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介:
  南鬼府,北神宮。南北武林的王。
  燕不凡,生在鬼府。
  可他卻不是天之驕子。論相貌,不及父親,論才智,他不及長兄……
  渴望被重視,被承認,能給予這一切的兩個人,眼裏只有彼此,看不到其它。
  被忽視,躲在屏障後,卻掩不住對愛的渴望,當一個狂放如風的人,進入他的視線,心動。
  龍莫愁,就是那一個狂放如風的人,綽號,狂龍。她,狂放不羈,行事灑脫,讓他放不下。
  然而,一個黑夜裏,一個陌生男人,擾亂了一切。
  狂,那個黑暗中來的陌生男人,狂野而炙熱,毀滅一切的神智,讓他痛苦的同時,也讓他放不下……
  難以取捨中,他踏上了入贅神宮的路途,而一切,並沒有隨著遠行而結束,卻將他扯得更深。
  這一路,卻是蒼茫而詭異,狂放如風的莫愁,陌生而炙熱的狂,如影隨行,緊緊相隨…… 
 

楔 子

  青青翠竹,挺拔清俊,枝葉婆娑,至夜深之時,忽然起了夜霧,微風掠過,竹葉飄搖,月影疏碎,點點灑落,幽靜中又有幾分縹緲。
  「嗯……啊,啊……」
  細碎的呻吟,淺淺地自幽暗竹林的深處裏若有若無地灑落。
  循著細碎的呻吟,靜靜地探入竹林深處,一點桔黃,在夜風中搖曳,那是跌落的燈籠,在鋪滿竹葉的地上灑下一點微光。
  兩具赤裸的身體,在桔黃的微光中,深深地交纏在一起。纖弱的少年,強壯的男人。
  「啊,啊……」
  桔黃的微光中,少年秀氣臉上的一雙烏黑眼眸漾著水光,迷離地望著在自己身上律動的男人,苦澀的責問:「你,你是誰……」
  微光中,有著剛勁五官的男人喘著粗重氣息,並不回答身下秀美少年的問題,身體,更加劇烈的運動著。
  少年輕輕叫著,閉上了迷離的眼眸,晶瑩的水光緩緩地順著眼角,滑落在枯黃的竹葉上……

  一縷雪白的身影,站立在竹林的邊緣,月光飄落,可以看到那身影有著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
  側耳傾聽著竹林深處的動靜,絕美的容顏泛起一抹妖艷笑容,喃喃的輕語著:「那個藥有效啊……真是可惜,扔了呢……那是誰呢?我兒子叫起來的聲音,還頁是好聽呢……」
  與那讓美語氣不相符的是那絕美容顏上的冰冷,冷哼了一聲,纖盈的手指,摘落了一片竹葉,雪白身影讓然地自幽密的竹林中消失了……

第一章

  南鬼府,北神宮。
  武林兩百年來,絕對的權力象徵。以一域長江為界,武林分成了南北。
  南鬼府,自然說的是南武林的尊者,鬼府。
  北神宮,可想而知,說的是北武林的統帥,神宮。
  雖說鬼府與神宮的一舉一動,都會在江湖中引起絕對話題。只是,最近幾十年來,江湖漸漸地把眼光傾向了鬼府。一則,是因為神宮地處神祕,兩百餘年來,無人知曉其地,而鬼府則地處江南繁華之地,一舉一動皆引人注目;二則,近幾十年來,鬼府出了不少人才,個個出類拔萃,先有天下第一人燕鶴行,後有鬼才燕獨舞,再有最近的『飛燕』燕不歸……相較之下,神宮就顯得有些寂寥,人性皆然,自然是關注著鬼府多一點。
  最近江湖裏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也正是由鬼府所引起的。
  天下第一美人,鬼府的少主人,燕獨舞,失蹤了。這可是一件大事。
  因為,鬼府是南武林的尊者,它平日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南武林各派產生紛爭之時,出手調停,以避免大規模的血腥出現。而燕獨舞是鬼府的少主人,是調停各派紛爭最核心的人物,他失蹤了,怎麼能不是一件大事呢?可是,誰又有這個本事令燕獨舞無聲無息的消失呢?
  鬼府聲名在外,自然有其道理。當年天下第一人燕鶴行,是鬼府創府以來最為睿智的一個。他創建九鬼十八魅,維持著南武林的秩序。
  九鬼分為:奪、命、追、魂、影、煞、無、形、殺!
  連起來,即為奪命追魂,影煞無形,殺!
  這九鬼是燕鶴行親自訓練的九大殺手,是南武林產生糾爭但調停無果的情況下使用的,鬼燕令一出,九大殺手即刻出動,對不服之人進行懲處。
  也有人說,九鬼是鬼府下設的九個殺手組織,而不是九個人。是組織也罷,殺手也好,終究,九鬼行使的是血的命令,他們的手段極其可怕,只要是讓他們懲處過的,無不乖乖地服從鬼府的判決,絕不敢再生二心。
  十八魅,說起來,就比九鬼讓人舒心多了。
  鬼府規模宏大,下屬之人眾多,沒有百、十萬,也有七、八萬人,這麼多人,靠什麼吃飯?當然是十八魅。
  舉凡是說得出來的營生,都有十八魅的人在其中經營。
  再說鬼府。
  鬼府坐落於揚州府界,佔地極廣。其問,機關遍布,暗樁無數。懷有異心之人,甫一踏入鬼府,便已落入了暗樁眼中,然後再陷入機關陣中。
  若是府主心情愉悅,料不準解了機關,放人生還;若是府主心情不暢,那麼陷在機關中的人就此喪命,也是常有的事情。
  誰有這個本事,入了鬼府,擒了燕獨舞而去?又是為了什麼呢?
  是為情嗎?鬼府的少主人,素以風流名聞江湖,是否,這只是他自己放出的一個煙幕,此時,興許,他正沉醉在某個溫柔鄉中不可自拔呢……
  或許,是江湖尋仇。鬼府統帥南武林,調和南武林各門各派的糾葛紛爭,雖然,表面上大家心悅誠服,可心裏面,那種怨恨卻不是可以簡單消除的,會不會,是這些江湖中的門派,尋了這鬼府少主的晦氣?畢竟,眾所週知,鬼府的少主人燕獨舞,因為先天不足,是個無法習武的文弱體質,在江湖,這絕對是一個弱點……鬼府的弱點!

  是被抓了?
  一直沉寂無聲,沒有燕獨舞的消息,是被殺了嗎……
  每種猜測,都讓人禁不住生出無限遐想,想像著事實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情況。
  武林中,因為燕獨舞的忽然失蹤隱隱流動著一種不安氣息。鬼府的少主人無故地從自家的府中突然失蹤,這絕對有陰謀。
  為了什麼?
  鬼府的權威,不容挑戰……
  擄了燕獨舞的人,又是誰呢?
  當今武林,俊傑唯二:『狂龍』莫愁,『飛燕』不歸。
  狂龍?聽說狂龍與飛燕是好友,又怎會擄了自己的好友之父?
  飛燕?他本就是鬼府的繼承者,燕獨舞又是其父,又怎麼可能?
  除了這兩個人,還有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呢?
  放眼天下,誰又有如此本事能與鬼府如此明目張膽的作對呢?猜不透!
               
  醉逸樓。
  江南最出名的酒樓。
  它的出名,不是因為它盛產江南的極品美酒,也不是因為它燒出來的菜嘗過的每一個人都讚不絕口,而是因為,它是離鬼府最近的一家酒樓,近到,站在酒樓的窗口,就可以看到鬼府的一側,可以聽到鬼府裏進進出出的動靜與聲響。自然,醉逸樓就成了好奇人士聚集的絕佳去處,而且是每天座無虛席,如果想坐上一個位置,還要提前三天預訂!
  所以,醉逸樓最近的生意,好得讓掌櫃數錢的手都數到軟掉……

  這日,醉逸樓照常又是滿座,人頭攢動,座無虛席。一個身著黃衫的清俊少女靜靜地佔了二樓絕佳的位置,一壇接著一壇的喝著酒樓極品的三十年窖藏──竹葉酒。
  一個女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狂放地喝酒,絕對是令人側目的行徑,可引得酒樓裏的人紛紛側目。不過醉逸樓裏的人只是瞧了一眼,又如往常一樣,議論著江湖中最轟動的那件事情。所以,少女才得以在酒樓裏安靜的喝酒,而不是被諸多的人用異樣的眼光盯著瞧。
  「龍姑娘,酒來了……」小二抱著兩壇酒,慢慢地走過來,恭敬的聲音顯示著小二是認得這位少女的,隨著小二的走近,陣陣濃郁的酒香迎面而來,讓那一身黃衫的少女露出了垂涎的表情,那模樣,分明就是一個酒蟲。
  接過酒的時候,樓下似乎有什麼動靜,就聽見酒樓裏的人一陣喧嘩,然後又是嘆氣聲,看著滿樓人物的失望神情,少女側耳傾聽著酒樓裏細碎的交談聲,白皙的手掌,仰首灌了一口美酒,垂首之際,清俊的五官上浮現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這可真算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了呢!惹得各方人士竟在這距離鬼府僅有百米之遙的地界內,也不避諱鬼府,對此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也虧得鬼府現在的當家對於世間議論皆不看在眼裏、聽在耳裏,要不然,這些人……九條命都不夠活的。
  輕輕地將空了的酒壇放在桌邊,微薄的唇角那抹淡淡的笑容益發深邃了起來。少女清俊的容顏,顯出了幾分迷離的醉態來。
  算起來,也有好幾日了吧。
  不歸啊不歸,你還真是大膽呢……離開了家,離開了整個武林,那個絕魅人兒,終於完完整整的屬於你一個人……現在的你,應當笑得很開懷才是……只是,往後的事情,不歸,你有想過嗎?
  江湖,不是那麼容易脫離的啊……你瞧,只不過是把人帶走了而已,就惹來那麼大的動靜呢。
  拆開了另外一甕酒壇上的封泥,將溢著陳香的酒滿滿地倒進張開的口中,掩去鋒芒畢露的銳利眼神,清俊少女的白皙面頰上慢慢地染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好酒!
  「小二!」宏亮的聲音,從少女微薄的唇中逸出。
  搭著方巾站在大堂角落裏一直張望著注意客人動靜的小二,立馬迎了一來:「龍姑娘,您要什麼?」
  「再給我來十壇……」少女的語音,猛然被一陣高喊打斷,整個酒樓裏,立刻騷動起來。
  「瞧,瞧,燕府裏出來一頂轎子呢……」
  「是燕府裏的哪位管事吧!會是哪一位呢?這可是燕家打出事以來,第一次有人離開鬼府的吧?」
  「真不知道這少主人失蹤了,鬼府裏卻按兵不動,一點聲響也沒有,這燕家人心裏打得是什麼算盤?」
  「就是!也不出來應個聲,整個江南還看著燕家呢……噓,噓,掀轎帘了,掀轎帘了……」
  原本各自端坐著談笑風生的客人們,聽到這一聲喊,齊刷刷地竟相起身,湧到了酒樓的窗口前,攬著頭往外邊看,觀看之時,嘴裏還不住地嘟囔著自個心裏的想法。
  燕家的人?
  少女薄有醉意的眼瞳揚起一抹淡淡的困惑,現在,不歸與那絕魅的人都不在鬼府中,這出來的人會是誰呢?將未竟的話語吞回了腹中,清俊少女也好奇地踉蹌著腳步,佯裝著醉態,慢慢地靠到了窗前。
  大街上,一個少年正從寶藍色的轎子中慢慢地探出身來。少年,不過是十五、六歲,身高因為年少還未長成而顯得略矮,可卻一點也不影響那少年的風姿,烏黑的發,如雪的肌膚,細緻而清雅的面容,一身不染纖塵的雪白衣裳,在靜寂午後的陽光中,忽地讓人瞧了有一種出世的錯覺。
  一瞬間,整個酒樓猛地靜了下來。每個人的面容上,都掛上一副怔忡的神情。世間,竟有如此出塵的人?不,這是人嗎?是菩薩座前的金童降世吧!純淨,純淨得讓世間所有的污穢都無所遁形。
  這人,是誰?
  「宋爺,娘要的就是這家繡坊的金線嗎?」清潤如水的聲音,慢慢地從那街上傳了過來,是少年轉眸,對著身邊的人低聲詢問。語音極輕,只是在這寂靜的街上,聽起來卻是十分的清楚,禁不住令所有在場的人心頭都為之一震,好清澈的聲音,動聽而美麗的聲音啊。
  猶帶著幾分醉意的深幽眼眸,將一室的迷醉了然地收入心頭,清俊少女忽地咧開了一抹大刺刺的笑容……是他呀!
  猛地一聲笑:「小二,再給來上十壇的上好竹葉青,姑娘我還沒有喝夠呢!」
  酒樓裏的人,忽然被這猛地一聲笑拉回了心思,訕訕地收回了各自的表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酒樓,又熱鬧起來了。只是,眼光卻都禁不住隨著樓下那少年而動,看著少年踏進繡線鋪子,看著少年捧了一堆絲線出來,看著少年踏入軟轎,然後,消失……

  不知何時,那獨自豪飲著的少女,悄悄地消失在這喧鬧的酒樓裏。猶如一陣風。小二如往常一樣收拾好了那一桌的酒壇,然後打量了一下酒樓,悄然地退至櫃臺前。
  「掌櫃的,二公子出來,不打緊嗎?」小二壓低的嗓音,讓在櫃臺裏撥著算盤的掌櫃機警地溜了一圈酒樓。
  「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酒魅的職責,就是只管做好生意。」掌櫃冷冷的聲音,在瞧見客人往這邊走來的時候,猛然提高八度,然後是濃濃的諂媚,「啊,客倌,您要點什麼?」
  小二低下了頭,如來時一般,悄然退開。
  諸多的食客,怕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正坐在鬼府的地盤上呢……
               
  高高的籬笆,密密纏繞著青翠的藤蔓,粉紫色花蕾,隱隱在翠綠中綻開羞澀的風情,將一片鬱鬱蔥蔥的女冬樹圍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裏,樹叢中,一座古樸的小樓靜靜地聳立著。樓前,種著一株參天高的女冬,樹下,一張石桌,幾張石椅,一個女人,一盆針線。
  女人坐在石桌邊的石椅上,白皙的手指,輕輕地捻著細細的繡針,在一匹白絹上繡著一對交頸依偎的鴛鴦。
  一片翠綠的葉子,自女冬樹上旋轉著飄落,飄落在女子烏黑如墨的上,靜靜地在那烏黑的發上,望著那白皙纖細的手指,慢慢地為那雙鴛鴦添上豐盈的羽翼。安靜而祥和……
  遠遠的,一頂寶藍色的軟呢轎子,慢慢地靠近了靜寂的院子。
  「二少爺,到了。」轎子前方,一襲青衫的男子輕輕地揚了揚手,那頂軟轎便在院子前落了地。然後,男子躬身掀開轎帘,將一身白衣少年迎出了轎子。
  溫柔的揚起一抹溫潤的笑顏,雅致的面容,顯出一份從容來:「謝謝宋爺了。」
  那男子望著少年的容顏,怔了一怔,眉頭禁不住攢了一攢,只是,瞬間便將那份怔忡收斂了起來,低笑著道:「二少爺言重了,為二夫人辦事,小人也是十分開心呢。」
  少年淡淡地點了點頭,輕輕推開了那綴著翠綠的籬笆,慢慢地走進那靜謐的小院。男子靜靜地看著少年走進小院,然後,輕輕地向身邊揮了揮手,轎子便悄然退開。
  跟著是幾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迎了上來:「宋爺。」
  「怎麼樣?」森冷的眼神,透著江湖中人的銳利與煞氣。
  「一切都如少主所料,時常有人來二夫人院裏。只是,屬下瞧不出有什麼異動。」
  男子輕輕地擺了擺手:「少主在時,曾吩咐過,一切任其自然,無須管它。我們執行便是。無異動最好,即便是有什麼異動,我們也不能管,你們聽明白了嗎?」
  「是!」
  那幾個黑衣人颼的一聲,身影一動,已然消失,不知藏身於何處了。銳利的眼神微瞇,看著院子裏那恬靜的一幕,俊朗的臉上顯出一分困惑的神情。
  少主與幼主,究竟做得是什麼打算呢?放話至武林,一切皆如少主所料,而少主這麼做,又為得是什麼呢?
  「宋管事?」溫文俊雅的書生,一臉時輕柔笑意。
  俊朗的男子回頭:「青書,有什麼事嗎?」
  「少主傳書。」
  俊朗的男子神情一凝,立刻顯出了恭敬的神情:「少主有何吩咐?」
  皺了皺眉,書生輕聲道:「二公子之事,一切順其自然。」
  俊朗的男子神情間顯出了一抹怔愕,顯然是有些奇怪。奇了,二公子一向不受重視,怎麼,忽然間……
  鬼府外設九鬼十八魅,而內設三司七衛。三司,分別是管理府中各種事府。
  戶司,掌管十八魅的經營,做的是每天與錢打交道的活計。
  禮司,管的是府內與府外的各種關係,做的是一張嘴的活計。
  工司,管的是府中的各種雜務,是三司之中最最瑣碎的一個活計。
  七衛,做的自然是鬼府的警戒。其中又分三大日衛與四大暗衛。陽、輝、灼,是生活在光影裏的,所有鬼府警戒,全部由他們負責;而烏、影、茫、痕,是在暗處保護鬼府的主人的貼身護衛。
  宋羿,鬼府戶司管事。
  文青書,鬼府灼衛之長。
  他們口中的二公子,指的是誰呢?
               
  「娘,我回來了……」
  女冬樹下,靜靜坐著的女子,慢慢地轉回了頭,與少年有些相似的眉目,清麗秀雅,眉目流轉間洋溢著慈愛溫婉。透過女冬樹枝照射下來的陽光,照在女子白皙的面龐上,顯得那肌膚幾近透明,隱約流動著一抹沉暗的青氣。
  「凡兒,回來了嗎?」與外表的秀麗完全相反的粗嘎語音,卻流動著濃濃的慈愛。
  少年揚起了甜美的笑容,急行了幾步,在女子的面前頓住了腳步:「娘,您又出來了,您身子不好,這深秋的風帶著寒意,小心您又病著了……」
  女子將手上的針線輕輕地放在石桌上,輕柔地伸出手,對著少年招了招手。少年順從的低下身子,蹲在女子的膝邊,將頭埋在女子的腿間:「凡兒,娘的身子不要緊……娘在屋子裏悶,出來透透氣而已。你又幫娘去買繡線了嗎?不要去了,凡兒,你大哥一向不喜歡我們到府外去……」
  少年烏黑的眼瞳,猛地一暗,急急地抬起頭看著秀麗女子,清雅的面容上顯出了幾分不安,囁囁地低語道:「娘,大哥他……」
  「不歸適才來過了,他找娘親談你的親事呢……」女子溫柔的笑著,臉龐上一雙秀麗的鳳眸微微抬起,迎著陽光,慢慢地閉了起來,「那家姑娘,你大哥說性子挺好,挺合你的……凡兒,你可願意呀?」
  輕輕地將頭埋進了女子的腿間,少年輕輕地嘆了一聲:「娘,您知道我什麼也做不了…」
  女子沉寂了一會兒,慢慢地俯下身,將下頷支在少年烏黑柔軟的髮絲上,靜靜地笑了笑,笑容裏卻帶著些許無奈的神情:「是啊……誰讓凡兒你生在燕家呢……」
               
  燈火初明,掌燈的青裳丫鬟恭敬地朝窗的方向施了一個禮,然後輕盈地退出了房。
  跳動的燭火,帶著幽幽的火光,朦朧地跳動在清雅的房間裏,秀美雅致的少年靜靜地坐在窗前的檀木椅上,烏黑的眼睛呆呆地看著那簇跳動著的燭火,神情有些木然。窗外,府裏的更鼓,敲響了二更。
  「你在想什麼?」粗啞的語音,在一陣輕柔的風飄過之後,灑落在房間裏。高大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靜寂的房間裏。
  少年輕輕地抬起木然的眼睛,原本溫潤秀麗的面容在搖曳的燭火中,突地染上一抹寒冷氣息,紅艷的嘴唇,冷冷地啟動,清脆的聲音悅耳如鈐,卻冷冰冰得沒有一絲感情:「你來晚了。」
  男人輕輕地笑了笑,相對於少年的清脆嗓音,顯得低沉的聲音流動在房間裏,飄動著魔魅的誘惑,卻是答非所問:「我今天看到你了……大家都看你看得呆了呢……那麼漂亮,那麼純淨……這都是那些看呆掉的人心裏所想的呢……誰也不知道,你真正的表情,是那麼的妖艷、誘人……不凡……不凡……我的不凡……」
  低低的輕語跌落在房間裏,聽起來,恍如情人附在耳邊一般,帶著魔力,清雅沈靜的少年聽到那輕語,秀雅的面容慢慢地浮現了一抹艷紅的顏色,瘦削的身體也慢慢地弓了起來,優美的唇也緊緊地抿了起來,雪白而修長的手指痛苦地抓緊了檀木椅,整個指尖開始泛白。精緻的眉眼,不安地掃了一眼窗外。
  高大的男人輕笑了一聲:「別擔心,我瞧過了,這附近巡夜的護衛都遠著呢,那些丫鬟們都睡了,你娘也睡了……現在,我想看看你,不凡,我的不凡……讓我看看你的表情,看看與白天完全不同的那一個你……世間人,永遠都不會看到你的另一面,不凡……」
  男人輕笑著,伸出修長的指,支起少年低垂著的面容。
  燭火中,秀美的面龐染著緋紅顏色,修長的雙眉緊緊地皺著,形成一道倔強的風景,眉下,烏黑的眼瞳漾在游離的水光中,在燭光下,折射得那雙美麗眼睛恍若透明的琥珀,嫵媚而妖異;豐挺的鼻尖上,滲著薄薄的水光,展示著肌膚如玉的光澤;優美的唇,不自覺地開合,吐露著急促而甜蜜的氣息,細緻而整齊的銀白色牙齒不甘地咬著那紅艷的嘴唇:「你,你,你……放開我……」
  「放開?」輕輕地笑,淺淺地揚起修長的手臂,猛地攬住了少年瘦削身體,將少年瘦削的身子整個提了起來,不著痕跡地護進懷中。少年掙紮的身子在觸到了男人的身體之後就瞬間軟了下來,修長的雙手不自覺地攬住了男人的脖子以避免自己摔到地上,男人笑了起來,「你現在正緊緊地抓住我呢,不凡,你是這麼熱情地抱著我呢……讓我禁不住又想擁抱你了……你知道嗎?我幾乎離不開你了呢……白天,在外邊,我一直想著你的身體,想著你在我的身體下面哭泣、呻吟、尖叫……那麼美,那麼美的你……」
  靜靜看著燭火下有著深邃五官,俊美無比的男人,秀美雅致的容顏卻流動著一抹悵然,輕輕地低頭,將紅艷的雙唇印在那深邃的五官上,一點點地,隨著那輕柔的吻,飄落的聲音裏流動著濃濃的苦澀:「你是誰……你是誰……奪去我身體的男人,你是誰……你總是說些動聽的話,讓我心慌意亂,你是誰?你是誰?」
  男人笑了起來,修長的手,熟練地在瘦削的身體上游動著,除去身不染纖塵的衣衫,豐厚的雙唇,響應著少年的淺淺觸碰,額頭、眉聞、雙眸、鼻翼、紅唇、頸項、鎖骨、雙乳、小腹、肚臍、腿根……
  雪白的額,肌光勝雪,輕輕地咬噬,便會留下淺淺的印痕;修長的眉,總是倔強的皺著,不管男人的吻輕柔或是粗魯,卻總是吻不開那眉間的濃濃愁緒,心疼在這一瞬點燃。
  美麗的眼睛,總是恍如夜間的寒星,有時清潤如水,有時妖艷似火,染著不同的風情,才升起的憐惜,在這樣的一雙眼眸中,便換成了深深的欲望……
  鼻翼間的呼吸,總是輕柔而淺淡,讓人有種停止呼吸的錯覺。
  紅艷的嘴唇,啃咬起來的感覺甜蜜而又柔軟,極品的滋味讓品嘗過的人,再也不想放開。
  細長的頸項顯示著少年的稚嫩,總是讓人有著一種雌雄莫辨的感覺。
  突起的鎖骨,顯示著少年的瘦削,這是,還未長成的男人的身體呢……
  平滑胸前粉色的兩顆小乳,在粗大的手掌揉搓下,會慢慢的染上艷紅的深紅色澤,美得讓人總是禁不住升起肆意凌虐的欲望。
  滑細的小腹,有著絕佳的彈性,讓人總是禁不住把心思放在這片平滑上,輕吻、咬噬、揉捏……只有在看到那片雪白染上自己印上的痕跡,才會甘心……
  小腹內的陷落,總是讓男人的舌頭留戀忘返,而這個身體,總是會在此時,不安的顫動,因為,它的主人,熟知後面的撫觸是多麼地讓人瘋狂。
  再往下,是還泛著粉紅色澤的男人象徵,在他的撫觸下,軟軟的東西總是很快地又硬又熱,青澀的身體,總是在這個時候,瘋狂的扭動著,索要著更多……
  而最讓人著魔的是那腿根,豐盈的雙臀中間那處淺粉色的菊蕊。美麗的菊蕊,初次採擷,羞澀而不安,卻又熱情如火,讓人禁不住著了魔,想要把自己的那一部劣根,永遠的深埋進那處勝地……
  「噗……」粗大恍如鐵棒的東西,顫抖著急速瘋狂撲進了那一處美麗的菊蕊,感受到那菊蕊裏面火燙的嫩壁熟練地纏繞住粗大的鐵棒,沉寂的房間裏,粗重的呼吸和著顫動的呻吟,展開了欲望的晚宴。
  「我是誰不重要,我的不凡……你只要知道,是我,點燃了你的身體……」男人細長的眼眸靜靜地看著在手上顫動著的白皙身體,神情,有些複雜,「是我,讓你瘋狂的……」
  少年沈靜的容顏在男人的舉動下,慢慢地染上了情欲的色彩,鼻息,漸漸沉重,倚在檀木椅上的雪白背部,被男人沉重的撞擊撞得不住上下移動,磨搓著椅背上飛翔的鳳凰,又是痛又是麻的感覺,像極了那個巨大的東西在身體裏頂撞著的感覺,熱燙,灼痛,卻又讓人著魔的迷戀……迷戀……
  「啊……啊……快些,再快些,再快些……你……啊……再狠些,再狠些……」少年喃喃的低語著,絕美的眼眸,卻慢慢地滑落了晶瑩的水光……
  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那個純淨無瑕,羞怯而靦腆的少年,在那個夜晚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個夜晚,為了心儀的人去求藥,爹爹卻讓他吃下了另外的藥丸。然後,神智就開始模糊,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陌生男人的身體下瘋狂的扭動著身體,承受著那巨大的東西一下又一下地搗爛自己最私密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地挖開他的身體,空氣裏流動著可怕的血腥,血的味道,點燃了深埋在血液裏帶來的陰狠……
  是那顆藥的效果……
  爹爹啊……為什麼,你要在自己的親生兒子身上下這種可怕的藥啊……讓你的兒子在陌生的男人身下呻吟哭泣……你要什麼……你要什麼……
  你真的只要大哥嗎?在你的眼中,只有大哥是重要的嗎?為什麼,為什麼……我也是你的兒子啊……從小,就渴望著作為父親的你的關注,得到的,卻總是冰冷的背影……爹爹……為什麼不疼愛我一點……
  只要一點,一點就夠了……
  只要有那麼一點,就不會讓我這麼恨你,這麼恨你啊……
  那個惡夢般的夜晚,點燃了深埋在心底的恨啊……

第二章

  白皙修長的指,輕輕地沿著淡墨描在微黃宣紙上所繪出的深淺輪廓滑動,崢嶸樹枝,半開半放的梅花,站在樹下抬首遙望遠方的秀雅少年,烏黑的發,隱隱地遮著少年娟秀雅致的臉龐,飄揚的衣袂間,隱約可以聞到梅花的暗香,在風雪中,遙遙地傳來……
  「是他嗎?」雪白的手指有著圓滑的形狀,瑩潤光澤的指尖輕輕地舉起那張畫,在宮殿裏轉了一圈,隨意地將畫拋落在書案上,清冷的聲音淡淡地在寬大的宮殿裏,迴盪著。
  宮殿華麗而冰冷的裝飾物下,靜靜坐著的美麗女子們輕輕地點了點頭。
  「燕不凡嗎……」垂落的衣袖,恍如不經意似地拂開了書案上帶著淡淡陳暗墨跡的圖畫,那幅圖畫卻似被強烈的劇風吹拂一樣,急劇地從書案上飄落,然後,在跌落的時候,慢慢地碎成一片一片的紙片。
  「宮主,燕不凡是燕獨舞的第二個兒子,與燕獨舞的長子相比,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沒有人知道他長得什麼樣,沒有人知道他的個性,沒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是怎麼樣的……」柔和的語音,隨著一身水藍衣裳的少女在宮殿裏踱著步,慢慢地盪了開來。
  宮殿的正中央,重重輕紗後面,隱隱約約飄落的冷哼讓水藍衣裳的少女猶豫地頓了頓腳步,秀美的眼眸輕輕地瞄了一眼那重紗後面朦朧的身影,然後,不輕不重,柔和的語音又在宮殿裏揚起:「燕不凡,其母何氏,曾是江南第一繡坊裏最出眾的繡女,十七歲的時候嫁給當時喪妻不久的燕獨舞,一年之內就生下了燕不凡,當時曾引起武林不小的轟動,因為其坐月子的時候,燕獨舞又娶了第三個妻子,讓江湖中人見識到燕獨舞的薄情與風流。此後,這對母子就沒有再引起燕獨舞的注意,一直在鬼府西邊的一個院子裏沉寂的生活著。我們安插在鬼府裏的暗樁給我們的,只有這些消息和這幅畫。」
  藍裳少女柔和的聲音裏透著淡淡的困惑,秀美的眼眸,只是靜靜地凝視著那重重輕紗後面靜默不出聲的身影。
  良久,良久,重重的輕紗後方才淡淡再像了一聲冷笑:「莫愁在想什麼?與鬼府結盟,或許是件好事,只是,那樣無足輕重的一個角色,似乎並不配成為北神宮少宮主未來的夫婿吧。」
  宮殿兩側沉靜坐著的女子們輕輕地動了動,一個素錦衣衫的婦人輕輕地起身,站在宮殿的正中央,慢慢地跪下,婦人輕柔的笑容,顯得有些縹緲:「宮主,少宮主的夫婿在武林中的地位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背景。
  鬼府與神宮同為武林統帥,一個掌管南武林,一個統馭北武林,兩百年來,明裏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可是,暗地裏怎麼樣,只有我們自個兒知道。
  這兩百年來,鬼府與神宮的平衡已經漸漸地被破壞了。自從燕鶴行掌管鬼府以來,鬼府的勢力就漸漸地強盛。而他的獨子燕獨舞或許沒有武功,可是,他的智能卻是不容小瞧,一個文弱到經常為心疾所困的人,卻把鬼府的勢力比燕鶴行的時候擴展了一倍。
  而今,更有燕不歸,一個可以說是完美的繼承者出現,把鬼府的強盛推向了最高點……而神宮……」
  婦人頓了頓,端麗的面容上顯出了一分遲疑,猶豫了一會兒,咬了咬牙,輕輕道:「神宮,一直是以女子為尊的地方,在神宮裏,有的是數不清的女人。女人之間,勾心鬥角,爭風吃醋,已經消磨掉了這兩百年來,神宮向前的腳步。
  宮主,鬼府越來越強,而神宮卻越來越弱。雖然,眼下少宮主與燕不歸同為武林中人所尊崇,可是,宮主,我們不得不承認,少宮主有著諸多的缺點,與燕不歸相比,她並不算是個完美的繼承者。在我們的弱勢越來越明顯之前,我們應該把鬼府的力量,慢慢地收為己用……」
  宮殿裏,凝重的氣氛慢慢地彌漫開來。一道寒氣,森然地拂開了重重的輕紗,劃破了靜寂,射向那跪在地上的婦人,在那秀美的臉頰上劃開了一道血痕。那一瞬間,重重的輕紗後,一張絕艷的容顏,凝聚了層層的寒氣,讓所有的人都禁不住嚇得跪倒在地上。
  「素顏,你是說我沒有做好神宮的宮主,讓鬼府給比下去了嗎?」與冰寒語氣相反的,是那甜美得令人害怕的柔潤語音,讓跪在大殿中間的女子打了一個寒顫,娟秀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深深的不安。
  「不,素顏不是這個意思……」壯了壯膽,女子再次抬首,「宮主,素顏只是想告訴宮主,此次少宮主的提議,對於神宮,絕對是利大於弊。宮主還請三思!」
  一聲輕柔的笑,淡淡地在宮殿裏逸起。
  「素顏,你去告訴莫愁,儘快定個日子吧。神宮,該給鬼府去下聘禮呢……」
  重紗後,那抹朦朧的身影,倏然起身,消失在重重的輕紗之後。
  宮殿中,沉靜的氣氛卻並沒有隨著那身影的離開而消散。
  北神宮、南鬼府的聯姻,只是一樁有著陰謀的交易而已……
  重重的輕紗後,一身白衣的冰艷女子,冷冷地看著散落一地的碎紙片,然後,輕輕地拍了拍手。
  ?地,一道勁氣劃破了寧靜。
  一身黑衣的少女,恭敬地跪在地上。
  「吩咐在江湖中的各處執事堂主,即刻注意少宮主的行蹤。」
  「是!」黑衣少女領命,身影一動,又消失在冰艷女子面前。
  「莫愁孩兒,你送了為娘好大的一份禮,為娘的怎麼可以不回贈你一份呢?」冷冷的笑了笑,冰艷女子的手掌輕揮,按在身前的書案上,一縷輕煙,那厚實的檀木上便印上了一個纖瘦的掌印。
               
  「叮鈴,叮鈴………」
  微風,在深秋的季節裏,拂面,已然帶著冰冷的氣息,令衣裳單薄的人禁不住有些瑟縮起來。
  微風吹拂進敞開著窗的小樓裏,吹動著垂掛在窗櫺上的剔透金黃色銅鈴,輕柔清脆而又悅耳的鈴聲,隨著微風的拂動,一波又一波地在微寒的空氣中盪開來。
  微風,伴著輕柔的鈴聲,慢慢地潛進還有些昏暗的房間,吹開空氣中彌漫著的腥膻味道,吹開低掛著床幔,將床榻上的一片春光,靜靜地展現在帶著寒意的深秋清晨。
  清雅少年側躺在床榻的正中央,烏黑的髮絲,略為凌亂地披散在雪白的被褥上,精緻的五官,在如玉的肌膚映襯中透著非凡的靈氣。纖細的頸項,帶著優美的弧度消失在厚實的錦被中,一抹雪白的肌光,隨著少年的呼吸,在錦被中若隱若現。
  清脆的鈴聲,隨著微風吹進少年的耳中,令少年修長的眉微微地揚了揚,緊閉的眼瞼動了動,慢慢地張了開來。一雙寒星似的眸子,帶著幾分困倦,幾分疲累,幾分懶散,卻透著誘人心弦的美。
  「什麼聲音?」喃喃的自語中,少年慢慢地坐起身,厚實的錦被隨著少年的舉動,倏地從少年單薄的身子上滑落。身無一縷的白皙身子上,映著點點的青紫,一抹微風掠過了少年的身子,少年打了個哆嗦,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厚實的錦被,裹住單薄的身子,另一隻手捏住被風吹拂得不住輕晃的床幔,側首慢慢地往外探去。
  清靈的鈴聲,輕易地抓住了少年的眸光,少年寒星般的眼眸裏泛起了一抹異樣的神彩,只是,那神彩卻是一閃而逝,寒星般的眸子轉瞬間變得更深暗了。白玉般的手指輕輕地放開了紗帳,一陣窸窣的聲響後,一身白衣的少年下了床榻。
  雪白的指,輕柔地挑著小巧的金黃色銅鈴,少年秀雅的容顏上有著淡淡的悵然:「又走了……他是誰啊……每天晚上來,清晨走……鬼府的護衛,究竟在做些什麼呢……怎麼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曾經出現過呢……還……」
  語音猛然停頓,少年秀雅的容顏上揚起了深深的暈紅顏色,雪白的手指鬆開了鈐鐺,攥緊了微微敞開的衣襟,粉色的唇裏逸出了一抹飄?的嘆息聲:「其實不知道更好一些呢……那樣就不會羞恥了……不會羞恥了……」
  是啊,不會羞恥了……
  自嘲似地笑了笑,合上了洞開的窗,清晨的微光便被摒棄在了窗外,整個房內?地陷入了昏暗之中。
  『叭』的一聲,纖白的手,輕輕地點起了一團光暈,桔黃的燭火在書案上亮起。秀雅的少年在書案邊坐定,攤開書案上的卷軸,卷首寫著雋秀的幾個楷體『鬼府機要圖』,隨著攤開的卷軸,蛛網似的線與點,密密地佈滿了半張卷軸。少年一雙寒星似的眸子定定地看著那畫著密密麻麻的線路的卷軸,一聲冷笑從那粉色的唇中飄落,秀雅的五官上染了一抹冷厲的神情,一瞬間,少年的風貌蛻變成冰寒。
  「兩百年來,鬼府經過歷任府主的打造,早已經是佈滿了重重的機開,這一幅鬼府詳圖,在我的手中畫出來,不知道會給鬼府帶來多少的災厄……爹爹,就算您聰明絕頂,也絕不會想到您的孩兒會將鬼府出賣吧……呵呵呵……」低低的笑聲,自少年的喉間悶悶地響起,一滴晶瑩的淚,慢慢再像出了美麗的眼眸,「生為鬼府人,應當是眾人艷羡,幾世求不來的福氣呵……可為什麼,生為鬼府中人,我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開心呢……爹親娘慈,兄友弟愛,一家人,不應當是這樣的嗎……為什麼,我有個那樣的爹,有個那樣的兄長呢……哈哈哈……」
  滿眼的朦朧中,少年雪白的手顫抖著捏起狼毫,研開了墨,筆尖沾上了墨,慢慢地在卷軸空白的地方添上了新的線,沾上卷軸的一瞬間,那握著狼毫的手,猛然泛白,顫抖的手,鎮定平穩,穩得仿佛前一刻的顫抖,從來不曾出現過。
  燭火下,少年認真的神情,美得令人心碎……
               
  深幽的眼眸靜靜地望著那窗櫺中透出來的燭光,修長的身體輕輕地貼在粗糙的樹幹上,一抹杏黃的顏色垂掛在枝極間。側耳傾聽著晨間早起的人遠遠傳來的動靜,樹梢上的枝葉輕輕地動了動。
  一聲輕響,簌簌的黃泥自枝葉間灑落,醇厚的酒香,便自枝椏間慢慢地彌漫開來,一張美麗而又英氣逼人的容顏帶著淺淺的醉意,靜靜的笑著,低啞的語音裏帶著幾分柔軟的溫柔:「狂,你選的是他嗎……只要是你做的決定,我都會為你去完成……娘那邊,我已經飛鴿傳書回去了,日子也應該定下來了,這是你第一次真心想要的,我一定會為你得到他的……燕不凡……燕不凡……你真不簡單哪……這麼些年來,狂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欲望呢……真是讓我有些妒忌呢……二十年,二十年還不及在鬼府的這短短幾日呢……呵呵呵……」
  忽地,俊麗少女凝起了眉眼,看著穿梭在重重屋宇之間的黑影。熟悉的步伐,讓她禁不住皺起了眉眼。隨意地一個縱躍,她來到了黑影的身前。
  那是一個容顏秀麗的婦人,看見了俊麗的少女,禁不住鬆口一口氣的模樣:「少宮主,你果真在此!」
  清朗的眼眸,淡淡地掃了一跟四周,敏銳地察覺到隱在暗處的細細呼吸又多了幾縷:「怎麼了,宮裏出什麼事了?」
  「屬下接獲宮裏傳書,宮主知道了少宮主定下了鬼府的親事,大為震怒。」聲音,輕輕地抖了抖。
  「她不同意?」微瞇了眼眸,看著黑衣婦人。
  婦人搖了搖頭:「諫閣閣主素顏進諫,將其中利害關係一一表明,宮主同意了。」
  「是嗎?」眼眸微微地一暗,眉,卻攏了起來,她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同意了?
  眼眸,靜靜地飄向遙遠的北方,那裏,是她離開了很久很久的家……神宮……
               
  知道神宮嗎?
  所有的江湖人,都會睨著眼睛,看著問這個問題的人,廢話!誰不知道神宮。
  在北武林,更是如此。
  只要哪裏出了事情,即刻就可以看到神宮中人出現。調解事端,追查緣由,然後,處理結果。一切,都是十分的迅速。
  神宮,是北武林的統帥。它在北武林是絕對的權威。北方七省,三十州,都有其分堂,統管各州事務。堂主稱執事,下屬七十二流,每流管轄本州各類事務,大到江湖糾紛,小到鄰里吵架,他們都會一一地調解。如此龐大的機構,當朝又是作何想呢?
  當朝,卻是任由其發展,只在涉及朝政之時出來約束。這不由得不讓人稱奇。更讓人稱嘆的是,神宮裏不管是執事、流事,或是小小的一介丫鬟,全都是美麗的女人。
  令人目眩的女人。也是行事狠辣的女人,說起這些女人,北武林中人,莫不投以又敬又畏的神情。因為,這些女人,殺起人來,並不比男人遜色。
  所以、沒有人敢違逆神宮。
  所以,整個江湖,對於神宮這兩個字,簡直是如雷貫耳。

  那麼,你知道神宮在哪裏嗎?
  被問的人,都會一臉的凝滯。
  神宮在北七省三十州都有分堂,但是,那只是分堂。真正的神宮,誰也不曾去過,誰也不曾到過。問人?問誰去?神宮分堂嗎?神宮裏的人,會泄露神宮的所在嗎?
  曾經有一次,有一個小伙子與神宮冀州分堂的一個小丫鬟相好,歡愛之時,百般問詢,那小丫鬟卻是怎麼也不肯說出神宮所在。即使是如此,隔日,那個小伙子就神祕失蹤了。有人看到一群美麗的女人帶走了他。
  如此,誰還能問出神宮的所在?

  那麼,你知道神宮是怎麼樣創建的嗎?
  被問的人,都是一臉的茫然。
  神宮,聽說這個名字的時間已經有兩百餘年了。誰也弄不清楚,究竟是誰叫出來的名號,只是知道,兩百多年前,在天下武林大會上,來自神宮與鬼府的人分別打敗了魔教的挑戰者,平定了當時亂成一團的武林。
  而後的兩百餘年,武林自動分為了南北,處於神宮與鬼府的統治下。誰也不知道神宮在哪裏,神宮怎麼樣創建,神宮,是一個迷團。
  現今的武林,只知道現今的神宮宮主也是一個女人,一個很美也很冷的女人。每次出現在江湖,血腥都會尾隨而至。因為,她的美貌令人傾倒,自然是迷醉了不少男人,可是,她的血卻是冷的,那些為她動情的男人,換來的下場都是死在她冰寒的掌下。
  久而久之,江湖都知道,神宮的主人是一個冷血之人。

  那麼,神宮究竟在哪裏?神宮又是因何而建?
  冰峰,聳立在關外極寒之地,山勢綿延數百里,名為冰峰,實為十數座山峰聚集而成,山勢險峻,峰巒之間多為懸崖絕壁。每座山峰的頂端都有著皚皚的白雪,萬年積累,即使是夏日的艷陽,也化不開那亙古以來的冰寒,阻攔著世人的探究。即便是偶然有人能進入這冰寒的極地,也會因為那一望無垠的白雪迷失了方向,常常誤以為白雪後的那片懸崖是歸去的路途而失去了性命,久而久之,冰峰,就成了死亡的代名詞,關外的人,對其敬畏異常,不再有人涉足其中。
  因而,也鮮少有人知曉,這冰寒的極地深處,隱藏著一片華美的宮殿。或許是物極必反,這冰寒的極地裏,竟有一處山谷,山谷裏有著無數噴湧的溫泉,將這冰寒極地的山谷化成了一處長春谷。綠樹如萌,百花綻放,鳥獸奔走,美得猶如一個世外桃源。
  幾百年前,一個身受重傷的美麗女人抱著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嬰,穿越了那片常常讓人迷失方向的無垠雪原,闖進了這片美麗的山谷,為山谷的美麗而驚嘆的女人,就在山谷裏建起了木屋,居住了下來。而後,便不斷地從谷外帶回尚年幼的女童,陪伴著那漸漸長大的女嬰,精心栽培,習文習武……
  美麗的女人,或許是曾經遭受過男人重大的傷害,進入這山谷之後,就立下了男子不得進入的規矩,對著那些漸漸長成的女孩們也嚴厲的教導著,不許與男子有任何的接觸,即使是自己年幼的女兒,也是這般耳提面命。
  隨著歲月的消逝,女孩們長大了,女人老了然後死去。而這一色的山谷裏,只留了一群年少的美麗女孩。女孩們堅守著女人的教導,不與外界接觸。一個誤入的獵戶,惹動女人那美麗女兒的春心,只是,女人的威嚴,即使隨著人的死去,也無法在女孩們心頭消失,於是,她們想出了變通的法子。男子依舊不得進入這山谷,只是,在山谷的外面,女孩們另外尋得了一處山谷,將那獵戶安置了下來。而那獵戶也被那美麗的女兒迷得失去了回家的欲望,與那美麗的女兒成婚,做了一對夫妻。
  伴隨著小主人長大的少女們瞧著那對夫妻,各自動了春心,便悄悄地自外界帶回了男人,安置在那山谷中,各自婚嫁,生兒育女。女兒們被帶進神宮中,而男孩們則被送往另外的山谷裏……如此幾年,幾十年,百餘年之後,這座山谷裏,就從一座小木屋,演變成了屋宇成群的宮殿。而女人,也從一個,變成了成千上萬個。
  宮殿建在泉眼之上,迴廊重疊之間,常彌漫著泉水氤氳的水氣,娉婷婀娜的美人兒行走在這重重的迴廊之中,猶如九天仙子一般,輕盈而美麗。所以,這座宮殿被宮殿的主人,命名為神宮。

  神宮。
  北武林的尊者。第一個闖入這美麗山谷的女人有著一身詭異超群的武功,而她教導出來的女孩們,也身手非凡。
  當神宮規模漸大的時候,山谷自身的物產以不足已滿足龐大的人群消耗,它的主人們,不得不從外界帶回給養。一群美麗的女人,又有著卓絕的武功,行蹤詭異,幾百年來,竟在武林中漸漸出了名。而後,竟無人能與其匹敵,成為北武林的王者。
  神宮,以女子為尊的地方,男人,在這裏是弱者。

  而今神宮的主人,是那個美麗女人的第十七代孫女,繼承著女人的姓氏,姓龍,叫做輕寒。
  龍輕寒,擁有絕世的美貌,卻生來就是冰冷絕情的個性。她行事狠辣,絕情而冷厲,武林中都對她敬畏異常,稱其為『冰雪龍女』。冰雪龍女及笄之後,依照神宮規矩,在行宮中和早已挑選定的男子婚配,當年,女兒龍莫愁出生,從此之後,再也沒有生育。
  誰也沒有想到,冰雪龍女冰寒的性情,竟會生出一個性情狂傲,行事放盪不羈的女兒。繼承自母親的美貌,卻帶著令鬚眉汗顏的英氣。自小聰穎過人,十歲就離開神宮行走闖盪在江湖之中。但凡女子不敢為的事情,她都要盡情而為。
  她,好酒,一身酒量,天下無雙。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她為了一壇酒國名手所釀製的極品女兒紅,在其家門前等候了足足三個月,就為了在酒國名手的女兒出嫁之時,嘗到第一口窖藏了十八年的女兒酒香。
  她,好賭,但凡北武林所有賭場,她均有涉足。她賭技驕人,未曾輸過一次。而她每每賭博,皆一擲幹金,贏走賭坊無數銀兩。但是,北方賭坊卻不曾將其視為瘟神,因為,她每次賭贏,只取賭坊一半銀兩,為賭坊留下後路,另一半銀兩也從不曾落入她的囊中,全數被她救濟了北方無數的貧窮人家。
  她,好色。此一行為,驚駭世人。她身為女兒,卻喜歡美色。只是,她好色卻只為欣賞女兒姿容,更是對容顏美麗的女子溫柔體貼,尊重無比。因而,北方女子,莫不因她的喜愛而心歡不已。又因她行事狂放,頗有男兒之風,更是惹得無數美人忘了她身為女兒,暗生愛慕之意。曾有北國皇后與青樓歌妓為她爭風吃醋,險些大打出手。
  她,好武。生就一副清奇骨骼,天資過人,但凡武藝,只需過目一眼,便銘記在心,小小年紀便融匯了百家之長,而無敵於北武林之中。十一歲,獨入沙漠,一人獨捉了為害沙漠幾十年的漠北雙梟,為沙漠遊民除卻了心頭之患;十三歲,與西域十大高手輪番鬥技,越鬥越勇,連拚七天七夜,也不分勝負;十四歲時,江湖之中,已無人敢掠其鋒芒。
  因上種種,北武林,稱其為『狂龍』。
  狂龍,莫愁。
  只是,因她行事放縱,武林中人,常對其行為看不過眼,有些人自以為長者,常前去教訓,只是技不如人,都在她手下敗下陣來。而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因此常常在口頭上佔她便宜,常咒罵她無人敢要,要做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今日,卻是要教這些自以為是的人大大吃驚一番,因為,北武林盛傳,狂龍,好事將近了……
  是誰敢娶這放盪不羈的女子?
  是誰呢……
  說起來,所有的武林中人可真是要大大的咋舌了。竟然是鬼府中人。
  叫什麼來著?
  燕……燕,燕不,不什麼?
  燕不凡!
  沒有聽過,是飛燕的弟弟嗎?
  那不是比狂龍年少嗎?怎麼有膽子娶這放盪不羈的女子?
  或許,是出於什麼的考量吧?
  出於什麼樣的考慮,武林中人都無法知曉,只是,鬼府與神宮的聯姻,卻像是投在一波平靜湖水中的石子,一石擊起千層浪。

第三章

  雨,帶著清脆的聲響,打在翠綠的香樟樹梢上,打在小樓的屋瓦上。江南的秋雨,透著一種精緻的悲涼。
  鬼府角落裏。
  古樸小樓中,燕不凡一身素白,端坐在大廳裏。烏發如雲,白衣如雪,沉靜而溫潤地坐在秋雨飄搖的黑夜裏,像是一幅淡雅的淡墨畫卷,卻透著淡淡的哀怨。眼眸靜靜地望著門外的風雨,風雨裏,神情肅穆的護衛們,猶如威嚴的石像,動也不動。
  好大的陣勢呢。
  燕不凡輕輕地嘆了一聲。是什麼事情呢?
  清早醒來,平日人煙極少的小樓裏,無端端地多了幾十個護衛。然後,是三司的管事,一個接著一個的來,平日裏他極少與這些人接觸,怎麼一起聚了他這裏來?
  說話間,卻又只是閒聊些家常,問詢一些日常雜務,只是,每一個管事的眼神裏,都帶著打量與琢磨,著實讓他費解。
  最終,是一隻鳥兒讓他的心裏明白了因由。
  那是一只翠鳥,血嘴翠鳥。鬼府裏用來傳遞書信的靈鳥。靈鳥帶來一紙書信,上書:今晚掌燈時分。
  那是大哥的筆跡。
  也就是說,掌燈時候,大哥要來。
  冷冷地笑了笑,那麼,爹爹自然要來。什麼失蹤,那只是故意傳出去的話罷了。鬼府裏,這些年來,上上下下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曾說破罷了。
  早先就暗自猜想,什麼時候這層紙才會破掉。
  想不到卻是那麼快……手掌輕輕地捏成了拳,粉色的指甲,深深地抬進了掌心裏,而且,怎麼想也不會想到,竟扯上了他。
  那一夜,他送酒醉的龍姑娘回住處,然後去尋解酒藥,路上遇著了出來夜遊的爹爹,然後,爹就給了他兩顆藥丸,一顆讓他服下,一顆給了龍姑娘。
  他以為,那只是尋常的藥丸,雖然有些疑惑,為什麼他也要吃,可是他還是吃了,因為,他不會想到,爹爹會害他。
  給龍姑娘吃完藥,他便準備回房,只是走至府裏的竹苑時,他就覺著渾身奇熱無比,身子羞人的地方痒得要命,只想用什麼東西插著才解痒,然後,就出現了一個男人,然後……
  雪白的牙,緊緊地咬了咬略微有些蒼白的唇,神情有些慘淡。然後,他就在一個男人的身下,扭動著身體……瘋狂的時候或許還好些,可是醒了之後卻是羞憤欲絕。幾次三番,都想尋死,可是,一想及娘親孤單在人世間,他又捨不得了。
  原也想,就當是一場夢,可是,不會想過,每至夜晚時候,那個佔了他身體的男人都會找上他,將他一次又一次地帶進可怕的夢境。
  只是,想要掙紮,卻是怎麼也掙不脫。從此,恨上了給他藥的爹爹,恨啊。好恨!

