部長的展長青卻比他還忙。至少樓大總統多數時間都只需要處理國內事務,而展部長身兼兩職,國內國外都要一把抓,怎一個忙字了得。
各國公使也對此次會議十分關注,尤其是英國公使朱爾典。
在和聯合政府打交道的過程中,各國外交人員都有一個共同的認知,那就是現在的華夏政府很難纏。從大總統樓盛豐以下,包括副總統宋舟,監察院長司馬君,外交部長展長青,華夏銀行行長白寶琦,宣傳部長周炳勳,等等等等,這些聯合政府官員和他們認知中的華夏官員完全不同,就連駐各地領事發回的報告都在說,華夏如今的變化很大。
從北方到南方,從東北到西南,短短兩年時間內,從政府民間,這個國家產生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
很難理解,卻又很好解釋。
一個強勢的政府,基於一個強大的國家。華夏民族在歷史上強盛千年,現如今不過是從沉睡中漸漸蘇醒,將被壓彎的脊樑一點點挺直。
朱爾典沒有同任何人說起過他的感觸,在發回白廳的電報中都沒有提及半個字。他知道,遠在歐洲的大不列顛不會相信他說的話,在大部分英國人眼中,華夏依舊不夠資格成為他們的對手。大英帝國不會輕易放棄在華夏的利益,可是,陷入歐戰泥潭的大不列顛並沒有意識到,說這句話時,他們的語氣中已經少了一絲底氣。
這個國家會走多遠?
朱爾典偶爾會這樣問自己,唯一的答案,就是沒有答案。
就如早年的大不列顛,哪怕在戰勝西班牙無敵艦隊之後的一段時期,都不會有人相信,大英帝國的旗幟會---遍全世界。
敲門聲打斷了朱爾典的沉思,一身黑色洋服的管家給他送來飄著香氣的紅茶和點心。
在華夏生活了幾十年,朱爾典爵士習慣了華夏的飲食,華夏的服裝,華夏人打交道的方式,卻依舊保留著一些英國人固有的習慣,例如下午茶。
是紅茶嗎?
是的,祁門紅茶。
哦,朱爾典端起茶杯,看著杯中如盛開玫瑰一般濃郁的色澤,據說樓總統一家都喜歡這種茶,很香。
管家微微躬身,借著低頭的動作,在朱爾典的桌面上掃了一眼,老爺可還有吩咐?
沒有了。朱爾典搖頭,你可以下去了。
是。
退出書房之後,管家無聲的帶上房門,單臂夾著託盤,背脊挺直,大步離開,與往日沒有任何區別。
在他離開後,朱爾典放下茶杯,叉起一塊點心送進嘴裡,是他喜歡的味道。
大總統府
樓大總統忙了一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樓二少。
還有四個月就滿三周歲的樓二少,愈發有樓少帥當年的風采,連對樓大總統橫眉冷對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樓大總統實在是想不通,白寶琦和展長青抱這小子,照樣笑臉奉上,怎麼他一接手,立刻就沒了笑模樣?
樓二少不給他笑臉,偏偏樓大總統信邪,喜歡迎難而上。父子倆相處時,最常出現的畫面就是,面對面,大總統蹙眉,樓二少冷臉。
樓大總統走進房間時,樓夫人正坐在沙發上翻著一張報紙,這份趣聞報專登民間故事和市井趣談,並單有一版專門介紹國內的戲曲大家,電影演員,以及各地的劇場劇院。
這是文老闆報社旗下的一份新報,剛剛發行三個月時間,銷量卻節節攀升,從每週一期改為每週兩期,最後又增加了一期特刊,每期加印,仍供不應求。
李謹言曾建議文老闆將報紙改成雜誌,文老闆卻罕見的搖了頭,一旦改成雜誌,成本就要提高,報紙的價格要比雜誌便宜許多,受眾也更廣,暫時還是以發行報紙更為妥當。報社裡的編輯也同意文老闆的意見。李謹言聽過文老闆和編輯的話,也覺得自己有些想當然,外行指揮內行果真要不得。
夫人也喜歡看這份報?
是啊。樓夫人放下報紙,笑著說道:這報紙有趣,別說我,連大嫂都喜歡看。前幾天還和我說,是不是能和言兒商量一下,從一週三期改成一天一期,這上面的故事,她說給大哥聽,大哥也覺得不錯。
和咱們兒媳婦說了?
還沒有。樓夫人搖搖頭,起身接過樓大總統脫下的外衣交給丫頭,又讓丫頭送上熱毛巾,七月的京城算不上熱,但樓大總統臉上還是出了不少汗。
逍兒在和俄國人打仗,言兒那裡肯定忙,總不好為這麼點小事就給孩子發電報。樓夫人坐回到沙發上,我想著,等八月間再帶睿兒回關北一趟。
正坐在沙發上玩九連環的樓二少聽到自己的名字,轉過頭,胖乎乎的小臉上掛著疑問:娘,回關北?
是啊。樓夫人抱起樓二少,親了他一口,去看你大哥和言哥,睿兒還記得大哥和言哥嗎?
記得。樓二少一把丟開九連環,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晶亮亮的瞅著樓夫人,娘,去看言哥!
樓夫人被他的樣子逗笑了,忍不住又親了他一口,樓二少也回親了樓夫人一口,娘倆你一口我一口,看得樓大總統眼饞無比,腦袋湊過去,兒子哎,親爹一口?
樓二少一把推開樓大總統湊過來的臉,直接將頭埋進了樓夫人的懷裡,一臉胡渣子,也不香,親什麼親?不親!
小兒子萬分不給面子,樓大總統卻毫不在意,一把將樓二少抱過來,兒子不親老子,那老子親兒子總成吧?
對樓大總統如此無賴的行為,樓二少毫無辦法,已經長成小男子漢樓山豹,哪怕被鬍子紮疼了,淚珠在眼眶裡打轉,也堅決不哭!
反倒是樓夫人看著心疼,把小兒子從他老子懷裡搶過來,看著樓二少微微泛紅的臉頰,忍不住瞪了丈夫一樣,大總統!
樓大總統訕訕的乾笑一聲,再看趴在樓夫人懷裡求安慰的小兒子,哪裡還有要掉金豆子的模樣?
得,這一個兩個的,都一樣!
樓夫人一邊安撫小兒子,一邊詢問樓大總統:大總統,逍兒這幾天傳回消息沒有?
三號倒是發了一封電報回來,說是把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老毛子都給圍了起來,還得了三艘巡洋艦。樓大總統不無得意的笑道:當時宋舟那老小子也在,你是沒瞧見那老小子臉色有多精彩。還和我顯擺他兒子在南方弄了個工業區,又是買地又是開廠子沒少賺錢,也不瞅瞅,全都是我兒媳婦玩剩下的。
樓大總統越說越得意,剛剛因為小兒子不給親香一下的鬱悶全部一掃而空,老子的兒子還能打仗!甭管是小日本還是老毛子,來一個揍一個,來兩個揍一雙!連大哥和長青都說,有咱兒子和兒媳婦,他們能用鼻孔看那幫洋人。
李謹言能賺錢,樓逍能打仗。李三少的工廠如今日夜不停,工人三班倒的趕工也應付不下接二連三的訂單。從滿洲里之後,樓少帥的部隊就再沒打過一場敗仗,這樣的兩個人堪稱是官商勾結,不對,強強聯合的最佳典範。
樓大總統要是不得意才怪了。
如今馬上要把符拉迪沃斯托克收回來,又不聲不響的弄來三艘巡洋艦,據說他那兒媳婦甩手就是幾萬大洋的往外撒,在青島編練海軍的薩家父子,如今是一天三遍的給京城發電報,詢問的只有一件事,那三艘巡洋艦什麼時候到青島?
這讓樓大總統在宋舟和司馬君跟前又大大出了一把風頭,宋舟和樓盛豐不熟,只能當面皮笑肉不笑,回家紮樓盛豐的小人洩憤,司馬君卻不顧及那麼多,差點一拳揍到樓大總統的臉上。
顯擺就顯擺,他可以忍。可顯擺完兒子顯擺兒媳婦,顯擺完兒媳婦會賺錢又顯擺兒子會打仗,當真是忍無可忍,不揍不足以平民憤!
歲數加起來超過一百二的大總統和監察長,險些在大總統辦公室大打出手,副總統在一旁圍觀兼煽風點火,弄得門外的幾個機要秘書和副官提心吊膽,這要真動起手來,可怎麼收拾?
好在三人都有分寸,司馬君看似魯莽的舉動卻頗有深意,至少在外人看來,他司馬君和樓盛豐依舊是結義兄弟的交情。
聽了樓大總統對宋舟和司馬君的形容,樓夫人忍不住又笑了,樓二少也從樓夫人懷裡轉過頭,貌似聽得認真。
我說兒子,你真聽得懂?
樓大總統看得有趣,又湊了過去,樓二少臉色一冷,又把頭埋了回去。
大總統,別總是逗睿兒。
夫人可是冤枉我了,這臭小子……”
沒等樓大總統話說完,管家來報說,李謹言從關北給大總統和夫人送了東西來。
言兒送來的?
樓大總統也顧不上逗樓二少了,如今關北好東西多是出了名,光是大帥府那幾輛摩托,就夠讓京城裡這幫人眼熱的。不過,是兒媳婦送來的話……
樓大總統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送東西來的人說沒說,這東西要錢不?
管家:“……”
樓夫人:“……”
樓二少:咿呀!
別怪樓二少的咿呀重出江湖,實在是樓大總統這番發言太過驚人。
管家的臉成了一個囧字,這個,小的不知道。
送東西來的是劉副官和一個班的兵哥,在東西抬上火車之後,他們就沒離開過裝東西的箱子半步。
等到箱子打開,樓大總統和樓夫人都愣住了,箱子裡裝著的竟然是一部電報機,個頭要比普通電報機小上一圈。
報告大總統,這是關北自行研發的無線電報機,還有,這是密碼本。劉副官將貼身攜帶的一本黑皮小本交給樓大總統,言少說,這是送給大總統的禮物。
個頭這小的無線電報機?
不管是樓大總統還是樓夫人,都清楚的知道,這是多不得了的東西!
管家,把知道這件事的下人都安排好了。
京城不比關北,國內國外多少雙眼睛盯著,電報機的事非同小可,必須保密!
管家很快明白了樓大總統的用意,退出了房間,好在大總統府的下人也只看到這些大兵抬個箱子進府,至於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說是大洋,應該最讓人相信。
看來,李三少財大氣粗的形象,已經相當深入人心。
有了電報機,找個接報員相當容易。很快,樓大總統就收到了一封電報,不是從關北發來的,而是符拉迪沃斯托克。看著電報上的內容,樓大總統先是眉毛一擰,緊接著又是一松,摸摸下巴,英國佬和法國佬什麼時候惹到這小子了?
難道是因為之前日本矬子鼓搗出的那個刺殺?
不像啊。
想不明白,樓大總統乾脆不想了,反正這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幫孩子一把也沒什麼。
隔日,樓大總統就給西南三省督帥分別發了電報,收到電報後,三個老油條都以為是樓大總統要找英國人和法國人的麻煩,好在事情不難辦,又能賣樓家一個人情,還能得了好處,三人都答應得很痛快。尤其是龍逸亭,如今滇越鐵路都在他的手裡,要往密支那那邊運東西,方便得很。
四川的劉撫仙本就在和英國人掰扯,這封電報正和他意,回電也相當痛快。
貴州的唐廷山一直在找機會和樓家搭線,樓大總統電報一到,正巧給了他梯子。在回電的同時,還向樓大總統力薦他的本家兄弟,廣西督帥唐廣仁共襄盛舉
接到這幾封回電,樓大總統咂咂嘴,他怎麼不知道,走私軍火打悶棍搶地盤也算是盛舉,需要共襄了?他原本想著只要三人中有一人點頭,這事就好辦,沒想到,買三送一,還拉來一個廣西。
樓盛豐和這幫老油條兵痞子打了半輩子交道,相當清楚有便宜不占絕不是這些人的風格,既然都願意動手幫忙,肯定夠這幫洋人喝一壺的了。
符拉迪沃斯托克
北六省的部隊將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俄軍全部壓縮到最後一道防線,卻連續五天圍而不攻。俄軍指揮官曾計畫突圍,參謀的一句話卻讓他愣在當場,他們能突圍到哪裡去?
陸上三面都是華夏軍隊,海上的三艘巡洋艦也背叛帝國,難道跳進海裡遊回俄羅斯嗎?
俄軍指揮官頹喪的坐到椅子上,抱著頭一言不發。他心裡也明白,若想活命只有一個辦法,可他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地堡和塹壕裡的俄軍足有千人,隨著時間流逝,食物和飲水也不斷被消耗。到了第三天,只有軍官才能分到勉強能夠果腹的黑面麵包,到了第五天,軍官手中的麵包也只有不到兩口的分量,更不用說肚子餓得咕嚕叫的士兵了。
偏偏包圍他們的華夏軍隊卻天天做好料,香味不斷飄散到俄軍的防守陣地,一個俄國下士抽抽鼻子,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口水。
好香,是燉肉的味道。
下士以為這裡只有他自己,不想一個上等兵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這句話就是上等兵說的,兩個大兵彼此看看,摸摸肚子,腦子都起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三天以來,他們吃下去的東西就只有兩片黑面麵包,不少人都餓得眼冒金星。若是華夏軍隊進攻,他們或許還能拼死一搏,可這樣被圍著,跑也沒處跑,援軍更是遙遙無期,只要指揮官不下令投降,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還有極大的可能是被餓死。
一等兵。下士壓低了聲音,你願意賭博嗎?
是的,長官!一等兵同樣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顫抖,我願意!
臨近傍晚時,兩人故意脫離了巡邏隊伍,趁著漸黑的夜色慢慢爬向華夏人的陣地。
他們的確是在爬,若想不被自己人發現也不被華夏人射殺,只能用這樣的方式靠近華夏人,然後舉起懷裡的白旗。
他們是去投降的,毋庸置疑。
五百米,三百米,兩百米,距離越來越近,前面突然響起了一聲喝問:什麼人?!
一排子彈精准的打到他們面前的地面上,濺起的碎石劃破了一等兵和下士的額頭。
不要開槍!投降!俄軍下士馬上從懷裡抽--出白旗,一邊高聲叫嚷,一邊拼命的揮舞。
投降?一個兵哥繼續用槍指著他們,另外一個人立刻去向上峰報告。
下士和一等兵很幸運,在交出隨身攜帶的所有武器之後,他們得到了一碗熱湯和一個拳頭大的饅頭,熱湯裡竟然還有一塊肥肉!送飯的兵哥見他們狼吞虎嚥的吃完了湯和饅頭,一個勁的舔碗底,又給每人盛了一碗湯。
我說,你們幾天沒吃飯了?
兩天,不,三天!下士端著湯碗,他敢來投降的一個原因,就是他會說幾句華夏語,加上兵哥能說些俄語,兩人勉強還能交流。
從這個下士的口中,兵哥瞭解到對面俄軍現在的具體情況,當得知他們大部分人都只能靠喝水來填飽肚子,甚至連搶都拿不穩時,不由得想起了團座之前說過的話。
當時很多人不明白,少帥為什麼會突然下達圍而不攻的命令,眼瞅著就要把這幫老毛子給包圓了,怎麼就不打了?
可軍令如山,想不明白也只能遵守。
當時團座就說,這是上峰愛護,不明白不要緊,不能不知足。
老子打了半輩子的仗,常聽旁人說丘八的命不值錢。死了一個,不過幾塊大洋的事情。說到這裡,團長故意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攻的確能打下來,可那要死多少人?咱們少帥為什麼下這道命令,腦袋裡不是漿糊的都給老子回去好好想!
結合這個俄國兵的話,回想團座當時的話,兵哥的鼻子有些發酸。
丘八的命不值錢嗎?
絕對不是!
這兩個俄國兵只是開始,很快,越來越多的俄國下層士兵冒險穿過無人區,舉著白旗向華夏軍隊投降,俄軍軍官並非對此一無所知,可他們選擇了沉默,甚至放棄趁機派人假裝投降偷襲敵人陣地的機會。
他們也想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樓少帥下令圍而不攻,提前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在被困死耗死之前,總有人會選擇另外一條路。他同樣在冒險,畢竟,俄國很可能會趁機派遣援軍。幸運的是,德軍正在東線戰場對俄軍發動進攻,大有不將軍隊挺進華沙誓不甘休的氣勢,如今的聖彼德堡,全部目光都落在歐洲戰場上,至於符拉迪沃斯托克,仿佛早已經被遺忘了。
少帥,大總統來電。
樓少帥頭也沒抬,始終看著桌面上的地圖,念。
是!大總統電告,一切俱妥。
樓少帥終於抬頭,地圖上,一個三面進軍朝鮮的計畫已經成型。同時,另有幾個箭頭指向西伯利亞。
關北城
李謹言接到樓少帥的電報,當即派人去請後勤部部長姜瑜林。
北六省的軍需倉庫裡堆著大量從軍隊中汰換下來的武器,有些還是外國貨,這些步槍留在倉庫裡沒多大用處,保養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不如賣到東南亞的英法殖民地去,為當地人反抗殖民者的民族獨立運動添磚加瓦。
這同李謹言最初的想法有些出入,不過卻比他發給樓少帥的那個建議更好。
華夏是要對歐洲人展示力量,但現在的華夏還不足以同他們正面對抗。
東南亞等地是英法在亞洲的重要殖民地,若是這裡亂了,和後院起火沒多大差別,再加上歐洲的戰況,足夠他們焦頭爛額好一陣子了。
那四個從美國弄回來的騙子,經過近一年的再教育,不說絕對忠心,也不會出什麼么蛾子,應該可以派出去做事了。和尼德不同,他們的目的地不是歐洲大陸,做的事也不是經商,而是渡海到與歐洲大陸隔著一個英吉利海峽的大不列顛去做老本行。
姜瑜林走進客廳時,李謹言正在笑,看到李三少臉上的笑容,姜部長竟然覺得脖子後邊有些發涼。
錯覺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

姜瑜林聽完李謹言的計畫,半天沒回過神來。
言少,我沒聽錯的話,你說要走---火?
姜部長沒聽錯。李謹言笑眯眯的說道,隨即搖搖手指,不過我要糾正一點,雖說是走-私,但主要是為了幫助廣大東南亞同胞的民族獨立解放事業。
姜瑜林:“……”
後勤倉庫裡應該還有不少老套筒和漢陽造吧?
,”姜瑜林點頭,也有一些大總統早年從外國人手裡買的,如今都汰換下來,保養都還算不錯。
那就好。咱們現在有兵工廠,新兵訓練也用不上這些,與其放在倉庫裡占地方,不如賣出去,還能收回些成本。李謹言繼續說道:少帥和大總統都知道這件事,姜部長也不同擔心中途會出岔子,沿途的關係都差不多打點好了,只要分批把這些步槍子彈都裝箱,對了,樣子弄得好看點。
姜瑜林:“……”
那些老套筒漢陽造膛線都快磨平了,進口貨也是幾十年前的東西,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裡去?
這你就想差了。李謹言擺手,要知道,咱們看不上眼的,在旁人眼裡說不定是好東西。
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華夏的軍工產業幾乎在軍閥混戰中毀壞殆盡,僅存的兩三家兵工廠也生產力銳減,到了日本侵華,華夏的很多軍人還拿著漢陽造老套筒和扛著三八大蓋,支著歪把子機槍的日軍對抗。
饒是如此,這些華夏軍隊也沒有後退一步。他們守衛的是自己的國家,唯有死戰一途!
如今有了李謹言這只蝴蝶,不說清末留下的四大兵工廠,包括北六省,南六省,山西,河南等地都發展起了較為先進的軍工產業。
歷史在這裡拐了個彎,南北對峙依舊有,軍閥割據同樣出現,但華夏民族的那口元氣卻實打實的保住了。
只是短短三年時間,華夏發生的變化就足以讓人側目。歐洲在打仗,美國遠不如兩次世界大戰後強大,如今的常備陸軍也不過十萬。日本還靠英國的借款活著,有強大的海軍艦隊又能如何?沒有燃料,沒有軍費,開不出軍港的軍艦,和一堆廢鐵又有什麼差別?
華夏已經睜開雙眼,當這個東方巨人徹底從沉睡中蘇醒,沒人能再阻擋華夏的崛起的腳步,誰都不行!
哪怕用上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哪怕那個時候他們這一代人已經死了,可他們留給子孫後代的卻不會是一個千瘡百孔的國家,而是繁榮,富強,可以對任何國家說不,可以讓自己的國民在全世界昂首挺胸,感到自豪的國家!
李謹言將話說得明白,姜瑜林也不是沒腦子的,往緬甸越南那邊走---火,最終的目的恐怕不是賺錢,而是去踹英國佬和法國佬的屁股。
聰明人有聰明人的好處,猜透了,彼此心知肚明,不會明擺著說出來,事情卻能做得相當漂亮。
言少放心,只要沿途的關係打點好,我這邊絕對沒有問題。
恩。李謹言點點頭,取出事先準備好的信封放到桌子上,推到姜瑜林的面前,信封裡是兩張匯票,加起來一共三千五百大洋。
言少,這是?
那批軍火就當是我私人買下的,還有一份合同,等到事情安排好,咱們也簽了。這些錢裡,五百大洋是給姜部長和軍需部弟兄們的辛苦費,不多,別嫌棄,
這也是李謹言早就考慮好的,既然不想讓那些洋人抓住把柄,就乾脆做得更絕一點,他以私人名義買下這批軍火再對外銷售,一旦英國佬和法國佬找上門,完全可以把這事都攬到他的身上,當做他的個人行為。
只要咬死了,樓家和北六省,包括參與到這件事裡的各省督帥也完全能夠脫身。不管他們是念樓家的情還是記他李謹言的好,事情都不算虧。
大不了就是名聲差一些,會被某些人再扣一頂奸商的帽子。李謹言不在乎,無奸不商,他身上的髒水還少嗎?不差這一盆。再說了,有樓少帥在,這盆髒水就算潑過來,他也不會怎麼樣。
這個,少帥知道嗎?
姜瑜林看著信封,遲疑了一下,總覺得這裡面有蹊蹺。樓大總統去了京城,現在北六省是樓少帥當家,凡是長眼睛的都能看到,樓少帥和李謹言的關係到底如何。將倉庫裡的軍火賣出去,又是經過樓少帥同意的,裡外裡都是自家的東西,李謹言卻要用錢買,還要簽合同?
姜部長不用想那麼多,總之,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話說到這個份上,證明李謹言不想再被追究這麼做的目的,姜瑜林也不好再問。
我聽說姜公子下個月就要從中學畢業,卻不願意考軍校從軍?
是有這回事。李謹言知道這件事,姜瑜林並不奇怪。他家三個兒子,從老大到老三,就沒一個願意子承父業的,步兵不願意,海軍沒那本事,空軍……他們老薑家祖孫三代都暈高,更是想都別想。
老大如今在政府裡做事,雖說官位不高,也算是做得有模有樣,老二在學校裡教書當先生,也算出息,只有這個老么,文不成武不就,只對打算盤感興趣,可他的兒子他自己知道,真讓他這個小兒子出門做生意,十成十賠錢的主,不是說他算帳不精,而是他壓根不是做生意的料。
按照老一輩的人說法,那就是八輩做不成掌櫃,只能給人做帳房。
好一點的廠子都願意雇有經驗的,差一點的他那兒子又不樂意去,他罵小兒子眼高手低,那小子卻壓根不當一回事。到後來,他頭髮都白了十幾根。
聽說姜公子在算帳很有一手,正巧樓氏商業集團財務部有個職位空缺,不知貴公子是否肯屈就?
天上掉餡餅,還都是肉餡的,會不會就是這種感覺?
姜瑜林首先考慮的不是李謹言這麼做有什麼目的,而是他那個鬧心的兒子總算是有著落了。
樓氏商業集團,掛著樓家的名,實際卻是李謹言在操控,旗下工廠哪一家不是日進鬥金?多少人搶破頭想要在裡面謀個職位,連樓家的幾個女婿到關北開工廠,也或多或少都借了李謹言的光。如今李謹言親自開口,姜瑜林要是再七想八想,想東想西的,那就是腦袋被石頭砸了!
況且,李謹言就算另有目的,也無非是為樓家收攏人心,姜瑜林知道這是個,卻也是心甘情願往裡面伸腳,旁人想踩套可還踩不著。
連聲道謝之後,姜瑜林拍著胸脯保證,明天就讓他小兒子去集團報導,要是敢不好好做事,等著他回家收拾,皮帶不---不算完!
聽到這番話,李謹言不由得感歎,果真是軍人作風。
話說,樓少帥挨沒挨過樓大總統的皮帶?
揮舞著皮帶的樓大總統,冷著臉的樓少帥……李三少實在想像不能。
送走了姜部長,李謹言給樓少帥發了一封電報,把事情詳細說了,不過對他買下倉庫裡軍火的事卻是一語帶過,這事不能瞞著,就算他瞞著,姜瑜林也會向上報告。可他又不想讓樓少帥馬上察覺這其中的關竅。為此李三少頗傷腦筋,發出的內容改了又改,可電報發出後還是猛然間意識到,和樓少帥玩心眼,他是想被收拾還是被收拾啊?唯一不讓樓少帥發現這背後關竅的方法,就是壓根不把這件事告訴他!
不過電報已經發出去了……
李謹言皺著眉頭,背著手,開始在地上轉悠,負責接發電報的兵哥拿下耳機,奇怪的看著李謹言,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剛剛的電報內容好像沒什麼特別啊,不過就是走-----火?他老爹當年可是跟著大總統出生入死過,如今還時常教育他,你們現在是趕上好時候了,你老子當年多少弟兄,連好一點的槍都沒摸過,能拿到一杆老套筒都要高興上老半天。就這,還不是正當門路來的……”
樓少帥的回電很快,電報上依舊只有簡單明瞭的四個字:等我回來。
看到這四個字,李三少只覺得脖子後邊一陣陣的冒涼氣。
上次的等我回來,意思肯定是為他撐腰。
這次的等我回來,十成十是讓他折腰。
李謹言抬頭四十五角望天,很有淚奔的衝動。
言少?
沒什麼。李謹言大義凜然的一擺手,不就是折腰嗎?誰怕誰!
看著李謹言的背影,兵哥腦子裡突然蹦出了一句話:風蕭蕭兮易水寒……
七月十日,在被圍困整整七天之後,符拉迪沃斯托克的的俄國守軍行將崩潰。
大量的底層士兵潛逃至華夏軍隊的陣地前投降,一開始還是趁著天黑,一個或是幾個人一起跑,到後來,乾脆整班整排的成建制投降。
不少底層軍官也舉起了白旗,可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尉級以上的軍官投降。
聽這些過來的俄軍士兵說,陣地裡已經徹底斷糧,連指揮官都只能靠喝水和吃煮熟的皮帶填飽肚子。
少帥,不如派人去勸降?
不。樓少帥放下手中的鉛筆,明天上午八時,發起進攻。
少帥?
衛宗國不解,剛想問,就被錢伯喜按住了肩膀。
他們是軍人,最明白軍人。
至今不肯投降,除了對國家的忠誠,還有就是身為軍人的驕傲。
可以戰死,但不能投降!
對待這樣的敵人,就該給予他們軍人的榮耀,戰死沙場。
閣下,對面的華夏人在調動軍隊。
臉色蒼白,滿臉胡渣的參謀走進地堡中的指揮室,隨著日子過去,他們都清楚的意識到指揮官不會投降,作為他的下屬,唯一的選擇就是跟隨他,像一名真正的軍人那樣死去。參謀記得指揮官曾掙扎過,猶豫過,可他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投降。
作為一個軍人死去。指揮官站起身,因為饑餓,他的臉色很不好看,謝爾蓋可以做到,我也可以!
謝爾蓋就是死在伯力的俄軍指揮官,他在華夏軍隊攻佔伯力的同時,用一把手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奧金涅茨,你還很年輕。指揮官說道:我准許你在我死後,帶著大家向華夏人投降。
不,閣下,我同樣是一名軍人。
參謀不顧正一陣陣發疼緊縮的胃,立正,莊重的向指揮官敬了一個軍禮,我將永遠追隨閣下!
七月十一日上午八時,在一個星期的沉寂之後,符拉迪沃斯托克的炮聲再度響起。
坦克和裝甲車碾過鐵絲網,飛機在空中呼嘯而過投下炸彈,機槍毫不留情的掃射,步兵緊跟在坦克之後,沖上了敵軍的陣地,子彈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鋪天蓋地……
陣地中的俄國士兵作了最後的抵抗,很多軍官代替了士兵的位置,他們甚至選擇了和滿洲里戍邊軍一樣的作戰方式,用手榴彈和華夏軍人同歸於盡。
拼死一搏的精神是相當可怕的,這也是樓少帥為何會下達圍而不攻命令的又一個原因。
若是提前七天發起進攻,華夏軍隊的死傷會是現在的幾倍。
華夏軍人也打出了火氣,的確,俄國人很勇猛,作為一個軍人,他們值得敬佩,但歸根結底,他們仍是一群侵略者,他們腳下是本屬於華夏的土地!埋藏著的累累白骨,有多少是死於他們的屠刀之下?!
又一個俄國軍官身上綁著手榴彈從地堡中躍出,他的目標是戰鬥小組中的噴火兵,由於他出現得太過突然,距離太近,即便能開槍打死他,恐怕也來不及躲避。
“X你爺爺!
一個華夏士兵猛然大喝一聲,朝著那個俄國軍官撲了上去,抱住他摔倒在地,拼命向遠處翻滾,同時大喊:還等什麼,跑啊!
轟!
手榴彈爆炸聲響起,俄國軍官沒有完成他的計畫,而華夏士兵看著戰友殘缺不全的屍體,雙眼赤紅。
老毛子,爺爺X你八輩祖宗!
同樣的情景,不停的發生,俄國人在不斷死去,華夏人也在不停流血。
雙方都在堅持,都在流血,都在死亡。
但勝利的天平卻早已傾斜,時針轉到正午十二時,華夏軍隊終於掃清了塹壕和大多數地堡中的俄軍,來到了最後也是防守最嚴密的一座地堡。
一輛坦克開了上來,由於射擊口的位置設計太過刁鑽,坦克炮無法準確命中,砸到地堡外的鋼筋水泥牆上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唯一的一輛噴火坦克被開了過來。
灼熱的火龍包圍了整個地堡,地堡外的華夏士兵可以清楚聽到從裡面傳出的慘叫。
當慘叫聲消失,地堡中的槍聲再沒有響起,裡面,不會再有生命存活。
一個小時後,所有負隅頑抗的敵人都被掃清,戰鬥結束。
清掃戰場時沒有發現俄軍指揮官的屍體,他所在地堡中的所有人都已經化為了焦炭。他同樣沒有留下名字,甚至連一塊墓碑都沒有。
很殘酷,但這就是戰爭。
半個多世紀前,這群侵略者以勝利者的姿態搶佔華夏的土地,今天,他們以鮮血和生命,為他們的所做所為付出了代價。
黑色的軍靴踩在仍彌散硝煙的戰場上,一列士兵抬著擔架從面前走過,擔架上是受傷的華夏士兵,不少人已經昏迷失去了意識,他們是被戰友一個一個找出來的,往往在他們的身旁,總散落著一兩具俄國人的屍體。
樓少帥沒有說話,只是立正身體,抬起右手,向這些為國而戰的士兵,鄭重的敬了軍禮。
錢伯喜,衛宗國,龐天逸,唐玉璜,四名師長,同樣立正敬禮。
五名軍官,如五把挺立的鋼槍,五把鋒利的戰刀,紮進這片曾被搶走,如今用鮮血和生命奪回的土地。
敬禮!
擔架上的士兵在回禮,運送傷兵的隊伍沒有停下,淚水卻已經沿著眼角滑落,為了國家,他們傷了,殘了,死了,絕不後悔!有這樣的上峰,下輩子,他們還當兵扛槍,衛國衛民!
嘭的一聲,鎂光燈響起,伴隨著一陣火花和白色的煙霧,隨軍記者記錄下戰爭結束後的這一幕。
五名軍官挺拔的背影,和在擔架上,滿臉淚水舉手回禮的士兵。
壯我華夏軍魂!揚我華夏國威!
一個有了靈魂的軍隊,將戰無不勝!一個有了靈魂國家,終將崛起!一個有了靈魂的民族,將傲然於世界!
隨軍記者發回的報導,翌日便刊登在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那張被命名為華夏軍魂的照片,更是讓無數人紅了眼睛。。
威武之師,仁義之師,國之運,民之幸!
身在南潯的廖老爺子和顧老爺子對坐桌旁,兩位古稀老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家翁畢生為國家貧弱而憂,如今九泉之下當足以寬慰。顧老的眼圈有些發紅,執起酒壺再次將杯中注滿,為此,當浮一大白!
廖祁庭和宋武都在一旁陪坐,見兩位老爺子激動的樣子,心中也不免慨歎。
不到兩盞茶的時間,兩位老爺子就喝得酩酊大醉,顧家的客房早已備好,將兩位老爺子都安置好之後,廖祁庭站在回廊前,長長的舒了口氣。
選擇樓家,或者該說跟隨李謹言,恐怕是他廖祁庭這二十多年來,做的最賺錢的一筆買賣。就算是再過二十年,恐怕也遇不上比這更好的生意。雖說把自己了,可賣得卻相當值!
宋武也遲遲未睡,此次來南潯,為的是拜訪四象八牛幾大家,若是能拉攏這幾家巨賈,再加上根在南方的廖家,南六省的工業區建設必將更上一層樓。
結果剛到顧家,就見顧老滿臉激動的拿著一張報紙,雙手都在顫抖。報紙上刊登著符拉迪沃斯托克大捷的消息,同時轉載有那篇隨軍記者發回的報導。

樓逍樓長風。
宋武緩緩閉上雙眼,大丈夫立世,當如是!
他,不如他。
七月十六日,北六省軍隊徹底奪回自伯力,雙城子,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全部領土,自《北京條約》之後被沙俄搶佔的土地,再次回到華夏手中。
俄國公使庫達攝夫和華夏政府外交部打過幾次交道之後,深刻瞭解到庫朋斯齊離任前給自己的那番忠告有多麼的珍貴。
這些華夏人簡直就是一群狡猾的狐狸。上至外交部長,再到次長,甚至是下面的科員,就沒有一個好相與的!
笑臉相迎,有禮接待,社交辭令張口就來,提到正事就一個字,拖!
普通照會,他們拖,正式照會,繼續拖。
庫達攝夫氣得想摔茶杯,可坐在他面前的展長青卻依舊一副笑眯眯,八風吹不動的樣子,好像就在等著他失態。
等到華夏聯合政府終於不再辦事拖拉,北六省的軍隊已經把伯力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全都佔領了。
事實已定,甭管庫達攝夫掀桌還是掀屋頂,全都沒用。他們當初用強盜手段把土地占去,如今華夏就能用武力再奪回來。
對付強盜就該用強硬的手段。以理服人也要看對方是不是會和你講道理。
這是個依靠拳頭和大炮說話的年代,誰的拳頭大,道理就站在誰的身旁。
七月十八日,實際佔領伯力至符拉迪沃斯托克全境的華夏聯合政府正式照會沙俄政府,希望就此進行談判。至於談判的內容,不過是北京條約的翻版,只是這一次,華夏和沙俄換了立場,掉了個個。
沙俄政府還沒給出回應,日本駐沙俄公使卻找上俄國外交大臣,兩人談了些什麼旁人並不清楚,但卻有人看到,在日本公使離開後,外交大臣立刻請求覲見沙皇。
七月十九日,一列從關北開往滿洲里的火車駛進月臺,月臺上滿是等車的人。一個高個子的白種男人提著一隻箱子站在人群中。
突然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瑪律科夫先生?
男人回過頭,見是個不認識的華夏男人,請問你是?
沒等瑪律科夫反應過來,突然覺得頸側一痛,很快就開始頭暈。他張開嘴想要呼救,卻壓根發不出聲音,一雙手從身側扶住他的肩膀,雖然視線變得模糊,瑪律科夫依舊能認出,扶住他的不是之前那個華夏人,而是和他一樣的白種人。
四周的人看到一個洋人突然暈了,被另一個洋人扶住,以為他們是一起的,有好心的告訴他們車站裡就有個衛生室,扶人的洋人連聲道謝,扶著瑪律科夫轉身離開。
之前叫住瑪律科夫的男人提起瑪律科夫掉在地上的箱子,隨後走出了月臺。