  輕柔的足音,自小樓深處慢慢地靠近,將燕不凡精緻臉上的恨意隱藏了起來,他抬起眉眼,看著溫婉如玉的婦人在一身青衣的雙髻少女攙扶下慢慢地近了身前。
  「凡兒,還在等嗎?」婦人憔悴的面容透著凄楚,「他……他們怎麼還沒有來?」
  瞧出那婦人語音裏微顫,也瞧出了婦人臉上隱約的驚懼,燕不凡沉靜的面容染了一抹柔潤的笑容,迎向了婦人:「大哥事多,遲些是應該的。娘,您身子不好,您應該歇了,大哥我來等就好了。」
  婦人遲疑了片刻,與燕不凡相似的溫過眼眸泛起了晶瑩的光澤,輕輕地搖了搖頭,輕柔的語音有些哽咽:「凡兒,娘什麼事情也做不了。至少,讓娘知道,你的妻子是什麼人……」
  妻子?
  娘知道了什麼嗎?白天的時候,三司管事,輪番前來,說的雖是家常,可是,卻都是繞著他的終身轉。隱喻他男大當婚了。
  然後,又接到了大哥的書信。
  妻子?
  娶妻?他這樣的身體,配娶妻嗎?如玉的眼眸微微一暗,燕不凡卻不再言語,只是扶著婦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定,然後,整座小樓重又陷入了沉靜,只有風雨的聲音,映在沉沉的黑夜裏,顯得無比凄楚。
  遠處,更夫的更鼓敲響了三更。
  樓頂傳來了一聲尖銳聲響,那是屋瓦被故意踩碎的聲響,燕不凡聽著樓頂傳來的聲響,清雅的面容,有些複雜。蒼白的嘴唇裏,揚起了一抹譏笑,他轉首望向滿面不安的婦人,忽地開口道:「娘,您聽,這雨夜裏的,竟還有野貓在咱們的樓頂上玩耍著呢……」
  婦人猛地顫了身子,瘦削如爪的手,猛地抓住了兒子白皙的手掌,狠狠地抓著,力道大地像是要把那白玉般的手掌狠狠地揉進手心裏一般:「凡……凡兒……那不是野貓,是咱家裏養的……」
  燕不凡吃痛,精緻面容上的笑容卻更深了,深得帶著恨,笑聲,顯得尖銳起來:「娘,那貓還真是賤著呢,這大雨天的,不在窩裏待著,要跑到樓頂上去。也不怕著涼了,病了,毛髮沒了光彩,沒有人疼了……」
  他的語音才落,那小樓本就不曾緊閉的門,忽地洞開了。門外的護衛,齊刷刷地跪倒在了地上,映著那門前的人,更加的尊貴。
  一身黑衣的少年,佇立在深夜裏,仿佛鬼魅般的存在,卻散發著威嚴霸氣,令人不敢靠近。只是,那霸氣卻在望著懷中蜷縮著的人兒時,化成了溫柔的春風:「獨舞,到了,這雨下得真不是時候,濕了嗎?」
  黑衣少年的懷中,絕美的容顏懶懶地露了出來。
  眉如柳,眼含水,瑤鼻朱唇,肌如羊脂,容顏美得今人不敢直視,更誘人的是那眉眼之間流動著的妖媚風情,只消半是嬌、半是媚的那麼一睨,便把人的心魂都勾了去。只穿著一身月白褻衣的人兒,伸出了雪白的手,輕輕地撫著少年被雨水濕透了的黑發,柔媚的語音,甜得仿佛要滴出蜜一般:「不歸,有你護著我,我哪兒都沒有淋著……早知道就不來了,還不如在家裏你抱著我好呢……你瞧你,都濕透了,我幫你擦乾……」
  絕美的面容,輕柔地貼近少年俊美的五官,紅艷柔軟的舌,輕柔地舔著那滴落的水珠,月白的褻衣,隨著主人的舉動敞了開來,露出了雪白的身體,平滑的胸膛上,映著點點的紅印,明眼人一瞧,便知那是歡愛的痕跡……
  婦人緊緊地閉上了眼眸,晶瑩的淚水,猛地滑落瘦削的面龐。
  端坐著的燕不凡,怔怔地看著那旁若無人地做著親昵舉動的絕媚人兒,良久,才慢慢地開了口,幹澀的語音,嘶啞而顫抖:「我的爹爹、我的大哥,你們深夜裏來,不會是為了要做這種親密的事情給我們瞧吧……」
  他的語音,顯示著那門前兩人的身分。這兩個人,便是鬼府的前任主人與現任主人,燕獨舞與燕不歸。
  燕獨舞神祕失蹤,卻是任誰也想不到,竟是被自個兒的兒子藏了起來。燕獨舞身為男兒,貌絕天下,人都道他無情,卻也誰想不到,他竟戀上了自己的兒子,甘為自己的兒子放棄一切。這是何等的驚世駭俗呀……
  嫵媚的鳳眼,冷冷地睨了一眼那廳中神情複雜的三人,修長的身影,慢慢地從少年堅實的胸膛裏跳下,手緊緊地握著燕不歸厚實的手掌,燕獨舞冷冷地對著清雅之人冷笑了一聲:「二娘,我倒是不曉得,你們這院子裏養了貓呢?長什麼樣啊,讓我瞧瞧?我可頂喜歡養貓兒了……」
  婦人的勇氣只是片刻,在那冷厲的眼神中,一會兒便低落了下去,瑟縮了身子,驚惶地搖著頭。
  清冷的眸光,直視著絕美男子柔媚而冷厲的眼眸,纖瘦的身子,慢慢地立起,護住了驚惶的婦人:「爹,那貓兒是凡兒養的,前些日子忽然走失了,娘為此還哭了好一陣,病了一場,娘身子不好,您就別再提了……」
  絕美男子靜靜地看著那雙清冷的眸子,良久,忽地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顏,然後扯了黑衣少年在燕不凡面前坐定,熟練地坐在黑衣少年的膝上,尋了一個舒適的位責:「不歸,早些兒說完吧,我想回去了……」
  黑衣少年淡淡地笑了笑,大手輕柔地按住了那不安分地在身體重要部位摩蹭著的圓翹雙臀,然後,烏黑的眼眸直視著那一臉驚懼的青衣丫鬢:「綠袖,有人來了,你怎麼不奉茶?」
  青衣丫鬢怔了怔,然後才慌亂地跑進了小樓深處,不一會,便顫抖著手捧出了幾杯茶:「少主、幼主、夫人、二少爺,請用茶……」
  「嗯。」黑衣少年捧起茶,輕輕地啜了一口,然後,靜靜地看著對面那張清雅的面容:「不凡,你曉得我們來是為了什麼,對嗎?」
  燕不凡揭開茶碗的青瓷蓋子,看著在茶碗裏飄盪著的翠綠枝芽,手,有些輕輕地顫抖:「大哥,我會娶什麼樣的女人呢?對鬼府來說,那應該是很有用的女人才對……」
  「不凡,你想錯了……鬼府到了今天,早就不需要用這種手段來擴張地盤了,那個人,你也認識的……她來過鬼府,我曾經看到你偷偷地看她,我知道你喜歡她……」平靜而輕柔的聲音,落在了燕不凡的耳中,卻猶如晴天落下的響雷。
  『吭當』一聲,燕不凡手中的茶杯猛然跌落。是她?
  龍姑娘。
  喃喃地,舌尖抵在牙上,輕輕地念著那人。
  她叫龍莫愁,是與鬼府齊名的神宮的少宮主。很久很久以前,就聽說過她了,只是,卻是在去年才瞧見第一眼。
  瞧見的時候,就丟了一個才懂情思的心。
  俊朗,豪邁,大聲笑著,大口喝酒的少女,是那麼的特別,特別得讓人禁不住傾心。
  如果說,是在一年前,這兩個人告訴他這件事,他興許會高興得跳起來。只是,此刻,聽到這件婚事,他的心裏卻只有滿腔的恨意。
  眼眸微有些朦朧,那是對父兄的失望,靜靜地看著偎在兄長懷中的絕媚人兒,燕不凡的心,擰緊了。與他對視的那雙媚眼,有著戲諂,有著玩味,卻沒有一絲應有的歉疚。心,終究是受傷了。他早就應該明白,早就應該知道的啊……不該奢望他們會歉疚。
  說得好可笑,曾經看到自己偷偷地望著她,知道自己喜歡她。
  是啊,他是喜歡她,喜歡龍莫愁。可是,聽起來怎麼都像是為人著想的話語,卻不應該從他那個大哥的嘴裏面說出來。
  可笑啊可笑,這兩個人什麼時候為人著想過?而今,卻說是為了他!
  眼前一片朦隴,靜靜地注視著在黑衣少年懷中笑得甜媚的絕美男子,恨啊,好恨啊!
  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喜歡那個英氣而明朗的少女,卻為什麼,還要故意將他們牽扯在一起!
  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爹爹啊,究竟有沒有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他親手毀了這個兒子,他對一切知道得清清楚楚,卻為什麼還要殘忍地毀掉他心中最後的一點響往?
  即然無法在一起了,那麼就這樣偷偷地在心裏想著吧。想著,自己也曾經為一個美麗的少女心動,心悸。那將會是一個非常美,非常美的回憶。
  她,將會是他心中最美的夢!
  滿身的污穢,已無法配上那個美麗的少女了,為什麼,為什麼,連做夢的機會也不留給他?娶了她,他又該怎麼樣與她親近?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狂烈的恨!幾乎撕裂所有的心神,只是,卻依舊不敢驚動娘親,無盡的恨意,只能無聲地發泄。恨啊,恨啊,為什麼生在鬼府?為什麼有那樣一個狠心絕情的爹爹?為什麼有那樣一個只看得到爹爹的大哥?你們不是無情的人嗎?為什麼,可以那麼甜蜜,那麼的幸福?你們的幸福,是用多少人的痛苦換來的啊!
  一個是父,一個是子。
  你們怎麼可以在一起?
  清晰地記得,為了在一起,那兩個人是如何地傷害著親人,幾位娘親,承受著非人的侮辱,而他們這些骨肉血親,更是被他們視為陌路人。
  不曾有過親情滋潤的他們,更渴望著親情,總是怯怯地看著那個絕美的人,可是,每一次,換來的總是無盡的無奈。
  爹爹,為什麼只有大哥在你的眼裏是不同的?為什麼?僅因為他有一身武功嗎?曾經拚命地想要去習武,可是,府裏的武師摸著他的筋骨,說他天生不是練武的材料。所以,只能看著大哥羡慕。
  大哥,為什麼,你的眼裏只有爹爹?大哥曾是他心中最完美的人,每一次靠近,換來的卻是冷漠,以為大哥天生如此,可是,在瞧見大哥望著爹爹的眼神時,知道他想錯了。大哥的眼神像是一團火,可以燒毀一切的火。那個時候明白,大哥的眼裏,只看得到爹。
  恨啊!
  爹終於和大哥走了,興許只是離開幾天,也許是一輩子。親眼看著他們親昵地偎在一起,甜蜜得讓人無法介入。不可以,你們不可以那麼幸福,你們,也應該嘗嘗那種痛苦的滋味,被親人背叛的滋味啊!你們也應該承受違背倫理道德所帶來的痛苦啊!
  發瘋似地扯著床榻上的錦被,任那撕裂的棉絮飛舞在臉頰上,身體上,為什麼不能讓他保有心中最後的一個夢?他喜歡那個英氣而明朗的少女啊!
  龍……龍莫愁……
  因為喜歡,所以覺得身子已經污穢了,再也配不上她了。
  「不凡?」遲疑的語音,低沉而醇厚,是陌生的語音。
  僵硬著身體,燕不凡回眸看著那洞開窗前渾身水滴的高大男子。真是可笑啊,身體早已熟知對方的每一寸肌膚,可是,今日卻是第一次聽見這個男人真實的聲音。他甚至連這個男人是誰,他都不知道啊。怔怔地看著那俊美的面容,恨意猛然湧現,是他,是他,是他毀了自己,是他毀了自己!
  那一個月夜,如果不是這個陌生的男人,他依舊是那個羞澀靦腆的燕不凡,依舊是那個單純偷偷愛慕著那名英氣少女的少年,那個自己,今天應該會笑著去娶那個英氣的少女吧?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的痛,撕裂心扉的痛!
  一陣風似地衝向那個高大的男人,強自壓抑的恨,猶如決堤的洪水一樣泛濫成災,撕咬著俊美男人的胸膛,哭泣的聲音,帶著崩潰的痛苦,擰痛了高大男人的心。
  「不凡?怎麼了?」精緻的少年,在男人的心裏,有時溫潤而秀美,有時靦腆而羞澀,有時嫵媚而狂野,卻從來不曾是這樣痛苦而悲傷……怎麼了?
  「都是你,都是你……」淚眼朦朧地看著高大男人,都是這個男人,那樣兇狠而猛烈地撕動著他的身體,而最最不應該的是,他卻深深地迷醉在那樣的撕裂之中,享受著那不應該屬於他的體溫,貪戀著那不屬於他的溫暖。
  從小到大,他從沒有體驗過這種溫暖,所以才會在這溫暖中迷失了,才會讓這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抱著他的身體,一次又一次的沉淪。
  皺起英氣的眉,承受著胸膛前傳來的痛楚,男人緊緊地攬住那纖瘦而瘋狂顫動著的身子,發生什麼事情了?從來不會見過少年流露著如此深深的絕望與悲傷,這樣的少年,讓他心疼。
  正擔心著,懷中的少年猛地抬起被淚水濕透的精緻臉龐,烏黑的眼瞳裏流動一抹怪異神彩,雪白的牙,緊緊地咬著艷紅的嘴唇,然後,少年猛地伸首,將那一雙艷紅的嘴唇,緊緊地貼上了他的唇。
  「抱緊我……抱緊我……別放開我……別放開我……」燕不凡瘋狂地吻著那俊美的五官,這個男人,他應該恨的,可是,此刻,他要這個男人像以往無數個黑夜一樣,深深地進入他的身體,點燃那熱烈而又瘋狂的火焰,這一刻,他需要有人抱緊他,讓他更清晰的記住,是誰毀滅了他!
  爹爹,那一個月圓之夜,您用春藥毀了不凡,不凡一輩子都會記住,都會記住!
  雖然不明白那精緻少年的異常,可是那絕美的身體,一直都很輕易地就能點燃男人的欲望,更何況少年如此的積極,更是將那欲望燃到了極致。
  濕冷的衣裳很快就被拋在地上,肌膚與肌膚相親,唇與舌纏綿地交纏,瘋狂的兩個人,倒在微冷的衣裳裏,猙獰的靈蛇,瘋狂地闖進那羞澀的花徑時,雪白的身體痙攣著,艷紅的小嘴,狠狠地咬在男人渾厚的肩膀上,將瘋狂而又痛苦的呻吟,狠狠地壓抑在喉嚨裏。
  鮮血從小嘴裏慢慢地溢出,輕輕地滑落在少年雪白的肌膚上,艷紅襯得那細嫩的肌膚更加雪白。男人低頭,吮著少年肌膚上的鮮紅,血腥的味道,更加刺激了男人,低吼了一聲,就著結合的姿勢,坐了起來,將少年翻轉跨在膝蓋上,雙手有力地扶著少年細瘦的腰肢,狠狠地抬起,又狠狠地壓落。
  少年呻吟了一聲,嘶啞的語音透著柔媚的春情,被自己的聲音驚動的少年,眼神中帶著些許的悲楚,慢慢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柔軟的身子卻配合著男人的舉動而搖晃起來。
  肉體撞擊的聲音,伴隨著淫靡的水聲,在小樓的夜裏,點燃了無盡的春情。
  小樓外的雨,下得益發濃密起來,悲涼的秋,也隨著著秋雨,悄然地浸入了江南的天空裏。
               
  艷紅的綢緞,掛滿了宏偉的府第,精緻的少年,呆坐在迴廊的盡頭,看著滿院綻開的菊黃,烏黑的眼瞳裏透露著漠然,將那滿眼的喜氣,隔絕在身體之外。
  「二哥?」清脆的童音,從菊黃之中困惑地響了起來,將少年游離的心魂扯了回來。
  燕不凡靜靜地看著從菊花叢中跑出的紅衣女娃兒,精緻的容顏上泛起一抹發自內心的溫柔笑容,與適才那個空洞漠然的人,仿佛是兩個人一般。手,拍拭著女娃兒身上沾染著的艷黃花瓣:「不離,怎麼不玩了?」
  女娃兒獗著紅艷的唇,粉嘟嘟的小臉上透著不滿:「不離想問二哥要不要花兒,可是叫了好些聲了,二哥也不理不離。」
  燕不凡輕笑著,伸手輕拍著自己的臉頰,柔聲道:「不離,是二哥不好。二哥罰自己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女娃兒輕輕地拉住了燕不凡的手,烏黑的眼瞳裏微微地泛起了晶瑩的淚光:「不要,二哥不要打自己,不離知道二哥待不離最好了。可是,娘說二哥很快就要離開家了……不離再也看不到二哥了嗎?」
  燕不凡怔仲地看著那女娃兒,一時之間,竟無從回答。
  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子,是北武林未來的統帥,是不可能嫁到鬼府來的,所以,只能他入贅神宮。反正,他在鬼府,也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冷然的笑,無法在女娃兒面前表現出來,只能將滿腔的恨,深埋進心底。
  抱著小女娃兒,轉身之際,燕不凡精緻的面容猛地僵硬住了,映入眼中的那個願長身影……是?
  清亮的眼瞳,合著笑意打量著在滿天菊黃中站立著的精緻少年,幾個月的時間,在眼前的這個少年身上,竟然是那麼的明顯,曾在鬼府外的酒家中看到少年,美麗出塵,溫潤如玉。那時的他,已然與不久前那個滿面羞澀神情的孩子有著明顯的不同了。
  而此時看去,與那個時候又有些出入,清雅依稀,只是眉宇之間,竟有著一種看透人生一般的絕然。
  燕不凡啊燕不凡,你還真是讓人感興趣呢!

  被那雙清亮的眼眸瞧得萬分的不自在,燕不凡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迴廊裏,竟靜得出奇。
  被燕不凡抱在懷中的女娃兒好奇地看著那一身嫩黃衣裙的少女,俊秀面龐上明朗的笑顏,一止刻擄獲了小女娃兒的心,甜甜的童音,打破了迴廊裏的一片沉靜:「二哥,這個大姐姐是誰呀,好漂亮哦……」
  女娃兒直接而真心的贊美,讓燕不凡精緻的面容漲起了薄薄的紅暈,一抹甜甜的滋味,自心頭慢慢地溢開,仿佛,妹妹的贊美,是在稱讚自己一般。
  眼眸羞澀地垂落,眸光落在白皙手掌邊緣的淡淡咬痕上,那個痕跡是在極致的歡愛中,自己為了忍住聲響而咬下的。心,陡地凍成了冰。
  自己有什麼資格為妹妹的贊美感到喜悅?眼前的少女,早已不是他所能觸及的了。
  這一刻,他有一種想逃的欲望。
  不想瞧見眼前的人,那一身的明朗,只會讓他身上的污穢更加地明顯提醒著他,自己早已不再純淨了,好痛苦!
  只是這樣的面對而已,他已經快崩潰了,想到以後,他們還要成為夫妻,度過長長久久的歲月,他就無法呼吸了。
  怎麼辦?
  明明就在眼前,那麼近,近得只有幾步的距離,可是,為什麼卻覺得這幾步的距離,那麼地遠?這就是所謂的咫尺天涯嗎?
  察覺到了燕不凡的不自在,欣長的身影慢慢地走了過來,修長的手,自燕不凡的手上將那紅衣女娃兒抱在懷中,清亮而略為低沉的聲音,好聽地飄落:「小妹妹,大姐姐是你未來的二嫂哦……來,叫一聲二嫂……」
  圓骨碌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俊美臉龐上的溫柔笑容,小女娃兒單純的心思弄不明白眼前這個陌生的漂亮大姐姐怎麼會是未來的二嫂?只是,那溫柔的笑,讓小女娃兒順從地叫了一聲:「二嫂。」
  燕不凡精緻的臉龐猛地漲得通紅,恨恨地自那笑得賊開心的明朗少女懷中搶過紅衣女娃,清潤的眼眸睜得圓溜溜地瞪著那俊麗容顏:「你,你,你……」
  沒見過這麼不知羞的女兒家,還沒有成親呢,就往夫家跑,還扯著未來夫君的妹妹叫自個兒嫂子。可是,卻無法否認,心底里的那份痛楚,竟隨著妹妹的這聲二嫂而減淡了不少,二嫂?這是妹妹對自個兒未來相伴一生的人的承認呢。
  龍莫愁望著那圓睜著眼的少年,看著紅暈一層一層地染上那雪白的肌膚,襯映著那遠處怒放的菊花,瞧起來,竟不比那片的菊黃遜色,原來,真的有所謂的人比花嬌呢!這詞,用在眼前的少年身上,竟是這般地恰當,情不自禁地扯住了那抱著紅衣女娃兒想要側身而過的白衣少年,紅艷艷的嘴唇,輕柔地貼上了那粉嫩的面頰,柔軟而又潤澤的肌膚,觸上嘴唇的時候,禁不住,惹得龍莫愁心頭一盪……真個的是膚若凝脂呀……南方顏色嬌,連這南方的少年,也似水一般的凝潤柔滑呀……
  柔軟的嘴唇貼在臉頰上,熱燙的溫度,灼得燕不凡的心激盪起來,原本就熱辣的臉,此刻更是如著了火一般,這、這、這、這可怎生是好?
  偏偏此時,被抱在懷中的女娃兒,甜嫩嫩的童音突兀地響起:「呀,二嫂親親二哥,羞羞……」
  慌慌地捂了女娃兒小小的嘴,燕不凡仿佛落荒似地逃離了那一身嫩黃的明艷少女身側,心,好慌啊,怎麼辦?
  怎麼辦?
  抑制不住那自心底狂湧上來的喜悅,早就知道莫愁是個不同一般的女子,此刻感受著那嘴唇的溫度,心裏,更加喜歡上這個明朗直爽的少女了。怎麼辦,怎麼辦?
  這樣的喜歡啊……
  笑望著那素白的身影消失在滿目的喜色中,修長的指,輕柔地撫上自己的嘴唇,明亮的眼眸,忽地有些暗淡了。
  怎麼辦呢?
  從來不會開口要過任何東西的你,竟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你那麼強烈的欲望,想要他。
  他的存在,對於你來說,是很特別的,特別到,想要擁有。好奇怪呢,你竟然能與他相遇,怎麼也想像不到呢。你的存在,原本應該是無形的啊!
  是哪一塊地方出了錯,竟然讓你遇上了他?

第四章

  十月初九。
  桂子飄香的季節裏,鬼府辦了一場喜宴。
  雖然少主燕獨舞至今未有音訊,而如今的鬼府掌權燕不歸也不在府內,但是,這場喜宴,還是辦得熱熱鬧鬧的。
  南武林的各門派,紛紛派人前來送禮,官紳鄉民也有前來,而北武林也有不少人來賀。流水宴擺了一桌又一桌,偌大的鬼府,打從初六起,就熱鬧的不像話。
  西院的小樓,是這場喜宴的中心。
  更是熱鬧。
  喜慶的鑼鼓敲得震天響。
  與普通的喜宴不同,出來招待的不是新郎,而是修身玉立的俊麗新娘。而賓客們要看的,正是這位以「狂龍」名動天下的新娘,自然是不會在意有什麼不同了。
  龍莫愁身著艷紅喜服,穿梭在桌子之間,酒一杯一杯的下肚,那張俊麗的容顏只是染了些微的暈紅,卻始終不曾見一絲醉色,不由得讓人暗自咋舌,這才是真正的海量。
  不過,從清晨喝到傍晚,再好的酒量,也會醉,千杯不醉的龍莫愁最終還是醉了,在幾個丫鬟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離開了酒席。賓客們笑鬧著,看著那修長的身影離去,然後,又是一波的歡笑,在喜宴中盪開。
  坐在床榻上,聽著窗下盪開的笑鬧聲,燕不凡抬眼看著床側的銅鏡,那是丫鬟們替他更衣時搬進來的,著好衣裳,卻不曾搬走,抬眼望去,正好將他的模樣照得清清楚楚。換下平日裏穿慣了的素白顏色,銅鏡裏俊俏少年一身紅衣如火,如玉的面龐,染著淡淡的暈紅,使得那秀美的面容不再蒼白無力。精緻的眉眼明顯地上揚著,使得整個人瞧起來都顯著喜氣。
  這個人,真的是他嗎?
  他可以這麼高興嗎?
  分明知道不應該高興,可是,為什麼嘴角卻總是抑不住地上揚?
  想要笑,想要笑,滿滿的幸福,使得他的笑容怎麼也制不住,這一刻,什麼都不願意想,什麼怨,什麼恨,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那一個英氣的少女。
  天,他就要與那個英氣少女成親了,明知道不可以,可是還是想要在一起。
  他想要那個英氣的少女。想要!
  那個總是大聲笑著,大口喝著酒,大剌剌,敢與大哥平起平坐的少女,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從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就已經戀上了。眸光掃了一眼小樓,這兒,是他從一出生就住著的地方,這裏,有許多的回憶,有娘親溫柔地唱著搖籃曲哄他入睡,有爹爹冰冷的漠視,有大哥威嚴的凝視,有弟妹們快樂的嬉戲,還有……
  與那個陌生不知來歷的男人,無數次的交歡纏綿。
  喉頭禁不住有些幹澀,燕不凡眨了眨眼睛,不想讓那一幕幕瘋狂的回憶染上心頭。那個男人,許久不曾來了……興許是知道了他的婚期將至,所以,成全了他吧?
  畢竟,他與那個陌生的男人,也只是一場錯誤的相遇而已。
  那一夜,他全然地信賴著爹爹,明知道爹爹是個無情而任性的人,卻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父親,竟會把春藥遞給自己的孩子,讓不經人事的他飽受著欲望的折磨。猶如火一樣的灼燒著的痛楚,讓他的神智陷入了昏沉。
  無盡的黑暗中,忽然而來的男人解除了那種痛楚,卻帶來了另一種撕裂的痛苦,痛中帶著快樂。溫暖的身體,互相交纏,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度讓他著了魔。
  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與那個陌生的男人在一起,品味那種極致的痛,極致的快樂。
  只是,這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其它什麼與那個英氣少女相較起來,都不重要。因為,那是自己最初的眷戀呢!
  既然穿上了這身的艷紅,不就決定了想要忘記了嗎?那一切,就當是場夢好了……
  喜悅的眸光,再一次打量著銅鏡,眸光睨到了一抹深幽的黑。受驚似地抬起眼眸,看著站在窗前的高大男人。
  深秋的夕陽,輕柔地從窗口照射進來,將那抹高大身影攏在一片黑暗中,瞧不見那高大男人的俊美五官,也瞧不見男人的神情,可是,燕不凡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那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凝。
  遲疑地想要後退,可是,手掌下面的柔軟床褥提醒他,他無路可退。
  「不凡,你在怕我嗎?」低沉醇厚的聲音是那麼的好聽,而聽在燕不凡的耳中,卻感覺像是一陣寒冰,冷得他從心底里發寒。
  從來不曾在白日裏見過男人,與黑夜裏的狂野熱烈完全不同的冰寒,讓燕不凡深深地打了個冷顫。這個男人是真切地存在著的,不是夢,不是夢。
  男人慢慢地靠近了那臉色陡然發白的少年,溫熱的氣息,輕柔地吐在了少年白皙的頸項上,惹得少年情不自禁地顫動了一下。
  柔軟的舌,熟練地舔著少年圓潤的耳垂,修長的手,輕柔卻又十分有力地將那個顫動著的纖瘦身子,狠狠地揉進了懷裏。男人低沈的笑聲落在少年低垂的腦袋上方:「不要怕我,不凡……不要怕我,我是那麼喜歡你啊……」
  被那熟悉的胸膛摟抱著,感受著男人下方堅硬的突起,燕不凡忽然口幹舌燥起來,迷亂地抬眸看著男人稜角分明的下頷,男人的下頷總是光潔無比,看不到府裏護院們那長滿胡子的青黑,卻一點也不減男人沈穩的男兒氣概,有些時候,總是會禁不住地想,像這樣的男人,應該是叱?風雲的人物吧?
  飄遊的思緒,在男人豐潤的唇漸漸地貼近的時候,頓然凝固,窗外的鑼鼓聲,喧嘩的人聲,一瞬間,全成了空白的靜寂,只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急速的心跳。
  當唇與唇緊貼在一起,舌與舌交纏著的時候,連呼吸與心跳也聽不到了。手指,顫動著!因為激情而顫動。瘋狂地扯動著男人的腰帶,撕碎了男人身上的衣服,讓男人健碩的肌膚裸露出來。也任憑男人的手解開了自己的衣裳,秋日裏有些涼的風,吹在肌膚上,讓燕不凡打了一個寒顫,卻立時被那貼上來的溫熱暖和。
  一切都是那麼的急切,急切得讓燕不凡感到害怕。那撕著男人衣裳的手,真的是他的手嗎?是的,是他的!
  輕咬著唇,唇瓣上傳來的銳痛讓他倒抽了一口氣,會痛,也不是在做夢。
  忽地慘然一笑,燕不凡忽地明了,自己的身子在這幾日裏有多麼寂寞。寂寞地在期待男人的到來……狂野的揉動,急切地進入,著魔似地律動,讓他情不自禁地高叫出聲。身體猶如著了火,心裏卻像是一塊冰,從來沒有比此刻更清楚他的身體是多麼的貪戀著這個男人。
  閉了閉眼,燕不凡瘋狂地擺動著身體,嘶啞的呻吟、抽泣,從口中盡情的宣泄。窗外,一陣炮仗砰砰地響起,提醒著他,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輕輕地笑了,燕不凡的身體扭動得更厲害了,只有在喧鬧的喜慶時候,不用在意會驚動樓下睡著的娘親,可以盡情的呻吟、盡情的哭泣、盡情的愉悅……將心裏的恨、心裏的不甘、心裏的怨,統統發泄出來……
  一切,早就不一樣了!
  「啊,是,是那裏……快,快一點,再快一點……嗚嗚……哈……再快些,再快些……」
  嘶啞的聲音,帶著情欲的魔魅,挑動著男人的心跳,男人修長的指,輕柔地支起少年精緻的容顏,柔情吻著那為他而迷亂的少年:「不凡,叫我狂……你記住了,我是狂,狂就是我……叫我……」
  狂?
  紅艷的舌,承受著男人鋼牙的咬噬,引起一陣酥麻,體內,感受著那灼熱肉塊急速的跳動,眼波流動著嫵媚的風情,思緒微凝,確實是很狂野,真是名副其實啊!
  「狂、狂、狂、狂……」呢喃的聲音,隨著紅艷的唇滑落在男人突起的喉結上,結實的胸膛上,一點點,一聲聲,「嗯啊……」
  身體裏,那塊碩大的灼熱在他的呢喃聲中,變得更加粗大起來,含著灼大的甬道,有著被撐裂一樣的燒痛,高亢的叫聲,禁不住逸出了紅艷的嘴。猛然,男人停下了動作,修長厚實的手掌深深地按住了那紅艷的嘴唇。
  沉迷在歡愉中的不凡、因為那突然停止的律動,不滿地縮緊了身體,滿意地聽見男人粗嘎起來的呼吸,可是卻得不到男人的響應。有些煩惱,有些困惑地看著男人深暗的眼眸,燕不凡不滿著男人突來的停頓,伸了柔軟的舌,挑逗似地在男人的掌心劃著圈圈,清晰地感受到身體裏屬於男人的那一部分,顫動了一下,可是,僅只是一瞬間。
  懊惱男人不肯再動的停頓,熟悉了歡愛的身體自覺地動了起來,既然男人不主動,那麼由他來主動,圓翹的雙臀,慢慢地放鬆,吐出那塊灼熱,再稍稍地抬起,然後,急速地回落,讓那塊灼熱急速地穿進身體,被捂住的嘴唇裏,飄逸出悶哼,嫵媚的眼眸流動出了迷亂的光彩,好、好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的進入,仿佛要把男人的那塊吞吃進腹一樣。
  好熱啊!
  輕柔的腳步聲,輕輕地在緊閉的房門前落定,然後是柔和的叩門聲:「凡兒,準備也了嗎?吉時快到了,賓客們都等著你這個新郎倌去敬酒呢……」
  閉了閉眼,嫵媚的眼波睨著那俊美的男人,身體,卻沒有停頓,有些急促的聲音,有著強自壓抑的顫動:「娘……我、我還沒有弄好呢,再、再過一會,好不好……」
  柔軟的聲音有些猶豫:「這樣不好呢……客人都在等著呢……凡兒……」
  男人深幽的眼眸,猛地閃動起一抹火焰,鬆開了捂住紅艷嘴唇的手,身體伴隨著那纖瘦的身子,挺起,跌落。兩具身體,緊密地相連,仿佛生來就是這般地契合。
  不凡低呼了一聲,門外的柔軟聲音,有些疑惑地響起:「凡兒,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的衣帶亂了,我忙著整理呢……」顫抖話尾,因為男人突然的大抽大入而嘎然停止,少年精緻的面容佈滿了艷麗的紅,圓潤的眼眸因為激情而盈滿了晶瑩的水光,嫵媚中又楚楚可憐,眼波微睨,似嗔怪,又是享受……端的是風情萬千。
  「要娘幫你嗎?新人的喜服是有些複雜呢……」門外的聲音,柔軟而帶著些許的感慨,興許是感慨孩子怎麼一轉眼就長大成人,娶妻了呢!
  「不,不要了……娘,我就好了……」手指狠狠地抓著男人寬闊的肩膀,身體搖擺得更厲害了,鳳眸流轉,閃動的是妖異的光澤。
  「那……好吧,你一會要記得下來哦……」輕輕地叮嚀著,柔軟的足音,悄然離去。
  好燙,好燙!
  「啊……」滿滿地承載住那噴湧的熱流,小巧的玉莖也噴出了乳白的液體,沾染了兩人緊密交纏的身體,眼前猛地一暗,不凡輕輕地笑了,又來了,神智又被極致的快樂壓去了!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不知道,這代表著他正經歷著極致的快樂,而今,他懂了,這種快樂如此的美妙,他已經無法丟棄了。失去神智前,他輕輕地喃道:「不要離開我……狂……」
  輕柔地將懷中昏睡的少年抱起,放在柔軟的床楊上。猛然入耳的呢喃,讓男人僵硬了俊美的面容。深幽的眼眸注視著少年昏睡著的精緻容顏,神色有些複雜,良久,男人忽然笑了起來:「不凡,你也喜歡我呢……我不會離開你的……不會……只是,你千萬別後悔,叫我不要離開你呢!」
  低柔地笑著,混進了鑼鼓聲中,悄無聲息。那男人,縱身往窗外一躍,如來時失得無影無蹤。
  小樓裏,只有歡愛後的痕跡彌漫在微寒的秋風中,良久,才漸漸散去。
  許久之後,一身艷紅的修身少女,輕盈地自洞開窗外跳了進來,然後,在凌亂的床榻前站定。溫柔地伸出手,俊麗的少女輕柔地撫著那沾染了情愛滋味的雪白身子,良久,才輕輕地嘆了一聲,俯身拾起衣裳,為那纖瘦的身子穿好,然後,整理起一室的凌亂。慢慢地將所有的東西都各歸其位。
  然後,少女在窗前的軟榻上坐定,清澄的眼眸安靜地看著那在床上沉睡的人兒,眼眸裏,躍動的火,奇特而詭異。
  約莫瞧了一炷香的功夫,少女忽地輕輕地拍了拍手,窗外,就躍進了兩個黑衣女子,跪在少女的身前:「少宮主有何吩咐?」
  「你們有看出什麼名堂嗎?」輕柔的語音裏有著威嚴。
  少女搖了搖頭:「屬下們混在賀客中進了鬼府,然後一路走來,發現了一處奇怪的地方。」
  龍莫愁低了眸子,望著少女:「什麼奇怪的地方?」
  少女輕聲道:「屬下覺得這裏的防守,讓人奇怪的鬆懈。只要離開這裏,遍布的暗樁,無時無刻都在注視著你。賀客們只要稍走錯一步,就會有人出來不動聲色地將人帶回原地。而這裏……屬下察看了很久,沒有看到任何的暗樁。」
  清朗的眸子裏顯出了一抹困惑的神情,然後輕輕地擺了擺手,示意那兩個少女退下。
  小樓裏,龍莫愁輕輕地挑弄著掛在窗前的鈐鐺,臉上顯出一抹困惑來。
  看起來,他們早就知道你的行蹤了,只是不知為何竟然沒有出手,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倒是像在保護你一般……真是有趣呢!
  正在笑著,輕柔的足音入耳,龍莫愁佯裝出醉態,躺在了窗前的軟榻上。
  「找不到她,果然在這裏呢……」輕柔的聲音溫柔地笑著,然後,龍莫愁感受到一抹溫暖披到了身上。
  微微地開了眼,龍莫愁看到幾個容顏秀麗的女子正悄然地站在房內。
  「二娘,瞧,不凡睡著呢。」
  「這孩子!」有些嗔怪的語音,卻是柔得讓人心底禁不住也是一軟。
  「二娘莫叫了,隨他睡吧,我們先幫不凡把行李收拾起來……一眨眼的功夫,不凡也娶妻了呢。」感慨的聲音,有些微的惆悵,然後是是聲輕笑。
  龍莫愁閉起眼睛,聽著那幾個人的溫柔軟語,禁不住,一股睡意,也漸漸地湧了上來……
               
  輕柔地震動,一波又一波地從無盡的黑暗中,慢慢地傳來,像是海浪一樣,軟軟地包圍著身體,讓人禁不住想要鬆懈下所有的戒備,沈入那海浪中。
  暖暖的溫度,輕柔地撫觸著面頰,微微有些痒,可是卻不讓人討厭,伸手抓住那暖暖的溫度,掌心裏,那道溫度慢慢地由手臂滲進整個身體,舒服得讓人想就這樣的睡下去……
  好暖呵……
  睡?
  不對!
  鬼府的小樓怎麼會有那種溫暖?鬼府的小樓裏,雖然有溫柔的娘親,可是,卻無法讓他從那包圍著整個鬼府的冰寒中體味到如此舒適的溫暖!
  燕不凡猛然張開雙眼,柔和的夜明珠,閃耀著五彩潤澤,照映著那闖入眼帘的一片海藍顏色,柔和而優雅的顏色,讓困惑的心更加生了疑竇,身體下的顫動,讓他明白了適才他在睡夢中所感覺到的震動不是錯覺。
  微微轉眸,燕不凡的呼吸幾乎停止,明黃衣衫的少女,蜷著修長的腿,曲身在自己的身側,英氣的五官,因為處於休憩的狀態下而顯得十分的柔和,也使得平日裏看起來英氣明艷的少女,添了幾分少見的柔媚氣息。
  憶起黑暗中讓他眷戀的溫暖,燕不凡垂眸,看著被自己握在掌心中的白皙手掌。除了娘親之外,他從不曾握過別的女子。少女的手,不似娘親那般柔若無骨、纖小秀麗,握在手中,有種骨骼粗大的感覺,掌心裏也有著厚厚的茧,摩在手心中,有些粗糙,倒是自己的手,比她細嫩多了,微微地笑了,她是江湖兒女,修習武功,手掌粗糙倒是正常的呢。這手,雖然粗,卻是有著一種娘親也不曾帶給他過的溫暖,好暖。
  只是,這是什麼情景?
  怔怔地看著明艷少女,燕不凡一時之間有些弄不太明白,微微動了動身體,下體隱祕之處傳來的鈍痛讓他瞬時白了臉。即使是承受過很多次,在過後的很長時間裏,還是會讓人有不適的感覺,畢竟,不是用來做那種事情的地方啊!
  一瞬間,有些混亂的呼吸讓閉目的少女猛地張開了眼睛。清冷的眸光,在夜明珠的柔光中,有著明顯的銳利與冰寒,不著痕跡地張望了四周一眼,眸光裏的冰寒倏地隱去,垂首望著一臉蒼白的精緻少年,低沈的語音帶著笑意:「你醒了?」
  「龍……」凝望著那帶笑的容顏,燕不凡默默地鬆開了緊握著少女的手,雖然那令他不捨,可是他無法在少女的面前鎮定自若,昏睡的前一刻,他還在與一個陌生男人肌膚相親,身體交纏。醒來的時候,讓他單獨面對著成為他的妻的女子,他做不到從容。他的肌膚上還印著那個男人的痕跡呢!
  如玉的手掌,猛地抓緊了月白的衣襟,他記得,他昏過去之前,他身無一縷……還記得,小樓外沸騰的人聲。心,陡然亂了。是誰幫他穿的衣服?是狂?是她?還是其它人?
  如果是狂倒還好說,若是她,或是其它人,那可怎麼辦,那豈不是被人知道?那麼,她也一定知道了。
  「龍姑娘……」囁嚅的話語,被爽朗而好聽的聲音截斷。
  「叫我莫愁吧!南方人都似你一般,是水做的嗎?」低柔的語音帶著溫潤的氣息,慢慢地吹拂曉在臉頰上,燕不凡感受著那溫熱,一種近似顫栗的寒流,從頭皮直下腰間,身子猛然一僵,那溫熱的氣息,竟令他渾身無力。
  「嗯?什麼?」慌亂地應對著,燕不凡不敢對視那張俊麗而英氣的面容。
  「大喜的日子,竟然緊張得昏了過去……呵,如果是在神宮,我娘親可是會氣得想要殺人呢……」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支起低垂的面容,看著那張精緻的容顏,龍莫愁感慨著,江南的男人都是這麼精緻嗎?燕獨舞美艷而狐媚,燕不歸英氣中透著過人的俊美,眼前的人,又是如此地秀麗而雅致……還是,上天特別鍾愛燕家人呢?
  困惑地望著那雙帶笑的鳳眸,燕不凡情不自禁地微攏了眉頭,她不知道?接著,卻被龍莫愁接下來的舉動嚇得渾身僵硬,她、她……她竟然大剌剌地就盤起了他的腿,然後,直接地把整個腦袋靠在了他的腿上,還舒適地嘆了一口氣呢!
  「要不是瞧在你真的昏了好幾天,連我把你搬上馬車,那麼大的動靜也沒有驚動你,我可真以為你是裝的了……唉,成親,怎麼是那麼累人的事?在神宮裏,宮人成親,只需告知管事護法,便可以自行決定,哪裏需要應付這麼多的客人……早知道,我也來個裝昏算了……」隨著說話的聲響,自膝頭傳來的震動讓燕不凡鬆口一口氣,她沒有看到!
  鬆懈下來的燕不凡一邊聽著那帶著抱怨的話語,一邊伸手輕輕地撫觸著那一頭柔軟的髮絲,嘴角邊,輕輕地泛開一抹淡淡的笑,這個率直的少女是他的妻了……可惜,成親大禮,他都沒有參加呢。
  「讓我好好睡一會兒,為了照料你,我可是好幾天沒有好好地睡了……」帶笑的眼眸靜靜地斂起,聲音,也慢慢地淡去,一瞬間,龍莫愁已然進入了夢鄉。
  瞧起來,莫愁是很累了呢!燕不凡輕笑著,眸光離開了那張俊麗面容,仔細地打量著小小的車廂,厚實的褥子鋪了一層又一層,厚實得讓人感受不到顛簸之苦,有的,只是些微的顫動,慢慢地搖晃著身體,惹得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鬆懈下來。燕不凡的眼眸微微有些濕潤,莫愁看起來大剌剌的,其實,是個體貼而細心的人呢,有這樣的一個人相伴身側,離開鬼府應當是一種幸福吧!
  離開!
  憶起了什麼,燕不凡的身體猛地僵硬,糟了!
  膝上的人忽地出聲:「怎麼了?」
  怔然地看著那閉眸的人,燕不凡以為她睡著了,卻想不到她卻只是假寐。啊,她是習武之人,自然是生著戒心,不會那麼容易睡去的。
  「怎麼了?」聽不到回答,龍莫愁坐起了身,明亮的眼瞳直直地注視著那滿面慌色的秀麗少年。
  「我、我……我要回鬼府去!」急切的眼神透著慌亂,「鬼府機要圖」還在書案上呢!那是他最重要的工具,是用來對付那兩個無情之人最有力的力量,他不能失去它!
  英氣的眉猛然聚攏,冰寒的氣息倏然地自那修長的身體裏散發開來。已經將這個秀麗雅致的人兒帶上了回神宮的路途,為了莫狂,為了自己,為了神宮,不能放這個人兒離開……
  燕不凡慌亂的心,體味不到那一股慢慢散開的冰寒,只是急切地說著:「我、我、我有東西落在府裏了……」
  「什麼東西?」英氣的眉微微散開,又慢慢攏聚,冰寒散去,眼神中透著困惑,「我以為你不想和我回神宮……有什麼東西這麼重要?」
  「那是……」猛然停頓,燕不凡閉了閉眸,笑容有些苦澀,「也沒有什麼,只是平日裏畫的一些山水罷了……」
  「是你平日放在房裏的那些?你娘知道你把它們當寶,所以全給你帶來了!」輕柔的笑,小小地響起,然後,修長的身子微微一動,掀開了厚實的褥子,露出幾個黑幽幽的大木箱,端詳了一會,白皙的手撥開了其中的一個,露出了一卷卷綁起的卷軸。
  混雜在一片白中,醒目的土黃色滾邊卷軸落入眼眸,燕不凡鬆口一口氣,感受到背後一陣濕冷。倏地,又有些緊張,莫愁她可曾看過?
  「呵,你還真是寶貝它們。瞧我把它們拿來鋪床,有沒有些心疼呢?」爽朗的笑,讓燕不凡輕輕地斂起思緒。
  莫愁應當沒有看過……否則,她又怎能如此鎮定?即使她與大哥是好友,可是,畢竟是鬼府啊……與神宮齊名的鬼府,這麼大的一個誘惑在面前,她能不心動?如果不會心動,那麼,她真的是一個磊落之人。那便是他的幸運了。得妻如此,應當別無他求了。
  放下了心思,忽地又想起了一個人,『他』呢?『他』現在在哪裏呢?
  依稀記得,昏沉之中,聽到『他』的聲音,說著不會離開的字語……
  不會離開嗎?
  他此時,已然離開了鬼府,『他』可知道他的行蹤?
  心頭,隱隱地浮著惆悵,他喜歡那種火熱的狂野,喜歡那種狂野燒灼神智的滋味……捨棄那一切,他,做不到啊……
  唉!