第一百七十六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5725,沙皇俄國正式照會華夏聯合政府,同意就伯力及符拉迪沃斯托克等地歸屬進行正式談判。
駐華全權公使庫達攝夫接到聖彼德堡發來的電報時,感到十分詫異,他原以為沙皇的決心不會下得這麼快,畢竟,就談判與否的問題,國家杜馬和宮廷大臣內部分成了鮮明的兩派,一派堅持絕不向華夏政府妥協,偉大的沙皇俄國怎麼能任由一群黃皮猴子爬到頭頂?!另一派卻認為目前談判是最好的辦法,俄國軍隊在歐洲戰場上節節敗退,目前最嚴峻的問題就是歐洲方面受到的威脅,相比起地處偏遠的符拉迪沃斯托克等地,俄國更應該集中兵力對付德國人。
華夏人的胃口不會比德國人更大。主張談判的一派認為,俄國必須聚集起全部力量阻擋來自歐洲方面的進攻,比起一個遠東的入海口和幾座小城,歐洲才是俄羅斯的根本,而且我們需要華夏的藥品,也需要華夏的武器。至於失去的土地,可以在歐洲戰爭結束後再想辦法奪回來!
主和派的言論並非無的放矢,主戰派卻堅持認為不能如此輕易向華夏低頭。
華夏人的野心絕對不會比德國人更小,更重要的一點是,華夏的國土面積,華夏的人口,都比德國要多得多!俄國人可以在短時間武裝起幾十萬甚至是上百萬的軍隊,德國人不行,華夏人卻可以!
華夏已經變了,如果用之前的眼光看待這個國家,會做下錯誤的決斷。
俄國外交大臣沙查諾夫可以說是冬宮中最瞭解華夏的人,尤其是現在的華夏。沙皇和大多數人對前任駐華大使庫朋斯齊十分不滿,沙查諾夫卻對他另眼相看,在他回到聖彼德堡後,特地邀請他到自己家中做客。
他們一起吃了晚餐,隔日又一起去打獵。庫朋斯齊口中的華夏,不再是他記憶中那個腐朽的帝國,而是充滿了生機,仿佛終於從長久的沉睡中蘇醒過來一般。
現在的華夏,讓他感到恐懼。
沙查諾夫試圖向沙皇闡述華夏和以往的不同,但尼古拉二世聽不進去,更糟糕的是,大多數人都認為他在危言聳聽。哪怕俄國軍隊一次又一次戰敗,他們依舊不願意相信俄國正在變得衰弱,而華夏卻越來越強盛。
日本人找上門的目的,沙查諾夫相當清楚,明知道日本人沒安好心,卻不得不慎重考慮對方提出的建議。
可是,沙查諾夫同樣老謀深算,他不只看到了自己國家的虛弱,同樣清楚知道日本的外強中乾。有強大的艦隊又如何?沒有軍費,沒有燃料,一切都不過是空口白話。
在和日本公使談過之後,沙查諾夫將自己瞭解到的情況和想法全部告知了沙皇,沙皇並沒有馬上做出決定,而是將沙查諾夫的話對皇后亞歷山卓全盤托出,這個德國女人已經讓很多人不滿,可沙皇寵愛她,她和她的寵臣,那個可恥的僧人,不遺餘力的玩弄權勢,從來不會考慮這將給俄國帶來多麼大的損失。皇后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讓大臣們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
沙查諾夫很沮喪,甚至感到一絲絕望。
彼得大帝與葉卡捷琳娜大帝時代,俄羅斯是多麼的榮耀。
可如今……
主戰派和主和派仍在爭執不休,尼古拉二世眉頭深鎖,可以清楚看到他的遲疑與猶豫不定。看著眼前的一切,沙查諾夫深深的歎了口氣。
最終,還是皇太后幫助沙皇下定了同華夏談判的決心,這一次,皇后亞歷山卓竟然沒有故意再同皇太后唱反調,這其中,拉斯普京功不可沒。至於拉斯普京為何要向皇后進言,只因一向和他不對盤的德米特裡大公,是頑固的主戰派。
促使尼古拉二世下決定的還有德國的威脅,在打死並俘虜了幾十萬俄國軍隊之後,他們終於逼近了華沙。
華夏政府對俄國如此快的做出決定也頗為詫異,不過這樣也好,俄國人願意談,證明他們已經做好了放棄符拉迪沃斯托克和伯力等地的準備,主要負責這次談判的展長青展部長,思量著是不是該把條件定得再苛刻一點?畢竟北極熊伸出爪子給你砍,不下狠刀子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坐在一旁的外交部次長看過經展部長潤色後的談判條件,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不只是砍爪子,十成十是想連腿一起扯下來吧?可以想像,談判桌上的俄國人,臉色會是多麼的精彩。
不過,相當值得期待。
部長和次長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笑聲讓送茶進來的科員產生一種錯覺,眼前不是他的兩個上司,而是兩隻正計畫去偷雞的狐狸,還是成了精的狐狸。
華夏與俄國即將舉行正式談判的消息傳出後,北六省的軍隊也進行了換防。
杜豫章的第二師開進伯力,杜瀾的第十師進入符拉迪沃斯托克,雙城子則駐紮有重組第九師的一個團。目前的駐軍數量是為預防俄國人的反撲,雖然可能性不大,卻也不能大意,有備無患。
之前參與戰鬥的四個師陸續開拔,返回駐地進行整補。北六省早已建立預備役制度,加上從軍校畢業的學員,幾個師的缺額將很快得到補充。
承擔主攻任務的獨立旅損失比其他幾個師都大,也是第一個從符拉迪沃斯托克開拔的。當載有獨立旅官兵的火車開進關北火車站時,月臺上早已擠滿了接站的人群。
有軍政府官員,有拉著橫幅的學生和進步青年,也有帶著慰問品的鄉紳,還有不少嚴陣以待的記者,都等待拍下這支威武之師的英姿。
李謹言站在人群中,腦子裡仍記掛著樓少帥那兩封用詞一樣,含義卻截然不同的電報。
悠長的汽笛聲響起,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車門打開,一身戎裝的樓少帥出現在眾人面前時,人群的歡呼聲愈發高亢。
看到從車上走下來的那個身影,李謹言的腦袋也是一空,直到樓少帥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站定,低沉的聲音敲擊著他的耳膜,他才恍然回神。
我回來了。
火車車廂的門陸續打開,獨立旅的官兵陸續走下車,先是扛著各式武器,身上仿佛還帶著硝煙味的大兵,隨後是或被攙扶,或被擔架抬著的傷兵。
看到傷兵的那一刻,歡呼聲乍然一停,在傷兵之後,則是一個個由士兵捧著的四方形木盒,每個盒子裡都裝有戰死士兵的遺物,盒身上刻著他們的名字和軍銜。
他們留在了戰死的地方,和戰友躺在一起,繼續守護著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扞衛的國土。士兵們步伐整齊,神色莊重,良久的沉默之後,歡呼聲再沒有響起,在場的人幾乎都紅了眼眶。
樓少帥和所有的軍官都上前一步,站在列隊的士兵身邊,舉起右臂,舉到額際,莊重的敬了一個軍禮。
敬禮!
所有獨立旅的士兵,全部在向他們昔日的同袍,他們的戰友,和他們並肩作戰的弟兄,敬著軍禮。
到家了!
一聲鏗鏘,如鋒刃撞擊。
到家了!
眾聲回應,如虎嘯山林。
所有的歡呼,都被這一聲聲伴隨著淚意的喊聲所湮沒,在最後這支隊伍過處,哪怕最鐵石心腸的人,也紅了雙眼,而捧著戰友遺物的士兵依舊在一步一步的向前邁進。
鄭重,肅穆,沒有停頓,沒有回頭。
同樣被氣氛感染的記者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工作,但他們扛著相機和拿著紙筆的手卻在顫抖。
受傷,死亡,在後方的人,看到的永遠只是一場戰鬥中的勝利或是失敗,很多人在為勝利歡心鼓舞或者是為失敗大聲唾駡時,根本不會去想,這些真正在戰場上廝殺的人都經歷過什麼。
他們拍下的照片和他們手中的筆,將把這一切真實的展示在眾人面前。
讓那些自認清高的文人好好看一看,在他們吟風弄月,酒肆談笑時,他們口中的這些丘八都在為華夏浴血廝殺!
軍隊離開之後,眾人也漸漸散去,人群後,一個年輕的記者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臉,激動的情緒尚未平息,卻聽到身旁一個聲音在說:獲取民心的手段罷了。
年輕記者轉過頭,看到的是一張算不上陌生的面孔,一身格子洋服,戴著圓框眼鏡,一個歸國不久,靠著和總編的親戚關係進入報社的同僚。
你剛才在說什麼,麻煩再說一遍?
你幹嘛這麼看我?說話的人詫異的看著憤怒的年輕記者,我只是說出實話,不過是一場帶著不可告人目的的表演,利用這些傷兵和死人來轉移國人視線罷了,否則,樓逍怎麼掩蓋他窮兵黷武的軍閥形象?
說話的人貌似覺得自己很有道理,還拍了拍年輕記者的肩膀,要我說,國內的人就是太單純,若是有機會到國外,你就能知道,樓逍這場表演是多麼的拙劣……”
沒等他把話說完,紅著眼圈,憤怒到極點的年輕記者已經一拳揍到了他的臉上:去你X的表演!你的心肝都是黑的嗎?!
被一拳揍倒在地的人捂著臉頰,嘴角流下一絲鮮血,目光中帶著震驚和不解,他只是說出事情而已,為什麼眼前的人會這麼憤怒?
看著又要揮拳的同事,那個人連忙從地上站起身後退兩步,他習慣用文明的方式解決問題,不喜歡用拳頭。
早知道他就應該留在國外,而不是聽從父親的話回國。哪怕經濟發展了,這個國家裡的人也依舊野蠻、也太過盲目,竟然沒有一個人認清這不過是一場政治表演,還在為此感動,實在是愚蠢至極。
兩人的動作引起了周圍其他人的注意,被揍的人也不是沒腦子,看同事的反應就能知道,一旦這些人得知他說過的話,他絕對得不了好。
如果你是因為我之前的話生氣,我道歉。他抹了一下嘴角,看到手指上的血跡,眼神晦暗,卻還是強笑道:的確是我的話不妥。
動手的記者也漸漸冷靜下來,既然對方已經道歉,他便不打算繼續追究,不過也在心裡提醒自己,以後離這個人遠點。
兩人返回報社後就分別開始撰寫報導,結果那個說樓少帥是在做政治表演的記者,借著他和主編的關係,硬是擠掉了同事的一篇報導,將自己的稿件送去了印刷廠。
報業人必須講究真實,追求真理!在他眼中,樓逍即便打了幾場勝仗,也不過是個武夫,軍閥。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帶領國家國家走向富強。一個國家要想真正強大,就要遠離戰爭,而樓逍借著他父親的權勢,窮兵黷武,攻打鄰國,他必須揭露這個人的真面目!
當主編從外地回來,知道他的這個侄子利用自己的名頭做了什麼好事之後,氣得幾乎要暈過去。
這篇報導一經刊登,國內的許多報紙都進行了轉載,一些英文報紙也引用了其中的部分內容,聲稱,這才是敢於說真話的華夏人,這才是華夏人眼中的樓逍。
連談判桌上的俄國人都知道了這篇報導的存在,可以說,這個記者和他寫下的這篇報導算是徹底出名了。
窮兵黷武,武夫當國,國則危矣。侵擾鄰國,實為不智……”李謹言斜靠在床邊,一邊看著報紙,一邊說道:這人的文采倒還算是不錯。
樓少帥正在整理軍裝衣領,戰鬥雖然暫時結束了,後續的麻煩還有很多,樓大總統從京城發來電報,他也要參加對俄談判,很快要離開關北。
聽到李謹言的話,樓少帥轉過頭,眯起了眼睛。李三少仿似未覺,依舊津津有味的看著報導,直到樓少帥走到床邊,俯身,距離近的幾乎要抵住他的額頭,很開心?
哪能啊。李謹言乾笑兩聲,我只是覺得好笑,這人腦袋裡裝的八成是漿糊,能寫出這樣的東西來,也算是奇葩一朵。
哦。
樓少帥坐到床邊,大手握住了李謹言的腳腕,摩挲著緩緩向上,指尖在膝彎處劃了兩下,李謹言覺得癢,可剛一動,就忍不住嘶了一聲,單手扶住腰後,咬著牙,才從齒縫裡擠出一句:少帥,時間不早了,你不是還有公事要處理?
哦。
答應了一聲,手繼續向上。
少帥,耽擱公事不好。
恩。
少帥!
李謹言突然提高了聲音,樓逍看向他,恩?
我腰疼。
這絕對是實話,否則他也不會天亮之後還靠在床上不肯起來,這絕不是李三少的作風。
沉默兩秒,樓少帥的手終於收了回去,沒等李謹言鬆口氣,就被一把拉進了對方的懷裡,溫熱的掌心覆上他的腰後,力道適中的按壓,緩解了那份酸疼,他動了動,乾脆把下巴擱在樓少帥的肩頭,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少帥,右邊一點,力氣再大一點。
樓逍:“……”現在不說耽擱公事了?
等到樓少帥從房間出來,上午已經過了大半,李謹言也總算能下床走動,正吃著遲來的早飯,蕭有德就上門了。
蕭先生來了。
言少。
蕭有德的態度比往日更加恭敬,李謹言卻貌似沒有察覺到,蕭先生吃過了嗎?不如一起用點。
謝言少爺好意。蕭有德搖頭,將他此行的目的告知了李謹言。
你說那個瑪律科夫是什麼身份?聽完蕭有德話,李謹言詫異得瞪大了眼睛,讓丫頭把碗筷撤下去,擦擦嘴,你說他是個間諜?
是的,而且不是一國間諜。很顯然,蕭有德也覺得這個人的身份未免太過神奇,他的真名是馬克西米連科爾,巴伐利亞人,第二國際也只是他真實身份的掩蓋,實際上,他是一個間諜,還是多國間諜。
多國間諜?
對,簡單點來說,他會將德國人的情報賣給英國人,再將英國人和法國人的情報賣給德國人。
那他到華夏來的目的是什麼?
這一次,他是受到英國人的委託,想辦法從北六省拿到磺胺的詳細資料。
只是這樣?
對。
沒有鼓動參戰什麼的?
沒有。蕭有德搖頭,接著說道:他之前曾以為瑪律科夫的名字到過上海,卻對北六省的情況瞭解不多,因此才利用第二國際的身份找上沈和端。
磺胺?李謹言的眉頭擰了起來,他突然發現,自己忽略了很多東西。
那他離開,是不是證明完成了委託?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怎麼?
我們在他隨身攜帶的那只箱子裡找到一份文件,是一份關於言少的調查資料。
我的?李謹言驚訝的看向蕭有德:他查我做什麼?
這個……”蕭有德遲疑了一下,見李謹言的神色漸沉,終於將從馬克西米連嘴裡問出來的東西和盤托出,因為他查出,樓家的大部分產業,包括那家西藥廠,名義上是樓家的,實際卻都是言少在掌控。他認為這份情報的價值更大,有了這個足以對英國人交差了。
李謹言沉默了。
這些他從哪裡查來的?
一些是他從街頭和商家的口中打聽到的,涉及到秘密一些的,則是李家。
李家?
李三老爺的女婿趙亢風表面是個皮毛商人,實際也是個情報販子、蕭有德沒有任何隱瞞,他的父親和他本人都曾秘密為俄國人做事,少帥在滿洲里打敗了俄國人,他也暫時蟄伏起來,至於和李家結的這門親事……”
李謹言擺擺手,示意蕭有德不必再說了。
他想到這事八成是沖他來的,可卻沒想到,原因竟然是這個!

第一百七十七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585,華夏與俄國就黑龍江及烏蘇里江流域邊界劃分進行正式談判。
談判地點選在海蘭泡,即俄國人口中的布拉戈維申斯克。在被北六省軍隊奪回後,海蘭泡逐漸發展成為華夏與俄國邊境一座商貿集鎮,大量的俄國商人湧入這裡,用皮毛和黃金換取各種戰爭期間急需的物資,麵粉,罐頭,價格低廉的糖果以及所有能吃的東西,還有香煙和烈酒。
北六省出產的二鍋頭,燒刀子,都是這裡的搶手貨。
戰爭期間,俄國貴族們依舊不愁吃穿,夜夜笙歌,除了為軍隊接連戰敗失去大量土地抱怨上幾句,生活並沒受到多大影響。俄國平民的生活卻愈發困苦,大量的青壯年被拉上戰場,失去了主要勞動力,很多婦女不得不替代男人的工作,做最髒最累的活,若是她們不幹,一家人就都要餓肚子。可這仍無法緩解越來越糟糕的情況,土地變得荒蕪,工廠大量的停工,只有兵工廠還繼續維持著生產,因為軍隊需要武器!
沙皇政府的財政也出了狀況,財政大臣每天都在愁眉苦臉,從戰爭開始到現在,為了支撐戰爭開支,沙皇政府借內債,借外債,凡是能借的都借了,可架不住軍隊不給力,除了戰爭最開始打敗過奧匈帝國的軍隊,北極熊就再沒獲得任何具有實際意義的勝利!
龐大的軍費開支,加上在前線大量損失的戰爭物資,足以把財政大臣逼瘋。
沙皇尼古拉二世是歐洲最富有的君主,但他的黃金卻放在銀行和私人的庫房裡,財政大臣也不可能對沙皇說:陛下,請把您的私房拿出來吧。
至今為止,俄國已經欠下英國和法國一屁-股債,連美國都沒少借錢,若是沙皇不肯拿出私人財產,想要繼續維持軍費開支,唯一的辦法就是大量發行紙幣。
這樣做的話,百分之百的可能會引起國內通貨膨脹,讓早就糟糕透頂的經濟狀況雪上加霜。
財政大臣皺緊眉頭,決定將這件事遞交沙皇,到底如何選擇,就請沙皇來做決斷吧。
在沙皇尼古拉二世為財政大臣所報告的俄國經濟狀況煩惱時,華夏和俄國的談判代表已經坐到了談判桌上。俄國談判人員裡有一些熟面孔,其中就有滿洲里談判時,差點和樓少帥拔劍相向的那個武官,如今,他的軍職升到了中校。
華夏談判代表以外交部部長展長青為首,被樓大總統一封電令召來的樓少帥坐在他的身後。讓人感到奇怪的是,華夏國家銀行總辦白寶琦竟然也坐在談判桌旁。
關於領土糾紛的談判,國家銀行的總辦出現未免有些奇怪,可他就是來了,據說還是主動向樓大總統提出,要求加入到談判代表團中。
俄國駐華公使庫達攝夫同展長青打過多次交道,對他十分忌憚。在談判開始前,庫達攝夫同俄國談判人員交換了意見,慎重提醒他們,和華夏人談判時必須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樓少帥的出現更是讓俄國人焦躁。本就處於劣勢一方,結果這個殺神又出現了……凡是有樓逍出現的地方,俄國人次次損失慘重,就沒占過一點便宜!
古有瑞獸鎮宅,今有少帥壓桌。
和樓少帥對上的人,只能自認倒楣。
不服氣?
那就揍到你服氣為止。
談判在上午九點三十分正式開始,雙方人員都沒有多費唇舌,直接進入了正題。
伯力,雙城子,符拉迪沃斯托克重歸華夏,無可爭議,有爭議也沒法提,畢竟,這些地方也是俄國人從華夏搶走的。俄國也沒在這三地的問題上多做爭執,他們關注的是伯力通往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那段鐵路,以及被華夏人俘虜的三艘巡洋艦。
土地可以不要,但是鐵路的運營權不能白給,要不回來也要讓華夏人出點血。
三艘巡洋艦,其中有一艘可是重巡洋艦!由於戰爭爆發,俄國的造船計畫被迫擱淺,每一艘戰艦對俄國都很重要。沙皇嚴令談判代表必須要回這三艘戰艦,可參與談判的俄國人都清楚,這恐怕不比把符拉迪沃斯托克等地要回來容易多少。
明知困難,也要迎難而上。
當俄國人硬著頭皮提出,要求華夏花錢贖買鐵路運營權和無條件歸還三艘巡洋艦時,華夏談判代表臉上的表情都十分微妙。難道這些俄國人以為他們是清政府,在佔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不只不窮追猛打,反而給對方反咬一口的機會?
貴方的要求,我方無法答應。談判桌上的展長青始終維持一副溫文爾雅的姿態,但從他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往俄國人的臉上扇巴掌:首先,既然土地歸屬華夏,上面的一切,包括建築,鐵路,也將歸屬我國。其次,三艘巡洋艦是華夏軍隊的戰利品,貴方要求我方無條件歸還,根本不可能。而且,這三艘巡洋艦為何會成為我方的戰利品,我想閣下也略知一二?
展長青的一番話相當於對著光頭罵禿子,揭開俄國人的傷疤,又在上面撒了一層鹽,可謂是相當囂張。但他有囂張的底氣,樓少帥就在一旁鎮桌,要是俄國人不服氣,大可再來一場拔劍相對的好戲,反正現在的華夏不怕打仗,來海蘭泡談判前,樓大總統親口告訴他,三個馬大鬍子最近閑得身上長草,很想到外邊遛遛馬。
至於這外邊是哪邊,遛馬是怎麼個遛法,可以參照之前一路搶過蒙步,追著外蒙騎兵跑進西伯利亞那一趟。
三個馬大鬍子和下邊的大小鬍子如今的覺悟很高,做馬匪鬍子也要有水準,禍害自己人不算本事,能搶出國境那才是真英雄!或許在後世人看來,他們的這種思維和行為都很不可思議,但結合實際情況來看,這才是這個時代的特色
歐洲哪個列強發家不是伴隨著血淋淋的侵略和劫掠?在旁人眼裡彬彬有禮的英國貴族,十個裡至少有七八個祖上曾做過海盜,沒少禍害西班牙商船,儘管後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把天花帶進美洲,故意傳染給印第安人,言而無信,滅亡了印加帝國的強盜,會是什麼好人?
強大的大英帝國海軍,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群海上強盜的後代。
華夏的海軍也曾強大過,明初三寶太監七下西洋,歐洲商人進入華夏海域也要知趣的拜碼頭,敢充大瓣蒜?板子直接拍你身上!
後世一旦提起明朝,除了太監就是錦衣衛,提起辮子奴才們倒是一個勁的歌功頌德。怎麼就沒人看到,即便明朝有這樣那樣的弊病,可比起大明人的錚錚傲骨,那些奴化了華夏近三百年,讓華夏在百年間就落後於整個世界的什麼大帝,什麼老佛爺,才是真正的歷史罪人!
如果這些俄國人還以清末時的眼光來看現在的華夏,註定他們被砍手砍腳,剝皮拆骨。
展長青絲毫不打算和這些俄國人客氣,不只地要占,船要留下,戰爭賠款都是一個天文數字。連同那些被北六省軍隊俘虜俄國兵,都有一張精確的價目表。
從一等兵,到士官,尉官,再到校官,一個不漏。日本人曾遭遇的一切,在俄國人面前再次上演。
就算俘虜裡軍銜最高的也不過是個中尉,那又有什麼關係?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若非擔心不必要的麻煩,展長青和白寶琦甚至想把將軍的價格也列在上面,爭取一步到位
在給俄國俘虜定價前,展部長和白總辦特地諮詢了樓少帥的意見,比起給日本人的那張價目表,給俄國人的價格幾乎翻了兩番。
誰都知道,日本窮得快當褲子了,而俄國,就算國庫裡跑馬,沙皇不是還有私庫嗎?
至於醜八怪是否會洩密的問題……那也要俄國人肯把這些大兵贖回去再說。若沒有逼到份上,沙皇會動用他的小金庫來救這些炮灰?想想都不可能。
就算俄國人願意出錢,戰俘營裡的俄國兵願意回去嗎?恐怕值得商榷。
畢竟,已經有不少俄國人在打聽是否可以轉投華夏軍隊,或者是給華夏人幹活了。
上午的談判結束後,俄國代表全部臉色鐵青的走出房間,於此相對,華夏代表卻是笑容滿面,談笑風生。早就等候在外的各國記者紛紛上前,拍照的拍照,提問的提問。
這此談判,無論是華夏聯合政府還是沙皇俄國政府,都沒有同意英法等國介入,唯一被允許旁聽的只有德國和美國。
但也只是做做樣子旁聽而已,想要插言?不好意思,德國和俄國還在對掐,俄國人能同意德國人坐在一旁就不錯了。至於美國,未來的世界員警,現在也就是個片警實力。
俄國人是不希望在盟友面前丟面子,而華夏人選擇德國,無疑是在給英法等國敲邊鼓,警告他們,私下裡的某些動作最好不要再做。以前的事華夏不會再追究,但是以後……聰明人,最好著量著辦。
或許尼古拉二世真的得罪了哪路神明,下午的談判剛剛開始,德國的軍隊就攻進了華沙。得知消息後,俄國談判代表看著德國公使的樣子,像隨時會撲上去咬死他。
礙于華夏人在場,俄國人不可能付諸行動,最終德國公使也是安然無恙的坐到了最後。
有的時候,歷史的腳步就是這麼的冷血無情,就是如此的X蛋。至少對俄國來說,的的確確是這樣。
關北城
瑪律科夫的供詞讓李謹言一連幾天都臉色發沉,若是蕭有德沒有先一步抓住這個外國間諜,而是讓他成功離開華夏,把情報送到英國人手裡,自己身上的麻煩恐怕會是現在的幾倍。
瑪律科夫計畫乘坐的火車,是從關北開往滿洲里。不是南下而是北上的話,李謹言無法確定,他是打算進入俄國還是轉去別的地方。
趙亢風可就在察哈爾,別看他是個情報販子,卻也家大業大,去察哈爾的情報人員發回消息,趙家在當地的名聲相當不錯,趙亢風本人和他的父親常年游走在察哈爾,蒙古,俄羅斯三地,不說交遊廣闊,關係網也相當可觀。
若是想不動聲色的把趙家連根拔起,恐怕還需要察哈爾的王省長和當地駐軍幫忙。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讓李謹言頭疼的問題,那就是李錦畫。
他對這個小姑娘的印象不深,唯一記得的就是她很安靜。不論趙亢風是想通過李家得到更多情報,還是想要通過和李家結親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利用這樣的手段,利用這樣一個小姑娘,都讓人不恥。
豹子,你親自去一趟察哈爾。李謹言敲了敲桌子,眯起眼睛,帶上李家的人,就說白姨太太病重,請她回家見一面。
李三老爺和三夫人已經從李謹言的口中得知趙亢風的真實身份,至於趙亢風和瑪律科夫接頭的事,卻被隱瞞下來。李三老爺一瞬間像是蒼老了十歲,三夫人也久久沒有說話。
看到他們的樣子,李謹言清楚,恐怕從今往後不是自己要疏遠李家,而是李家人的心裡,要對自己結下疙瘩了。
一個情報販子為什麼要找上李家?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他李謹言?
李錦畫成了這個樣子,李錦書和李謹銘可都還沒定親。若是再來一遭這樣的事,無論是李三老爺還是三夫人,早晚都會怨上李謹言。他們會感念李謹言之前對自己的幫助,可人都有私心,總有親疏遠近,牽涉到自己的兒女,李謹言的不是總是會被放大幾分。
人情冷暖,不過就是這麼回事。
三叔,三嬸,這件事是我連累了錦畫。李謹言特地讓李三老爺把房間裡的丫頭都遣出去,還讓自己帶來的兵哥在門口守著,為的就是怕消息洩露出去,若是三叔三嬸信得過我,我一定把錦畫安全的帶回來。
謹言,三叔信你。李三老爺開口說道。
三夫人沒有開口,她心裡有氣也有後悔,早知道就不詢問李錦畫的意思,直接給她定下自己看好的那個軍政府辦事員,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可趙亢風這門親到底也是經過她的手……
從李府離開時,李謹言帶上了三夫人身邊的喜福,她會跟著豹子一起去察哈爾給李錦畫送信。李錦畫自己回來當然好,趙亢風若是不放心也跟來,那就更好。
進了關北,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難逃。
至於趙家,就算家資富裕名聲不錯又怎麼樣?當他們選擇為俄國人辦事的那一天開始,就該知道自己早晚會有這麼一天。
豹子帶著李謹言的命令離開了,房間中突然安靜下來,桌子上的茶水已經變涼,李謹言還是端起茶杯,將杯中苦澀的茶水一飲而盡。
察哈爾
喜福是三夫人身邊最得用的丫頭,見到李錦畫和趙亢風,按照豹子事先教的,話說得一絲不漏。不說李錦畫信了,連趙亢風都挑不出一點毛病。
老爺,我……”
夫人不必說了,我陪夫人一起回關北。
李錦畫紅著眼圈點頭,哪怕行事再穩重,到底也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乍聽白姨太太病重,頓時有些慌了手腳。
明明她出門時還好好的……早知道就不因為舅舅那一家子說些讓娘不開心的話了……
李錦畫咬著嘴唇,回房收拾東西,趙亢風讓喜福和她一起去,卻在兩人即將出門時,突然問道:喜福姑娘,送你來的那個黑衣漢子也是李家的人嗎?我在關北城的時候怎麼沒見過?
回姑爺,他是言少爺的人。
一句話說明了豹子的身份,卻也沒多做解釋,好像理所當然根本用不著解釋,倒是讓趙亢風不好繼續再問。
等到李錦畫和喜福離開,趙亢風陷入了沉思。
李謹言的人,白姨太太突然生病……在約定時間沒有出現的瑪律科夫……這一切有聯繫嗎?若是真有聯繫,這趟關北他到底該不該去?是不是也不該讓李錦畫回去?
歎了口氣,想起娘臨終前對他說的話,做這樣的事,遲早要遭報應的。
爹和他都以為娘不知道,可娘卻清清楚楚的明白他們父子都做了些什麼。
報應嗎?
又過了一會,趙亢風起身走出了客廳。
八月十二日,經過長達一個星期的談判之後,俄國人終於鬆口,幾乎答應了華夏人在談判桌上提出的所有條件。
為了避免這些俄國人一出門就跑去上吊,華夏主動將戰爭賠款的數額打了個折扣。除此以外,俄國人提出的贖買鐵路以及歸還戰列艦的要求全部落空。贖買戰俘的事,俄國談判代表更是提都沒提,大有撒手不管的意思。至於同樣被華夏軍隊關起來的平民,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俄國人不提,華夏人也樂得裝傻。
在雙方簽字用印之後,條約正式生效。
《海蘭泡條約》明確規定,廢除1860年北京條約所劃之華俄邊界,收回黑龍江以北,烏蘇裡以東原屬於華夏國土,新定邊界區允許兩國商人進行貿易。俄國商人進入華夏境內必須遵守華夏法律,按定額納稅。
俄國賠償華夏軍費一億大洋,五年付清。
取消俄國在華夏境內的一切特權,俄國在華租界,參照德奧意三國先例,與華夏政府共管。
餘下還有長達上百條關於邊界劃分的補充,俄國代表完全能預料到,看到這份條約之後,沙皇會多麼的憤怒。原本只計畫讓出被華夏軍隊佔領的地方,可條約一簽,俄國被割讓的土地,不下三十五萬平方公里。
哪怕很多地方現在還控制在沙皇軍隊手裡,但華夏人卻有了繼續發動戰爭攻打的藉口。
字已經簽了,華夏人不會給他們反悔的機會,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裡的匯票,俄國談判代表團的團長和俄國公使庫達攝夫,在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之間,還是選擇了後者。
至於沙皇的憤怒……俄國談判代表已經決定,回國之後,立刻疏通關係,給皇后的寵臣拉斯普京送一份重禮。
德美兩國公使旁觀了談判的整個過程,對華夏人的強硬和俄國人的虛弱有了更深的瞭解。
怯懦無能的北極熊。
德國公使辛慈是第三個說出這句話的人。
第一個是紐約時報的記者,第二個是英國海軍大臣邱吉爾。
樓少帥同樣出席了談判結束後的酒會,比起之前他曾參與的幾次談判,這一次他表現得更加沉默,從頭至尾也只對俄國人說了一句話:簽字,還是戰場上見?
只是一句話,卻起到了最關鍵的作用。這樣的作風,讓同樣軍人出身的辛慈相當讚賞。
辛慈端著酒杯走到樓逍身邊,之前在他身邊的兩名華夏官員正巧走開,留給兩人獨自說話的空間。
恭喜。
多謝。
兩人用德語交談,辛慈刻意壓低了說話的聲音,有一個消息,我想您會很感興趣。
哦?
英國人計畫向北六省派遣間諜,有很大可能他們已經動手了。
恩。
難道您不想知道這個間諜是誰?
不想。
“……”
失陪一下。
辛慈站在原地,看著走向白寶琦的樓逍,滿頭霧水。
為什麼他會不感興趣?
如果辛慈知道,他口中的那個間諜,早已經被請進了北六省情報局的審訊室喝茶聊天,或許就不會如此疑惑了。
八月十四日,美國
一輛客輪汽笛長鳴,即將遠航。
客輪上搭載有首批完成學業,即將歸國的華夏學子,離家兩年,將一頭長髮剪短的李錦書,就在他們中間。

第一百七十八章 ...

八月二十一日,樓夫人一行人抵達關北。
這次二姨太留在了京城,四姨太和五姨太與樓夫人同行。五姨太是去看樓六小姐,四姨太則從關北轉道去熱河探望樓五小姐。上個月,樓五小姐給四姨太傳了消息,說是姑爺好像在外頭有了人,不像是姨太太,倒像是另一房太太。
四姨太當即臉色就變了,不管怎麼說,戴建聲要是真敢這麼做,就是打了樓家的臉!
樓五小姐的性子,可說是除了樓二小姐,再沒哪個樓家小姐比得上,連樓六也不行。嫁進戴家的這些年,孝順公婆,敬愛丈夫,慈愛子女,戴家上上下下就沒人不誇她的。戴建聲身邊也沒見有什麼丫頭,更沒一房姨太太。沒承想夫妻多年,竟然會鬧出這樣的事。
四姨太是個要強的人,可接到樓五小姐的信後,卻在樓夫人面前哭得像個淚人,夫人,要是姑爺真想往家裡納個姨太太,依五姑娘的性子也不會硬攔他,這麼不清不楚的,外頭還傳出什麼兩頭大的話來,讓五姑娘的臉往哪裡擺?豈不是掉樓家的面子嗎?
聽了四姨太的哭訴,樓夫人的臉色也不太好,可她不信戴建聲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否則戴國饒第一個饒不了他!
熱河省長戴國饒和他本家兄弟第十師師長戴曉忠,都是跟著樓大總統起家的,就算比不得錢伯喜和杜豫章,也絕不會對樓家生二心。
這樣掉樓家臉面的事,戴國饒會眼睜睜的看著?
但空穴不來風,樓五也不會在這樣的事上亂說,樓夫人只能先安撫了四姨太太,帶著她一起回關北,然後讓貼身的丫頭跟著她一起去趟熱河,查一查到底是怎麼回事。
證明是誤會一場當然好,真有其事的話……樓夫人放下茶杯,那這事就沒得善了。
老臣的心不能寒,當初處置第九師的事時,戴國饒也立了大功,但這一碼歸一碼,不能因此就讓樓家的姑娘受委屈卻沒人給出頭!
李謹言並不知道樓五的事,實際上,若是樓五不寫這封信,消息根本就傳不出熱河。若是不是戴建聲做得過分了,她也不會把事情捅到樓夫人跟前,一夜夫妻百日恩不假,可她到底是樓家的姑娘,沒有被這麼打臉的道理!
至於公公和婆婆,樓五雖然是跟著四姨太長大的,可該學的卻一點沒落下。她心裡比誰都清楚,就算媳婦再好,也是兒子最親。到頭來,恐怕外頭那個女人還是能如願。她要是真讓這兩個稱心如意了,她就不姓樓!
樓夫人一行乘坐的專列是在午後抵達的,不巧正趕上下雨,豆大的雨點砸落在地面,濺起一片片的水花。
娘。
李謹言親自打著傘迎上前,看到李謹言被雨水濺濕的長衫下擺,樓夫人蹙了一下眉頭:你這孩子,怎麼不去車裡等?雨這麼大著涼怎麼辦?
沒事,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李謹言笑著說道:也涼快。
還涼快!
坐上車,樓夫人就掐了李謹言的臉一下。
李謹言也不敢躲,只得咧嘴苦笑,其實樓夫人的手勁很輕,不疼,可他臉皮薄,掐一下還是有些泛紅。
言哥。從下了火車之後一直沒出聲的樓二少突然叫了李謹言一聲,言哥,抱!
睿兒還記得言哥?李謹言把樓二少從樓夫人的懷裡抱過來,上次見面都是幾個月前的事了,沒想到這小豹子還記得他,額頭頂了一下樓二少的腦門,想言哥嗎?
想。樓二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靈靈的,伸出兩條藕節似的胳膊摟住李謹言的脖子,直接貼臉,想言哥。
李謹言頓時樂了,這麼個白胖軟乎的可愛生物,摟在懷裡,誰能不喜歡?
樓夫人看得有趣,也不知道這小子隨了誰。對了,逍兒呢?我來之前聽大總統說,他不在關北?
恩。李謹言扶著樓二少的背,少帥在伯力。
伯力?
之前和俄國人簽的條約裡,很多劃給咱們的地方都還在俄國人手裡,不儘快拿回來怕老毛子賴帳。
哦。樓夫人點點頭,知道是怎麼回事之後便沒再問,反而和李謹言提起了趣談報和關北電影公司的事。
車子開到大帥府前,雨已經停了,走下車,一股雨後潮濕卻清爽的氣息撲面而來。
李謹言把樓二少放下,由他抓著衣擺,帶著他在青石路上走,特意放慢了腳步,讓樓二少很輕易的就能跟上。
樓夫人走在一旁,臉上的笑容自始至終沒消失過,五姨太湊趣道:夫人,這可真是親兄弟一樣。
可不就是兄弟嗎?樓夫人笑道:等到睿兒再長大點,我送他來關北,讓他們兄弟好好親近親近。
夫人說的是。
一行人剛走進客廳,就被趴在沙發上的一隻半大豹子嚇了一跳。
五姨太太和丫頭婆子臉色發白,樓夫人轉頭看了李謹言一眼,樓二少卻是滿臉好奇,若不是李謹言拉住他,恐怕就要撲上去了。
這只豹子是少帥抓的。李謹言示意抱起樓二少,一直都在後花園的,不知道怎麼突然跑出來了。
哪怕懷裡的樓二少好奇得直抻脖子,李謹言還是不敢讓他靠得太近,只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就算是從小養大的,看起來無害,那也到底是頭豹子。
豹子被牽走前,還特地走到李謹言身邊蹭了蹭他,李謹言忙把樓二少舉高,開玩笑,如果不是他動作夠快,小胖爪子已經抓到豹子耳朵上了。
看管後花園的人額頭直冒冷汗,怎麼就讓這祖宗跑出來了?他明明記得籠子關得好好的……一定要好好查!
虛驚一場,丫頭去安置行李,管家讓人送上熱茶和點心,娘幾個說了一會話,樓夫人和五姨太就回房休息去了,倒是樓二少精神得很,又一直粘著李謹言,樓夫人乾脆讓李謹言看著他,要是累了就找個東西給他玩,這小子最喜歡玩九連環。
我知道了,娘。
等到樓夫人轉身上樓,李謹言抱起樓二少就回了自己房間的。
接到樓夫人發來的電報,他就知道樓二少也會一起跟來,積木,跳棋,還有仿照北六省大兵模樣做的玩具,全都提前預備好了。
劇院裡二夫人說的那番話李謹言一直沒忘,反正他也挺喜歡這個胖娃娃的,若是真有一天會讓他來養……那就養吧,當養兒子也就是了。
紅木地板上已經鋪上薄毯,各種顏色和形狀的積木,木制的小人都擺在上面,知道小孩子喜歡往嘴裡塞東西,這些玩具都經過仔細篩選,凡是容易入口的,一概不許出現在樓二少跟前。
果然,一看到這些,樓二少的眼睛就移不開了,剛被放下,幾步就奔著那些扛槍的縮小版兵哥去了,抓住就不放手,李謹言不由得感慨,果然和樓少帥是親兄弟,這只小豹子長大了,肯定也是個殺伐果決的主。
當夜,樓二少玩累了就睡在李謹言的屋裡,結果樓二少睡覺不老實,李三少又擔心自己翻身會壓到他,整晚都沒睡好。第二天起床後哈欠連天,就差掛兩個熊貓眼,和後院那一家作伴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樓二少一直粘著李謹言,樓夫人好不容易落了清閒,便到劇院去喝茶聽戲,順便看了兩場電影。興致一來,拉著二夫人在關北有名的幾條商業街從頭走到尾,買了不少的東西,等到終於停手,跟著她們的下人,丫頭,還有幾個兵哥手裡都提滿了東西。
這可真是……”樓夫人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買這麼多的東西,尤其是在專賣水粉胭脂和化妝品的鋪子裡,轉手就花了二三十塊大洋,結果一看,盒子上全都印著樓氏家化廠的牌子。
多少年了,也難得有這麼一次。
樓夫人坐在車裡,拿起一管精緻的口紅,擰開,一股淡淡的花香。看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忽然想起幾年前,清風觀中那個道士給樓逍下的批語。
貴子四柱屬火……為將則掌虎符,為官則握相印。若是得遇貴人,則蛟龍升天,至尊之位。
遇貴人,則至尊嗎?
樓夫人垂下眼眸,緩緩的笑了,且不論這至尊之位到底為何,可這貴人,樓家卻是實打實的遇到了。
夫人?
沒事,回府吧。
是。
樓夫人在八月底回京,期間樓少帥一直只有電報聯繫,他還在電報中告知李謹言,短期內,他都不會回關北。
北六省軍隊已經鎖定下一個進攻目標,不是西伯利亞,而是被俄國人叫做薩哈林島的庫頁島。海蘭泡條約明確寫明庫頁島重歸華夏,但駐紮在庫頁島北部的俄國軍隊卻絲毫沒有撤離的跡象,在島的南部還有不少日本人。
華夏軍隊不動,則俄國人和日本將繼續實際佔領這座島嶼,華夏人一旦動手,日本就算從牙縫裡擠出軍費,也必須讓艦隊出動,只因為,庫頁島南部與日本北海道僅隔一條海峽,是在是距離日本本土太近了。
要想徹底奪回庫頁島,華夏軍隊不只要趕走俄國人,還得驅逐日本人。
海蘭泡條約簽訂後,得知條約內容的日本人甚至懷疑,如此痛快的將庫頁島讓出,是否是俄國人借刀殺人的計謀?無論俄國人在打什麼主意,日本人都別無選擇,若想保住在庫頁島上的地盤,就只有和華夏軍隊作戰一途。
日本人的確被樓逍揍得滿頭包,他們承認北六省的陸軍很強,但華夏的海軍短腿也是事實。島上的日本人只能寄希望於強大的日本海軍,能在華夏軍隊渡過韃靼海峽之前把他們全部擊沉在海裡。
哪怕這十有八--九只是奢望。
讓日本人鬧心的不只是庫頁島,還有朝鮮。
自從華夏的觸角探入朝鮮,北六省第三師在朝鮮新義州駐紮之後,朝鮮境內的亂局就一直沒有停歇過。
不說豎起朝鮮救國軍大旗,集合近八千人,三天兩頭襲擊平壤的李東道等人,連被軟禁的朝鮮國王李熙都隔三差五的蹦躂,還蹦躂得很歡。李熙給華夏軍隊送去一封親筆血書,言辭懇切的請求華夏軍隊能夠幫助朝鮮驅逐可恥的侵略者,有了這個東西,哪怕北六省直接揮兵佔領朝鮮全境,在道義上都能站穩腳跟。
礙于情勢,朝鮮總督寺內正毅被氣得喘粗氣也不能動手宰了他,至少現在還不能。一旦李熙死了,就給了華夏軍隊和朝鮮救國軍進攻日軍最好的藉口。
第三師師長趙越曾就此特地請示過樓少帥,樓少帥的回答卻是,朝鮮有自己的軍隊。
一句話,趙師長就明白了,少帥的意思是讓朝鮮人自己去和日本人掐,掐死多少算多少。
李東道得知華夏軍隊不會直接出兵,頗有些失望,而在救國軍中擔任營長職位的金正先卻松了一口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如果借助華夏人的勢力趕走日本人,誰能保證華夏人不會和日本人做出同樣的事來?
隨著和華夏人的接觸漸多,金正先對華夏人的警惕就越深,有時甚至會超過日本。他曾在救國軍內部的會議上提出過自己的擔憂,可大部分人卻=都認為他在杞人憂天。日本人還沒趕走,竟然就開始猜忌華夏人!就算他的擔憂成為現實又如何?到時他們可以再向西方國家求助,情況總不會比現在更壞吧?
這簡直太可笑了!
金正先無法說服他們,同時還引起了李東道的不滿。在李東道眼中,金正先此舉無疑是在挑戰他的地位,畢竟李東道是依靠華夏人的勢力,才拉起了救國軍的隊伍,並將整支隊伍牢牢抓在手裡。
華夏人被排斥,就相當於他沒了後臺,他怎麼會不提高警惕?若李東道等人當真如口中所說的一心救國,怎麼會先後投靠日本人和華夏人?朝鮮不是沒有一心為國的人,可惜李東道不是,他手下的大部分人也不是。
於是,本該升任團長的今正先,一直在營長的位置上呆著,只要救國軍的領導人還是李東道,他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還有極大的可能,在接下來的某場戰鬥中,英勇犧牲。至於子彈會從前方打來,還是從後方飛出,就不得而知了。
朝鮮救國軍內部發生的事,趙越知道得清清楚楚,可他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參謀問起,趙師長冷笑一聲:這個金正先也算是個人物,有這樣的人在,李東道才會聽話。
的確,若是真讓朝鮮救國軍內部擰成一股繩,李東道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聽話了。
關北
黑色的轎車停在關北城外一棟歐式建築前,李謹言不是第一次來,但每次都會看著院子裡那棟兩層小樓走神。誰會想到,這樣的地方竟然是關北情報局總部。
言少爺。
蕭有德和豹子一前一後的迎了上來,李謹言不是自己來的,啞叔就跟在他的身後。
沿著階梯而下,順著長長的走廊進入地下,兩旁是一間挨著一間的牢房,透過門上的氣窗,可以看到牢房裡的情景。
瑪律科夫與趙亢風,都被關押在這裡。
開口了嗎?
沒有。蕭有德說道:所有的手段都用盡了,他只死咬著一句,想要見言少爺一面。
是嗎?
李謹言聽了之後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將目光轉向豹子,這讓蕭有德的表情有了些許變化,只是一閃而過的情緒,卻被啞叔看在了眼裡。
是個硬骨頭。豹子說道:不過用的都是尋常手段,言少爺交代暫時留下他的命,也不能讓他傻了,喬先生和丁先生的藥就都沒用。
恩。
這一次,李謹言點頭了,去看看吧。
是,言少爺往這邊走。
豹子退後一步,將引路的位置讓給蕭有德。不管言少爺是不是要抬舉他,蕭有德現在還是他的頂頭上司,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些的。
趙亢風被吊在一間審訊室內,四周的牆壁和木架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刑具,光是看一眼,就會讓普通人嚇得腳軟。可見,豹子嘴裡的尋常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撐得住的。
除了一張臉,趙亢風全身上下已經沒一塊好肉了。聽到聲響,他慢動作似的抬起頭,看到出現在門旁的李謹言,咧嘴笑了。
三少,別來無恙?
託福。李謹言掃了一眼血葫蘆似的趙亢風,嘖了一聲,趙先生不是想見我?我來了,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趙亢風又笑了,李謹言蹙了一下眉,貌似有些不耐煩。豹子快走兩步上前,一拳揍在趙亢風的肋側。
少在言少爺面前耍心眼!豹子一把薅住趙亢風的頭髮,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不過是披著人皮不幹人事的,要不是老子事先做了安排,你是不是就打算跑到老毛子的地界去?你也真夠可以的啊,一大家子說扔就扔?
豹子的一席話並沒讓趙亢風變臉,倒是李謹言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神色驟變:趙先生,你想死得痛快點嗎?
不!趙亢風被豹子抓著頭髮,卻盡還是儘量對上李謹言的雙眼,我不想死!
不想死?李謹言勾起了嘴角,怎麼個不想死法?
我能做三少的一條狗!
趙亢風的這句話讓李謹言愣了一下。
我不是個東西,我知道。可我不想死,三少饒我一命,我就是三少的一條狗!誰讓三少不開心,我就咬死誰!
李謹言沒說話,啞叔卻輕輕拉了李謹言一下,看他的口型,是在對李謹言說:交給我。
李府
李錦畫坐在出嫁前的閨房裡,白姨太太坐在她的身邊,幾次想提起話頭,卻被李錦畫三言兩語帶開。
姨娘,你不必再說了。李錦畫拿起兩捆繡線,細細比對著顏色,人是我選的,怨不得誰。而且……”
什麼?
沒什麼。李錦畫垂下眼眸,她記得,那人被帶走時,分明在對她說,等我。
拆開一股繡線,繡布上的梅花圖,還只繡到一半。

第一百七十九章 ...

李謹言離開了審訊室,啞叔既然說交給他,自然會有辦法讓這個人開口。
只憑著趙家給俄國人做事這一點,李謹言就不打算留著趙亢風。但趙家自趙亢風的父輩起便游走於察哈爾,蒙古和俄羅斯等地,結下的關係網不容小覷。他必須弄明白,北六省內有多少趙家埋下的釘子
這些釘子早晚有一天會長成毒瘤,必須拔除!越早越好!
至於趙家在俄羅斯和蒙古的關係網,能得到當然好,得不到,李謹言也不在乎,哲布尊丹巴如今在京城榮養,蒙古王公也投誠的投誠,被抓的被抓,被殺的被殺,沒人能掀起多大的浪花。至於俄羅斯,這個老大帝國,還有不到兩年時間就要土崩瓦解,新生的政權要經歷相當長的一段混亂時期,這樣的局勢下,趙家的關係網未必能起多大的作用。
何況有樓少帥在,一力降十會,不服氣完全可以比比誰的拳頭硬,誰怕誰啊。
言少,這裡是關押瑪律科夫的囚室。
幾人停在走廊盡頭的一間牢房門前,這間牢房也算是情報局裡有名的地方,關押過不少間諜,其中就有川口兄妹和邢五,連俄羅斯前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米哈洛夫都曾到此一遊,如今,瑪律科夫或者該說馬克西米連又成了這裡的住戶,等到他功成身退,也不知道誰會有幸搬進去。
蕭有德拉開門上的氣窗擋板,室內的情況一覽無餘。
瑪律科夫單膝支起,靠坐在牆邊,襯衫皺得像鹹菜幹一樣,臉上滿是胡渣,頭髮亂糟糟的一團,臉上身上卻沒什麼血跡,應該沒受什麼皮外傷。
給他用了喬樂山和丁肇的藥?
是,豹子答道:還是在車站弄倒他時用的,帶回來之後根本沒用什麼刑,就全都招了。
是嗎?
李謹言不置可否,自從知道這個瑪律科夫的真實身份之後,他就一直覺得,這個人知道的肯定比他說出來的要多得多。這樣的人根本不會有什麼國家和民族的觀念,對他來說,真金白銀或許比上帝都重要。
這是個貪婪狡詐的亡命之徒。
從取得的供詞來看,他很擅長偽裝,在華夏,他的外貌太顯眼,而在歐洲,只要些許改變,就能很好的掩藏他的面容。就連他的雇主恐怕都不清楚他到底長什麼樣子,這讓他成功的躲過一次又一次的追捕。
或許,他們可以利用這點……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李謹言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他退後一步,示意蕭有德和豹子都靠近些,對兩人說道:這個瑪律科夫很狡猾,從他嘴裡問出來的東西肯定不及他知道的十分之一。豹子,一會你去喬樂山的實驗室,把他和丁肇都請來,讓他們和這個瑪律科夫好好談談,還有,上次和你一起去車站的那個大衛,你覺得怎麼樣?
說話辦事還算過得去,要是有人看著,應該不會出什麼么蛾子。
這樣就夠了。
反正他要的又不是一個真正的間諜,只是一個能用各種情報,把歐洲攪合得更亂的攪屎棍而已。例如在索姆河戰役前,向德軍透露一下關於英軍水櫃的消息。這可比他之前針對幾個騙子的安排實用性更高。
就算不小心被抓了,全盤招供,對方會不會相信他的實話還是兩說。
有的時候,真話比假話更難取信於人。
離開情報局後,李謹言馬不停蹄的去見了後勤部部長姜瑜林,雲南督帥龍逸亭傳來消息,和那邊的第一筆軍火生意已經談妥,兩百杆步槍,每杆配五十發子彈,每杆步槍二十五到三十塊大洋,子彈每千顆九十大洋。
步槍多是從北六省軍隊中汰換下來的漢陽造,還有部分從日本軍隊手中繳獲的村田步槍。早期的十三年式在日本國內批發價格不過每杆四到五塊大洋,如今轉手價格就翻了幾倍,可見只要找對下家,軍火生意絕對是暴-利。
姜瑜林這些天一直組織後勤部的人在倉庫裡忙活,按照李謹言說的,不管實際性能怎麼樣,賣出去的東西樣子總要好看些。
言少,五十杆老套筒,五十杆漢陽造,一百杆村田,都在這裡了。姜瑜林帶著李謹言走到一隻還沒封上蓋的木箱前,試用過,大致都沒問題,就是一點,日本槍和漢陽造老套筒的口徑不一樣,倒騰子彈費了不少事。
李謹言望著木箱裡擦過槍油,看起來有七八成新的步槍,就好像看到一個個長著翅膀的金元寶,正顫悠悠的朝他飛過來……
言少?
啊,沒事!
思緒被打斷,李謹言訕笑兩聲,暗地裡捏了自己一把,還真是掉錢眼裡去了。
不過一邊賺錢,一邊給英國佬和法國佬的後院點火,他怎麼感覺就那麼爽呢?
這批----藥檢查無誤之後,隔日便裝上了火車。雖說修路運動已經轟轟烈烈的開展了一年多近兩年時間,但礙于華夏國內現今的工業水準和地勢情況,想要構建貫通全國的交通網,還需要一段漫長的時間。負責押運的兵哥們也只能有火車坐火車,沒火車坐馬車。
好在沿途各省都事先打點好了,一路都沒出什麼額外狀況。
隨同這批步槍一起裝上火車的還有一百支衝鋒槍,這是送給四川督帥劉撫仙和雲南督帥龍逸亭的好處費。貴州的唐廷山和廣西的唐廣仁兩位收到的則是實打實的兩箱大洋。
送禮前,李謹言特地給樓少帥發過電報,確認沒問題後,才讓人把禮送出去。國人送禮也講究學問,只有送到點子上才能事半功倍,要是碰上不會辦事的,就像拍馬屁拍到了老虎屁股上,不得好不說,還會得罪人。
火車一路從東北駛向西南,過境山西和陝西兩省時,閻淮玉和馬慶祥還特地派了一支隊伍隨同護送。兵哥也沒拒絕,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香煙和罐頭,弟兄們分一分,就當是一點心意。
對北六省的大兵來說,這些都是他們平常的配給,送出去體面,也花不了多少錢。對兩省的兵哥來說,北六省出產的罐頭和香煙可都是好東西,雖說現在上峰不怎麼克扣軍餉了,可他們大多數還要養家,又不比北六省軍隊有各項補貼,自然捨不得花這些錢。
如今東西送到面前,也沒人矯情,收下之後拍著北六省兵哥的肩膀,以後再到咱們這地界,到哥哥家去坐坐,讓你嫂子給你們做羊肉面吃!
出了陝西,隊伍就進了四川,又穿過貴州的一小片地界,才進入雲南。
貨送到了,該送的禮也送出去了,兵哥們又分成兩路,一路順滇越鐵路前往越南,另一路跟著滇軍偽裝的馬幫進入緬甸。
龍逸亭和劉撫仙看到李謹言送的禮,就像是見著衣衫半褪的美人,兩眼直冒綠光。
好東西,這可真是好東西啊!
劉撫仙拿起一把衝鋒槍,拉開槍栓,扣動扳機,一梭子子彈打在花廳外的一個水缸上,水缸被打得四分五裂,缸裡的水淌了一地,劉撫仙卻是哈哈大笑,宋琦寧仗著手裡的那家兵工廠沒少和他顯擺,生產的那些衝鋒槍也讓劉撫仙沒少流口水,難得和他開一次口,這老小子開口就是三百塊大洋,簡直是黑得沒邊了!
這下看這老小子還怎麼顯擺!
不過這樓家出手可真大方。劉撫仙坐到太師椅上,暗地裡琢磨,就連賣給越南緬甸那邊的貨也不錯。型號老舊了些,也是實打實的漢陽造和村田。早兩年,川軍不少人手裡用的還是鳥-槍,甚至還有清朝時的抬槍。樓家把這些槍賣出來,說明他們手裡的好貨不少,這外人的生意做得,自己人的生意更能做得吧?
和劉撫仙有同樣想法的還有龍逸亭。拿到李謹言送的五十挺衝鋒請,又知道箱子裡裝的是漢陽造,龍大督帥也打起小算盤,他不只想和樓家--槍,還想把這五十杆漢陽造都留下來,換上他早些年從法國人手裡買的夏斯波。這些法國佬不是個東西,說是新式步槍,結果全都是幾十年前的貨色,早幾年是沒辦法,只能將就,如今不一樣了,有這樣的好東西,沒道理便宜了外人不是?
龍逸亭是個急性子,當天就給北六省發去了電報,李謹言看到這封電報,拿不定主意,乾脆又轉發了樓少帥。
樓少帥的回電很快,內容很簡單,就兩個字:問爹。
問樓大總統?
李謹言拿著電報琢磨一會,眼珠子轉了轉,總算是理出一絲頭緒,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國家統一了,可軍閥還是軍閥,土皇帝還是土皇帝,誰也不是誰肚子裡的蛔蟲……
想到這裡,李謹言皺起了眉頭,他真的沒有想到,不過是一筆軍火生意,竟然還能牽扯出這麼多的問題。
華夏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個局面,若是再被歷史的慣性硬扳回原來的軌道上去,他撞牆的心思都有。
按照樓少帥的意思,將事情一五一十的發到了京城,樓大總統的回電也很快,電報也很簡練,只比樓少帥的電報多了兩個字:答應他們。
答應?
李謹言又撓頭了,不知道這些大人物之間打的是什麼機鋒,不過大總統既然發話了,那就照做。
問爹之後,爹做了決定,會不會坑爹……應該不會吧?
於是,後勤部的姜瑜林等人又是一頓忙活,不到三天,第二批軍火就裝上了火車,八百杆步槍,十挺機槍,還有兩門火炮。
東西貌似挺多,可等著分的是兩個省的軍隊,幾萬號的大兵,這些東西扔進去,恐怕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但這卻表明了樓大總統的態度,只要是一心為國的,要槍要炮要錢,都沒問題!
樓盛豐的心倒是夠寬的。龍逸亭看著放在面前的七五山炮,眉毛一揚。能在亂世立足的,就不會是沒有腦子的莽夫。他和北六省買武器,未必沒有試探一下樓大總統的意思,別看現在你好我好大家好,這些佔據各省的土皇帝也貌似消停不少,可誰心裡沒有自己的小九九?
心寬好啊,劉撫仙和龍逸亭發出了同樣的感慨,就算將來被削藩,我劉撫仙也算是心服口服!
想想儼然成了樓家馬前卒的西北三馬,與北六省合辦兵工廠的閻淮玉和袁寶珊,再加上早就是樓家鐵杆的宋琦甯,還有安心當個監察院長的司馬君,劉撫仙和龍逸亭,這兩個西南地區最有實力的軍閥,也各自有了決斷。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早邁出一步,往往就能比晚一步的人佔有更多的先機。
李謹言自然不清楚因為這批武器又牽扯出多少頭緒,他天生不是搞政治的料。反正武器都已經送上火車了,他再想東想西的壓根也沒用。
言少,夫人從京城來電。
樓夫人回京時,四姨太依舊留在察哈爾,從她發回京城的消息看,戴建聲在外頭的確有了人,而這人的身份貌似還有些說道。
到察哈爾的當天,四姨太就察覺了不對,她雖是樓五小姐的生母,到底身份擺在那裡,原本不必戴國饒的夫人親自接待,可戴夫人不只親自出面,還格外的熱情,這只說明一件事,戴家心虛!
四姨太和樓五小姐都不是笨人,跟在樓大總統身邊多年的四姨太總覺得這事不單只是置個外室那麼簡單。心裡有了懷疑,就立刻給樓夫人發了電報,接到電報,樓夫人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她在京城不方便,又趕上國會召開,樓大總統成天見不著人影,加上戴家又是樓家的老臣,只得將這件事托給李謹言。
李謹言看過電報,一個頭兩個大,事情一樁接著一樁,都攪合成了一團。
不過樓夫人既然交代下來,他就不能推辭。首要的一件事,還是先查清那個外室的身份,才好順藤摸瓜。派去查這件事的必須要是信得過的,畢竟這牽涉到樓家的姻親,若是行事不穩妥或者是嘴巴不嚴,會引出更大的麻煩。
原本最合適的人是啞叔,可啞叔現在還被趙亢風的事情拖著,至於蕭有德,戴國饒和戴建聲都認識他,不合適。李謹言很快想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豹子再一次被請到了大帥府,聽李謹言要派他去熱河,二話沒說就回去準備。
言少身邊的啞叔是能人,臨走之前,豹子對李謹言說道:只是幾天時間,就讓那個姓趙的開口了,現在他在北六省內的關係已經基本摸清楚了,沒想到他在察哈爾省長身邊也有眼線。至於蒙古和俄羅斯那邊恐怕還需要些時日,不過也快了,照現在的情形看那小子撐不了多久。
恩。李謹言點頭,你走了,這邊的事有接手的人嗎?
有的,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
至於豹子把事情安排誰接手,接手的人會怎麼做,李謹言都沒問。
豹子出發前往熱河不久,啞叔就把趙亢風肚子裡的東西全都掏得一乾二淨,李謹言再見到他時,幾乎認不出這就是之前的那個人。
還活著嗎?
啞叔點頭,示意一旁的情報局人員將記錄的口供交給李謹言,李謹言翻著翻著,挑起了一邊的眉毛,這趙家人還曾參合到日俄戰爭中去,倒是李謹言沒想過的。
他還給俄國人提供過大量日本情報?
李謹言上前兩步,趙亢風恰好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對上,李謹言臉上沒太多表情,趙亢風扯了扯嘴角,染血的面孔卻顯得十分猙獰。
啞叔拿起紙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交給李謹言。
留著他?李謹言蹙眉。
對。啞叔繼續寫著,暫時留他一命,有些用處。
李謹言沉吟片刻,他當真不想留下這人,但啞叔的提議他不得不慎重考慮。轉過頭,再看向被吊起來的趙亢風,我還是想殺了你。
咳咳……”趙亢風剛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咳嗽,一口血沫吐了出來,所說話才順暢些,三少,我也還是那句話,我不想死。
李謹言沒有當場做決斷,他還得好好想想。
可等李謹言回到大帥府,卻得知了另一件事,李錦畫想見他。
見我?
他不確定李錦畫的目的,是要為趙亢風求情?若是要求情,早就該來了吧?
最終李謹言還是決定見她一面。
就在李錦畫在家裡等著李謹言的答覆時,一艘掛著美國國旗的客輪經過海上的航行,終於抵達了青島。

第一百八十章 ...

李錦畫的表情很平靜,在得知趙亢風的真實身份後,她神色間也沒產生太大的變化,只是輕輕的捏著手絹,端正的坐著,對襟大襖的寬袖在身側鋪開,像是一隻被雨水打落的蝶。
堂哥,終於,她出聲了,他活不了了,是嗎?
看著這樣的李錦畫,李謹言的心裡閃過一絲不忍,可趙家父子兩代都為俄國人做事,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不是能放過他們的理由。否則,因他們而死的亡魂該如何安息?
錦畫,我不想騙你。以他的所作所為,就算我不殺他,少帥和大總統知道了也不會放過他。
李錦畫輕輕應了一聲,右手緩緩撫過腹部,堂哥,前天我暈倒了,家裡請了大夫……”
聽到李錦畫的這番話,李謹言的眉頭蹙了起來。
趙家幾代單傳,他沒有叔伯,也沒有兄弟。唯一的老父如今也臥病在床。李錦畫緩緩抬起頭,目光看向李謹言,雙眼終於閃過了一絲波瀾。
李謹言有些猜不透李錦畫的意思,她是要為趙亢風求情?
堂哥,我不是要為他求情,李錦畫擰緊了手帕,他沒了,我的孩子就是趙家唯一的血脈。我只想最後見他一面。
錦畫,李謹言雙手交握,聲音和緩,不管怎麼樣,我都能保證你今後衣食無憂,生活無虞。你可以有新的家庭,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在來之前,我去見過老太太。李錦畫笑了,老太太和堂哥說了一樣的話,可我不願意。
為什麼?
說我死心眼也好,怎樣也罷,嫁進趙家的這段時間,是我從出生到現在過的最快樂的一段日子。李錦畫雖然在笑,眼角卻帶上了眼淚,他騙我也好,利用我也罷,但他對我的好,我都記著。他做了不好的事,我不為他求情,我唯一的能做的,就只是這樣。
說著,李錦畫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的淚已經消失無蹤,這門親事是我自己選的,有什麼樣的後果也只能我自己擔著。
李謹言還想勸李錦畫幾句,可無論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勸她嗎?怎麼勸?這個小姑娘說出的話和表現出來的態度,都讓他感到有些無力。
錦畫,你真的考慮好了?
恩,我仔細想過的。李錦畫點頭,再一次笑了,這麼做也是為了我的孩子。
她已經考慮好了,在老太太的佛堂裡,她就都想清楚了。
唯一僅存的那一絲僥倖,也在得知趙亢風的真實身份後散去了,她不能為他求情,她沒念過書,卻也知道什麼是民族大義,什麼是國之大節,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趙亢風是對她好,可他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大錯特錯。
她可以不計較他騙她,利用她,因為他對她是真好,但其他人呢?就像堂哥說的,堂哥放過他,樓家也不會放過他。
她是個妻子,卻也即將是個母親。她的孩子,不能有這樣一個父親。
最終,李謹言答應讓李錦畫和趙亢風見上一面,親自帶她去了鼎順茶樓。
城外的情報局總部所在是個秘密,李錦畫想要見趙亢風,只能選擇把他帶出來。有啞叔在,李謹言也不擔心中途會出現什麼岔子。
等了不到一盞茶時間,啞叔和兩個情報局的人就帶著趙亢風走上二樓。不知啞叔用了什麼手段,趙亢風的臉色依舊蒼白,左臉頰還帶著幾道血痕,步態卻十分沉穩,很難看出他之前受過大刑。
錦畫……”走進房間,他看到了李謹言,最先出聲叫的卻是李錦畫。
是故意做戲?還是想博取同情?亦或是認為李錦畫已經開口為他求情?
沒人能猜到他此刻在想什麼,就如他無法猜到,李錦畫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夫君,我有了你的骨肉。李錦畫溫婉的笑著,在趙亢風臉上乍然閃過一抹驚喜時,接著說道:為了咱們的孩子,我什麼都願意做,你呢?
趙亢風的錯愕和不甘,李錦畫的淡然和脆弱,全都落入旁觀者的眼底。
短暫的沉默之後,趙亢風的聲音在室內響起:我明白了。錦畫,好好照顧自己。
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趙亢風離開了。
李錦畫靜靜的坐了一會,直到面前的茶水涼透,才站起身,堂哥,我該回去了。
回李家,然後回趙家。
我送你。
謝謝堂哥。
李錦畫又一次笑了,就像當初趙亢風帶著她返回察哈爾,意氣風發的騎在馬上,告訴她,要為她去草原獵狼時一樣,笑得靜謐,溫柔,像是一幅定格在時空中的仕女畫。
送李錦畫回李家的路上,李謹言突然開口:錦畫,我可以送你出國,像錦書一樣。
出國?李錦畫搖搖頭,堂哥,我和二姐不一樣。
……”
堂哥,路是我自己選的,我就得自己走。李錦畫側過頭,當初,大老爺逼你嫁進樓家,堂哥應該比我現在的處境要難上百倍千倍吧?
錦畫,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呢?李錦畫轉回了頭,其實都一樣,路是人走的,日子都是人過的。何況,從今往後,整個趙家都是我們母子的,堂哥真的不用擔心我會過得不好。
車子開到李府大門前,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李錦畫走下車,兩步之後,回過頭,對車中的李謹言笑道:堂哥,我會好好的,真的。
李謹言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突然覺得很累,身體累,心也累。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開車吧。
兩天后,趙亢風染急病去世的消息傳回了察哈爾,一同傳去的,還有李錦畫身懷有孕的消息。很快,趙家就派人來了關北城,彼時,趙亢風已經入殮,趙家人能看到的只有一具上好的樟木棺材。
棺材的四面都被釘緊,李錦畫在一旁哭得傷心,趙家人哪怕覺得趙亢風的死因蹊蹺也沒人出聲。更不會去懷疑棺材裡的不是趙亢風。在來關北之前,躺在病床上的老爺就發話,這次來關北,無論少夫人說什麼都要照辦。
李錦畫同趙家人一起回了察哈爾,她身邊多了兩個丫頭,四個下人,趙家也沒人開口詢問。臨走之前,她對李謹言提出了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要求,李謹言答應了她。
在李錦畫返回察哈爾後四天,臥病多年的趙老爺子也與世長辭。趙家父子接連命喪黃泉,趙家老宅裡忽然傳出李錦畫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不祥的流言。原本一副柔弱樣子的李錦畫,卻在此時露出了非同一般的手腕,借著這些流言清除了趙家老宅中的一批人,其中不少都是趙家父子生前的心腹。他們前腳離開趙家,後腳就失去了蹤跡,沒人知道他們到底去了哪裡。
不過卻有傳言,他們趁著趙家父子新喪卷走了不少的財物,倒是引來不少人的覬覦,可惜的是,連人的影子都找不到,更別說錢財了。
處理完這些事之後,李錦畫關閉趙家宅門,說是為公公和夫君守孝,謝絕了所有女眷的登門拜訪。幾乎斷絕了趙家同外界的全部聯繫。
與此同時,趙家在北六省內的釘子被一一拔除,察哈爾省長王充仁的身邊也少了兩個熟悉的面孔。趙家在蒙古和俄羅斯的關係網也被北六省情報局一手掌控。
至於引起這一切的源頭,瑪律科夫依舊被關在情報局的地下牢房裡,丁肇和喬樂山幾乎每天都來和他喝茶聊天,旁聽的還有即將代替他成為歐洲知名間諜的美籍猶太人大衛。
不過,很快他的名字就將改成馬克西米連科爾,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巴伐利亞人。
察哈爾的事情還沒完全結束,熱河那邊又傳來消息,豹子已經查明了戴建聲那個外室的身份,她是華俄混血,父親一方有俄羅斯貴族血統,母親貌似還能和滿清皇室扯上點關係,這讓李謹言完全始料未及。
消息屬實?
屬實。站在李謹言跟前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看著就像是賣力氣的,可實際上,他卻是北六省情報局裡數一數二的好手,豹子沒被李謹言提拔起來之前,就是在他手底下做事,還要叫他一聲隊長。
俄國人嗎?
李謹言仔細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給在伯力的樓少帥發一封電報,戴建聲倒沒什麼,可戴國饒是樓家的老臣,在樓大總統遇刺期間,一舉擒獲企圖反水的第九師師長孟複,立下了大功。不管怎麼說,事情查到戴國饒這裡,要顧及的地方總是不少。
電報發出去了,樓少帥一直沒有回電,李謹言不知道是中途出了問題,還是樓少帥也在為難,只能下令豹子在熱河那邊繼續盯著。偏又趕上和英國人的租船合同出了點問題,一大批貨都積壓在港口,李三少忙得腳打後腦勺,一個勁的上火,嘴裡起了泡,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累了一天,回到大帥府,李謹言連飯都不想吃就躺倒在床上,單臂搭在額前,閉著眼睛,一動也不想動。
迷迷糊糊間,他聽到房門被推開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在室內響起,那是軍靴敲擊在地板上的聲音。
他幻聽了嗎?
可腳步聲卻沒有消失,直到來人停在床邊。
摘去了手套的掌心溫熱,覆上他的臉頰,李謹言半睜開雙眼,然後倏地瞪大。
少帥?!樓少帥不是該在伯力嗎?前段時間不是還發電報說要打庫頁島……
恩。樓逍坐到床邊,大手撫過李謹言的臉頰,隨後捏了捏他的肩膀,瘦了。
下一刻,他就被樓少帥拉到了懷裡,大手自然的在他身上左摸摸右摸摸,貌似在確認,懷裡這個的確是瘦了。
少帥,李謹言被樓少帥摸得有些不自在,扣住他的手腕,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
不是要打庫頁島?
計畫做了改變。
我發出的電報你收到了?
恩。熱河的事交給父親,樓少帥站起身,順帶把李謹言也拉了起來,晚飯沒吃?
那個……”
李謹言話沒說完,肚子的咕嚕聲就出賣了他。
樓少帥也沒給他解釋的機會,把他拉起來之後,門外就有丫頭送來了熱水,樓逍摘掉軍帽,親自擰了毛巾給李謹言擦臉,擦手。
少帥,我自己來。
不是累了?樓少帥沒理會,拉住李謹言的手腕,繼續擦。
屋子裡的丫頭全部相當淡定,對眼前一幕視而不見,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李謹言乾脆眼一閉,豁出去了,愛咋樣就咋樣吧。
熱騰騰的飯菜很快就送了上來,一盆白米飯擱在桌子上,米粒晶瑩飽滿,格外誘人。
聞到飯菜的香氣,李謹言的肚子又開始叫了。他這才想起,除了早飯,他中飯也只是隨意吃了幾塊點心,不餓才怪了。
一骨碌從床上下來,先給樓少帥盛了滿滿一碗米飯,自己再盛一碗,兩人一起動筷子,風捲殘雲,盤子頃刻就見了底。
樓少帥的飯量一如往常,李三少卻超長發揮,連吃了四碗米飯。
放下筷子,擦擦嘴,回顧此次戰績,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飯桶者飯桶嗎?
超長發揮的結果是,李三少果斷吃撐了。被樓少帥拉著到院子裡遛彎,下人丫頭們依舊是目不斜視,好像眼前拉著李謹言的手穿過回廊的,根本不是那個鎮日冷著臉的樓少帥。
好點了?
走在前面的樓少帥突然停下,側過頭,黑色的雙眼看過來,讓李謹言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一張臉看了三年也該看習慣了吧?怎麼還是會覺得耳根子發熱?
不過這樣的長相,也的確……
想著想著,李謹言又開始走神,或許是這段時間都在忙,身體的疲憊積累到一定程度,加上吃飽了又犯困,李謹言站著就開始眼皮打架。
樓少帥看了他一會,俯身將他整個人都抱了起來,大步走回房間。
李謹言頓時清醒了,這可是在外邊,就算都是自己人,也實在不像話!
少帥,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樓少帥沒說話,抱著他繼續往前走,長腿大步,轉眼間就到了房門前。
李三少乾脆低頭當起了鴕鳥,還是那句老話,愛咋地就咋地吧!
身體接觸到柔軟的被褥,一直打架的眼皮終於再也睜不開了,李謹言能感到解開他衣領的手指,拂過他耳邊的呼吸,還有包圍著他的,再熟悉不過的體溫。
無意識的蹭了蹭,觸感也沒差。打了個哈欠,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夜,李謹言睡得很好,醒來時身旁早就沒了人,留下的痕跡卻表面他昨夜不是做夢。
起身的動靜驚動了房門外的丫頭,李謹言一邊洗臉漱口,一邊問道:少帥呢?
少帥在書房。
哦。擦乾手上的水跡,李謹言轉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自鳴鐘,剛過了八點。
簡單用過早餐,沒急著去工廠,想起樓少帥昨天說的事,抬腳去了二樓書房。剛好遇上從書房裡出來的蕭有德。
蕭先生?
言少。
蕭有德並未多言,打過招呼後就告辭離開,李謹言看著他背影,總覺得他剛剛的神情好像有點不對?
少帥,蕭先生這是?
父親派他去熱河。樓少帥示意李謹言過去,仔細看了他一會,臉色好些了。
去熱河?
戴家的事。樓少帥拿起一份文件,遞給李謹言,戴國饒寫信向父親請罪,傳言是他手底下的人放出去的。
他做的?為什麼?
保命。
正如樓少帥所說,樓五小姐聽到的那個傳言的確是戴國饒的手筆。
當戴國饒知道兒子竟然和一個間諜扯上關係,氣得拿起手杖狠狠的打了他一頓,還砸破了戴建聲的頭。戴家是綁在樓家船上的,戴建聲此舉無疑是把戴家往死路上引。
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戴國饒不會以為能把這事瞞住,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事捅出去,讓樓家自己來查,查得清楚明白,查清這其中都是怎麼回事!
涉及到後宅女眷,哪怕外人知道了,也只當是他戴國饒的兒子被女色迷昏了頭,不會把事情扯到間諜的事情上去,否則即便樓大總統放過他,官場上的對頭也會想方設法的踩死他,他在軍中的本家兄弟也未必能幫得上忙。到頭來,說不定還會受到拖累。
運氣好的話,還能留下戴建聲一條命,可戴家在樓家這條大船上的位置是否能保住,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

九月底,歐洲東線戰場上,沙皇的軍隊陷入更大的困境。
在被德軍攻入華沙,並在華沙成立臨時政府後,沙皇的叔父尼古拉大公就被解除了前線總指揮一職,尼古拉二世親自替代叔父的職位走上戰場,本為鼓舞俄軍低迷的士氣,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此舉非但沒有扭轉戰場的狀況,反而為俄軍在東線的作戰帶來更大的隱患。
尼古拉二世離開聖彼德堡之前,將宮廷大權交給了他的皇后亞歷山卓,這引起了皇室成員和大臣們的極大不滿。
再加上拉斯普京的肆意妄為,甚至隨意任免大臣,使支持並信任他的皇后在貴族和民眾間的聲望一落千丈,甚至有人懷疑,說他是外國的間諜!
更糟糕的是,沙皇在前線時,經常會收到來自後方的電報,或者是皇后亞歷山卓,或者是拉斯普京本人,電報的內容無一例外,都是關於戰爭的預言
因為這些預言,沙皇的軍隊甚至會在很莫名奇妙的時機,莫名其妙的地點發動進攻,這不只讓俄軍的指揮系統紊亂,軍隊亂成一團,連他們的敵人都覺得俄軍的指揮官腦子出了問題。俄軍的指揮官的所作所為,都像是在盡一切可能輸掉這場戰爭。
俄國在歐洲東線的戰況簡直是一團糟糕,就連對上奧匈帝國的軍隊,他們也再難取得勝利。造成這種狀況的尼古拉二世也相當無奈。
我就像穿了一條無形的褲子!
這是沙皇尼古拉二世在一戰的戰場上,也是在十月革命爆發前留下的相當經典的一句話。
華夏的軍事觀察團不只在歐洲西線戰場,也到了歐洲東線,他們發回國內的電報很清楚的寫明,俄國的士兵很勇敢,但糟糕的指揮和戰略物資的缺乏,讓德國軍隊幾乎戰無不勝。
至於奧匈帝國軍隊和同樣參與作戰的部分協約國軍隊,觀察團的成員並沒有多做表述,但從電報的字裡行間還是能夠看出,他們對協約國在東線的作戰並不看好。
不換一名指揮官,俄軍沒有任何取勝的希望。遺憾的是,只有尼古拉二世才能換掉他自己。
這些電報每隔三到四天就會發回國內,同樣會在第一時間放到樓少帥的案頭。
自從樓少帥暫時擱置進攻庫頁島的計畫,返回關北之後,李謹言的神經總算不再如前段時間那麼緊繃。一個緊接一個的麻煩轉眼間煙消雲散,某些讓他心煩的聲音也漸漸銷聲匿跡。
在書房裡整理檔,已經成了李謹言難得的休閒時間。
縱觀整個一戰,一九一五年算是相對平靜的一年。在這一年中,歐洲戰場總體處於僵持狀態,交戰雙方都在積蓄力量,都在等待著下一年的到來。德國計畫在來年的攻勢裡,讓對手的血流幹,英法也同樣計畫著在一九一六年讓德國好看。
陸地上如此,天空中,駕駛改裝後飛機的德國空軍已經逐漸佔領了優勢,協約國的飛行員很少再單獨執行偵查任務。否則,一旦遇上德國空軍,他們幾乎難逃厄運。但這只是暫時,很快,英法也將針對性的改進他們的飛機,天空中的新一輪廝殺,很快即將開始。
歐洲現在的戰況如何,李謹言並不怎麼關心,畢竟這場戰鬥還要至少持續兩年,他所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少帥,那個假瑪律科夫的事情,你覺得怎麼樣?李謹言放下整理好的電報,單手支在辦公桌上,要是覺得可行,我打算儘快讓他去英國。
你決定就好。
“……”這算是信任他還是放羊吃草?
我信你。樓少帥從檔中抬起頭,手背擦過李謹言的臉頰,微不可見的勾了一下唇角。
李謹言以為自己眼花了,
少帥……”
恩?
你剛才在笑?
“……”
真難得。
“……”
來送檔的季副官站在書房門前,猶豫片刻,還是把敲門的手放下了。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要不過半個小時再來?或者一個小時?
事實上,直到晚飯前,他手裡的文件也沒送進樓少帥的書房。
京城
樓大總統回到家,依舊是一腦門的官司,他著實想不明白,那幫議員平時個頂個的斯文人,現在卻能為了一個教育部的議案爭得臉紅脖子粗,還有教育部部長陶德佑,當著幾百號人的面,差點和眾議院的議長章程掐起來,他們可是多年的好友,就這麼友好的?
大總統,你這是怎麼了?
樓夫人正看著樓二少玩拼圖,這是從關北回京時一起帶回來的,一共三套,樓二少已經完成了最簡單的一套,如今正在鑽研第二套。
快別提了,和這幫人開會比打仗還累。樓大總統也不講究,一下坐到樓二少的旁邊,把正玩得認真的樓二少抱起來,對著那張小臉就親了一口,兒子,想爹沒?
樓二少也不出聲,眉頭緊蹙,小胖爪子一揮,很明白的在表示,他很忙,勿擾!
樓大總統看得有趣,還想再逗他一會,樓夫人卻咳嗽了一聲,大總統,別逗睿兒了,我有事和你說。
我知道,戴家那事吧?
是啊。樓夫人讓奶娘把樓二少帶回房間,他在玩的拼圖也帶走,看著點二少,別讓他吃進嘴裡。
是,夫人。
又揮退了房間裡的丫頭,樓夫人才接著說道:大總統,戴國饒不是寫信來了嗎?事情到底怎麼樣了?
人已經處理了。樓大總統向後一靠,戴國饒跟了我那麼多年,舊情總是是要念些的。
不過舊情歸舊情,這件事後,熱河省的省長還是要換人了。把蕭有德派去熱河,可不只是為了處理那個俄國間諜。
五丫頭那邊,大總統想過沒有?
怎麼,她和你說了什麼?
也不是。樓夫人笑了笑,起身走到樓大總統的身後,雙手按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按壓著,不管怎麼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事總是戴建聲做下的,大總統念著戴國饒的舊情,我也念著。可五丫頭總是受了委屈,也關係著咱們家的臉面。
依夫人的意思?
若是大總統答應,我想把五丫頭接到京城來住一段時間。謹言那孩子最近也是糟心事不少,乾脆也讓他來京城散散心,再過一個月就是睿兒的生辰,不如一起熱鬧熱鬧。
恩。樓大總統閉上雙眼,就照夫人的意思辦吧。
樓夫人笑了。
這次的事牽扯到方方面面,樓大總統對戴家如何處置,她不說什麼,但對戴建聲,還是得好好說道說道。若是這次不能給他個教訓,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犯毛病
有的人,就得讓他知道疼是個什麼滋味,才會真正受到教訓。