第五章

  有他們這麼奇怪的夫妻嗎?
  燕不凡第一千次問自己,心裏著實困惑。凝眸望著那修長的身影消失在對面的那兩扇門裏。緊閉的門扉,隔開了他與莫愁。這讓他多少失望。
  雖然,他不曾參加在鬼府裏舉辦的那次婚禮,雖然,回到神宮還需要再一次在神宮宮主面前舉行儀式,可是,他與她,確確實實的是一對夫妻了!
  夫妻,應當同住同行同食。同行與同食是有的,同住則是……
  除了他昏睡醒來後,莫愁不放心他而在車廂內照顧他的三天,其餘的時間,大多是他在馬車上,莫愁則是在車外獨自騎馬。一路上,都因為急著趕路,而錯過了投宿的時間,到了晚上,他睡在馬車裏,而莫愁通常是在馬車外點著篝火,枯坐一夜。
  今天,是他們第一次投棧,他以為,莫愁會與他同住一間屋。可是,她沒有!
  世間有這麼奇怪的夫妻嗎?
  有丈夫冷落妻子的,比如說他的幾位娘親,簡直就是被爹冷然丟棄了……可是,怎麼會有被妻子冷落的丈夫?
  莫愁,甚至可以說是在漠視他!
  心,微微地有些擰起。黑玉似的眼眸怔怔地看著房內亮著的一點燭火。他以為,莫愁是有些喜歡他,所以,才會與他成親的。
  難道不是嗎?
  難道莫愁是為了鬼府,才與他成親?
  他以為,狂龍,不一樣……
  生長在鬼府,雖然,不會武功,不涉足武林。可是,他也算得上半個江湖中人。江湖中的傳聞,多多少少,都會傳人他的耳中。
  第一次聽見龍莫愁這個名字,是在十三歲那一年。當時,他在花園的花叢裏,幫娘親找尋一枝遺落的髮簪。兩個坐在花園中休憩的護衛正在閒聊。說著,說著,就說笑起來。說,江湖中最近出了一個讓男人妒忌的女娃兒。惹得北武林裏大大小小的美女,為了一個小女娃爭風吃醋。
  還說,竟然連北國的皇后,都為了這個小女娃兒著魔不已。這個江湖,是著了魔嗎?
  還真想去會會那個叫做龍莫愁的女娃兒呢!
  那時,就對那個叫做龍莫愁的女娃兒留了心,能讓女孩兒都喜歡上的女娃兒,想必,非常非常的特別吧?
  第一次看見龍莫愁,是一年前,大哥從北武林回來。鬼府接待貴客的大廳裏,那大聲笑著與大哥說話,大口喝著陳年佳釀的明艷少女,立刻就吸引了他的心。
  喜歡。
  因為,那種豪氣,是身為男兒的他所沒有的。所以,才會在遭受了那一切之後,還會想要和狂龍在一起。因為,他想要那種豪氣!
  終於成了親了,他以為可以日夜相伴,而那一個遠本應該是天邊的人,也對他微笑,對他那麼親昵……可是,為什麼。那種親昵,只維持了那麼幾天?接下的日子裏,總是那樣的疏離。遠遠地,不曾靠近過他,也不曾再給他溫暖的笑顏,為什麼?
  他應該習慣了被漠視才對,可是。為什麼面對莫愁的漠視,他卻有種難過的感覺呢?是因為他喜歡著莫愁嗎?是因為莫愁曾經那麼溫柔地待他嗎?如果沒有體會過溫暖,或許,就不會如此難過了吧?
  微微地嘆了一聲,燕不凡惆悵地吹滅了燭火,和衣躺在木床上。
  許久未曾睡在床榻上了,照理,馬車的顛簸是應該讓人感到不適的,而此時,不凡卻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平實的床榻,比不上那馬車裏的柔軟厚實。
  難以入眠的人,鎖著眉頭,蜷縮在床角生著悶氣……燕不凡,你真的似爹爹說得那樣,沒有用啊!
  埋怨著自己的人,不曾注意到緊合的門,無風自開。
  一抹修長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進了門,然後,再悄無聲息地將門拴上。
  慢慢地靠近床榻,修長的手,靜靜地探入客棧薄薄的被褥中,撫著那蜷縮的身子。
  被那忽然探入的手嚇得僵硬了身子,燕不凡抬頭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眸,驚愕地瞪視著那張隱在黑暗的面容。即使是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他也可以清楚地描繪出這個男人的模樣。
  「狂?」有些不確定地輕呼著那個男人的名字,燕不凡有種身在夢中的錯覺。真的是『他』嗎?
  果真如『他』自己所說的,緊隨著他而來了!
  心跳,陡然加劇,仿佛要跳出身體一般,眼前一片朦朧。這個世間,真的有人在乎他,有人在乎他。
  適才因為莫愁而難過的情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即使他與『他』的相遇,是那麼的不堪;即使『他』來到這裏,只是為了他的身體;這一刻,他知道有人在乎他……遵守著對他的承諾,緊跟著而來了……
  修長的身影,輕柔地將有些纖弱的身子緩緩地壓倒在床榻上,熟練地除去一身薄薄的衣衫,手,遊走在那具有著無比凝滑的身體上,冷銳的雙眸閃耀著詭異的光彩。
  莫愁,我不會把不凡讓給你的……我是這麼地想要他,想要到就快發瘋了……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我都不會有異議,可是,只有他,只有他,是我想要的……莫愁!
  「嗯……」甜媚的呻吟,很快地就被纖瘦的手掌捂住,瑩潤的眼眸溢著晶瑩的光澤,不安地注視著那雙緊閉的門扉,門的對面,住著的,是莫愁!
  莫愁是練武之人,一點點的動靜,她都聽得到,莫愁,會聽到聲音的……那個時候,如果,她看見他的這副樣子,會是什麼反應?
  心裏頭這樣想著,忽然覺得整個房間靜得出奇,他與『他』的呼吸,都響得好象雷鳴一般,遊走在身體上的手,每到一處,都像是被火灼燒一樣的痛……不,不是痛,那種熱熱的、麻麻的、酥酥的感覺,比痛,更讓人難受……也讓人,無比的銷魂,讓他的下腹,燃燒著燎原的疼。
  耳邊,鳴動著嗡嗡的響聲,仔細聽去,才知道是狂的呼吸吹拂在耳邊,柔軟的舌,舔著他的耳,頸、胸、腹,還有,那隱祕的地方。
  「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起脖子,腿無力地垂掛在『他』的肩膀上,耳朵裏響著心跳的聲音。啊,莫愁會聽到的,她,或許,就在門外了……或許,下一刻,她就闖進來了,那個時候,他要怎麼辦?怎麼樣去面對她?怎麼樣和她解釋?
  這樣想著,身後那一處卻急劇地抽動起來,一股濕潤的熱流,在身體裏面緩慢地蠕動著,向著唯一的出口進發,大有流出的趨勢……身體,好奇怪!
  舔著微閉著的花蕊,那深深的皺褶令狂有些著迷,只有他知道,這花蕊會綻放得如何美麗……花徑裏,是多麼的溫暖緊窒……莫愁,這裏,是他的!
  猛然,微閉著的花蕊急劇地抽動起來,有些驚愕地看著那雪白的身子。舌尖,忽地品嘗到了一股溫潤,鼻,聞到了一抹奇異的味道,似香非香,似臭非臭,讓人無法形容的味道……可是,聞在鼻子裏,卻有一種血液都要沸騰起來的感覺,想要,想要……
  深深地抽了一口氣,修長的手猛然放開了逗弄那纖瘦身體的脆弱,顫抖著解開腰帶,將呼嘯著的欲望,深深地埋入那顫動著的花蕊,又濕、又滑、又熱的花莖,輕易地為巨大綻放,比往日任何的一次,都要軟潤的嫩壁,急切地裹住了那深入的肉塊,然後,貪婪地擠壓著。
  「呀……」身體唯一的出處被緊密而結實地堵得滿滿的,燕不凡熟練地扭動著腰肢,抽氣聲禁不住從紅艷的嘴唇裏飄逸而出,好奇怪,那裏,一點痛感也沒有,只有強烈得幾乎讓人暈厥的快樂。曾以為,以往的那種交歡就已經夠強烈了,可是,這一次,竟讓他幾乎要痛哭出聲了。
  啊啊……
  聲響幾乎就要逸出嘴唇,銀牙急急地咬著手掌,血腥的味道滲進了嘴裏,卻更讓他瘋狂地扭動著腰肢,不行,不行,不能出聲,莫愁會聽到。
  激烈地撞擊著那緊密的幽穴,狂亂地抽動著身體,那一種水乳交融的快樂,幾乎讓他就想這樣死去……不凡,如此的不一樣……如此熱情的鎖著他,迎合著他……這是屬於他的,只屬於他的。他,不會放手,絕不放手!絕不!
               
  三更天了,他已經走了。
  白皙的雙手推開緊閉的窗,修長的身影靜靜地靠在窗櫺上,俊麗的容顏微微地抬起。朦朧的月光,輕柔地灑落在那俊麗的容顏上,清楚地照出了容顏上的猶豫。
  龍莫愁輕嘆了一聲,這一次,狂的執念比起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候都要來得強烈。狂有著自己的想法,有著自己想要的東西,她當然應該高興,只是,事到臨頭,她卻覺得苦澀。
  因為,她也想要不凡。
  第一次看到燕不凡的時候,是在鬼府的後花園裏,那裏有一片很美的山茶。那一天,她看到清靈的少年,正站在山茶花裏,將一懷的殘花小心地埋入地下。百花綻放的時候,人人愛憐,因為花兒嬌美,可以使人更添風采,可是花落之時,從來只有遍地凋零,任人踐踏,有誰憐惜過?
  那一刻,心已動。
  所以,才會向鬼府提出聯姻。
  只是,怎麼樣也不會想到,狂會遇上他。那麼,她該怎麼辦?她已經擁有太多狂的東西,如今,狂想要一樣完全屬於他的,那麼,她是不是該成全他?
  輕輕地低下頭,默默地看著如玉的手掌,掌心裏,一抹冰寒凝成了冰,成全?狂每一次,想要的東西,通常,都得不到好的下場……如果娘知道了,那麼,想必會對不凡不利吧。
  畢竟,他的存在,是不可以讓世人知曉的,如果,他要不凡,那麼,他勢必要從黑暗裏浮現,出現在陽光下。那麼,娘的權力根基,就會搖搖欲墜,不再那麼踏實了。
  不成全?
  掌心裏的冰,被捏成了碎片。她做不到……她的一切,狂只要開口,都是屬於他的。閉了閉眼,眼眸裏的輕愁,斂於無形。
  現在還不到做決定的時候,要做的,是保護不凡。
  輕輕地揚了揚眉,龍莫愁對著夜空招了招手。
  不多時,黑暗裏就躍出了一個一身黑衣的婦人:「參見少宮主。」
  輕輕地擺了擺手,龍莫愁揚了揚眉:「最近的分堂是在哪裏?」
  婦人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龍莫愁:「出了客棧,往左十五里,運功最快半個時辰可到,少宮主不是吩咐繞開分堂而行,以避免為各分堂增添麻煩嗎?是不是……」
  「你確定我們的行蹤各分堂沒有察覺嗎?」龍莫愁低眸望著那婦人。
  婦人思忖了一會,堅定地點了點頭:「神宮中,弟子依神宮獨有的熏香相互辯識,而我們只要不留下染香的味道,那麼神宮中弟子一般不會注意到我們,否則,我們過了長江這麼久,至今已越過大半北武林,北七省三十州也走完了二十一州,如果分堂中的弟子要發現,早就發現我們了。」
  龍莫愁略微沉吟了片刻,低聲道:「這一切也只是猜想,為確保萬無一失,你還是派幾個人留下來斷後,切記,不得讓分堂弟子發現我們的行蹤。」
  婦人猶豫了一會,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屬下有些不明白,少宮主此行如有分堂弟子相助,可以省去不少麻煩,為何少宮主卻要避開?」
  龍莫愁眼光一冷,凝眸注視著婦人,冰冷的眸光令婦人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瞧著婦人驚懼的模樣,龍莫愁忽地笑了笑:「你在宮裏的職責是什麼?」
  婦人因那突來的笑而惴惴不安,喃喃道:「屬下是梅院二品弟子,職責是保護少宮主的安危。」
  「梅院的二品弟子……也算是地位比較高的了……那麼,你應當知道,神宮現在的形勢,對不對?」詭異的笑容,讓跪在地上的婦人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然後,便不再言語,「知道的話,你就下去吧。」
  婦人輕應了一聲,身影一動,如來時一般,飄然的自窗口消逝。
  龍莫愁修長的指輕輕地撫著豐盈的唇,俊麗的臉上,慢慢地浮起了一抹憂傷,淺淺的笑,帶著淡淡的無奈與悲傷。神宮,一向在武林裏是個謎,所以,誰也不知道,此時的神宮,早不如以往那麼平靜了……
               
  茫無邊際的雪原,一點烏黑慢慢地移動著。
  滑過天際的飛鷹,猛然俯衝,才看清,那是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男娃,有著俊俏而又靈氣的五官,如果不是那一臉蒼白,絕對會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娃兒。
  「翼,怎麼辦,我迷路了……再不回去,娘就要發現了……」帶著哭音的稚嫩童音顯著慌亂,顯然,是對口中的『娘』有著十分的畏懼。
  小男娃懷中,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瑟瑟地縮著身子,動也不動。小男娃低頭看著那小狐狸,烏黑的大眼顯出一抹愁郁:「如果,你不逃就好了……翼,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主人。我不能讓娘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只能讓你藏在宮中的廚房裏。我知道,我經常要練功,耽誤喂你的時候,所以,你才會餓得受不了,偷大娘的菜吃……可是,你一向很聰明的,怎麼會被大娘抓到呢?瞧你的腳都出血了……所以,你才會逃跑的吧……對不起,翼,對不起……」
  哽咽的語音,帶著濃濃的悲傷,圓潤的眼睛裏有著強忍的淚花。如果,此時,有人的話,聽著這些話語,一定會詫異這孩子與年齡不符的表情,這哪裏是五、六歲的孩子?
  「翼,又要開始下雪了……再不回去的話,我們就要凍死在這裏了……這裏,比宮裏冷好多啊……」男娃兒縮緊了身子,短小的身子吃力地在雪地裏邁著腳步……積雪,幾乎將娃兒的整個身體都埋進去了,無垠的雪白中,只有那一點黑色的髮絲,慢慢地移動著,娃兒俊俏的五官已染上了一層白霜。
  「吱,吱……」
  細碎的聲音,是腳踩在積雪上的聲響,在這縹緲的雪原上,微弱得無法引人注意……而且,這雪原上也瞧不到第二個人……走得累極了的娃兒,一個趄趔,倒在了雪地中,蒼白的面頰上,染著青白的顏色。
  「翼,對不起……我們好象要死在這雪原裏了……」
  從娃兒懷中被摔出去的小狐狸,慢慢地拱著身子,想要靠近那小小的身體,只是,那帶著血的腿,並不能讓它如願。
  「對不起……翼……」娃兒喃喃地說著,困倦的眼皮慢慢地合起,對不起,翼,我或許不應該養你,那樣,你就不會凍死了……
  咦……
  一縷細細的笛音,猛地飄進娃兒疲倦的腦海中,娃兒吃力地坐起身,急急地張望著雪原遠處一抹白影急速在雪原上掠動,遠遠看去,像是一朵雪花,只是,這雪花並不落在雪地上,而是不斷地在雪原上飄移。
  而那縷笛音,正是那抹白影所發出的。娃兒打了一個寒顫,眼眸中瞧不見得救的喜悅,只有滿滿的驚懼:「翼,怎麼辦?娘來了……我、我要找個地方把你藏好,不能讓娘看見你……要不然,你會沒命的……」
  哆嗦著的小手,急急地,趴倒在地上,將那只小狐狸放進懷裏,烏亮的眼瞳,慌亂地看著那急速逼近的白影。
  近了,近了……
  娃兒,急速地喘息著,顯示著他的害怕。
  白影,落在了小小的身體前,婀娜的身影攏在薄薄的輕紗中,卻瞧不出那婀娜的身影有任何的畏寒舉動,反倒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竟比那無垠的雪原所散冰寒還要冷上幾倍。寒風吹拂,微露了覆面紗巾下雪白而漂亮的下巴,竟比雪,還白上幾分。
  「我說過,你不能出現。你是不是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冷厲的聲音雖然悅耳,卻是無情的。
  娃兒顫抖了一下,小小的身子,不安地蜷縮著。
  「還有,你明知道你不可以讓人知道,還用這種打扮出來,你是不是想讓娘苦心的經營化成泡影?」纖細的指,不帶一絲情感地提起那小小的身體,讓那雙帶著驚懼的眼眸與自己無情的眼睛直視,「我不需要你,神宮不需要你。神宮要的是龍莫愁,龍莫狂連莫愁的影子都不是!不是,不是,你明不明白!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你?我要的不是你!給我消失,給我消失!」
  冷厲的低吼,飄盪在無人的雪原上,化成了一圈圈的回響,消失、消失、消失……
  圓潤的眼睛盈著受傷淚光,卻倔強得不肯滴落,只是喃喃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一縷毛髮,從瘦小的身子裏露了出來,入了美麗而冰冷的眼。娃兒順著冰寒的眼光垂首,雪白的臉色倏地變得更白,抖動的雙唇發出慘厲的叫聲:「娘,娘,不要……」
  雪白的手,恍如飄搖的雪花,飛速地從小小的身體裏掏出張著圓圓眼眸的可愛小生物,眸光益發寒冷:「你總是教不聽……說過了,你是不需要這些東西的。你是不存在的,你的憐憫,也不需要存在於這個世間。你的憐憫只會害了這些小東西!」
  纖美的手,在空中飛揚,小小的狐狸化成了一團血泥,點點的腥紅,滴落在白雪之上,美得仿佛一朵朵艷紅的梅花,卻讓小小的身體僵成了一團。
  「不……」

  「不……翼……」急劇地從黑暗中坐起身,俊美的五官在黑暗中顯得蒼白無比。
  又想起那只小狐狸了……
  翼……
  喃喃地念著那個名字,心口一陣絞痛,從那以後,他就不再養任何的東西……因為,連主人都是不需要存在於世間,那主人所養的東西就更不需要存在於世間了。
  苦澀的笑聲,輕輕地在黑暗中飄盪,高大的男人在黑暗裏站起身,推開窗戶,清冷的月光中,揚起的面容俊美而迷茫。
  豐盈的唇微動,輕柔的嘆息中是深深的痛楚。修長的手,輕柔地覆在胸口,低聲的話語,聽起來似問詢著什麼人,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告訴我,為什麼,我要的一切,她都要毀掉?」
  回答他的,是一室的靜寂。
  俊美的臉龐,漸漸地化成了冰寒。
  他一直以來,都是無欲無求的,是不凡的出現,讓他終於有了想要的東西。
  不凡,不會是第二個翼,絕對不會。你說是不是,莫愁?
               
  被暖暖的陽光喚醒,不凡起身的時候,枕邊早已失去了那纏綿了一夜的人。空氣裏,也失去了那歡愛的氣味,只有凌亂的床榻,顯示著昨夜的春情並不是幻影。
  伸手撫著那冰涼的溫度,不凡精緻的容顏泛起了一抹柔媚的笑,走了呀……不要緊,他今天晚上還會再來的,他會遵守著承諾,不會離開他。
  真也好,假也罷,此刻,他是迷戀著自己的身體的,手指,輕柔地伸到身後,慢慢地探進昨夜被激烈地穿透的地方。入口的地方,有些幹澀,可是,裏面卻是濕滑的,那是狂留下的痕跡。抽出手指,將指,放在鼻翼問,帶著些腥臊的味道。
  那是男人的味道。
  紅艷的嘴角,譏諷地揚起,柔軟的舌,緩緩地舔去指尖的那股腥臊,不要緊,不管那個叫做狂的男人迷戀的是什麼,就算只是他這個身體好了,只要他這一刻還在迷戀著他,他就可以利用那個男人。
  只知道那個男人叫做狂。其它的,他什麼也不清楚。不知道狂的真正名字是什麼,不知道狂有多大,不知道狂從哪裏來,不知道狂為什麼會出現在鬼府,不知道狂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他的身邊,不知道狂是出於什麼目的侵佔了他的身體……什麼也不知道。
  可是有一點他知道。這個叫做狂的男人,有著一身高深莫測的武功。他可以自由地出入高手如雲的鬼府,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吃驚。他可以如鬼魅一般地出現在這裏,說明他跟隨在他們身邊已經很久了。
  可是,連莫愁,江湖中被稱為狂龍的莫愁竟然一直都沒有發現他的蹤影,這就不得不承認,他很厲害。因為莫愁與大哥齊名武林,那麼,這樣說來,這個叫做狂的男人,絕對不會比大哥遜色。
  這個叫做狂的男人,不簡單。
  如果,好好地利用的話,那樣是不是就會簡單很多?
  對付燕獨舞與燕不歸,是不是,就可以簡單很多了?
  燕不凡淡淡地揚了揚眉。
  燕獨舞,他的父親,雖然先天不足而無法習武,可是,他有著絕佳的頭腦──說他是諸葛再生也不為過。有聰明的頭腦,並不讓人害怕,可怕的是,擁有鬼才的燕獨舞的無情。無情的人,不會為任何外物所動,這樣,才會有足夠的冷靜。冷靜的聰明人,是最讓人害怕。
  更何況,這個冷靜的聰明人身邊,還有一個同樣可怕的人,燕不歸。與燕獨舞相反的是,燕不歸天生奇材,生來就擁有幾十年的內力,又經過被稱為天下第一人的祖父燕鶴行的調教,燕不歸在這個武林中,如果自稱第二,就絕對不會有人敢稱第一。
  要對抗這樣的兩個人,單靠他一個人是絕對無法成功。他與同樣不會武功的父親相較起來,差得太多、太多。不過,如果掌握了一個與大哥旗鼓相當的武林高手,起碼,他已經有了一半的把握。
  另外的一半……
  不凡抬眸望著緊閉的那兩扇門扉,他的另一半把握,就在門的對面。
  神宮。是一個絕對不會遜色於鬼府的存在。可是,正因為不相上下,所以,才更容易煽動。
  只要是人,都會有野心,他不相信,莫愁對鬼府沒有野心。即使莫愁沒有,神宮的主人不會沒有。冰雪龍女,她一定會對他手中的那一卷鬼府機要圖,有興趣的!
  他有把握,這一次到神宮,必定可以掀起一場讓武林中人都為之震撼不已的風波。
  那樣,應該很有趣……
               
  打開門的時候,陽光照進了眼,龍莫愁微微瞇著眼,看著遠處。映入眼帘的是一襲白衣站在光團中的精緻少年。
  渾身散發著光芒的少年,眉眼間,流動著妖異的笑顏,一瞬間,竟有種錯覺。
  站在那光芒中的少年,竟與那一日,在滿山遍野的黃花中,坐在不歸腿上的絕美人兒那樣的相似。
  燕獨舞。
  燕不凡?
  一脈相承而來的容顏,竟有著一樣的妖魅風情。不再是那山茶花裏站著的清靈少年,卻同樣的讓人迷了雙眼。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慢慢地走近那笑著的少年,伸出手,撩起少年睡後隨意地披在腰間的黑發,看著烏黑的流光在手掌心裏滑落,恍如趺落了一地的水光。
  好美的顏色。
  燕不凡輕輕地拾起頭,看著有些怔忡的俊麗少女,清艷的面容上有一瞬而過的不安,只是轉眸間已然換成了嫣然笑容:「莫愁?」
  龍莫愁默默地看著那張笑顏,那是一張很美的容顏,美得,讓人心神恍惚……
  自古紅顏多禍水。
  紅顏何錯?竟被稱為禍水……只因,色不迷人,人自迷。
  她也為這禍水著了迷……
  竟有些期待,這個禍水會給江湖帶來什麼樣的動盪。

第六章

  柳集。原來叫做柳村。因為村子裏種滿了北方少見的柳樹,因此得名。
  一個小小的村落,零零落落的,數著,就幾十戶人家。村子裏,住著老弱婦孺,平常時候是看不到男人的影子的。只有在每年深秋的時候,男人們才會回到這個村子裏。然後,那一天,從貫穿村子的那行街的街頭到街尾,就會擺滿大大小小精緻無比的古玩。不管是一支小小的玉簪,還是大大的花瓶,都有著歲月的痕跡。每一樣古玩都價值連城。
  原來,這小村子裏住的,竟是一群盜墓的人。
  平常時候,男人都奔走在神州大地貴族的墓穴裏,挖掘著各種珍寶,深秋時節才回到村子裏,等過完了嚴寒的冷冬,又會再次出發。
  因為賣的是價值連城的古玩,所以,深秋的時候這個小村子裏就會聚滿人潮,全是沖著古玩而來的人……
  漸漸的,這裏就成了一個有名集市,柳村,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改名為柳集。
  柳集的街頭,有一家粥攤,在每年集市開集的第一天開張,在集市的最後一天關門,做的是來柳集各種人的生意。而因為柳集的店鋪少,做吃食的,只有這一家粥鋪,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也只能在這家粥鋪裏喝粥。
  所以,粥鋪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店鋪裏的位置,裏三層,外三層,還不夠人坐,所以,就把店鋪門前,柳集唯一一棵的古樟樹下,鋪開場面,招攬客人……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店鋪裏的粥,總是不及鋪外面樟樹下的粥好吃,分明是同一鍋裏熬出來的粥啊……為什麼呢?
               
  「嗯……」甜媚的語音,自高聳入雲的樹梢叢中散落,絕美人兒赤裸裸地躺在細細的枝條上,扭動著纖盈的腰肢,一點也沒有身在雲霄的自覺。
  健壯的少年,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攬住絕美人兒的纖腰,不讓絕美人兒有絲毫趺落樹枝的機會,而粗壯的腰肢也不斷地撞擊著那敞開的雙腿間窄小的方寸之地。忒大的舉動,震得細細的枝條震顫不已。
  「嗯……嗯,不歸,好大啊……不歸……啊,快不行了,快不行了,啊,我快死了……啊,不要,不要,再快點嘛,再快點……對,啊,啊……不歸……啊!」一聲高亢的吟叫之後,自樹稍裏,紛紛揚揚地灑落了點點的乳白,落入了樹下剛剛裝上粥的青瓷碗裏,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被小二端給了客人……
  「好吃!」肥頭大耳的客人一抹溜地吃完了粥,再把空了碗遞給了小二,「小二哥,再來一碗!」
  「是!」

  「嘻嘻……」絕美人兒在健壯少年懷中舒適地坐著,雪白的腿垂落在枝條旁,悠閒的搖晃著,「不歸,他好傻呢!」
  英俊的少年寵溺地為懷中絕美的人兒披上衣裳,遮住深秋裏帶著寒氣的風:「獨舞,玩夠了嗎?」
  絕媚的眼波飽含了風情,回頭睨了一眼滿面酸氣的俊美少年:「不歸,生氣了嗎?」
  「你啊……」寒著面容的俊美少年搖了搖頭,「你是我一個人的,為了讓你開心,我已經容忍了很多天了……那些人,怎麼可以吃你的東西呢……是屬於我的……」
  說著,手猛然一拾,將窩在懷裏的絕美人兒翻轉身舉起,吃了一驚的美人兒尖叫了一聲,禁不住伸手攀住頭頂的樹枝,下一刻,尖叫聲卻化成了柔媚的呻吟:「不歸……」
  只見,俊美的少年拂開了美人兒未曾扣起的衣衫下擺,將赤裸裸未著裏褲的雙腿微微分開,舌,輕柔地挑逗著那還沾著乳白的肉紅色玉莖,邪魅的笑,揚在嘴角:「獨舞,這裏是我的……是我的……」
  絕美的容顏溢上了朱紅顏色,瑩潤的鳳眸睨著那慢慢被含住的玉莖,顫抖的聲音透著愉悅,豐腴而緊翹的雙臀,慢慢地搖擺了起來,紅艷的唇,逸出了淡淡的呻吟:「不歸,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的……不歸……你的一切,也是我的,是不是,不歸?」
  深幽的眼瞳,泛起一抹凝亮,凝望著因為自己的舉動而沉浸在歡愉中的絕美人兒,笑容,輕輕地揚起,說過多少次了,獨舞還是有些不安呢……
  想不到,一個莫愁竟然令獨舞這麼不安……難道說,每天無數次的翻雲覆雨、纏綿歡愛還是無法讓獨舞安心嗎?
  雖然不將世間的禮義廉恥放在眼中,獨舞還是對於身為男兒身耿耿於懷吧……或許,真的該走一次神宮,去見見莫愁呢……眼下,不凡他們,到了哪裏了呢?
  「不歸……」不滿的媚音在頭頂響起,絕媚眼眸裏透著對俊美少年遲疑的不滿。
  俊美少年輕笑了一聲,唇舌靈巧地動了起來,不一會,便把那雙媚眼裏的不滿化作了縷縷的春情。
  這一次,絕美人兒溢出的滿滿激情,悉數盈進了俊美少年的口中。
               
  黑暗中,男人貪戀著那在身體下面顫抖著的身體,那還是屬於少年的身體,帶著幾分稚嫩,同時又有著讓人著迷的魔魅。
  抬起頭,感受著絕頂的快感,男人輕柔地撫著因為承載太多激情而乏力的少年,少年精緻的容顏上,一縷汗濕的黑發黏在如玉的臉頰上,襯得發如墨,肌似雪,雪顏帶朱,紅唇吐香,流露的是嫵媚的風情。輕柔地為少年整理好一身的痕跡,男人取過衣裳披在身上,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慢慢地坐了起來。
  「又要走了?」懶懶地看著高大的身影坐起身,慢慢地穿起衣服,修長的手自背後攬著那寬大的背影,將臉貼在那溫暖的背上。感受到高大身體的微微地一僵,燕不凡紅艷的嘴角淺淺地揚起一抹笑容。
  他算計很久了,狂不會推開他的。
  果然,高大男人轉過了身,手輕柔地環住了他的身子,黑暗中,兩個人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灼熱的氣息。輕輕仰頭,以鼻尖蹭著俊朗五官,感受到環住自己身體的手慢慢地滑進微微敞開的裏衣中,狂捨不得推開他。這正是他想要的,他要漸漸地掌握這個男人,讓這個叫做狂的男人,從迷戀他的身體,慢慢地迷戀上他的人,然後不可自拔。
  然後,心甘情願的為他做任何事!
  「你沒事吧?」俊美男人轉過身,明亮的眼瞳注視著那精緻的五官,手掌,輕柔地摩挲著那豐腴的雙臀,眼眸裏,帶著憐惜的神情。
  感受著男人修長的指,若有若無地按壓著陷於豐腴雙臀之中的細縫,再怎麼笨的人也明白男人的話語是什麼意思,微紅了面頰,燕不凡喃喃地低語著:「不礙事……是因為你啊……我喜歡……」
  身子輕輕一顫,俊美的容顏,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抓住了纖瘦的雙肩,面與面相對,沉凝的眼眸裏,有喜,有疑,有惑。
  望著那雙神色複雜的眸子,燕不凡的心猛然一顫,為什麼露出這種眼神?是自己露出什麼破綻了嗎?果然,還是不慣算計人啊……
  垂了眼瞼,將身子投入那寬厚的胸膛裏,掩去心頭的慌亂,不會的,不會的,狂不會察覺的。
  頭頂輕輕地傳來一聲輕幽嘆息,然後是略為苦澀的輕語:「是嗎?因為是我?你喜歡的是我嗎?」
  為著那語氣裏的苦澀,燕不凡心頭微微地盈起一抹奇異的感覺。微苦,又有些澀,還有一抹隱隱的心疼。
  微睨的眼光,投向廂房緊閉的門,這道門的外邊,是一條過道,過道的那一邊也是一扇門,那一扇門的裏面,住著一個美麗的少女。
  她叫莫愁,少年初識情滋味時戀上的人兒,叫做莫愁。只是,她離得太遠,所以,只能偷偷地戀著,偷偷地想著,偷偷地看著,單是這樣,心裏的滋味就是甜的,那個時候,怎麼也想不到會和她成為夫妻,一輩子糾纏在一起。
  只是,為什麼心是苦的?
  是因為眼前的男人。
  面前的男人叫做狂,一個月夜,一顆春藥,他們肌膚相親。
  日復一日,他們交纏了無數次,只是肌膚再怎麼相親,心裏卻是滿滿的寒冰。
  他的心,在狂的面前應當是冰冷的,因為他們的相遇太過不堪。
  還有,他們同是男兒身,所以,不會心動。
  還有,他的心中想著謀算狂、利用狂,所以,不應該心動……
  還有……
  只是,為何,連自己都覺得這些理由聽起來是那麼的牽強呢?
  「是的,我喜歡的是你,喜歡你……」喃喃地將唇印上那豐潤的唇,微微地閉上了眼,心裏,卻有一絲的不確定。
  真的,還是假的?

  輕輕地掩緊了門,男人站在門前,烏黑的眼瞳,靜默地看著那一雙緊閉的門,輕輕地抬起手,輕撫著堅硬而冰冷的窗格,眼眸裏有著低沈的痛楚。
  輕輕地開口,低沉的語音帶著低暗的嘶啞。
  「喜歡……喜歡嗎?我也喜歡你啊,不凡……」
  沉默了一會,然後,男人猛然轉過身,推開了對面的門,合上了房門,清朗的眼眸在空盪盪的房間裏掃了一圈,俊美的臉上帶起了一分詭異笑容。
  站在窗前,對著黑暗擊了擊掌。
  一縷黑影越穿而入,站在男人面前的是修身玉立的少年。
  「公子,有何吩咐?」
  「開始行動吧。」
  「是!」少年沒有一絲的遲疑,即刻又隱入黑暗。
  然後,男人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靜靜地坐在黑暗的房間裏那一張平實的床上。
  久久的,男人才輕輕地笑了一聲:「我不會讓她再傷了我最重要的東西了……我會保護不凡的。我有這個能力,莫愁,你說是不是?」
  黑暗裏,輕柔的嘆息,幽幽的飄落,那是龍莫愁的聲音:「狂,你這又是何苦呢?」
  男人抬起眼睛,帶著一抹無奈的悲楚:「那麼,莫愁,你告訴我,我還能怎麼做?還可以怎麼做?這是最好的辦法,不是嗎?」
  語畢,黑暗的房間陷入一片沉寂。
  龍莫愁沒有再說話。
  然後,男人只是那樣坐著。直到天明……
               
  「不凡,你在嗎?」輕柔的叩門聲,傳人坐在床邊發怔的不凡耳中。
  輕輕地抬起眼眸,看著那兩扇緊閉的門,精緻的五官上盈起一抹困惑的神情,燕不凡知道門外站著的是龍莫愁。
  他原本應該很開心的去開門才是。只是,昨夜自狂走了之後,他就一直坐在床邊發愣,原本是想要算計狂的,只是為何,心裏面卻有著那麼多的猶豫?
  真的要利用狂嗎?
  不管他是誰,他為何出現在鬼府,他也只是一個無辜的人。說起來,還是幫了他,幫他解了春藥……把他牽進自己的局裏面,對他來說,興許太殘忍了。
  殘忍?
  爹爹對他做的事情,就不殘忍嗎?
  喜歡男人的是他燕獨舞,而不是燕不凡,為什麼要把燕不凡牽扯進去?
  燕不凡原本愛的只是女人啊……愛著那個叫做龍莫愁的女人……澀澀地笑了笑,是的,他只愛莫愁,只愛莫愁!
  站起身,走到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地打開了門。
  抬眸,對上了一個翩翩公子,與一般男子不同的及腰長髮隨意地紮在腦後,隨著主人的一舉一動飄揚,顯出幾分飄逸。俊美的五官,俊麗而不失英氣,熟悉,卻又有些陌生,一瞬間有些怔忡。眼前的人是誰?
  只是,瞧著眼前的翩翩公子,會讓他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是什麼?
  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呢……
  應不曾見過的。
  門外,一身錦服的俊俏公子正含笑看著那滿面驚詫的少年:「不凡,怎麼了?」
  清朗的聲音讓燕不凡回了神,仔仔細細地看著那俊俏的公子,一抹柔軟的笑浮上嘴角:「莫愁,你怎麼做這番打扮呢?」
  雖然奇怪,燕不凡卻覺得這一身男裝無比地適合著莫愁,俊俏而英氣,讓所有見了的人禁不住動了心。終究,喜歡的還是莫愁吧?
  那一身錦服打扮的俊俏公子,正是龍莫愁。卻見她揚起了手中的折扇,笑著拍了拍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少年的烏黑髮絲,輕柔的笑著:「我們一路上都急著趕路,都沒有好好地去逛逛呢,趁著還沒有出關,我帶你去走走。怎麼樣,要去嗎?」
  靜靜地看著那張笑得明朗的容顏,不凡眼眸猛地一閃。他知道為什麼了,雖然,狂一直都隱在黑暗裏,讓他瞧不清長相,可是,隱約間卻也能辨出幾分,開門的那一瞬間,他覺得映入眼帘的面容與那個黑暗裏的人,竟有著幾分的相似呢,心頭,猛地不安起來。
  是錯覺,一定是錯覺。
  「怎麼了?去不去呢?」俊麗的面容帶著笑,湊近了那呆愣著的容顏,明亮的眼眸中透著淡淡的笑意。
  面頰上傳來的溫熱氣息,讓如玉的面頰禁不住地泛起一抹朱紅,猛然退後了一步,拉開與俊麗人兒的距離,輕輕地拉緊衣襟,燕不凡直覺地關上了門。是錯覺,是錯覺,他怎麼可能將莫愁看成了狂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喜歡的是莫愁,是莫愁!
  有些受驚地退了一步,龍莫愁撫著險些被夾到的鼻子,喃喃地輕笑了一聲:「不想去嗎?我還以為,他從小長在鬼府裏,沒有離開過,或許會想要看看邊關小鎮的風情呢……」
  「我要去。」清潤的聲音,猛地自門裏面傳來,再次打開的門裏,站著一身白衣如雪的少年,清潤得,宛如一塊上等和闐玉的少年,單是這樣站著,就宛如一幅畫呢……
  「那麼,我們走吧!」修長的手,輕輕地攬住了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少年,兩個同樣出眾的人,慢慢地走出了邊關小小的客棧。
               
  這是一座邊關小鎮,說是小鎮,實則連江南的一個小村子都瞧起來比它有些模樣。一條街,幾排木棚,唯一讓人瞧得上眼的,是那一家小小的客棧,兩層的木樓,染著歲月的暗黃,其實也是上不了臺面的。
  只不過,這個小鎮雖小,卻佔了地利之便,它距離山海關不過是三個時辰的路程,進關與出關的人,都會在這個連名字也沒有的小鎮上落腳。久了,這小鎮也就有了一個不小的集市,關外的人,帶著關外的野貨來到這裏;關內的人,帶著關內的布匹首飾等等來到這裏。出關的人,在這裏買皮毛,備些乾糧之類的出關物品;而進關的人,則在這裏換下一身厚重的皮毛,買些綢緞服飾,精心的打扮一番,往開內而去。
  小小的鎮子,人來人往,因而也顯得熱鬧非凡。
  陽光,清亮地照射著邊關的集市,顯得整個天空都分外的清明。
  「燒餅,賣燒餅了……」
  「毛皮啊,上等的毛皮,絕對不透風的上等毛皮……」
  「野貨啊,山裏新鮮的野貨啊……快來買啊……」
  ……
  清潤的眼眸好奇地看著熱鬧的集市,燕不凡從來不曾到過這麼熱鬧的集市,在鬼府裏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自然地會有人為他們備好,他們從來不需要去買什麼東西。即使是要採買些什麼,江南的店家,也都是有著精緻的店鋪。進了店鋪,對店家說明要些什麼,店家就會將你迎入裏間,坐定,泡上一杯上等的西湖龍井,只需一盞茶的功夫,上等的貨色,就會被店家拿來,放在你的眼前,任你挑選。
  從來不曾見過,這樣買賣東西……
  所有的貨,全都一齊放在幾張椅子鋪成的小臺子上,好的、壞的,分擺著,明碼標價;買的人,一瞧就清楚。想要好的,就拿好的;買不起好的,次的也能過得了眼。邊關上做買賣的人,心眼實在,能用就成,也不需要買頂好的。
  買的人實在,賣的人,也實在。雖然是擺著明價,可是銀兩差了一點,賣的人也不會在意那點差價,由著買的人欠著。有了充裕再拿來補上便是。在這邊關買賣,靠的是入夥兒的自覺,少不得一個誠字……
  燕不凡,終究只是一個小孩兒,他又不曾離過家門,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就看得入了迷。轉著,轉著,燕不凡就來到了一個首飾攤前。龍莫愁,只是笑看著那張不時被驚奇佔據的秀雅容顏,久久的,竟是看得痴了。
  燕不凡靜靜地看著,看得有些入了迷了,他原本並不是要看首飾的。他被新鮮的場景吸引了注意力,禁不住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看了過去。然後,他就看到了那一塊玉。
  鬼府裏,奇珍異寶無數,他看過的首飾或許多得連這小鎮子都堆不下。只是,那個小小的攤在軟綢裏的玉,雖然說是好玉,可也不算是什麼奇珍異寶,但是,因為那玉的形狀,讓他禁不住貪看。
  「啊,公子,您瞧,這是上等的白玉,您要買嗎?」爽朗的關外漢子,瞧著那粉雕玉琢的少年靜靜地站在自個兒的攤前,一雙黑瑩瑩的眼眸,直勾勾地望著攤上那一塊標價一百兩的玉佩發呆,風霜滿面的臉龐,立時揚上了親切的笑顏,「公子,您可真是好眼光,這是我打和闐採的好玉,請得是關外最好的打磨師父,您瞧,這紋理是天然生成的,這龍,就像活了一樣……」
  關外漢子熱情的招呼,讓燕不凡收回了眼神,他摸了摸身上,卻是沒有帶銀袋,輕輕地搖了搖頭,正要轉身,斜裏,?地伸出一隻手,一把接過了那塊玉佩,迎著陽光,可以看到朱紅的絲線系著白色玉佩,略有些透明的玉恍如一條遊動的飛龍,幾乎要飛向天空。禁不住喃喃地開口:「莫愁……」
  「啊,大叔,是什麼玉佩呢?讓我看看!」清朗的聲音貼在燕不凡的耳邊,俊俏的佳公子一臉笑容,讓人覺得連心都暖了。
  不凡拾眸看著那只白皙手掌的主人,俊麗的錦服公子,正帶著明朗的笑顏望著在天空中飛翔的玉龍:「好漂亮的玉啊,是上等的和闐暖玉呢!不過,大叔,這分明只有一半嘛,另外一半呢?」
  「啊,公子,真是好眼光耶!」滿面風霜的漢子,被歲月熏得渾濁的眼睛猛地一亮,「您竟然能看得出來這只是半塊玉呢!就知道您是行家!來來,給您看另外一半。您瞧,這條龍是不是順著玉的紋理與公子您手上的那一條合在一起。」
  莫愁接過那同樣用朱紅色絲線系著的玉龍,隨著白皙的手掌,慢慢地與天空中飛翔的玉龍合在一起,迎著天空看去,兩條神態安詳的玉龍抱在一起:拿在眼前仔細看,卻只看見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神情猙獰的飛翔在雲朵中。哪裏看得出是兩條飛龍合成的。
  果真是上等的手工,需要多少的心思才能做出如此精妙的東西啊。龍莫愁笑著從懷裏取出一張銀票遞給那漢子:「大叔,這麼好的玉佩是無價的。您這價只標一百兩,太委屈這塊玉了。這裏有一張一千兩的銀票,我買了這兩條龍了。」
  「啊,公子,不用一千兩!」漢子結著舌,看著俊麗少年塞進手裏的銀票,還要再說些什麼,那俊麗公子已然拉著粉嫩少年徑自離開了攤子,「公子……」
  龍莫愁回頭笑望著那滿臉漲紅的漢子:「大叔,這錢是辛苦錢,您收之無愧,收下吧。」
  燕不凡抬眸望著那帶著笑的俊顏,心頭?地一暖。
  她是一個心善的人。
  與這樣的一個人在一起,怎麼能夠不喜歡她呢?
  淺淺的笑意揚在嘴角,有些羞,有些喜。
  終究是喜歡莫愁的。
  正出神,手?地被身邊的人攥住了,垂眸注視著自己的手掌與莫愁的手掌緊緊地扣在一起,禁不住一抹甜蜜湧上心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能與莫愁這樣相偕一輩子,自己也知足了。
  「去神宮的路上,有著一片非常非常大的雪原,你長在江南,或許不曾體會過雪原的寒冷,可是,那裏的冷,是會奪人性命的……」喃喃地低語了一聲,俊麗容顏閃過一絲的陰冷,「你的身體對於橫越雪原來說,太文弱了,這個集市裏雖然沒有什麼好東西,可是,卻有最好的野獸皮毛。來,我們去瞧瞧。」
  原來,特地在這邊關的小鎮裏休息,為得是給他買上一件上等的皮毛衣服。燕不凡的眼眸猛地一濕,莫愁果真是個細心而貼心的人,自己的戀慕,果然是對的。
  穿梭在街市中,不凡的眼光一直追隨著莫愁,看著她一攤一攤地走過,一件一件地拿著皮襖在他的身上比劃,然後,身上?地一暖,抬眼的時候,看見莫愁帶笑的面容:「可選到一件好東西了。」
  燕不凡低眸,看著披在身上的雪白皮毛,伸手撫去,軟軟的、暖暖的,最難得的是,一件襖子是用一塊通體雪白的皮毛製成,上好的雪狐皮本就極為稀罕,更何況是這麼大的一件,不知是修練了多少年,成了精的雪狐了,可是,今日卻成了他身上的襖子。雖有些可憐那獻了這一身皮毛的不知名的雪狐,卻是更為將這身皮毛覆在他身上的人感到心動。
  這是莫愁仔仔細細地挑來的。
  付清了銀兩,兩人返回客棧,一路上兩人十指相扣,恍如天生就該如此一般,自然得宛如一般的夫妻。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覺得心頭暖融融的,舒坦得緊。
  心裏正暖著,身邊的人?地停下了腳步,拾眼的時候,身邊的人溫柔地將手上的一件物品掛在了他的頸上,燕不凡低頭,瑩白的飛龍正靜靜地躺在胸前柔軟的皮毛中,正是適才買的那一雙玉中的一塊,心頭一動,傳入耳中的是莫愁溫柔的聲音:「這是上等的暖玉,有了它,你就可以比較容易地穿過雪原了……」
  胸前的溫熱,慢慢地透過皮膚,滲進跳躍的心,燕不凡怔怔地看著那轉首向前走的俊麗人兒,那抹修長的身影,在陽光裏,透著溫暖的氣息。
  更喜歡莫愁了……
  猛地,那修長的身影忽然停頓,俊麗的容顏忽地貼近了不凡精緻的臉頰,在那柔潤如玉的臉頰上烙下一個輕柔的吻:「另外一塊,在我的身邊,這一塊玉,就是我們的定情之物……怎麼樣?」
  一隻手輕撫著臉頰,一手輕輕地貼在胸前掛著玉佩的位置,定情嗎?
  臉,禁不住地紅了起來……陽光,如此的清澄;心,也禁不住飛揚。趕緊了幾步,猶豫了一會,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莫愁的手,看著那俊麗容顏上溫柔的笑,禁不住回了一朵清艷笑容,臉頰上的熱燙益發清晰起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能這樣一輩子與莫愁執手,他知足了。只是,他配嗎?
  若是莫愁知曉了一切,她會原諒他嗎?不能想,不願想,不去想。
  所以,不甘。
  狂,燕不凡輕斂了眸子,那終究只是他命裏的一個過客。雖曾心動,卻又怎比得上對莫愁的情深意重?
  一直猶豫不決的心,終究定了下來。
  狂,對不住了。終究是要將狂拖入他的算計中。他,無法原諒那個月夜給他春藥的爹爹。此刻執著莫愁的手,他更無法原諒。
               