第一百八十二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5109
關北的各大新聞報紙都刊登了同一則消息,關北無線電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
這家公司的成立,給關北人帶來了一種新事物,無線電廣播。
歷史上,華夏第一家無線電公司出現在二十年代的上海,通過自建電臺播送廣播,上海市民買到的收音機全部是舶來品,大多是美國貨。
在鄒先生成功為軍用無線電瘦身之後,李謹言就起了興辦無線電廣播公司的念頭,不過鄒先生對此興趣不大,一門心思的研究軍用無線電。他的長子鄒啟智受到父親的影響,對無線電同樣有著濃厚的興趣,而且和父親不一樣,他的興趣多在民用方面。李謹言得知後,專門給鄒啟智撥付了一筆經費,支持他和幾個有共同愛好的年輕人成立了一個研究小組,不久前,他們成功研製出了第一台收音機,也就是俗稱的礦石收音機。
不需要電源,電路裡只需要一個半導體原件,結構十分簡單,成本也很低,只是在接受--能上仍次於電子管收音機。不過相比起此時採用直流電供應,耗電量極大的電子管收音機,這種礦石收音機才更符合華夏人的需要,也更容易普及。
憑李謹言現在的實力,吃獨食完全沒有問題,但他還是以北六省總商會會首的身份,召集商會成員,邀請有意者入股。
北六省商界眾人已經有了一個共識,但凡是李謹言介紹的生意,就沒有不賺錢。雖說廣播這個詞還很新鮮,收音機是什麼,在場的大部分人也不清楚,可只要李謹言開口了,多數人都有興趣摻上一股。
殊不見如今和李三少合作的杜老闆等人,哪個不是賺得盆滿盈缽?就算不賺錢,能在李謹言跟前賣個好,大家也是十分樂意。
在和北六省商家達成共識之後,李謹言聯繫了在南六省的廖祁庭,把創辦無線電廣播公司的事情告知了宋武。
南六省內有眾多最早開埠的沿海城市,對於新事物的接收及包容度更大。
聽完廖祁庭的介紹,宋武也對成立無線電廣播公司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並有意在十一月再度前往關北,一來為聯合創辦公司,二來,他也很想看看,現在的關北發展成了什麼樣子。
1015日,關北的各大茶樓飯館裡都坐滿了人。
隨著牆上的自鳴鐘敲響十下,店家擺在櫃檯醒目位置的收音機中傳出一陣悅耳的樂聲,一個清亮的男聲從收音機中傳出,關北廣播電臺開始了第一次播報。
在男聲之後,就是一曲耳聞能詳的定軍山,轟的一聲,茶館飯莊裡一下變得人聲鼎沸起來。
李謹言正翻看樓氏商業集團上一季度的財務報告,卻明顯心不在焉,不時將目光轉向擺在桌子上的收音機,當收音機終於傳出聲響後,他立刻調大音量,雖然音質遠不如後世,卻還是讓他聽得津津有味。
沒心思再工作,把財務報告往抽屜裡一放,李謹言拿起收音機就奔向二樓書房,沿途遇到的丫頭聽到聲響,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言少爺,這是什麼?
收音機。李謹言好心情的對好奇的丫頭笑了笑。丫頭很不爭氣的紅了臉,直到李謹言離開,還有些神思恍惚。一個年紀稍大些的丫頭走過來,輕輕捏了她一下,回神了。
丫頭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拿著撣子站在客廳裡發呆,回想起原因,臉更紅了。
梅姐,我……”
行了,知道,言少爺好看,新來的都要經過這麼幾遭。年紀大些的丫頭又捏了小丫頭的臉一下,不過看歸看,可不許起什麼心思,知道嗎?
哪能啊!小丫頭被說得更不好意思了,能進大帥府幹活是福分,多少人羡慕。我爹娘都說了,少帥和言少那是天上的星君托生的,可不是一般人能想的。
你爹娘真這麼說?
是啊,小丫頭回身,一邊用撣子掃過擺在牆邊的花瓶,一邊說道:我家從南邊過來,當時活不下去,差點把我給賣了。如今我大哥在工廠裡做工,年底就要娶媳婦了。下邊有個弟弟總想著當兵,上次招兵時他年齡不夠,人家不要,回家還抹眼淚呢!
真的?
可不是……”
兩個丫頭一邊幹活,一邊低聲說著話,路過的管家見著了,咳嗽一聲,小姑娘頓時一縮脖子,等到管家過去了,互相看看,其中一個故意模仿管家的樣子,咳嗽一聲,眨眨眼,另一個小手捂著嘴,笑彎了眼睛。
書房裡,樓少帥正在處理公文,雖然進攻庫頁島的計畫暫時擱置,但他手頭的事情依舊不少,朝鮮,西伯利亞,加上國內,哪一邊都放鬆不得。
少帥,在忙?
李謹言敲門之後,從書房外探頭朝裡面看了看,樓少帥放下筆,捏了捏眉心,進來吧。
走進門內,房門一關,李謹言把黑色的收音機往桌子上一放,擺弄了一下,裡面傳出了京戲的鑼鼓聲,少帥,你聽這個。
樓少帥在德國讀軍校時,德國的軍用電報發展領先歐洲,但民用無線電廣播卻尚未普及。
事實上,無線電廣播產生的時間,距離現在也沒超過十年。
少帥,這是咱們自己生產的,無線電臺也是咱們自建的。
哦。
“……”就這樣?
李謹言正無語,支在桌子上的手腕就被樓少帥握住了。
少帥?
帶著槍繭的指腹擦過腕子的內側,沿著寬大的長衫袖口向上,李謹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摸向後腰,心中升起了一級警報。
季副官的敲門聲拯救了李三少,樓夫人從京城發來電報,請李謹言月末到京城去一趟。同時還有從青島和上海發來的電報,首批赴美的留學生即將陸續歸國。
李謹言看著電報,琢磨了一會就猜到了樓夫人的用意,按照農曆來算,下個月初就是樓二少的生辰。這樣的話,樓少帥應該會一起回去。
應該是為了二弟過生辰,少帥也一起去吧?
恩。
看著堆積在案頭的文件,李謹言打算最多在京城呆三天,否則樓少帥回關北後不知道要忙多久。而且,從京城傳回消息,樓夫人這段時間正忙著料理戴建聲,李謹言有快去快回的想法,也是因為他沒興趣圍觀,也不想湊這個熱鬧。
不久前樓五小姐被樓夫人接到京城暫住,不過兩天,頭上還綁著繃帶的戴建聲就被戴國饒扔上了火車,戴省長只有一句話,若是不能把樓五給接回來,他就當沒這個兒子!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松了口氣,無論如何,這個孽障的命總算是能保住了。接下來,就要看這個孽障的腦袋是不是能轉過彎來了。
在戴建聲被扔上火車前,戴夫人特地囑咐他,你媳婦是打是罵,就算是抽你鞭子,你也得受著!是你做了錯事,這都是你該得的!
戴建聲也沒糊塗透頂,被老子收拾過幾頓,又被老娘如此叮囑,知道此番赴京絕對是凶多吉少,不過誰讓他自作孽?何況蕭有德已經到了熱河,至今仍沒有離開的樣子,戴建聲再榆木腦袋也是戴國饒教育出來的,在女色上犯了混,不意味著他就真是個蠢貨。
在火車上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戴建聲出了一身冷汗。他還真如他老子說的,豬油蒙了心,當真是不要命了!
戴建聲到京城的第一天,壓根就沒見著樓五的面,甚至連大總統府的門都沒進去,樓夫人想要懲治一個人,就絕沒有板子高舉輕放的道理,何況是為了讓戴建聲好好長長記性?
只要樓五不心軟,在京城的這段時間,足以讓戴建聲刻骨銘心,牢記上一輩子。
李謹言和樓少帥商定了赴京日期,回房後,對著另一份電報陷入了沉思。
李錦書是跟著這批留學生一同赴美的,他們回來了,她也應該有消息了吧?
直到三天后,他才得到得知李錦書已經歸國的消息。她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甩開了跟著她的情報人員,和另外幾個華夏留學生一起搭乘早一班客輪返回華夏。
當情報人員追著她抵達青島時,她又化名舒雨前往了上海,在上海公共租界和幾個美國朋友一起創辦了一份青年報。在此期間,她不只沒有聯繫李謹言,連李三老爺夫婦都沒有得到她的丁點消息。
情報人員找到她後,立刻給關北發了電報,李謹言這才得知確切的消息。
回國了,卻不和家裡聯繫,這算怎麼回事?若不是有情報人員跟著她,恐怕連自己都要瞞著吧?
李謹言實在不搞不懂李錦書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情報裡不是說這姑娘變了不少嗎?就是這麼變的?
將電報丟在一邊,李謹言感到一陣的心煩,乾脆叫人把電報原封不動的送去李家,讓李三老爺和三夫人去和李錦書溝通吧。
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經做了,李家和沈家的退婚風波也早就過去了,李錦書今後會怎麼樣,他不想也不願再--手了。
十月二十日,身在歐洲的許二姐給李謹言發來電報,是關於英國的消息。
由於防空力量的不足,德國的飛艇隔三差五的造訪倫敦上空,不久前的一次襲擊還在倫敦引起了一場大火,造成兩人死亡,不下二十人受傷。自從確立海上霸主地位,本土從未遭受過攻擊的英國,面對德國的飛艇束手無策,陷入了十分尷尬的境地。
就在幾天前,倫敦東區,也是貧民的聚集區,發生了一場騷-亂,雖然騷-亂的規模不大,很快被平息,卻也為倫敦拉響了警報,必須儘快找出能夠克制德國飛艇的辦法,否則大英帝國即使贏得了戰爭也必將顏面掃地!
許二姐的電報中還提到,德國人正計畫對法國進行空中轟炸,具體時間未定,可以肯定的是,到巴黎上空扔炸彈的依舊會是飛艇。
看過這份電報,李謹言知道瑪律科夫出發的時間到了。
倫敦,巴黎,甚至是柏林。
從華夏給英國帶回了磺胺技術的瑪律科夫無所不能的瑪律科夫,必將給這群歐洲人帶去更多的驚喜
俗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要想讓瑪律科夫發揮更大的作用,前期的資本必須給足。
李謹言打算讓瑪律科夫完成同英國的這筆生意,他會帶著磺胺的資料去見他的上一任雇主。不過他帶去的資料並不是全部,就像當初的德國人一樣,想要完成藥品的研發步驟,英國人還需要花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不過就算英國人成功了,李謹言相信自己依舊有得賺。
英國人會把花大價錢買來的磺胺資料與盟友共用嗎?
答案很好猜,不是嗎?
而得知真相的英國盟友又會作何反應?
很值得期待。
十月二十三日,新的瑪律科夫和他的助手,帶著一隻裝有磺胺資料的箱子,坐上了前往歐洲的輪船。
同日,從李謹言處得知李錦書消息的李慶雲,帶著幾個家人,登上了南下上海的火車。
十月二十五日,關北百貨公司二樓擺在櫃檯上的收音機再次被搶購一空。
十月二十八日,關北電影公司拍攝的影片《軍人》殺青,關北各大劇院影院門前的廣告版上,都寫上了該片即將在十一月初上映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三章 ...

民國六年,西曆19151031,李謹言和樓逍乘坐專列從關北前往京城。同一日,黑龍江下游河畔,由俄國彼爾姆邊疆區移民建造的幾個俄國村鎮,再度響起了炮聲。
俄國人一直以來的擔心終於成真,在短暫的偃旗息鼓之後,北六省軍隊再一次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半個多世紀前,俄國趁英法進攻廣州之機,沒有耗費一顆子彈,就從華夏攫取了巨大的領土利益,六十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被北極熊吞進了嘴裡。如今風水輪流轉,伯力和符拉迪沃斯托克之戰後,廢除了華俄簽訂的北京條約,同時也否認了《璦琿條約》的合法性。
從《海蘭泡條約》簽字生效的那一刻起,俄國對這一百多萬平方公里土地的統治就宣告終結。
屬於華夏的國土,華夏早晚要拿回來!
幾乎在炮聲響起的同時,駐守在該地的俄國士兵便選擇了舉手投降。
此時蘇維埃共和國還沒有建立,後世建在此地的共青城還沒有影子,大量的礦產資源也沒有開發,大量的機械工業還沒有發展,這裡不過是俄國在遠東無數貧瘠的村鎮之一。駐守在這裡的俄軍,加上持有武器的俄國平民,滿打滿算不過幾百人,可村子外邊的華夏軍隊有多少,兩千,五千,還是上萬?
這裡距離伯力並不遠,與海蘭泡也相當近,之前華夏軍隊進攻伯力的戰況,他們沒有親眼目睹,卻能聽到從遠處傳來的炮聲,看到天空中掠過的機群!
華夏人有飛機,有大炮,可他們連步槍和子彈都湊不齊!
上帝!
一名俄軍中士不停的在胸前畫著十字架,他是個虔誠的東正教徒,還有一個月,他就將與心愛的姑娘舉行婚禮,沒想到,就在不久前,他突然接到調令,被派到了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原本中士還在慶倖,比起那些被送上歐洲前線的士兵,他是多麼的幸運,可以遠離戰爭。如今……去他的幸運!
轟!
又一顆炮彈砸下,中士只能拼命的藏在臨時挖掘的戰壕裡,期望下一顆炮彈永遠不要落在自己身旁!
該死的!
軍官們同士兵們一起蜷伏在地上,雙手護著頭,他們很多人都沒有頭盔,只能依靠雙手和胳膊護住頭部。
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長的炮擊終於停了,幾名下級軍官已經準備好白旗,等待華夏的步兵出現,象徵的抵抗一下,就把旗子舉起來,至於上級軍官會怎麼想,會不會因此大發雷霆叫囂著要槍斃他們,誰會在乎?或許要到戰俘營裡,他們才有下次見面的機會。前提是大家都還活著。
可是,俄國人期待的步兵進攻卻遲遲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在天空掠過的飛機。
飛機上投下的炸彈和掃落的機槍子彈,讓這些戰壕和工事裡的俄國兵叫苦不迭,紛紛用俄語大聲咒駡,如果翻譯成華夏語,那就是:有完沒完?還有完沒完?!這都要投降了,還炸什麼炸?!顯擺炮彈多嗎?!
駕駛飛機的兵哥進行過一輪轟炸之後,都感到十分奇怪,地面上的那些俄國人為什麼不反擊?沒有高射機槍,步槍也行吧?難道都被炸死了嗎?
飛行員返航後,馬上報告了這一情況,第二師師長杜豫章立刻下令,提前發動進攻!
師座,小心有詐!
有詐?杜豫章正了正軍帽,嘿嘿一笑,等著吧,估計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給少帥發捷報了。
戰場上的情況正如杜豫章所料,在戰車掩護下發動進攻的華夏步兵,並沒受到多大的抵抗,大部分陣地中的俄國人都很快舉起了白旗幟,僅有的幾次象徵性抵抗,也在裝甲車的機槍掃射下徹底熄火。
兵哥們一路進攻,做得最多的就是前進,收繳俘虜,再前進,再收繳俘虜。
把整個村莊拿下後,戰後清點,一共抓獲了一百六十一名俘虜,卻只繳獲了五十一支步槍,機槍也只有一挺而已,還是打不響的。
一名俄軍少尉被帶到懂俄語的參謀面前問話,在給了他一根香煙之後,這個俄軍少尉告訴了華夏軍隊實情,不只是這裡的俄軍,包括附近幾個村鎮中的俄軍情況都差不多,他們手裡的武器都少得可憐。
機槍已經算是重武器,而火炮,少尉苦笑了一聲,即使有火炮,有炮兵,我們也沒有炮彈。
不過俄軍卻有為數不少的炸藥,在這名少尉的帶領下,兵哥們找到了炸藥存放的地點,就在一座掩體的下面,很顯然,如果這些炸藥被引爆,即便不能將進攻這裡的華夏軍隊全部殺死,也能給第二師帶來不小的損失。
不過這裡的俄軍從一開始就喪失了戰鬥的意志,他們大部分都是臨時被召集起來的農夫,沒有被送上歐洲戰場是他們的幸運,可走進華夏軍隊的戰俘營……該說是他們的另一種幸運還是不幸?
杜豫章接到下級的報告,也冒出了冷汗。
大意了,打了一輩子仗,今天差點栽個大跟頭!
要是真讓老毛子給炸一次,非等讓錢伯喜那幫老小子笑死不可!
杜豫章再不敢再托大,下令在接下來的進攻裡,絕對不能輕敵,誰敢輕敵冒進,他就收拾誰!
這道命令下得相當及時,並不是所有的俄國兵都像這個村子裡的守軍一樣膽小,附近一個村子裡的俄軍打光了步槍裡的子彈,就抱著炸藥包沖向華夏軍隊的裝甲車。另外一個村子裡的俄軍,則是選擇用手榴彈與華夏軍人同歸於盡,甚至有一些村民也拿起了武器。
但再多的反抗也無法阻擋華夏軍隊進攻和佔領步伐。
112日上午九點三十二分,彼爾姆斯科耶村及其附近的幾個村落全部被華夏軍隊攻佔,打死俄軍三百一十八人,俘虜一千一百五十二人,至於逃跑和失蹤的,並不需要費心統計,第二師進攻的目的是奪回失去的國土,而不是殺人。
更何況,如今南面和北面的土地都歸屬華夏,這些俄國兵要麼向北逃回俄國,要向東跳進大海,除此以外沒第三個選擇。
第二師的捷報傳來時,樓少帥和李謹言早已經抵達京城,樓少帥一到就被樓大總統叫進了辦公室,國會還沒有閉幕,樓大總統整天被議員們吵得頭疼,案頭還堆著永遠都處理不完的公事,樓少帥自己送上門,正好給他抓了壯丁。
李謹言一直被樓夫人和樓五小姐拉著喝茶聽戲,樓五小姐來京時還把兒子帶來了,見著李謹言,樓五讓他叫人,胖小子抱著李謹言送給他的玩具槍,虎頭虎腦的冒出一句:舅媽。
李三少當時的臉色,非常的難以形容。
樓五不知道該說什麼,還是樓夫人發話,叫舅舅吧。
樓五忙應聲,抱著兒子,快,叫舅舅。
舅舅?胖小子顯然還掰扯不清,娘不是說這是大舅的夫人?那不叫舅媽?
成功完成第二幅拼圖的樓二少站起身,邁著小短腿走到嘴角還在發抽的李謹言跟前,言哥,抱!
李謹言正尷尬著,有樓二少這一打岔,忙彎腰把他抱起來,樓五也趁機說著城裡電影院掛出了牌子,準備上映一部叫《軍人》的影片。
我沒記錯的話,這電影是關北拍的吧?
是有這麼回事。李謹言抱著樓二少坐在沙發上,任由小豹子摟著自己的脖子蹭,六號上映。
那不就是睿兒生辰前一天?
對。
是個什麼片子?
……”
娘幾個正說話,樓大總統和樓少帥出現在了門口,樓大總統一邊走,一邊哈哈笑兩聲,還用力拍了一下樓少帥的肩膀,樓少帥始終身板筆直,面無表情,不過李謹言還是能察覺到,他的心情應該很不錯。
大總統,是有什麼高興事?
有啊。樓大總統笑著走到樓夫人身旁坐下,把之前杜豫章發來的電報內容說了,樓五和李謹言忙讓到一邊,樓五抱著兒子坐到另一張沙發上,李謹言則抱著樓二少坐到了樓少帥身邊。
不想剛剛坐下,懷裡的樓二少就被抓出來,丟進樓大總統的懷裡。樓大總統正樂呵,乾脆抱著小兒子繼續說。
樓二少很憤怒,揮舞著小胖爪卻沒任何殺傷力。
李謹言眨眨眼,權衡再三,果斷沉默是金。
又過了一會,樓二少被樓夫人抱進了懷裡,李謹言拉了樓少帥一下,問道:少帥,無線電公司的事情,和大總統說了嗎?
說了。
大總統同意了?
恩。
原來,在李謹言赴京的同時,就計畫在京城也成立無線電公司,京城是一國首府,在這裡建設廣播電臺,影響力可比關北要大得多。
想到廣播在未來會發生的作用,李謹言的嘴角就忍不住的往上翹,樓少帥側頭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眸子深邃,像是不見底的寒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十一月六日,電影《軍人》在北方各大劇院和影院接連上映。
比起讓關北電影公司一炮走紅的《移民》,《軍人》不像是一個故事,倒更像是一個紀錄片,影片以一個滿洲里戍邊軍為原型,用一種從沒有過的視角,講述了這個普通戍邊軍的一生。
為了三塊大洋當兵,用當兵的錢為家裡買了糧食,為臥病在床的老父請來了大夫。拜別了父母,背著簡單的包袱走出家門,同村的姑娘站在村口的大槐樹下,默默的看著他,等著他,等他走到近前,將一個還帶著熱氣的包裹塞進他的懷裡,打開,裡面是在過年時才能吃到的白麵餅子……
他和許多這個年代的軍人一樣,當兵的初衷就是為了那幾塊安家費和每個月的軍餉。
老實巴交的農家漢子學會了打槍,第一次坐火車,他和車廂裡的弟兄們一起,好奇的從車窗向外張望……
他們到了滿洲里,他們不再是新兵,他們成為了守衛邊疆的戍邊軍。他們按照上峰的吩咐,每天在邊境巡邏,偶爾還能看到對面的俄國人和騎著馬的哥薩克。
滿洲里很冷,即便是習慣了寒冷天氣的他,也會在下雪時忍不住打哆嗦,這時常會讓他想起年幼時,和村子裡的孩子們滾在雪地裡打雪仗時的快樂。
平靜的日子註定不會長久,突然,炮聲響了起來。
子彈在耳邊飛過的聲音,炮彈爆炸掀起的熱浪,軍官的吼聲,機槍聲,手榴彈……敵人攻上來了,一個昨天還和他一同巡邏的弟兄倒在身邊,面孔已經被鮮血染紅。
敵人的進攻就像永無止境,他只是機械的拉動槍栓,一槍又一槍的把子彈從槍膛中--出去,他不知道自己殺死了多少敵人,只記得身邊的戰友越來越少,到最後,好像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不,還有團座,參謀,營長,還有那個看起來就是個孩子的文書……
他沒念過書,不懂得大道理,也說不出什麼慷慨激昂的話,他當兵就是為了幾塊大洋。可現在,當幾倍於他的敵人沖上來時,他卻牢牢的守在陣地裡,哪怕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也要守下去!
為了什麼?
土匪強盜想要闖進家裡,難道爺們不該拼命嗎?!
腳下是他們的土地,身後是他們的家,他們的親人,他們不會後退,死也不會!
文書死了,這個孩子還拿不穩槍,他是抱著手榴彈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死前嘴裡還喊著娘。幾個傷患也死了,他們和文書一樣,用幾顆手榴彈拉著想闖進家裡的強盜一起下了地獄……團座負傷了,參謀已經在身上綁好了手榴彈……
他槍裡也沒了子彈,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將兩顆手榴彈綁在了身前。
騎兵的呼喝聲,馬蹄的隆隆聲,雪亮的刀光,他沖出了戰壕,他的戰友,和他一同在新兵營中訓練,一同好奇的從火車車廂裡往外望的弟兄,會在營房裡向新兵蛋子吹牛的老兵,會踢老兵一腳的班長,他的弟兄們,全都死了,全都在身後看著他!
面對劈上來的馬刀,他腦子裡想的竟然不是死亡,而是那個曾經站在村頭大槐樹下等著他的姑娘。
轟!
爆炸聲中,他倒在了北國的大地之上。
在倒下時,他感到了大地的震顫,不是敵人,而是來自他的身後!
熟悉的軍裝,奔騰的戰馬,烏黑的馬槍,交織成片的馬刀。
援兵,來了。
他笑了……他又看到了那個村口大槐樹下的姑娘,她成了他的媳婦,抱著孩子,和爹娘一起等他回家……
影片的後來,侵略者被趕走,彌散著硝煙的北國大地,只留下一個個逝去的生命。
傷口還在流血,卻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戍邊軍團長,就像是一匹受了傷,失去了同伴的草原狼。
援軍的軍官一身鐵灰色將官服,他下馬,走到戍邊軍團長身邊,只給觀者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兩人的面前,火紅的夕陽正緩緩西沉,軍官的話,響徹北國:起來,站起來!
一名隨軍記者拍下這一幕,鏡頭轉到他的臉上,他擦掉了眼角的淚水,用筆在本子上重重寫下了軍官的話,字跡鋒芒,力透紙背。
影片結束了。
燈光亮起的一刻,很多人都已泣不成聲,可影片最後的那句話,卻深深的印在了他們的腦海裡,印在了他們的心裡,起來,站起來!
樓家人坐在二樓包廂,李謹言看過張建成寫成的劇本,甚至知道影片的每一個細節,卻還是紅了眼睛,樓夫人和樓五用手帕按著眼角,跟著來的幾個丫頭,眼睛都哭紅了。
娘,五姐,李謹言出聲,卻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別哭了嗎?安慰女人他一向不在行,而且說實話,他鼻子還酸著呢。
言兒,那個軍官,我怎麼瞅著像逍兒?
樓夫人感動歸感動,眼光卻著實敏銳。
不是少帥,只是身形和背影像些。李謹言見樓五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再流淚,總算是松了口氣,這要是眼睛都腫得像個桃子似的回去,別人八成以為大總統府出了什麼事,這部電影就是以滿洲里戰役為原型拍攝的,裡面的戰士還有當初在戰場上廝殺過的戍邊軍。
那些俄國人?
都是農場裡的,還有少帥在伯力和符拉迪沃斯托克抓的俘虜。
俘虜?
對。
說起這件事,李謹言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當時去戰俘營裡挑臨時演員,這些老毛子紛紛踴躍報名,電影公司的人擔心他們是想趁機逃跑,看守他們的兵哥卻說,不用擔心,他們不會跑的。
事實上,就算是趕,估計也趕不走了。
不過在拍攝期間,還是有一個荷槍實彈的步兵排看守他們,而且也只有打頭的十幾個騎兵是正宗的俄國人,其餘都是不折不扣的華夏人。
一直到拍攝結束,這些俄國人都像兵哥說的一樣,老實得很,一點都沒有逃跑的意思。吃飯的時候更是乖乖排隊,沒輪到他們上場的時候就老實的呆在一邊,還會和看守他們的兵哥討煙抽。
原本李謹言建議全部用在農場裡幹活的俄國人,他們比這些戰俘可信得多。導演看過之後卻搖頭,指著穿著厚棉襖大棉褲,腳上一雙黑棉鞋,頭上戴著皮帽子,雙手攏在袖子裡的伊萬,他哪裡還像個軍人?
實際上,導演想說的恐怕是,這個老毛子哪裡還像個老毛子?
李謹言瞅瞅伊萬,的確,說這個人之前曾是個俄國軍官,十個人裡肯定有九個不相信,剩下那一個還是他的熟人。
回到大總統府,樓大總統和樓少帥還沒回來。
國會仍在繼續,讓兩院議員們吵翻天的議案有被通過的,也有被否決的,還有一部分很可能再次被擱置,例如華夏銀行總辦白寶琦提出的發行紙幣的議案,議員們一直在吵,卻也一直吵不出個結果來。
期間,上海方面傳來消息,外國銀行成立的聯合會最近動作頻頻,這不只引起廖祁庭的關注,同樣引起了宋武的注意,他給在京城的宋舟發來一封電報,詳細說明了情況,宋舟也沒耽擱,當即找到了樓盛豐。
樓大總統對經濟事務並不精通,對著電報也想不出個五四三來,倒是白寶琦看過電報後,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他沒說該如何應對這些外國銀行的動作,只提出一件事,把北六省的任午初暫時借調到京城來。
任午初現今在北六省擔任財政局局長一職,大事小事全部遊刃有餘。樓大總統曾想過把他調來京城,奈何樓少帥不放人,任午初也沒有高升的意思,也只得作罷。但這一次不同,樓少帥聽完白寶琦的解釋後,立刻給關北發去電報,任午初接到電報,很快將手頭的工作安排好,啟程前往京城。
如今的華夏經濟貌似蒸蒸日上,欣欣向榮,可表面的繁榮背後卻隱藏著危機。
比起老牌的歐洲強國,華夏的經濟基礎還相當的脆弱,或許歐洲人在軍事上抽不開手,但從其他方面捅華夏一刀並沒有多困難。若是能在經濟上給予華夏一次重創,光是花費在恢復元氣上的精力,就足夠聯合政府頭疼的,一個處理不好,本已經安定的局面很可能會再起波瀾。
或許是華夏的崛起讓他們感到了威脅,傲慢的歐洲人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伸出鋒利的爪子,試圖在華夏身上抓出幾道血痕。
英國公使朱爾典密切關注著著華夏聯合政府的動向,這次幾國銀行聯合會的成立,背後是否有這個老謀深算的華夏通的推動,還真不好說。
清朝提前滅亡,發生在1910年的上海橡膠股災卻沒有消失,只是波及的範圍不如歷史上廣。一些投機者遭遇了和歷史上相同的厄運,另外一些人幸運的逃過一劫。國際投機商也未能如歷史上一般,將損失全部轉嫁到華夏投機者的身上。
這一次,外國資本捲土重來,白寶琦和任午初商量過後也想不出太好的辦法,只能是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白寶琦和任午初討論時,特地把身在京城的李謹言也叫來旁聽。剛開始,李三少還能聽明白這兩位在說什麼,話到中途,一連串的專業術語冒出來,偶爾摻雜些英文德文,只聽得李三少腦袋嗡嗡響。
別看李謹言辦工廠辦得風生水起,對於任午初和白寶琦說的這些,他懂得的卻只是皮毛,簡單的還能接上幾句,往深處探究一概是雲裡霧裡。
舅舅,這些實在不是我的長項。李謹言攤開手,要我出錢沒問題,其他的還是算了吧。
白寶琦被李謹言弄得無語,他就不明白了,他這外甥媳婦是怎麼把生意做到這麼大的?
任午初卻知道李謹言說的是實話,和白寶琦商量了幾句,也就不再勉強李謹言了。
可以慢慢教,不必急在一時。
總算被放行,李謹言站在白寶琦的辦公室門前長出一口氣,拍拍腦袋,這樣兩位大拿願意教他,他也想學,奈何實在聽不懂啊,讓小學生去解大學生的高數,不是開玩笑嗎?至少也要等他達到高中生的水準吧?
十一月十一日,比原定返程日期足足推遲了兩天,李謹言和樓少帥才坐上返回關北的火車。
樓夫人和樓五小姐親自到車站送行,樓山豹摟著李謹言的脖子,淚眼汪汪的不願意鬆手,到底還是被樓老虎強行撕了下來。
樓五抱著小胖墩走上前,笑著對李謹言說道:一路順風,來,寶兒,和舅舅說再見。
端莊,溫婉,大氣,面對這樣的樓五,李謹言很難想明白,戴建聲的腦子裡都塞了草嗎?難怪樓夫人要收拾他,就連他都想收拾那混蛋一頓!
說起來,在京城這段日子一直沒怎麼見著戴建聲的面,就連樓二少生辰,離得近的樓家女兒和女婿都來了,戴建聲也只匆匆露了一面,那之後就再沒出現過。
樓五好似不在意,樓夫人也沒提起,李謹言卻知道,戴建聲的日子絕對不好過。到頭來,樓五還是會和他回戴家,就算他改過之後又如何,劃在心口上的刀子,終究會留下傷疤。
汽笛聲響起,火車隆隆駛出,月臺上的人影也漸漸模糊,直到化成幾個黑點,再也看不見。
車廂裡被佈置得很舒適,只有李謹言和樓少帥兩人。李謹言單手支著下巴,望著車窗外的風景出神,之前紛亂的心思也漸漸平靜下來。
過了一會,李謹言回過頭,目光落在坐在對面,正垂頭看文件的樓少帥身上,即便是在京城的幾天,大部分時間樓少帥也忙著處理公事。大總統會將一些政府事務交給他處理,其他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就好像,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一樣。
察覺到李謹言的視線,樓逍抬起頭,怎麼?
李謹言放平胳膊,少帥,你會做大總統嗎?
會。
心中即便有了答案,李謹言也沒想到樓少帥會回答會這麼乾脆。
放下手中的檔,樓少帥看向李謹言,我有必須做的事。
必須做的嗎?
兩根手指擦過李謹言的臉頰,人體的溫度,讓他忍不住顫了一下。
你呢?
我什麼?
樓少帥靜靜的看著他,黑色的眸子,就像是無底的深淵,要將李謹言整個人都吸進去一般。
我說過,我信你。樓少帥的手探向李謹言耳後,插--進他的發間,明白嗎?
李謹言的心越跳越快,喉嚨開始發幹,他扣住樓少帥的手,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樓逍,他第一次叫了樓少帥的名字,我也有必須做的事。我也有私心,但我能夠保證,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國家。
每個人都有隱藏在心底的秘密,無法攤開,即便在最親密的人面前也不行。
又過了一會,樓少帥的聲音才再次響起,第一次。
啊?
李謹言的心還吊著,一時之間沒弄明白樓少帥在說什麼。
叫我的名字。
下一刻,一陣天旋地轉,李謹言已經被按在了桌面上,熟悉卻又顯得陌生的男人俯身,低頭,唇擦過他的額頭,耳際,再叫一次。
“……”這什麼狀況?他們剛剛還在說一件很嚴肅的事吧?
大手沿著長衫的下擺探入,緊緊扣在他的腰際,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臉頰和頸側,李謹言忍不住弓起背,恰好方便了某人的動作。
謹言。
迷糊中傳入耳際的聲音讓李謹言有瞬間的清醒,然後便被徹底捲入足以吞噬一切的情--熱之中。
意識混沌成一片,不記得自己到底都說了些什麼,只有被肩章和將星劃過的掌心,手指抓緊的軍裝布料,還有那個低沉的聲音,牢牢刻印在他的腦海之中。
火車繼續前行,車頭的煙冒出了滾滾黑煙,車輪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天空中飄起了雪花,天地間的一切仿佛都變成了一片銀白。
十一月底,華夏第三屆國會勝利閉幕。國會議員們拍桌子扔紙筆的樣子,終於消失在各大報紙的重要版面上。至於下屆國會是否會再上演相同的一幕……佛曰:不可說。
十二月初,新生無線電廣播公司在京城成立,京城的各大茶樓,飯莊和酒館接連擺出了一個新奇東西,收音機。
同月,關北百貨公司在京城的分店正式開業,兩層樓的建築,一層是糖果食品,二層是日用品和布料,在這其中,自然少不了最近京城百姓格外感興趣的收音機,擺在櫃檯上的收音機,很快就銷售一空。
十二月中旬,宋武按計劃抵達關北,和李謹言就在上海成立廣播公司的相關事項做了商談,合同簽訂後,並未多做停留,又匆匆返程。
雖然說是為了公事,可李謹言總覺得,宋少帥來去匆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適應不了北方太過寒冷的氣候。
別說是宋武,就連李謹言,除非必要也很少出屋子,今年,似乎比往年都要冷。
第二師進攻的步伐並未因嚴寒的天氣而停止,北六省的大兵們依舊在一步一步的前進,收回本屬於華夏的土地。
與此同時,朝鮮的局勢也進一步陷入混亂,朝鮮總督寺內正毅的日子很不好過,一邊要小心應對大本營的責問,一邊要想方設法的圍剿朝鮮反抗實力,還要時刻警惕在新義州虎視眈眈的華夏軍隊。
李東道的日子同樣不舒心,一邊要領導朝鮮救國軍同日本軍隊作戰,一邊要不停的壓制內部不同的聲音。讓他看不順眼的金正先至今還在營長的位置上活得好好的。李東道幾次想除掉他,他卻總是能化險為夷。
在這期間,金正先同一名兩次救過他的戰友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同一時間,英法在東南亞的殖民地也響起了槍聲,只不過,這一次不是不可一世的殖民者,而是一向不被他們看在眼裡的當地反抗殖民勢力。他們的襲擊太過突然,讓殖民勢力措手不及。
正在歐洲廝殺的約翰牛,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們在亞洲的後院,恐怕要起火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

東南亞等地的殖民反抗運動引起了英法等國的警惕。就在他們商議是否該從印度派兵鎮-壓時,華夏西南幾省陸續在邊界布下重兵,面對找上門的各國領事,龍逸亭等人的回答是,以往萬一。
萬一緬甸越南打起來,槍炮無眼,總要預防一二。
理由正當,加上雲南廣西兩省的軍隊並未越過邊境線,即便英法等國領事意識到華夏人的目的絕對不單純,也不可能強硬的讓他們把軍隊回去。
現在的華夏可不是任由這些歐洲列強指手畫腳,搓圓捏扁的地方了。
繼北六省之後,列強們總算見識到了西南這幫老兵痞子的厲害,強硬卻也同樣圓滑,像是個團起來的刺蝟,讓他們無處下手。
法國人不免想起之前被龍逸亭乾脆俐落的從雲南禮送出境的屈辱,英國人則在思索,龍逸亭等人的所作所為是否得到了華夏聯合政府的授意?
若真是如此,那是不是意味著華夏政府已經在間接表明立場?
可無論如何,東南亞燃起的火苗也必須熄滅,三千印度人組成的軍隊,在英國軍官的帶領下開進了緬甸和越南。別看阿三們在白人老爺的面前低頭哈腰,一旦面對地位比他們更低的傢伙,動起來手絕對不含糊。
印度有不少英國人開辦的兵工廠,哪怕生產出的武器稍顯落後,也足以讓這些包著鳳梨頭的阿三們威風抖擻。
槍聲是在駐印軍行進中響起的,對地形的熟悉幫了當地人大忙,一小股一小股的反抗勢力,分別在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時間對遠道而來的軍隊發動襲擊,槍聲紛雜,漢陽造和老套筒的槍聲混在一起,日本年式步槍特有的聲音格外清晰。
日本槍?
英國軍官皺眉,雖然日本是英國養在亞洲的一條狗,但這條狗是不是如表面上聽話,英國人心知肚明。
一直叫嚷著脫亞入歐的日本人,對擴大領土,侵佔他國的野心從未消失過。只要不觸動自己的利益,約翰牛並不在意日本的槍口指向誰,但若是這條狗打算反咬主人一口,該怎麼辦?或者說,這條狗打算換個主人,該怎處置?
英國人開始陰謀論了。
雖然當地人打了駐印軍一個措手不及,但實力上的差距仍相當明顯。
隨著炮聲響起,反抗軍的槍聲變得稀疏起來,英國軍官抽--出了指揮刀,隊伍中的幾個鼓手敲起了鼓點,包著鳳梨頭的印度兵以密集隊形沖向了已經----藏身處的敵人。
這裡遠離歐洲在戰場,駐印軍的戰術還停留在拿破崙時期的密集衝鋒階段。
戰鬥結束得很快,除了逃跑的和被打死的,駐印軍抓獲了十一名俘虜,從他們手裡收繳的武器可謂五花八門,有華夏生產的老套筒漢陽造,有日本生產的村田步槍,有法國的夏斯波,甚至還有幾杆英國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就被淘汰的老式步槍。
這讓英國指揮官很難判斷武器的出處,但無論怎麼想,最有嫌疑的都是華夏人和日本人!
俘虜們起先不肯開口,當他們被狠狠的揍了一頓之後,終於有人撐不住了。
一個流著鼻血,被打斷了兩顆門牙的當地人,顫抖著聲音說道:只有頭領和他身邊的人知道槍是哪裡來的。
很好。一名英國軍官走到這名開口的俘虜面前,對隨行的翻譯說道:問出他們的頭領藏在哪裡,我可以饒恕他的性命。
翻譯將英國軍官的話告知跪在地上的俘虜,俘虜立刻說,他知道,他願意帶路!
軍官滿意了,下令十五分鐘後軍隊出發。
這只是一次乏味的旅行。
對這些駐印軍中的英國人來說,比起在歐洲戰場上的同僚,這樣的戰鬥簡直和一場遊戲沒什麼區別。
可常言道,粗心大意是要吃大虧的。
行進的駐印軍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們正被那個貌似軟弱的俘虜帶進一個死亡陷阱……
越南和緬甸的戰鬥開始後,雲南督帥龍逸亭和廣西督帥唐廣仁接連給京城發了電報,請示一旦被對面的戰鬥波及,該如何處置。
接到電報的樓大總統一呲牙,還真是兩根老油條!
回電,告訴這兩個老兵痞子,子彈飛進家裡,你說該怎麼處置?
龍逸亭和唐廣仁從電報室出來,嘿嘿笑了兩聲,隨即下令,一旦有子彈飛過來,就視為對華夏的進攻,馬上予以還擊!
命令下達後,從老兵痞子到小兵痞子都很興奮,摩拳擦掌,等著反擊的機會。可讓守在邊境的兵哥們鬱悶的是,等了兩天也沒一顆子彈飛過來!
這想撿個便宜都撿不著啊。一個兵哥低聲嘟囔了一句。
便宜是那麼好撿的?另一個兵哥說道:耐心等著吧!
就像龍大帥說的,緬甸那邊可有一塊地盤本來就是他們的,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機會,不抓緊了,難不成要眼睜睜的看著到嘴邊的肥肉掉地上?
東南亞的反抗運動在殖民者的眼中成不了氣候,他們現在的主要關注點仍在歐洲戰場。
十二月底,協約國和同盟國都已經制定好來年的作戰計畫,交戰雙方都希望能打破持續至今的僵局,他們在1916的作戰計畫,全部進攻為主。
不同的是,協約國的首腦們一直沒有就發起進攻的具體時間按達成一致,而且錯誤的將牽制東線和南線戰場德軍的重任交給了義大利和俄國。在兩國拖延德軍的進攻腳步時,英法聯軍將在西線對德軍發起進攻,一舉殲滅敵人!
向來喜歡插盟友一刀的義大利,外強中乾,沙皇的統治搖搖欲墜的俄國,真能承擔起此等重任?
或許只有當事實擺在眼前,協約國的其他成員才會知道。
同盟國的作戰計畫幾乎與協約國同時出爐,相比起成員眾多,首腦也多的協約國,同盟國的行動力和執行力就要快得多。實際上,只需要德國新任的總參謀長法肯豪森,向德皇威廉二世提交一份戰爭備忘,並寫明,德國的主要敵人是英國,但德國現在還沒有能力佔領英國本土,就只能另想辦法,先把英國在歐洲大陸最有力的盟友法國給滅掉,如此一來,勝利女神就在向德國招手了。
這份戰爭備忘是在耶誕節前夜提出的,威廉二世心情不錯,通過得也相當痛快。可是,無論是制定這份計畫的法肯豪森和威廉二世本人,還是如今仍在爭論來年發起進攻時間的英法等國,都完全沒能想到,這場戰鬥會如斯慘烈,整個歐洲大陸的血,幾乎都在1916年的戰鬥中流幹了。
歐洲的戰局如何,短時間的勝負,對華夏的影響並不大,只要歐洲人繼續打下去,華夏的商品就能賺回大把的外匯和金銀。
從罐頭食品,藥品,再到毛絨毯子,凡是歐洲戰場上需要的,華夏的工廠都可以生產。如今歐洲各國的工業已經基本轉向軍工,這些從華夏和其他中立國運抵的食物和藥品,就成為了交戰雙方不可或缺的重要物資。
不只是北六省的工廠日夜不停工,全華夏的工廠都在忙個不停,工人們幾乎睡覺時都能聽到機器的轟鳴聲。西北三馬的罐頭廠擴大了生產規模,蒙古草原的牧民,甚至是西伯利亞的牧民,都開始大量向華夏銷售牛羊牲畜。
南方各省的產品和北方的大同小異,宋武在南六省創建的工業區,規模已經隱隱趕上了關北工業區,這讓李謹言不得不感歎,論起生意經,華夏永遠不缺能人。
罐頭,香煙,糖果和酒類都是出口大戶。
銷往歐洲的香煙每次都能裝滿整艘貨船,尼德從瑞士給李謹言發來電報,如今歐洲各國的食物供給尚未出現大問題,但若想買到緊俏商品,例如巧克力,糖果以及高等的肉罐頭和白麵粉,就得到黑市去碰運氣。
從電報中,李謹言可以判斷出,戰爭對交戰國經濟的破壞已經初露端倪,但還不夠,至少要再等半年,歐洲本土和大不列顛才會實行糧食配給制,到那時,黑市才會真正的蓬勃發展,同樣的,他派尼德到歐洲的另一個目的才有成功的可能。
收回華夏流落在外的古董!
從歐戰還沒開始,李謹言就心心念念著這件事,現在機會終於來臨。那些被擺到強盜博物館裡,本屬於華夏人的財富,該物歸原主了。
尼德已經不再是當初為了五千英鎊就睡不著覺的年輕人,他每天過手的財富,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筆天文數字。
從華夏運來的很多商品都能賣上高價,那些歐洲商人都會主動登門,捧著鈔票,同尼德商行簽訂一筆又一筆價值相當可觀的訂單。
尼德商行最受歡迎的商品,就是罐頭和香煙。雖然美國的午餐肉也提前十幾年問世,但是,有對比才能分出優劣,哪怕華夏賣到歐洲的罐頭和國內銷售的根本不是一個等級,比起美國的小肥豬,歐洲大兵還是更喜歡華夏罐頭的口感。
更不用說不會將煙絲吃進嘴裡的過濾嘴香煙,五顏六色的硬糖,各種口味的壓縮餅乾,一杯熱水就能沖泡,足以提供大量熱能的油炒麵。
還有華夏的藥品,用紙包裹,裝在小瓶子裡的鎮痛片和磺胺,是戰場上每個醫護兵都要隨身攜帶的必需品。每次戰鬥之後,戰勝一方在打掃戰場時,最先搜羅的永遠是對方士兵身上的急救包。
雖然德國已經開始大量生產磺胺,英國也從不久前抵達大不列顛的瑪律科夫手裡買到了相關資料,但他們的生產能力永遠趕不上戰場上的損耗速度。
尤其是在1916年,幾乎每場戰鬥的死傷都是以萬為計算占位的,這讓李謹言永遠不必擔心他商品會沒有市場。
可惜的是,條件所限,青黴素的生產仍無法量化,即便是天才如丁肇,也不免露出挫敗的表情。
喬樂山安慰他:人總有遇到挫折的時候。
丁肇領情,為了排解鬱悶,跑到實驗室裡把光氣給合成了出來,這讓事後得知的李謹言相當無語。
該說這些天才的性格凡人無法瞭解,還是說天才的心思你永遠別猜?
郁氣被成功排解,丁肇繼續投身實驗,看起來這位仁兄是打算和青黴素死磕,不達目的誓不甘休了。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從美國歸來的留學生裡,有三人也加入了喬樂山的實驗室。目前還只是負責簡單的工作,可從喬樂山的回饋來看,這三個年輕人都相當不錯。
我很驚訝,喬樂山的華夏語還有些怪聲怪調,溝通起來卻不成問題,只有兩年時間,他們就能學到這麼多,他們相當的聰明。
不只是聰明。李謹言搖頭,派去美國的情報人員會定期將這些學子的情況發回國內,李謹言比其任何人都清楚,這些年輕人在留學期間是如何的刻苦。除非必要,他們願意將所有的時間都花在課業上和圖書館裡,他們每個人記錄下的筆記都能裝滿箱子,即便之前因為各種原因,對他們抱有成見的教授,也必須承認,這些華夏學生對知識的渴求永遠不會枯竭。
這些年輕人就像是永遠都吸不飽水的海綿。
首批赴美的一百名學子,完成學業後全部歸國,即便受到挽留,對方提出相當優渥的條件和待遇,也沒有一個人選擇留下。
教授,我感謝您的教導、一名專攻物理的學生,在面對教授的挽留時這樣說道:我學習,不知疲倦的學習,為的並不是我自己。我的國家需要我,需要我學到的知識,我必須回去!
一百個人,卻說出了同一個答案。
在這裡的兩年,我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讓我能讀到更多的書,學到更多的知識,是什麼在支撐我?是我的國家,是教我識字,教我識理的長輩告訴我的每一句話。飲水思源,不能忘本。我是華夏人,我要回我的祖國。
兩年前,他們在青島和上海頓上輪船,懷揣夢想遠渡重洋,兩年後,他們再次登上輪船,滿載而歸。
當他們乘坐的輪船抵達港口,當他們的雙腳踏上熟悉的土地,當他們看到看到鬢生華髮,卻仍親自來接他們的師長和親人,少年們再一次深深鞠躬,挺直背脊,昔日遠行的少年們已經長成,他們在碧海藍天下發下的誓言猶在耳際,而今,他們對師長說出的話卻只有一句:先生,我們回來了!
李謹言沒有親眼看到在碼頭上發生的一切,卻能從記者拍下的照片和報導的字裡行間中描繪出當時的場景。
一百名學子,卻帶回了無數的希望。
留學生們的專業不同,卻無一例外是其中的佼佼者。
其中有十一人來到了關北,他們走下火車後,去的第一個地方是關北中學,做的第一件事,是將他們耗費兩年精力和心血抄錄下來的書籍,記錄下來的筆記,全部交給學校裡的校長和先生。
紙張都被保存得很好,字跡也十分清晰,可見這之于筆記的主人是何等珍貴。如今,他們卻毫不猶豫的拿了出來。
兩年所學,盡在於此,願能微盡綿力。
有兩人選擇在關北中學任教,另外九人,三人加入了喬樂山的實驗室,兩人被研究無線電的鄒成功父子請去,另有一人被財政局的任局長收羅,為的不是讓他在軍政府裡工作,而是為北六省官銀號儲備人才。
餘下幾人,一人進入機械廠,一人埋頭農場,農場裡的人看到面皮白嫩,嘴邊剛長出鬍子的娃娃下地的樣子,眼珠子差點掉地上,這留學還有專門學種地的?
僅餘一名學習法律的,卻被樓大總統一紙電令要去了京城,僧多粥少,展部長那邊要人,樓少帥也得放人。
就這樣,一百名歸國學子很快便被瓜分一空,等到李謹言回過神來,想再找找有沒有適合做先生的人時,連頭髮絲都不剩一根了。
李三少很無語,好在這只是第一批,明年第二批留學生就要歸國,他可以等。
一場大雪之後,1916年的元旦來臨。
關北城的大街小巷都喜氣洋洋,所有的工廠全部放工一天,工廠的老闆們仿照樓氏商業集團的做法,給每個工人都發了最少半塊大洋的補貼,沒發大洋的,也有罐頭,臘肉,餅乾等福利。
已經陸續有外省人來關北採辦年貨,成箱的餅乾罐頭糖果和香腸被送上火車或是直接用馬車拉走。幾條商業街接從早上開門,人-流就沒停工,飯莊和旅店的生意也格外的好,比起往年,今年來關北採辦年貨的商人居多,訂貨量也比往年要翻上了幾番。
李謹言難得清閒一天,坐在桌旁夾著松子,聽著廣播裡的評書和相聲,剛想感歎一句這樣的日子真好,就把一顆松子夾碎了,這已經是第六顆了。
李三少還想再試,一盤撥好的松子仁和栗子已經送到了他的面前。
言少,還是我們來吧。
一旁圍坐在炭火爐旁剝栗丫頭實在看不過李謹言糟蹋東西,幾乎是把李謹言手裡的鉗子給了過去,一下一個,飽滿的松子仁就擺在了碟子裡,三個丫頭一起動手,一會就堆滿了一碟子。