  點燃的燭火中,俊美的男人張開了手,看著躺在掌心裏的白色玉佩,飛揚的龍,在燭火中流動著晶瑩的光澤。
  「莫愁,你真的買了一樣好東西呢……定情物啊……」是誰與誰的定情物呢?
  不凡,你的身體屬於我,你的心,屬於莫愁。你可知道,你可知道,我看著陽光下的你,因為莫愁而漲紅了臉,晶亮的眼神專注地注視著莫愁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啊……你可知道,我與莫愁,關聯有多大啊………
  你怎麼可能猜得到呢……
  我,多想告訴你,我叫龍莫狂啊……我也是來自神宮的啊……身上,流得是和莫愁一樣的血啊,一樣,一樣的血啊……
  為什麼我無法站在陽光裏,幫你買溫暖的毛皮,幫你買下那雙白玉佩作為我們的定情之物呢?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我不能站在陽光裏啊……我渴望,在陽光裏,抱著你啊……

第七章

  「是嗎?」冰冷的語音,輕輕地穿透垂掛著的輕紗,使得跪在輕紗外的勁裝女子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們已經到了山海關了嗎?」
  「是的。宮主。」輕軟的語音強自鎮定,只是語音尾端的震顫,卻依然泄漏了主人心底的驚恐。
  「那麼,神宮,也應該好好的裝飾起來,迎接這遠道而來的嬌婿了。」冰冷的聲音有些輕微的起伏,然後漸漸地淡去。
  膽大的抬起眼眸,瞧著那輕紗帳後狀似沉睡著的美人,勁裝女子蹙了蹙眉,低低地應了一聲:「是,奴婢遵命。」
  聽著那衣裳摩挲的聲音伴隨著輕柔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終至悄無聲息,寬大的宮殿裏,像是沒有生命一樣,陷入了一片沉靜。
  「風影,你出來吧。」
  一片雪白中,如玉的白衣少女輕盈地飄落。
  「風影見過宮主。」少女微低了身,施了一禮。
  「宮外分堂的情況怎麼樣了?」冰艷的聲音裏,有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波動。
  白衣少女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烏黑的睛瞳微轉,臉上顯了一抹猶豫的神色,終究還是說出了口:「三十州分堂,半數精英莫名昏睡,分堂雖有其形,卻已是徒有其表。」
  「哦?」冰艷的聲音微揚,「可知是哪一路人敢犯上我神宮?」
  「風影不知。」
  雪白大殿裏立時陷入一片冷寂。
  良久,那冰艷的聲音才輕輕地道了一聲:「你去吧。」
  那如玉少女便如來時一般,無聲離去。而紗帳後的那人,無聲無息,仿佛睡著了一般。
  忽地,輕紗帳後,微斂的眼眸猛然張起,冰艷的臉龐上顯著一抹冰冷的笑,纖手微揚,整塊白玉雕成的床榻竟微微地晃動起來,轟的一聲,床榻中央裂開了一道口子,那玲瓏的身子輕輕一躍,飄動的白衣,帶著飛揚的幻影,消失在那道不知方向的黑暗裏,然後,那床榻又慢慢地合成一體。
  彎彎曲曲的信道,是在堅硬的寒冰中開鑿出來的,壁上的寒冰閃著晶瑩的光澤,冰冷的寒氣在信道裏形成淡淡的霧氣,迷著人的眼睛,柔潤的夜明珠嵌在信道頂端,透著淡淡的霧氣,竟連照射下來的光芒,似也帶上了那一抹的冰寒氣息。
  玲瓏的身段輕盈地行走在剔透的寒冰上,僅著一襲薄衫的身子卻感受不到一絲寒冷的氣息。
  一扇厚重的石門,橫空地隔在信道的盡頭,白玉似的手掌輕輕抵在石門上,嘶嘶的寒氣,便自那白玉般的掌縫間,嗖嗖地冒起。而厚重的石門,則搖搖晃晃地在那手掌下慢吞吞地動了起來。
  吱嘎,吱嘎。
  石門的後面,是一間透著寒氣的石室,石室裏,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桌、一椅、一床,一個人。
  如墨的黑發垂泄在冰冷的石床上,如雪的衣裳束縛著單薄瘦削的身體,一張美麗的臉隱在如墨的黑發後,只是,整個人卻顯得毫無生氣。仔細看去,才發覺,那竟是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因為石室外面重重的寒冰,而保存著不腐的容顏與身體。
  冰艷女子靜靜地在石床邊的石椅上坐著,美麗的眼眸,初始,是帶著柔軟的笑意,靜靜地看著那具枯坐在石床上的冰冷身體:「吟風,你還記得嗎?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識嗎?那一年,我只有七歲呢,娘親帶著我去行宮,挑選我未來的夫婿。真好笑呀,才七歲的孩子,就要決定一生的伴侶。
  我第一眼就在一群孩子裏看見了你。你站在長老們的身後,安靜而無語。選上你的時候,娘親很是訝異,因為,你是行宮裏最出眾的孩子,可是,卻並不在被挑選的範圍之內。因為你體弱多病,大夫早早斷言,你活不過十歲。那一年,你正好十歲。」
  「可是,我固執地選中了你,也看到了你美麗的眼睛裏的困惑。想必,是為著我的固執而困惑吧。」輕柔的笑,帶著迷茫,「好奇怪呢,自從我選中了你以後,你的生命竟奇跡似地延長了。十歲,十一歲,十二歲,十三歲……一直活到了二十歲。」
  「我十七歲的時候,與你成了親。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呢,那一天,雪白的神宮裏,竟然張滿了紅艷的喜慶,向來不會害羞的我,面對著宮人們嬉笑的眼神也會漲紅了臉。
  紅著臉的我,帶著迎親的隊伍,慢慢地走向行宮,去與我自己選定的夫婿成親。十年沒有見你,你會長成什麼樣呢?」從懷中取出一只木梳,輕柔地梳理著那頭已經有些枯幹的髮絲,笑容更加濃厚了,「我想著,真是奇怪呢,僅見過一次面而已,為什麼我會那麼喜歡你呢?這興許就是所謂的命定,你是我命定的夫吧……無數的人群裏,只需一眼,我也可以確定,你是我的命裏的那一個人。」
  「只是,到了行宮,推開你的房門的時候,我看到的卻是你執著另外一個人的手,躺在血泊中的模樣。想不到我龍輕寒,一個自從生下來便被捧在掌心裏的天之驕女,也會有那樣的一天。你,寧願要一個燒火的小廝,要一個醜陋的男人,也不願意要我。」溫情的笑,化成了冷厲的恨,「我怎麼會讓你如願?吟風啊,我的吟風,你如我想的一樣,長得那般的好看,我怎麼可能讓你隨著那個醜陋的男人,一起下那冰涼的黃泉?你是屬於我的。不要說你還殘存著一絲氣息,即便是你真的下了黃泉,我也會去陰司將你的魂魄逮回來。你,即使是要死,也得是屬於我之後,才能被我殺死!」
  冰涼的石室裏,因為那深切的恨意而愈加的寒冷起來。
  清冷的語音,帶著低低的回響,盪滿了整個石室:「吟風,你活了。與我成親了。可是,我卻從來瞧不見你的笑容。我知道,你的心,已經隨著那個醜陋的男人死了。可是,不要緊,你的身體,你的生命是屬於我的。
  真奇怪,我為什麼會對你那麼執著呢?只不過是,瞧過你一眼啊……你不碰我,笑話啊,一個男人,竟讓你對他守身。我要毀掉你對他的執念,我對你下藥,一夜,一夜的情緣,我有了身孕。而你,卻沉寂在背叛的痛苦中,最終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一次,我沒有救你,不要緊了,因為,你已經屬於我過了,再下到黃泉的你,一定會被那個男人所唾棄吧……哈哈哈……」
  瘋狂的笑,響徹了整個石室,美麗的容顏笑得幾乎扭曲,倏地,那笑臉猛地停頓,重又化作了冰霜,眼眸帶著深切的恨意,靜靜地看著那具沒有生氣的美麗面容,久久,紅潤的嘴角,才浮起一抹冰冷的笑:「吟風,你知道麼,咱們的孩子要嫁人了呢……她的夫君,來頭可大著呢……他呀,姓燕,是鬼府的後人呢……吟風,別激動,我知道,你肯定要說了,莫愁怎麼可以嫁人呢,她呀,可是……呵呵,應該說莫狂吧,莫狂怎麼可以娶妻呢?他可是咱們唯一的兒子呢……」
  「有誰知道呢?咱們只有一個兒子,而沒有什麼女兒……」雪白的指,輕柔地撫著那垂泄在石床上的黑發,「我做的太好了……太好了……吟風,你應該知道,神宮,是不能由男人繼承的,你又不活著再給我一個女兒,神宮到了我這一代,怎麼能夠沒有了繼承者呢?所以,你應該可以體諒我的難處,是不是,吟風?」
  「吟風啊,你要知道,把打一個男孩兒硬裝成女孩,有多難啊……不能讓別的人經手,要不然,這個小小的祕密就會被揭穿。小的時候倒還好,反正,咱們的孩子長得那麼漂亮,誰也瞧不出她是個男的。
  可是,長大了就麻煩了,你想想看,聲音會變,個子會變,模樣也會變……要怎麼辦呢?可又不能斷了咱們神宮的子孫根,所以,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從西域取來了拜月神教的密寶,把咱們的孩子,一個男人的身體,練成了宜男宜女。想要他是男的,他就是男的;想要她是女的,就是女的。可真是辛苦了咱們的孩子呢……
  你想想啊,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就得成天的被打折了筋骨,再又重新接上;等骨頭接好了,再又重新打斷。這麼個好幾次,當娘的瞧著也心疼呢……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呢?要練縮骨功,就得這麼一個法兒。
  唉,還有更糟的呢,那根子孫根,又不能斷了,可是怎麼藏才能不被人發現呢?成,那就練縮陰功吧,真是好玩,還真有這麼邪門的功夫,想來真是有點駭人呢。這些邪魔歪道,怎麼就這麼多的腦筋,想出這種法子來呢?不過,比起練縮骨功,這縮陰功練起來可省事多了,只要練好拜月宗的內功就可以伸縮自如了。
  只不過,這拜月宗的功夫,可真是古怪,每次練功,不是在極冷的冰雪裏,就是在極熱的赤火中,這忽冷忽冷的,咱們的孩子啊,可沒少病呢……我這當娘的,可真是心疼啊……說起來,還是要怪你呢,吟風,你怎麼就不能等給了我一個女兒再走呢?我又不會攔著你……」喃喃自語著,雪白的手掌,輕輕地執起一只枯瘦的手,叮當的鐵鐐撞擊石床的清脆回響,落在石室裏,顯得分外的清晰。
  深幽的眼瞳裏,那恨意,竟是這般的猙獰:「好不容易撐著所有的功夫都練完了,莫愁這孩子卻是一點也不聽話。總是給我惹禍。以為我不知道嗎?神宮的分堂是誰毀的,我心裏有數著呢。只不過,神宮有的是人,少一些,我可以再培養一些。
  吟風,看在這孩子總算是給我懂事了一回,曉得弄個鬼府的後人回家的份上,我們就內存他吧。鬼府呀,是鬼府呢。吟風,你也應當知道,鬼府是與神宮齊名的武林世家。它是南武林的尊者……哼,什麼北武林、什麼南武林,武林,就是武林,有什麼南北之分?吟風,等得到了南武林,我在那秀麗的江南給你尋一處好地方,你應該會喜歡那裏,對不對?」
  甜柔的笑,溢在那冰艷的面容上,顯得分外的空洞,而且,可怕……
               
  秀麗的眉,鎖得緊緊的。如玉的眼眸,怔怔地凝望著燃了一夜的燭火,化成了燭淚,堆積在高高的燭臺上。
  昨夜是第三夜。
  有三個夜裏,狂不曾來了。
  第一夜來臨的時候,心裏是滿滿的算計,應該要怎麼去勾引那一個狂野的男人,讓那個男人徹底的傾倒。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那個狂野的男人卻沒有來。那一夜,不曾好眠。心裏滿滿的算計忽地化作了一絲憂慮。狂,怎麼了?
  第二夜,心頭的一絲憂慮,漸漸漲滿,整夜,坐立難安。
  昨夜是第三夜!
  狂不是沒有這般過,離開鬼府的那段時日裏,狂也曾有好一段時候不曾出現在他的身邊。只是,那個時候卻不曾有這般惶惑不安的心。
  狂,不會出了什麼事吧……難不成,被人發現,所以才來不了了?不,不會是這樣的,這幾日,都瞧不見莫愁有什麼異樣。他與狂的事情,除了被莫愁發現會有些波動之外,還有誰會在意他這個被人忽視的燕家二少與一個男人翻雲覆雨的事?
  狂,狂,你到底怎麼了?怎麼不捎個信來?你可知道我擔心你?
  擔心?
  猛然咬著艷紅的下唇,感受著自唇瓣上傳來的尖銳痛楚,不可以,分明說了只喜歡莫愁的,怎麼可以為狂擔心?
  啊,即使是擔心,也是因為擔心那個。狂,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呢,少了他,怎麼向那兩個無情的人報復呢?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勒進了手掌心裏;尖銳的痛,讓清潤的眼眸微微地泛起了水霧,一定是這樣。
  嘴裏喃喃地說著,燕不凡心頭卻猛地起了一陣痛,痛得他禁不住抬手捂住心口,好痛,好痛。
  只是,品味著這抹痛楚,燕不凡的臉色卻是益加變得慘白起來,不對,不是一點點的心動,不知不覺,他對狂,竟也情根深種了。
  怎麼會?
  相遇得那般不堪,他原該恨狂。
  可是,若不是有了情意,他又怎麼會讓狂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身上為所欲為?亂了,早就亂了,打從遇見狂開始,一切就亂了。
  正出神著,門輕輕地被扣敲,傳進耳裏的是莫愁清朗的聲音。輕輕地自枯坐了一晚上的床榻邊立起,提起桌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慢慢地打開了門,看著門外那一身杏黃色衣裙的明艷少女:「要走了嗎?莫愁?」
  龍莫愁輕輕地點了點頭,明亮的眼眸注視著少年精緻容顏上一抹憔悴疲倦,眼眸深處,浮現了一抹難懂的深暗。而神思有些恍惚的燕不凡,卻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一雙總是帶笑的眼睛裏,浮現的不同神情:
  「嗯,我們出關已經很久了,就要到寒冰峰了。」
               
  寒冰峰。
  一望無際的雪原。
  離開,已經很多年了。從十歲的時候離開神宮,幾乎,就沒有回過這裏。被強行磨滅的自尊,被強行擰斷的身份,都是從這裏開始。
  那是絕對不可以擺脫的束縛。
  莫狂,我們是一個身體裏分化出來的兩個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其實,我原本是不該存在的。如果,生在正常的人家,他們,應該會很高興生了一個兒子。那樣,我這個叫做龍莫愁的怪物,就不會出生了。
  可惜,我們生在神宮。一個以女人為尊的世界裏。其實,我們都很明白,我們是母親對父親的怨恨下所衍生出來的怪物。
  真是難以想像,一個人,竟然會這樣地恨著另外一個人。
  恨到,要用非常的手段來折磨自己的孩子。可是,從來也不懂啊,即使恨著,為什麼還要讓孩子出生呢?孩子,才是無辜的啊……
  從懂事起,就被裝扮成女孩兒,可是,卻弄不懂,為什麼不可以和宮裏的小宮女一起玩耍,一起嬉戲。也不可以和人太過親近,否則,不是自己受罰,就是與自己親近的人受罰。
  稍微懂事的時候,母親就讓自己練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功,剛開始,還會叫痛,還會哭泣。可是,接下的痛卻更尖銳,承受的處罰也益發的可怕。學會了不哭、不說痛的時候,還只有三歲。
  似乎又看到了那一雙美麗的眼瞳,看著自己的神情冷厲而嚴酷。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她自己生的孩子,而只是一個無關痛痒的玩物。
  直到五歲那一年,看到了行宮裏的孩子們洗澡,才明白了自己的不同。原來,自己的身體藏著的是那麼大的祕密。剛開始的時候,曾經違抗過娘親,想要做一回男孩兒,可是,得回的是什麼呢?珍愛的翼,被活生生地捏成了血泥,而自己也被關進了冰窟,足足受了三個月的冰寒之苦。
  從那個時候起,就應該明白,就算他是個男人,可是,對於世間來說,需要的,只是一個叫做龍莫愁的女孩兒。那個時候,龍莫愁才是真正的出生了。
  那麼,就做龍莫愁吧。
  莫狂,叫做龍莫愁的人,只是你逃避現實而產生的另一半性格啊。只是,這樣子也好,起碼,你會少受些苦。從降生開始,龍莫狂就只能是一個影子,一個雖然有名字,卻永遠也無法正常地生活著的影子。可能,連影子也比他幸福啊……
  既然龍莫狂不能生活在陽光下,那麼,叫做龍莫愁的人,就代替叫做龍莫狂的男人,放縱的生活在陽光下。做莫狂想要做的,做莫狂應該做的……知道武林中人是怎麼地叫龍莫愁的,狂龍。狂龍!
  就是想狂啊!
  莫狂,我是這樣放縱的想要替你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可是,我還是做不到吧……我終究不是你,只是一個從你身體裏分化而來的另外一種性格而已。
  一切,都是從遇上那一個叫做燕不歸的少年開始。那樣英氣俊美,時時透著霸氣的王者,莫狂,看到他的時候,你的血也有些沸騰吧……這才是真正的男兒呢……
  所以,常常地去找那一個真正的男兒,想要靠近啊。我們這一雙活著的怪物,只能羡慕那個完美的少年呢。
  曾經,一輩子都不會愛。
  可是,卻在那少年的家裏遇上了那個羞澀靦腆的孩子。那個時候的燕不凡,只能用孩子稱呼啊。單純無害的孩子,誰都不會忍心去傷害的孩子。卻因為一杯春藥而被傷害了。
  酒能誤事,想不到是真的。千杯不醉的酒量,因為是和燕不歸在鬼府裏縱情的拼酒而生平第一次不管用,醉得一塌糊塗。酒適知己千杯少啊……喝、喝、喝!
  可是,神智清醒的時候,已然在青翠的竹林裏,以著男人的身體去傷害那一個單純的孩子。濕熱的溫潤,包裹著灼熱的跳動,撕裂,撕裂那個羸弱的身體,第一次證明了,這個身體是屬於男人的身體。
  不管是什麼縮骨功,什麼縮陰功,這個身體外表看去再怎麼樣像女人,可是,它還是真正的男人的身體。
  狂,你知道嗎?你想要活在陽光下,我卻想要做你。
  你可知道,我也喜歡不凡呢……
  那個單純而美麗的孩子,雖然蛻變了,可是,卻更讓人著迷。
  每一夜,隱在身體的角落裏,聽著你們交織著動聽而又原始的樂章,感受著身體與身體交纏,肌膚與肌膚的碰觸,我卻在羡慕你……狂啊……我只能站在陽光下,看著那個少年而已,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
  狂,我欠你太多。所以,我成全你,讓你佔有不凡,聽著他在身體下呻吟、哭泣……我無法真正的和他做夫妻啊……我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啊……連女人也不是……我無法做燕不凡的妻啊……狂,你想要回這個身體……可是,如果你要回了這個身體,重新主宰了這個身體,那麼我呢?我又該去哪裏?
  到了那個時候,我是不是就該消失了?
  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從此再也看不到不凡?
  不,我不要,我不要……
  只有我知道,那一個變了的少年,依舊純真。因為一個親昵的碰觸,就會紅了臉頰,因為一句話,就會羞澀了的表情……那個依舊純真的少年,我不想讓給你……所以,依舊執著這個身體。
  狂,我們以後,會變成怎麼樣?
  目光追隨著那纖瘦的身影,俊麗的容顏泛起濃濃的苦澀。如果,當不凡知道了我們的一切之後,他會怎麼樣?
  會崩潰吧……
  那樣,就維持著現狀吧。狂,別再躁動不安了,好不好?他的身體屬於你,他的心屬於我。不管是哪一個,他都屬於共同的我們。如果,當他知道了真相,那麼,他會遠離我們,身體不屬於你,心也不屬於我……
  到時候,我們,才真的失去了這個少年了……精緻的少年……
  狂啊,為什麼我們是一體的?兩樣的性格,為什麼存在於同一個身體?如果,狂是狂,莫愁是莫愁,那樣該有多好?
  狂啊,為什麼,我們是一體的?如果,狂不曾存在過,莫愁不曾存在過,我們何必為這種事情煩惱?只需要,大大方方地面對那個精緻的少年。如果那個少年不願意,大可以霸道地擄了去,然後,讓他愛上自己……可是,我們這樣的身體,卻讓我們不敢去做這樣的事情。
  這種痛苦,竟比起那練功時非人的折磨還要痛上千萬倍。
  只是想要有人愛啊……為什麼就這麼難?
  「莫愁?」察覺到身邊的人駐足,燕不凡轉眸,看著那英氣少女。
  龍莫愁輕輕笑了一聲,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慢慢地走出了客棧,客棧外,馬車早就已經準備妥貼,小二正一臉恭敬地站在馬車邊,收回了心神,輕笑了一聲道:「沒什麼,只是忽然出神罷了。我們上車吧,很快就要到了。對了,你那件毛衣呢?怎麼沒有穿上?關外的風大,還是穿上吧。」
  輕輕地搖了搖頭,燕不凡舉了舉手中的包袱:「你送給我的,我捨不得穿。」
  豐盈的唇微微地揚起,接過了那個包得緊緊的包袱,取出裏面那一件雪白的皮毛,慢慢地披在少年纖瘦的身上,少年原本就卓然出塵,這一身雪白,更映得他秀美無雙。
  對著那俊麗的容顏輕柔一笑,燕不凡轉身,準備上馬車。
  遠遠地傳來了陣馬蹄聲,引得正準備躬身上車的燕不凡禁不住地瞇起眼眸,望著遠處那飛揚而來的塵囂。
  身邊的俊麗少女因為他的舉動,也回過頭,看著那遠遠而來的塵煙,忽地,明亮的眼眸輕輕地瞇了起來,好看的嘴唇裏也發出了驚異的聲音,惹得不凡更加地不安起來。
  那遠遠而來的塵煙裏的人,似乎是沖著他們而來的。
  正揣測著,那一騎驚擾小鎮的馬,已然在眼前穩穩地定了下來,不凡怔怔地看著坐在馬車上的俊美少年,陽光下,英氣的容顏帶著王者的霸氣,心,猛地一跳,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第八章

  「不歸?」龍莫愁清朗的聲音裏,揚著濃濃的詫異,他不陪著那個絕美的人做一對逍遙自在的神仙眷侶,來這裏做什麼?
  那馬上的少年,神彩飛揚,卻正是與龍莫愁齊名江湖的『飛燕』燕不歸,當今鬼府的主人,也正是燕不凡的嫡嫡親兄長。
  燕不歸坐在馬上,眼眸一睨,已是清清楚楚地將那客棧前的兩個人瞧在眼底,龍莫愁是一臉的驚詫,顯然是不曾預料到他會來,而一邊正準備上馬車的少年卻是一臉的刷白。揚了揚眉,他爽朗的笑著:「怎麼,瞧見我有這麼吃驚呀!」
  「呃……」清亮的眼眸,四處游移,找著那個絕美的人,這兩個人,怎麼捨得分開?
  似乎察覺到了龍莫愁的想法,俊美的英氣少年淡淡的笑了笑,微微地敞開了披在身上的風衣,隱隱地露出了一抹雪白肌膚與一頭烏黑的發,然後,瞬間又重新掩上。
  雖然只有一瞬間,目光敏銳的龍莫愁已然瞧清了那雪白肌膚與烏黑髮絲的主人是誰。不是那個美冠天下的燕獨舞,又會是哪一個?即便是不歸敢在懷裏放上另外一個人,那絕美的人也容不得自己的專屬被人侵佔吧?
  瞧那模樣,想必,此時的燕獨舞定然是身無一縷吧……定是正歡愛過一番呢……只是,既然是春情正濃,又何苦來這邊關呢?
  想必,其中,另有文章吧!
  為了不凡嗎?眼眸微轉,看著身邊少年瞬間冷凝的面容,心底無聲地輕嘆了一聲,不凡素來懼怕不歸與獨舞,此時見了,有此種表情,也是應當。
  伸手扶著那僵硬著身子的少年上了馬車,然後翻身上馬,緩緩地向前行,然後等待著那俊美少年與自己並駕齊驅。倒是不知道,這兩父子此來是為了什麼。等了許久,也不見那燕不歸說話,倒是那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禁不住惹得龍莫愁揚眉對著那俊美之人泛開一抹無奈的笑:「燕大公子,你在打量些什麼呢?」
  卻見那俊美之人咧開了嘴,露了一口雪白的鋼牙,笑得煞是開心:「我在瞧,成了親的姑娘,有什麼不一樣。」
  微微怔了怔,龍莫愁的嘴角泛開了一抹自嘲的笑容,微微地側開了眼眸,望著遠處綿延的青山,輕輕地道:「不歸,我倒是不曉得你對於我與不凡的房中事也有興趣知道,難不成是我們的大美人滿足不了你嗎?」
  語音正落,聽得那笑得壞壞的少年忽地悶哼了一聲,俊美的臉上也揚起了一抹古怪的表情,俊眉一揚,便曉得那風衣之下的美人兒,發惱了。
  輕笑一聲,眼眸對上了馬車小窗裏,望著這邊動靜的一雙清潤眼眸,那清潤的眼眸裏,幽幽閃動著的是冰寒的恨,眉,禁不住攏了起來。那種神情……讓她的心頭,禁不住微微地一凜,不凡原本是個剔透的人兒,這般陰狠的表情,實在不適合他。燕不歸與燕獨舞,你們竟讓這溫潤的少年有如此的神情,那恨,是如此地深刻,卻被強行地壓抑著。
  可是,正因為被強壓著,所以,到了哪一天,無法再壓制的時候,這恨,就會如火一般地爆發起來。會燒著他身邊的人,也會燒著他自己……
  不凡,你,也應該恨的,我明白,那兩個人,眼睛裏容不下任何的人,親近如你們,想必受了不少的委屈吧……我明白,不被愛的痛苦啊……
  恨恨地瞪視著那馬上的人,卻小心地不敢被他們發現,所有的恨意,只能偷偷地藏著,不可以,不可以這麼明顯。不凡,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不是。
  轉開眼眸的時候,對上了莫愁憂心的眸光。心頭猛地一暖,莫愁在擔心他。禁不住斂去了心頭的那抹恨意,面容上揚著溫柔的笑,莫愁,只有對著你的時候,我才能笑得如此開心。莫愁,我是如此地喜歡你。
  靜靜地看著那雙帶著恨的眼眸化成柔情,燕不歸玩味似地揚了揚眉,聰明如他,怎麼看不出二弟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恨?那滿腔的恨,是沖著他們而來。他從不後悔,為了得到獨舞而傷害他親近的人。因為,他愛著獨舞……他要獨舞……要獨舞只屬於他一個。
  這一切,都是為了愛。
  以愛為名而傷害別人,或許很過份,可是,他不悔,想必,獨舞也不悔。只是,苦了他們身邊的人。可是,他們畢竟是血親,所以,當得到了幸福的時候,也希望他們可以得到幸福,所以,才會安排不凡入贅神宮。
  強勢的龍莫愁,卻又不失體貼與溫柔,這對於那個脆弱的少年,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安排,看起來,他的安排沒有錯。
  只要有人幸福,他們就可以更幸福了。獨舞,我要給你最幸福的生活……
  輕柔地敞開風衣,看著那因為疲倦而沉沉睡去的美麗容顏,不老的容顏。獨舞,你知道嗎?我要你永遠幸福……所以,我才執意走這一趟,不顧你的暴怒,對你的撒嬌不理不睬,我要你,完全地放開心懷,明白莫愁不是你應該擔心的。
  莫愁,不會撼動我的心。她,是屬於二弟的;我,只屬於你……
               
  車帘垂落的時候,雪白的手,輕輕地打開了車子裏的箱子,取出了那卷封塵了的卷軸,手指輕輕地撫著卷軸,眼神漸漸地變得幽暗。
  原本還想等到了神宮再說,想不到他們竟然自動送上門來了。
  無聲的笑了笑,不管他們此時出現在這裏,是為了什麼,總之,天賜良機,他要好好地把握。

  天色漸暗,馬車出了山海關,在關外的原野上,默然地走了幾個時辰的兩騎馬,一輛馬車,在一處樹林前停了下來。
  安紮妥貼,龍莫愁起身去看了看馬車,馬車裏的少年早已因為疲憊而沉靜的睡去,看著那沉靜的睡顏,莫愁輕笑著垂下了馬車的帘子,感覺到身後有兩道灼人的眼光,禁不住心裏輕笑,回眸看著那賭氣著與不歸離得遠遠的絕美人兒,明麗的容顏上泛起一抹玩味的笑。
  那兩道灼人的眼光,正是燕獨舞所發的。那一雙絕媚的眼眸裏透著幾許的哀怨,幾許的不甘,還有幾許的嫉妒。
  眼眸微側,龍莫愁輕笑著看到了另一道深幽的眼神,那眼神裏透著的卻是無奈。
  看起來,不歸還是沒有完全地讓大美人放開心懷呢。是為了自己嗎?眨了眨眼眸,莫愁輕柔地靠近了那坐在火堆邊的少年,修長的手,不著痕跡地搭在不歸的肩上,立刻,莫愁就感受到了那火光的另一頭傳來含著尖銳妒意的眸光,仿佛像是要撕裂自己一樣的眸光,顯得那美人兒有些猙獰,輕輕地嘆了一聲,低聲在不歸耳邊低語道:「不歸,我本來很羡慕你得了一個千載罕見的美人兒,可是,瞧起來,美人兒挺兇悍的呢!」
  燕不歸揚了揚眸,眸子含著深深的情意,望著那正處於怒火中的絕美容顏,笑看著那絕美的人,不理睬他的扭開了頭,苦笑著輕嘆了一聲:「我倒是有些後悔來找你了……你可曉得,獨舞對於你的存在一直耿耿於懷,我來找你就是想解開他心裏的結。唉……」
  霎時,便明了了自己所處的尷尬地位。輕輕地撫著唇,莫愁想起了在鬼府裏那一個玩笑似的吻,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想不到,燕不歸也有無奈的時候……可見,他真的是很在乎這個美麗的人吧。其實,不用說也知道,跨越血緣,跨越性別,將那個美人兒擄為自己所有,需要多大的勇氣啊。燕獨舞,想不到,你也不能免俗,你明知道不歸只愛你,只看著你,只想抱你,卻還是因為那一個吻,而妒忌到現在。
  是因為這張皮相吧……
  起碼,現在的這個樣子,是屬於女人的。
  心裏,忽然有了一個主意。這個結,由他而起,也應由他來解開。
  站起身,走向那絕美的人。
  燕獨舞看著那俊麗的面容貼近自己,不悅地睨著絕媚的鳳眸,低低地冷語著:「滾開。」
  輕笑了一聲,不理會那明顯的怒意,莫愁在燕獨舞的身邊坐定,徑自低語道:「燕獨舞,你在不安些什麼?你明知道,不歸只愛你,不會看別人。過去的事,你又何必這麼在意?你分明知道,那一次,只是一個玩笑。」
  輕輕地咬著牙,燕獨舞透著火光,看著對面的俊朗少年,輕輕地嘆了一聲:「你,怎麼會知道……我在不安些什麼呢……你知道嗎?我今年已經三十三歲了,我十五歲的時候,有了不歸。他,才十八歲啊。好年輕……人長得俊,本事又好,有多少女子對他瘋狂,而我,只是一個男人……還是他的……我知道,不歸只喜歡我……我也知道,其它的女人引不起他的注意,可是,對於你,我就是放不下心……你那麼強,強得不像是一個女人,可以和不歸平起平坐,可以和不歸談笑風生,可以和不歸一起大醉,這樣的你,怎麼會讓我不在意、不嫉妒……」
  靜靜地看著那鎖著輕愁的面容,美人顰肩,楚楚可憐的風情,真是惹人憐惜,這個人啊,他知道不知道,他,比世間任何的一個女子都要來得好看啊……為何,還要妒忌女子呢?啊,應該不是嫉妒女人,而是,嫉妒著身為女人的龍莫愁吧……愛人、父親與朋友是不同的定義。愛人,可以刻骨銘心;父親,可以血濃於水;只是,卻都取代不了朋友。
  是不是愛得深了,就會患得患失起來……原本不在意的,也會像針一樣,刺進心頭,時時刻刻地提醒著,這痛,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
  「來,我來告訴你一件事……」燕獨舞,你真的好傻!嫉妒著那樣的龍莫愁……拉起了那兀自悶著的美人兒,輕盈地往黑暗裏走去,回眸瞧著那火堆邊的少年,做了一個手勢。
  燕不歸,輕輕地笑了。一炷香?
  一炷香的時間,你會如何解開獨舞的心結呢?
  有些好奇!去看看吧……
  看一看,這裏面,究竟有些什麼樣的玄機吧。
  修長的身影,倏地起身,追隨著那兩個消失在黑暗裏的身影而去,渾然未覺,身後那馬車裏,原本應已沈睡的少年竟下了馬車,然後,也跟了過去……
  或許,一切,都注定是要發生的……
               
  站在月光下,莫愁凝望著一泓碧水在月光下發著瑩光,好美,好亮。
  燕獨舞吃驚地看著那修長的身影背對著自己,慢慢地解著衣服。這個女人……她,想幹什麼?想要誘惑他嗎?他的心裏只有不歸,怎麼可能受她的誘惑。不對,她明知道他與不歸的關係,而且,她喜歡的是不凡,怎麼可能會來誘惑他?真是可笑!
  月光下,背對著他的軀體有著潔白的肌膚、勻稱的骨架,穠纖合度的身體顯示著女人的柔美,烏黑的發,飄盪在微風中,顯得那身影益發的纖巧。這是屬於女人的身體。
  「你為什麼要嫉妒這樣的一個身體。」清冷的聲音,和著淡淡的無奈,然後,月光中的背影,慢慢地轉向了燕獨舞。
  驚愕地睜大了絕媚的鳳眸,燕獨舞看著那屬於女子卻又不失英氣的臉,屬於女子的瘦削身子,骨架纖盈,看起來分明是一個女人。只是這個身體卻是沒有女性的象徵,沒有女人柔軟的胸,即使是再怎麼像女孩子,這個樣子,怎麼會是女人?可是,眼光愣愣地看著那修長的腿間,然後再遲疑地看著那纖白的頸脖,沒有男人的東西,也沒有喉結,不是一個男人……禁不住震愕地退後了一步,不可能,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存在?看去像個女人,所有的人也以為她是個女人,可是,卻分明不是女人。不男不女,是妖怪嗎?
  龍莫愁,她究竟是人還是妖?
  似乎覺得給燕獨舞的震驚還不夠,那瘦削的身體慢慢地被一層水霧籠住,接著,只聽見骨骼斷裂似的聲響,劈哩啪啦地響起,然後,一切散開的時候,燕獨舞禁不住倒退了幾步。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高大,而俊美的男人!
  剛才看到的那個身體,不男不女;那麼,現在,他看到的是純男性的身體。龍莫愁,他是怎麼做到的?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不能置信地看著那俊美的男人,燕獨舞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懼。龍莫愁,她,不,他,竟瞞過了天下人!這樣深沉的心計,放眼天下,誰能做得到?幸好,他是朋友,不是敵人。否則,他會是不歸最大、最具有威脅力、最具有殺傷力的敵人。
  眼眸輕轉,對上了龍莫愁的眼瞳。悲哀的神情,低沉而醇厚的語音,在月色下,顯得十分的悲涼:「你,嫉妒這樣的一個身體,不覺得可笑嗎?」
  閉了閉眼,燕獨舞上前抓起地上的衣裳,然後,輕輕地覆在那赤裸的身體上。世間,有什麼事情會比女人變男人的事情更不可思議?
  為什麼要抹去男兒的身分活在這個世間上?想必,這裏面的痛苦,不是他能體會……
  而今,他能說的,只有兩句話。
  一句,抱歉。抱歉讓你的祕密赤裸裸地展現在我的面前。
  一句,謝謝。謝謝你體貼地解開我的心結。
  眼淚,恣意地流出眼睛,莫愁靜靜地感受著絕美人兒的離去……痛苦啊……好痛苦啊……莫狂,我好痛苦……
  我想做個女人啊……做不凡的妻啊……
  痛苦地跪倒,手掌輕輕地按在地上,俊美的容顏帶著深深的迷茫,慢慢地抬起另一隻手掌,入在眼前,然後澀聲道:「我是誰?」
  他是誰?
  龍莫愁?不,龍莫愁是不存在的!
  龍莫狂?不,龍莫狂是不可以存在的!
  他究竟是誰?

  燕獨舞慢慢地轉回身,走出了樹林,樹林的邊緣,倚在喬木邊上的黑衣少年正抬頭看著天空中漸圓的月,一臉的高深莫測。聽到了聲響,少年轉過了頭。
  月光下,燕不歸俊美的臉上是淡淡的憂鬱,燕獨舞心下了然,默默走近了少年,瘦長的身體輕軟地偎進了燕不歸的懷裏,良久,才悶悶地道:「你瞧見了?」
  燕不歸輕輕地笑了笑:「我什麼也沒有瞧見。」
  燕獨舞抬起眼,望著月光下俊美的容顏,忽地泛開一抹嫵媚的笑顏,這個男人……不歸,真的是把莫愁當成兄弟,當成朋友,所以,這樣大的劇變,他都可以從容的面對。他燕獨舞何其有幸,竟得了這個人的愛。
  不歸。愛上你,我一輩子都不悔。
  輕輕地偎進了那寬厚的胸膛,如平時一樣,那一雙有力的臂膀就緊緊地擁住了他,不讓他受一點的涼。正迷醉之間,聽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眼眸輕轉,看到了一抹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林子的另一邊。抬起眼眸,與不歸的眼對望,不歸卻只是輕輕地俯下身,抱著自己的身子,輕聲道:「由他一個人靜靜吧。這個時候,我們不適合做好父親、好兄長……更何況,我們本來就不是……」
  白了一眼俊美的面容,燕獨舞輕輕地嘆了一聲,雖然生來涼薄,對人無情無義,即便是自己親生的孩子也入不了他的眼,只是,那終究是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是自己親手將他推進這種境地。
  雖然,剛才只是稍微看了一下,他還是發現了,那一夜,在鬼府裏對不凡用強的人,就是莫愁。
  其實,早就應當想到了。
  那一夜,不止是對不凡下了春藥,交給不凡的解酒藥也是另一種春藥,只是,從來不曾想到,莫愁竟會是男人。那個春藥只對男人有效……所以才沒有把那個出現在鬼府的陌生男人和龍莫愁聯繫起來。當時,還在訝異怎麼會有陌生的男人出現在鬼府,只是鬼府那麼大,想想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認識,所以也就釋然了。
  只是,誰會能想到,那個男人就是龍莫愁呢?所以,也才會有了後來,莫愁向鬼府提親,要與不凡成為夫妻吧。
  想來,不凡與龍莫愁,這一段姻緣,許是天注定的吧……否則,這兩個完全相反的人,怎麼會在一起呢?
  只是,不凡那個性子,會想得通嗎?
  他那個認死理的性子,怎麼能想得通呢?
  這一段情路,注定他要走得坎坷。
  絕美的容顏上浮現了一抹淡淡的笑,似乎,自己那顆除了不歸以外,對所有的一切都無知無覺的心,終於也有了一點做父親的自覺了。
               
  猛然捂住嘴,不凡張大了眼眸,腦中,一片空白。
  誰能告訴他,他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哈哈哈……
  誰來告訴他,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手指,深深地嫗進了身體下的泥二里。
  不是真的……可笑啊,可笑啊……原來,狂就是莫愁,莫愁就是狂……
  隔著門,害怕的心情。好可笑。
  想著,利用狂的算計。好可笑。
  喜歡莫愁的心情。好可笑。
  想著不能喜歡上狂的心情,好可笑……
  想著喜歡莫愁多一些,還是喜歡狂多一些的心情,可笑!
  可笑,可笑啊……
  原來,我的一切,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啊……可笑!可笑!可笑!
  老天爺,你為什麼要棄我……我以為,終於有人喜歡我了,終於有人愛我了……原來,一切,一切都只是一個世間最大的笑話。
  伸手捂著臉,任憑眼淚慢慢地自掌心滑落,滲進身體下面的泥二里。然後,只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印痕。為什麼看不出來,為什麼看不出來,龍莫愁就是龍莫狂,龍莫狂就是龍莫愁?
  一個是陽光下的少女,一個是黑暗中的男人,這兩個人,分明是不一樣的,為什麼,竟然會是同一個?曾經也覺得莫愁和狂有些相似,可是,卻從來不曾想過這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竟然是同一個人。
  身體,禁不住發寒;連心,也結成了冰。那麼,為什麼,為什麼莫愁竟可以裝得如此的徹底?為什麼,為什麼狂也可以掩住一切?
  為什麼!
  男的,女的……
  連性別都可以更換,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世間,還有什麼事情是可以讓人相信的?
  老天爺,你告訴我,這個世間,我還可以相信誰?
  頸脖間,滑落的玉佩吸引了眼光,遊動的飛龍,在月光下,散發著不安的光澤。
  眼前,忽地出現了那張俊麗的面容,猛然轉回頭來,輕快地貼上了自己的面頰,然後,笑著說,這就做我們的定情之物吧……
  定情物!
  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伸手扯下那一塊玉佩,揚手,猛地向遠方,撲地一聲,落進了在月夜下流動著瑩輝的溪流中,只劃開了一圈一圈的漣漪。當漣漪散盡的時候,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就恍如,自己什麼東西也沒有得到一般。
  真的要捨棄嗎?
  黑夜裏,那急促的呼吸,那手腳相抵的親昵,那深深刻進身體最裏端的炙熱,那絕妙的狂野滋味……無法捨棄!
  陽光下,那溫潤的笑顏,體貼為自己披上衣裳的雙手,總是帶著點故意的輕吻……無法捨棄!
  心,忽地揪緊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
  這樣就丟了,真的什麼痕跡也留不下了……不要,不要……
  就算龍莫愁不只是龍莫愁,就算你是那個隱在黑暗裏奪走我的身體、奪走我的自尊的男人也好,起碼,你們給了我在鬼府裏感覺不到的溫暖,我不要捨棄,不要捨棄……
  清潤如玉的眼眸裏出現了一抹悲哀的神情,盈滿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滑落。好可悲啊,明明知道一切是假的,可還是不想捨棄……莫愁,我喜歡你的明朗英氣;狂,我喜歡你的狂野熱烈。你們兩個人,如果真的是兩個的話,我是不是又該煩惱,我要如何選擇?上天這樣安排,是不是免去了我左右為難的痛苦?
  呵呵……這樣找藉口的自己,還真的是懦弱啊……爹爹,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這種懦弱的個性,什麼大事情也做不成,所以,你才從來不會把我放在眼睛裏,去疼惜,去給予一個父親的關愛呢?
  這樣的燕不凡,連他自己都討厭啊……
  玉佩……
  猛地抬起眼眸,瘋了般地沖進那抹銀輝之中,帶著冰寒的溪水,冰一樣的剌進了身體,讓不凡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白玉一般的面容,飛速地被青白顏色染滿。
  緩緩流動著的溪水,浸濕了腰部,讓腰以下的地方都透著冰寒的麻木鈍痛,烏黑的眼眸木然地游移在清澈的水底,沒有……沒有……
  到哪裏去了?
  分明,是被在這個方向……月光一閃,溪流裏,也流動了一抹瑩光,吸引了那一雙烏黑而悲傷的眼瞳,啊,在那裏……
  燕不凡伏下身,臉浸入了水流,整個身體猛然地被一種與溪流的冰寒所相反的悶熱所緊緊包圍,好熱……伸著的手,怔怔地就這樣放在了緩緩流動著的溪流中……烏黑的眼瞳,直直地瞪著那塊在月色下發著光的玉,污濁的淤泥上,流動著的飛龍,像是真的一般,想要拚破束縛,衝向雲霄……
  只是,卻悲哀地被束在一塊小小的玉上,怎麼也飛不起來,好痛苦啊……
  好痛苦……
  好痛苦……
  烏黑的眼瞳,慢慢地合了起來……好痛苦……活在世上,永遠不被人愛……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嘩嘩的水聲,劃破了水流的靜寂,有力的手,將那一個飄浮在水面的少年猛然從水流裏拎了出來,焦急的語音帶著慌亂:「不凡?不凡,你醒醒,醒醒!」
  慢慢地張開眼睛,吃力地看著那個在眼前搖晃的影子,模模糊糊的,重疊著兩張容顏,是狂?是莫愁?
  抬起冰涼的指尖,撫上那模糊的容顏,喃喃地笑著:「玉……」
  眉,猛然攢在了一起,眸光在銀潤的溪流中閃動,然後,衣袖一抖,一道冷厲的勁風,颼地一聲劃破了平靜的水流,玉佩被一縷細線纏住,然後,離開了那冰寒的水底。
  「玉在這裏。」輕柔地將暖玉掛回不凡的胸膛,讓那一點溫暖掛在那漸漸冰冷的少年身軀,然後,急速地從水流裏掠起,黑衣少年飛掠到了岸邊。
  岸邊,絕美的人,滿臉的無奈。
  白玉般的手,輕柔地撫著那一張蒼白的臉。
  果然還是一個懦弱的孩子。到了這個時候,就知道逃避嗎?
  恨鐵不成鋼!

第九章

  燕獨舞凝著眉,看著那蜷縮在角落裏的少年。自從被從溪流裏救出來以後,他就一直那樣蜷縮在角落裏,不言不語,一動也不動。輕輕地掩去了客棧的門,燕獨舞懶懶地笑了笑,只是發現一個祕密而已,需要這麼震愕嗎?
  或者說,這才是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
  只是,這樣說起來,想必,他是從來沒有喜歡過莫愁的。因為,如果現在的情況,換成不歸與他,他一定會走上前,緊緊地抱住那個有著痛苦眼眸的男人。
  「告訴我,你喜歡他嗎?」慢條斯理地坐在床沿邊,看著那猛然僵硬的身體,冷冷地笑了笑,「瞧你的那個樣子,我覺著,你一定是從來也不曾喜歡過他吧。」
  猛然抬頭,清幽的眼眸冷冷地凝望著那張絕美的容顏,嘴唇動了動,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個孩子……看起來,做個慈父真的是不容易,如果說偶爾為之還可以,若是一輩子,算了吧,他做不到。
  「你若是真的喜歡他,你又怎會在意他是男的還是女的?對於你來說,若是女的,那應當是好一些:若是男的,你不是都接受了他嗎,你又何苦這般煩惱?」燕獨舞輕笑著,看著那蜷縮著的少年拾起頭,對他投以憤怒的眼神。
  燕不凡顫抖著嘴唇,恨恨地看著那絕美的人,僵硬的唇,緩緩地開了口:「你怎麼可以說我不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莫愁的溫柔體貼,我喜歡狂的狂野熱烈,我喜歡他,我喜歡,我……」
  「我倒以為,你驚得什麼動靜都沒有了呢。」張揚的笑了起來,下一刻,燕獨舞迅速地斂起了笑容,「這不就結了,你喜歡,還要在意什麼?」
  猛然抬起頭看著那絕美的面容,狂烈的恨意,湧上了不凡的心頭,麻木的身體,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勁,一雙手,猛然往那絕美的容顏揮了過去。
  清脆的回響,在客棧簡陋的房間裏久久地回響著,燕獨舞靈巧的舌頭輕輕地抵著臉頰上火辣辣的地方,眉,攏得更緊了……唉,這好人就是做不得,瞧見沒?挨打了……待會該怎麼和不歸說呢?定是留了印子了,想說自個兒摔著也不成……真不該發這千百年也發不了一回的善心。
  愣愣看著那雪白面頰上的鮮紅掌印,燕不凡一時之間倒是回不過神來了……他為什麼不躲?燕獨舞,他怎麼可能乖乖地任由他打?
  心底,猛然浮現一抹寒意,這般乖乖地任由他打的爹爹,好可怕……
  看著更加驚懼的少年,燕獨舞沒好氣地嘆了一聲,又縮回去了,他怎麼就有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呢?看起來還是想不通啊。
  該怎麼做呢?不來一點過激的,怕是激不出這個孩子真正的性情吧。燕家的孩子,不應該是這麼懦弱而怕事的。不凡,你一定要學會去面對,面對你所遇到的痛。
  眉眼一揚,邪魅的笑浮現在嘴角,猛地伸手,將那緊緊地被攥在雪白小手裏的薄被扯了下來,看著那只著一襲薄衫的單薄身子在寒風中發抖,笑,更深了,絕美的面頰輕輕地逼近那驚懼的面容,語音,輕柔而甜媚,柔得如水,甜得如蜜,媚得入了骨:「不凡,你這一趟出府,倒是長了膽子了……」
  冰涼的寒意,自脊背上直直地傳遍了全身,雙手驚恐地抵著那慢慢靠近的身體,腦海裏一片血色,浮在眼前的,是鬼府裏那一片的昏天暗地。
  多少年了,那一幕,還是活生生地浮現在眼前,可怕,好可怕!
  從睡夢中,被扯離了母親溫暖的懷抱。看著護衛們,扯著柔弱的娘親消失在黑暗裏。失去娘親溫暖的呵護,害怕的他,跟隨著送飯的小僕人,靠近鬼府的禁地,黑暗的地牢。透過地牢小小的天窗,往裏一看到的那一幕,是他永遠的惡夢。
  看到了平日裏笑得豪爽的七娘被幾個男人強壓在身下,哭得聲嘶力竭,而隔著一道柵欄,是濕冷的水牢,厚重的鐵繚叮叮咚咚地響著,扭曲的毒蛇,在水面滑動。娘親們,柔弱的身子被浸泡在烏黑的毒水中,秀麗的容顏上,流動的是痛苦的蒼白。不明白為什麼,溫柔的娘親要被關在那麼黑的地方,更不明白的是,帶著一臉安穩的笑容,坐在地牢裏看著娘親們受苦的絕美男人。
  幼小的心,充滿了驚恐與害怕,那一張帶著笑容的絕美臉龐,永遠是他的惡夢。好可怕,好可怕,即使是長大了,明白了事情,也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地對娘親們。娘親,不是他的妻子嗎?為他經歷痛苦,生兒育女的女人啊,是他最親近的親人啊。當她們承受痛苦的時候,為什麼他可以笑得那麼安穩?
  是為了什麼,要給只想和丈夫親近的七娘那樣殘酷的報復,給溫柔和善的另外幾個娘親那樣的囚禁,好可怕,好可怕。
  被扭曲了!
  「不要,不要,爹,不要,不要傷害我……」哭泣的聲音,帶著悲傷,哀求著那絕美的人,那帶著笑容的臉龐,靠得是那麼的近,近到讓人害怕的距離……
  在鬼府裏,從來沒有人敢對爹爹與大哥的相愛有一絲的異議,因為,他們知道,如果說一個不字,面對他的,是比死亡還可怕的懲罰!
  好可怕,好可怕……
  冷冷地看著那抖成一團的瘦小身體,燕獨舞的眉皺得更緊了……他還什麼都沒有開始做呢!
  看起來,他在鬼府裏所做的一切,對於不凡來說,是一個不可磨滅的傷痛。只是,即便是看著不凡這樣子的害怕,他也不會後悔。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和不歸在一起。為了得到不歸,為了得到屬於他們的愛,所做的一切,即便是負盡天下人,他也不會後悔。
  只是,不凡,你怎麼樣才會明白呢?
  看著那漸漸散泱的眼瞳,燕獨舞的耐性,快要被消磨乾淨了……好人,果真是難做。生平,除卻這一次,絕不會再發善心了。
  狠狠地拉開那纖弱的身體,扯碎了那單薄的衣裳,燕獨舞冷笑著貼上了那白皙的身體:「不凡,你喜歡龍莫愁,對不對?既然喜歡,又何必在意她是女人,她屬於你。她不是女人,是男人,你屬於他……你不是早就屬於他了?那一夜,我給你的醒酒藥,就是一顆春藥,那一夜,你就應該是屬於他的了……既然是這樣,男人,女人,有什麼好在意的。如果,你真的喜歡龍莫愁,你怎麼會在意他是男的還是女的?如果,你還不懂,那麼我們來做一件事,讓你明白你的這種在意,根本不必要。」
  「你呀……就是這麼一個懦弱而膽怯的孩子……不做激烈一點,你根本就不會懂……不凡,不凡,」輕輕地笑著,紅艷的唇,輕輕地貼上那白皙的肌膚,絕媚的鳳眸,泛著一抹淡淡的幽光,龍莫愁,為了還你的情,我真的是虧大了……「你不喜歡的人,你會允許他這樣碰你嗎?你不在意的人,你會同意他這樣靠近你嗎?」
  冰涼的手指,輕柔地滑動在纖巧的身體上,燕不凡驚恐地僵著,看著那肆意在身體上滑動著的嘴唇,冰冷的觸感,恍如一條冰涼的蛇,想要尖叫,喉嚨卻幹澀地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感受著那冰冷的手,輕輕地握住自己的脆弱,慢慢地揉搓著,噁心的感覺,讓不凡猛地幹嘔起來。
  好可怕!
  冰冷,冰冷得像是要墜入無盡的冰寒一樣,與狂的灼熱完全不一樣的冰寒……身體裏,慢慢探進來的冰冷,強硬地擴張著那緊密的甬道,痛,好痛,好痛……應該已經不會再痛的地方,傳來了錐心的疼痛……痛得,仿佛整個身體都要被撕裂一樣,好痛。
  身體,那樣的痛;心裏,那樣的害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笑了起來,眼淚,瘋狂地流出了眼眶,他早就愛上了狂,愛上了那個永遠在黑暗裏的男人,愛他的熱烈,愛他的狂野,愛他的溫暖。如同愛著莫愁的明朗、英氣、豪爽一樣……原來,真的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啊。
  莫愁也好,狂也好,他都愛,都愛……只是,為什麼,明白的時候心頭彌漫的卻為何是滿滿的苦澀?
  他愛的究竟是誰?
  莫愁?
  莫狂?
  他們是同一個人。
  對了,他應該高興才是,應該高興!
  明明,喜歡莫愁;明明,也喜歡狂。可是,為什麼,當兩個人合成一個的時候,他卻覺得滿滿的手足無措?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是喜歡得不夠深?
  還是,他真的兩個都不喜歡?
  為什麼?
  一切,都變得茫然起來。
               
  強健的手,猛地提起了那絕媚的人,俊美而霸氣的少年,滿眼的不贊同。
  在那豐厚的唇微微地張開想要開口訓斥的時候,絕媚的人熟練地用紅艷的唇堵了上去,纖瘦的身體揉進了那寬厚的胸膛裏,甜媚的聲音,柔柔地撒著嬌:「不歸,抱抱我,我冷……」
  燕不歸俊美的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無奈,輕柔撫著那絕美的臉頰上紅通通的掌印,然後,冷厲的眼神掃了一眼那滿面淚痕,赤裸裸地躺著的少年,良久,才輕輕地嘆了一聲,抱起了懷中膩著的人兒,慢慢地轉身離去。
  出了門,俊美的少年臉上便冷了下來……絕美的人,知道自個兒這回做得有些過火了……趕緊用身子慢慢蹭著少年身下敏感的部位:「不歸……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嘛……」
  少年漸漸粗重的喘息,慢慢地飄盪在客棧無人的迴廊裏,低吼了一聲,少年恨恨地罵了一聲,然後抱著絕美的人,進了隔壁的廂房……
  粗重的關門聲,隔絕了一室的呻吟與春情……空氣裏,只留下了輕柔的余音。
  「獨舞,你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能碰你……你,也不能碰誰……」
  「是,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
  「是,我是你的……」
  而那在兩人離去之後就沉入靜寂的房子裏,清雅的少年,滿臉的悲戚。
  在絕望的時候,看著那高大的俊美少年將身上的男人提開,然後,隨意地為他覆上薄被,燕不凡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強忍多時的眼淚,終於,慢慢地滑落了眼眶。
               
  燃燒著的燭火,嘶嘶的爆著燭花,黑夜,漸漸地淡去,東方漸白。
  燕不凡靜靜地蜷縮著身子,聽著若有若無傳進耳中的呻吟聲,慢慢地伸出雙手,捂住了耳朵,笑,卻慢慢地揚上了嘴角。
  放開莫愁與狂的事情不去想,單去想自己,想鬼府,想他的父親,他的兄長……那樣,心倒不覺得痛楚了,神思也清明了許多。然後,就這樣蜷縮在床角,坐了一個晚上。
  然後,也聽了一個晚上。
  聽著他們歡愛了一個晚上,心,從麻木到怨恨,從怨恨到平靜。想了許多、許多……從懂事到長大,從鬼府到這邊關小鎮……一切的一切,從心的角落裏慢慢地被張揚開來……
  該恨他們嗎?
  他們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大哥……在這個世間,還有誰能親過父親、兄長?
  可是,他該恨他們。為了那些被傷害的親人,為了他自己……
  他們父不父,兄不兄。
  父從來沒有當過一天父親。世間怎麼會有給自己兒子下春藥的父親?單是這一個背叛,已經深深地傷害了他啊……
  兄長,沒有當過一天兄長。為了得到自己的所愛,兄長只想著傷害他們,將母親和兄弟從自己所愛的人身邊隔絕開來,看不到、聽不到、觸不到,如他們所願,他們的身邊,只有彼此……
  這兩個人……只愛著對方,眼睛裏看得到的只有彼此……糾纏在他們之間的情緣,他一直以來都弄不懂,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愛的存在?可以讓他們淡漠了親情,淡漠了血緣,淡漠了禮教,想和彼此在一起。為了在一起,甚至不惜傷害另外的親人。
  從小就被傷害著,所以,應該恨他們才對……
  可是,此時,卻怎麼也恨不起他們了……
  他們,只是想在一起,想在一起罷了……因為,他們互相喜歡著啊……喜歡,就是時時刻刻想著要在一起,分離一刻,就會覺得悲傷。
  人,真的可以這麼喜歡另一個人嗎?
  喜歡到,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乎嗎?
  怎麼可以這麼喜歡呢?
  真的可以嗎?
  真的可以這麼喜歡?
  其實,一開始,他是對狂與莫愁是同一個人感到震驚,可是,在水裏失去知覺的時候,他已經想明白了,只是不願意去承認。
  爹爹的舉動讓他無從逃避,逼得他承認。
  是男人如何?
  是女人又如何?
  她是莫愁,他是狂。
  莫愁,是他第一個喜歡上的女人。
  狂,是他的第一個男人。
  不管是男人的狂,還是女人的莫愁,他們都是那麼的特別,都是那麼的耀眼而出眾,他燕不凡何其有幸,竟能同時擁有這般出眾的人。
  只是,他喜歡莫愁,喜歡狂,如果說,喜歡可以深到不在乎一切,那麼,他為什麼無法不在乎?
  莫愁和狂,分明是兩個人。兩個人,他們不是一樣的。
  他們不一樣。
  莫愁就是莫愁,狂就是狂,怎麼可以是同一個?
  如果說是同一個,那麼,莫愁該怎麼辦?狂該怎麼辦?
  他的愛,給了莫愁,那麼,同用著一個身體的狂,他要怎麼樣去愛?愛著狂,同用著一個身體的莫愁,他又該怎麼樣去愛?
  怎麼樣去愛那一個身體裏的兩顆心?他沒有自信……可以當莫愁不存在過,或者當狂不存在過。一個是他最初的戀慕,一個是奪去了他一切的狂熱。
  他無法同時面對兩個人。
  如果說,狂是狂,莫愁是莫愁,那麼,他還可以隱藏自己的心思,現在,他要怎麼做呢?
  苦澀的笑了笑,慢慢地坐起身,拾起衣裳,慢慢地穿著,然後,站在過道上。
  打開房門的時候,一側的廂房裏傳來的聲音,讓燕不凡輕輕地嘆了一聲……這兩個人,還真是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也不懂得收斂一點,聲音叫得這麼響,隔著門都能聽見……也只有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才能快樂吧……人生苦短,自個兒的日子是自個兒在過,嘴長在別人的嘴上,愛怎麼說隨他們,只要自個兒開心不就成了?
  自個兒,真的是他的兒子,他的弟弟嗎?怎麼一個懦懦弱弱的性子,一點兒也不像呢?眼光,對上了對門,那是扇緊閉著的門,門裏面住著莫愁和狂。
  喜歡你們,這我是知道的,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相守一輩子,可是,我又該怎麼樣面對你們呢?輕柔地將腳步邁向了那扇門,手掌輕輕地觸著那扇門,我應該叫你什麼呢?白天裏叫你
  莫愁,晚上叫你狂嗎?我和你相處,難道也要分白天和夜晚嗎?
  怎麼可能?
  我做不到啊。
  男人與女人……不是說男人是泥,女人是水嗎?
  污濁如泥的男人與清澄似水的女人,你怎麼可以做得那麼好?男人的你,雖然只在黑暗裏出現,可是,你的狂野熱烈,讓我明白,你是一個多麼好的男人……女人的你,雖然不似平常的女人那般柔媚,偏是爽朗而英氣,卻也有著溫柔的一面。
  世間,誰能瞧出你即是男人又是女人?
  其實,也不是真的無跡可循吧……只是世人蒙蔽了雙眼,讓自己分辨不清人的真面日。
  輕輕地將額頭抵在門扉上,燕不凡輕輕的笑了,裏面的人啊……你把世間所有的人,都玩弄在了股掌之間呢!
  為什麼你白天是女人,黑夜裏是男人。
  可以對我說嗎?可以嗎?
  為什麼要同時做男人與女人?是有什麼苦衷的嗎?
  可以告訴我嗎?莫愁,狂……那樣,我興許可以找到一個辦法,可以坦然地面對你們。可以告訴我嗎?告訴我是為了什麼。
  瞧著緊閉的門,隨著燕不凡的舉動,吱呀一聲地開了。燕不凡皺了皺眉頭,推開房門,看著簡單的廂房,被褥都整整齊齊,沒有睡過的痕跡。不在?
  輕輕地撫著那平整的褥子,燕不凡的眼眸猛地被褥子上的一抹暗黑所吸引……低下頭,輕輕地嗅著那塊暗黑的地方,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沖進了鼻間,是血的味道!
  血!
  秀氣的眉,猛然蹙了起來,精緻的面容上顯出濃濃的憂慮,是莫愁的血嗎?不可能,誰有這麼大的本事令江湖中頂尖的高手受傷?更何況,這裏還有另一個頂尖的高手在呢……大哥即便是沈湎在歡愛,也斷不會失卻了警覺,有敵來犯,他斷不會不知道……
  是怎麼一回事?
  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慢慢地吸氣,慢慢地呼氣。不凡,不能著急,不能慌了陣腳,不凡,你要慢慢地想,想著一切的可能,然後,從那一切的可能中,找出正確的答案。不可能是別人傷了他們的。天底下沒有人能夠傷了他們,因為,世間能與狂龍分出高下的高手,少之又少。
  而少之又少的人,即便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將人傷了去,定然是會大打出手,大戰幾百回合,那樣的話,大哥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是他們傷了自己。
  只是,誰又會平白無故的傷了自己呢?
  以常理推論,斷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女人都可以是男人了,又有什麼事情可以用常理而論呢?這裏面,一定有什麼東西是他沒有想到的……
  身體輕輕地側躺在床榻上,有些粗糙的褥子磨蹭著肌膚,鼻尖裏傳來褥子上印著淡淡血腥的味道。這一刻,他要把自己變成莫愁,變成那一個既是陽光下笑得爽朗的女人,也變成那一個在黑夜裏既狂野卻又壓抑的男人。
  即要做男人,又要做女人,這是何等的痛楚?
  身體要經受多少磨難?
  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呢?
  黑暗的腦海裏,靈光一現。不記得什麼時候看過了,隱約記得,曾在鬼府的書庫裏,看到過一本書,它記載了西域各種的風情,寫了什麼?寫了什麼?
  屏住呼吸,慢慢地回想。那是一本薄薄的書籍,已經有些黃了……翻開一頁又一頁,有了……
  張開眼眸,燕不凡靜靜地回想著,那本書上記載著,遠在西域有一個拜月教,它有一門邪門的武功,可以讓人任意轉換性別,可是,從來就沒有人練成過,因為,練這門武功,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修練的時候需要無數次的折斷筋骨,讓身體無比的柔韌,為以後骨骼轉換打下基礎,還要修練邪門的內勁,讓身體的每一寸地方都可以收縮自如。修練的越深,身體操控越自如,遭受的內勁反噬痛苦也就越大,每一個月圓之夜,陰寒的內勁就會一波一波地割碎身體。
  如果本身練的是陽剛的內功,那麼,陰柔與陽剛相交,冷熱交戰,氣血翻湧,每一次發作,都要提防走火入魔。
  如果本身練的是陰柔的內功,那麼,陰寒的內勁會使練這門武功的人全身血脈化成寒冰,無盡的寒冷,會讓人發狂……
  而唯一能減輕這種痛苦的,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到有水的地方,讓流動的水,帶走忽冷忽熱,帶走徹骨的嚴寒……
  水。
  這邊關小鎮……哪裏有水流?
  水流!
  只有那一處樹林裏,有那一泓的溪水。
  只是,相距也是頗遠。那一夜,他倒在溪水中,爹爹與大哥對莫愁他們說他得了風寒,把他帶回了山海關內的這個無名小鎮。莫愁關心他的身體,自然是答應了。
  如果說,莫愁發作了,那麼她能選擇的,只有那一處林子裏的溪流。那裏,算起來也應該有好幾個時辰的路程,莫愁發作之時肯定是內傷不輕,能熬得到那裏嗎?
  熬得到還好,若是熬不到……
  心,猛地提了起來。急急地打開了門,站在大哥與爹爹的門前,聽著那門裏甜膩的呻吟,燕不凡苦笑著搖了搖頭,雪白的齒輕咬著牙,罷了。
  急急地跑下樓,叫醒了店小二,解了馬?裏拴著馬兒的韁繩,在小二擔憂的眼神裏,戰戰兢兢地上了馬,受驚的馬兒一個踢騰,讓不會騎術的燕不凡險些摔下了馬,緊緊地抱著馬的脖子,勉強維持著身子不掉下馬,踢騰了一會兒,馬終於安靜下來,燕不凡擦了擦滿頭的汗,咬了咬牙,甩了甩韁繩,騎著馬,沖進了夜幕。
  一路狂奔,原本不熟悉的騎術也漸漸地純熟起來,憑著記憶,走到了那一夜所在的溪邊。遠遠的,看見了那一個修長的身影,倒在一泓的清流中。
  果然在這裏……
  慢慢地屏住呼吸,看著那動也不動的橫倒著的修長身影,烏黑的發,泄在溪流中,隨著溪流慢慢地飄盪著。原本清澈的溪流,水面上飄散著一塊塊的寒冰……莫愁練的是屬於陰柔的內功……這一夜,他一定很冷……原本,這溪流就很冰……冰得刺骨……他才體驗過那種冰寒……
  心,猛地被揪緊了,呼吸幾乎在一瞬間被停頓了,心痛難忍……好象,就要永遠失去你一樣……不要,我還沒有弄明白,要怎麼樣和你相處呢,你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我?不,我不允許,我絕不允許。你霸佔了我的心,我的身體,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說,就這樣離開我?

第十章

  跌跌撞撞的下了馬,衝向河流,跳進冰冷的溪流,不顧渾身變得冰寒,吃力地從冰冷的溪水中,扶起那個修長的身影。原本只能出現在黑暗裏的男人,倒在水流中,俊美的五官透著青白,高大的身體蜷縮成一團,透著冰寒,連空氣都被這冰寒凍成了白霧。
  吃力的將高大的身體從水流裏拖到岸邊,小心地拭去那蒼白嘴角的一抹暗黑色血跡,輕柔地將嘴唇貼上那蒼白毫無血色的雙唇,冰寒的氣息讓不凡打了一個寒顫,好冷!低下眼眸,看著自己的手掌,原本如玉的掌,已經變得灰白。
  猛地低下頭,看著那僵直地躺在地上的人,一張俊美的臉上已經染滿了灰敗的死氣,蒼白的嘴角已經漸漸地往外滲著烏黑的血。
  內毒,攻心了。
  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燕不凡顫抖著手,撫著那冰冷的臉龐,整個身體都因為寒冷而變得僵硬,手掌也變得十分的不靈活,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恨自己不會武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己喜歡的人,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好冰啊,他的身體這麼冰,一直這麼冰,怎麼行?
  對了,要幫他取暖,取暖……
  對,取暖!
  顫抖著手,翻遍了全身,也找不到一個火熠子,馬兒呼哧的呼氣聲,讓他抬起了頭,上馬的時候,他隱隱好象看到馬背上有一個包袱。包袱,起身的時候,寒氣令他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僵著步子,走到了馬邊,取下包袱,抖開,火熠子……火熠子……
  有了!
  看著慢慢亮起的火焰,身子才梢稍的暖了一些,眸子輕轉,燕不凡暗道了一聲幸運,幸好,這裏是一片林子,多得是枯枝,不用跑得太遠,否則,他怕是要凍僵了。低下眼眸,看著伏在地上的人,燕不凡才鬆口一些的心又懸了起來。
  氣息越來越微弱了。
  咬了咬牙,燕不凡脫去兩人的衣裳,火光中肌膚與肌膚相貼。
  好冷!
  肌膚相貼的時候,徹骨的寒氣自肌膚相貼的地方穿進身體裏。牙齒禁不住微微地打顫,好冰。咬著牙,身體交合,僵硬的手,拚命地搓著那冰冷的身體。漸漸的,冰冷的身體開始有了一絲暖意。
  看著俊美的臉上稍稍有了的血色,燕不凡累得伏在那強健的身體上,慢慢地喘著氣。應該沒事了吧?忽地,那一具才有了些許暖意的身體,竟猛然地開始抽搐起來。
  「好痛!」
  昏沉中的人,嘶啞著聲音,低低地叫了起來。
  燕不凡震愕地看著那強健的身體上,僨起的一個個肉瘤,仿佛活了過來一般,在那光潔的肌膚上此起彼伏,伸手去觸,那些肉瘤燙得嚇人,肌膚相觸時,俊美人兒便響起痛苦的呻吟聲。
  燕不凡靜默了,烏黑的眼瞳怔怔地看著火光中痛苦的臉,想不到,莫愁竟同時練有陰柔和陽剛的內勁……寒氣剛過,火毒又來!
  可惡!
  吃力地抱著莫愁,將高大的身子拖進冰冷的溪水中,看著那痛苦的神情稍斂。
  如此,周而復返,水裏進,水裏出……足足折騰了一夜,莫愁才終於靜了下來,恢復了常態,在火堆中,安穩的睡去。
  看著那安詳的容顏,燕不凡疲累地倒在地上,渾身只覺得冰寒。
  斜裏伸出了一隻手,遞過了一顆丹藥。
  燕不凡抬眼,站在眼前的是那一個絕媚的人兒,一身黑衣的少年,正安靜地站在一邊。
  「吃了它,要不然你會沒命的。」燕獨舞擰眉看著那臉色灰敗的清雅少年,他不要命了!他身體本弱,這水裏去,火裏來的,現在全靠一口氣拚著,等氣松下來……本不想關心,可是,卻終究是軟了心腸。這可不是好事情,自打和不歸在一起,心腸是越來越軟了……
  眼眸微睨,瞧著一邊的俊美少年,心裏又是甜甜的滋味,罷了,誰教自己這麼甜蜜?這般日子過久了,再硬的心腸,也怕是化成了繞指柔了。
  默默地看了一眼燕獨舞,遲疑了一會兒,燕不凡終究還是把藥接過,吞入腹中。藥剛入肚,渾身的寒氣,便立時消退。等身子稍暖,燕不凡便站起了身,轉身欲走。
  「你不等他醒了?」燕獨舞絕媚的聲音,淡淡的不帶一絲情感。
  輕輕地搖了搖頭,燕不凡俯下身額頭輕輕地抵著那光潔而飽滿的額頭,柔柔地在那俊美的五官上落下一個個溫柔的吻。
  對不起,我不想等你們醒來。
  看著你那麼痛苦,我決定了,我要那個讓你這麼痛的人,付出代價。
  不管,那個人是神還是鬼。
  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坐在昏暗的房內,看著天空漸漸的泛白,然後,眼前的黑暗消失,變成一片透亮。
  輕輕地叩門聲,讓枯坐在床邊的燕不凡僵了僵身子。
  「是我。」
  閉了閉眼,燕不凡不自覺地鬆口一口氣,是大哥。
  站起身,打開房門,看著那俊美的臉上隱隱浮現的一臉疲憊,眉微蹙。
  「他沒事了,也不知他練得是什麼邪門內功,我的內勁竟然送不進去。」燕不歸輕語,臉上的神情是淡然的。
  「那就好。」喃喃地自語,清雅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溫柔的笑,燕不凡這回總算是放下心了,輕抬眼眸,對上了燕不歸若有所思的眼神,吃吃地笑了一笑,「大哥在想些什麼?」
  燕不歸神情一凝,眉頭忽地皺了起來:「你在盤算些什麼?」
  燕不凡臉上的表情一滯,水樣的眼眸微轉,顯著幾許不自在。
  低下頭,逼近那張清雅的臉,燕不歸知道自己多年來在鬼府裏的積威,足以震懾這個二弟,雖然興許在柔弱的表像下藏著的是無比堅韌狡黠的性子,只是,終究是被埋得太深了,還未成氣候,不足以與他抗衡。
  身子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燕不凡不自在地退後一步,纖細的指,有些慌亂地攥緊了衣襟,一時之間,只覺得這客棧的房子,竟是那般的小。
  靜。
  死一樣的靜。
  燕不歸揚了揚眉,看著那微微顫抖的少年,心裏禁不住有些訝異,不凡果然是變了。換作以前,怕是早就逃得遠遠的,哭起來了。他原本,就是一個愛哭的孩子,而此時,卻仍能面對著他冷厲的面容,僅有一些顫抖。看起來,不凡這一個名字,還真的沒有取錯。
  燕不凡,燕家的孩子,怎麼可能平凡?
  只是,不凡,卻不知你究竟繼承了燕家人多少的血性。
  燕不凡看著那雙銳利的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地嫣然一笑,察覺到那雙銳利眼眸裏滑過的一縷讚賞,那一瞬間,心思澄明,眸光流轉,端的是萬種風情盡在這眸光之間,他輕笑道:「大哥為何有此一問?不凡心裏,能有什麼盤算呢?」
  燕不歸望著那少年,少年樣貌雖長得極為出眾,可是,卻不引人注目,如今,這一睨眸,一眨眼之間,少年原本秀麗卻不奪目的容顏,瞬間光彩照人。
  巧笑嫣然,迷人心神,卻常使得看見的人心裏惴惴不安,只因這笑,讓人猜不透看不懂,笑的人,藏著什麼心思,又有誰能擔保那不會是笑裏藏刀?這就是燕家人的本性。
  「你說你能盤算些什麼呢?」燕不歸也笑了,反問了一句燕不凡。
  燕不凡沉吟了一聲,臉上的笑,更深了,眉一挑,容顏更顯妍麗:「我自然是瞞不過大哥的。大哥心裏早就有數,又何必一一點破?我只問,大哥,借是不借。」
  燕不歸輕笑了一聲,好個聰明的燕不凡,之前,還真是小瞧了他的。人道他先前膽怯懦弱,興許,他只是為自己添了一層保護罷了。手掌自懷中取出一件東西,輕柔地放到那白玉似的手掌心裏,然後,輕俯在那好看的耳邊,輕聲道:「不凡,這件東西,從來是不能借的,你拿了,就得永久的收下,可別後悔了!」
  燕不凡看著轉身而去的俊美少年,良久,才慢慢地坐回床邊,一陣風吹過,禁不住背脊泛起一陣寒意,伸手一撫,滿手冷汗。
  低下眉眼,看著掌心裏那一只小巧的燕形令牌,燕不凡禁不住心頭一陣惡寒,剛才那一個人,真的是他嗎?他竟然有膽子與大哥對視那麼久……大哥,早就算計好了吧,知道自己要向他借用鬼府的力量,只是,永久的收下?
  他沒有聽錯嗎?
  大哥的意思是……鬼府從今日起,就是他的了?
  嘴角禁不住盈起一抹苦笑,鬼府,在他們的眼裏,只不過是一件累贅,怕是早就想丟了吧,自己要的正是時候呢!
  把鬼府給他,大哥,還真是……對他有信心。
  唇角的笑,漸漸變得詭異,既然連大哥都對他有如此高的期望,他自然,是應當做出一番成就,讓天下人對他刮目相看。
               
  莫愁終於醒了。
  醒著的人,自然是早就準備了一番說辭,解釋目前的狀況。
  燕獨舞說,不歸察覺到他房裏的動靜,跟了去,發現他內傷發作,所以救了回來。不過,已是昏迷數日未醒。
  燕不歸說,一切皆如獨舞所說。
  燕不凡說,爹爹與大哥告訴他,你在鎮外偶遇了以前的幾位手下敗將,那幾個人,瞧見你便紅了眼,動起手來了。你為了不傷及無辜,手下留了情,卻誤中了招數,因而受傷。可擔心死他了。
  龍莫愁聽了,什麼話也沒有說。
  燕不凡喂莫愁吃完藥,然後借故回了房。開門的時候,燕獨舞與燕不歸正從隔壁出來。
  「他信了嗎?」燕獨舞媚眼流波,絕世的妖媚。
  燕不凡輕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燕獨舞聞言,笑容更甚,媚眼看著纖瘦的身子消失在房門後,抬眸望了一眼燕不歸,眸子裏滿是柔情:「他果然,是我的骨血。」
  燕不歸面色一沉,摟著那纖腰的手,卻是一緊。
  燕獨舞,輕吐了吐舌,暗道一聲不妙,捅破了一壇子醋,好酸。少不得又是一番柔聲細語。

  那一天,天高氣爽,萬里晴空。
  燕不凡看著莫愁喝完了最後一口藥,下了樓,到櫃臺前清了帳,然後吩咐著小二給馬兒上套,輕撫著馬兒俊美的身姿,他抬眸注視著清澈的藍天,終於要起程了,這一個邊關的小鎮,他都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呢!
  「小二哥,這個鎮子叫什麼呢?」揚起的精緻面容上帶著恬靜的笑顏,溫柔而美麗,不由得看傻了邊關小鎮上一個小客棧裏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二哥。
  呆呆地看著在陽光下笑得美麗如玉的少年公子,小二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只記得那一雙紅艷的嘴唇一開一合,根本聽不清那張美麗的嘴說了些什麼。
  看著傻愣的小二哥,不凡淡淡的笑了,罷了,不知道名字又怎麼樣呢?這兒,將會是他心中最美的一個地方,以後,或許會經常來呢。
  有莫愁在,有狂在,不知道名字又怎麼樣呢?他不會迷失方向,找不到這裏的。
  「一切都準備好了。」身後有些低沉的聲音,讓不凡撫著馬脖的手僵在了那裏。
  是大哥。
  大哥……從來不曾叫得這麼順過,恨了那麼久,想不到忘卻只在一瞬間。不,不是忘卻,只是,對他們的恨,已經不再那麼重要,現在,他的眼裏、心裏,都應該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愛人。
  轉過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美麗的笑,他笑看著站在客棧前的英挺黑衣少年,俊美的面容上飛揚著無盡的霸氣,南武林的王啊,單是這樣看著,就會被這霸氣的少年吸引去所有的目光,讓人永遠不會相信這個霸氣的少年,也不過十八歲。
  頑皮地側著臉,美麗的眼眸微微地上挑,精緻如玉的面容上浮現了一抹邪魅的神情,讓那清澄的少年一瞬間顯出一種不同的妖魅風情來:「大哥辦事,果然得力。」
  燕不歸默默地看著那陽光下妖魅的少年,良久,俊美的臉上忽地顯出一抹放肆的笑顏,狂放的笑,縱情而出,這,才是燕家的子孫。
  被放縱的笑震醒了的人兒懶懶地自寬闊的胸膛裏抬起了絕美的面容,精緻的眉眼揚起一抹濃濃的不悅,還不及發作,就對上了站在駿馬前笑得邪魅的少年,微微地一愣,紅艷的嘴角邊微微地動了動,甜媚的笑顏也慢慢地佈滿絕美的面容,哎呀呀,瞧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呢……
  燕家的小兔兒,果真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輕輕地走上前,伸出手,撫著那張絕美的容顏,看著那側著容顏摩挲著自己手掌的絕美容顏,抬眼直視著因為自己的舉動而停止狂笑的英氣少年,靜靜地看著泛著妒意的深幽眼眸,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輕柔的笑容下飄揚著邪魅而輕柔的語音:「大哥,你們還欠不凡一樣東西哦……」
  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將懷中人兒絕美的容顏脫離那雙白玉般的手,揚了揚眉,對著那雙清澄的眼眸,清澄得反而看不透的眼眸,讓燕不歸?地有一種被虎豹盯上的錯覺,事情有些好玩了呢:「哦?我們有欠你什麼呢?」
  不以為意地收回落空的手掌,燕不凡輕笑了一聲,踮起腳尖,慢慢地將嘴唇靠在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好看耳廓邊,以著柔媚的語音軟軟地說:「欠了很久,很久了……不止是欠我,還欠幾個娘親、幾個弟妹……現在,我要一次拿回來,就當做是給我的『出嫁』禮物,怎麼樣呢?大哥?」
  低眸與懷中人兒那絕美的眼眸對視片刻,互相交流著。
  獨舞,好象很有趣的樣子呢,要不要玩呢?
  當然了,有趣的事情怎麼可以少了我們呢?不歸,是不是?
  「你要什麼呢?」燕不歸側首,玩味地看著耳邊那小巧而白皙的小巴。
  清澄的眼眸微微一閃,精緻的面容微微垂首,雪白的貝齒輕咬著紅艷的嘴唇,淡淡的羞澀,襯著流動在眉眼間的邪魅,讓人有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太小的禮物,怎麼拿得出手呢?大哥,你也不是小氣的人,對不對?」
  似乎有種踏入陷阱的感覺呢!獨舞,燕家的人,小瞧不得呢!果真是燕家的人呢!
  那當然,那可是我的孩子,你的弟弟呢!而且,那樣才有趣,對不對?
  英氣少年緊緊地握住懷中人兒纖細的腰肢,俊美的容顏上泛起一抹寵溺的笑容:「不凡,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默默地注視著那張帶著寵溺笑容的俊美臉龐,柔和的眸光讓燕不凡眼前忽地有些朦朧,眨了眨眼睛,讓那想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消失在眼底,誰說他們不是父親、不是兄長?他們對於親人的愛,雖然淡,卻依舊存在……
  「你們,還欠著我們一頓喜宴呢!洞房都入了這麼多次了,卻不讓做弟弟的、做兒子的,喝上一杯喜酒,可真是……小氣!」認真地看著俊美少年,燕不凡一字一頓地說著。
  相互依偎的兩個人禁不住一愣,那一個絕媚的人,絕媚的容顏上,竟漸漸地揚上了微紅,許是覺得不自在,在燕不凡說那一句小氣的時候,已是將整個腦袋埋進了燕不歸的懷裏。
  只是,兒女情態,也只是一瞬間的。燕獨舞終究是燕獨舞,他輕輕地拍了拍燕不歸的手,燕不歸與他早就心意相通,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慢慢地放下懷中的人兒,兩人緊握的手慢慢地伸出,揉著少年烏黑的發,兩人對視而笑。
  「我以為你要什麼呢……你確定嗎?」燕不歸笑得溫柔,一直以來,為了所愛而一直在傷害著親人,來自親人的承認,比什麼東西都要讓他們覺得高興。他們,終究也不能免俗。
  聽著大哥話語裏的溫柔,燕不凡禁不住睜大了眼睛,急急地垂下了臉,不想讓這兩個人瞧見他眼底的感動,這兩個人啊……真的是……讓人恨不起來啊……
  飛快地掩飾起心情,燕不凡抬起了頭,精緻的容顏帶著笑:「我確定。」
  燕不歸與燕獨舞互望一眼,輕舉著步,出了客棧,才行了幾步,身後那清雅的少年忽地出聲:「大哥,爹爹。」
  「什麼?」他們回頭。
  「大哥,你可要想清楚呢……給了我,你就不能後悔了……不管我把鬼府變得更強或是徹底的毀滅,你都不能後悔……」燕不凡的笑顏,在陽光下,顯得邪魅無比。
  輕輕地拍著那瘦削的肩膀,燕不歸也笑了:「後悔?我謝你還來不及呢,我怎麼會後悔?你知道我這一輩子,只想和獨舞在一起……而鬼府卻分去了我與獨舞在一起的時間,我正愁沒處扔了它呢……倒是不凡,你可會後悔?」
  燕不凡堅定地搖了搖頭,轉過身,看著小二給馬上了套,踏上馬車的車轅,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過了頭,清澄的眼眸促狹似地眨了眨:「爹爹,你可要好好地補上一補呢……年紀也不小了,折騰個一夜就下不了地……這可怎生了得……要曉得,他可正年輕呢……」
  向來不懂得害羞為何物的燕獨舞聽著少年的調侃,這一會兒絕美的臉龐終於冒上了朱紅顏色,恨恨地跺了跺腳,耳邊卻聽得清朗的笑聲,禁不住又是氣又是惱又是甜地重重擰了一把身邊的人,猛地驚呼一聲,看著旋轉的天空,身子又重被那堅強的臂膀摟進了寬闊的胸膛。在熟悉的位置裏坐好,然後任由心愛的人策著馬帶著自己奔向遠方……
  不凡,你要幸福……
  這是我做爹爹唯一能給你的祝福……
  還有,別想我為那顆春藥道歉哦……要不然,你怎麼能蒙到那麼出色的一個人呢?你呀,原來,是那麼害羞而靦腆的呢,不下點重藥,怎麼行呢?
  你啊,還要謝我呢……
  呵呵……
               
  微瞇著眼眸,看著漸漸遠去的駿馬帶走了那兩個人,風中,隱隱地可以聽到那絕媚人兒甜媚的笑,我還真的是心軟呢……這麼容易就原諒你們了。
  走好啊,爹爹,大哥……
  「公子,還要些什麼嗎?」傻愣愣站在馬車邊的小二,一臉痴迷地看著那如玉的面容。
  垂首望著那雙痴迷的眼,眼波微轉,流動著妖美的風情,輕笑著:「啊呀,小二哥,我還想要備些乾糧呢,可否麻煩你為我跑一趟去買些呢?」
  「嗯嗯嗯!」小二樂顛顛地跑開了。
  啊呀呀,瞧起來是無意間惹了一樁桃花債呢,紅艷的嘴角慢慢地上揚,捉弄人的感覺,真的滿不賴呢……難怪爹爹那麼喜歡捉弄人啊!
  一抹修長的身影落入眼底,慢慢地張大了眼眸,看著那漸漸走來的英氣少女,嘴角的笑,慢慢地收斂。
  撲通,撲通。
  心跳得好厲害,手心都冒汗了……
  靜靜看著那坐在馬車車轅上的清雅少午,龍莫愁的眉輕輕地皺了起來……這一回發作,恢復得特別快,是為什麼?隱約記得,整個人猶如落在冰窟裏的時候,耳邊傳來的清柔語音,是他嗎?緊貼在肌膚上的溫暖,是他嗎?他知道了嗎?知道一切了嗎?
  照不歸他們的說辭,不凡應當不知曉。
  他們的說辭看起來天衣無縫,只是為什麼卻覺得隱隱有些不妥呢?是哪裏?
  哪裏錯了?
  若是不凡知道了,他怎麼會這麼冷靜?
  冷靜,不凡怎麼會這麼冷靜?冷靜得有些不像他。他與獨舞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讓自己覺得……有些怪。究竟,自己內毒發作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不凡……」澀澀的聲音剛從喉間泄出,耳邊卻已聽得那悅耳的語音柔柔地傳來。
  「莫愁,來了嗎?可惜你遲了一步,爹爹與大哥等你不回來,就先走了呢……」甜甜的笑著,將那一抹俊麗面容上的困擾盡數收入眼底,心裏輕輕地笑了。
  眼前的人莫愁?還是狂?
  苦惱的時候,兩個人也一起苦惱嗎?
  有趣!
  「他們走了……」是錯覺嗎?總覺得那甜甜笑著的少年,有些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了。
  「嗯,我們也應該走了。」燕不凡輕笑著,上了馬車,一手微撩車帘,同以前一般溫柔的笑顏。笑望著那一張俊麗的容顏,陽光下的燕不凡,看起來清澄如玉。
  輕輕地搖了搖頭,龍莫愁斂起滿懷的思緒,明亮的眼眸靜靜地凝望著清雅的面容。不凡,應該是不知道的,他如果知道了,又怎麼會笑得如此溫柔?
  寧願相信他還不知道一切,因為,那一切是禁忌,如果知道了那一切,誓必要被黑暗所吞噬。所以,寧願相信他還不知道。只有那樣,他才會平平安安,活得好好的。
  心思微沈,龍莫愁微瞇了眼眸,看著遠處。不遠了,很快就到冰峰了……又要看到那一片無際的雪原了。
  娘……
  我回來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變……你要的,依舊是莫愁嗎?有沒有想要莫狂一點呢?一點,一點就好,就好……








書 名:燕鎖狂龍 下
作 者:諾諾
出版社:三葉草
出版日:2004/03/

簡 介:
  他長在神宮,世人卻不知他的存在,連名字,都是被深埋在黑暗底層的禁忌,連他都以為自己只是一個虛幻。
  那夜,火熱扯碎了禁錮,讓他從此戀上了那清雅的少年──燕不凡。
  可是,那一雙清澄的眼,注視的卻不是他,而是是那一個如風的人,狂龍,莫愁。
  嫉妒,痛苦,憤恨,讓他不甘再居於黑暗中。
  他要燕不凡,他要那少年的心裏,完完全全地只有他。
  在黑暗裏,計劃如火如荼進行著,傷害,也慢慢地浮出水面,他愛的少年,與他有著相連血脈的影子,都掙紮在痛苦中。
  他錯了嗎?
  他要的,很簡單啊……
  當一切都避無可避,他所能選擇的,是玉石俱焚,還是再度沉入黑暗……
 



 
 