李謹言看看又被送到眼前的碟子,抓起一把,扔在嘴裡就嚼。
恩,很香!
不會夾松子又算得了什麼……
樓逍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李謹言一把一把吃松子的樣子,丫頭們見著樓少帥,便不如之前那麼隨意了。雖說樓少帥並不像外頭傳言的那麼嚇人,可丫頭們還是忍不住有點怕他。
等到丫頭們下去,李謹言繼續一顆一顆吃松子,他算是和松子杠上了,不吃完不甘休。
結果剛撚起一顆,就被握住了手腕,樓少帥握著他的手,將松子送進了自己嘴裡。
少帥,盤子裡還有。
恩。
答應了,可還是繼續截胡。
李謹言無奈了,下一刻,嘴裡就被喂了一顆,少帥?
樓少帥沒說話,繼續喂,李三少繼續吃,直到碟子見底。
帶著槍繭的手指擦過李謹言的唇角,樓少帥終於開口了,二十了。
愣了一下,李謹言才反應過來,樓少帥是在說他的年紀。
修長的手指擦過李謹言的臉側,捏了一下他的耳垂,二十加冠,我為你取字,可好?
取字?
李謹言眨眨眼,樓少帥怎麼突然提起這事?按理來說,取字也該是長輩取吧?不過看看樓少帥的表情,李三少還是選擇把話咽回肚子裡,沒說。
難得樓少帥有這個興致,取字,那就取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民國七年,西曆1916110
李謹言坐在房間裡,眼睛看著鋪在桌上的帳本,心思卻早已飄遠了。
元旦那天,樓少帥說要給他取字,隔日,樓夫人又從京城發來電報,說外祖得知他今年加冠,也要為他取字。據說樓大總統也提了兩句,礙於他之前在樓少帥和樓二少名字上的突出表現,當即被樓夫人否決。
樓夫人還告訴李謹言,白寶琦和展長青都曾有這個意思,不過在得知白老爺子親自出山之後,全都十分有自知之明的靠邊站了。
等李謹言將這件事告知樓少帥後,樓少帥的臉色未變,卻在當天就給京城的樓夫人發去一封電報,不過薑是老的辣,李三少的冠字權,恐怕還是要歸屬白老爺子。
不過樓少帥的字是白老取的,如今白老爺子開金口,為李謹言取字,足以對外表明樓家和白家長輩對李謹言的態度,對他只有好處。
樓夫人叮囑李謹言,今年的生辰必須好好辦,樓家人,白家人,展家人都會出席。李家人只是一帶而過,只重點提了二夫人。
李謹言把樓夫人的意思告知二夫人,二夫人很長時間沒有說話,許久之後才撫上李謹言的發,緩緩言道:若是慶隆還在,你的字本該是他取的。當初為你取名時,他寫滿了十幾張紙……”
……”
也罷,這樣也好。二夫人溫婉的笑了,笑容裡帶著懷念和一絲極力隱藏的憂傷,能得白家家主為你取字,也是你之幸。
室內靜謐,母子倆都沒有再說話。
窗外又開始飄雪,透過掛著霜花的玻璃,可以看到紛紛揚揚的雪花伴著風在空中飛舞。李謹言突然沒心思再處理公事了,他很想到外邊走一走。
想到就做,放下筆,合上帳本,拿起厚厚的斗篷,推開房門,幾個丫頭正在隔間圍著炭爐夾松子核桃,其中一個正拿起火鉗撥著爐子裡的炭,見李謹言推開門走出來,胳膊上還搭著斗篷,詫異的問道:言少爺,你要出去?
恩。李謹言把斗篷披在肩上,出去走走。
幾個丫頭面面相覷,不怪她們疑惑,今年的關北格外冷,入冬以後,雪幾乎就沒停過,大的時候,能沒過人的膝蓋。城裡的商家,城外的工廠見天的都有人掃雪,可往往是剛清出一條能走的路,天上就又飄雪花了。
李謹言怕冷,大帥府的人都知道。說是因為幾年前在寒冬臘月裡掉進過冰窟窿,身體底子被傷了。劉大夫還特地叮囑過,天冷的時候,李謹言一定要注意別受涼了,否則病根未去又添新病,會更傷身。
如此一來,李謹言不出屋,大家安心,他一走出房間,不說整個大帥府,凡是伺候他的丫頭,給他開車的司機,跟著他的劉副官,全都會繃緊神經。
言少爺,外頭正下雪呢,丫頭們站起身走過來,其中一個開口說道:要不等天晴了再出去?
我不是風一吹就倒的,沒那麼嬌貴。李謹言知道丫頭們是好意,但他實在是在屋子裡憋得難受,想出去透透氣。
丫頭們勸不住,也沒轍,卻也不能讓李謹言披著這麼個夾棉斗篷出去,翻箱倒櫃的找出一件狐皮斗篷,雪白的毛皮,沒一絲雜色,披在李謹言的肩上,斗篷領子上的一片白,襯著他的面孔,愈發讓人移不開眼睛。
幾個小丫頭的臉又有些泛紅了。
天公作美,只是換件斗篷的時間,雪就漸漸小了。
李謹言不讓丫頭跟著,收了傘,自己走到院子,腳踩在雪地上,咯吱作響,深吸一口氣,再呼出,眼前一片白霧。
他突然來了興致,彎下腰團起了一捧雪,沒等他起身,就聽到背後傳來了腳步聲,回頭,視線只及踏雪而來的黑色軍靴。
視線向上,挺拔如松,鋒銳如刀的男人。
雪白的手套,烏金的馬鞭,黑色帽檐上沾著雪,軍裝領口鑲著毛邊,走到近前,也不說話,俯身一把將蹲在地上的李謹言整個抱了起來,就像抱起一個孩子。
李謹言忘記了手裡的雪團,習慣性的把手放在樓少帥的肩膀上,雪水瞬間打濕了黑色的斗篷。
毀屍滅跡肯定來不及,李謹言只得咧咧嘴,少帥,你不是去軍營了?
恩。樓逍根本沒在意肩膀上的雪水,把李謹言放到地上,摘掉右手的手套,掌心覆上李謹言的臉頰,皺了一下眉,呆多久了?
我才剛出來。李謹言無奈了。他是怕冷,可也沒到那個份上,前三年不都好好的過來了嗎?就算今年比以往都冷,也不見得……
可惜話不能說得太滿,正想著這些的李謹言,突然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
李三少揉揉鼻子,沒等說話,又被樓少帥一把撈起來,轉身,回屋。
少帥,我自己能走。
恩。
答應著,兩條胳膊又緊了緊。
李謹言:“……”
丫頭對李謹言被樓少帥抱來抱去的樣子早習以為常,等到兩人進來,李謹言被放到地上,立刻上前撣落兩人身上的雪花,除掉斗篷,送上熱茶。
回到內室,李謹言搓搓手,熱茶入口,整個身體都暖和起來了。
樓少帥摘掉軍帽,也坐了下來。
舒了口氣,李謹言放下茶盞,開口道:少帥,雪這麼大,是不是安排人到各處看看?我聽說城外的一些村子裡,有些房子屋頂都被雪壓塌了。
這些事,李謹言還是從廣播裡聽到的。
自從關北無線電廣播公司成立,收音機幾乎成了北六省家家戶戶必備的物件。
廣播電臺的輻射面越來越廣,廣播內容也越來也豐富。
從最早的戲曲,評書,相聲,到後來的時政新聞,讀報,再到西洋音樂和新興起的歌星歌曲,甚至還有幾部電影改編成的段子,每天定時在廣播裡放送。家裡的老人孩子,放工的工人和忙完了手頭事的農戶,最喜歡的事就是一家圍在收音機旁,聽聽又有什麼新鮮事。
見識到廣播的威力,有些商家還起了在廣播裡打廣告的主意。如今在報紙上發廣告已經不再稀奇,在廣播裡卻是獨一份。
第一個做這件事的不是李謹言,而是一個開煙花爆竹廠的商家。進入臘月,採辦年貨的人愈發多起來,商家不愁沒錢賺,卻也互相競爭著。這個煙花爆竹廠的老闆還是首批和官銀號借款開工廠的人之一。雖說在廣播裡打廣告的花費要多,可回頭賺到的卻更多。
一人的成功引來多人效仿,很快,廣播裡的各種廣告就多了起來,倒也讓聽喜歡聽廣播的關北人,又聽到了另一種熱鬧
大雪壓塌民居的事情,是關北時政新聞最新報導的,文老闆的報社,囊括了《時政新聞》,《名人》,《趣談報》等多份國內知名報刊,尤其是《時政新聞》,已經成為北方發行量最大的報紙,足以和上海的《申報》一別苗頭。
《名人》的發行量稍遜一籌,但增加英文版之後,已漸漸有走向國際的勢頭,不久前刊登的一篇某國知名經濟學家的專訪,在國內國外都引起了不小的反響。國人關注的是華夏的報紙,竟然會專門報導一個外國人。而諸如幾家外資銀行的主事者,看到這篇報導後,額頭卻冒出了冷汗,怎麼這篇專訪裡的部分內容,和他們即將實行的計畫如此相似?
再看被專訪者的署名,一個專注於學術的經濟學教授,人還遠在另一片大陸。這讓他們更無法確定,到底是計畫洩露,抑或只是一個巧合。
實際上,這篇專訪是白寶琦和任午初聯手安排的,提問的問題也是兩人擬定的,那個被採訪的教授確有其人,和任午初還有一點的交情,整篇採訪都是以電報的形式完成,遠在大洋彼岸的學者並不知道即將在華夏打響一場金融戰爭,只是覺得奇怪,這些問題,任同樣能夠解答,而且比他更加專精,為何會找上他?
不過當看到寄來的《名人》,見到上面刊登的關於他的專訪,又拿到了那張價值可觀的匯票之後,這個疑問也就不是需要深究的問題了。
李謹言最近也在研讀一些經濟類的書籍,白寶琦和任午初雖然沒有繼續對他按頭喝水,卻也沒打算放牛吃草。在這兩位看來,李謹言有天分,否則也不會把生意做到這麼大,差別就在於他沒上過學。不過看樓少帥平日的表現,把李謹言送進學校甚至是到國外留學,肯定是不可能也不現實的,為今之計,只有他們多費些心思,把珍藏的書籍,多年心得寫下的筆記交給李謹言,讓他自己鑽研
這事沒得商量,任午初暫且不論,白寶琦可是他的舅舅,舅舅發話,不聽行嗎?樓大總統見著他這個大舅哥都發怵啊。
專業類書籍雖然艱澀,筆記卻很易懂,一段時間下來,李謹言也是受益匪淺,許多以前沒注意到或是想不通的問題,如今再看都能迎刃而解。這讓白寶琦更加堅信,他的外甥媳婦是個可造之材,也由此開啟了李三少人生中最刻苦的一段學習生涯。
不過這些暫時都不是那麼重要,此刻最重要的還是安排人到城外的各處村莊走訪,查看是否有災情發生。這事李謹言本可以自己做,考慮之後還是決定讓軍政府或者該說樓少帥出面。
入冬以來,除了還在遠東作戰的第二師,穩定符拉迪沃斯托克和伯力等地的新編第十九師,在朝鮮的第三師,進入西伯利亞紮根不走的戍邊軍和新編第十五師,其餘的部隊大多無事可做,就算每天出操訓練,這些大兵們還是閑得身上長草。
甚至有人詢問上峰,是不是和第二師換換?他們打了這麼多日子的仗,立下的軍功一籮筐,也該換換了吧?
可惜上峰一直沒有下令,大兵們只能繼續每天長草。
如今乾脆安排他們去村莊走訪,幫忙村民掃雪修葺房屋,不失為一個除草的好辦法。也可以對外表明,北六省的大兵不只會打仗和拆房子,修房子兵哥們一樣拿手。
一番話說完,李謹言嘴有些發幹,正想喝口茶,卻被樓少帥捏住了下巴,溫熱的唇落在他的額頭和嘴角,低沉的嗓音傳入耳際,我的。
什麼?
你的字,只能我來取。樓少帥略微拉開兩人的距離,漆黑的眸子裡映出李謹言的影子。
不是在說修房子嗎?怎麼又扯到這件事上了?
天才和凡人的腦袋,果真是兩種構造。
北六省的大兵扛起鐵鍬和掃把,開展軍民---情的活動時,西南的兵哥們總算是等來了期盼已久的槍聲,只不過事情的發展和他們預想的有些出入,子彈的確是飛過來了,也是從緬甸那邊飛過來的,可那些在前邊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鳳梨頭,和丟了指揮刀一身泥水的英國人是怎麼回事?追在他們身後那群當地人又是怎麼回事?
他們本以為駐印軍會大發神威,這樣才更方便他們自衛,可被趕過來的卻是英國人和印度人……這該怎麼辦?上峰沒交代過啊。
逃跑中的駐印軍看到華夏大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他們這邊沖,在他們看來,被後邊那群人追上就是死路一條,被這些華夏人逮住,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命。
三千的駐印軍,毫無知覺的踏入了當地人設下的陷阱,茂密的叢林,各種可怕的毒蟲和簡陋卻致命的陷阱,成了他們的地獄。隨時可能出現的槍聲成為了催命符,他們甚至無法判斷出攻擊來自哪個方向。
那名帶他們走進陷阱的俘虜被英國人殺死了,他死前的笑容卻像是在嘲笑英國人的愚蠢,貌似在說,他在地獄等著他們。
三千駐印軍死傷慘重,受傷和被俘虜的人數超過一半,幾門火炮都被繳獲,沿途槍支彈藥丟了一地,之前還認為這只是一次枯燥旅行的英國軍官,不只丟了指揮刀,連軍帽都跑掉了。
停下!
華夏大兵們舉起了槍,槍口正對前方。印度人聽不懂華夏語,卻能看到指向自己的槍口,英國人同樣聽不懂華夏語,只能大聲用英語喊著救命,在發現一名華夏士兵能聽懂他的話後,嘰裡咕嚕又是一連串,那個扛著上士肩章的兵哥貌似聽懂了,點點頭,用略有些生硬的英語說道:放下槍,雙手抱頭蹲下!
英國人和印度人照做之後,華夏士兵對追在他們身後的當地人鳴槍示警,對峙片刻,那些人終於退了回去。
危險解除,英國人又恢復了一副傲慢姿態,好像剛剛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扯破嗓子叫救命的不是他一樣。
兵哥們冷眼看著,很快,上峰的命令下達,那名會說英語的上士笑著對英國人說,他和他軍隊會被毫髮無傷的送回印度,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華夏軍隊會一路護送。
乍聽這番話,貌似合情合理,但英國軍官總覺得這其中有不對勁的地方,到底哪裡不對,剛剛經歷過生死考驗的英國人,一時之間很難想明白。
英國領事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聯繫了雲南軍政府,龍逸亭龍大帥笑得一臉熱情,好像和英國領事有了多少年的交情一樣,拍著胸脯保證,會安全的把友邦軍隊送回印度。
英國領事同樣覺得不對勁,希望能派人去通知印度境內的英軍,讓他們來接人,可龍逸亭明顯不會改變主意,若是不答應,難道讓這些軍隊自己回到印度嗎?他們不可能繼續同緬甸人作戰,更不可能向一群土著投降。被華夏人繳械,成為華夏的俘虜,英國人更不願意。雖然這已經是事實……
當然,英國領事也可以自行給駐印軍發電報,但中途若再出現問題,或是被華夏誤解為對他們的戰爭行為,事情將很難解決。
最終,英國領事還是接受了龍逸亭的幫助,一千多名解除武裝的印度人和英國軍官,被完好無缺的送回了印度。期間不是沒有當地人的武裝勢力在一旁窺伺,但有華夏人在旁,他們一直沒有動手。
讓英國軍官和領事都感到驚訝的是,華夏軍隊的確只是把這一千多駐印軍送回去,除此之外什麼都沒做,護送費也沒要。只有隊伍中的華夏大兵們明白,他們想要的東西,例如爭議地區沿途的地形,駐守的兵力,進攻所需的火力等,都已經深深刻在了他們的腦子裡。
雖然這與龍逸亭最初的計畫有些出入,但沒關係。經過這次失敗,英國人肯定會捲土重來,到那時,才是他們真正動手佔便宜的時候。龍逸亭不只要拿回被緬甸賴著的國土,還給四川的劉撫仙發了一封電報,英國人私下裡鼓搗出的那條麥克馬洪線,也該好好說道說道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月中旬,一列火車駛出關北火車站,車頭的煙囪冒出滾滾黑煙,拉長的汽笛聲驚飛了停在枝頭梳理羽毛的麻雀,紛紛振翅飛起,樹枝上的積雪,也因這些小東西的動作撲簌簌下落。
火車上滿載著軍火和物資,一部分老舊被淘汰的步槍和手槍將從雲南廣西運出國境,另有北方兵工廠生產的步槍,機槍以及十門75mm口徑火炮,將在西南幾省內部消化。
雲南督帥龍逸亭的部隊已經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或許該感謝那些驕傲的英國人,在護送駐印軍返回印度的途中,兵哥們記住了沿途每一處可用來進攻防守的有利地形,回到雲南的當天,兩名混在隊伍裡裝成大頭兵的參謀,和幾個有軍校背景的軍官,就聯合繪製出一副詳細到不能再詳細的地圖,在地圖上,他們甚至標出了最佳的進攻路線。
如果英國人知道這一切,是否會氣得吐血?
除了龍逸亭,劉撫仙也開始調動軍隊,他的行動比龍逸亭隱秘得多,西藏噶廈政府裡一共四名噶倫,有三人先後派遣使者同劉撫仙取得聯繫。川軍自清時便駐藏,很多西藏貴族和僧侶也傾向華夏,有了這些人在暗地幫忙,即便有人一門心思的投靠英國人,劉撫仙也照樣能把那條英國佬擅自畫在地圖上的所謂國境線徹底去掉!
關北運來的大批軍火,更是讓劉撫仙和龍逸亭如虎添翼,駐印軍的實力他們已經見識過了,就算有英國人指揮,就算擁有大量的火炮和步槍,這些包著鳳梨頭的阿三,戰鬥力仍有待商榷。
兩人對自己手底下的兵瞭解甚深,不說一對二,一個對一個,保准揍得阿三們哭爹喊娘。
西南自古民風彪悍,西南大兵們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一旦上了戰場,他們的表現足以讓世人瞠目!
在另一個歷史時空中,日軍侵華期間,獨四川一省就輸出青壯四百萬,甚至有了後來無川不成軍的說法。廣西的狼兵自古有名,滇軍比之二者,同樣毫不遜色。
軍閥混戰時期,這些大兵曾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同胞,而現在,歷史拐了個彎,當這些西南的虎狼和雄鷹將鋒利的爪子,嗜血的獠牙對準外人時,他們的敵人必將徹底明白,華夏士兵,西南大兵,與這樣的軍隊作戰,代表著什麼。
被英國人指揮”“領導的鳳梨頭成了這些大兵第一個鎖定的獵物,這是他們的榮幸,也是徹頭徹尾的不幸。
現在,大兵們都在等待,等著英國人再一次帶著鳳梨頭進入緬甸,再一次踏進緬甸人設置的陷阱,也一腳踩進華夏人早就挖好的坑。
不過,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漫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上一次的損失嚇到了,一直到一月下旬,英國人也沒有什麼動靜。
守在邊境的兵哥們日也盼,夜也盼,盼望著那群熟悉的鳳梨頭再次出現,可每每都很失望。
換崗時,被替換下來的幾個兵哥並未馬上離開,而是走到一邊,從軍裝口袋裡拿出一根香掛在鼻子下邊聞著,還叼在嘴裡,就是沒有點燃。
阿黑哥,你不是煙癮又犯了吧?
這個煙癮指的不是香煙,而是之前西南幾省都在種植的大煙。
不是。兵哥又把煙收起來,早就戒了,大帥可是下了嚴令,再有抽大煙的就趕出軍隊,你可別害我。
嘿嘿。說話的兵哥笑了兩聲,抓抓頭,一時嘴快。
嘴快也不行。拿煙的兵哥臉色一板,你當被叫什麼雙槍兵好聽啊?看看那些北六省來的,臉上不紅?
另一個兵哥不說話了。
實際上,幾次押運軍火南下的兵哥,其中有不少原屬桂軍第六十一師。之前北六省軍隊改制,擴編,從各師裡抽調老兵填補新編師,第五十六師和第六十一師都被調出一部分,這些兵哥故地重遊,身上的變化讓不少昔日的同僚瞪圓了眼珠子。
新式的軍裝,膠底布鞋,見都沒見過的帆布武裝帶,大簷帽,還有身上背的槍,那可真是……尤其是他們拿出的香煙和罐頭香腸,還有那些用油炸過的面,都讓這些兵哥長了見識。就算他們現在的生活比以往都好,兩相一對比,還是高下立現。
幾個原桂軍大兵在老鄉跟前格外的爽氣,一會就散出去一整盒的香煙,另有人取出成袋的糖果,給家裡有孩子的帶回去甜甜嘴。
這幾個兵哥所在的新編師參加過外蒙的戰鬥,幾乎每個人都立過戰功,最不濟也有個戰場補貼,聽到他們只是上一次戰場,就能拿到這麼多大洋,其他的大兵眼珠子都瞪圓了。
不是誆人吧?一個兵哥咂咂嘴,真是宰一個就得兩塊大洋?
當然不是,說話的原桂軍一擺手,我這還算少的,知道我上頭一個排長拿了多少嗎?
說著,他攤開了一個巴掌。
五塊?
五十!
見眾人的下巴都掉地上,一個大兵被煙頭燙到都沒知覺,他才拍了拍身上掛的衝鋒槍,就這個,當時我們排長帶頭,一梭子下去,對面的老毛子都倒了,一個不剩!這還不算,你們不知道,打那幫日本人的時候才叫……”
這個原桂軍的話,聽在這些大兵的耳朵裡一點都不真實,可他拿出的煙不是假的,他顯擺的大洋不是假的,這讓扛槍幾年的老兵心底裡都有些不是滋味。
平平都是當兵,這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還有,我勸弟兄們一句,那個大煙能不碰就不碰,之前抽的也想法子戒了吧,這不是好東西,害人呐……”
北六省如今辦學成風,軍政府教育局不只官方辦學,同時鼓勵民間辦學,連軍隊中也開辦了夜校,就算大字不識一個的大頭兵,上過幾次課也能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心裡也比以往透亮許多。
尤其是在《軍人》這部電影上映之後,關北劇院的幾支放映隊,輪番到到各個師的駐地去擁軍,兵哥們大多是真正在戰場上廝殺過的,對電影裡那個北國戍邊軍的經歷和情感更能產生共鳴。
保家衛國,守土衛民,把華夏土地上的侵略者和強盜全都趕出去!
在電影放映結束後,幾個師長團長的辦公桌上,壘起了一疊的請戰書,無他,都是為了上戰場,就算是不能和第二師第三師這樣的老資格換地方,那戍邊軍和新編師總行吧?
兵哥們戰意高昂,訓練場上殺氣沖天。長官們開始撓頭,軍隊不願意打仗,軍官發愁,大兵們嗷嗷叫著要上戰場,也讓人發愁啊。
沒辦法,這些請戰書又被送到了樓少帥的案頭,樓少帥看過之後,回答只有一句話:不用急,有仗打。
於是,兵哥們的戰意更高昂了,連之前撓頭的軍官們都熱血澎湃了。可在上戰場之前,他們和這些西南大兵一樣,都只能等,等著戰機的來臨,等著上峰命令的下達。
邊境上,換崗的大兵們說了幾句話,就各歸其位了。
的確,他們羡慕這些北方大兵,可羡慕歸羡慕,他們也不會妄自菲薄,如今大帥下令禁煙,以往種大煙的田地都陸續改種糧食,除此之外還陸續開辦了不少工廠,他們相信自己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光羡慕別人是沒用的,說到底還要靠自己。只要這次大帥的計畫能順利,把那些地方搶回來,功勞也絕對小不了。
滇軍們在等,等著英國人帶著印度人殺來,桂軍們在等,等著一直沒動靜的法國人在越南搞出點動靜來。北六省的大兵們也在等,等著樓少帥下達作戰的命令,川軍們同樣在等,等著信號彈滑過長空,攻擊的哨聲吹響,進攻的吼聲響徹高原。
子彈已經上膛,刺刀已然擦得雪亮,洪流已經滾滾而來,只等著衝破堤壩那一刻的到來!
一月二十六日,發誓洗刷恥辱的英國人,再度集結起五千人的軍隊,五十門火炮,浩浩蕩蕩開向緬甸,配合英國人的進攻,法國人的殖民地越南境內也響起了槍聲。
西南幾省的督帥得到消息,立刻按照原定計劃,開始一場史無前例的聯合作戰,滇軍,川軍,桂軍,連同之前一直被各方勢力忽視的黔軍,也向世人展示了強悍的一面。
這場由西南幾省軍閥發起,奪回邊境土地的戰爭,被後世稱為護國戰爭。另一時空中,同一時間,同樣是在西南,也爆發了一場護國戰爭,只不過那場戰爭是內戰,而這個時空中的戰爭卻是外戰。不是為了反對某人復辟,也不是軍閥和上位者各為私心武力相向,而是為了奪回曾被外國強盜侵略的國土,為了讓華夏民族的脊樑徹底挺起!
後世對這場戰爭的評價很高,甚至蓋過了同年發生在遠東的幾場戰鬥,因此引發了一場長達二十多年的爭論。作為爭論焦點的樓氏後人,和其他幾位參與到這場戰爭中的軍閥後人,對此卻是一笑置之。
無論世人如何評價,他們只需要知道,自己的先人曾經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做過些什麼,就已經足夠了。
功過是非,世人評說,又能代表什麼?
西南的槍聲響起,在英法兩國同殖民地的反抗勢力絞殺成一團時,華夏大兵們越過國境線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入之前蓋好戳的爭議地區,幾乎沒有花費太多力氣,就佔領了這些地方。這還不算,在實際佔領之後,根據四川督帥劉撫仙的建議,幾省督帥聯合給樓大總統及中央政府發了一封電報,電報中稱,華夏軍隊受到不明武裝勢力的襲擊,死傷慘重,只能被迫還擊。
至於他們出兵佔領的地盤,則在電報中隻字不提。
這些地方本就屬於華夏,只是一直在地圖上很有爭議,既然外國人能死皮賴臉的占著不走,他們禮尚往來再占回來,于情於理都說得過去把?
現在可沒有聯合國,連國聯都沒影子,國與國之間的對話純粹是靠實力,比誰的拳頭更硬、
就算華夏現在的拳頭還不夠硬,可專挑敵人沒什麼防護的地方揍,也能讓對方疼得夠嗆。何況不是一拳,而是從側面來上一套組合拳,那滋味,恐怕是個人就受不了。
正和緬甸人對掐的英國人察覺到情況不太對,越南境內的法國人也意識到有些不妙,但一切都來不及了,華夏人的拳頭已經揮出,他們想躲,也得有地方給他們躲啊!
英法兩國公使氣勢洶洶的找上門,接待他們的是外交部部長展長青。
展部長一改往日溫吞作風,並未顧左右而言他,而是直接開口說道:華夏政府一再聲明,這些土地歸屬華夏,未經政府同意和授權,由某個人或某個地方勢力簽署的條約,我國政府一概不予以承認。若是我沒記錯,貴國並未就此提出過反對意見。
反對意見?
私下里弄出這些條約,約翰牛本就心虛,華夏政府口頭抗議,他們當然不會明目張膽的提出反對。可讓英國人沒想到的是,華夏人不只是口頭抗議,他們還動手了,而且理由十足。
英國人想駁斥,卻三言兩語就被展長青給頂了回來。
就算是歐洲的一些爭議地區,不也是誰占了誰說得算嗎?大家都是這麼幹的,彼此心知肚明。更不用說正和墨西哥撕扯不開的美國,新墨西哥,德克薩斯等地,可都是用槍炮明晃晃的搶過來的。
同時,展長青還一口咬定,和華夏軍隊交火的是緬甸越南當地的武裝勢力,對於英法兩國,華夏的軍隊還是相當友好的。前提是,約翰牛和高盧雞別自己跑上來觸黴頭。
據我所知,緬甸和越南正在發生--把?我方出兵,也是為貴國解除後患。
展長青笑眯眯的顛倒黑白,甚至暗示兩國公使不必太過感謝,作為友邦,這是他們應該做的。
無恥!
法國公使康得就差拍案而起,英國公使朱爾典的臉色也十分難看,他完全能夠肯定,這次發生在東南亞殖民地的亂局,背後極有可能是華夏人在搗鬼!但是,如今的華夏政府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哪怕朱爾典能猜出華夏人做了手腳,也於事無補。
華夏人的理由冠名堂皇,難道要向華夏宣戰嗎?
英國在歐洲的損失已經讓白廳焦頭爛額,向亞洲派出遠征軍,短期內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朱爾典和康得無功而返,他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將發生在東南亞的事情如實彙報,同時敦促在上海的外國銀行聯合會,該到動手的時候了。
一月二十八日,西南邊境的戰況陸續傳回內,國內的報紙爭相派出記者前往西南,爭取發回第一手報導。
北六省自然不甘落後,關北時政新聞的記者早已經坐上了南下的火車。
與此同時,關北城卻迎來了一位超重量級的客人,白家的家主,樓大總統的泰山,樓少帥的外祖,白皚山。
老人家身體硬朗,精神矍鑠,霜發長髯,眉目慈祥,走下火車時,不需人攙扶,也根本不似古稀老人。
為了迎接白老,關北火車站早已戒嚴,大兵們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員警們四處巡邏,情報局的人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蕭有德在熱河,情報局的工作暫時由豹子接手,行事倒也有條不紊,甚至比蕭有德在時更加嚴謹。
樓少帥和李謹言早早到車站候著,李謹言出門前,丫頭們一陣翻箱倒櫃,幾乎是裡三層外三層,再加上一件狐皮斗篷,才放他出門。若不是李三少又長了個頭,身體抽條,恐怕現在站在這裡的不是個球,也是個球。
樓少帥一身軍裝,黑色的披風,北風吹過,掀起猩紅的襯裡,單臂扣住李謹言的肩膀,略側過身,為他擋住冷風。
直到白老從車上下來,樓少帥才放開李謹言,兩人同時上前,樓少帥立正,敬了一個軍禮,外祖父。
白老含笑點頭,李謹言也行禮問候,叫了一聲外祖父。
好,好孩子。
回到大帥府,熱茶熱湯早已備妥,白老雖旅途勞累,卻並不急著休息,而是坐在客廳裡同兩人敘話。李謹言發現,在白老面前,樓少帥表現得十分恭敬,卻也帶著一分濡慕,自覺收斂起一身的殺伐之氣,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晚輩。
白老更多的時間卻是和李謹言說話,近年來老人修身養性,極少過問外界及小輩之事,即便女婿成了大總統,也未見老人露面,可如今卻突然駕臨北六省,不只是樓少帥和李謹言被弄了個措手不及,連在京城的白氏兄妹也頗感詫異。
至於老人為何會突然前來關北……
白老撫過胸前的一縷長髯,笑著說道:古人雲名以正體,字以表德,吾觀爾一言一行皆赤子真情,為國為家不以私利為先,贈爾清行二字,何如?
清行?
李謹言並不知這二字出處,卻知道這是稱讚一個人的品行,被長輩當面誇獎,不由得臉紅。說到底,李三少的臉皮還是很薄的……坐在一旁的樓少帥聽到白老的話出口,臉色卻黑了。
白老看看外孫,再看看外孫媳婦,滿意的點頭,和藹的笑了。
還沒長成的小老虎就想和他鬥?
所以說,樓大總統動不動就腹誹大兒子隨了老泰山,當真不是沒有緣由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

民國七年,西曆1916129,德國齊柏林飛艇首次飛抵巴黎上空,同此時的英國一樣,法國的防空力量同樣薄弱。從飛艇上投下的炸彈,在巴黎市內引起一場大火,雖然造成的人員傷亡微乎其微,可齊柏林大恐慌還是從英倫群島蔓延到了歐洲大陸,整個巴黎都變得人心惶惶。
協約國首腦們仍未就具體的進攻時間達成一致,最終只能將做決議的日期推遲到三月,德國人卻已經開始大規模的集結軍隊,調集火炮,包括六個軍,十個師,近二十八萬人的龐大進攻序列陸續抵達前線,從歐洲東線和南線戰場調集的大炮,以及德國軍工廠裡的所有火炮,都被運抵歐洲西線戰場。
一千多門大炮,近二十八萬士兵,義大利和俄國顯然沒有能達成吸引德國火力的意圖。德國人的野心昭然若揭,法肯豪森制定的進攻計畫進入倒計時,法國唯一突入到德國防線內的小鎮凡爾登,即將被戰火和硝煙籠罩,歐洲大陸的戰爭將步入更加殘酷的階段。
在歐洲的華夏軍事觀察團也察覺到戰場氣氛的緊張,在凡爾登戰役開始之前,觀察團中的一些成員就意識到了同盟國和協約國彼此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持續了一年的對峙狀況,很快將被打破。
同盟國已經磨刀霍霍,協約國的首腦們卻仍在爭吵。同盟國的火炮已經張開了炮口,協約國卻尚未意識到德國人將先他們一步發起攻擊。
我認為德國人會將攻擊點選在凡爾登。一名華夏軍事觀察團的成員,在發回國內的密電中這樣寫道:可惜的是,在去年八月,凡爾登大部分的堅固堡壘便被拆除,火炮也被拆得不到三百門,這裡的駐軍數量和德國相比簡直少得可憐,一旦受到德國的炮火攻擊,我不認為法國人能守住它。
下令拆除凡爾登堅固堡壘群的是協約國軍事總指揮,被稱為法國神經鎮定劑的法國元帥霞飛。
經過一九一四年和一九一五年的戰鬥,在德國重炮轟擊下,無論是法國還是俄國,都有大量的地堡和被視為堅不可摧的堡壘群被瞬間攻破,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是發生在比利時烈日要塞的戰鬥,在德國巨炮大白莎的面前,再堅固的堡壘也會在瞬間化成齏粉。
同樣的,華夏軍隊和俄國軍隊在伯力和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戰鬥,也證明了這種防守方式並不如想像中的可靠。儘管醜八怪的消息尚未洩露,但華夏軍隊在進攻俄國堡壘群時使用的戰術,卻已經被歐洲一些國家獲悉。
由於多種原因,俄國人引以為傲的堡壘群,在華夏人面前顯得不堪一擊。躲在堡壘裡面的士兵不是被炮彈炸死,就是被活活烤死。
德國人改進了華夏噴火裝置的技術,使噴火器的噴火範圍和時間都得到了延長,他們還改進了防護服,由此組成的突擊隊,只要能穿過戰場上的無人區,在對塹壕的進攻中總能發揮出巨大的威力。這個在一戰後期才出現的攻擊方式,提前一年多問世,也為法肯豪森野心勃勃的計畫增添了一份不小的信心。
霞飛認為,德國人的重炮和新式武器可以輕易的摧毀堡壘防禦,因此,他下令拆除凡爾登過時的堡壘,拋棄一戰前修建的環形工事,全部改成適合現今戰場的野戰工事。
矯枉過正,就是用來形容這種情況。
塹壕,鐵絲網,掩體和倉促修建的工事取代了鋼筋混凝土的堡壘,刺蝟一樣的炮群也被拆得七零八落。防守的法國軍隊也縮減到四個師,不到十萬人。相比起即將發起進攻的德國軍隊,協約國放在凡爾登的防守兵力,的確是少得可憐。
法國士兵們幹起了拆遷工和建築工的活,沒有人抱怨。在戰場上,無論協約國還是同盟國的士兵,都很好的執行著上級的命令。整個一戰中,即便雙方的進攻和防守方式在後世人看來都是在自殺屠殺,但無可否認,這個時期的歐洲士兵的確是最好的,法國的陸軍也無愧於他們歐洲第二的稱號。
可惜的是,長達四年的戰鬥不只流光了歐洲的血,也讓英法等國最精銳的力量損失殆盡,直到十幾年後也沒能恢復過來。而那時,戰敗的德國,已經在一個小鬍子元首的領導之下,將歐洲的戰火再次點燃。
華夏軍事觀察團的團員已經輪換過三批,他們對歐戰的關注度,讓同行的美國軍事觀察團成員有些不解。他們認為華夏人太認真了,認真得就像準備好,隨時會參與到這場戰爭中去。
正如美國總統威爾遜所說的:這場戰爭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這也是大部分美國人的共同想法,正因契合民意,威爾遜才能在總統大選中再一次戰勝對手。
此時的美國人,想的更多的是賺錢,趁歐洲打成一團時佔領更多的市場,他們不會想到,當1916年過去,歐洲交戰雙方發現自己都有些後繼無力時,會將目光轉向各個中立國,那時,美國就算想繼續置身事外也不再可能。
華夏,同樣如此。
新一批軍事觀察團成員即將出發,其中有久經沙場的老將,也有剛從軍校畢業的新兵,鑒於公平公正的原則,赴歐的軍事觀察團成員,每個省份都能得到名額,當然,由於名額有限,也要根據實力分出先後次序,人員多少。
前幾次北六省派出的多是軍官和參謀,這一次,樓少帥意外的將名額給了軍官學校畢業生。
最終名單確認後,李謹言發現有一個名字很熟悉,不是旁人,正是被服廠廠長李秉的兒子。當初這個年輕人因為身高不合格,差點沒能考上軍校,李秉還特地給李謹言遞了話,想請他幫幫忙。
沒想到,就是這個壓根不像北方大漢的年輕人,竟然以第三名的優秀成績從軍校畢業,在陸軍軍官學校的畢業典禮上,樓少帥還親自給他授劍。
沒想到啊。李謹言將樓少帥看過的檔整理好,感歎一聲,果然古人說的對,人不可貌相,說不準十年後,這就是華夏的拿破崙。
名單會在一周後公佈,斟酌一下,李謹言還是把提前告訴李秉這個好消息的念頭壓了下去,早晚都能知道,何必多此一舉,李秉的忠誠毋庸置疑,再賣人情就顯得太過刻意。
整理好檔,看了一眼下時間,李謹言起身離開書房。
歐洲的和國內的訂單一直源源不斷,工廠雖忙,卻也忙得井然有序,李謹言一邊忙著工廠裡的事,也能抽--出手來籌備新年。
白老爺子會在關北過年,得知消息的樓夫人給李謹言發來電報,他們全都要回關北過年。
這個他們,當然不只是樓大總統和樓夫人,還有白寶琦一家,或許展部長一家也要來湊個熱鬧。他們回來了,小輩自然不能落下,樓家的七朵金花是鐵定要回來拜見外祖父的,白寶琦的子女也會過來,可以想見,這個年會過得多麼熱鬧。
讓李謹言留意的是,樓五至今仍跟在樓夫人身邊,戴建聲也留在京城,戴國饒那邊一直沒什麼消息,不過樓少帥告訴他,過了年,熱河省長就要換人,戴國饒將被升遷進京,他本家兄弟戴曉忠的第十師會繼續駐防熱河,這也表明樓大總統的態度,他會繼續重用戴家,但由於戴建聲的關係,戴國饒的省長帽子是鐵定要摘的、
國事家事兩方面來論,戴家都沒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對於這個結果,戴國饒也無話可說,這比他之前設想的結果要好得多。對樓大總統也存了一份感激,雖然摘了他省長的帽子,卻也著實給他留了體面。
戴曉忠更不必說,按照他的為人作風,若戴建聲是他的兒子,別說想方設法保他的命,直接拿槍崩了他都有可能。因此同樓家離心,更不可能。
新任的熱河省省長人選還沒定下,樓大總統和樓少帥原本想請孟老出山,卻被孟老婉拒,他的兩個兒子在軍政府得到重用,他就辭去了交通局局長一職,只道無官一身輕,在家等著兒孫孝敬。沈澤平沈老倒也合適,不過他比孟老搖頭搖得更加堅決。
不過北六省軍政府也不缺人才,雖然聲望不及孟老和沈老,卻同樣可以從政府內部升遷或是平調。戴國饒進京之前,蕭有德會一直留在熱河。
父親會把蕭有德調進京。
樓少帥的這句話讓李謹言愣了一下,但他也只是點點頭,什麼都沒多問。有些事情,聽過了知道了就好,追問沒有太多意義,何況是對他有利的事。
李謹言剛走出書房,就被白老了過去。李三少抬頭望天,話說老爺子是故意的吧?一連幾天,每天都是算准了時間來叫他。不去還不行,可去了……想起白老第一次看到他那手毛筆字時的微妙表情,李謹言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算了,反正在長輩面前丟人算不得什麼,就當是彩衣娛親。
外祖父。
白老爺子正站在鋪開的宣紙前揮毫潑墨,筆走游龍,李謹言走進房間時,他剛好落下最後一筆。
運籌帷幄。
四個大字,筆力厚重,氣勢雄渾,即便是不懂書法的人,也忍不住會拍手贊一聲好。
白老修習顏體六十餘載,能得他一份墨寶不是易事,就連樓大總統都沒這份殊榮,可從他到關北至今,寫給李謹言的字,足以讓所有求而不得的人羡慕到雙眼赤紅。
我對逍兒說過,以身立行,以行立德。白老放下手中的毛筆,拿起放在一邊的帕子擦了擦手,逍兒此生必殺伐不斷,殺孽過重不是好事,幸好……”
白老語意未盡,看著不太明白的李謹言,爾之心性品行甚佳,可願隨我學習?
能得外祖父教誨,是謹言之幸。
既然如此,白老撚須而笑,每天寫滿十張大字交給我。
白老爺子話音剛落,李謹言下巴掉地上了。
他以為白老爺子會讓他讀論語詩詞,要麼就春秋左傳,再不然就孫子兵法,間或給他講點官場厚黑,據說這就是樓少帥當年學習的初級課程……怎麼會偏偏讓他去寫大字?
難不成是因為他的毛筆字太不入眼?可他鋼筆字明明不差的……仔細想想,他八成是和毛筆犯沖,之前也曾練習過,可無論他怎麼練,寫出的字也只是能看而已。他看過樓少帥的鋼筆字,也看過他寫毛筆子,如今再看白老的字,李三少真有買塊豆腐撞一撞的衝動。
習字,其本意在習情,磨練心性。白老又拿起筆,飽蘸墨汁,揮灑而下,這一次,筆下不再是渾厚的顏體,而是李謹言最熟悉的瘦金體,字體脫俗,筆力藏鋒。
李謹言的眼睛幾乎黏在了紙上,同樣是運籌帷幄四個字,卻和白老之前揮毫而就的四個大字迥然不同。
這兩幅字,可看出其中不同?
字體不同。
李謹言回答得很快,白老筆下一頓,換成白寶琦在這裡,估計會用手中的狼毫去敲李三少的頭。
習字,立身,每天的大字增加到二十篇。
“……外祖父……”
恩?
我還有生意要顧。
恩。
能不能打個商量?
說。
別二十篇,成不?
李三少豁出去不要臉皮,每天寫二十篇大字,會要了他的的命。
最終,每天的大字減少到五篇,這比之前定下的數目還低,李謹言不敢笑得太明顯,生怕老爺子改變主意。
等李謹言離開後,白老重新鋪開紙,懸腕其上,卻始終沒有落下,過了半晌,放下筆搖頭失笑,這樣的性子,倒也好。
走出房間的李三少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慶倖白老爺子手下留情,半晌,鼻子卻有些發酸。長輩的教導,他曾求而不得,如今……不就是五篇大字嗎?他就不信他練不出一手好字!
整個下午,李謹言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認認真真的寫完了五篇大字,從最開始的心浮氣躁,到靜氣凝神,隨著他每一次落筆,心仿佛也漸漸安定下來。
黑色的墨,雪白的紙,立於桌前的長衫青年。
烏黑的額發垂落,蹙起的眉頭漸漸舒展,氣質安詳而靜謐。
丫頭們看著這樣的李謹言,愣愣的半天回不過神來,總覺得今天的言少爺變得很不一樣,愈發讓人移不開眼睛,連走路的腳步都下意識的放輕。
李謹言漸漸能體會到白老讓他寫字的用意了,這就是靜心?
當他落下最後一筆,還沒來得及吹幹墨蹟,寫好的字就被不知何時站在桌前的人拿了起來。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房間裡,又站了這麼久的,除了樓少帥不做他想。
李謹言沒說話,樓少帥卻率先開口:外祖父的吩咐?
恩。
每天多少?
五篇。李謹言抬起頭說道:外祖父讓我每天寫滿五篇大字,交給他看。
重寫吧。
見李謹言不解,樓逍把手裡的字重新鋪在桌上,你確定要給外祖父看?
李謹言這才發現,滿滿一頁紙上寫的都是樓少帥的名字……這真是他寫的?
這是巧合。
恩。
真是巧合!
恩。
“……”
很明顯,解釋無用。
樓少帥仔細吹幹墨蹟,將紙收好,重新鋪開宣紙,示意李謹言拿起筆,然後走到他身後,握住他持筆的手,墨蹟緩緩在紙上暈染。
少帥?
李謹言整個人都被樓少帥包裹在了懷裡,比這親密百倍千倍的事兩人都做過,此刻的李謹言卻還是感到十分彆扭。不自在的動了動,立刻被扣住了腰。
你的字,本該我取。低沉的聲音拂過李謹言的發頂,流淌入他的耳際。
李謹言看著紙上的字,不知為何,竟然那從刀鋒般的筆觸中看出了不同的一絲情緒。握在腰際的手愈發的緊了,李謹言沒出聲,反手扣住樓逍的肩膀,仰起頭,溫熱的氣息,拂過身後人的頸間,樓逍的大手撐在桌沿,低頭,氣息相融的瞬間,門口卻傳來了煞風景的敲門聲。
感到周身溫度驟降,季副官也很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少帥,大總統急電。
與此同時,歐洲東線戰場也出現了變化,由於德軍調走了大部分火炮,俄軍承受的壓力驟輕,沙皇尼古拉二世做出了他在退位之前,為數不多的一個英明決定,頂住多方壓力,批准了勃魯西洛夫的進攻計畫。

第一百八十九章

柿子要撿軟的捏,世人皆知,俄國人同樣也不例外。
勃魯西洛夫深知俄國軍隊的優勢與劣勢,也瞭解俄國的敵人,他沒有選擇去撞德國這塊硬石頭,而是將矛頭對準了同俄國一樣外強內中幹的奧匈帝國。
從進攻計畫被通過的那一天開始,歐洲東線的俄國軍隊就幹起了和法軍一樣的活,他們開始掄起鐵鍬挖掘地道,修建掩體,目標直指奧匈帝國境內。
德國人忙於準備發起西線凡爾登的進攻,即便察覺到俄國人的動作,也只是通知了盟友奧匈帝國,希望奧匈帝國至少能抵擋住俄國人的進攻,不要輕易被擊敗,等德國從西線取得勝利後騰出手來,再一起對付這頭北極熊。
奧匈帝國軍隊的指揮官答應了,他甚至保證,只要俄國人敢進攻,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他認為,俄國人錯誤的將戰場選定在奧地利境內,憑藉四通八達的鐵路和交通系統,奧匈帝國能十分快速的得到援兵和補給。
況且在一戰的整個過程中,防守永遠比進攻佔據優勢。
但讓奧地利人和德國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勃魯西洛夫不只是個勇敢的軍人,更是個天才的指揮官,他的進攻計畫,本就是針對德國和奧匈帝國境內發達的交通系統而制定的。
於是,在長達幾個月的時間內,俄國人像是土撥鼠一樣的挖掘地道,奧匈帝國的軍隊則在冷眼旁觀,同時開始大量向前線調集軍隊和物資。這種自以為是的以逸待勞,讓奧地利人在六月的戰爭開始後就吃了大虧。
當然,戰爭的雙方並無法提前幾個月預料到戰場上會發生什麼,他們只是各盡所能,為爭取己方的勝利而努力著。
沙皇能夠頂住各方壓力,甚至是來自皇后的壓力,任命勃魯西洛夫為前線進攻總指揮,為的就是能取得一場勝利,為此,他將不惜代價。
沙俄駐華公使庫達攝夫接到沙皇直接從前線發來的電報,尼古拉二世允許華夏按照之前的約定繼續使用西伯利亞大鐵路,作為交換條件,俄國希望能從華夏購買大量的武器和戰略物資。
對於在遠東被華夏軍隊逐步蠶食的領土,沙皇也採取了默認的態度。
一則,海蘭泡條約中已經寫明,這些土地重新歸屬華夏。之前讓尼古拉二世氣得拍桌子的條款,此刻恰好能挽回一些他的面子。
二來,只要能在歐洲戰場取得一場決定性的勝利,一切都是值得的。西伯利亞很大,這些地方可以暫時被華夏人佔據,偉大的俄羅斯早晚有一天會再奪回來。
庫達攝夫遵照尼古拉二世的意思,照會華夏聯合政府,外交部第一時間報告了樓大總統,樓大總統也沒有片刻猶豫,很快給關北發去了電報。
在遠東和俄國人死掐的是樓逍的軍隊,就算他樓盛豐是樓逍的老子,也不會在關乎軍事行動和國家利益的事情上獨斷專行。
父親的意思,我明白了。
樓大總統的電報只有寥寥幾句,樓少帥卻能輕易看出隱藏在字裡行間的意思,父子倆都很瞭解彼此。
很快,在遠東的第二師就接到了樓少帥攻擊暫停的命令。
命令下達得沒有預兆,卻也很好理解。再過幾天就是國人的傳統節日,春節。在這個本該闔家團圓,共祝新年的日子裡,大兵們也會想家。
第二師的進攻腳步停在了西伯利亞大鐵路的沿線城鎮,斯科沃羅季諾,不過杜豫章也沒閑著,他和新編第十七師一同配合軍政府派遣官員,開始著手整頓之前佔領的土地。
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裡,俄國為了徹底佔領這些本屬於華夏的土地,不只修建了遠東大鐵路,還大量的移民。國土龐大有好處也有壞處,從歐洲遷移來的俄國人,散落到廣闊的遠東西伯利亞,數量實在是太少了。哪怕有不斷流放來的罪犯,也無法填補這個空缺。
相比起沙俄前期,如今流放到西伯利亞的大多是政--犯,大量有著----的人聚集到一起,共同為推翻沙皇殘暴統治的偉大事業架柴堆火,添磚加瓦,
基洛夫領導的反抗組織徹底在伊爾庫茨克站穩了腳,從華夏軍隊離開之後,他們便開始向附近的村民宣傳布爾什維克主義,號召大家共同起來對抗沙皇政府的殘暴統治,不少生活困苦的村民加入了他們,進一步壯大了反抗組織的力量。
喀山已經成為了基洛夫身邊最值得信賴的朋友,最勇猛的戰士和最好的同志。
長成了大姑娘的米爾夏,也負擔起了基洛夫秘書的工作,她識字,並且會讀寫,長得又漂亮,贏得了不少年輕小夥子的注意。托洛茨基新派來的聯絡人員,是個堅定的布爾什維克戰士,同樣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他從見到米爾夏的那一天開始,就對她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可惜的是,米爾夏對他毫無興趣。
這讓他相當沮喪,又從別人口中得知米爾夏的心上人是那個同樣有著韃靼血統,名叫喀山的男人,這讓他很不服氣,不由得開始關注起喀山。因此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每隔半個月,喀山就要帶著一些人離開駐地,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即便知道,也會在自己的面前三緘其口。他們的來去總是顯得很神秘,這裡的人卻都習以為常。
他同樣注意到,基洛夫領導的反抗組織從來沒有為武器和食物發過愁,他們還組織附近的村民去發現金礦的河中淘金,並且利用簡陋的設備開採煤礦,淘出的金子和開採出的煤卻很快都不見了蹤影。
這個聯絡員想起了他的前任,在同沙皇軍隊的一場戰鬥中英勇犧牲的謝廖沙,他曾向托洛茨基密報,基洛夫領導的反抗組織和華夏人走得很近,他甚至懷疑,基洛夫身邊的喀山就是華夏人的間諜!
這封密報發出之後,謝廖沙就戰死了,托洛茨基為了查明真相,才將他派來了伊爾庫茨克。
年輕的聯絡員無法下定決心,難道基洛夫的信仰真的產生了動搖?他們真的和華夏人勾結在了一起?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房間的門被敲響,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科爾奇同志,基洛夫同志要見你。
在另一個房間中,基洛夫拿起一把喀山從華夏軍隊手中換來的俄制手槍,面露喜色,這是只有軍官才能使用的手槍。
喀山,做的好!
他們彼此之間的稱呼變得很親密,喀山徹底得到了基洛夫的信任。對於他提議,只要是他提出的意見,基洛夫總是會認真考慮。
喀山提議,將他們同華夏軍隊交易的事情透露給從彼得堡來的聯絡員科爾奇,基洛夫起初不同意,但在喀山的說服下,還是點了頭。
隨著反抗組織的發展,基洛夫手中的力量也在壯大,聲望不斷的提高,權力會在不經意間使人產生變化,最明顯的表現是,即便信仰依舊堅定,但對托洛茨基的指手畫腳,他漸漸變得不耐煩了。
喀山將基洛夫的變化全部看在眼裡,他清楚的知道,不和的種子已經種下,很快將會發芽。基洛夫領導的反抗組織是民主工黨目前唯一掌控的武裝力量,哪怕同屬一個黨派,黨派內部也存在分歧,否則就不會有孟什維克的存在了。
喀山通過和華夏軍隊的交易,可以正大光明的傳遞情報,這支武裝力量裡,斯拉夫人只占少數,大多是有韃靼血統和蒙古血統的遊牧民族,隨著喀山等人的潛移默化,他們對於華夏的態度與其他俄國人截然不同、
這就是喀山想要的,也是當初李謹言讓喀山化名打入基洛夫反抗組織的首要目的。沙皇俄國必將被推翻,一個由親華力量所領導的俄國政府,對華夏未來發展的好處顯而易見。
這種友誼或許不會持續很長時間,也足夠李謹言運作了。
就算他沒能力,不是還有樓少帥嗎?
蕭有德人在熱河,喀山傳回的情報便被送到豹子手中。對於蕭有德的離開,情報局中不是沒有不滿的聲音,畢竟蕭有德在情報局中經營多年,曾深受樓大總統的信任,但他離開是必須的。
蕭有德的確有能力,可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做事不再有年輕時的銳氣,漸漸變得疏忽大意,縮手縮腳,瞻前顧後和稀泥,若他只是一般的政府官員,這些尚且算不上大錯,但對一個情報人員,尤其是掌控全域的情報局局長來說,其中每一樣都是致命的。
一兩次的失誤可以原諒,但次數多了,就沒法再輕易揭過去了。
對於蕭有德之前所做的一切,李謹言心存感激,也同樣佩服,提拔豹子也是他權衡之後下的決定。蕭有德的所作所為,已經不再適合他所處的位置了。
樓大總統也看到了這點,才把蕭有德調去京城,蕭有德同樣意識到自己的疏漏,對於職務的變動並未多言。他也深知,做他這樣行當的,能全身而退,得以善終,算是相當不容易了。
在赴京之前,蕭有德給李謹言寫了一封信,信中希望能把他的家人也接去京城。
李謹言將信給樓少帥看過,答應了蕭有德。
在蕭家人赴京前一天,最受蕭有德寵愛的一房姨太太突然失蹤,最終在城外的一處林子裡發現了她的屍體,她的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衫裙,身邊卻散落著一包大洋,很明顯,她是被活活凍死的。
是誰殺了她,為何殺了她?
蕭家人對她的死表現得很冷漠,只是一副薄棺,草草了事。蕭有德接到消息後也只是哦了一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多說。
這個女人跟了他兩年多,但也就是這樣了。
李謹言卻從豹子嘴裡得知,這個死去的女人,貌似和戴建聲那個外室有些關係,不過戴家的事已經收尾,那個俄國間諜也被處理了,如今死無對證,蕭有德已經離開關北,此事也只能以為---蓋棺定論。
有的時候,事情就是一團亂麻,哪怕找到了線索,也只能繼續裝糊塗。
相比起外頭的風風雨雨,李謹言這段時間過得倒還算愜意。
恢復了同俄國人的生意,工廠裡的訂單又堆起了一摞,為防止工人們過度勞累,工廠裡嚴格規定每個人每天的工作時間和加班時限,同時規定,每週必須有半天到一天的休息時間。
這樣的規章制度,從樓氏商業集團旗下工廠帶頭,關北工業區內的工廠紛紛效仿,李謹言還以北六省總商會會首的身份,召集北六省商界眾人,當眾言明,希望大家都能照此辦事。
若想機器不停,可以多招些工人,安排工人們三班倒。工人加班要給加班費。
是給工人合理的工錢和加班費,還是要壓榨逼迫到工人罷工,進而造成更大的損失?
不是李某不盡人情,也不是攔各位的財路,只是希望諸位明白,錢是賺不完的,愛財,卻要取之有道。當然,若有人貪心不足,故意挑起事端,查明後,諸位也能得到說法。
李謹言的話很直白,卻更能讓人接受。
進入1916年,華夏民族工業的發展速度是前所未有的,伴隨著發展,也出現了相當多的問題,一旦處理不好,大規模的工人罷工將無可避免。
如果能提前預防,儘量照顧到工廠和工人雙方的利益,將可能造成的損失減到最小,何樂而不為?
不過李謹言也知道,他如今的影響力僅限北六省,其他省份實在是鞭長莫及。
為此,李謹言特地給天津的宋老闆,南方的顧老都發了電報,宋武那裡則交給了廖祁庭,至於最後能做到什麼程度,不是李謹言所能左右的。
但他也盡己所能的努力過了。
對於李謹言這段時間在忙些什麼,白老都看在眼裡,暗自點頭,每天的五篇大字卻是照收不誤。李謹言同樣沒想過偷懶,他發現,一旦拿起毛筆,面對雪白的紙張,哪怕再累,再煩躁,心也會漸漸平靜。
李三少的字依舊沒太大的進步,忐忑的拿給白老看,白老卻點頭,字雖難看,其骨卻存。
這是損他還是誇他?
應該是誇他吧?
白老沒有再讓李謹言練瘦金體,反而讓他臨摹柳體,李謹言不解其意,白老告訴他,據他來看,李謹言更適合練習柳體。
若有不明之處,可去問逍兒。
李謹言點頭,拿著字帖退出了白老的房間。
向樓少帥請教?既然老爺子這麼說了,照做就是。說起來,樓少帥的毛筆字,也是相當不錯的。
於是,李三少拿著字帖去找樓老虎了……
在請教過一次,卻請教得腰酸背疼之後,李三少咬著牙發誓,他就算一天寫十篇大字,也不再去和樓少帥討教書法!
摸了摸腰後,腦中閃過片段回憶,李謹言只覺得頭頂都要冒煙了。
民國七年,西曆191622日,農曆臘月二十九。
總統專列抵達關北,大總統夫婦及白寶琦夫婦一行人陸續從車上下來,在月臺上迎接的除了樓少帥和李謹言,還有夫家在關北開工廠的樓四,先一步抵達的樓六和樓七夫婦。
樓六的女兒也隨他們夫婦一同來了,只因天寒被留在了家裡,樓四的孩子被留在婆家,樓七卻是至今沒有消息。之前看到樓六的女兒,心下便有些難受,如今看到從車上下來,抱著兒子的樓五,神色間愈發有些黯然,被樓四拉了一把才回神,收起了外露的情緒,可也被有心人看在了眼裡。
只是大家都沒說什麼,樓五心下歎息,抱緊了懷裡的兒子,不管戴建聲如何,她還有寶兒。
樓二少下車之後就不要人抱,看到李謹言,甩開奶娘的手,跑過去就抱住了他的腿,言哥!
哎。
見到這只小豹子,李謹言笑眯了眼睛,彎腰一把將他抱起來,覺得又比上次見壯實不少。
那邊樓少帥正同長輩敘話,大帥府的車也已經安排好,樓五抱著兒子走了過來,和姐妹們點頭問候,笑著對李謹言道:謹言,一段日子沒見了。寶兒,問舅舅好,來之前不是還和娘說想舅舅了嗎?
舅舅!
一旁的樓四暗地裡一撇嘴,樓六笑著附和兩句,樓七則表現得比以往木訥不少。
樓四的表情樓五也看到了,卻不以為意。她就是讓兒子討李謹言的好,怎麼樣?這樓家以後誰當家明擺著的,外祖父都親自來關北了,據說還親自給李謹言取字,要是再看不清楚,那就是眼睛被糊住了。她夫家也就是那樣了,公公是樓家的老臣,丈夫卻是扶不上牆的,若是能得未來樓家當家人的青眼,他們母子的下半輩子就能遠離那些糟心的日子,寶兒也能有個好前程,孰輕孰重,她可是分得清清楚楚。
至於她這個四姐,誰不清楚,她夫家的廠子還托賴李謹言照顧,擺出這副樣子可真是好笑。
就在樓白兩家人齊聚一堂時,李慶雲也終於把李錦書從上海帶了回來,看到咬著嘴唇不吭氣的女兒,三夫人先是高興,可聽到李三老爺接下來的話,她卻氣得臉色煞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錦書竟然自作主張的嫁人了?!
無媒無聘,嫁的是什麼人?!
佛堂裡聽到消息的老太太歎息一聲,冤孽!

第一百九十章 ...

結婚,是結秦晉之好,結髮之盟。而李錦書的婚事,從頭至尾就是一則笑話!
當三夫人得知李錦書所謂的嫁人不只無媒無聘,甚至連場正式的婚禮都沒有,只在報紙上登了一則啟事便罷,氣得嘴唇哆嗦,連話都說不出來。
不只李家,連男方家人都不知曉兩人的親事,李錦書至今沒見過公婆,這是結的什麼婚?!
老爺?三夫人轉向李三老爺,尚存一絲希望,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可看到李三老爺陰得能滴出水來的面孔,臉色變得慘白一片,一絲血色都不見了。
你糊塗了嗎?三夫人見李錦書仍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臉色由慘白變得鐵青,你圖得是什麼啊?!
李三老爺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頭,自始至終,他沒說一句話。
李錦書哼了一聲,既然都不打算管我了,何必還假惺惺?
你說什麼?!三夫人氣得想要給李錦書一巴掌,手舉到半空卻怎麼也揮不下來,從小到大,她連句重話都不捨得對李錦書說,這巴掌又怎麼扇得下去?你說這話,是要剜你爹娘的心嗎?
爹,娘,事到如今,何必呢?李錦書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之前是我傻,我想不明白,還以為送我去國外讀書是好意,實際上不過是嫌棄我給李家丟人,把我遠遠的丟開罷了。否則怎麼會連我寫信要生活費都推三阻四的?
……”
我回國也沒打算來討你們嫌,我現在生活得很好,要我說,根本不必來找我的。這樣,你們又的費力遮掩,省得我再丟李家的面子。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李三老爺突然開口道:還是你自己想的?
旁人教我的,和我自己想的有區別嗎?若說之前李錦書對李三老爺還有幾分畏懼,現今竟然是連一絲尊敬都不剩了,事實如此,不是嗎?
錦書啊,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三夫人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她沒想過,自己一心疼愛的女兒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們不管她?若是不管她,就不會送她出國,也不會在她回國後費盡心力的到上海去找她。偌大的上海,沒有旁人幫忙,李三老爺要費多少心力才能找到她,才能帶她回家?
要是為了李家的面子,為了名聲,當初她逃婚,就不會……處置逃婚女子,又不被外人得知的方法,哪個大戶人家沒有?!
想到這裡,三夫人禁不住紅了眼圈,她是造了什麼孽啊。
李三老爺也喃喃道:這就是我李慶雲的女兒,我李慶雲的好女兒,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李錦書的表情終於產生了變化,可也只是瞬間,又變成了譏諷,咬住嘴唇,雙手在身側握緊,指甲都要陷進掌心,她沒錯!
爹,娘,要是沒旁的事,我就先走了。
走?你去哪裡?
三夫人猛的抬頭。
回上海。李錦書的表情平靜,我的家在上海,我的事業也在上海。我必須回去!
家?三夫人的表情一愣,原來,這裡竟然不是她的家了嗎?
李三老爺猛的一拍桌子,孽障,你今天踏出這個門,就不再是我李慶雲的女兒!
是嗎?李錦書混不在意的一笑,那又如何?大商人,大資本家,大軍閥的親戚,我還不屑……”
沒等她說完,房門被猛的推開,李謹銘幾步走進房間,拽住李錦書,一巴掌揮在了她的臉上。
房間裡的人都愣住了,而李謹銘卻因為情緒起伏太大,連聲咳嗽起來,臉色愈發蒼白。
謹銘?
哥?李錦書捂著臉頰,繼而憤怒的喊道:你憑什麼打我?!
憑什麼?李謹銘輕輕推開攙扶他的三夫人,憑我還是你哥,憑我還認你這個妹妹!
……”
不等李錦書說完,門外已經走進了幾個丫頭婆子,把二小姐帶回房間去,看著她,我不點頭不許放她出來,誰也不許見她!
話落,李謹銘又一次劇烈的咳嗽起來,不再去看兀自掙扎的李錦書,轉頭對李三老爺和三夫人說道:爹,娘,不能再由著錦書的性子來。
可是,謹銘,錦書她……”
娘,若是你再對她心軟,就是徹底的害了她。李謹銘扶著桌子,終於緩過一口氣,等到李錦書被帶出房間,叫嚷聲也漸漸聽不到後,對李三老爺說道:爹,還請您去見一下堂弟,托他查一查和錦書結婚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麼背景。
李三老爺有些猶豫,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雖然李謹言還叫自己一聲三叔,可他現在到底姓樓。因為李錦書,之前也麻煩他不少,又去找他,李慶雲實在拉不下臉面。
爹,若是我能去,我就去了。李謹銘喘勻了氣,壓低聲音,難道爹娘忘記錦畫的事了?
你是說?
若只是單純的騙財騙色,那還罷了,若是和三妹的事情一樣,這事就必須交給堂弟來處理了。
李謹銘說完話,臉色變得更白了,額頭也出了一層汗,看著陷入沉思的父親和擔心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心下苦笑,到底是自己不中用,否則不說挑起整個家,也早該為父母分憂。這個身體,也不知道還能撐幾年。
李三老爺歎了口氣,謹銘,眼看過年了,你堂弟那裡肯定也忙得抽不出手來,要說也得等到年後。先把錦書關起來吧。
李三老爺又叮囑三夫人,不許她去看李錦書,也不許心軟,這個時候心軟,就是害了她!
三夫人只能點頭,李謹銘也沒再說什麼。
隨後,李三老爺又去見了老太太,雖然老太太現如今不怎麼理事,可錦書這事,無論如何還要請她老人家拿個主意,李慶雲心裡才有底。
不管李慶雲如何安排,三夫人和李謹銘怎麼想,李家這個年是註定過不好了。
彼時,大帥府裡,卻是樓白兩家齊聚一堂,連展長青都偕同夫人從京城趕來。在白老爺子面前,不管是白寶琦,還是樓盛豐展長青這兩個女婿,都沒了往日的威風。
白老坐著,他們就得站著,白老喝茶,他們就要陪著,白老寫字,他們就要磨墨,白老想要下盤棋,三個在華夏政壇叱吒風雲的人物就要輪換陪著,從圍棋到象棋,白老殺得過癮,三人卻是腦門流汗。
按照習慣,只要能贏白老一盤,這棋就不用再繼續下,可別說是贏,就算想要輸得不是那麼難看都很難。
白寶琦尚且還能看,可樓盛豐和展長青……這實力差距,簡直就是原子彈和邊區造手榴彈。
李謹言抱著樓二少坐在沙發上,幾個小輩都圍在他旁邊,桌子上擺著一些易於入口的零嘴,樓五的兒子正自己拿著勺子挖蘋果,挖了兩下也只是刮下一層沫,到底還是奶娘接過了手。
樓六抱著女兒坐在另一面的沙發上,其餘的樓家女兒正圍著樓夫人白夫人和展夫人說話,幾家的女婿在外廳玩牌,白寶琦的長子一家也于昨日抵達關北,給李謹言的見面禮是一方硯臺,李謹言不得不感歎,果真是家學淵源,一脈父子相承。
如今李三少的柳體已具雛形,每次運筆,也算是揮灑自如。
李謹言對白老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沒敢再如白老說的去向樓少帥討教,哪怕樓少帥的柳體和顏體都寫得極好,李三少也不想再羊入虎口了。
家裡這麼多人,被看出些端倪,總是尷尬。
言哥。樓二少丟開手裡的玩具,坐在李謹言腿上,仰頭看他,言哥,看豹子。
恩?
豹子,我想看豹子。
聽到樓二少的話,一旁的幾個小子都來了精神,樓五的兒子乾脆連蘋果也不吃了,白寶琦的長孫雙眼放光,連樓六懷裡的小姑娘也是面露期待。
說起來也奇怪,幾家的孩子,在臉熟之後,都喜歡親近李謹言,對樓大總統和樓少帥一概不怎麼待見,就算不像樓二少一樣見面就橫眉冷對,也難得有個笑模樣。樓五的胖小子還好,樓六的姑娘見著樓大總統和樓少帥就哭,哭得樓六無奈又尷尬。她把孩子帶來,為的是想和娘家人親近,可這見人就哭算怎麼回事?
反倒是樓六的丈夫,錢伯喜的小兒子不以為意,反倒是笑著說道:這姑娘嬌貴,見著爹也哭。
這倒是實話,樓六的女婿在軍中做文職,尚且好些,可每次錢伯喜打算抱抱小孫女,小丫頭照樣不給面子,一抱就哭。
哭得錢大師長直撓頭。
樓六因為這事沒少擔心,家裡的幾個嫂子也暗地裡看她笑話,就算是一家人,就算她背後有樓家,孝敬婆婆,妯娌相處,也難。
想到這裡,樓六垂下眼眸,小七羡慕她有了女兒,卻壓根看不到她的難處。她們姐妹幾個,二姐和她算好,大姐四姐家裡都擺著姨太太,五姐更是……也就是小七,別看婆家不顯,卻也是她的優勢,五姐遇上這事,小七的婆家打死也做不出,更不敢做。
不管樓六在想什麼,李謹言被纏得沒辦法,只得請示了樓夫人,帶著一串小豆丁去後花園。提前和看管後花園的人打過招呼,老虎豹子都關好,已經增加到四隻的熊貓也要送進籠子,其餘的山雞野兔梅花鹿一類倒是無礙,這些都是散養在裡面,給豹子和老虎做口糧的。
大大小小都捂得嚴實,丫頭奶娘在旁邊護著,管家在前頭引路,白老爺子也突然來了興致,加入了遊園的隊伍,老爺子既然來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婿自然不能落下,三位夫人也來湊個熱鬧,小輩們自然也要陪著。
就這樣,本來李三少只打算帶著幾個小豆丁去看豹子,結果卻發展成一大家子人去後花園踏雪。突然被如此多的人圍觀,也不知道後花園的住戶會不會被到。
樓二少依舊緊緊拉著李謹言的手自己走,樓五的胖小子也纏著李謹言,沒轍,只能抱著。對此,李三少只能感歎,他怎麼從沒發現自己竟然這麼討孩子喜歡。
看著左手拉著,右手抱著的李謹言,白老撚須笑道:便是不得閒,每日的五篇大字也不能落下。
李三少無語。
樓少帥走在他身邊,把外甥拉出來丟給樓五,弟弟拎起來交給樓夫人,眾目睽睽之下,握住了李謹言的手腕,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三少繼續無語中。
突然被如此多的人闖進地盤,後花園的居民並未因此嚇到,相反,看到李謹言,被關在籠子裡的豹子還湊了過來,要不是李謹言下手快,樓二少的手恐怕會再招呼上豹子的耳朵。
他真的想不明白,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樓二少怎麼就和這只豹子的耳朵杠上了?
春節家宴,白老坐于首席,其餘人按輩分列席。樓少帥被叫去白老身旁,連李謹言也被叫去,長輩們都是面色如常,心中早就有底,小輩們也大多明白長輩的用意,都是面上帶笑,即便是樓四,臉上也找不出任何破綻,哪怕心底裡依舊是不怎麼看得起,可長輩既然做了決定表了態,從今往後,樓大總統等人功成身退,樓家,白家,展家,當以樓逍和李謹言馬首是瞻。
午夜,爆竹聲響起,天空中綻放各式各樣的煙花,倏忽之間,將整個關北照亮得如同白晝一般。
關北的幾家煙花爆竹廠的師傅都是絞盡腦汁費盡心力,做出了諸如金玉滿堂,火樹銀花,歲歲平安等新奇的花樣,大帥府的院子裡,管家下人們都是一手拿著香,一手捂著耳朵,點燃了引線立刻後退,隨著嘭嘭的聲響,天空似乎彙聚成了一條絢爛的銀河,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孔。
跨過舊年,喜迎新歲。
一隻手覆上李謹言的臉頰,側目,可見樓少帥正認真的看著他,漆黑的雙眼,在乍然閃亮的煙花中,仿似能看到人心的最深處。
少帥?
在李謹言晃神的片刻,樓少帥側頭在他耳邊低語,爆竹聲炸響,李謹言沒聽清他在說些什麼,可拂過耳邊的氣息,卻仿佛烙印在了心上一般。
走回室內,廚房送上包好的水餃,李謹言的才算徹底回神,隨著眾人的動作,拿起筷子,夾起一個餃子送進嘴裡,咬下,動作一頓。
坐在他身旁的樓少帥轉頭看他,桌上的眾人也將目光轉過來,李謹言移開筷子,一枚包在轎子裡的錢幣落在他面前的碟子裡。
能第一口就吃出錢幣,的確是個好兆頭。
接下來,李三少幾乎是每吃一個餃子,面前的碟子裡就會響起叮噹一聲,一連吃了六個餃子,他的碟子裡就有了五枚錢幣。
這運氣……
見眾人都看過來,李謹言的筷子是怎麼也伸不出去了,坐在一旁的樓少帥從他面前的盤子裡夾起一個餃子,什麼都沒吃出來。
第二個,還是沒有,第三個,第四個……直到把整盤餃子吃完,也沒再吃出一枚錢幣。
果然是湊巧吧?
李謹言放心了,夾起一個餃子,咬一口,又是叮的一聲,面對眾人的目光,李三少想哭,他這是什麼運氣啊?
樓少帥不語,乾脆把那盤餃子端到自己面前,一口一個,然後,什麼都沒吃到。
可等李謹言朝新送上的一盤餃子下筷時,同樣的情形再度上演。這下,連樓少帥也默然了。
李謹言乾脆豁出去了,管那麼多,吃飽要緊。一整盤餃子下肚,雖然碟子裡又多了五枚錢幣,卻總算沒像剛剛那麼誇張了。
白老撫掌笑道:好!是個有福氣的。
長輩們也頷首而笑,三家的晚輩也隨聲附和,幾個小豆丁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李謹言卻暗道:恐怕過了今天,他就要和錢耙子徹底畫上等號了。
不過,就算沒今晚這一遭,李三少和錢耙子也早就密不可分了。
大年初一,大帥府再度熱鬧了一天,樓二少繼續粘著李謹言,樓少帥被白老叫去說話,餘下人在家裡開了牌局,麻將,紙牌,廣播也打開,裡面是樓大總統在講話,不只是北六省,但凡是能收到廣播訊號,家裡有收音機的國人,都能聽到這場講話。
這是聯合政府宣傳部部長周炳勳的主意。
樓大總統的新年講話不過是試水,早就在策劃中的閱兵式也預定在今年的五月,屆時,京城之外的國民,可以通過廣播知曉具體情況。宣傳部還給各聯省政府下達檔,大總統發表新年講話之後,各省督帥也可以說上幾句,尤其是之前收回的失土的西南幾省,更可借此而正名。
之前的訊息傳播方式還很落後,除了經濟發達的幾個省,華夏國人想要得知最新的國內國際消息,除了報紙,幾乎沒有更多的管道。報紙上的消息總是會滯後,因為撰稿者本身的立場,也會影響觀者的態度。
如今有了廣播,這些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周炳勳的想法同當初李謹言開辦無線電廣播公司時的想法不謀而合,只不過,李謹言主要是從民生方面考慮,周炳勳更多則是想利用其為國家和政治服務。
在聽廣播的不只有華夏人,還有駐華的各國公使和領事,甚至連跨海之隔的日本某些地區,都能收到華夏電臺的訊號,更不用說朝鮮等地。只是由於語言問題,很多人都聽不懂廣播裡到底在講些什麼。
宣傳部已經著人和關北無線電廣播公司商談,開辦國際頻道,這讓李謹言想起了那個給他天皇機器論一書的報社記者。
雖然這個時代的人還沒有發明出文化輸出這個詞,但他們的某些行為,卻是實打實的在做這樣一件事。
開辦了英文版的《名人》,在接連採訪幾名國外專家之後,在國際間算是有了些名氣,廣播能做到什麼程度,是否能像後世的某些XXX那樣起到廣泛的影響,李謹言拭目以待。
大年初五,到大帥府拜年的人絡繹不絕。
除了多年不見的老友,白老極少露面,白寶琦和老爺子的脾氣類似,何況他職務擺在那裡,總不好和各部官員走得太近。樓家父子和展長青主要負擔起接客的責任,女眷那邊,有三位夫人坐鎮,凡是上門的,連說話都要在腦袋裡轉一回才出口,小心再小心,生怕出了什麼差錯。
小輩中,李謹言依舊是最不得閒的,作為樓氏商業集團的掌舵人,北六省總商會的會首,給他遞帖子的人並不在少數,加上家裡多了幾尊大佛,上門的人幾乎能踩破門檻。
在此期間,李謹言儘量抽--出時間去陪二夫人,二夫人卻笑著對他道,有枝兒陪著,她不孤單。自從掌管關北劇院,日子過得忙起來,二夫人臉上的笑容比往日多了許多。
樓夫人回到關北後,特地拜訪了二夫人,隨行的還有白夫人和展夫人,二夫人依舊婉拒了到大帥府過年,幾位夫人卻也定了正月裡到劇院裡聽戲喝茶。
李慶雲是在初八上門的,李謹言剛送了美國洋行的約翰出門,看到被管家請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的李慶雲,立刻笑著行禮,道一聲三叔過年好。
該送的年禮,該行的規矩,李謹言樣樣做到,一樣沒落。李謹言本想去給老太太磕個頭,不想老太太卻提前給他帶話,說她如今喜靜,心意到了就行了,有時間還是多陪陪二夫人。
見李慶雲臉色不對,貌似有話要說,李謹言揮退了管家丫頭。
等到室內只剩兩人,李慶雲才開口道:謹言,三叔來,是有事想請你幫忙……”

第一百九十一章 ...