第十一章

  出了山海關,一路往東北而行。一路上,走過的地方都透著荒涼,人煙極少。
  狂風呼嘯,帶著徹骨的寒氣。將大地上所有的生物,都早早地趕回窩裏躲避嚴寒。
  這就是關外。與江南的明麗山水截然不同的關外。
  日夜顛簸,趕了十三天。
  穿過平原,穿過山川,穿過沼澤。
  就在馬也幾乎吃不消的時候,他們到了。
  一望無際的雪白,綿延無際的山脈,全數被白皚皚的雪覆蓋。一望無邊,看起來,像是死了一般的沉寂。
  這是燕不凡走出馬車時的第一個感覺。
  然後,燕不凡看到了一群人,一群男人。
  遠遠地看到馬車,那一群人急急地向這邊跑來,然後跪在冷硬的地上,恭敬地喊道:「恭迎少宮主回宮。」
  龍莫愁揚了揚眉,看著那群人。行宮裏的人想必是奉了宮中的命令,前來迎接他們的吧,手微揚,沉聲道:「罷了,起來吧。」
  「是。」為首的是一個年約七旬的老者,滿面的風霜與卑怯。
  「齊伯,一切都準備好了嗎?」龍莫愁抬起眉眼,望著那一片無盡雪白,眉宇之間染了一抹憂色。雪原……
  「回少宮主,一切都準備好了。還請少宮主與貴客先到行宮落腳,我們好送少宮主上山。」老者的身子顫栗著。
  「哦,那麼,我們就走吧。」龍莫愁翻身下馬,然後轉身至馬車前,扶住那一個倚在馬車邊的如玉少年,「不凡,我們就要到了。」
  輕應了一聲,燕不凡察覺到那一群男人都悄悄地抬起眼,用打量的眼神看著他,禁不住回以笑顏,卻嚇得他們趕緊低頭,再也不敢看了。
  輕輕地嘖了一聲,燕不凡握緊了莫愁的手。這些男人,真是有些奇怪。
  小小的山谷,隱在風雪之後的一個山坡。
  高大的松林為這山谷遮去了一半風雪,使得這裏稍稍比山谷外頭暖和一些,還有一片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溫泉。
  只是,即便是有溫泉、有松林,這山谷還是很冷。所以,所有的木屋都圍著溫泉而建,以汲取溫泉的暖意,這又顯得這溫泉邊十分的擁擠,看起來有些凌亂。
  燕不凡走進山谷的時候,每一間木屋都敞著門,大大小小的男人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看見他們的身影,那些男人就紛紛在冰冷的土地上,跪下,整個身體伏倒在地面上以示尊敬。
  這裏是……
  似乎察覺到了燕不凡心中所想,緩緩而行的龍莫愁?地停下腳步,轉首對他道:「感到奇怪嗎?」
  燕不凡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很奇怪,為什麼這裏瞧不見一個女人?這裏這麼簡陋,真的就是神宮嗎?是那個北武林的王城嗎?似乎,簡陋得有點過分!
  龍莫愁冷冷的一眼,眸子微瞇地望向遠方:「神宮是女人的天下,這裏是那些女人養男人的地方。就像帝王取樂用的行宮一樣。所以,這裏就叫做行宮。」
  張大了眼眸,看著這座山谷,看著那為他們領路的老者與男人們一臉的僵硬神情,燕不凡心頭微微一凜,難道,這就是他明明是男人,卻要做女人的因由?
  神宮,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龍莫愁看著如玉臉上的好奇神情,聲音透著一抹僵硬。
  有多少年,沒有回來了?
  那一片雪原……
  男人們抬著轎子,深一步、淺一步地在齊膝的積雪中慢慢地走著,狂風夾雜著忒大的雪團,砸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燕不凡抱緊了懷裏的卷軸,微微地呵著氣,好冷……即使是有上等的雪狐皮,有著上等的暖玉,身子在這偌大的風雪面前還是冷得發抖。神宮,究竟在什麼地方?這片雪原,究竟有多大?
  已經走了三天三夜了,人數由開始的十四人,銳減到了如今的六人,除卻他與莫愁,帶來的十二個男人,折損了三分之二。這片雪原,看起來還是像走不到頭一般,無邊無際。
  眼眸看向那抬著自己這頂轎子的兩個男人,單薄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濕透了,不知道他們看著同伴在身邊一個一個倒下,是怎麼樣的心情?
  那些倒下的人,不會有人去救他們,只會任由他們在風雪裏化成寒冰。
  神宮,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這般的無情?
  正想著,轎子忽地一陣晃,燕不凡還不及反應,轎子已然在冰雪中四分五裂。以為自己就要摔倒在冰雪中,卻被那飄然而來的身影接住。他靜靜看著抱住自己在風雪中慢慢落下的俊麗少女。
  龍莫愁扶住燕不凡,身子微傾,看著那跪倒在風雪中的人。
  死了?那麼說,就沒有人可以為她帶路了。原以為行宮裏的腳夫可以支撐到宮裏,看起來,是她想錯了。
  可惡!
  迅速地站起身,看著那一望無際的雪原,應該就在前面了。只是,是哪一個方向呢?滿眼的雪白,瞧久了,就會迷失方向。神宮雖然有路標,可是,這麼大的風雪,早就被刮得無影無蹤了……
  失了路標,她半步也不敢移動。雪原,其實是分佈在無數山巒上的厚厚積雪,前進的每一步,都需要步步為營,說不準前面那一步的下方就是無底的懸崖。
  冷冷的一笑,多少年了,這片雪原還是饒不了她……難道說,她注定要敗給這一望無際的雪原嗎?不管是莫愁或是莫狂……不,不想,莫狂敗給這片雪原一次已經夠了,那個時候,因為莫狂太小,所以他敗了……而如今,她是莫愁,名震天下的狂龍……
  她絕對不能敗,因為還有不凡在……回眸望了一眼站在雪原上的精緻少年,少年那一雙清澄的眼,靜靜地看著她,那是全然的信賴。
  心頭禁不住一熱,丹田提起一口氣,修長的身影輕盈地躍到半空中,手掌輕抬,吸起一股雪團,然後拍向天空。
  燕不凡感覺到一股寒風刮在臉頰上,隱隱作疼……這風與那吹來的風有些個同。
  猛然張大眼睛,看著半空中那一團漸漸猛烈起來的風團,風眼之中,是那一臉平靜的俊麗少女。
  雪團,大塊大塊地被吸往空中,然後糾結成一團,呼嘯著往更高處飛去,遠遠看去好像是一條舞動的雪龍衝向天際。天空中,撒落的細細雪花,好像是雪龍身上散落的光芒,佈滿了整個天際。
  好美……
  好耀眼,這一刻,那個人瞧起來就像是龍的化身,不,龍就是他們,他們就是龍。
  忽地,一縷細細的簫聲,遠遠地傳了過來……縹緲的雪原上,那縷幽幽的簫聲,細得恍如耳語一般……
  「走,不凡!」雪團中,那修長的身影猛地撲了下來,抄起了那還處於怔仲中的少年,迎著那縷簫音,飛速地往遠處掠去。
  耳邊的風呼嘯著,冰雪刮得臉上隱隱作疼,不凡靜靜看著那迎著風雪狂奔的俊麗人兒。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注視,俊麗人兒伸手將他的臉埋進懷裏,護住了他,不讓風雪刮著他……
  輕輕地伸出手,回抱住那纖細的腰。燕不凡無聲地揚了揚唇,這個人,是屬於他的。
  風,忽地停了。猛然跳躍的身體也停頓在雪原中。燕不凡抬起頭,看著遠方,一抹雪白身影佇立在雪原盡頭。
  抬首間,不意對上來人一雙冰冷的眼;好冷,好冷的眼神。
  像是用冰做出來的眼神,有這樣眼神的人,是不是連心也是冷的?
  感覺到旁人的僵硬,燕不凡慢慢斂起笑容,眼眸直視著那雙冰冷的眼,是你了。
  冰冷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那一雙與自己對視著的清澄眼眸,太清了,這雙眼眸太清了;清得讓人看不透。他就是那個傳言中膽怯而害羞的燕不凡嗎?
  膽怯而害羞?
  沒來得及細思。風雪無預警地猛然驟變。掩蓋思緒的同時。也預示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冰風暴雪即將到來……
               
  雪原,被一道深深的懸崖劃成了兩半。
  神宮,就在懸崖的下面。
  跳進深淵,感受到冰冷的寒風灌進身體,就在身體快要被寒冷凍得失去知覺的時候,身體猛然一沉,腳踩在實地上了。
  未及張開眼,就聽到了清脆而悅耳的聲音,恭敬地響在耳邊:「恭迎宮主回宮,恭迎少宮主回宮,恭迎燕公子。」
  「到了,不凡。」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燕不凡慢慢地張開了眼眸,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無垠的絕美風景。他們站在懸崖高高突起的山壁上,山壁下是一片巨大的山谷。谷裏長滿了高大的綠木,而山谷的中間則有無數泛著霧氣的泉眼,翻騰著的水氣、夾雜著灼熱的濕意撲面而來,將寒冷從小谷中驅逐。樹林的中間,是泉眼會齊的地方,那裏有一處陷落,形成了一個偌大的溫泉水池,一道人工開鑿的水道將水池裏的水接入,彎彎曲曲地穿越了整個樹林,也將整片裊裊的霧氣佈滿了整個林子。
  樹林的盡頭,陡峭的山壁上,一大片白玉似的宮殿沿著山壁,一層一層勻稱分佈著。
  這些宮殿像是天上的繁星,拱著山壁最高處的一座輝煌的宮殿,那座宮殿威嚴肅穆,遠遠看去像是高高在上的冷月,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原來,這就是神宮。在氤氳水氣中,既華麗而義縹緲。好美的地方。只是,這突起的山壁與那一大片的宮殿,中間卻隔著那深幽的山谷,並無什麼路徑,又該怎麼過去呢?心裏頭的疑惑,讓他禁不住低垂了眼眸,眸光微垂時,燕不凡看到了跪在他們身前的無數華裳少女,神情謙卑而柔順。只是,放眼望去,這裏卻果真瞧不到一個男人的影子。
  站在前方的白影身形微動,縱身躍下了山壁,燕不凡抬眸望去,那一襲白影衣裙飄揚,飛舞空中,恍如天庭的飛仙一般,無比的飄然出塵。
  輕盈地飄落在山谷間高大的林木樹尖上,身影稍停又再躍起,如此數次,那白影便消失於圍繞在那片宮殿四周的白雲裏。
  燕不凡輕瞇了眼,原來是要這般過去,這巨谷,倒成了神宮天然的屏障了。山壁與山谷中的樹尖,有數十丈之距,林中又有無數泉眼散發出的水氣將樹尖隱沒,如非有絕頂的輕功和極佳的目力,誰又敢妄加一試呢?
  還在發愣,身子卻被抱了起來,抬眸看著那俊麗的容顏,只聽莫愁低聲道:「走吧,不凡。」
  伸出手,緩緩地與那一只白皙而有力的手交纏在一起,在一聲呼嘯聲中,感覺到莫愁的身影忽而上、忽而下的在水霧中穿梭,慢慢地靠近了那片宮殿。
  伏在莫愁的肩上,燕不凡看著尾隨而來的那一群華裳少女,彩袖飄揚,恍如九天飄落的仙子,好生空靈美麗的景致。
  神宮,真的只有女人?
  「到了。」龍莫愁停在白玉雕成的平臺上,眼眸溫柔地看著懷裏出神的少年,是瞧這美景瞧呆了嗎?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這巨大而美麗的豪華宮殿,是一個華麗的牢籠,堅硬而無法衝破的牢籠。不凡,你待久了,就會像我一樣,生厭的呢……
  「恭迎少宮主回宮。恭迎燕公子光臨。」清澈的響聲,自四面八方而來。
  燕不凡站穩腳步,抬眼望去,只見那來迎他們的那一縷白影,正坐在一張幾十個少女抬著的寬大玉椅上閉目養神,神情冷冰冰的,讓人瞧不出是什麼心思。
  圍在玉椅的邊上,站著無數女子。
  最為醒目的,是在那玉椅下首的四位女子。
  玉椅左首,兩位年歲稍長,一為黑衣老婦,鶴發紅顏,威儀無比,遠遠望去,便令人無端地出一股敬畏感。另一個是一身蘭裳的中年美婦,面容秀雅,巧笑嫣然,乍一望去,便有如沐春風的舒適感。
  玉椅右首,兩位年歲尚淺。一個是一身男裝的紅衣麗人,眼角含春,眉目含情,襯著一身紅衫,遠遠看去便似一團火般耀眼奪目。另一個,是一個梳著雙辮的少女,十六、七歲,一身粉衫,看去恍如鄰家女兒一般,清新可人。
  四位女子後方,各站著七、八個容顏秀美的女子,瞧起來應當是屬於等階較高的,再往後,一層又一層,一眼瞧去,竟是瞧不到底邊的。
  好一個女兒國。
  「蘭長老,你負責宮中雜務,你覺得燕公子安排在哪裏合適?」白玉椅上,冰艷女子依舊面如冰寒,雙目未開,語音冷情依舊。
  玉椅左側,一身蘭裳的美婦微微斂了身子,聲音平穩地道:「本宮創建數百年,未曾接待過來客,更毋論是男客,故而不曾有專門客房,目前只有四園之外的行雲宮空閒,不知宮主意下如何?」
  「那麼就安排在行雲宮吧。」白玉椅上,冰艷女子冷冷地擺了擺手,然後,那抬著玉椅的幾十個少女便一步一步地離開了平臺。
  圍在白玉平臺邊的宮裝少女們見狀紛紛跪送,看得燕不凡唇邊禁不住揚起一抹淺笑,這神宮的宮主,瞧起來竟和帝王一般無二。
  隨著那玉椅的離去,圍在白玉平臺邊的宮女們也有序的散了開,只留下那身著蘭裳的美婦。
  「少宮主,可回來了。」蘭裳美婦淺笑著迎了上來,美日流轉,打量著站在龍莫愁身邊的清雅少年,「一轉眼都過了十年了,想不到,少宮主也到了成親的年紀。」
  龍莫愁自進入神宮以來一直緊繃著的面容,終於泛開了一抹溫柔的笑:「蘭姨,我回來了。這是不凡。」
  燕不凡好奇地看著那蘭裳女子,他察覺得出,莫愁對這女子的笑是發白內心的笑,禁不住仔細地打量著那一個蘭裳婦人,眉目清雅,溫文雋麗,瞧起來頗有一些母親的溫柔味道。
  察覺到了不凡的眼光,那蘭裳女子輕柔的笑了笑:「燕公子,啊,我可以叫你不凡嗎?」
  燕不凡怔了怔,他對於這蘭裳女子知道他的名字並不覺得奇怪,神宮必定是要對他有一些了解的,抬眸望望莫愁,對上她那雙清澄眼裏微微的笑意,不由地對著那婦人頷首:「自然是可以的,蘭姨。」
  那美婦淡淡的笑了笑,轉身向那美麗的宮殿走去:「少宮主,雖然您有十年未曾回宮了,但您的寢宮我還是每日去打掃,你馬上就可以住了,至於不凡嘛……行雲宮裏我也命人收拾過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對了,不凡,神宮裏一向沒有男客,所以,我暫時還安排不出丫鬟來服侍你,不知……」
  燕不凡停下腳步,看著天空清澄的顏色,輕輕地笑了笑:「沒什麼,蘭姨不用擔心。」
  美婦人揚了揚眉,在燕不凡抬頭的時候,望向了一邊神情平和的少女,神情帶著幾分的滿意。少女卻是垂下了眼眸,再抬眸時望著美婦人的眼眸是冷然的。
  美婦人見了,禁不住露出了黯然的神情,心裏輕嘆了一聲,宮主,少宮主心裏還在恨著你,娉兒不明白,為什麼,當年,你要那麼做……當年……

  寒煙殿。
  神宮四大長老之三,正神情冷凝的站在宮殿光亮的大殿上。
  大殿的正中,一道七彩的水晶帘垂掛在地,將大殿隔成了兩半,一身白衣的冰艷女子淡然地斜倚在水晶帘後的軟榻上,清冷的眼眸微闔,一言不發地聽著三位長老爭論。
  「宮主,祖宗立下規矩,男人是不能出現在宮裏的,您這樣安排,按宮規是要……」蒼老的聲音,是一身黑衣老婦,憤怒地響起。
  「梅長老!」清朗的語音,急急地打斷了那蒼老的聲音,「宮規沒有錯,但是,別忘了這燕不凡是出自哪家,他來自鬼府。」清脆的語音,帶著少女的童稚。
  「竹長老,就算姓燕的是來自鬼府又怎麼了,即便是幾十年前,燕鶴行來了,他也只能在行宮裏待著,更何況是他的孫子。這燕不凡還不是鬼府的繼承者,他不配宮主為他破了宮規。」蒼老的語音,帶著冷冷蔑視。
  「那麼,梅長老,你可記得三年前,鐵雲掌滅門之案?」沉啞的語音帶著沈穩,冷冷地打斷了那蒼老的聲音。
  黑衣老婦一怔,花白的雙眉緊緊一皺,低聲道:「自然記得,三年前,鐵雲掌全門慘遭殺害,僅有一子因事在外而逃過此劫。神宮花了一年時間,將兇手抓獲。原來是漠北狂人因為愛上了鐵雲掌之女,一心上門求親卻遭鐵雲掌拒絕而大發狂性,滅了鐵雲掌全門。漠北狂人事後也十分的後悔,甘願受到懲處,只求放過其它在漠北的部落。」
  「梅長老記得如此清楚,記性不錯。」沉穩的男裝麗人揚了揚眉,然後冷笑了一聲,「那麼,梅長老自然還記得一年前,漠北有一遊牧部落七十五人全慘殺害。我們抓到兇手,兇手全部供認不曾抵賴,可是,我們都知道,那個不過是被人收買了的殺手。背後是什麼人,我們都知道是誰。梅長老,你說,如果是鬼府,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那黑衣老婦被問得啞然,蒼老的臉上微微抽搐,恨恨地瞪了一眼男裝麗人,良久才冷冷的道:「菊長老!好,好!宮主,請恕奴婢無禮,告退!」
  然後,那黑衣老婦便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大殿,一身男裝的麗人與粉裳少女愕然地看著那黑衣老婦說走便走,不由得抬眸看了一眼那水晶帘後一身白衣的冰艷身影,齊聲道:「宮主,梅長老她不是故意……」
  「罷了,不必再說了。她也是為宮裏好。」那冰艷身影微動,冷冷語音已然穿過了水晶帘,「行雲宮裏一切都有娉兒安排。其它的事情以後再說,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是。」男裝麗人與粉裳少女對望了一眼,然後慢慢地退出大殿。
  水晶帘後,那一直閉著眼眸的冰艷女子冷冷地張開了眼,烏黑的眼眸裏帶著冷然的笑:「一群廢物!等著你們辦事,神宮早就敗了。逐風。」
  大殿的大梁上,一縷白影飄落:「屬下在。」
  「風影的事情辦得怎麼樣?」冰冷的眼眸淡淡掃了一眼身著白衣的少女。
  少女揚了揚眉:「風影還是沒有辦法潛入,鬼府機關遍布,她幾次進入,都被發現還差點被擄,所以……」
  冰艷的容顏微微一寒,清冷的眼瞳斜睨,那少女打了一個寒顫,冰艷女子卻是轉開了眼眸:「鬼府的情況,怎麼樣?」
  少女鬆口一口氣,輕聲道:「鬼府裏雖然沒有主子,可是有三大管事在,一切井井有條,與主子不在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
  手掌輕輕一揚,少女會意,身影一動,已然消失在大殿裏。
  冰艷女子慢慢地自軟榻上起身,冰艷的容顏上盈起一抹冷魅:「鬼府……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屬於我……」
               
  仰首灌了一口酒,龍莫愁默默地看著寂靜的宮殿,十年沒有回來,這裏的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不過,倒是比記憶裏多了一些人。看著那些素衣的宮女們安靜地站在宮殿的每一個角落裏,一個個都用好奇的眼神看著自己。
  這些宮女不過是十五,六歲的模樣,應當是在自己離宮後選出的,想必,是從沒見過自己,不知道,這裏面有沒有娘安排的人呢?
  嘴角揚了一抹邪氣的笑,輕柔地站起身,隨意地靠近了身邊的一個宮女,伸手支起那尖尖的小臉,指尖輕佻地撫著那光滑如玉的臉頰,俊麗的臉龐上揚起一抹邪氣的笑:「你叫什麼?」
  龍莫愁在江湖中一向頗有女人緣,一個與她行事作風的豪氣有開,一個也是因為她的笑,她的笑容,有一種讓女人為之著迷的魔魅。連那些行走江湖的女俠、青樓名妓都逃不過龍莫愁的笑,何況是這未曾出過宮、見過世面的小小宮女。她呆呆地看著那俊麗容顏,一張清麗的小臉漲得通紅:「少……少……宮主,奴婢碧波,少……宮主……有、有何吩咐?」
  「陪我喝酒,好嗎?」敞開笑顏,龍莫愁攬住了那纖盈的身子,俊麗的容顏輕柔地抵在宮女纖瘦的肩上,輕柔地磨蹭著。
  「不,不……」小宮女緊張地僵了身子,一雙手惶恐地推著那修長的身影,清艷的眸子不安地打量四周,「奴、奴婢不……不能亂了宮規。請少宮主……」
  豐盈的唇,輕柔地堵在了小宮女紅艷的嘴上,將那小宮女嚇得睜大了雙眸,整個宮殿靜得鴉雀無聲,龍莫愁大笑著道:「不吵了,來,喝酒。」
  小宮女被嚇得僵硬的身子隨意地就被龍莫愁給拉了去,坐在了桌邊,一雙清艷眸子不安地往某個方向瞧去。龍莫愁為宮女倒上了杯酒,不著痕跡地隨著小宮女的眸光往那個方向看去,看到門邊的衣角閃了閃,俊麗的臉微微一沉,瞬間又轉成燦爛笑容,將那對著她的宮女迷得暈頭轉向。
  喝下杯裏的酒,龍莫愁的眼滑過了一絲冷光,果然……
               
  燕不凡跟隨著宮女來到了半山腰,轉過了一片綠萌,看到雪白的宮殿就隱在那片綠萌中。一條白色渾圓石子鋪成的小徑穿過了綠萌,連接至宮殿的厚實宮門前。
  領路的宮女站在小徑前,側過身,對著燕不凡微躬了身子,然後輕盈的退開。有些驚愕地看著那宮女飄然消逝的身影,燕不凡的眉頭微微一皺,奇了,竟然不帶他進宮,只領到門口?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就是行雲宮。行雲宮,有什麼古怪嗎?
  慢慢地推開了厚重的宮門,秀美的眼眸打量著這個行雲宮。宮殿很大,大得一眼看不到邊,一眼,都看不到一個人。
  透亮的瓦,高高的柱,一眼的白,除此之外,瞧不到任何的顏色。即便他自己也最喜歡白的清雅與素淨,可這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白,卻讓他禁不住泛起一抹寒意,冰冷而無情的白,不是他所喜歡的清雅與素淨……
  這裏,比鬼府的那座小院還要冷清,起碼,在鬼府裏還有溫婉慈愛的娘親,而在這裏,卻是什麼也沒有。
  沒有人氣,不,連一個鬼都沒有……連鬼也不願住在這裏呢……
  龍輕寒,你究竟想要怎麼待我呢?
  紅艷的唇微微上揚,燕不凡輕輕地合上了宮門。

  入夜。
  靜寂的宮殿吹入了一股夜風,將裝飾著宮殿的輕紗吹得四處舞動。
  燕不凡猛然坐直身子,看著那輕紗後面漸漸逼近的黑影,清潤的眸子凝視著一只白皙的手掌慢慢地撩開了那重重的輕紗,看著那一張俊美的臉闖入眼瞼,笑,輕輕地浮上紅艷的嘴角:「你來了?」
  俊美男人慢慢地走近坐在榻上的精緻少年,清澄的眼,默默地注視著那清艷的容顏,輕柔地笑著:「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燕不凡柔柔地笑了,伸手攬住了男人的頸項,慢慢地仰起頸脖,將紅艷的唇輕輕地印在俊美的容顏上,柔聲道:「你不是說了,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我的嗎?難不成,你說話不算話?」
  男人低笑了一聲,低沉的語音在宮殿裏慢慢地盪開:「不凡,我怎麼覺得,我好像山更喜歡你一些了呢?」
  媚眼微轉,笑容更深了,忽地,燕不凡如玉的鼻輕輕地抽了抽,訝道:「你喝酒了?」
  男人微怔,低首輕嗅,眸子微瞇,低聲喃道:「取暖用的,你知道,雪原很冷。」
  燕不凡張大了眼眸,作出了明白的模樣,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附和道:「雪原真的很冷……是該喝點酒暖暖身子……不知道你身子暖了沒有呢?若是沒有,我們就再做點事情來暖一暖,怎麼樣?」
  柔媚的眼眸微挑,帶著萬種的風情望著那俊美的男人,一手緩緩地在男人的身上游走,一手解開了那垂掛在銀鉤上的床帳。床帳襯得那白皙的身子朦朦朧朧,卻更加的誘人……慢慢敞開的身子,準備好了迎接那久違了的灼熱事物……
  「嗯……」難耐那灼熱的情潮,燕不凡狠狠地咬住了那寬厚的肩膀,卻更引得那健壯身子急劇聳動,「啊……啊……」
  情欲迷離的秀美眼眸輕輕地泛著笑意,直勾勾地望著那床頂的帳子。狂,這場戲,你可以演多久呢?

第十二章

  翠綠的樹,五彩的花,粉藍的天,鳥兒叫,蟲兒鳴……
  鳥語花香,和著恬靜而舒暢的暖風,吹得讓人禁不住有些昏昏欲睡;因為一夜的歡愛而慵懶的少年,一大早便被宮外清脆的鳥鳴聲喚醒,著了衣裳,也不曾梳洗,便開了宮門。
  瞧見宮外入雲的榕樹叢中,一片粉紫開得正艷,細細瞧起,卻是一片紫藤,密密綿綿,看起來竟像是一個天然的床榻。
  隨意地自行李中拿了一卷書,然後費了好大的一番勁,才爬上那一處粉紫。原本還想看會兒書,可是,瞧著瞧著就有些犯困了……揉了揉有些酸軟的腰,懶懶地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燕不凡放下手中的書卷打量著澄清的天空,好美的天空啊……
  誰會想到,那一片冰寒的雪原裏,竟會有這麼一處美麗的地方呢?天好藍,藍得那麼清澄美麗……不像那片雪原,天空是無盡的灰……透過樹梢曬進來的陽光,柔和而溫暖,好暖,好舒服啊……好想就這樣,靜靜地睡去……
  精緻少年靜靜地躺在密密糾纏的紫藤樹叢中,粉紫的花蕊,一串串靜靜地在嫩綠枝葉中綻放。淡雅的花香,圍繞在少年的四周,令少年恬靜的睡顏上泛起了一抹淺淺的微笑。
  少年微微地側了側身子,耳邊聽到了細碎的足音,禁不住微張了眼眸,透過樹啞間的縫隙,只見幾個宮裝少女,婀娜的身影輕盈地行走在榕樹下的小徑上,或是提著食盒,或是捧著水盆,或是捧著衣裳,瞧起來像是來給住在那綠萌後的宮殿裏的貴客用的。
  燕不凡靜靜地看著那些宮女走進宮殿,然後,不一會兒,便瞧見那幾個宮女空著手走出了宮殿,只是原先肅穆的神情卻染上了幾分疑惑。
  輕柔的聲音雖低,卻仍是傳進了燕不凡耳裏。
  「奇怪,怎麼不在?」
  「不知他去哪裏了,要是梅長老問起來,我們又要受罰了。」
  「可是,如果他出了行雲宮範圍,負責巡察的姐姐們早就知道了,怎麼會一點動靜也沒有?」
  「這麼說他還在附近。只要他不出行雲宮的範圍,都不打緊。」
  「說得也是。」
  宮女們輕柔的說著,然後是一陣的沉默。
  過了一會,才又有聲音。
  「彩裳,聽說昨兒個的事情了嗎?想不到,以前出過宮的那些姐姐說得都是真的。」
  「真的想不到呢。少宮主竟然會調戲碧波。」
  「聽說,少宮主親了碧波呢……」
  「那碧波可是嚇壞了吧……」
  「嘻嘻……」
  ……
  聲音漸遠,而躺在樹梢上的燕不凡,原本有些傭懶的眼眸卻慢慢地染上了一抹惱色。
  昨兒個他來的時候,一身的酒氣,可是,瞧起來不像是醉了的模樣呀……
  將書卷慢慢地覆在臉上,掩去滿面的酸氣,燕不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莫愁放浪形駭的性子,他不是不曉得,也知道她在江湖中的各種傳言,也知道這一些都只是為了掩飾,可是,即便知道這裏面另有文章,他的心裏面還是酸酸的……碧波?是誰呢?怎麼樣,才可以瞧見呢?可有他長得好?
  原本還有些犯困,這會兒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懶懶地伸了一個懶腰,龍莫愁斜睨著那縮在腳邊的宮女碧波,清麗的眉眼皺成了一團,小小的身體蜷縮著,纖瘦的身子一半掛在床上,一半懸著空,看起來一副不安穩的模樣。起身拉住那眼看著就要掉下去的身子,小心地放在床上,這還是一個小孩子,卻被她拖進了一場局裏面……現在,整個神宮,都傳遍了吧……
  娘應該已經知道了。
  那樣最好!
  不知道現在的不凡在做什麼呢?
  去看看他吧……
               
  行雲宮裏空無一人,不凡去了哪裏呢。
  滿心的憂慮,猛然在瞧見宮殿外那一片粉紫的時候,化成了頰邊淺淺一笑。身影微動,掠至了樹梢,眼眸安靜地看著那一張恬靜的睡顏。
  「瞧什麼呢……」倏然張開的眼眸,黑得猶如深夜的天空,亮得猶如那夜空中閃亮的寒星,好美……襯著那睡後初醒的慵懶笑顏,誘得人禁不住想碰觸。
  龍莫愁著魔似地低下頭,輕輕地吻住那一張一合的紅艷小嘴,不凡,好喜歡好喜歡你……喜歡得幾乎要發狂了……想要你啊……
  「唔……」驚訝地張眸看著那張俊麗容顏,燕不凡只有怔忡了一會兒,便全心意地承受著唇瓣上傳來的甜美,唇與唇密密貼合,舌與舌緊密交纏,狂野而熱烈。是靈魂與生命的交纏。
  唇與唇分離的時候,牽出了一抹細細的銀絲,燕不凡看著那一雙近在咫尺的眼眸,那原本清亮的眼此時卻因為情欲而顯得有些迷茫,眼眸一閃,一抹邪魅流光在燕不凡絕美的眼眸裏倏閃而過。
  紅艷的嘴唇浮現一抹淡笑,柔媚而甜美,直把龍莫愁瞧得迷了眼,還不及反應,便被原本在下方的少年抱著樹藤上翻了一個身,變成了龍莫愁在下燕不凡在上的姿勢。龍莫愁輕笑著看著那一張精緻的面容:「不凡?」
  燕不凡笑著,伸手按在那一張豐潤的唇上,輕輕地噓了一聲,然後低下頭,在那一張俊麗的容顏上印下點點輕吻,輕柔得仿佛柳絮飄落般,迷惑著龍莫愁的心。
  白皙的手,輕盈地滑入了明黃衣裙,掌心觸上那結實而又柔滑的肌膚的瞬間,昨夜,應該是這個位置吧……他咬了狂……而且力道還不小呢,不知道傷得怎麼樣……感覺到手掌下的身體猛然一僵,禁不住無聲地嘆了一聲,收回了手,輕輕地與那俊麗人兒相依偎。
  莫愁。
  或者說是狂?
  這一層表像,你們還要背到什麼時候呢?
               
  神宮所在的山谷叫做長春谷,確實說來,長春谷它並不是谷,而是一座山脈因為地殼運動裂開形成的一道口子的最底端,臨空望去猶如一個收緊了口的布袋,四周沒有道路,只有靠兩邊陡峭崖壁上天然生長著的樹枝以著極高的輕功跳躍,才得以進入。
  因為地殼運動,所以,這長春谷裏有許多處溫泉噴湧,形成了四季如春的奇特風貌。而歷經了千萬年的演變,這裏繁花似錦,綠萌成林,端的是風景如畫。
  而長春谷的尾部,則又有一個谷中谷。
  它比長春谷的地勢要高出二十幾丈,穿過神宮的宮殿群落,是一片光滑的崖壁,而崖壁上有一棵斜長出來的松樹。躍上松樹,便可以看見松樹樹根的地方,有一處僅容一人進入的裂縫,裂縫曲折回轉,走在其間,只覺密不透風,十分的悶熱。
  走出裂縫,迎面而來的便是隱帶著一股腥臭的暗紅色霧氣,眼前盡是一片赤紅色的巨石。這便到了赤魂谷。赤魂谷方圓不過百米,寸草不生,到處是巨石亂疊,中間紅霧翻騰,跳上巨石,便可以看到一潭沸騰著的暗紅色池水。
  稍一靠近,便覺得炙熱難耐,那入谷即迎面而來的腥臭味便更加濃重,讓人禁不住頭暈目眩,幾欲作嘔。
  池水邊,積著累累的白骨,骨頭上都透著暗黑的顏色,這一池泉水,顯然是有著劇毒的。
  龍莫愁靜靜地站在赤練泉的岸邊,那帶著腥臭的泉水,對於她來說一點也不可怕。說來也是巧,她因為練拜月教的邪門武功,而顛倒了性別,更得了一身寒毒,到了月圓之夜必然發作。說來應該是痛苦至極的事情,卻因為這門功夫使得她竟然不懼這赤練泉的奇毒。
  更奇特的是,這赤練泉教普通人沾上,便如被赤練蛇咬過一般的灼痛難忍,最終被蛇毒攻心而死,而她身處於這赤練泉中,卻恰好能抑住她身上因為修習拜月宗武功而凝聚起來的極寒之氣,並延遲寒氣的發作。
  雖然這赤練泉無法根治她體內的極寒之氣,卻遠比那月圓之夜發作時,到那流動溪水中憑藉水流而導出寒氣來得有效、來得快。
  只是,通常情況下,她都並不是特別願意到這赤練泉來。因為,如果要進入赤練泉,就必須散盡功力,裸身進入泉水中,吸收泉水中的劇毒。對於她來說,她的身體是這世間上最大的祕密,這赤魂谷雖然隱祕,卻也並不是說無人能進來,故而,她寧願用慢的那一種來驅逐寒氣。
  再者,自打十歲離開神宮之後,她也沒有再到這赤魂谷來。
  可是,今日,她又來了。
  輕輕地撫著肩頭,肩上有著不凡昨夜留下的咬痕。
  龍莫愁輕輕地擰了擰眉,晨間不凡的碰觸,讓她禁不住顫抖。如果不凡瞧見了,肯定會認出她就是狂的。那個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呢?不凡!
  下一個月圓,就是她與不凡的成親大典了,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讓不凡厭惡她。她想成為不凡的妻子!
  即便是無法有夫妻之實,有一個名義,也足以讓她開心了。
  而下一個月圓,又將是她體內積眾的極寒之氣發作的時候。所以,她來了這赤練泉。可是,站在泉邊,她卻遲疑了。
  真的要散去一身的功力,顯露原身嗎?最近,總覺得這個身體開始不受她的控制了。她明白,是狂在掙紮。
  雖然龍莫愁與龍莫狂從根本來說是同一個人有兩種意識。這兩種意識,平常的時候都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下共同生活,有些時候甚至可以說是心意相通的,她可以感覺到狂的想法,而狂也可以體會她的內心。可是,自從不凡出現後,這種微妙的狀態就崩壞了。她與狂無法共處在這個身體裏。這個身體,只能清醒著一個意識。雖然,狂出現的時候她知道,可是,她卻無法再像以往那樣,清楚地知道狂的想法。狂正在拒絕著她,她與狂,不再是同一體的了。
  有些悲哀的嘆了一聲,龍莫愁苦澀地泛起了一抹笑容,以現在的狀態,恢復原身,意味著她將進入沉眠,而主宰這個身體的,將會是狂。
  狂,我該把身體還給你嗎?雖然你是這個身體真正的主人,雖然你我也曾比任何人都深刻的牽絆,可是,如今為了不凡,不管願意和不願意,他們已經成為情敵了。
  她也想要不凡啊!
  狂已經得到了不凡的身體,而她呢?雖然她明白不凡的心在她的身上,可是,心,這種虛無的東西,太難以掌握了。不凡願意讓狂得到他的身體,能說他的心裏沒有狂嗎?
  不能!
  狂……
  我們真的要決裂嗎?
  一籌莫展的龍莫愁,只能擰著眉,望著那一池不住翻騰的暗紅泉水發愣。
  一道冰寒的掌風忽然自巨石堆中猛地打向立在岸邊的修長身影,龍莫愁聽得風聲,身形一擰,足尖輕踮岸邊千萬年來被溫泉水浸泡得發黃的岩石,人已然躍高了三四丈,恰恰避過了那道掌風,只是那沸騰的滾灼泉水卻是無從避起,被那道掌風激起了數尺高的波浪,水花簌簌地將整個岸邊都灑濕了。
  飄然落下,龍莫愁回身看著那一張略帶些許訝色的冰艷美人,冷然的揚了揚眉,冷笑了一聲,回道:「娘,您可是生孩兒的氣了,氣孩兒回來這麼久,也不去拜見您嗎?」
  龍輕寒輕輕地抬起了瑩白如玉的手掌,輕拂去沾上面頰的泉水,心裏著實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小子出宮這麼些年,武功竟然長進這麼多,輕易地就避開了她一半的功力,可惡,真是不能小瞧了他!雖然,和鬼府的聯姻在即,但是,這個孩子絕對會是個禍害,留不得。這樣一想,龍輕寒心裏禁不住有了一個主意。
  聽到那冷然的話語,龍輕寒柳眉一揚,不怒反笑,輕笑道:「狂兒,你覺得為娘是那麼小氣的人嗎?為娘的只是擔心你的身子,畢竟下個月圓就是長老們擇定的吉日,我不想你的寒氣發作耽擱了你與燕不凡的大婚慶典,壞了這門婚事。所以,你必須來這赤練泉浸泡整整七日七夜,化解一些你練功積下的極寒之氣。」
  「哦?那麼多謝娘的關心了。」龍莫愁輕柔的笑了笑,心裏禁不住有些犯嘀咕,奇怪。她一向不與自己親近,為什麼忽然派人相約在這赤魂谷呢?
  難道真如狂所言,這是一場陷阱?
  龍輕寒看著那一張俊麗面容上滿面困惑,冷冷地笑了笑:「關心你是應該的,你這身毛病,也是因為我而起,為娘的自然是應當關心你,省得你再心裏不平,將神宮在外面剩下的另一半基業也毀了個乾淨。」
  龍莫愁心頭一凜,她說得是狂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她都知道?
  皺了皺眉,看著那張冰艷容顏,心裏禁不住有些不安,奇怪,以她對龍輕寒的了解,她不可能這麼鎮定的,心下微微一凜,身子悄然地往後退了一步。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凌厲的氣,帶著冰寒狠狠地向龍莫愁擊來,龍莫愁抬頭,只覺漫天的掌影恍如滿天的雪花,紛紛揚揚的往她逼來,心頭一凜,好厲害的掌勢,她的寒冰神功竟然練到了這種地步。
  下意識抬掌迎去,轟的一聲巨響,兩雙交接的手掌引來劇烈震動,凌厲的勁風,將兩個修長的身影卷得搖搖欲墜。
  一道暗香,在勁風中慢慢地飄入了莫愁的鼻翼,龍莫愁吃了一驚,猛然抬頭看著那張冰艷容顏,滿臉的不敢相信,然後,她的掌風猛然消逝,只聽得轟的一聲,龍輕寒漫天的掌影結結實實地擊在了龍莫愁的胸前。
  緊接著,龍莫愁哇的一聲,吐出一口的鮮血,最末,修長的身影被猛然擊落在翻騰著的血色池水中。
  龍輕寒微動了手掌,將手掌上的一朵淡白色花蕊小心地收入懷中,然後冷凝地看著那在赤色池水中飄浮著的修長身體,冷冷地哼了一聲:「好好地泡泡吧,再不泡,別說你自身的陰毒化不了,連我的寒冰掌氣也會很快地就侵入你的五臟六腑。孩子,別說為娘的狠心,你知道,你是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的。你就是為了輔助我的權力而來到這個世界的。神宮在外邊的基業經營了這麼些年,輕易的就給你毀了一半,看在你給我與鬼府聯上了姻親的份上,這一掌我只給你下了一半的寒氣。乖乖的給我做龍莫愁,否則,你的命別想活太長久。」
  說完,龍輕寒冷冷的笑了一聲,修長的身影不留情的轉身離開了這赤色的山谷。
  赤紅的泉水裏,飄浮的身體慢慢地翻轉了過來,蒼白的臉轉向天空,龍莫愁臉色慘白的張開眼睛,看著湛藍的天空,冷冷的笑容浮在嘴角。
  想不到,她竟然會對自己用迷香。
  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竟然會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來傷自己,看起來,自己給她的威脅,真的是不小呢。
  狂,你想的一切都對了。
  從她派人相約在這赤魂谷,狂就說了,一切,都只是一個陷阱。
  龍莫愁這個身分、這個人,只是為了滿足龍輕寒對那個男人的報復,對於權力的欲望而創造出來的虛無。龍莫愁,原本就是不存在的,不應該有反抗的。
  她早就明白,神宮的分堂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們做的。所以,她才會設出這個局,設了這個陷阱。傻的是自己還存在一絲骨血親情,不能相信她真的會對他們出手吧。
  是自己輸了。
  罷了。
  狂,這一切,原本就是你的,你要,你就拿走吧。
  做回你自己,做回一個真正的龍莫狂,讓天下人都知道,真正的狂龍,是什麼樣子。
  狂!
  烏黑的眼瞳默默地合上,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累了,真的很累了,累得不想再繼續這個騙局。
  翻沸的暗紅泉水中,被滾灼的水流燙得發紅的肌膚,慢慢地僨起,纖瘦的身體也慢慢地變成了男性的健美,一顆顆血紅色的肉瘤在慢慢變成赤紅顏色的肌膚上隆起,顯得分外的猙獰。
  俊美的男人痛苦地仰起頭,好看的五官因為劇烈的痛楚而慢慢地扭曲,猛地,他張開了微斂的眼眸,以著冷厲的眸光望向巨石堆中:「還看什麼,出來。」
  一聲輕嘆,身影婀娜的黑衣少女披著一件與巨石顏色相近的披風從巨石堆中立起身。輕盈地躍下巨石堆,少女美麗而又蒼白的臉龐默默凝視著泉水中一臉痛楚的俊美男人:「你還好嗎?」
  冷笑了一聲,狂抬起眼眸,回視美麗少女:「飛雪,你說我好嗎?」
  少女沈默地望著那張扭曲的臉,良久,輕輕地嘆了一聲:「你看起來很不好。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想不到,你的情況似乎比小時候糟許多。」
  龍莫狂沉默不語,而少女也不再說話,只是隨意地坐在泉水邊一塊平坦的巨石上,抱著膝,凝望著天空;良久,才自言自語般地開了口:「適才我來的時候看到莫愁似乎有些煩惱,所以就沒有叫她。緊接著你娘就來了。我怕她發現我,所以只好藏了起來。你娘看起來是那麼不近人情。我有些不懂,同樣是娘親,我的娘親卻是溫柔而慈愛,為什麼……」
  「因為她從來不把她自己當成一個母親,也從來不曾當我是她的孩子。」冷然一笑,龍莫狂狠狠地在那翻騰的水面上擊下一掌,數丈高的水花直衝天際。
  岸邊的巨石,再一次被這衝天的水柱沾濕,那少女也不躲避,任由炙燙的水流濺濕了一身。暗紅色的披風上,水流所到之處都冒著嗤嗤的白煙,而少女卻是毫髮無傷。
  「神宮真是個奇怪的地方。」少女喃喃地說著,「以女子為尊貴,身為女兒身,我或許該開心,可是,為什麼一定得分得這般清呢?只許女兒繼承權力,女子是尊貴的,男兒卻一定是卑賤的呢?這真是奇怪……你曾經說過,你娘是為了報復你爹,我想,也許你娘並不只是為了這樣。她一向高高在上,卻得不到你爹的愛憐,所以更害怕失去權力。一旦她生出的是男孩,又沒有機會再去生一個女兒,她的權力就要被終止。這對她來說才是最可怕的。其實,你娘也挺可憐的。」
  龍莫狂靜默著,豐潤的唇角邊浮現一抹譏諷的笑容,卻並不說話。
  那少女轉過頭,看著龍莫狂,美麗的眼眸裏泛起一抹憐憫,長嘆了一聲,輕柔道:「你不必生氣,我爹告訴我,你要的東西很快就可以配出來了。下次你來就可以拿到了。還有,你的婚典我不去了,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還在處理,所以沒有時間去,請你見諒。」
  言罷,少女便站起轉身,輕盈地走了幾步,?地轉回身,看著那靜默的俊美容顏:「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與燕不凡成親嗎?你是真的喜歡他嗎?如果不是,你現在還可以取消這場婚典,要不然,你會害了他也會害了你自己。」
  龍莫狂凝視著那雙美麗眼睛,輕輕地笑了:「飛雪,你怎會明白,他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非常的不一樣的。你可知道我愛他,愛得發狂、愛到可以捨棄一切?」
  看著那張俊麗容顏上的執著,訝異地張了張嘴,少女嘆了一聲道:「他是男的,你也是!」
  龍莫狂揚了揚眉,俊美的容顏上揚起了一抹邪肆:「那又怎麼樣?天上人間,我要的只有他!」
  「是嗎?即便是毀滅一切?」看著俊美容顏上的冷凝,少女眨了眨眼,轉回身,蒼白的嘴唇邊浮現一抹溫柔的微笑,輕輕地笑道:「是這樣啊,也好,那我幫你才有意思。」
  靜靜注視著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巨石堆中,龍莫狂閉上了眼眸,屏住心口的氣息,整個人都浸入了那炙熱的泉水中。

  廉飛雪。
  這是她的名字。
  廉,在北武林是一個響亮的姓氏。因為二十年前,一個姓廉的狂人轟動過北武林。那就是有『醫毒雙聖』之稱的廉修儒。
  廉修儒施毒的本事天下無雙,武林中人不懼刀槍卻最懼毒物,故而北武林皆畏其人。更何況,廉修儒又有一手精妙天下的醫術,曾救人無數,所以也頗得武林中人敬愛。
  而廉飛雪,正是廉修儒視若掌上明珠的獨生女兒。
  其母也是江湖中響當當的人物,人稱『千面觀音』。傳言江湖中人從不曾見過她的真正樣貌,足見,其易容術是如何的精絕天下。
  而廉飛雪又是極為聰穎,竟將父母的絕學都學了十之八七。只是,這般一來,看者或許要驚奇,這廉飛雪又是如何與龍莫狂認識的呢?
  說來也巧。這冰峰因為一片無垠雪原而顯得寂靜冷清,而廉修儒正是看中了這片寂靜和冷清,花了幾年功夫,在這片雪原中尋了一處山谷,安了家。那山谷與長春谷相去不遠,中間只隔了一個赤魂谷。
  當年,若不是廉飛雪因為採藥而誤入赤魂谷見到了正泡在赤練泉中的龍莫狂,怕是誰也不認識誰。
  只是,命運這般安排,自然有它的定數。
  廉飛雪因是廉修儒之女,自幼便百毒不侵,瞧見劇毒的赤練泉裏竟然有人泡著,而且沒有一點事,不由得生了好奇心。
  而龍莫狂被人發現了真實身分,自幼便被母親灌輸著祕密絕不能泄露,若是讓人知曉,定要斬盡殺絕,且自己也會受到非常嚴厲的懲處。極為害怕那種處罰的龍莫狂,上手便對廉飛雪痛下殺招。
  而廉飛雪出自名家,武功自然不弱,竟與龍莫狂襲自神宮的絕學不相上下。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兩人惺惺相惜,竟成了莫逆之交。龍莫狂自幼因為那個絕大的祕密便缺少朋友,而難得遇上同齡之人,自然是十分珍惜。況且,廉飛雪這人也是個怪胎,對於龍莫狂的祕密竟然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龍莫狂未曾將廉飛雪的存在告訴過母親。這個祕密,只有他與莫愁知曉。
  龍莫狂而後在神宮又待了幾年,也將廉飛雪一並帶入神宮無數次。因廉飛雪得自母親的精妙易容術,從來就沒有人發現過她。
  之後,龍莫狂離開神宮,遊盪江湖,廉飛雪便留了下來。時常混入神宮,將神宮狀況告知龍莫狂。而龍輕寒雖派人跟隨著龍莫愁,卻是一點也不知道廉飛雪的存在。
  龍莫狂冷冷地在暗紅的池水中張開眼眸,因為池水的顏色,冷厲的雙眸竟也似染上了血澤,顯得殺氣凜然。
  莫愁,我們是世間最親密的人。沒有人比你我更了解對方。如果沒有遇上不凡,我們或許會一生都做親密的兄妹,只是,不凡出現了。
  鬼府的那一夜,誤食了春藥的我,第一次嘗到了溫暖。那是來自少年緊窒身體的溫暖。因為情欲而索求著他的少年軀體,讓他感到興奮。那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要的是他。
  莫愁,神宮要的是你;母親要的是你。
  只有那一夜的不凡要的是我。所以,我一定要得到不凡。
  可是,不凡的心裏,停留的卻是龍莫愁,那個時候我好不甘。為什麼莫愁你擁有了一切,卻還要來搶我唯一想要的?要完全得到不凡,那麼,我必須將你從不凡的心裏抹去;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將你抹去,抹去你的唯一辦法就是不再有人需要你。
  神宮需要你,那麼,我毀滅神宮。
  母親需要你,那麼,我毀滅她。
  眼淚慢慢地自眼角滑落,滲進那一池的暗紅中,瞧不出一點痕跡。一切,都已經開始崩壞了。而廉飛雪,將是加速這個崩壞的關鍵。
  莫愁,對不起……
  必須抹去你的存在,因為你對於母親還有一份同情在。
  所以,他將在神宮分堂裏發生的一切,暗中布置,告訴了他那個無情的母親。
  也如他所料,一切都很順利。
  莫愁果然被母親那一掌打得完全絕望,黯然退讓。
  對不起。莫愁!
               