想要查清一個人的底細,對李謹言來說,不難。
但查清之後該如何處理?看著坐在對面沙發上的李慶雲,李謹言抿了抿嘴唇,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謹言,三叔知道你想說什麼。李慶雲苦笑一聲,“說到底,錦書這事也是她自己……都是三叔和你三嬸慣壞了她。
李謹言沒說話,無論點頭還是搖頭都不合適。但他心裡的確也對李錦書很失望,原本送她出國讀書是為了儘量減少沈李兩家退婚事件的影響,也是希望能轉轉她的性子,不想如今卻成了這樣。
看樣子,除非李三老爺和三夫人能狠下心,否則這性子是扳不過來了。
李謹言也學乖了,有些話只適合放在心裡,不管是不是好意,說出口都要得罪人。就像李謹銘扇了李錦書一巴掌,李慶雲夫婦也只認為是哥哥教育妹妹,這扇巴掌的換成李謹言,十成十得被人怨恨。
世事皆如此,也並非只有李家是這樣。
送走了李慶雲,李謹言派人去了情報局一處。
蕭有德卸任後舉家遷往京城,新局長尚未正式任命,局裡上下都在猜測,這局長一職,十有八--九會落在豹子頭上。
有樂見其成的,也有不服氣的。
李謹言的確想提拔豹子,但他並不想豹子也被權力影響,成為下一個蕭有德。而且,比起蕭有德,豹子的資歷尚淺,就算有李謹言的支持也很難服眾。
關於這一點,豹子本人也一清二楚。
他想借助李謹言往上爬不假,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凡是看不清自己的,爬得越高,摔得就會越厲害。蕭有德離任,情報局裡有不少資歷高,能力也強的同僚,他憑什麼後來者居上?只憑言少爺的賞識?
所以,這個情報局局長,即便他想當,也不能當。
經過仔細考慮,李謹言和樓少帥商量,情報局局長暫缺,只將豹子提拔為情報局一處處長,另增設二處三處,處長分別是之前表現出色,並具有一定資歷的情報人員。
這樣既按原計劃提拔了豹子,也同時消弭了情報局裡,因蕭有德離任而形成的一股暗流。
啞叔的人併入情報局四處,但他們並不歸軍政府管理,倒像是掛靠在情報局的一股編外力量,只對李謹言負責。
江湖人行事自有本身的一套規則,比起科班出身的情報人員,倒顯得另類。這也讓情報四處甫一成立,便披上一層神秘的面紗。後世不乏對北六省情報局的各種揭秘,可一提到情報四處,卻沒有一份資料或檔,能確切說明這個情報局中最神秘的部分,究竟是何出處,裡面都是些什麼人,都在做些什麼。
調查李錦書丈夫的工作,李謹言交給了豹子,只有一個人名,簡單的資歷,連張照片都沒有,調查起來並不容易。
但豹子的回饋卻很快,不到一個星期,有關這個人的詳細資料就擺在了李謹言的案頭。
一共三張紙,就把這個許逸文的生平寫得清楚明白。包括他的籍貫,家庭,在國外求學的經歷,以及回國後的一系列動作。
紙上還附有一張照片,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相貌很斯文。
許逸文家境並不差,父親和大哥經營著一家紗廠,借著歐戰沒少賺錢,他本人先後留學法國和美國,和李錦書是在美國認識的,李錦書能甩開兩名情報人員,他可是幫了大忙。除了寫詩撰文,他也有些經營才幹,李錦書所在的報社就是他一手創立,如今在上海也算是小有名氣。
可是,李謹言翻到資料的最後一頁,臉色沉了下來,他家中已經有了一房明媒正娶的夫人,在他去美國之前,還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
這件事,李錦書知道嗎?
從調查出的資料來看,這個許逸文並不具備成為間諜的條件和背景,相反,他和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一樣,心懷家國,憂國憂民,他所創辦的報紙,其上刊載的文章,也多是對民生艱難和社會黑暗的揭露,只不過,他對於軍閥和如今的聯合政府持反對情緒,倒是對已經成為歷史的南方政府和下野的鄭懷恩帶有同情。
這樣的一個人,應該不是間諜。但這比他是個間諜更難讓李慶雲夫婦自處。
有家有室,還有了孩子,只要父母不承認,他在老家的妻子也不鬆口,李錦書別說嫁給他,連個姨太太恐怕都撈不上。就算撈上了又怎麼樣?李家的女兒,李三老爺的嫡女,上杆子去給人做妾,還是無媒媾合,傳出去的話,他一家都抬不起頭來!
現如今的確是有新派人家不注重這個,聯合政府裡也有拋棄髮妻另娶的。可這樣的人,哪怕工作能力再強,在大部分人眼中,其德行依舊有虧。
李謹言覺得手中薄薄的幾頁紙有些燙手,這件事和他扯不上關係,他本該鬆口氣的,可……
良久之後,李謹言還是把有關許逸文的資料裝進牛皮紙袋,封好,派人送去了李家。
房間中安靜下來,李謹言卻愈發煩躁,總覺得心裡憋了一股鬱氣。起身走到書房桌,鋪開宣紙,起手磨墨,隨著墨香散逸,浮躁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些。剛拿起筆,房間外就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略帶焦急的說話聲:二少爺,您走慢點,別急!
下一刻,腳步聲停了,房間的門被敲響,李謹言笑了。
來人是誰,不用猜都知道。虛歲還不滿五歲的樓二少被教養得極好,從日常行事中便可看出一二。這麼小的孩子,從不忘記敲門。雖說對樓大總統和樓少帥時常擺冷臉,該行的禮卻從來不忘。
白老很喜歡他,只道此子將來必有所成。
毫不誇張的說,凡是見過樓二少的,極少有人會不喜歡他。至於總是把他從李謹言身上撕下來丟開的樓少帥……或許這也只是另一種表達兄弟友愛的方式?好吧,李謹言連自己也說服不了。
不過樓少帥對這個弟弟的確是疼愛的,舉例來說,樓二少手裡的馬鞭,沒開刃的小匕首,還有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可都是樓少帥送的。
言哥。
見到親自開門的李謹言,樓二少頓時眉開眼笑,抬起胳膊要抱。
按照樓家的教育方式,樓夫人以及女眷已經極少抱他,倒是李謹言,覺得樓二少還小,每次都要抱抱他。
樓二少已經開始習字了。
千字文,三字經,這就是小豹子的啟蒙讀物。
白老爺子說,孩子幼小,手骨尚且柔軟,不適宜練字,等再過一年才會教授他寫字。現在只會讀識意即可。
老人家身體硬朗,到底已是古稀之年,偶爾也會精神不濟,結果教樓二少認字的責任就落在了李謹言的身上。
白老的說法是:身為兄長,當負此責。
一句話,拍板定音。
至於樓二少的正牌父兄,成天忙得不見人影,遑論教他讀書識字了。
樓夫人對李謹言教導樓二少是樂見其成,還曾笑言:男孩子還是得有父兄教導才是正理,混在脂粉堆裡總難成大器。咱們女人家難免心軟,還是言兒來教的好。
李謹言苦笑,心軟?面對這麼一個可愛的生物,誰能真硬得下心來?但讓他教樓二少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要把這頭小豹子留下了?
見李謹言抱著他走回桌邊,半天也不說話,樓二少摟住了李謹言的脖子,蹭蹭,言哥?
輕輕晃了晃懷裡的小豹子,李謹言把腦子雜七雜八的念頭都拋開,笑著說道:昨天教的字,睿兒可都記得?
記得。
樓二少拍拍李謹言的胳膊,示意放他下來,腳一落地,便端正的站好,認真說道:言哥,可以考我。
咻的一聲,李謹言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一箭射中,他很想控制臉上的表情,可嘴角還是有朝耳根咧的趨勢。
片刻之後,房間裡響起了讀書聲,一問一答,問者溫和且耐心,答者聲音稚嫩,卻語意清晰。
樓夫人在門前駐足良久,示意丫頭不必通報,唇邊帶笑的轉身離開,遇上迎面走來的樓少帥,開口道:逍兒,之前和你說的事考慮得如何?
樓少帥站定,回答得乾脆俐落,不行。
怎麼不行?你沒見言兒和睿兒相處?
見著了。樓少帥垂眸,在樓夫人期待的目光注視下,還是之前的答案,不行。
逍兒,你總要為言兒考慮,樓夫人蹙了一下眉頭,這對你們兄弟也好。
有我在。樓少帥抬起頭,不容置疑,足夠了。
話落,向樓夫人行禮,大步離開。
這孩子!
樓夫人搖頭,父親曾說過,睿兒的路和他父兄都不同,卻也註定要沿著他父兄踏出的足跡前行。她和大總統都已上了年紀,睿兒還年幼,教導他成才的責任必定要落在兄長的身上。
至於大兒子,樓夫人是不指望了,她有一個總是板著臉的兒子,不想再出另一個。倒是謹言,就像父親說的,赤子真性,德言清行,有他在,自己足以放心。
但大兒子總不鬆口,這事鬧心啊。
樓夫人蹙眉,打算去和白老討一下主意。
李謹言正教樓二少認字,聽到聲音,抬起頭,見到邁步進來的樓少帥,開口道:少帥。
恩。
樓少帥走到桌旁,負手而立,樓二少愈發坐得挺直,板起小臉,學得認真,這幾乎成了本能反應。
兄弟相處,雖少了李謹言的溫和,在外人看來,卻有另一種默契。李謹言見樓少帥修長的手指點在書頁上,樓二少煞有介事的點頭,神思有些飄遠,血緣,還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恍然回神,發現樓少帥和樓二少都在看他,一樣漆黑的眸子望過來,李謹言勾起嘴角,這兄弟倆長得還真不是一般的像。
樓家兄弟在房間中友愛學習,樓夫人去見了白老。
白老難得靠在躺椅上,收音機中正播放一段評書,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說到精彩處卻是戛然而止,只留一句,且聽下回分解。
評書之後,是一段姑蘇小調,北方人聽不太懂曲子裡的吳儂軟語,倒也聽得新奇。
父親。樓夫人示意丫頭出去,親自為白老倒了一杯茶,請用茶。
白老接過茶杯,和逍兒說了?
是。樓夫人道:如父親所料。
太急,時機也不合適。
對於樓夫人提及,把樓二少留在樓少帥和李謹言身邊,白老是同意的,但觀其行事,卻認為樓夫人有些操之過急。
睿兒太過年幼,且逍兒夫妻如今百事纏身,即便逍兒鬆口,也不宜把他留下。
樓夫人點點頭,也覺得自己是有些急了。
再等等吧。白老掀開杯蓋,吹了吹,等睿兒滿了六歲,送他到關北來讀書。
讀書?
樓夫人仔細斟酌,白老卻已放下茶杯,悠然靠向躺椅,不再多言。
李家
三房中,一片愁雲慘澹。
李慶雲臉色鐵青,三夫人哭腫了雙眼,李謹銘坐在一旁,看著李謹言送來的資料,眉頭緊皺,氣得手都有些發抖,見父母的樣子,想要開口,卻是一陣緊似一陣的咳嗽。
謹銘?三夫人也顧不得哭了,連聲讓丫頭送上溫水。
娘,先別管我,我沒事。李謹銘等到咳嗽得不再厲害,轉向李三老爺,爹,錦書這事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李慶雲的嘴裡一陣陣的發苦,我只當她在外頭死了!
老爺?三夫人頓時一驚,這是要……
不然怎麼辦?!李慶雲猛的一拍桌子,我的女兒,怎麼能去給人做妾?!
爹,李謹銘出聲道:這個人有家室的事,錦書知道嗎?若是能想辦法讓錦書對他死心,再把錦書送走,說不定……”
李謹銘的話沒說完,門外就響起了丫頭的聲音:老爺,夫人,出事了!
房間裡的三人都是一驚,原來,李錦書見父母兄長鐵了心的關她,竟然拿著一枚簪子抵住脖子,逼丫頭來見李三老爺,要李三老爺放她出去。
聽到丫頭的轉述,李慶雲的臉色更難看了。三夫人的神情也變得怔忪,李謹銘見父母都沒出聲,乾脆讓丫頭把李錦書帶了過來,當著她的面,把李謹言派人送來的資料全部攤開,不想李錦書卻說,她早就知道了。
你說什麼?你早就知道那男人家裡有妻有子?!
是。李錦書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甚至帶著一絲輕蔑,不過是封建包辦,不值得一提。
你,你……”
三夫人被氣得再說不出話,看著李錦書的目光,帶著震驚和不可置信,這真是她的女兒?這哪裡是大家女兒會說出的話!
錦書,你難道還沒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裡嗎?
錯?李錦書看向李謹銘,手撫上一側的臉頰,我還真不知道錯在哪裡,不如你告訴我?但只一件事,二哥打我這一下,我會一生都記得。
你!
李謹銘的胸口劇烈起伏,臉色瞬間變得毫無血色,三夫人和李三老爺都被嚇到了,三夫人忙不迭上前扶住李謹銘,李三老爺大聲叫門外的丫頭去請大夫。
整個過程,李錦書都只是冷冷的看著,沒說話,也沒任何動作。
老太太被春梅扶著,站在門外,表情平靜,無喜無怒的看著自己的三兒子一家,慶雲。
娘?
不怪李慶雲和三夫人驚訝,老太太已經很久沒出過後院佛堂了。
我來,只是和你說幾句話。老太太的視線掃過立在房間中的李錦書,在李錦書梗起脖子的同時,又把目光轉開了,子不教,父之過。孩子不好,從我到你們夫妻都有責任。
李慶雲夫婦羞慚的低下了頭,李謹銘也支撐著站起來,李錦書的表情卻始終沒多大變化。
錯已鑄成,你們想要如何處置,我不插言,但只有一點,李家不能有與人做妾的女兒!
娘的意思,慶雲明白,李家沒有做妾的女兒。
李三老爺的聲音艱澀,可他既然說了,作為一家之主,就不可能反言。
三夫人的淚水也流幹了,對女兒的疼愛,於此刻都變成了麻木。
老太太離開了,李慶雲背對妻子和兒女佇立良久,才啞著聲音說道;清荷,給錦書拿五百塊大洋。
三夫人沒有出聲,轉身走回內室,李三老爺回身看向李錦書,生你養你十八年,如老太太所說,沒把你教好,是父親不對。但事已至此,再沒別的選擇。你要做什麼,就去做吧,我也不再管。只是從今往後,你不再姓李,我不再有你這個女兒!
聽到李三老爺的話,看到三夫人送到她面前的五百塊大洋,再看李謹銘變得陌生的目光,李錦書的表情才徹底變了。
她敢鬧,所依仗的不過是家人對她的寬容,為的是出了胸中的一口怨氣,如今爹卻說不認她了?
爹?
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我李慶雲的女兒!
李三老爺留下這句話,不再看她,走到門旁叫來管家,吩咐他安排人,明天就送李錦書離開,至於她想去哪,他不管了。
李謹言得到消息時,李錦書已經被送上前往上海的火車,嘴上說不管她,李慶雲還是派人將她安全送到上海。至於她的那個人,李錦書被帶回關北這麼久,這人都沒見露面,只要是頭腦清醒的,就能意識到這個人不可靠。李錦書今後會如何,就全靠她自己了。
李錦書抵達上海不久,就登報言明同李家斷絕關係。李慶雲看到留在上海的下人發來的電報,一個人坐在書房裡一整夜,隔日便做主開了祠堂,將李錦書的名字從家譜上劃掉。
本想給她個教訓,等她遇了挫折,未必不能回轉,可誰能想到……既然要斷,那就斷個徹底吧。
李慶雲也不在乎名聲了,出了這樣的事,李家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李家開祠堂的當天,李謹言也去了,即便他現在姓樓,也是李家的子孫。看著仿佛一夕之間蒼老了二十歲,頭髮都已斑白的李慶雲,李謹言也只是歎了口氣。
在從李家返回之後,李謹言接到從歐洲發來的消息,221日清晨,德國的炮聲終於在距離巴黎一百三十五英里的小鎮響起,被稱為凡爾登絞肉機的西線戰役,終於打響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

1916221,清晨
歐洲西線的戰場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炮聲。
德軍在十二公里長的戰線上,擺滿了一千多門大炮,開始了長達六個小時的炮轟。炮彈以每小時十萬發的速度,砸在法軍的防守陣地和野戰工事上,法國邊境小鎮凡爾登,被籠罩在可怕的硝煙和熊熊烈火之中。
這座只有一萬四千居民的小鎮,被稱為巴黎的門戶,也是協約國軍隊唯一突入德軍陣地的部分,其戰略意義十分重要。
德軍知道這一點,協約國軍隊同樣也知道。
但在戰爭一開始,協約國的首腦們卻因為是否要向凡爾登增派軍隊發生爭吵,就在他們互不相讓的爭論時,凡爾登的十萬法軍已經同二十多萬德軍正面交火,法軍的傷亡,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遞增。
德軍在進攻凡爾登時採用的戰術很簡單,也相當粗-暴。即使用大規模的炮擊摧毀敵人的防守陣地和防守意志,在炮擊結束後,馬上由步兵發動攻擊,佔領敵人的陣地。
這種大炮轟擊,步兵佔領的戰術,在一戰中被屢屢採用,德軍的前線指揮官還據此發展出了彈幕徐進
戰術,炮彈幾乎是成排向前推進,為步兵的進攻和佔領進一步掃清障礙。
長時間的炮轟之後,凡爾登的法軍野戰工事大部分被摧毀,可防守在這裡的法軍,卻發揮出堅強的作戰意志,他們就像在伊普雷戰役中的英軍一樣,固守在自己的陣地上,一步也不後退。
炮轟,衝鋒,白刃戰多次上演。
德軍揮起了屠刀,他們要斬斷高盧雄雞的脖子,法國人同樣揮起了武器,他們發誓除非德國人碾過自己的屍體,否則休想前進一步!
戰事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焦灼,在這裡,正義和邪惡的概念被徹底模糊,每一分鐘都在死人,沒人會在乎死去的是誰,是自己的戰友還是敵人,因為下一刻,子彈射中的就會是自己。
戰鬥持續了三天,在凡爾登的法軍已經被德軍三面包圍,即將崩潰,協約國的首腦們終於做出了決定,凡爾登不能丟給德國人!
此時,距離德軍攻佔凡爾登,只差一步。
在歐洲的華夏軍事觀察團,將發生在西線戰場上的所有一切,都通過電報發回了國內。即便是久經沙場的將官,目睹發生在凡爾登的戰鬥之後,也用上了可怕一詞。
這簡直是一場屠殺,屠殺敵人,也屠殺自己。
由於凡爾登戰役突然爆發,本該回國的觀察團成員滯留在了歐洲,新一批成員也只能延期登船,滿懷期待的年輕軍校學員們十分失落。或許也只有沒經歷過真正戰場的小夥子,才會對這樣的戰爭充滿期待,但凡是親自走過血火地獄的軍人,只是聽到雙方投入到戰鬥中的兵力,就可以預期到這場戰爭的慘烈。
在戰場上,士兵的死亡,永遠只是戰報上一個個冰冷的數字而已。
華夏軍事觀察團發回的電報越來越多,其中有一份電報讓樓大總統和樓少帥都皺起了眉頭,有三名觀察團成員,竟然擅自拿起武器加入了戰鬥。
在華夏並沒打算參與,或是馬上參與到歐戰之中時,這三名成員的行為,很可能會給華夏帶來麻煩,成為歐洲人把華夏拉進戰場的藉口。
他們在幫法國人打仗。同樣的一份情報,也送到了李謹言的面前,看著電報上的內容,李謹言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這三個人同加入法國外籍軍團的華夏飛行員不同,他們的所作所為,很可能會影響到華夏中立的立場,難道他們做事前不會想想嗎?
還有更具體的嗎?
法國的報紙已經就此事進行了報導。劉副官說道:大總統電令這批軍事觀察團成員立即歸國,下一批觀察團成員出國的時間也被延後。
登報了?
李謹言愕然抬頭,歐洲人的反應,比他預期的還要快。
正如李謹言所想,在軍事觀察團成員尚未登船之際,英法德等國公使便接連找上了門。
英法的目的很明確,既然華夏人已經拿起了武器,那就盡最大可能把他們拉到自己一方。
德國人的來意也很清楚,他們必須弄清,華夏是否打算加入協約國?若不然,是否能將華夏拉到自己一方陣營。
連非洲的黑人都被武裝起來,凡是能利用的力量,已經打紅眼的歐洲人都不會放棄。
雙方都在不遺餘力說服華夏政府,德國人不只列舉出他們同華夏的種種合作,還指出,他們連同自己的盟國,可以將與華夏實行共管的租界完全交還華夏政府,同時放棄全部庚子賠款,並且派遣技術專家對華夏發展工業進行支持。
條件很令人心動,只不過,和德國公使辛慈接洽的展長青心裡卻十分明白,德奧兩國的租界,名為共管,實際早已掌控在華夏手中,至於庚子賠款,海關還控制在英國人手裡,德國人正和英國人打仗,連根毛都撈不到,也是張空頭支票。只有派遣專家還有些實際意義。但德國人現在舉國動員投入歐戰,他們就算能實踐諾言,也要等到戰爭結束,或是在戰場上佔據絕對優勢之後。
華夏一旦答應了德國人提出的條件,付出的絕對比得到的多得多!從頭至尾,這就是一樁說得天花亂墜,卻註定賠本的買賣。
辛慈離開後,英國公使朱爾典和法國公使康得連袂而來。
英法兩國這次也是下了血本,他們提出的條件比德國人更加優渥,租界共管,五年內將海關移交華夏政府,同時退還更多的庚子賠款用於華夏的教育事業。
兩國還提出,華夏在緬甸和印度等國佔領的土地,可以正式割讓給華夏。反正都是慨他人只慷,在牽涉到本土和殖民國家的利益時,被犧牲的當然是兩國的殖民地。
人老成精的朱爾典還有另外的心思,一旦這些土地被割讓給華夏,完全可以禍水東引,將殖民地反抗勢力的怒火引到華夏人身上,即便不能讓雙方打起來,也足以破壞他們之前的某種盟約。華夏人的確很聰明,但有的時候,聰明人也會被利益蒙蔽雙眼。
收買華夏人,同時削弱華夏人,大英帝國若要維持在華利益,就必須打亂華夏發展的腳步,這才是朱爾典的本意。
送走了朱爾典和康得,展長青微合雙目,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擦過茶杯的杯口,聽到英國人的條件,他的確心動了,卻也只是心動而已。
樓大總統的態度很明確,華夏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攪合到歐洲人的戰爭中去。一旦攪合進去,百分之百被當成炮灰消耗掉。這也是李謹言想方設法避免華夏捲入歐戰的原因。要出兵,也不能在1916年,等到凡爾登和索姆河戰役結束後,歐洲人才會真正面臨困境,到那時,他們提出的條件會比現在優渥百倍千倍。
租界,海關,關稅,邊界領土。李謹言冷笑一聲,原本就是華夏的東西,卻被這幫強盜拿來做交換條件,想得可真夠美的。
正伏案拼圖的樓二少抬起頭,不解的問道;言哥?
沒事。李謹言放下電報,把樓二少抱到自己腿上,隨手拿起一塊拼圖,放在成形一半的駿馬圖上。
只有國家的實力強大,別國才會正眼看你。否則就只能被視為一塊大蛋糕,或是一頭白胖的小肥羊,等著這些強盜拿著刀叉來大快朵頤。
連孔聖人都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李謹言不是聖人,只是個普通人,他所信奉的是,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加倍奉還!
對闖進家裡的強盜,永遠不能心存憐憫。別人打你一巴掌還要笑著把臉再湊上去給人打嗎?那不是與人為善,那是犯X
歷史的教訓就擺在眼前,最重要的,擺在第一位的,永遠都是自己國家和人民的利益。
224日,樓夫人帶著樓二少乘火車離開關北,返回京城。
臨行之前,樓夫人和李謹言進行了一番長談。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可當樓夫人正式提出把樓二少交給他之後,李謹言還是有些猶豫。
說到底,對於是否能負擔起教育樓二少的責任,李謹言心裡當真沒底。他知道自己的斤兩,即便有兩世經歷,在這個時代的精英面前也完全不夠看。為此,他也在不斷的學習,學得越多,越能發現自己的不足。
這樣的他,真能教好樓二少?
萬一給養歪了怎麼辦?
萬一養成和他一樣,滿心滿眼都是孔方兄怎麼辦?亦或是被樓少帥影響,小小年紀就一副面無表情的酷哥樣怎麼辦?
不是說酷哥不好,而是這麼一個發麵團子,轉眼變成一塊硬邦邦的石頭,怎麼想都不對勁。
擺在面前的問題一大堆,沒有一個能輕鬆解決。
這段日子以來,你和睿兒相處的情形我也看在眼裡,我相信讓你帶著他不會錯。他現在還小,等到六歲,我就送他來關北。樓夫人並沒給李謹言開口反對的機會,幾句話就拍板做了決定。
一番話說完,樓夫人大功告成,起身離開,獨留李三少一個人坐在房間裡久久無語。
原本以為樓少帥的霸道是遺傳自樓大總統,如今看來,貌似和他想的有些出入啊……
站在月臺上,目送火車原行,李謹言忍不住念起抱著自己不撒手的小豹子,這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不管詞用得對不對,他對這只小豹子的感情的確和對其他人不一樣,就像樓五的胖小子,樓六的小丫頭,一樣的漂亮,招人喜歡,可在他們身上,李謹言鮮有對樓二少的耐心和細心。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奇怪,弄不明白,也找不到原因。
隨著眾人陸續離開,熱鬧了一個正月的大帥府終於清靜下來。白老貌似要長期留在關北,如今每天寫寫字,聽聽廣播,打上一趟太極拳,偶爾指點一下李謹言,再會會老友,品茗下棋,倒也輕鬆自在。
李謹言跟著白老練了兩回太極,也練出了趣味,只是像老爺子一樣雷打不動的日--早起,李謹言卻做不到。在樓少帥興致來時,李三少至少會有半個上午臥床不起。
225日,聯合政府正式照會英法等國公使,華夏將繼續對歐戰保持中立。
同日,歐洲西線的凡爾登戰場終於迎來了轉機,六十歲的貝當將軍,被聯軍總司令霞飛任命為前線總指揮,前往凡爾登組織戰鬥。
在一戰開始前,貝當只是個默默無聞的旅長,在戰爭最初指揮過幾場不大不小的戰鬥,卻在偶然的機會獲得霞飛的賞識,在兩年不到的時間裡,從旅長升到集團軍司令,這個晉升速度,簡直可以用坐火箭來形容。
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指揮作戰能力,並不遜色於他的晉升速度。
貝當抵達凡爾登的第一件事,就是當著所有法軍軍官和士兵的面,畫下一條督戰線,宣言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允許退過這條線。
寧可犧牲生命,也不將陣地交給德國人!
此舉鼓舞了所有法軍的士氣,他們在抵抗德軍的進攻時,表現得更加勇猛,將貝當的這句話貫徹始終。
士氣鼓舞起來之後,貝當立即著手對軍隊人員和物資進行調配補給。
此時的凡爾登已經三面被圍,唯一沒有被德軍切斷的對外通路,只有一條不到六米寬的二級公路。如果想要守住凡爾登,貝當就必須想辦法在一周的時間內,集結起至少二十萬軍隊和兩萬噸以上的物資,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但奇跡卻總是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發生。
巴黎境內的所有車輛都被徵集,包括所有的私家車和計程車,這些汽車排成長龍,日夜不停的往返於前線和後方之間,公路兩旁,立起一把把火炬,為這些司機和車輛指明前路。這條公路成為了法軍能夠在凡爾登堅持下來的生命線,也被後世的法國人稱為聖路。
若是沒有這條公路,凡爾登之戰不可能成為一戰的拐點,歐戰的勝利者或許仍是協約國,而他們為勝利付出的代價卻會多上幾倍。
指揮了凡爾登戰役的貝當也被法國人視為民族英雄,可惜的是,這位英雄晚節不保,在二戰時投降給了德國人,成為了一個叛國者
一站時,他率領法軍同德國鏖戰十個月,保住了凡爾登。
二戰時,他卻投降給同一個對手,成為了法國偽政府的首腦。
同一個人,卻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兩種選擇,很難有人說清這到底是因為什麼,或許連貝當本人都無法解釋清楚。
歐洲的戰鬥越來越激烈,法國人,德國人,英國人,奧匈帝國……無數士兵倒在了衝鋒的路上,防守的陣地裡,死在了敵人的炮彈和槍口之下。
戰爭的殘酷一面終於徹底暴露,鮮血,開始染紅整片歐洲大陸。
與此同時,兩個國家卻在悄然崛起,華夏,和美國。
至於日本,大隈內閣已經內憂外患,雖然借助歐戰緩解了國內經濟,但無論是政府還是國民,日子還是相當不好過。哪怕離穿不起兜--布還有一定距離,可想要如歷史上一樣,利用歐戰積蓄力量,在巴黎和會上瓜分華夏利益,卻再不可能。
華夏發表中立聲明後,歐洲人仍不肯死心,展長青自有對付他們的辦法,國會和議員,民主政治成為了最好的藉口。
兩院表決,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議員反對參展,對此,大總統也毫無辦法。展長青歎了口氣,雖然遺憾,卻也愛莫能助。
訊號已經覆蓋大半個華夏的廣播電臺,對該項新聞進行播報之後,在民間也引起了廣泛討論。
此時的華夏,尚未有莫談政治一類的怪像。民眾的言論十分自由,飯莊茶館裡時常能見到某人在高談闊論,或是得到應和,或是被大罵,只要不涉及到漢奸言論,出賣國家利益,就沒人會去管這些人在說些什麼。
民智已開,便如流水,不能攔,更不能堵。只能疏通,引導。
這是白老對樓少帥的建議。
在關北,同樣有相當多的人關注此事。關北的各大院校,從先生到學生,都各持觀點,一些學生還組織了演講和辯論,就在街邊,引來不少人的圍觀。
有支持參戰,宣稱可借此以揚國威,也有不支持參戰,認為這場戰鬥與華夏毫無干係,同樣有人持有利益為先的觀點,認為只有獲得足夠利益才有參戰的價值。
眾人各抒己見,卻也都有理有據。
關北的學生和知識青年,在有心的引導和潛移默化之下,思考和處理問題的方式已與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情與激-情依舊,理智與明辨並存,他們不會再將與自己觀念相左的人一棒子打死,而是會就雙方意見進行思索辯論,最終得出的結論,往往與雙方最初的觀點截然不同,卻最具有可行性和說服力。
在此次論戰中,關北的三所軍官學校並未置身事外。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些年輕的軍校學員也有各自的想法,但他們更多了幾分克制,當教官問及,他們會各抒己見,當命令下達,他們唯一會做的就是執行。他們是國之利器,最高的信念就是為國為民。
沈和端從陸軍軍官學校調任至空軍學校,職位也從教導處的副職升任正職,他在學校會議中提出,可以在軍校內部舉辦一場演講和辯論會,讓學員們各自闡述觀點。
道理越辯越明,軍人的天職是服從,但一支有理想和信仰的軍隊,遠勝於一支只知道服從的軍隊。
意見被採納之後,沈和端開始積極奔走,楊聘婷如今已是身懷六甲,不再適宜久立課堂之上,與家人和校方溝通之後,便安心在家裡待產。精神尚佳時,著手記錄整理她和沈和端之前的種種討論,倒也頗得趣味。
只是在翻閱過往的書籍和夾在日記中的信紙時,偶爾會看到未嫁之前,用紙筆記下的少女心事。她愛自己的丈夫,可她也會記得,在青蔥年少時,她曾喜歡上一個叫做李謹言的人。直到她年華老去,這份記憶和初時的悸動仍會深埋在心底,陪同她度過人生的所有歲月。
將垂到臉頰旁的髮絲拂到耳後,她將沒有寄出的信紙夾在日記中,放進了抽屜裡。
二月二十八日,就在華夏國民的目光更多被歐戰吸引時,南方政府時期成立在上海的證券交易所,卻一夕之間了起來。

第一百九十三章 ...

無論是哪個時代,都不缺少尋求一夜暴富美夢的投機者。
相比西歐諸國,華夏的證券金融市場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孩子。民初的橡膠股災猶在昨日,人們卻早已忘記那些在庚戌年傾家蕩產之人的慘痛教訓,在有心勢力的鼓動操控下,再次懷揣著發財的美夢,陷入足以沒頂的泥潭。
上海的證券交易所大廳,一夕之間,人頭攢動,聲音鼎沸。趨利性,使許多人失去了謹慎思考的能力,大部分投機者所想的就只有一件事,賺錢!
趁此良機,賺更多的錢!
宋舟和宋武得到消息,都意識到情況不對,除了原有的證券交易所,不到兩個月時間,僅是上海一地,便湧現出十多家交易所,幾乎是開一家一家,不僅交易所交易的證券價格上揚,連同交易所本身的股價也在以一種極不合理的方式上漲。只要是交易所股票,都會受到追捧,根本無人去考慮交易所本身是否可信。
這是怎麼回事?!宋舟將檔甩到桌子上,表情沉冷的盯著南六省軍政府財政局局長和南六省官銀號總辦,兩人的臉色一片慘白,額頭也冒出了冷汗。
大帥,這事絕對是有心人在背後操控。
宋舟沒說話,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這讓站在他面前的兩人更加忐忑不安了。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敲響,一身筆挺軍裝的宋武走了進來,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宋武身上的氣質又沉穩許多,外露的精明已不可見,做事的手腕卻更上一層。南六省軍政府裡的人也在猜測,是何原因促成宋武如此大的轉變,卻沒人能得出準確的答案。
或許是因為宋家在政治上輸給了樓家,也或許是有樓逍的對比,但對宋武的這種轉變,宋舟卻是滿意的。
父親,大總統來電。
宋武的到來解救了正處於水深火熱中的兩個人,雖然宋舟並未嚴厲斥責,更沒有叫來警衛把他們拖出去斃了,可一旦心裡有鬼,總是會露出破綻。
他們也在懊惱,這幫洋人做事太不地道,前頭說得挺好,結果轉頭就把他們給了。一家兩家還好。短時間內竟然出現這麼多的交易所,說這裡面沒鬼,誰會相信?
兩人走出宋舟的辦公室,身上的襯衫都被冷汗浸透,如今情況尚未達到最壞,他們必須考慮該如何挽救。
既然那幫人不仁,也就別怪他們不義!
能在宋舟手下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兩人的能力都不弱,僅有一點,他們太貪心。
貪心太過,是會要命的。事已至此,想保住自己的命,就要用旁人的命來換!至於官位和前途,他們已經沒心思再想了。
父親,這兩個人?
暫時不動他們。宋舟接過電報,仔細看過,人到了?
是。宋武道:是北六省的財政局局長,還有五個人,下榻處都安排好了。
宋舟先是點頭,繼而搖頭,神色間帶著一抹黯然。
父親?
我的手下,在我眼皮子底下和洋人搞事,結果卻要樓盛豐的人來幫忙。宋舟靠向椅背,慚愧啊!
父親何必如此?比起宋舟的慨然,宋武的心態卻是截然不同,南六省軍政府內部早就需要整頓,在同北六省合作創辦實業期間,他就發現軍政府內部存在不少的問題,比起北六省的高效與精煉,南六省的官員大多還維持著舊式官僚作風,以老賣老,處處伸手,做得過頭了,父親還會敲打一二,不過分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宋舟還顧念著這些人早年追隨他的情分,宋武卻不。情分是一回事,做事是另一回事。只講人情的話,早晚有一天會出大問題!
財政局和官銀號的事,宋武早有察覺,那份刊載了國外經濟學家專訪的《名人》,如今就擺在他的床頭。他有防備,卻沒有動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其中牽涉到多家外國銀行,以及軍政府內部的多位高官,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果要動手,就必須一舉將這些搞鬼蜮伎倆的全部拉下馬。
有父親壓著,他不好動手,但有旁人牽扯進來,這些人不死也得死。宋武手中的刀已經磨得鋒利,只等著出鞘染血的那一刻!
任午初此次南行,主要是為應對上海金融證券市場即將掀起的風潮,他與白寶琦已就可能會出現的多種情況做了預期,得出的結論都算不上好。即便華夏政府能平安度過這場風暴,已經深陷其中的大部分投資者卻註定無法全身而退。
白寶琦尚且心存憐憫,任午初卻認為這種同情沒有必要。
投機是一種危險的遊戲,敢於投機,就要能承擔損失。如果之前的橡膠股災未能給這些人一個教訓,就借這次機會給國人好好上一課。天上不會掉餡餅,即便掉下來,也要仔細想想,裡面的餡料是不是有毒。同時,也可敦促政府儘快出臺證券法等多項法律法規,進一步整頓規範金融市場。
華夏人的虧不能白吃,總要讓這些洋人自食惡果。
任午初在南行之前,主動聯繫了幾名好友,他們大多有留學背景,卻並未在政府中做事,不是回到家鄉創辦實業,就是閑雲野鶴籍籍無名。
國將有難,諸君尚能安枕?
之前這些人安枕與否尚不可知,接到任午初這封電報之後,想要繼續安枕,則不再可能。打點行裝奔赴上海,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多年未見,卻不見生疏,其中兩人曾是任午初的同窗,見到任午初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人給了他一拳,拳頭打在肩膀上,並不怎麼疼,看到任午初狼狽躲閃的樣子,眾人均是哈哈大笑。
往日熟悉的的面孔,多已染上塵霜。
他們曾懷抱共同的夢想,救國救民,挽救國家於危難,當權政府卻讓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從清末到民初,他們所學無用武之地,抱負不得施展,許多人的壯志雄心都在這一次次的失望中被消磨,僅存一絲念想也已深埋心底。
任午初的電報讓他們重燃希望,他們尚未老朽,正當壯年,怎能意志消沉的度過餘生?
諸位,洋人欺我華夏無人,如此拙劣手段,可笑至極!任午初站在眾人面前,何不與任某共手,打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烈陽兄,一個身穿洋服,臉上還留著兩撇漂亮小鬍子的男子笑著說道:能否好好說話?如此文鄒鄒,小弟不習慣啊。
任午初哽了一下,其餘人再次哈哈大笑。
笑聲中,眾人已達成共識,無論如何,不能讓外人在自己的國家耀武揚威,真當華夏無人?
笑聲傳出門外,宋武在門前駐足良久,神色不變,目光卻愈發堅定。樓逍的人又如何?只要目的相同,有何事不可為?
一張大網已經張開,靜等對手落網那一天的到來。
身在局中的國人,卻根本沒有察覺這股洶湧的暗潮。大量的投機者,仍在不斷的湧入交易所。
但是,還不夠。
沒有得到足夠的利益,外國勢力不會收手,在他們全部深陷網中之前,任午初等人也不會拉網,雙方都在蟄伏,在等待,比耐心,比誰更狠。
博弈已經開始,沒有硝煙的戰場,戰鬥依舊慘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唯一被蒙在鼓裡的,只有擠在證券交易大廳的投機者,他們握著拳頭,緊張的等待著每一個消息,每每傳出的都是好消息,大廳裡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刻。
狂歡的背後,卻是張開了大口,企圖吞噬他們的外國銀行和投機者,以及正與其搏殺的任午初等人。
李謹言接到任午初發來的電報,不用看,就知道是要錢的。
看著上面的數額,李謹言也不由得肝顫,雖說對任午初有信心,能被任午初請來共事的也絕不是等閒之輩,可這麼多的錢撒出去,卻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沒人會不肝顫。
咬咬牙,這不是他自己賺錢賠錢的問題,就算肝顫,這些錢他也必須拿!
不只是李謹言,包括廖家,南潯顧家,張家,以及隨後知悉內情的南北巨賈都各盡所能,宋武也從他手下的經濟區調出一部分資金,如此彙集起的資金,方才勉強能和對方打個平手。
1916年初的上海金融市場,勢必掀起一場風暴,外國投機商和華夏勢力絞殺在一起,沒人能預期結果會是如何。
惟有一點,那些至今仍沉浸在發財夢中的華夏投機者,註定將成為這場交戰的犧牲品。
當最後的鐘聲敲響,又有多少人會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在證券大廳中,有一張李謹言十分熟悉的面孔,李錦書。
她和周圍的人一樣,表情激動,滿臉通紅,從關北帶回的五百塊大洋,已經全部變成了手中的幾張紙,她相信自己一定會成功!與她同時進場的許逸文卻已經有了退意,他比李錦書的社會閱歷豐富,庚戌年的橡膠股災,許家也險些栽了個大跟頭,從最初的激動中回過神來之後,再看眼前的一切,竟然是格外的熟悉,這讓許逸文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腦袋裡嗡嗡作響。
錦書,拋掉吧,情況有些不對。許逸文勸著李錦書。
為什麼?很快就能漲到更高。李錦書不滿的甩開許逸文的手,逸文,你何時變得這麼膽小?這可不是我認識的你。
見李錦書不聽勸,許逸文也沒辦法,況且,對李錦書的口無遮攔,他也有些厭倦了。家裡來信,說妻子會帶著兒子到上海來看他,到時如何安置李錦書,他需要好好想想。
留下李錦書一個人,許逸文退出了人群,幾步之後站定回頭,看著李錦書的目光隱隱有些發冷。
上海的金融戰爭並未影響到關北,北六省陸續成立的錢糧交易所特產交易所等民營信託機構,也主要是擔保大宗的糧食和貨物買賣。相比之下,關北的商人更加務實,一夜發財的美夢不是沒有,可在大環境影響下,還是腳踏實地更切實際。
隨著二月過去,三月來臨,春耕也即將開始,農戶們每天都在田間忙碌,工人們在工廠奔忙,農場主和工廠老闆同樣忙得腳不沾地,即便得知了上海一夜暴富的神話,也鮮少有人會千里迢迢的去做發財夢。
李謹言如今是關北數一數二的大地主,幾千畝的土地,種植了大量的小麥,大豆和玉米,養殖場裡的大白豬即將出欄,雖然肉質比不上本土產的黑豬,但勝在長得快,個頭大,肉多,價格也相對便宜,比起早些年逢年過節才能吃一頓豬肉,如今的關北,就算再一般的人家,豬肉也不是飯桌上的稀罕物了。雞鴨的養殖也形成了規模,同樣,牲畜的疾病防治也得到了進一步重視。
那個歸國後就紮根在農場的留學生,如今已經是農場裡的香餑餑,從穀物種植到禽畜養殖,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
李謹言再見他時,原本的白面書生已經變成了黑面書生,整個人都壯實了許多,端著搪瓷大碗,拿著兩個饅頭,蹲在田邊,一邊吃一邊和身旁的老農說著話,不時還能聽到他們爽朗的笑聲。
言少來了?黑面書生已經成了他的外號,見到李謹言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幾口喝完碗裡的湯,吃完了手裡的饅頭,打了個飽嗝。
原本只有大半個饅頭的飯量,如今卻變成了兩個半,還有繼續增加的趨勢。這也不奇怪,凡是在農場裡幹活的人,飯量都在激-增,不說飯量本就大的兵哥,那些老毛子至少一頓能吃五個饅頭,如果不是他們幹活也一個頂兩,李謹言絕對會虧本
農場裡的饅頭是用自產的麵粉做出來的,摻些玉米麵,做出來一個個有--人的拳頭大,從中間掰開,熱騰騰的香。李謹言吃過,也能理解為什麼孟氏兄弟在工地幹活時,會不要臉面的他的饅頭了,實在是好吃啊。
如今鞍山本溪的重工業區二期工程已經竣工,孟波和孟濤年前返回了關北,正月裡還親自到大帥府拜年,不過他們遞帖子的不是樓大總統也不是樓少帥,而是李謹言,據說這還是孟老的主意。這些老先生在想什麼,李謹言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深究,總之,他們吃的鹽比他吃的米都多,做事總是有他們的道理在。
李謹言在農場停留的時間並不長,食品廠在開發新的商品種類,春耕時,農場將規劃出一整片來種植土豆和番薯,李謹言對農事並不精通,卻也要瞭解個大概,甩手掌櫃不是那麼好當的,就算他相信劉疙瘩等人的人品,可盲目的信任,無論是對他本身,還是對農場裡的管理者來說,都不是件好事。
在和黑面書生談過之後,李謹言直接撥給他一塊試驗田,用於研究如何改良作物,增大糧食產量。只要用心實幹,無論花費多少人力,財力,李謹言都會支援到底。
不過,只靠他一個人和幾個老農也不行,李三少坐在車裡,敲敲膝蓋,打起了下一批歸國留學生的主意。
應該提前和樓少帥打個招呼,以權謀私,公器私用,正當時啊!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李謹言嘿嘿樂了,前座的劉副官強忍住回頭的---望,言少爺怎麼會笑得像狐狸,絕對不可能!
華夏國內風起雲湧,歐洲東線的俄軍繼續當土撥鼠,奧匈帝國的軍隊偶爾轟上兩炮,讓他們的挖掘工程不那麼順利,西線戰場依舊是大炮轟鳴。
自貝當抵達凡爾登後,德軍的進展就不再那麼順利,法軍不再只是被動防守,幾次對德軍發起了進攻。德軍為擴大戰果,彈藥消耗量巨大,後勤補給未能及時跟上,給了法軍機會。
貝當先後組織法軍發起幾次反攻,但卻未能取得戰果,此時的德軍一方面穩定正面戰場的戰果,另一方面將主要突擊方向轉移到了默茲河西岸,目的是為奪取高地,解除法軍炮兵的威脅。
由於長時間的炮擊,戰場上已經泥濘一片,德軍依仗的重炮運送困難,無法跟上步兵的移動速度,而法國的七五小姐速射炮卻占盡優勢,德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德軍總參謀長法肯豪森的戰略計畫可以算是成功了,因為法國人正在大量流血,但他也失敗了,因為德國人的損失同樣慘重。
華夏軍事觀察團已經離開,三名擅自參與到戰鬥中的軍官已經被解除軍職,無論他們是出於熱血,還是另有目的,他們都必須離開軍隊。
對此,沒人提出異議。
民國七年,西曆191635日,經過半個月的強勢進攻,凡爾登的德軍與法軍再度進入了拉鋸戰。
三月中旬,華夏政府再一次對外宣佈中立立場,並暫停向歐洲派遣軍事觀察團。
三月底,上海的證券金融市場依舊一片繁榮景象,只有部分人才能看到這片繁榮下隱藏的危機。
與此同時,身在大不列顛的瑪律科夫,卻給李謹言發來了一封預料之外的電報,看著電報上的內容,李謹言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愛爾蘭起義?
他的確是想給英國人找些麻煩,卻從不知道,這個冒充的瑪律科夫會如此的敬業,竟然會攪合到愛爾蘭人民的起義運動中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

民國七年,西曆19164月中旬
華夏聯合政府正式出臺《證券法》及《證券市場管理條例》,並下令各聯省政府依法對省內金融證券市場進行整頓調查。
一石激起千層浪,雖然是詔令全國,但主要是針對哪些省份和地方,一眼便可看清。
南六省軍政府的動作相當快,宋舟直接下令,對六省內新開設的各交易所進行調查,凡不符合法律規定及條例要求的,一律予以關停和取締、宋武奉命與第二十二師師長孫清泉共同執行此令。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南六省此次行動並不合法”,但在軍閥治下,就算不合法,也會變得合法。
商人們傻眼了,除了極少數人是外國銀行在華夏的代理人,設立交易所的資金也是由外國銀行所出,其餘大部分人設立交易所的資金,幾乎是他們的全部身家!
宋舟不管這些,宋武更甚,孫清泉直接派兵封了十二家交易所,發現其中有三家只是掛著牌子,並沒有進行實際交易,股票卻是一路飄紅。這樣的交易所是做什麼用途,簡直是一目了然。
南六省軍政府的行動很突然,事先沒有任何預兆,外國勢力安插-在政府內部的釘子也沒有傳回任何消息,已經撕破臉的財政局局長和官銀號總辦更是想方設法的下絆子,等他們反應過來,孫清泉的部隊已經封了不下二十家交易所。有消息靈通的,在知悉軍政府的行動之後,立刻將手中所持的交易所股票全部拋出。尚不知情的,卻仍繼續做著發財夢。
貪心,必將種下苦果。
任午初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閉上佈滿血絲的雙眼,捏了捏鼻根,他已經連續三天只睡不到兩個小時,包括他請來的五個人,就算是最注重整潔儀錶的,如今也是滿臉胡渣,衣服皺得像是鹹菜幹一樣。
玩證券股票,他們奉陪,但是,這些外國銀行和投機商恐怕沒想到,華夏想和他們的可不只是這些。
這並不合規矩,但誰在乎?經濟本就和政治密不可分,沒事先預料到華夏會不按牌理出牌是他們的疏忽,怪不得任何人。
強盜到自己家裡搶東西,誰還會和他們講道義?拿著刀的強盜夠彪悍,可一梭子子彈掃過去,再彪悍也要去見上帝。
任午初睜開雙眼,站起身,用力抻了個懶腰,動了動脖子,只覺得頸骨都在哢哢作響。
諸位,任午初略提高了聲音,大魚就要進網了,收網的時候到了!
南六省政府的行動,必定打亂了外國銀行和投機商的計畫,就算在金融市場上能呼風喚雨,面對國家機器依舊沒轍,尤其還是嘴上講著依法辦事,卻根本不遵照法律辦事的國家機器。
之前任午初等人是和對方比著砸錢,雙方打了個平手,如今情勢逆轉,政府插手,一個不慎,這些外國銀行和投機商直接會摔死在他們自己挖的坑裡。
他們只有趁華夏投機者清醒之前,想方設法轉嫁損失,才能保住自己。遺憾的是,有人不會讓他們如願。
聽到任午初的話,其餘五人臉上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到時候了?
到時候了。任午初笑了一聲,再不動手,恐怕最大的那幾條魚就要跑了。
咱們手裡的資金可是砸得差不多了。臉上留著兩撇漂亮小鬍子的男人說道:要想收網,這點錢恐怕不夠。
不用擔心。任午初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了兩張匯票,這是李謹言和天津的宋老闆送來的,再加上之前預留的資金,足夠了。
就算不夠也沒辦法,為了支持他們,李謹言已經快將口袋掏空了,要是任午初再開口,他就要砸鍋賣鐵了。宋武也想方設法又湊到了百萬之數,其中有部分出自今井一郎等人。對今井等人來說,做這樣的事相當冒險,但他們卻義無反顧。
外國銀行聯合會中有兩家日本銀行,受到泰平組合高層賞識的今井一郎曾與其中一家銀行的主事者見過面,有過短暫的交談。今井一郎比任何人都清楚,日本如今的經濟狀況糟糕到什麼程度,即便是大財閥的日子都不好過,全都在靠借貸度日,日子能舒服到哪裡?
這兩家日本銀行背後都有日本皇族和大財閥支持,只要能將它們擊垮,勢必會讓瀕臨崩潰的日本經濟再度雪上加霜。
419日,在持續一個多月的繁榮之後,華夏投機者終於遭受了當頭一擊。
除了被軍政府強行取締的交易所和信託公司之外,餘下的大部分交易所紛紛傳出無法進行交易,投資者下落不明的消息。到l21日,能夠正常經營的交易所不到三家,信託公司也只剩下一家,其餘全部被關停和倒閉。
消息傳出之後,交易所股價一泄千里,交易大廳裡死一般的寂靜。中途價格曾有短暫的拉升,卻只是曇花一現,很快,股價跌得更加厲害,不只是交易所股票,所有股票的價格都在下跌,以一種讓人心驚的速度。
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亂,嘈雜聲響成一片,與前些日的歡呼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之前還被緊緊握在手中的幾張紙,如今全部成了燙手山芋。
哄抬股價的外國銀行和投機商已經選擇放棄,他們的主要目的是賺錢,為政治服務只是順帶,一個註定無法讓他們繼續賺錢的市場,繼續維持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如果那些交易所沒有被封或是倒閉,他們還能想想辦法,但華夏人的動作太快,手段也太徹底,他們受到的損失相當大,如何避免損失繼續擴大才是他們現在首先需要考慮的。否則他們根本無法和股東交代,等待他們的,要麼是被辭退,變得一貧如洗,要麼就是一顆子彈。
任午初等人也在看著這一切,亂成一片的交易大廳,帶著恐慌和絕望的哭喊,麻木的表情。
烈陽兄,這樣的事小弟以後再不幹了。留著小鬍子的男人靠在沙發上,扯開衣領,點燃一根煙重重吸了一口,桌上的煙灰缸裡已經堆滿了煙頭。
哪怕提前預料到結果會是這樣,面對這麼多張絕望的面孔,再鐵石心腸的人也無法視若無睹。
任午初沒有說話,他只是抱臂靠在牆邊,表情十分平靜。既然種下因,就必須吞下果,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關北
言少,上海來電。
任午初的電報來得很快,李謹言看過之後,沉默了。
言少?
沒什麼。
從電報的隻言片語中,李謹言完全可以推測出此時的交易大廳裡是什麼樣子,若是那些洋人遭受了損失,華夏投機者的損失只會比他們更大。
有多少人會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即便早知情況會如此,李謹言依舊會支持任午初這麼做。膿包和毒瘤,總是要挑破才會留下生機,華夏的金融市場太不規範,很容易讓人鑽空子,只想賺錢的投機者,會給鑽空子的人帶去更大的機會。這次的事,他們提前有了預防,才能將損失和影響縮減到做小,但今後呢?
二十年代的經濟危機,三十年代的經濟大蕭條,乃至於後世的東南亞金融危機……李謹言不是神,白寶琦和任午初也不是,他們不可能消弭掉所有會影響華夏經濟的危險因素。
一旦遇到比這次更加危險的情況,該怎麼辦?
李謹言垂下雙眸,始終無解。
不過。經過白寶琦和任午初等人的努力,這次上海的金融震盪比起之前的橡膠股災已經算是小巫見大巫。
畢竟橡膠股票可是繁榮了近兩年,而這次外國銀行操控的交易所股票,才只了兩個月。而且這次賠錢的不只有華夏投機者,還有外國銀行和投機商。
422日,上海交易所股票神話徹底破滅。
這些曾經能帶來巨額財富的股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張張廢紙。大量的華夏投機者破產,從發財的美夢中醒來之後,他們才發現自己已經一無所有。
李錦書呆滯的站在街邊,直到一陣汽車的喇叭聲響起,才看到從車窗中看向她的許逸文。
錦書,上車。許逸文推開車門,等到李錦書上車坐好,才吩咐司機開車。
他的妻子已經帶著兒子抵達了上海,安頓在位於法租界的洋房裡。妻子的娘家也是大戶,許逸文並不想讓李錦書和妻子碰面。
錦書,我送你去蘇州散心好不好?許逸文攬住李錦書的肩頭,那裡的景色……”
許逸文話沒說完,李錦書已經趴在他的懷裡失聲痛哭。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麼。
看著哭得不成樣子的李錦書,許逸文的心中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憐惜,只餘下厭煩。把她送去蘇州,再留下一筆錢,先穩住她再另想辦法……就算登報斷絕了關係,李錦書的娘家還是讓許逸文頗為忌憚,他是對政府和軍閥持反對態度,但他同樣瞭解這些人,一旦被觸及底線,他們的手段不是他區區一個商人所能承受的。
如果最初就知道她是關北李家的姑娘,他就不會沾染這個麻煩了……
424日,上海的兩家日本銀行突然闖進了一群荷槍實彈的華夏大兵,二話不說將銀行的負責人抓走。
當日本領事上門抗議時,得到的答案是,接到密報,這兩家日本銀行的負責人牽扯進了一樁行-賄案件,需要他們配合調查。
行賄?配合調查?即便如此,需要在抓人的同時把銀行也封起來嗎?
日本人試圖和軍政府人員講道理,可惜,對方壓根不打算和他講理。
如今的日本,腰杆子已經不再如甲午戰爭之後那麼硬了,不說他們,就算是西歐諸國,在華夏的治外法權也是變得形同虛設。之前華夏人在東南亞占了英國殖民地的地盤,英國人不也是只能摸摸鼻子認了嗎?
何況日本領事壓根不相信華夏政府官員口中所謂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銀行聯合會在上海的事情敗露,被華夏人抓住了把柄。
華夏人肯定知道了這件事的幕後主使,他們在報復,日本就是他們選定的第一個目標!
就算再不願意,日本領事也不得不承認,比起歐洲各國,日本還真是一個相當好捏的軟柿子……
交涉無果,日本領事只能無功而返,第一時間將情況報告給了駐華全權公使日置益,接到這份電報,日置益也頭大,事到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丟車保帥,萬不得已,只能認下華夏人所說的-罪名,若是讓華夏借此牽扯出銀行聯合會那些事,日本的敵人恐怕就不只有華夏了。
日置益回給日本領事的電報,字裡行間都帶著一股委曲求全”“忍辱負重的味道,在電報發出後,他登門拜訪了英國公使朱爾典,這一次,他沒被朱爾典的管家再禮貌的出去。
日置益的來意,朱爾典明白,華夏人在做什麼,他同樣清楚。
萬全的計畫功敗垂成,為了戰爭的需要,英國還需要維持同華夏的友誼,必須要有一個犧牲者,來讓華夏人出一口氣。日本人就是最好的選擇。華夏人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朱爾典雙手交疊支在手杖上,看著日置益的目光,變得親切起來。
南六省的大兵封了兩家日本銀行的消息,隔日就見了報,李謹言還從情報部門瞭解到,這次行動主要是由宋武主張和策劃的,執行人是孫清泉。他們不只抓了人,封了銀行,還砸開了金庫的大門……日本人對此除了抗議兩聲,竟然沒有更激烈的反應。或許是因為金庫裡沒錢?
畢竟日本已經窮得夠嗆了……
這一系列行動,李謹言莫名覺得熟悉,抬起頭看一眼坐在對面的樓少帥,明白了。
怎麼?
少帥,咱們該和宋武收錢。
收錢?
是啊。李謹言指著手裡的情報,這搶銀行的方式,分明是照葫蘆畫瓢!
樓少帥:“……”

第一百九十五章 ...

四月二十六日,持續了兩個月的上海金融戰落下帷幕。繁榮了兩個月的上海證券交易所從人聲鼎沸,變成了一片蕭條。即便挫敗了外國銀行和投機商的最終計畫,交易大廳中那些絕望得麻木的蒼白面孔,在很長時間內,都會留存在任午初等人的記憶中。
任午初不是獨自離開的,除一人留在南方,其餘四人皆被他說動,隨他一同返回關北。在同李謹言的幾次電報交流後,任午初懷疑,若是這四人不能被他說動,李謹言會不會派人綁他們的票,捆成粽子抓回關北。
畢竟李三少當真是求賢若渴……
在國人眼中,關北有四多,地多,廠多,兵多,錢多。八個字,足以概括。
火車上,任午初向四人重新介紹了一下關北,講了一些外人不知曉的事,分寸掌握得極准,不會洩露重要的機密,卻成功的引起了四人的興趣。
興華兄實在是虧了。其中一人聽完任午初的講述,拍了一下大腿,若是烈陽兄早些說明,他必定會和我等一同北上。
未必,另一人說道:興華的家在南方,父母尚在,又有賢妻幼子,若舉家北遷可不是易事。況宋督帥誠意挽留,他有九成是要留下的。
人各有志嘛。
另一個年紀大些,穿著長衫,比起金融人才,更像是個學者的男子說道:烈陽,若真如你所說,我之前當真是坐井觀天,以為關北不過是興辦實業走在國人前列,殊不知教育,民生等皆領先於他省。所謂福利保障,確有其事?
當真。任午初靠向椅背,車廂隨著火車前行不停的晃動著,讓他有些昏昏欲睡,到了關北,諸位便可一探究竟。
幾人的精神都不太好,在火車駛出一段時間後,紛紛困意湧上,開始閉目休息。只是在睡意朦朧間,腦海中都在不停想著任午初之前說的話,和他話裡的那個關北。
接到任午初將帶著四位元大拿返回的消息,李謹言的嘴角差點咧到耳跟。北六省不缺錢,不缺地,不缺武器,就缺人才!
如今華夏注重發展農業,興辦工業,首批歸國留學生分散到各省,大部分都已嶄露頭角,漸有作為。
各省軍政府裡的官僚作風仍存,能做實事的人卻也不少。這些歸國留學生一身所學多能用到實處,也間接促使各省督帥官員向李謹言看齊,將目光盯准了下一批歸國留學生。
教育,才是興國之本。或許這些軍閥政客沒有這麼高的思想覺悟,但人才所帶來的種種好處他們卻實際見到了。
在這種情況下,教育部部長陶德佑所提出的興辦學校計畫終於落到了實處。一所所蒙學,小學,中學破土動工,陶老從北六省要去的一批人也分散到幾個大省,將關北的建校模式及教育方針逐步推廣開來。無論覺悟高低,出發點如何,事情的結果都如陶老等教育家心中所想,這就足夠了。
樓少帥正在看第三師發回的電報,如今的朝鮮幾乎快亂成一鍋粥,除了李東道領導的朝鮮救國軍之外,又冒出幾股新勢力,都打出了救國的旗號,真正打的是什麼主意,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勢力越多,局勢就變得愈加錯綜複雜。
就在幾天前,朝鮮總督寺內正毅遭到刺殺,總督府大門前被人扔了炸彈,坐在車內的寺內正毅毫髮無傷,卻炸死了兩個警衛和一名司稅局官員。殺手當場被擊斃,死前拉響了身上藏著的手榴彈,現場頓時一片血肉模糊。
看來,策劃這起刺殺的人當真是不遺餘力,就算殺不死寺內正毅,也要嚇他個好歹。
寺內是否被嚇到暫且不論,被囚禁的朝鮮國王李熙卻是快被嚇死了。
殺手死前喊的那句國王萬歲,讓李熙覺得一把刀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懷疑這起刺殺根本就是日本人自己策劃的,目的是為抹黑他,然後名正言順的殺了他!要麼就是華夏人,只要自己死了,他們就能更加名正言順的出兵佔領朝鮮。
藉口很好找,為了正義
李熙開始後悔,他不應該給華夏人寫那幾封求救信……
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半個世紀前還是半個世紀後,思密達的幻想妄想能力,都是相當的卓爾不群。
不管李熙如何腦補這場刺殺究竟是誰動的手,也不管寺內多想把他的腦袋砍下來當球踢,他此刻都還活得好好的。
朝鮮國內不斷湧現的各種武裝力量,加上在新義州的華夏軍隊,足夠寺內頭疼。在他沒有萬全的準備之前,都不會把李熙弄死,給自己挖坑。不過,這場刺殺卻也給了寺內一個很好的藉口,清-繳和鎮-壓的藉口。
在平壤的日軍第十九師團接到命令,加緊嚴防華夏軍隊和實力日漸雄厚的朝鮮護國軍,第二十師團則按照寺內的命令,逐步掃清其餘的小股反抗勢力。
凡是有嫌疑者,一律絞殺!
很快,之前山頭林立的朝鮮反抗武裝就被殺了個七七八八,日本人也讓朝鮮人認清一個事實,就算他們的胳膊掰不過華夏人的大腿,掐斷朝鮮人的脖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但日本人的屠殺只局限在朝鮮南部地方,主要是漢城周圍,倒是聚集在平壤附近的反抗勢力,得以倖免。
第三師師長在電報中還寫明,如今對華夏有投靠之意的朝鮮反抗勢力為數不少,之前針對寺內的刺殺,就其中一股勢力策劃實行的,趙越並未輕易接受他們的投誠,日本人在朝鮮經營多年,行事狡猾,他懷疑其中可能有日本的間諜。
放下電報,樓少帥思索該如何回電,李謹言恰好敲門走了進來,少帥,在忙?
樓少帥沒有說話,示意他過去,在李謹言走到身邊時,將他拉進懷裡。李謹言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電報,拿起來,眉頭也擰了一下,少帥,給趙師長回電了嗎?
沒有。
若是情況真如趙師長所料,不如把川口憐一派去朝鮮。
川口?
不只有川口,還有幾個日本人,他們都是川口從戰俘營裡挑出來的。李謹言側過頭,日本人的手段只有日本人才清楚。
是嗎?
當然。李謹言笑眯眯的點頭,川口是徹底被喬樂山嚇怕了,再加上一個丁肇,他和他手底下那些人,只是聽到他們兩個人的名字,腿都會打哆嗦。派他們去朝鮮,另派幾個情報人員暗處盯著,不擔心這幾個日本人生出旁的心思。
川口憐一已經是個死人,這些日本戰俘也早已被放棄了,他們要想活下去,不像其他戰俘一樣被送去挖礦,就只能好好表現。表現好了,甚至能享受到和川口憐一一樣的待遇,有錢,有房子,還有女人,當然,只有日本女人。
思索片刻,樓少帥咬了一下李謹言的耳垂,好。
李謹言捂著耳朵,剛要說話,門外就傳來了丫頭的聲音:少帥,言少,老太爺讓我來問,言少今天的五篇大字寫好了沒有,他老人家要看。
正打算再咬一口的樓少帥:“……”
捂著耳朵的李三少:“……”
就在李三少為五篇大字糾結時,身在瑞士的尼德接到了一筆武器訂單,一千支步槍和十萬發子彈。槍支的購買者,是一個叫做凱斯門特爵士的人。實際上,真正的凱斯門特已經被英國人逮捕,給他下了這筆訂單的,是在英倫大陸混得如魚得水的瑪律科夫先生。
不久前,愛爾蘭爆發復活節起義,德國支援的武器並沒能送到起義軍的手裡。已經同愛爾蘭市民軍首領康諾利建立起友誼的瑪律科夫,義無反顧的擔負起為朋友購買武器的責任。一來一往之間,加厚的不只有彼此的友誼,還有瑪律科夫的錢包。
為了愛爾蘭的自由!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次起義都註定無法成功,但由於瑪律科夫的敬業,英國人遇上的麻煩必定翻上一番。
所以說,一個敬業的間諜,哪怕是冒牌的間諜,也是相當具有殺傷力的,尤其當他還是個職業騙子的時候。

第一百九十六章 ...

五月初,歐洲的消息不斷傳來。
愛爾蘭起義還是失敗了,起義的領導人,愛爾蘭兄弟會和市民軍首領在430日投降,只比歷史上多堅持了一天,但他們殺傷的英軍數量卻是歷史上的兩倍,造成的影響也不可估量。
這要歸功於瑪律科夫提供的軍火以及大量的英軍情報。當然,在為愛爾蘭起義者提供消息時,他也將不少有用的情報告訴了英國鎮-壓起義的軍隊。正因如此,在起義領導人都被抓捕關押之後,他依舊能和鎮-壓起義的英國軍官們端起酒杯,把手言歡。
康諾利等人永遠不會知道,之前德國人支援給他們的那批軍火,正是因為瑪律科夫的通風報信才被英國人截獲,而運送軍火的凱斯門特爵士被捕,也是他的功勞。
一個騙子,一個冒牌間諜,一個尊奉賺錢為最終信仰的猶太人,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
或許他早已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也忘記了自己之所以會出現在英國,是被華夏人威脅利用,他愈發覺得,賺錢,尤其是以這種方式賺錢,是相當愉快的一件事。
在匿名為英國的審判作證之後,瑪律科夫帶著另一份命令,離開了英國。
他的助手,同樣也是負責盯著他的華夏情報人員,將他所有行動都發回了國內,在電報末尾,他慎重的加上了一句:這是個危險的人。
無論是對歐洲人,還是對把他送到歐洲來的李謹言,都同樣的危險。
接到電報後,李謹言沒有馬上回電,一旁的啞叔從上衣口袋中取出隨身的紙筆,寫下一行字,放在了桌上。
啞叔,真要這麼做?
啞叔又寫了幾個字,再次放到了桌上,
考慮片刻,李謹言緩緩點頭,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我會下令動手的。
雙面間諜,多面間諜,永遠是一把雙刃劍,即便是個冒牌貨,也是一樣。
事先考慮到這點,李謹言才會將瑪律科夫的妻子留在手裡,如今看來,這個女人對他的牽制作用並不大,只能另作安排了。
李謹言只期望瑪律科夫夠聰明,不會讓他的安排真正奏效。
瑪律科夫離開英國後的下一個目的地是德國,為的是將英國水櫃的消息透露給德國。當然,對於水櫃到底為何,他也並不十分清楚,李謹言只交代給他,這是英國人研製的一種大型武器,足以碾壓過佈置在陣地前的鐵絲網,攻破戰壕。
只需要一台水櫃,就能取得一個步兵團都無法輕易取得的戰績。
言辭或許誇張,德國很難相信,但瑪律科夫所說的一切,都將在索姆河戰役中得到驗證。
將情報帶給德國人之後,瑪律科夫沒有再繼續行動,由於他之前太過活躍,已經被幾國情報人員盯上了。英國人從他手裡買了磺胺,德國人從他這裡得知了英國水櫃的消息,法國也在和他做生意,一個間諜如此招搖,可不是件好事。
直覺也告訴瑪律科夫,他現在很危險。
於是,在德國短暫停留之後,他動身前往瑞士。他名義上的身份掩護仍是一個商人,瑞士的尼德商行就是他成行的理由。

尼德和瑪律科夫並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在瑪律科夫訂購那批武器之前,他們甚至沒見過面。名義上是尼德妻子的許二姐卻對瑪律科夫的底細一清二楚,甚至對他在歐洲做了什麼事都瞭若指掌。
許二姐在歐洲的情報網已經鋪開,她就像是寶座上的女皇,手中掌控著讓人瞠目的情報來源。
不需要太過刻意的詢問,那些為她神魂顛倒的男人,就會將一切呈現在她的面前。他們甚至會在不經意間洩露某些戰場上的計畫,或許他們自以為語言含糊不清,並不會有什麼影響,而許二姐卻總是能從中窺出蛛絲馬跡,彙集成情報發回國內。
當政府宣佈不再向歐洲派遣軍事觀察團之後,許二姐這張情報網更是至關重要,近乎關係到李謹言接下來的每一步計畫。
兩次世界大戰,歐洲都是各國間諜大顯身手的舞臺,許多知名的間諜,例如被後世稱為傳奇的瑪塔哈裡,此時正在巴黎紅得發紫。
瑪律科夫再次上門,尼德和許二姐並不感到驚訝,尼德認為有了新的生意,許二姐的笑容裡卻帶上了深意。
顯然,李謹言針對瑪律科夫做出的新安排,許二姐將是唯一的執行人。
英國人並不知道秘密武器洩露的消息,固執的英國陸軍上層,在無計可施之前,從沒有考慮過將這種玩具送上戰場,更不會知道,德國人已經獲悉了它的存在。
這是否會成為索姆河戰役中的一個變數?
只有當炮聲真正響起的那一刻,一切才會得到證明。
比起硝煙彌漫的歐洲,華夏卻是另一番景象。
遠東和西南邊境的槍聲都暫時告一段落,是否參加歐戰的爭論,也在政府接連發表聲明之後沉寂下去,此時的國人,目光再次聚焦到了上海。
過去兩個月的上海金融動盪已經落幕,日本人心甘情願的成了華夏人的出氣筒,他們甚至對南六省大兵搬空兩家銀行的行為視而不見,比起這些,英國人的承諾才更加重要,也能讓日本得到更多。成功和英國人達成口頭協定的日置益,不僅得到了大本營的電報嘉獎,在他回國之後還會被授爵。
日本人拼命的搖尾巴,英國人滿意了。那兩家日本銀行,則成為了徹頭徹尾的踏腳石和冤大頭。
宋武也是見好就收,對日本銀行動手,為的不是他們金庫裡那點錢,主要是為了探知這幫洋人,尤其是英國人的底線。很顯然,英國人的底線還是很寬的……而且在封了日本銀行之後,其他外國銀行的動作也收斂不少,算是意外收穫。
很快,被逮捕的兩個日本銀行負責人被送上法庭,連同主動投案的南六省財政局局長一起接受了審判。南六省官銀號的總辦勉強逃過一劫,在辭職之後,帶著家小隱居鄉下老宅,期間修橋鋪路,興辦實業,留下家訓,不許子孫再涉足政壇。臨終之前,萬貫家財十不存一,全部---,倒也得了一個善終。
南六省財政局局長被判刑十八年,家產全部沒收。宋舟到底還念著早年的情分,私下裡接濟了他的妻子和子女。
在入獄之後,他給髮妻寫了一封長信,希望家人能登報與他斷絕關係,如此一來,妻子和孩子就不會受他牽累。妻子沒有給他回信,卻也並沒按照他的意思登報,只是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南方,在宋舟的幫助下,登上了前往北方的火車。幾個姨太太在他入獄之後就先後離開了,連他平日最寵愛的一個也沒想著臨走前去見他一面。
對此,他的夫人也只是冷笑一聲,告誡兩子,如若不能好好做人,他們的父親就是前車之鑒。
兩個日本人也被判刑,分別是八年和十年,同時被判處罰金。為他們進行辯護的依舊是化名後的司徒茂。宋武看到法庭上的司徒茂,目光閃動,側頭對副官說了幾句話,當天,幾名身著便衣的兵哥就在司徒茂落腳的旅館下邊轉悠到深夜,司徒茂卻壓根沒回旅館,從法庭出來之後一路奔向火車站,連日本人答謝的晚餐都沒答應。
北六省的情報人員都提醒過他,被宋武盯上了,不跑等著被逮嗎?光看那對招子,就知道姓宋的是個狠人。司徒茂身負重任,並不想和這樣的狠人打交道,一旦露了口出了岔子,可就壞了江湖道義。
司徒茂跑了,沒完成任務的兵哥到宋武面前請罪,宋武沒有為難他們,只是派人去給今井一郎送了消息。這個人的身份,他必須查清。
五月八日,聯合政府正式給各聯省政府下令,要求各聯省政府選派代表,參與月底在京城舉辦的閱兵。
每省兵員,自軍官以下擇選兩百至三百人,於十八日前進京。
北六省軍政府也接到正式命令,李謹言在整理檔時看到了,覺得這命令下得有些含糊,若是像北六省,集合起來至少一千兩百人,而像山西那樣的老哥一個,最多也就三百,隊伍拉出去,從個頭到數量完全不同,站在一起能好看嗎?
少帥,這命令是誰下的?腦袋是被石頭砸了嗎?
父親。
“……當我沒問。
事實上,李謹言的擔心純屬多餘,無論是樓大總統還是聯合政府官員,都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具體情況如何,到了閱兵當天,世人才會知曉。
將所有的檔都整理歸類好,李謹言走到桌前,樓少帥正伏案批閱公文,少帥,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什麼?
北六省成立了一個總工會。
總工會?
恩。李謹言點頭道:具體和外國那些工會也不一樣……”
關北罷工事件平息之後,關北的各家工廠都陸續成立了工會。工會的會長由工人選舉,軍政府也制定了一系列的規章條例,一方面保證了工人們的利益,一方面又對工會的權力進行了約束。
一旦勞資雙方發生衝突,解決的方式也不再只是簡單的罷工,而是遵照各項條例,遞交軍政府相關部門仲裁解決。實在解決不了,也有告上法庭的。去年十月就有這麼一樁案件,最後判決工人勝訴。
自那之後,工人提出的合理要求都會得到重視,針對胡攪蠻纏之輩也有處理辦法,案例和條例都擺在那裡,想鑽空子也要想想清楚。
舉例來說,同樣的工作強度和時間,同業內的平均工資是十八塊大洋,非要提高到五十塊大洋,還要縮短工時,就算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糾結一群人罷工,也不會有人理會。
罷工?隨你。
就像李謹言當初說的一樣,飯碗擺在這裡,你嫌棄碗裡只有肉沒有魚,多少人想吃這塊肉還吃不到!
這樣的事情多了,或多或少還是在社會上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好壞暫且不論,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在關北也鬧出幾起事件之後,李謹言乾脆召集起北六省總商會的會員,大家坐下來商量一個主意。
這場會議,就是一個大資本家大地主,糾集了其他資本家和地主的一場-會議。這群大資本家和大地主,在會上各抒己見,踴躍發言,最後舉手表決,通過了成立北六省總工會的提議。與其事到臨頭再想辦法解決,不如提前預防,在六省內成立一個總工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眾人心裡也都有個數。
按理來說,這件事根本不該由這些人來商討和通過。可事實卻是,有李三少橫--一杠子,沒什麼不可能。
成立北六省總工會的提議新鮮出爐,情報局一處,二處和三處人員傾巢而出,四處人員在啞叔的英明領導下,偶爾走個過場,打一下醬油,六省內要求成立總工會的聲音頓時響了起來。
又經過一番運作,北六省總工會正式成立,並於三個月前舉行了第一次會議,會議上選舉出工會主要負責人,並制定了《工會章程》。
張建成作為教師代表參與了會議,被選舉為工會秘書長,工會會長由一名退伍兵哥擔任,副會長則是一名樓氏商業集團旗下一家工廠裡的老師傅。之前在鳳城假死設計日本人的佟漢,也成了總工會裡的一名幹事。鳳城早已收回,日本乾瞪眼也沒辦法,在農場裡隱姓埋名一段時間之後,和佟漢一起來關北的李東生報名參軍,佟漢進了關北新開辦的農業講習所,除了一身的打獵本領,佟漢種田的本事也相當不錯,正好給所裡一些學習農事的娃娃們講上幾句。剛開始還不習慣,後來見農講所裡不只有穿著長衫的先生,還有和他一樣的老農和獵人,佟漢也就放開了。
只是和旁人說話時,也不免感歎幾句,早幾年,是壓根不敢想日子會過成今天這個樣的。
不說老弟你,誰不是這樣?一個滿頭白髮,臉上也遍佈皺紋的老農,抽--出別在腰間的旱煙袋,在嘴上吧嗒兩下,卻沒有點燃,在農講所裡不能抽-煙,這是規矩,也就只能過過嘴癮,要我說,這是咱們這地的風水好,引來了真龍和財神,咱們才能過上好日子。我家四個兒子,老大老二每人都有十畝地,老三進了工廠,老四在學校裡念書,我大字不識一個,還被娃娃們叫先生,聽著都臉紅。到了年底,我和老伴就能抱上孫子,這樣的日子不就和做夢一樣?
我老伴如今天天家裡念叨,只盼著大總統長命百歲,少帥兩口子長長久久。等少帥將來成了大總統,這日子只會比現在更好。
幾個人的談話被一名路過的先生聽到了,他停下腳步,開口問道:諸位的話有理,但諸位是否想過,父傳子,家天下,可是封建王朝的作風。
聽到他的話,幾個人都回過頭,看著身後這個身著長衫,不過二十出頭的後生,其中一人笑了,這些什麼家天下的,咱們都不清楚,咱們只知道,大總統和少帥能讓咱們過好日子。
恰好鈴聲響了,眾人也三三兩兩的離開。年輕的先生沒有繼續和眾人爭辯,回到宿舍後,揮筆寫下一篇在後來引起極大爭論的文章。
父傳子,家天下,是為千年封建王朝作風,一家一姓掌天下之權,上位者英明,天下則安,不智,華夏則亂……--裁,乃民主之對立,社會之倒退……觀今之華夏,雖言之民主,而實如何……樓氏,為國之棟樑,然父子相承,是為華夏之福耶?
一篇文章,洋洋灑灑一千餘字,寫出了這個年輕人的想法,也寫出了他的擔憂。
文章被送到報社,編輯猶豫是否刊登,雖然政府不限政治言論,但這篇文章涉及到的問題有些太過敏感。若是刊登在西文報紙,或是國內任何一家報紙上,都沒問題,但是,這個寫文章的人怎麼就偏偏投給了時政新聞?
時政新聞誰開的?文老闆。
文老闆背後站著誰?李謹言。
李謹言什麼身份?李家三少,樓家的少夫人。
這篇文章通篇在擔憂樓家倒行逆施,封建獨--裁,卻投給了樓家人自己開的報社?這不是站在和尚廟門口罵禿子嗎?
新聞業者追求真理,可新聞業者也要吃飯。這篇文章發出去,就算樓家人不追究,文老闆也會讓他回家吃自己。編輯考慮再三,還是將這篇文章送到了文老闆面前,而文老闆當即就原封不動的送給了李謹言。
李謹言看過之後,先是生氣,被指責的是自己家人,沒人會不生氣。氣過之後不免想到,樓少帥早晚會當上大總統,到了那時,這樣的文章會更多,內容只會比這篇文章更激烈,也更富有攻擊性。
聯合政府宣傳部部長周炳勳三天兩頭給樓大總統找不自在的事,李謹言知道。可那畢竟是在政府內部,聽到的人也多是政府官員,他們自有一套處理原則。
文章刊登在報紙上,面對的卻是所有國人,他們會怎麼想?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清醒的政治頭腦,例如他本人。若是將這篇文章壓下來……李謹言隨即搖頭,那樣只怕會引出更多的麻煩。
李謹言最終也沒想出主意,只得讓文老闆先回去,自己拿著文章去見了白老。老爺子正揮毫潑墨,雪白的宣紙上,四個顏體大字,精忠報國。
李謹言摸摸下巴,這段時間,廣播裡應該在放嶽飛傳。
落下最後一筆,白老放下手中狼毫,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今天的字寫完了?
還沒……”見白老抬頭,李三少一縮脖子,雙手將文章奉上,是為了這個。今天送到報社的,謹言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白老接過文章,簡單掃過兩眼,笑了一聲,為難了?
是,要怎麼做,還請外祖父示下。
照登便是。
外祖父?李謹言不明白,這要是登出去,真的沒問題?國內表面是一片和平,可等著抓樓家把柄的也不是沒有。政壇上就和商場上一樣,沒有永遠的朋友。
想不明白,去問逍兒。白老朝李謹言一揮手:沒寫完五篇大字,不要來見我。
李謹言:“……”
敢情讓他頭大一圈的事,在老爺子看來根本就不是事,還不如五篇大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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