  如玉的手掌,輕輕地攤開了密密綁著的卷軸,清潤的眼眸仔仔細細地看著那密密麻麻繪在卷軸上的地圖,精緻的五官揚起一抹困惑。
  輕嘆了一聲,燕不凡合上卷軸,將卷軸抵在白皙的下頷上,眉宇之間顯出煩躁:「這一卷東西,我該怎麼用它呢?是交給莫愁嗎?萬一,她不把這個交到神宮宮主的手裏,那麼我的一切盤算不就落空了?可是,應該怎麼樣交出去,才不會令她起疑心呢?」
  「不凡,你在煩惱什麼?」低沉語音,猛地傳人了燕不凡耳中。
  燕不凡轉頭,便看見帶著溫柔眼神站在窗邊的俊美男人,狂?下意識地看著窗外清朗的天空,現在是白天……狂怎麼來了?一直以來,狂都是出現在黑暗裏的,這青天白日的忽然造訪,令燕不凡幾乎回不過神來。
  將那一臉的震愕收入眼底,龍莫狂眼底泛起一抹陰暗,閉了閉眸,他輕輕地靠近站在書案邊的少年,輕柔地撫著那秀麗溫潤的容顏:「怎麼這麼吃驚呢?不凡?難不成,我一定得在黑夜裏來,然後弄得你下不了床榻,你才開心嗎?」
  雖然無數次與眼前的俊美男人纏綿歡愛,可是,這樣在白日裏乍然聽到那低沉的語音說著那親密的事情,火灼的熱燙瞬間染紅了白玉般的面頰,燕不凡喃喃地道:「你、你……」
  「我怎麼了?」俊美的五官上泛起一抹邪肆的笑容,龍莫狂輕輕地貼近泛著朱紅顏色而有些燙的面頰,輕柔地磨蹭著,修長的指,輕柔地下滑,解開腰間的錦帶,看著那一身合體的月白色襦衫敞了開來。
  然後,手熟練地穿進那柔軟的絲質衣料裏,撫著比絲綢還要柔滑的肌膚,輕輕地逗弄著胸前的兩粒茱萸。
  燕不凡打了個哆嗦,眼眸怔怔地看著無比貼近的俊美面容,那張在黑夜裏將他帶進迷魅的俊美面容,此時透著一種他所不熟悉的邪魅,眼前的這個狂,有些陌生呢……有些陌生的狂,卻意外的使身體熱得出奇,好熱。
  「在發什麼呆呢?」慢慢地含住嬌艷欲滴的雙唇,龍莫狂熟練地竄入濕潤的口內,糾繞著羞怯的小雀舌,那雀舌怯怯地躲開,卻躲不過他的追逐,最後不得不臣服,與他纏綿糾纏在一起。
  身體很熱,雙腿開始發軟,神智開始迷離,手上的卷軸不知何時掉落,燕不凡迷離地攬著俊美男人,承受著早就進入他生命的男人與往日不一樣的熱情。
  眼眸一暗,龍莫狂攬著燕不凡還是屬於少年的輕盈身體,足尖一點,輕輕地自窗口躍出,一陣狂風刮過,吹得人去樓空的行宮裏垂落的紗幔四處飛揚。
  許久,許久之後,一身黑衣的美麗少女悄無聲息地進了行雲宮。
  站在書案前,她蹲下身體,執起那攤開的卷軸,清麗的幾個小楷字體『鬼府機要圖』讓少女揚了揚眉,緩緩合起卷軸,將卷軸放回書案上,紅艷的唇邊浮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這麼重要的東西隨意亂放,這個燕公子還真是粗心大意。」少女一個矮身,已然變成一個黑衣白髮的老婦人,「燕公子,你既然有這麼重要的東西,老身可就要好好地用一用了……呵呵呵……」
  言罷,隨手一拂,書案上的卷軸嘶的一聲,裂成了兩半。小心地折起其中寫著鬼府機要圖幾個字的一半,放入懷中,蒼老的容顏上浮現古怪的笑,然後躬著身子慢慢地走出了行雲宮。
  重重的迴廊裏,三兩的宮女輕盈地穿梭在宮殿與宮殿之間,看見這黑衣老婦人都恭敬的停下足步,施禮:「參見梅長老。」
  黑衣老婦人輕輕地擺了擺手,宮女們便又輕盈地離去,看不見黑衣老婦人臉上那古怪的神情……

第十三章

  風,在耳邊呼嘯著,燕不凡輕輕地咬緊下唇,不去看那在腳下飛速掠過的屋宇,樹枝在飛速的掠動中幾乎刮到面頰,下一刻,狂又輕盈地避開。
  好快!
  燕不凡驚嘆著,眼眸看著那神情肅穆的俊美面容,今天的狂怎麼了?第一次在陽光下出現,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展現武功。
  難道他就不怕自己發現他是誰嗎?
  狂應該明白,在不知道狂與莫愁是同一個人的燕不凡眼中,狂是一個陌生人。不應該對於神宮這麼熟悉。而今,如此熟練地穿梭在神宮中,他就不怕燕不凡生疑嗎?
  輕柔地垂落眼瞼,看著腳下光滑的琉璃瓦,今日的狂透著古怪,莫愁呢?莫愁在哪裏?狂,你把莫愁怎麼了?
  我不知道平日你們是怎麼相處的,可是,你們是一體的,我明明不應該那麼擔心才對,但是,為什麼我心裏會這麼不安?
  風,猛然停止,快速前進的身體急急伏倒在屋面上,燕不凡吃了一驚,正要開口,抱著他的狂已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以眼神示意他噤聲,他抬眼看見兩個身著彩衣的少女正輕盈地飄過天空。
  一只誤入的小雀正被那飛起的彩袖緊緊地卷住,收入一個少女的手上:「啊,原來是一只雀兒,嚇了我一跳。」
  「盈袖,我說吧,誰敢闖咱們神宮呀……別說那一片雪原過不去,即便是過去了,也不可能闖過前面重重的關卡吧。每一重宮殿的暗處都有姐妹們守著,你瞧,即便是一只小雀兒都躲不過你的耳朵呢。」另一個少女見狀輕笑了一聲,輕盈地飄至那少女的身側,伸手輕輕地逗弄著那只小雀。
  名叫盈袖的少女鬆開了手,看著那小雀兒飛向天空,輕輕地撫了撫那少女的發,柔聲道:「某云,這是我們的職責,我們是守衛神宮的護衛,保護神宮就是我們生來的任務。即使神宮幾百年來沒有人進入過,我們還是不可以丟失警戒心。走吧,我們回去。」
  「嗯。」兩個少女攜手飄落在屋宇上,落腳之處,僅與燕不凡的鼻尖相差毫厘,燕不凡嚇了一跳,而覆在他身上的狂卻不驚不乍,只是那樣安靜地伏著,直到那兩個少女消失在翠綠的樹叢中,狂才急速起身,天空中劃過的身影,恍如一道輕煙,縹緲無蹤。
  紅艷的唇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燕不凡輕輕地偎在狂寬厚的胸膛裏,神宮果然是神宮,防衛一點也不容小瞧,只是,對絕頂高手而言,這樣的防衛也是不值一提的吧。相較起來,神宮的防衛比起鬼府重重的機關而言,好像是小巫見大巫呢。
  這或許是因為神宮閉塞在這關外的冰峰之上,又不容許外人進人的緣故。如此一來,當然不會如鬼府一般搜羅無數的奇人異士,布下重重的機關了……
  只是,狂究竟想要帶他去哪裏呢?
  風再度停止的時候,燕不凡看到自己和狂正停在神宮最高處的宮殿上,只覺寒意侵人,好冷。正要開口,忽聽得宮殿下方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梅迎雪前來向宮主請安。」
  過了一會,冰冷的聲音便仿佛是穿透了厚實的琉璃瓦,清清楚楚地落在了燕不凡的耳邊,他聽得明白,這聲音正是那日雪原裏聽到的聲音,心下著實一驚,是龍輕寒:「梅長老,你此刻不去巡宮,來我這裏有什麼緊要事嗎?」
  「梅迎雪正是有要事要稟告宮主,故而前來。請宮主相見。」蒼老的聲音有力的穿透了宮殿,聽起來也是一個有著深厚內力的人物。
  「那麼,進來吧。」冰冷的聲音頓了頓,然後燕不凡就聽到厚重的宮門被打開的聲音,吱嘎,吱嘎。
  正在困惑中,燕不凡只覺身體突然間被提了起來,抬頭卻見那張俊美的臉龐上正泛著一抹邪氣的笑,身體裏禁不住泛起一股令他酥麻的熱流,低頭無聲地揚了揚嘴角,狂,你想怎麼樣呢?
  只見身體輕盈地飄落在宮殿的內院裏,與冰冷泛著寒氣的宮殿屋頂不同,宮殿的內院裏有著江南的美麗。重重的假山,在這院子裏形成了一道人為的迷宮,叮叮咚咚的泉水聲,指引著人穿越這迷宮。走出假山群,有些溫熱的水霧便迎面而來。
  眼前,是一片寬大的水池,池水泛著騰騰的熱氣,池邊種著垂柳,長長的翠綠枝條輕盈地隨風飄動,在泉水的水面上點下了圈圈的漣漪,精緻的九曲橋橫跨在泉水之上,連接著假山與池中的一座玲瓏八角亭,亭子下方隱約可見一群金色鯉魚正無憂的遊動著,擺動尾部所揚起的水波正好與岸邊垂柳揚起的漣漪相映成趣。
  亭子裏,一身白衣的冰艷美人正坐在亭中的石椅上,白皙的雙手輕柔地撫著手掌中一管晶瑩的玉笛,冰艷的容顏上泛起一抹溫柔的笑!那笑容令隱在假山中的燕不凡霎時有一種冰雪消融的錯覺,原來她也會笑。
  忽地,那抹笑容隱了去,一雙烏黑的眼眸泛著冷厲的眼光向燕不凡所在的地方望來,他下意識地往後一退,身子落在狂堅實的胸膛裏,定了定神,燕不凡抬眸望著狂,白皙的指抬起狂的手掌,在那豐厚的掌心裏輕輕地劃著字:「狂,她發現我們了嗎?」
  身後的人卻猛地收起了手掌,將燕不凡的身體緊緊地抱住,然後飛快地滑入了那一池的氤氳中,措手不及的燕不凡吃了一驚,發覺的時候已然整個人落入了溫泉中,嗆著的氣息來不及出口,那,一雙豐潤的唇已然覆了上來,溫熱的氣息緩緩地渡進了口中,平息了不凡心中那一瞬間揚起的慌亂。
  抬起眼眸,透過水面,燕不凡隱約看到頭頂正是那九曲橋,一抹黑影慢慢地走過。而狂也正摟著他隨著這抹黑影向那池中的亭子移動,黑影走到亭子裏的時候,他們也正好在亭子下浮起。
  龍輕寒冷然地望著泛著漣漪的水面,手掌輕輕地環成一團,她看到了那雙冰冷的眼睛,屬於男人的眼睛。
  冷冷一笑,想不到,這孩子的膽子還真大。明明已經警告過他了,居然還敢以著男人的姿態出現在神宮裏,還將燕家人帶進她的宮殿。
  她倒要瞧瞧她的孩子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抬眸望著一身黑衣的老婦人,龍輕寒冷冷的道:「梅長老此來有何要事?」
  那黑衣老婦人卻是那廉飛雪所扮,她早就對神宮中梅蘭竹菊四大長老熟知在心,也曾數次易容成幾位長老的模樣,出現在龍輕寒面前,從不曾露過一次破綻。來到了龍輕寒面前,她先是重重地咳了一聲,方才沉聲道:「宮主,老身適才會去行雲宮,卻不見燕公子在宮裏。這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他當這神宮是哪裏,可以四下任意行走嗎?」
  龍輕寒冷然地一笑,眼眸冷冷地在亭子下方的池水裏劃了一圈。梅迎雪順著龍輕寒的眸光望了一圈,她適才早就瞧見九曲橋下那一黑一白的身影,瞧清那一黑一白正是龍莫狂與燕不凡,而龍輕寒又不曾點破,她也不便說破,只是心道:這龍莫狂帶了燕不凡來,究竟想要做什麼?心裏這般想著,嘴上卻是道:「宮主,您倒是回老身一句。只要您開口,老身即刻去行宮安排燕公子的住處。」
  龍輕寒聽得亭下輕輕傳來急促的喘息聲,眉頭禁不住一擰,手上的玉笛已放在了唇邊,一曲清冷的笛音飄揚在亭子裏,聽去卻是一首清冷孤寒的廣陵散。
  亭下,燕不凡正以眼神問著龍莫狂,卻被龍莫狂的舉動逗弄得神智模糊,兩人濕透的衣裳被莫狂慢慢地褪去,散落在溫潤的泉水中;此刻,他們的肌膚相貼,燕不凡看著龍莫狂帶著邪氣的笑慢慢地滑入池水裏;然後猛然倒抽了一口氣,急促的呻吟禁不住從口中泄露,急急地用手捂住嘴唇,看著飄浮在水面的黑發,狂,他、他竟然在這裏含著他的脆弱。
  溫潤的口腔緊緊地包裹著他的前端,靈巧的舌尖逗弄著玉莖,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挑逗著玉莖下方的囊袋,一股酥麻自背脊猛然竄進心頭,張大了眼眸,與水中那雙邪佞的眼眸對個正著,慢慢地張開雙唇,無聲地問著:「狂,你要幹什麼?」
  而那雙邪佞的眼眸卻斂了起來,穿過水面,看著那張隱在水裏的面容,燕不凡被情欲逗弄得禁不住抬起頭,迷離的眼眸,霎時對上了一雙冷魅的眼,那是龍輕寒的眼眸,微微愣了愣,她發現他們了?為什麼不出聲揭穿呢?
  耳邊,一抹清冷的笛音幽幽地響起,燕不凡側耳細聽,聽得那曲子正是廣陵散,廣陵散本是一譜極難彈奏的琴曲,而今龍輕寒竟以玉笛吹奏,實在今他吃驚,而更讓他捉摸不透的是龍輕寒的用意,笛音忽然響起,奇妙地掩住了他的呻吟聲,竟像似為他做掩護一般。
  眉目一轉,燕不凡清雅的面容上忽地顯出一份奇異的笑容來。他明白了,龍輕寒不想讓人發現他們。因為他們一旦發現,狂的身分就要揭穿……而狂,擺明了就是故意帶他來這裏的。狂,你這樣做,是想要刺探她的界限在哪裏嗎?
  明白了這一層道理,燕不凡的身體忽地放鬆了起來,纖瘦的身子輕輕地倚著亭子浸在溫泉水池中的基石,雙臂輕輕地按住了狂的頭,修長的雙腿慢慢地圈在狂的肩上,緊翹的雙臀輕輕地隨著狂的吞吐挺動。
  察覺到燕不凡身體的反應,龍莫狂的身體更加的下滑,靈巧的舌慢慢地滑進了臀間的深陷,然後慢慢地挑開那一處花芯,慢慢地深入、淺出,柔軟的舌,將那一個入口逗弄得不住抽搐,猛地從池水中竄出,龍莫狂雙手抵在了亭子的基石上,身體一個前滑,灼熱的巨大就這樣順勢竄進了正在抽搐著的花穴裏。
  燕不凡悶哼了一聲,清雅的面容上泛起了一抹朱紅,今天狂進來的時候好象沒有一點的難受呢……是因為溫泉的緣故嗎?狂如以往一樣地充實著他的身體,卻沒有和以前一樣激烈的動起來。
  抬起眼眸,望著凝望著自己頭頂的俊眸,燕不凡清雅的面容上泛起一抹笑顏,狂,你也會猶豫嗎?你不是故意帶我來這裏的嗎?怎麼,怕了啊?我來幫你一把吧……
  想著,身體慢慢地扭動起來,粉臀抬高又落下,緊緊圈著那個灼熱的東西,感受到那肉棒的顫動,不凡嘴邊的笑容更媚了。
  「可惡的小東西……」眼神從與冰艷眼眸的對峙中轉開,熱烈地盯著那張嫵媚的嬌顏,低低地吼了一句,腰部猛然使力,激烈地衝刺起來。
  「嗯,嗯,哈……」呻吟,不凡感受到溫熱的池水隨著狂的舉動湧進甬道,熱辣的池水刺得內裏的肌膚有一種火辣辣的痛感,連帶著使得那灼熱的巨大刺入的時候帶起一種莫名的鈍痛,似痛非痛,似麻非麻,又有些痒,禁不住地縮緊臀部,扭動著腰,讓那巨大在身體裏晃動,好借著那衝刺的舉動,減少一些麻痒。
  不料!卻更讓那巨大觸動了他的敏感,禁不住惹得不凡眼前一白,一口氣險些喘不過來,嬌嘖地睨著那張俊美面容,不凡猛地低下頭,張開紅艷的唇,在那厚實的肩上狠狠地咬下一口,堵住就要脫口的尖叫。
  血的味道沖入了嘴唇,有些腥也有著一種熱辣的溫暖。慢慢地抬起頭,鮮血沾紅了嬌艷的唇、紅艷的舌,輕柔地舔著唇邊的血跡,意外顯得那張清雅的面容意外的淫靡。
  鮮血,意外的適合不凡呢!
  狂喃喃地嘆著,感受著肩上的刺痛,低下頭吮吸著那紅艷的唇瓣,血的味道充斥著口腔,肩膀上的疼痛和著血的味道,讓他禁不住有種發狂的欲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猛地在亭子的基石上擊了一掌,然後飛快地抱著不凡滑入了溫泉池的正中央。

  手掌狠狠地捏成了一個拳頭,龍輕寒的臉,微微地有些抽搐。可惡的孩子,竟然在她的面前做出這麼可恥的事情來。
  龍莫狂,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就是想刺激到我嗎?
  你以為你會看到我因為你們的事情而大發雷霆嗎?你算錯了,不就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做嗎?我不是沒有看見過。
  冷冷的笑了笑,修長的手掌慢慢地捏成了一個拳,冰艷的容顏上也揚起了一抹詭異的笑。
  「宮主?」眼眸靜靜地睨著那冰艷面容,廉飛雪面上一派謙卑表情,心裏卻在想,這個龍輕寒果真是不簡單,看著這種場面,竟然還笑得出來。
  龍輕寒轉眸睨著黑衣老婦,眸光一閃,這個梅迎雪……沖著那黑衣老婦冷冷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可是,宮主……」廉飛雪佯裝不解,急著走前一步,想要說什麼,卻被一道冷厲的寒風逼退了一步。
  「滾!」聲音微微提高,看得黑衣老婦人渾身一震,然後神情恭順的退了開來,龍輕寒冰艷的眼眸滑過一抹了然的詭異,這個人,果然不是梅迎雪。
  想不到,竟然會有人可以混入神宮。
  如果不是對梅迎雪有著十分的了解,她差點被蒙過去了。好高明的易容術!她倒是想要看看,這個假梅迎雪想要做什麼。
  眼眸微轉看著亭下那兩個人,眼神糾纏於那強健身體裏泛著妖媚神情的少年,她的心猛地一冷,眼瞳有一瞬間的放大,無恥的賤人!眼前,那兩個人猛然幻化成了一張清艷的面容與一個醜陋的男子,吟風,你好無恥!
  廉飛雪卑謙躬著身子,慢慢地後退,抬起頭的瞬間,瞧見那兩具糾纏的身體滑到了池水的中央,每一寸肌膚都暴露在藍天下。濕熱的水霧,更顯得那一雙人的每一個舉動若有若無,誘人而挑情。嘴角泛起一抹古怪的笑,莫狂,你倒真是大膽,來這裏做這種事情……是想刺激你娘嗎?那個燕不凡瞧起來又媚又邪,美得令人著魔,怪不得你會捨不得放手……只是,燕不凡,真的是個男人嗎?
  比女人還美啊!
  眼眸微瞇,看著那亭子裏的女人,感受到若有若無跟隨著自己的冰冷眼神,心裏禁不住微微感嘆了一聲,龍輕寒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剛才那一瞬間,她定然是發現了自己不是真的梅迎雪了,只是,為什麼不揭穿她呢?
  她在盤算些什麼呢?
  好可怕的女人!
  神宮,在北武林成為王者,這個女人功不可沒。自己究竟是哪裏出錯了呢?竟然被發現了,看起來,這個身分不能再用了。

  看著那佝僂的身影離開視線,龍輕寒緩緩地起身,倚在亭子的欄杆邊,冰艷眼眸滑過一抹冷光,手掌輕揚,輕輕地環緊了亭子的檀木欄杆,只聽得咯噤一聲,檀木欄杆竟在她的手掌心中碎成了粉末。嘴唇微動,龍輕寒冷冷地望著水面上那一張俊美的容顏。
  龍莫狂輕輕地抬頭,聽著響在耳邊細碎的聲音,冰冷而無情:「給我滾!」
  滾?
  俊美的面龐微揚,對著那張面無表情的冰寒容顏,臉上滑過了一抹挑釁,手猛地劃破水波,將和自己連接著的不凡轉了一個身,慢慢地抬出水面,讓那敞開雙腿間的妙境露在那一個冰艷的人面前,然後自己的身體也後仰在水面上,將不凡急速的抱起放下,而不凡也如他所願,發出了淫媚又動聽的聲音。
  神情有些僵冷,龍輕寒看著那邪媚少年迷離的雙眼完全看不見自己似地,嫵媚的容顏微微揚起,紅艷的嘴唇放肆地在耳邊哼出甜媚的呻吟,然後看著那一雙人在水中動得更加厲害,那絕媚的少年敞開雙腿,浸濕的黑色毛髮間小巧的東西噴吐出白色的汁液,然後柔順地伏在那寬厚的胸膛裏,輕斂著雙眸,瞧起來一副饜足的模樣……
  而龍莫狂也似乎是到了極致一般,顫動了一下,就飄浮在水面上了。
  好!
  龍莫狂,你果真是和我對上了。冷冷的笑了一聲,龍輕寒在此時動了動身影,輕盈的身影飛快地掠出了亭子,在水面上一個蜻蜓點水,就抓了那兩個人在手上,飛快的拂指點了燕不凡的睡穴,龍莫狂也任由她提起自己,來到亭子中。
  在亭子裏站定,一縷輕紗便劃著寒風逼來:「穿上!」
  冷笑了一聲,龍莫狂接過輕紗,為睡了過去的不凡披上,整個人就這樣赤裸裸地站在那冰艷的人面前。
  冷魅的眼神直視著那冰艷眸子:「娘,孩兒這邊有禮了。」
  龍輕寒上下仔細地打量著那健碩的身子,冷冷地睨著那屬於男性的高大身體,冰艷的容顏上卻是滑過一抹令龍莫狂心裏發寒的笑,只聽得她輕笑道:「這般樣子,若是讓人瞧見了,成何體統,快些穿上衣裳……還有,狂兒,莫再以這般模樣出現在人前,你要曉得,你是神宮的少宮主龍莫愁,而不是這樣的人。變回去吧。」
  靜靜地看著那冰雪消融的美麗容顏,龍莫狂微瞇了眼眸,心裏冷哼了一聲,老狐狸!
  慢慢地運起功,身體漸漸地縮小,男性的特徵也慢慢地縮進了身體裏。不就是身體換個樣嘛!
  娘,你別以為,我的身體變小了,這個人就會變成你想的那一個。
  莫愁,早已經因為你的那一掌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現在站在你的面前的,不是龍莫狂,也不是龍莫愁。
  或者說,既是龍莫狂!也是龍莫愁。
  這才是真正的他們。
  不受您控制的人。
  冷冷看著那強健的身體在喀喀的骨骼斷裂聲中慢慢地縮小,屬於男人的東西也縮進了身體裏,龍輕寒慢慢地轉開了眼眸,慢慢地走出了亭子,臨出亭子的時候,她忽地回頭,冷聲道:「莫愁,你記住,你的身體是我給的,我要收回便收回,所以,你最好乖乖地聽話!」
  慢慢地張開眼睛,看著漸行漸遠的輕盈身子,龍莫狂冷哼了一聲,隨手打了一掌那泛著水霧的溫泉池水,濕透了的衣裳便落在修長的手掌中。穿好衣服,抱著燕不凡慢慢地走出了宮殿,每走一步,龍莫狂臉上的笑就更深一層。
  她,終究還是動怒了。
  做得好。
  莫愁,你知道嗎?她生氣了……
  哈哈哈,開心嗎?
  原來,她終究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輕盈的身影在水晶帘幕後的椅子上坐定,冰艷的眸子望著跪倒在地的身影:「怎麼樣了?」
  「稟宮主,奴婢已經盡力了,可是……」恭敬的聲音帶著不安,低低地回道。
  「夠了,我聽夠了,盡力、盡力、如果盡力了,你們怎麼會一點也沒有辦法混進去?鬼府,鬼府又怎麼樣,難不成它真的是十殿閻羅城了?裏面有刀山火海還是滾燙的油鍋了?枉你們是我辛苦調教出來的神宮高手。聽清楚了,這一次,你們絕對要給我混進去,拿到我想要的東西,否則,你們就不用再回來了。」冰冷的聲音懶懶地吩咐著。
  「是……」跪了一地的身影,猶疑地互望了一眼,互相望到了對方滿眼的不安與驚恐,可是,除了答應,她們什麼也不能做。
  忽地,一個少女猛地從跪了一地的身影裏站了起來:「宮主,逐影有一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冰艷的眼眸冷冷地透過水晶帘子,看著那一臉倔強的黑衣少女,冷冷道:「說吧。」
  「屬下適才路過行雲宮的時候,看到了一樣東西。」黑衣少女俯下了身子。
  「什麼東西?」冰艷的容顏上滑過了一抹困惑,冰寒的語音裏,稍稍地揚起了一抹好奇。
  「一幅地圖。」
  「地圖?」
  「是的,鬼府機要圖。屬下原本想要取來的,沒有想到卻被人搶先了一步。屬下看著她易容成梅長老的模樣往宮主這邊來……」少女猶疑地抬起頭,看著那水晶帘後的人。
  冰艷的容顏,神情一凝,手掌一揮,冷冷道:「你們先下去吧。」
  「是。」
  龍輕寒微微地瞇著雙眸,看著垂落的水晶帘子;可惡,早知道就不放走那個人。此人易容術極高,此時,定然已轉換成另一個身分。她倒是忘了,神宮裏待著一個鬼府來的人。當初,怎麼沒有去看看呢。
  鬼府機要圖。只要有了它,就可以順利地進入到鬼府中,然後,拿到她想要的東西。
  燕不凡!
               
  手指輕輕地敲著檀木的書桌,燕不凡輕輕地捲起那撕成兩半的卷軸。
  是誰呢?是誰拿了另一半?為什麼只拿走一半?
  是誰?是誰拿了?
  靈光猛地一閃。
  憶起了那在溫泉水中聽到的蒼老聲音說來過行雲宮,是她拿走了另一半,她是誰?姓梅?難道說是神宮的梅蘭竹菊四大長老中的梅長老嗎?
  可是,為什麼又不把那一半的地圖交給龍輕寒呢?
  為什麼?
  這個梅長老,居心何在呢?!
  不過,不管怎麼樣,鬼府的一半地圖,已經落入了神宮的人手上,那麼,遲早會到達龍輕寒的手掌心裏。
  輕笑出聲!清雅的面容上浮現一抹邪魅笑容,好象很有趣呢,他怎麼沒有早點想到把那份地圖分成兩份呢?
  看起來,神宮裏也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呢!
  沒有關係,那一半的餌,已經投下去了,再平靜的水面,也會被奪食的魚打亂的……

第十四章

  一夜的冬雪,鳳凰閣前千顆萬株的梅花,便在寒風裏慢慢地綻開了粉嫩的花蕊,粉綠、淺紅、淡白……各色的梅花,星星點點,映著堆在枝啞上的殘雪,顯得極美。
  燕獨舞蜷縮在燕不歸的胸膛裏,絕媚的容顏斜睨著愛人俊美面容上的淺笑:「什麼好事兒笑得這般開心?」
  隨意將那一張薄薄的紙箋揉碎,然後鬆開手掌,任那一掌的紙箋碎末飄散在風中。俯下身為懷中的人拉緊了厚實的皮襖,燕不歸在絕媚的容顏上落下一抹輕吻,輕聲道:「青書送了飛鴿傳書來,說鬼府有人潛入。」
  絕媚的眼眸微睨著俊美面容,烏黑的眼瞳中泛起一抹流光,嫵媚的笑便在那絕美的容顏上浮現:「有人潛入,你倒是笑得開心……讓我想想,嗯,是誰?」
  俊美面容上浮起了一抹淡笑:「送了他那麼大的禮,若是不來點動靜,豈不是有失燕家人的臉面?」
  「呵,他做了什麼了?讓你覺得開心?」纖瘦的身體微微扭動,將雪白的身子微露在寒風中,如雪的雙臂輕盈地攬住了燕不歸的頸脖,如玉面頰輕柔地磨蹭著俊美面容,低懶的聲音,帶著誘人的魅惑。
  熟練地撈起皮襖,燕不歸緊緊地包裹住絕美人兒,俊美面頰上的笑更深了:「我想,我們家的不凡,或許,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呢……鬼府中那麼多的暗樁竟然都被來者一一避過了,若不是青書老到,察覺到了密室裏不應該出現的脂粉香,說不準還不曾有人知曉有人潛入。你說,咱們的不凡什麼時候畫了鬼府的機關圖呢?」
  紅艷的嘴唇輕輕張開,柔軟的紅舌輕柔地舔著那好看的耳廓,低柔的語音帶著柔媚的春情:「小凡兒若是平凡人物,他又豈會讓你我另眼相看?倒是難為了他,不動聲色的把鬼府裏的隱密機關全都記下了。只是,我倒是覺得奇怪,他是如何知曉鬼府中的暗樁呢?」
  低低地呻吟了一聲,修長的手輕柔地按在那不安分動著的豐臀上,邪魅地隔著皮襖揉著那臀谷間的縫隙,滿意地聽到了誘人的低吟,猛地站起身,抱著懷中的人慢慢地走回內室,輕柔的笑迴盪在略暗的房內:「這正說明了他是你兒子、我弟弟……燕家人,如果沒有些許本事,又怎麼擔得起這個姓氏?獨舞……你的心思分得夠遠了,鬼府咱們早就送給他了,他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現今,你該做的是怎麼讓我盡興才是。」
  吃吃的笑,輕輕地盪在房內,不一會兒,便化作柔媚入骨的呻吟聲……
               
  風雪,夾著嚴寒吹過低矮的小屋,寒風,穿過木板之間的縫隙,吹得狹小的木屋裏微弱的燭火幾欲熄滅。
  細瘦的手掌慌張地捂住了那微弱的燭光,淡淡的暈黃照清了那手的主人,一身黑衣的少年,有著一張俊雅的面容,只是,眼眸間的暗沉,卻使得那俊雅的臉龐染上了幾分庸俗氣息。少年看著燭火,眼眸四下張望了一會兒,才轉臉望向那站在角落裏的黑衣少女,壓低了嗓音,少年的聲音顯得有些緊張:「你真的去過了嗎?」
  那少女模樣清麗,長相隱約與那少年有幾分相似,此時,一張清麗的臉頰上顯著幾分不安,聽了那少年的聲音,卻依舊是堅定地點了點頭:「哥哥,我趁此次去宮外採辦,借故去了一次江南鬼府,按著圖中所指,十分順利地進入了鬼府祕室。哥,你瞧,這是我自鬼府祕室裏取來的武功祕籍。」
  「這麼說來,這張圖是真的了?很好,很好!這麼一來,鬼府對於神宮來說,就猶如掌中之物,不足為懼了。好,好!」少年趕緊從少女的手上接過了薄薄的本子,快速地翻閱了一會兒,然後不屑地將那本祕籍扔在地上,緊緊地攥緊了手上的那一張薄圖,臉上顯出了貪婪的神情,低啞的聲音透著興奮。?地,一陣寒風刮過,少年手中的燭火終於熄滅。
  此時,小木屋完全陷入黑暗裏,一身黑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清麗少女凝視著捧著一半地圖,興奮得手舞足蹈的少年,清澄無垢的眼眸裏流露了一抹詭異的神彩。
  那少年猛然轉回頭,依著方向看著清麗少女,大笑道:「好,好,做得好,雪棠,你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好,好,做得好。有了這張圖,我絕對會得到宮主的讚賞。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另外的半張圖。雪棠,你應該儘快找機會到行雲宮去服侍燕公子。」
  在那少年猛然回頭的時候,那清麗少女猛地低下了頭掩去眸中的詭異,清麗的容顏上顯出一抹怯弱:「這、這可以嗎?我們的身分……」
  那少年俊雅的容顏上透著堅決:「沒有關係,身分沒有問題。雪棠,不要在意我們的身分,哥哥自然會有辦法讓你到行雲宮的。到了那裏,你一定要想盡辦法找到另一半,只要有了這張鬼府機要圖,雪棠,哥哥就可以取得不一樣的地位了,或許,到時候神宮都會被哥哥掌握在手掌心裏哦,到了那個時候,就沒有人敢欺負我了。哈哈哈……」
  「是……」清麗少女柔順地低下了頭,然後,在少年壓低的笑聲裏慢慢地退出了黑暗。
  雪光中,清麗少女的柔順表情變成了精明的算計,雪白的手輕柔地劃過面頰,一張薄薄的人皮畫具便落在少女手中。蒼白的清麗面容,在雪光中揚著詭異的神情,清冷的眼眸冷冷地睨了一眼背後隱在冰雪中的低矮屋宇:「這一片地方還真是簡陋。生活在這樣困苦的生活中,人心想必是很容易扭曲的吧。想要得到整個神宮嗎?好貪婪的心呢,原來,這就是人心啊……」
  輕柔的嘆息過後,清麗少女低低的笑了:「不過,也正是因為人心貪婪,所以才這麼好用啊。狂,你的計劃,我正在一步步地實施,很快,神宮就會陷入一片混亂了……希望,到時候你不會後悔才是。」

  黑暗裏,衣著單薄的少年不安地在樹的陰影中跺著腳。
  忽地,一抹飄然的身影陡然落在身邊,讓少年猛地抬起俊秀容顏,驚喜地看著飄然而來的女子:「嚴姐姐,您來了?」
  來的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女子,容顏倒也有些秀麗,只是有些微胖,顯得整個人並不出眾,那女子斜睨了俊秀少年一眼,壓低聲音道:「我說過了,不要再找我出來,你是宮主的人,如果讓宮主發現我與你有染,我會沒命的。」
  「嚴姐姐,我也不是故意的,您知道我的妹妹雪棠在蘭長老手下做事,可是她身子不好,所以,我不得不找您出來,幫她安排一個舒適的差事。聽說,宮裏來了一個貴客,因為是男的,所以沒有人敢去服侍他,這樣的一個好差事,定然是十分清閒的,嚴姐姐,您就幫個忙吧。」少年不安地笑了笑。
  女子低嘆了一聲,輕輕地捏了捏少年的臉頰,低聲道:「罷了,也是我欠你這小冤家的。好吧。我就幫你這一次。」
  「謝謝嚴姐姐!」少年大喜過望,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微胖的中年女子,然後,陰影裏就傳來了一陣曖昧的呻吟聲。
               
  張開眼眸,意外的感受到帳外有人的呼吸,燕不凡皺了皺雅致的眉,是狂嗎?天色已然大亮了,狂向來不會在他這裏待到天明。
  那麼是莫愁嗎?來到神宮之後,莫愁雖有與他相會,卻絕對不會來到他的居住之處。不凡明白,那是屬於莫愁的驕傲。她不想在這個充滿狂的味道的房間裏停留呢……
  自從明白了莫愁與狂同是一個人之後,不凡明白了許多。這兩個人,雖然共享一個身體,卻是不同的性格,所以才會讓他兩個都愛上了。怎麼樣做,才可以讓他們同時屬於他呢?
  帳外,忽然傳來了輕柔的聲音:「公子,起身了嗎?」
  清脆的少女語音,讓燕不凡陷進沈思的思緒頓然清醒,輕應了一聲,燕不凡看著映在紗帳上的輕盈身影,輕輕地揭起紗帳,一雙雪白的手,帶著一點幽香遞進了他要穿的衣裳。
  沈默了片刻,不凡看著那雙伸進來的雪白殲手,那是一雙非常漂亮的手,潔白無瑕,骨肉勻稱,肌理柔潤,指節修長,指甲粉嫩中帶著一點晶瑩光澤,如果,不是那指甲縫裏隱隱泛著的淡淡藍光,這雙手,應該是很完美的手。
  那一點的藍光告訴他,這是一個善於用毒的女人,能夠分辨出這是一雙精通毒物的手,是因為,燕不凡曾經看過這樣的手。高手如雲的鬼府裏,並不少使毒高手,曾經,也有一個很美的女人,有著這樣的一雙手,從任何一處看去,都是非常的美;可是,在敵人欣賞著這雙美手的同時,毒已經無聲無息地滲入體內,然後,在無盡的痛苦中等待死亡。
  只是,不能否認,這是一雙很美的手,有著這樣一雙手的人,想必也是很美,而且是有些邪氣的美。
  燕不凡看著那雙手放下了衣裳,然後,透過紗帳,看著那輕盈的身影立在紗帳外,一副靜候吩咐的樣子。淺淺的笑泛在嘴角。不知神宮中人這般安排,是何用意呢?
  想殺他?
  現在殺他還太早了,他想,神宮的宮主不是那麼笨的人。想到最後一次見到那個冰艷女人的地方,燕不凡的笑更深了。能夠那樣鎮靜地看著他與狂交歡的女人,心機一定是很深沉的。
  可怕的女人!
  冷然的笑了笑,燕不凡輕輕地挑開了紗帳,邪魅的鳳眸微微地上挑,斜睨著那站在紗帳外,滿面謙順的少女,眉,猛地一攢。
  簡單來說,是一個美人。
  只是,是一個低眉順眼的羞怯美人,與他所認為的那種帶著江湖味、有些邪氣的美人,卻是風馬牛不相及。
  那個清麗少女,瞧見燕不凡僅著裏衣出了紗帳,趕緊趨身上前,取過放在錦被上的衣裳,小心地為燕不凡披上,然後,又在為他穿好衣裳之後,低下身為他著襪穿鞋。燕不凡靜默著眸子,看著那低順半蹲著的清麗少女,首先映入眼瞼的,依舊是那雙美麗的手,眉輕輕一揚,這個人……有古怪!
  「公子?」揚起的清澄眼眸,直接對上了燕不凡審視的眼眸,瞳底略微地閃過一抹訝異幽光,雖然掠過得極快,卻教燕不凡斂起了打量的眼神。
  這個人,果然有古怪!只是,古怪在哪裏呢?教他一時間也猜想不透。且看她如何動作。打定了主意,燕不凡柔聲問道:「這位姐姐,你叫什麼名兒呢?」
  燕不凡語音本動聽,又帶著些許江南人的軟柔,一聲姐姐叫得實在是好聽,直教那個清麗少女聽得一瞬間閃神,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少女垂下了臉:「回公子,奴婢名叫雪棠,打今兒起,就在公子宮裏服侍。」
  「雪棠?」燕不凡輕輕地笑了笑,「海棠開在秋季裏,故而有秋海棠一說。雪裏海棠,倒是不曾見過呢。想必是一幅極美的景致。雪棠姐姐,你以前是在哪個宮裏的呢?」
  雪棠愣了愣,低聲回道:「奴婢之前是在流水宮裏做採辦的。」
  「流水宮?行雲流水……倒是齊了。流水宮是個什麼去處?」燕不凡對神宮全然陌生,聽著那灑脫的名字,倒生了幾分好奇心,他原本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半大孩子,雖然經過一些磨難,心性異於常人,可也依舊未曾脫去孩童的稚氣。
  不過,他有此一舉,雖然有些是為了好奇心,泰半卻是為了心中謀算,他來神宮雖已是有些時日,可平日裏卻少有與人來往。行雲宮裏又沒有宮女侍婢,而平常看到的宮女瞧見他雖然會露出好奇眼光,卻是無一不避得遠遠的。這般,教他如何了解神宮呢?如果不了解神宮,他又要怎樣實施他的計謀呢?
  聽到燕不凡的問話,低著頭的雪棠輕輕地抬起了頭,低聲道:「流水宮管的是整個神宮的所有瑣務。衣食住行,舉凡生計所需的事物,都由流水宮負責。來來往往的人與物不計其數,奴婢在那裏做的是負責採買衣料的差事。」
  「嗯,那麼,你可曾去過江南?」燕不凡清潤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那頭烏發,發問,盈在鼻間的淡淡幽香,讓他知道這人有哪裏不一樣了。這香味,他原本是極熟悉的,只是,一時之間,他竟忘卻了,因為,他不曾想到這種香味會在這裏出現。
  這香味,叫做眼兒媚。
  眼兒媚的原料極為簡單,不過是種在鬼府裏的梅花花瓣,可是,它的配料卻是極為特別的,是一種來自西域的花,叫做修羅花。清冷的梅香,和著有些像迷香的修羅花香,清雅中又有些邪魅,像極了爹爹那嫵媚而又冷邪的眼眸,所以,大哥才會稱其為眼兒媚。這人,去過鬼府!
  能夠取得眼兒媚,只有一處地方。那正是爹爹在鬼府裏的藥房,是鬼府裏極為隱祕的去處,外人一般是不曉得的。能取得這眼兒媚,那麼,這個人應該有那半張鬼府機要圖吧。
  那麼,她來此,是為了另外一半嗎?
  是龍輕寒派來的嗎?
  真是有趣呢……
  看著那低著頭的雪棠猛然身子一僵,那張抬起的清麗臉龐上揚著一抹不自在:「奴婢前陣子為了採買少宮主的婚禮所需事物,確曾去過一次江南。公子是如何曉得?」
  燕不凡輕輕地笑了笑:「因為姐姐身上有來自江南的花香……忽然令我有些想家了呢。」
  「啊,是嗎?」雪棠不自在地攏了攏發際,輕聲道,「奴婢曾在江南購得一瓶發油,聞著味道頗為喜歡,故而一直用著,想不到卻觸動了公子的思鄉之情。奴婢真是不該。」
  燕不凡輕笑了一聲,看著雪棠替他穿好鞋子,輕盈地下了床榻,便徑自往宮外走去。後方,急急地傳來了輕盈的足音以及那低順的聲音:「公子,您要去哪裏?」
  燕不凡笑著回眸,望著那急急跟來的少女,低聲笑道:「你既勾起了我的思鄉之情,我便罰你陪我在神宮裏四處走動,讓我玩得盡興。走吧。」
  清澄的眼眸望著那回眸笑語的精緻笑顏,廉飛雪隱約覺得有一絲錯覺,隱約看見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狂,燕不凡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
  絕對不是!

  風,吹得很急。
  吹得在天空中飄搖的風箏搖搖欲墜。而牽著風箏的那一縷細細絲線,卻緊緊地攥在了一只好看的手裏。
  「雪棠,你說,如果,我把這只鷹兒放了,它會飄到哪裏去呢?」青翠的綠萌裏,一張精緻的容顏帶著淺笑,望著身邊一臉沈靜的少女。
  少女聽著那清雅的聲音,抬起一雙清澄的眼,望著在風中旋著圈的鷹,清麗的面容上,慢慢地揚起了一抹溫順的笑:「回公子,奴婢猜不出來……」
  那淺笑輕輕地散去,紅艷的唇裏輕輕再像出了一抹淡淡的嘆息。然後,修長的指,輕輕地扯斷了掌心中的絲線,慢慢地鬆開了手掌,看著那只風箏在一圈迴旋的風中,轉了幾個圈,然後漸行漸遠,再也看不見了。抬起頭,微瞇著眼眸,燕不凡淡淡的笑了笑:「它去了它該去的地方了……」
  廉飛雪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那放走了風箏後。便轉身離去的修長身影,然後再轉眼看著漸漸遠去的風箏,眉,輕輕地擰了起來。她看不透燕不凡!看不透這個看起來美麗無邪的燕不凡。
  外表,分明還是一個稚氣少年,可是,仔細相處才發覺,這個人,遠不是外表看起來那樣無邪。反而像是身處在重重迷霧中的迷團,一層又一層的包裹住那個少年的本性,讓人猜不透、看不透。
  初次見他,他在龍輕寒宮殿裏那一池溫泉中,滿面邪媚,與莫狂在一池溫潤中纏綿歡愛。那個時候,就感覺這個人美得邪氣。
  而化身為雪棠這一個小小的宮女,待在他的身邊,就更覺得這個燕不凡有著一雙冷魅的眼,可以看透人心。在他面前,所有的祕密都無所遁形。
  想起那一天,那一句淡然的輕語:「你可曾去過江南?」
  那一瞬間,廉飛雪就有一種恐懼的感覺。
  燕不凡,你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你身為男人,卻可以在男人的身下嬌艷承歡。一方面,卻又對著世人眼中女兒身的莫愁綻出柔情的微笑。
  有些時候,廉飛雪幾乎有一種錯覺,這個叫做燕不凡的少年,對於莫愁與莫狂的祕密,知道的一清二楚。
  眉,緊緊的皺了起來。
  狂,你可知道,你喜歡的人有多麼可怕嗎?
  是他屬於你,還是你屬於他?
  忽地,往前行的少年猛然轉回頭:「雪棠,怎麼不跟來?我還要你帶路呢,要不然,我可會在這迷宮一樣的宮殿裏迷路的啊……」
  廉飛雪斂起思索的眼神,柔順的垂下面容,腳上急急地加快步伐,慢慢地靠近那停住步伐的少年。
  燕不凡看著那叫做雪棠的少女,慢慢地看著她走近身邊。收回了眼神,紅艷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溫柔的笑。眼角的餘光,凝望著風箏消失的方向。放了那麼久,應該不會再迷路了吧……如果再迷路,那就不算是鬼府中人了。
  神宮,太安寧了,安寧得沒有一點生氣。該亂了。打破神宮的安寧,需要一點點的外力,那麼,就讓他來做這第一把的力。只要一顆小小的石子,就可以亂了那平靜的池水。
  想來,大哥養的那一幫家伙,應當不會是酒囊飯袋。龍輕寒,你有沒有察覺到,你的神宮,就要亂了呢?
  你是一宮之主,如果說沒有一點警覺,那麼,你就不配做這神宮的主人了……
               
  白茫茫的雪原中,一片風雪,瞧起來是亙古不變的平靜。可是仔細看去,就可以發覺那片茫茫雪原,竟然隱約的在移動。
  仔細一看,才發覺那片雪原中,一隊身著白衣的人正疾步在及膝深的雪原中快速移動。連那烏黑的發,都被白色的軟綢緊緊地包裹住,所以,在這一片雪白的雪原中,才不會有人發現這一隊人馬。
  「風箏斷線了。」領首的人頓住了腳步,低眸看著落在雪地上的飛鷹風箏,五彩顏色,在一片雪白中分外醒目。
  跟隨在身後的人,也一致的停下前進的步伐,拿眼看著那為首的人。
  「如果沒有錯的話,前面就是神宮了。」俊秀的書生抬起頭望望沉灰的天空,俊雅的面容上顯出一分思索,「只是,入口會在哪裏呢?」
  沈著面容,俊秀書生慢慢地在雪地上踱著步,一陣風嗚咽著從耳邊刮過。俊秀書生忽地側耳,仔細地聆聽著那風聲,眼眸中猛地光芒暴漲,是了,在那裏!
  猛然掠起的身影,隨著風嚮往前一飄,然後停頓在高處。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俊秀書生的面容上顯出了一抹淡笑,就是這裏!
  神宮。
  兩百年來,沒有人能找到你的確切位置,如今,它的存在,將不再是祕密。
               
  懸崖上,一行人穿著黑色的夜行衣,站在風雪的邊緣。
  清俊的書生冷冷地看著那一群人,輕柔的聲音裏有著不容忽視的威儀:「所有的事情,在府裏都已經說過了,一切按計劃進行,一旦失敗,絕對不能讓人知道你們的身分。記著,你們是我精心挑選的死士,別在這件事情上給我丟了府裏的臉。知道了嗎?」
  「是!」低低的回著聲,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們在夜色的風雪裏躍入了懸崖。
  縹緲的黑影借著呼嘯的風,飛速地穿梭在瞧起來似乎是無底的深淵裏。
  修長的身影率先落在了山腰間突出的平臺上,恍如枯葉飄落般的無聲無息,
  清冷的月輝照在山谷裏,明亮的地方猶如灑上一層銀輝,而暗處,卻顯得更黑暗了。
  冷凝的眼眸仔細打量著陷在霧氣裏的高大樹林,手掌輕輕地一揮,幾道輕盈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飄到了半蹲的身影邊。
  修長的指,在林子的幾個方位輕輕地指了指。黑影分了數個方向,悄然地往樹林的頂端掠了過去,輕盈的身影隱在黑暗中,恍如掠過夜空的夜梟,無聲無息。
  身影輕掠,飄然地在漢白玉的平臺上站定,冷凝的眼微瞇著望向聳立在遠處的宮殿,清俊的面容微微地露在月光中,一抹笑,在月光中分外清晰。
  那是一抹唯恐天下不亂的笑。

第十五章

  黑暗的木屋裏,壓抑著的呻吟聲,在一陣又一陣的肉體搏擊聲中,慢慢地飄盪著,然後,是一聲長長的呻吟。
  緊接著的是,長久的靜寂。一點星火在黑暗裏點燃,俊雅的少年裸著身子點亮了燭火,然後飛快地拿起灑落在地上的衣裳,遞給從床上坐起的冰艷美人,諂媚的笑顏對著冰艷美人展開:「宮主,我來幫你穿衣。」
  冰艷美人冰寒的美眸輕輕地抬起,冷冷睨著那張原本還顯得十分俊俏的臉孔因為諂媚的笑容而變得十分醜陋,厭惡的神情在眼底一閃而過,手不著痕跡地一揚,俊雅少年便怎麼也靠近不了那裸著身子的冰艷美人了:「滾開,別碰我!」
  少年尷尬地笑了笑,放下手上的衣裳,然後輕輕地退開。看著冰艷美人起身穿好衣裳,就要開門離去。少年忽地高叫了一聲:「宮主!您先別走,我有東西要給您!」
  「你有什麼東西值得給我的?」冷然地看著那在寒風中瑟縮著身體的少年,冰艷的面龐上帶著冰冷的不層。
  少年在那不層的眸光裏輕輕地低下了頭,烏黑的眼瞳閃過了一抹陰狠,抬頭的時候,卻是滿眼的諂媚:「那東西原本就不是屬於我的,只是我意外得來的一樣寶貝。別的東西我不敢說,可是宮主,您一定會對這個感興趣的。」
  隨意地關上了門,冰艷美人輕盈地掠至少年面前,雪白的指伸向了少年。少年驚喜地低下身,在暗處翻了一陣子,然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卷竹筒遞給冰艷美人。隨意地捏碎了竹筒,冰艷美人滿面不在乎地展開了竹筒裏的卷紙,原本不層的神情陡然變成了驚喜,冰艷面容上霎時因為激動而染上了艷紅的色澤:「你,這張圖哪裏來的?」
  少年看著那因為艷紅色澤而顯得嫵媚起來的美人,大膽的上前摟住了那冰艷美人抱回床楊上,手熟練的解開了美人剛剛穿上的衣裳,冰艷美人貪婪的看著手上的圖,身體動也不動,任由那少年在身上為所欲為,甚至在少年攻城掠地的時候還主動的張開腿迎合著。
  少年烏黑的眼瞳裏閃著得意的神情,身體拚命地在那粉嫩的身體上聳動。龍輕寒,你也有弱點;你的弱點,就是你太在乎權力;掌握了這個弱點,我總會飛黃騰達的。冰艷美人卻是沒有注意到,一昧貪婪地看著那手上的圖。
  倏地,一陣輕風刮過,冰艷美人猛然合起了手掌心裏的圖,然後飛速地推開了身上的少年,響起了一聲冰冷的怒喝:「什麼人!」
  猝不及防的少年猛然被推開,俊雅的面龐上閃過一絲猙獰,心中狠狠的低罵了一聲,總有一天,整個神宮都會是屬於我的,到了那個時候,我要把你加在我身上的屈辱全部還給你。淫賤的婊子!
  「很好,我會賞你的。」冰艷美人拾起衣裳穿好,輕盈的身子飛速地掠出了木屋,然後消失在冰雪裏。
  沖著那消失的身影啐了一聲,少年看著那洞開的木門,俊雅的臉上揚起了得意的神情。
  忽地,門無聲的開了,少年疑惑地張望著,看到門口站著一身黑衣的清麗少女,臉上的困惑猛然轉成了驚喜:「雪棠,你來得正好,我告訴你,宮主對那張圖很感興趣,你快點回去,幫我找另外一半圖的下落!」
  清麗少女慢慢地走進了木屋,烏黑的眼瞳冷冷地望著那張急切的臉,良久才喃喃地恍如自語一般低聲道:「圖,你給她了?」
  少年滿臉的興奮,大笑了起來:「雪棠,很快我就可以得到一切了,雪棠,你知道吧,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來……雪……」
  少年猛然轉身,怔愕地看著黑衣少女,俊雅的臉上滿是不敢置信,手,慢慢地撫著背後,然後看著滿手的鮮血,張大眼睛,倒在地上。
  清麗少女冷笑著,手輕輕地覆在臉上,慢慢地揭開了臉上的面具。冰冷的眼瞳,靜靜地看著那死去的少年,廉飛雪輕輕地嘆了一聲:「你這顆棋子已經沒有用處了,繼續留著你,你的野心只會壞了大事。是你的野心害了你……希望,你的血沒有白流……」
  手隨意一揚,一縷粉末灑落,少年的屍體就一點一點的化成了水……然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廉飛雪默默地轉身,看著漫天飛雪,輕輕地抬起指尖,放在鼻間,良久,輕輕地嘆了一聲。
  手上有血的味道……
  狂,這血的味道會越來越濃,到那個時候,你想後悔也難了。
  就在廉飛雪悄然地離開那片低矮的木屋時,一個修身玉立的少年從黑暗裏慢慢地探出身影,低頭看著那少年消失的地方,臉上有一瞬間的痛楚。
  慢慢地蹲下身,少年輕聲道:「雪顏,想不到我隨公子出行宮的這十年,再見面的時候,你竟然屍骨無存。真是造化弄人。雪顏,你有如此下場,是因為有行宮的存在,這個不把男人當成人看的地方……雪顏,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把這裏夷為平地的……」
  冷冷地抬眼,看著那隱在黑暗裏的低矮屋群,如玉的面容閃過了一絲冷厲。
  「玉公子。」
  身影佝僂的老者,慢慢地走近修身玉立的少年:「公子有飛鴿傳書,詢問事情進行得如何了。」
  少年面容一凝,輕聲道:「雲伯,告訴公子一切都很順利,請他放心。」
  「是。」
  老者的身影又隱在了黑暗裏,而少年如玉的臉龐上,神情漸漸變得漠然,他抬起眼,望著遠處泛著冰冷光芒的雪原,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輕柔地將懷裏的卷軸攤在白玉書案上,冷艷的容顏揚起了一抹欣喜:「想不到,得來如此容易。鬼府,你很快就是我的掌中物了。逐影!」
  一縷纖巧的身影飄然地落在地上:「宮主,屬下在。」
  「這是鬼府的地圖,趕快交給風影。」手掌輕揚,白玉書案上的薄紙,便飄落在那身影的面前。
  少女拾起那張地圖,黑瞳微掃,臉龐上顯出一抹訝色:「宮主,這圖……」
  「去吧。」雪白的掌輕輕地一揚,少女便默然不語,身影一飄,消失在空曠宮殿裏。
  那纖巧的身影才消失,宮殿的大門就被急急地推了開來,神色驚惶的宮女不安地沖了進來,在看到一身白衣的冰艷女子神情冷漠的坐在宮殿的正中央,驚惶的神情才稍稍收斂。
  「怎麼了?」龍輕寒抬起眼眸,望著滿臉驚惶的宮女,「這麼慌張?」
  「宮主,有、有人闖進來了……守衛攔不住……」宮女不安地抬起了眼睛,看著冰艷的人,神情顯得有些畏懼。
  手,猛地捏成了拳,龍輕寒倏地一聲,站了起來,身影一動,已然晃出了宮殿。冰艷的眸子冷冷地掃著月光下被諸多宮女圍了起來的幾個黑衣人,眼眸不由輕瞇,神情益發冷峻。
  冰艷容顏,沈寂如水,良久,嫣然一笑,恍如春花乍開,美艷不可方物:「狂兒,你可真是給我帶回了一個不錯的人……燕不凡,我還真是小瞧了你……」
               
  燕不歸站在醉逸樓內面對著鬼府的那一扇窗前,看著那在鬼府重重疊疊的屋宇群裏穿梭的黑影,俊美的臉上淺淺揚起了得意的笑容,然後轉身望著躺在酒樓桌子拼成的床上媚態橫生的絕媚人兒,那絕媚的人兒瞧見燕不歸轉身,便熟練地敞開了雙腿,纖細的手指熟練地在嬌艷的密穴裏抽插著,柔媚的語音帶著勾魂的魔魅:「不歸,來啊,來啊……我、我等不及了……」
  燕不歸邪邪地看著那絕媚人兒,修長的手輕柔地挑起了醉逸樓垂掛在窗問的竹帘,讓清冷的月輝柔柔地灑入空盪盪的酒樓裏:「獨舞,你瞧,有人來了。我們這對做主人的,似乎有些失禮呢!」
  雪白的牙狠狠地咬了一口紅艷的唇瓣,柔媚的鳳眸不悅地睨了一眼那在月色下顯得威嚴的屋宇,絕美的容顏上揚起了一抹煞氣,隨意地抓起散落在一邊的衣裳,燕獨舞冷冷地起身,走至窗前,望著在月光下跳躍著的身影,柔媚的眼眸裏泛起一抹冷笑:「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燕不歸懶懶地笑了笑,修長的手輕輕地一攬,將那柔媚的身子緊緊地攬入了懷中,一手熟練地穿入那散散披覆住柔媚身子的衣襟裏,挑弄著那小小的兩點,然後滿意地聽見柔媚的呻吟聲從紅艷的嘴唇裏飄逸而出。深幽的眼眸冷冷地睨了一眼窗外那清冷的月,嘴唇微動,運用千里傳音命令隱在暗處的護衛行動,手鬆開了握著的竹帘,然後抱起懷中柔媚的身體轉回了桌子邊,早已脹大的灼熱狠狠地穿入濕潤的媚穴,聽著身下人兒柔媚入骨的呻吟,燕不歸輕柔地俯下身,吻著那漂亮的額頭,嘆了一聲,心裏暗暗道:不凡,你會怎麼做呢?我們在看著呢……

  宮殿裏,寧靜的花園中,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宮女的屍體,綠萌下,一身黑衣的男子被兩個喘著氣的秀麗少女緊緊地扣在地上。
  「參見宮主。」神情蒼白的宮女們顫抖的聲音,從四周輕輕地傳來。
  龍輕寒身影一掠,手掌一揚,一股凌厲的罡氣將緊緊扣著黑衣人的兩個宮女震得遠遠的,黑衣人在那凌厲罡氣的衝擊下,剛正的臉龐一陣煞白,艷紅的血跡,慢慢地從嘴角滲出。
  「沒用的東西!」龍輕寒冷冷地睨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宮女,冷厲的眼眸狠狠地注視著被押在冰冷大殿上的黑色身影,雪白身影一晃,纖細手指已然扣住黑衣男子的頸脖,冰艷的眼眸冰冷而無情:「你是誰?來神宮有什麼目的?」
  黑衣男子深邃的眼眸輕輕地抬起,冷冷地睨著那冰艷面孔,因為脖子被攥住而漸漸紅脹的臉龐露出一抹冷笑;然後,雙掌一翻,狠狠地擊在天靈蓋上,狂噴的腦漿與鮮血濺得龍輕寒冰艷的面孔滿是紅白之物。
  秀麗的眉,冷冷地擰起,雪白的掌,輕輕地抬起,神情厭惡的抹去沾了一臉的血腥,輕輕地松手,冷冷地看著黑衣男子軟綿綿地倒在地上,然後眼眸微轉,看著四周神情慌亂的宮女們瑟瑟不安地躲在角落裏,神情微冷:「迎雪!」
  隨著語音跌落,一身黑衣的老婦神情默然地走了過來:「屬下在。」
  「今日夜裏,是誰當值。」冷冷的眼眸帶著凌厲的殺氣,掃過四周,將那兩個當值的宮女在凌厲的罡氣中,化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餅:「你們都應當知道神宮的規炬,你們守宮不力,我將你們處以極刑,可別怨我不客氣。」
  顫抖的宮女們擠在門邊,看著那在罡風中發怒的冰艷女子,看著那前一刻還在一起的好友在罡風中變成一團團血肉,眼神,漸漸變得悲傷起來。
               
  跨坐在俊美的男人身上,承受著男人灸熱的體液,燕不凡軟軟地伏倒在寬厚的胸膛裏,纖細的手掌輕柔地撫著男人的胸膛,輕笑道:「你最近怎麼總是來呢?很清閒?」
  龍莫狂眼神一冷,扶著燕不凡纖細腰肢的手禁不住一緊,語音有些僵硬道:「怎麼,你不高興看到我嗎?」
  慢慢地抬起眼眸,凝望著那張顯得有些陰暗的俊美容顏,燕不凡怔了怔;良久,輕輕地嘆了一聲,低聲道:「我連人都給你了,我巴不得時時刻刻地陪著你,怎麼會不高興看到你呢?狂,你這樣說,我會難過的……」
  龍莫狂靜靜地與那雙清澄的眼對視,俊美的面容顯出了一抹惶惑,喃喃道:「不凡,你真的想我時時刻刻陪著你,而不是莫愁嗎?」
  身子微微一僵,燕不凡擰了清艷的眉,冷冷睨著那張俊美的臉,這是他與狂相處的時候,兩個人第一次提到莫愁的名字。可是,他分明就是莫愁,提起這個名字、這個身分,是在試探他嗎?他的意思,是指自己只想看到莫愁,而不想看到他嗎?
  心裏禁不住一陣委屈,身子一動,從那健碩的身體上滑落,冷聲道:「既然不相信,你以後就不必再來了。我又何必委屈自己躺在一個男人的身子下面,任其予取予求呢?」
  龍莫狂的身子猛地一僵,看著夜色中那張冷若冰霜的面容,心裏陡然一寒,訕訕地坐起身,輕輕摟著那單薄的纖盈身子,低聲道:「不凡,我最近心境不寧,你別記恨我,可以嗎?」
  凝望著那雙深幽眼眸裏的歉意,思忖良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燕不凡正要說些什麼,?地,一陣喧嘩聲從宮外傳來,聽著宮殿外喧嘩的聲音,輕紗帳裏的兩個人禁不住神情一凝。
  龍莫狂側耳傾聽,感覺到宮外人聲嘈雜,腳步紛亂,不由心中暗自一驚。奇怪,神宮一向紀律嚴明,怎麼會這麼亂?
  手掌一動,衣裳已經披在身上,身影一動,輕紗帳裏已失去了他的身影:「不凡,在行雲宮裏待著,千萬別出來。」
  燕不凡坐在床上,聽著狂縈繞在耳邊的輕聲叮嚀,秀雅的容顏擰了起來,最近看到的總是狂,莫愁呢?怎麼不見了莫愁?狂看起來心緒不寧,發生了什麼事情?
  取了衣裳披在身上,慢慢地在宮殿裏來回地踱著步,這裏面,有什麼古怪呢?
  不凡,別急,不能自己慌了神。
  靜下來,靜下來。
  轉身,站在書案前,慢慢地往硯臺裏注入清水,抬手慢慢地磨著墨,看著墨色慢慢地暈開,然後,取過一枝筆,一張紙,沾了墨,閉了閉眼,在那張宣紙上慢慢地畫起了梅。
  一陣微風輕柔地刮過,宮殿裏輕紗四處飛揚,顯得站在書案前一身白衣的纖瘦少年,飄飄若仙。
  青衣靜靜地站在窗前看著一身白衣的少年,?地,少年側過頭,一雙烏黑鳳眸直直地望著自己,柔媚的眼波,和著柔軟的語音,輕輕的,靜靜的飄入耳中:「青衣,你來了嗎?我等你很久了。」
  喃喃地道了一聲:「少主……」
  聽到聲響,燕不凡抬起眼睛,看著站在窗前的俊俏書生,眉眼不由一揚:「怎麼是你來了?」
  青衣輕笑了一聲:「二公子,怎麼不想瞧見我嗎?」
  放下手中的筆,燕不凡冷冷的道:「你是爹爹與大哥身邊的貼身護衛,我只是想不到他們會讓你來罷了。或者,是他們不想你打擾了他們,所以才把你派到這兒來?」
  眼眸打量著秀雅而美麗的冰冷容顏,青衣為那話語中的戲譫啞然失笑,以前怎麼從來都沒有發現,那個在鬼府裏安靜得幾乎讓人不容易察覺的孩子,竟然也是一個厲害的角色呢?
  「二公子說笑了。」青衣揚眉,四下打量了一周,「一切都按照二公子吩咐的去做了。不知道二公子還有什麼吩咐呢?」
  落筆,輕柔地畫下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蕊,燕不凡輕輕地揚了揚眉:「不必了,往平靜的水裏,只需投入一粒石子就會產生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你們要做的只是那顆石子,剩下的漣漪,不用我們操心,自然會有人來做的……」
  微瞇著眸子看著在紙上揮毫的秀雅少年,青衣悄然地施了一禮,便如來時一般,悄然地離去。
  低首畫完最後的一片花瓣,不凡在書案前的檀木椅上坐下,眼神裏,滿是一種玩味的神情。
  一切,即將開始了……
  龍宮主,你會怎麼樣與我應對呢?

  青衣靜靜地站在雪原上邊,眼眸若有所思地望著那深幽懸崖,從來都只以為,這個隱在鬼府角落院子裏的二公子,只是個無害的小兔子,可是剛才,他分明看到的就是那個在主人離開鬼府以後統治著府的少主。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轉身看著跪在身邊的那些護衛,青衣輕輕地笑了,燕家的人,一向都讓人捉摸不透,他開始期待這個二公子會做出什麼樣驚天動地的事情來了。
  龍輕寒,算你倒霉吧,你惹上一個不該惹的人。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惹上他的,可是,現在的狀況是你已經惹到他了。希望,你不會付出太大的代價。
  如果,二公子真的與少主有著相同的個性,那麼,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個代價,絕對會大得難以想像。
  龍輕寒,你甚至會失去神宮……
  青衣輕輕地揚了揚手,護衛們起身,跟隨在他的背後,慢慢地消失在無盡的雪原裏。
  自求多福吧,龍輕寒。

  是誰,闖入了神宮?
  看著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和橫七豎八的宮女,龍莫狂陷入沉思。
  站在樹梢的枝頭,龍莫狂靜靜看著那冰冷女人毫不留情地將那兩個宮女捏成了肉餅,眼神默默地看著那些宮女神情不安地縮在角落裏,眼眸不由得微瞇。不管是什麼人闖進神宮,有一點對他是有利的,那就是母親的無情,令宮裏的人開始產生了不安的情緒。
  越是動搖,越是有利。
  雖然嚴厲的懲罰不可缺少,但是,卻不需要用這種方式。死,有很多種方式,最不應該的,就是這種面目全非的死。
  娘,你根本不適合做一個宮主。
               
  躺在樹萌中間天然的紫藤花床上,隨意地翻著手中的書卷,一陣和風輕送,帶來了略為明顯的暖意,使人昏昏欲睡,而燕不凡則是猛地抬起頭,看著天空,思緒有點走遠,昨夜,神宮遭受到前所未有的侵入,可是,卻沒有留下什麼痕跡。
  早上起來,看到的神宮還是那麼寧靜而安詳,碰見的每一個人,還是那樣的謙卑恭順。
  不,不對,肯定有什麼地方是不一樣的,只是這種不一樣,還沒有大到足以浮出水面,讓他一看就清楚的了解。
  神宮,傲立江湖那麼些年,要它那麼快崩壞是不可能的。
  站在樹下方化身為雪棠的廉飛雪察覺到他奇怪的安靜,猛地抬起頭,卻看見清澄的藍天下,那如玉的少年微仰著面龐,迎著柔亮的光,面上的表情是若有所思的,溫柔裏帶著些許的寂寞……
  很美,很澄靜的少年。
  很難把這樣澄清的、如玉的少年,與那口初見在一池的水氣中所看見的邪媚人兒聯繫在一起。廉飛雪靜靜地想著,似乎,這個叫做燕不凡的,也如狂一般,有著雙重個性呢。
  淡淡的笑了笑,廉飛雪的眉輕輕地揚了揚,這個叫做燕不凡的少年,真的是對狂與莫愁的祕密一無所知嗎?
  他如果不知道莫愁與莫狂是同一個人,為什麼會表現得那麼平靜呢?同時遊走在兩個人之間,竟能表現得如此鎮定而且淡漠。
  他真的愛著莫狂與莫愁嗎?
  眉,禁不住微皺,燕不凡,你究竟是在打算些什麼?
  該提醒莫狂與莫愁嗎?
  眼神微轉,向遠處的宮殿望去,最近,似乎只能看到莫狂呢!
  雖然,同樣是以女裝的模樣出現,可是,那一雙帶著憤恨的眼卻告訴她,現在的莫愁不是莫愁,而是將身體縮小了的狂。似乎很久沒有看到莫愁那一雙清澄的眼了。
  這代表著什麼?
  是不是說這兩個寄居在同一個身體裏的人格,要開始分化了嗎?
  最終留下的人,是莫狂嗎?
               
  燕不凡皺著眉頭,看著天空上飄過的白雲,仔細聽去,耳朵裏只聽得到風吹過的聲音,和偶爾響起的清脆鳥鳴,根本聽不到其它的聲音。
  好靜!
  靜得讓人感到害怕。禁不住微微瞇起眼眸,燕不凡靜下心來,想著那『兩個』牽動著他的心、他的身體的人。
  昨夜,在行雲宮裏,與狂起了小小的爭執,在神宮的喧嘩下宣告結束,可是,並不代表兩人的爭執已經解決了。只是一句小小的撒嬌而已,卻像是觸動了狂某處的神經,雖然狂極力隱藏,可他還是察覺到了那雙眼睛裏的痛楚與猜忌。
  他知道,狂覺得自己不想看到他,想看到莫愁。
  是,自己的心裏面,確實是喜歡著那個狂肆而放縱的『少女』,因為,他在還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要將『她』從心裏面除去,很難。
  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想除去。
  因為,莫愁就是狂,狂就是莫愁。他們是同一個人,又何必分得那麼清楚?
  只是,似乎是他們自己執著於不同的身分。不同的外表。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最近真的很不尋常。似乎,總看不到莫愁,而狂出現的次數,又太多了。
  雖然知道他們是同一個人的不同面向,他也喜歡他們能夠融合成同一個人,不用再那麼辛苦的分成不同的性格,然而,最近卻總是在狂的身上感到一種不安。
  齒輪,似乎有一環出了錯。
  這不由得讓他感到驚惶,自己那樣做,真的對嗎?想要毀掉神宮的意念,此時意外的薄弱起來。這樣的一個局,究竟,該怎麼樣去解呢?
  忽然想念以前還沒有知道狂與莫愁是同一個人的時候了。
  如果仍舊是那個時候的自己,此時,一定是一邊想念著莫愁,一邊又惶惶不安地想念著狂。
  白天的時候,想念那個帶著陽光般溫柔笑顏的少女;想念那噴吐在耳邊的暖暖氣息;想念那比起自己還未完全成長的身體。稍稍修長的身體擁抱著自己,坐在花床間的景象;想著那安安靜靜地走在這深深的宮殿迴廊裏的莫愁,執著自己的手,怕他迷路的體貼呵護……
  心裏的想念,應該就會恍如瘋長的野草一般,茂盛而紛亂,寂寞、寂寞、寂寞,然後,只要莫愁的一個體貼笑顏,就可以撫平那種心上的寂寞。
  到了晚上,抱著冰冷的枕,難以入眠的時候,想的就是狂那灼熱而狂野的擁抱,那足以燒毀他整個心智的熱度,令他每個夜晚都想得幾欲發狂。然後,他是不是會在深夜裏,獨自用手搗弄著被狂的灼熱磨練得萬分敏感的後穴?
  只是,即便是伸入的手指再多,自己冰冷的體溫,應當是無法讓那後穴感受到狂熱,那個時候肯定會好想、好想要狂的灼熱,瘋狂地脹滿那裏,然後,在手足相抵之間,一起沉淪到瘋狂的情欲天堂。
  只是,那一切,都只是如果。
  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狂就是莫愁,莫愁就是狂。所以,總會在面對著他們的時候,忘記分開界限。所以,昨夜,他才會與莫狂起了爭執。是他錯了嗎?
  煩惱地搖了搖頭,燕不凡索性身子一躺,將手上的書卷覆在臉上,悶悶地想要睡個覺。只是,書卷下如玉的眼眸裏卻是掩不住的寂寞。戀上一個人,不是應該覺得滿心欣喜嗎?可是,為什麼他卻覺得只有滿心的苦澀呢?
  面對著一個人,兩種個性,他該怎麼做呢?
  他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一個為著情而喜、為情而苦、為情而惱、為情而怒的少年郎而已。他又能怎麼做呢?

  一身黃色衣衫的少女,默默地倚在宮殿的廊柱下,看著遠處那花床間的少年,眼神有些茫然。與站在樹萌下的秀麗宮女眼神對個正著。
  熟悉的眼神,讓一身黃衫的少女默默地垂下了眼眸,是飛雪。
  想不到,她這麼快就到不凡的身邊。
  有她在不凡的身邊,不凡應該不會有危險。那樣,他就可以放手去搏一搏了。
  命運的齒輪,在碰上不凡的那一天,已經開始轉動了。
  神宮,在這山谷裏傲然挺立了數百年的神宮,很快的,就要在自己的手掌心裏崩塌了。
  苦澀的笑容,在看著自己手掌的時候,彌漫了整張俊麗的臉龐。雖然心痛,可是卻不後悔。因為,那是命運的選擇。

第十六章

  「轟!」
  巨大的聲響,在靜寂的黑夜裏顯得分外清晰。
  燕不凡猛然從夢鄉中驚醒,震愕地側耳傾聽著從行雲宮外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巨大聲響,發生什麼事了?
  一身黑衣的少女,急急地自一邊的側殿走了過來,然後在輕紗前立定身形:「公子,您受驚了,我這就去打聽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著雪棠的身影消失在眼界裏,燕不凡慢慢地披起了衣裳,然後打開宮殿的大門,眼眸觸及那片燒紅了半片天的火紅時,猛然頓住。
  一聲接連一聲的巨響,伴著天搖地動,一陣接著一陣地傳進耳朵裏。勉強地攀住宮殿大門的門環,才不至於讓自己跌倒,燕不凡看到漫天的火光中,一個個的身影在火光中急速的飛掠。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都那麼的驚慌?
  正想著,一身黑衣的雪棠已然在身邊站定:「公子。」
  「怎麼了,雪棠?」
  廉飛雪微微地沉默了一會兒,眼神望著遠處衝天的紅光,輕柔的語音平靜無比,仿佛在傾訴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神宮建造在沉寂的火山口上面,四散的噴泉因為火山的熱度而無比溫暖,也使得這山谷四季如春。有人,在火山眼裏放了轟天雷,使得沉寂的火山蘇醒了。」
  默然地聽著雪棠平靜的聲音,燕不凡閉了閉眼,火山。
  想不到,神宮還有這樣的一個弱點存在。
  點燃火山的人,是誰?
  看起來,龍輕寒樹下的敵人還真不少。竟然有這麼多人想要毀掉神宮。
  首先,自己代表的是鬼府的力量,昨夜,他已經小試了牛刀,人馬也全數離開了。如果,大哥他們還有行動的話,他應該知曉;所以,今天這件事不是來自鬼府的勢力人。
  是雪棠背後的人嗎?
  不像,雪棠看起來也不知情。
  那麼,會是誰呢?
  難道,還有第三股力量想要摧毀神宮?
  龍輕寒,你手中的勢力,究竟有多大呢?大得可以抵抗這幾股力量嗎?
  正沉思著,忽地一陣微風刮過了耳邊,燕不凡猛地抬頭,看著消失在視線中的一縷輕煙,看起來,那真的像是一道輕煙。側眸,看到雪棠那清麗的臉龐微微地變了顏色。
  真的是輕煙嗎?
  淡然一笑,燕不凡轉身,踱入宮殿,四下打量了一番。
  有人動過他的東西。
  剛才那道輕煙應當是一個人,一個有著極高輕功的人。
  想找的,應當是這件東西吧。
  淺笑著從裏衣的袖口抽出了被他折起來的薄紙,月光下,攤開的紙張上,密密麻麻地畫著無數的線與點。
  另外的半張鬼府機要圖。
  終於有人來找它了,還以為它被人遺忘了呢。雖然遲了點,不過,只要有人記著它就好了,它可以說是他手中最重要的一件寶貝,怎麼可以埋沒了呢?
               
  龍輕寒沉默地看著宮殿裏那一池顯得渾濁的溫泉水,濃重的硫磺味道讓所有人禁不住掩鼻退避,翻滾的池水,猶如煮開的沸水一般,不斷地冒著汽泡。
  「宮主……」神情不安的幾位長老互望了一眼,一身蘭衣的蘭娉兒喃喃地低喊了一聲,神情中滿是憂慮。
  輕輕地揚了揚手,龍輕寒沉聲道:「不必多語,你們去外面看看宮中弟子有多少的傷亡。」
  「是。」神情恭順的退開,幾位長老的臉色都顯得十分的凝重。
  「娉兒。」龍輕寒似是想起了什麼,回頭叫住了正要離開的蘭娉兒。
  蘭娉兒怔了怔,回首望著站在溫泉邊的冰艷女子,低聲道:「宮主有何吩咐?」
  「你去叫莫愁過來。」龍輕寒的眼眸裏帶著一抹煞氣,讓蘭娉兒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是。」
  宮主為什麼要叫少宮主過來呢?難道……今天晚上的事情,與少宮主有關嗎?
               
  冷冷地看著天空中的火光,龍莫狂冷冷的笑了笑,他們動手了。雖然今晚只是小小地投了幾枚轟天雷;可是卻足以驚動地底下沉睡了千萬年的火龍,當那條火龍噴發的時候,整個神宮,將化為一片火海。
  那個時候,一切都將重來……
  真的可以重來吧?
  心頭微微地泛起一抹苦笑,臉色也有些黯然,正出神,耳中猛然聽得細碎的足音,回首望去,只見一身淡藍色衣裳的美婦人站在宮殿的迴廊之中,喃喃地輕道了一聲:「蘭長老,許久不見。」
  那美婦人正是四大長老之中的蘭娉兒,只見她面露憂慮地向龍莫狂走了過來,然後輕柔地撫著龍莫狂俊麗的五官:「莫愁,怎麼氣色這麼差?」
  微微地垂了眼瞼,輕輕地退後了幾步,避開那雙溫柔的手,龍莫狂把那雙漂亮眼瞳裏的難過掃入眼底,輕輕地閉了閉眼,她神情自若的笑道:「蘭姨,您怕是看錯了,我怎麼會氣色差呢?蘭姨,找我有什麼事嗎?」
  張了張嘴,蘭娉兒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是什麼也沒有說,然後冷然的表情掛上了端莊的容顏:「宮主請少宮主前去。」
  龍莫狂怔了怔,心頭,禁不住突的一跳。
               
  龍輕寒站在床榻上,安靜地看著啟動機關的銀鉤,冰艷眸子裏猛然泛起一抹幽厲冷光。
  跪在她身後的黑衣少女瑟縮著身子,一臉的驚懼:「宮主,屬下已經盡力了。」
  龍輕寒閉了閉眼,轉過身面對跪在地上的黑衣少女,冷道:「果真全部找過了?」
  「回宮主,是的。行雲宮裏,只要是屬於燕不凡的東西,屬下都查過了,確實找不到另外的半張圖。」黑衣少女不安地抬起眼睛,小心打量著那張冰艷容顏。
  白皙的手掌緊緊地捏成了一個拳頭,龍輕寒冰艷的神情陡然變得鐵青,拳頭一揚,狠狠地在身邊的玉榻上擊了一拳,轟的一聲巨響,將那黑衣少女嚇得面無人色。
  可惡,燕不凡究竟把另外半張圖藏在哪裏?
  鬼府,鬼府裏所有可以翻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她要的萬年寒玉。原本時間還可以再拖一拖,可是,轟天雷將火山口的火眼震開了,如果再不用萬年寒玉鎮住,神宮將毀於一旦。她苦心經營的一切,怎麼可以就這樣毀了?她還沒有一統武林,沒有……
  可惡!
  另一半的鬼府地圖,究竟在哪裏?
  可惡!
  給她圖的雪顏竟然意外的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裏。這個可惡的家伙。
  輕盈的足音,輕柔地落入耳中。手掌輕揚,跪在地上的黑衣少女已然失去蹤影。龍輕寒斜睨著眼眸,看著悄然入內的俊麗少女,眼眸猛地一冷。
  「娘,你找我嗎?」清冷的語音,帶著回響飄盪在整個宮殿裏。
  娘?
  龍輕寒為那一聲稱呼冷冷的笑了笑,斜睨著眸子,看著眼前修長的身影打量,從他一生下來,就淪落在無盡的折磨裏,受盡了苦楚,而今,他竟然還能夠如此坦然地面對自己,叫上一聲娘。
  這孩子,城府很深。
  很好,像她。果然是她的孩子。只是,卻是生了這麼一個孩子,她倒是該煩惱了。
  靜默的對視著那雙冰艷眸子,龍莫狂微微地瞇了瞇眼。奇怪,為什麼用這種眼光看著他?有些憂慮,有些煩悶,又有些痛苦的眼神,讓那張冰艷的臉顯得稍稍的有了一絲人味。
  這不像她!
  龍莫狂警戒地退後了一步。
  察覺到龍莫狂戒備的心情,龍輕寒收起了心思,冷冷一笑:這孩子果然長大了。懂得戒備她了。
  城府深又怎麼樣呢?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生的,你想鬥過我,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在床沿坐下,龍輕寒冷冷地睨著那俊俏的面龐:「你最近很忙嗎?怎麼都沒有來見我呢?」
  龍莫愁心頭一凜,這話,聽起來話中有話。
  「剛才那麼大的動靜,你聽見了嗎?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龍輕寒靜靜看著那渾身一僵的人,心頭冷哼一聲。
  她曉得這件事情是自己做的!
  龍莫狂心頭劇震,微瞇了瞇清澄的眼眸,她果然不能小瞧。那麼,自己的計劃她又知道多少?
  「狂兒,你知道剛才那一陣巨響是怎麼一回事嗎?有人往宮裏的泉眼裏投了轟天雷。你身為繼任宮主,應當知道,泉眼下面藏著一條火龍。如果驚醒了這條火龍,後果會是怎麼樣?」冰艷眼眸冷冷地打量著臉色陰沉的俊麗少女。
  冷冷一笑,深幽眸子微抬對上了雙冰寒眼眸,笑容揚在臉上,卻到不了眼裏:「整個神宮,就會灰飛煙滅。」
  面容一沉,身子站了起來,慢慢靠近了那個俊麗少女,一字一句,沉聲道:「你知道就好,回去吧。」
  默然轉身,龍莫狂沉著的出了宮殿,站在宮殿的大門口,肅穆的臉上顯出了幾許揣測,她究竟知道了多少?管她知與不知,棋子已然落下,就容不得再後悔了。
  現在,該執行下一步計劃了。
  宮殿裏面,神情冷凝的女子冷冷地拍了拍手掌,黑影飄落:「宮主有何吩咐。」
  取下了腰間的一塊玉佩,遞給了那黑影:「你帶著這塊玉佩前往西域,尋到拜月宗的宗主,將此玉交給他,他就會明白的。」
  「是。屬下明白。」黑影飄然而逝。
  龍輕寒冷魅的眼微微斂起,狂兒,你再怎麼計算,也是逃不脫了我的掌心。

  神情黯然地看著滿地的紫藤花瓣,燕不凡微抬起頭看著樹梢間斷裂的紫藤花床。
  花落了。
  昨日,它還繁茂無比;今日,卻已濺落一地。
  世事無常,人生如棋,誰能在今朝算到明日?
  明天,會是什麼樣的景象?
  火龍蠢動,神宮朝不保夕。不正是合了他的意?
  只是為何,總覺得忐忑不安?
  這一盤棋局,下一步棋,該怎麼走呢?
  換作大哥與爹爹,他們在這場棋裏面,會怎麼樣做呢?
               
  燕獨舞憤憤地站在街角,看著陌生的地方,可惡,這是哪裏?
  不歸,你到哪裏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迷路了?
  生著悶氣的燕獨舞,狠狠地咬了咬紅艷的下唇,都怪不凡!
  原本,燕獨舞與燕不歸兩人在鳳凰閣裏逍遙自在,做著快樂似神仙的恩愛眷侶;誰料想得到,不歸忽地想起久違了的兄長責任,一定要去什麼神宮幫不凡。依燕獨舞對不歸的性格了解,分明是悶得慌了,所以才會找些事情出來做做。
  一思及此,燕獨舞不禁紅了眼圈,嫵媚入骨的鳳眸裏掉落了幾滴晶瑩的淚,不歸覺得悶,是不是厭煩了他的身子了?打從戀上不歸開始,一直暗藏在心裏的不安在不歸提出要去神宮的時候,猛然爆發。大吵一頓之後,趁著不歸不注意的當下,氣呼呼的離開了鳳凰閣,卻在下一刻就後悔了。
  只是,強擰著臉面覺著下不了臺,又不能即刻回去,燕獨舞就當做這次是出來散心遊玩的。可是,卻是越玩越覺得索然無味,每一日都被想要不歸的情欲折騰得疲累不堪。越想越是煩心,燕獨舞就胡亂地走了一通,發覺時,自己已經迷了路了。
  正在不悅之中,嫵媚鳳眸一轉眸,發現了幾個不似中原人物的人,正以著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奇怪……適才好象就看到這幾個人了。心頭猛地一凜,他好歹也曾經是鬼府當家,當然明白自己被人盯上了。
  千算萬算,燕獨舞卻是忘了算計自己這張絕世容顏,他原本就是豐神俊秀之人,再加上這幾年他與不歸在一起,清雅俊秀早已被入骨的嫵媚所取代,卻自然是落得比清雅風貌更誘人心弦,端的是人間一個絕世尤物。如此人物落了單,少不得會引來宵想。
  見燕獨舞停住了腳步,跟在他身後的幾個人卻並未停足,徑自越過了燕獨舞向前行去。這使得燕獨舞稍稍鬆了一口氣,暗笑自己多疑。
  卻不料得,那幾人向前行了幾步,忽而折身過來,燕獨舞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一陣香味熏得昏昏欲睡,禁不住心頭一凜。
  這是來自西域的魔鬼花,迷香中的極品──修羅花的香氣。
  昏迷之間,燕獨舞隱約聽到了那幾個人用著奇怪的腔調說著話。
  「是他了……」
  「這般骨骼,正適合用來煉藥……月宗肯定會十分滿意的。」
  月宗?
  煉藥?
  不歸……

  神情冷魅地看著奇裝異服之人帶走了獨舞,燕不歸俊美的面容上泛起了凌厲殺氣,使得緊跟在他背後的暗衛,禁不住地打了一個寒顫。
  幼主平時總是帶著笑臉,故而讓人看起來覺得無害。只是他們曉得,只要觸動了幼主的禁忌,幼主便會變成一個心狠手辣之人。那個禁忌便是少主。如是惹到了少主,幼主的手段便會狠毒無比,單看幾位夫人的經歷便可看出。
  他們一路上行來,暗中已經除掉了無數覬覦少主的宵小之徒,看著那些人的凄厲下場,饒是見慣了血腥的他們也為之心寒。思及此處,暗衛們禁不住為那些奇裝異服之人感到嘆惜。地獄,又要多上幾條死不瞑目的厲鬼了。
  燕不歸急急地跟在那些人的背後,看著那些人消失在一個大宅子裏。手掌輕揚,背後的暗衛會意,身影一縱,已然躍入那宅子裏。
               
  燕獨舞幽幽地張開眼眸,看著頭頂凹下搖晃的琉璃燈,心頭一驚,他是在哪裏?低頭一看,只見自己躺在一個軟綿綿的圓球上,手腳都被綁了起來,身子想要動彈,卻是不著一點力氣。正掙紮著,耳邊傳來了動靜。
  「咦,你醒了?」夾雜著濃重的鼻音語調,聽起來有些怪異。燕獨舞猛地側過了頭,禁不住吃了一嚇,只見一個金髮碧眼的妖異之人正坐在一堆毒物之中,「想不到你的身體對藥性有抵抗力,連極品迷香也只能迷住你片刻,這樣正好,說明你的身體內有無數的靈藥,用作煉藥,正是恰到好處。」
  那些毒物有蜘蛛、有毒蛇、有娛蚣、有蝎子……舉凡能羅列出來的劇毒活物,都一一在列,讓向來膽大妄為的燕獨舞看了也不由得為之心驚。
  更奇異的是,這些毒物紛紛咬噬那妖異之人,那人卻一點中毒症狀也沒有,反倒是那些毒物紛紛不支,這景象讓燕獨舞暗暗吃了一驚,心道,這人莫不是比這些毒物還毒?心裏正吃驚,忽聽得那人說要將自己用作煉藥,心頭禁不住微微一凜。
  不過此時,燕獨舞倒是冷靜了下來。他素來聰明絕頂,只是先前因為惱怒不歸而失了方寸,此刻一旦冷靜,卻是靈臺清明,心道:自己這一離開,不歸定然會尾隨在後,先前不曾現身,只是擔心自己的脾氣未曾散去,此時見自己出了事情,定然會即刻前來相救,現下只需拖上一時半刻的功夫,自己便可以得救了。
  這般一想,絕媚容顏立時顯得沉靜,讓那金髮碧眼的妖異人物驚咦了一聲。
  奇怪,這人的表情向以這般鎮定沉著,一點也不驚恐?難不成這裏面有什麼古怪不成?低頭詢問了幾句身邊的侍從:「這人是什麼來歷?」
  那些侍從搖了搖頭:「回宗主,此人只是我們在路途中遇到的,並不知道他的背景與來歷。」
  那人神色一變:「混帳,你們怎麼擅自擄人,若是誤了前往神宮的行程,你們可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燕獨舞正閉目養神,忽然聽到那些人嘰嘰咕咕地說話,大多聽不太懂,正困惑間,猛然聽到了神宮二字,心頭猛地一凜。神宮,這些奇怪的人,與神宮有什麼瓜葛?
  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慘叫聲,趕忙閉上眼睛,裝做昏迷。啊呀,想不到不歸來得這麼快。那金髮碧眼之人神色一凜,指揮著身邊的侍從出去瞧瞧,自己則是自那圓球上將那昏迷的美人扯了下來,如果他沒有猜錯,外邊的人應當是為了此人而來,可惡……

  燕不歸冷著臉看著地上橫七豎八地的屍體,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驚懼地用劍橫在昏迷的獨舞頸間的男子,冷厲眸光裏揚起了一抹可怕的殺氣,令那男人禁不住一陣哆嗦。
  「拿開。」冷冷的眼光,直視著那只橫在愛人纖細腰間的大手,燕不歸心裏的怒氣又上揚了幾十倍。
  可惡的家伙!身形一動,已然掠至那個男人的面前,手一個托起,將那個男人的雙手一個下壓,只聽到喀嚓一聲,男人的雙臂便被燕不歸硬生生的擰成了兩截。
  小心的將燕獨舞摟在懷裏,燕不歸又是憐惜又是生氣地看著那張絕媚的臉,看著那顫動著的眼瞼,心裏打了一個突愣。忽地伸出手,撩開了燕獨舞的下擺,手熟練地穿入褻褲裏,一手挑弄著獨舞的脆弱,一手撩撥著獨舞的花穴;果不其然,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懷裏的人兒便發出了嬌媚的聲音。
  燕獨舞再怎麼裝也裝不了了,只能張開嬌媚的眼,看著不歸。
  燕不歸看著那風情萬種的眸子,任是再大的火氣也出不來了,只能輕輕地嘆了一聲:「你啊……」
  卻不料那嬌媚入骨的人兒卻是皺了一雙漂亮的眉兒,輕聲道:「不歸,你不是要去神宮嗎?」
  燕不歸怔了怔,獨舞正是因為自己要去神宮才和自己鬧別扭的,怎麼這會兒?
  「我雖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是,他們應當與神宮有關。」燕獨舞冷著嫵媚的眼睨著在一邊痛苦呻吟不已的男人。
  燕不歸眼眸一閃,沉聲道:「神宮?他們看起來不像是中原人士,怎麼會與神宮有關?」
  「這樣,才會讓人覺得有趣嘛……」燕獨舞慢慢地將紅艷的嘴唇輕柔地貼到他的耳邊,溫柔地撒著嬌,「我們去神宮看看熱鬧怎麼樣?」
  燕不歸的眼眸猛地一閃,俊朗的眉擰了起來。俊美的臉龐上露出了一抹興味的笑容。
  事情,還真是讓人覺得有趣啊……
  看起來,神宮也不平靜啊……哈哈哈,不湊這個熱鬧,還真是可惜了……
  「獨舞,我們去嗎?」低低柔柔地在白皙的耳邊輕語,不意外的看到如玉的耳墜浮上朱紅的顏色,禁不住有些醉,他的獨舞,有著妖魅風情的同時卻依舊保持著清純,這樣的人兒,教他怎麼能夠不愛入骨子裏?
  輕輕地點了點頭,燕獨舞邪邪的笑了,紅艷的唇印上了燕不歸的,甜柔的聲音低低地響著:「當然……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先滿足我……」
  「遵命,我的父親大人……」邪氣的笑容,揚在燕不歸俊美的臉上。
  然後,洋溢在兩人之間的邪魅情潮,直教那斷了雙臂的男人看直了眼。只是,下一刻他的頭顱就被燕不歸凌厲的掌風掃落在地,淡綠色的眼瞳裏,只留著一雙人兒的歡娛殘象……
               
  廉飛雪站在輕紗帳後,看著沉沉睡去的少年,狂叫她保護這個叫做燕不凡的少年,可是,他真的需要自己的保護嗎?
  想到前幾日,神宮的泉眼被投了轟天雷,整個神宮亂作一團的時候,有人趁亂侵入了行雲宮。瞧起來,來者是要找什麼東西。
  眸子一閃,找的應當是另一半的鬼府機要圖。當日,她取走另一半,剩下一半,目的是為了試一試燕不凡的能力,看看他究竟夠不夠得當狂的伴侶。這些日子下來,燕不凡著實讓她吃了一驚,想不到,他的應對能力如此之高,竟然到現在都沒有讓另外一半落到龍輕寒的手中。
  狂,他一點也不嬌弱呢。
  那一日,對於有人侵入,他可是表現得不驚不躁,一點也不含糊,看起來燕不凡也有他的打算。
  狂,這一盤棋裏面,或許笑到最後的人,是這個燕不凡也不一定呢。
  正思量著,忽地一聲微響落入耳中,廉飛雪眼中精光暴漲,身影一動,已然往那聲響來處掠去。卻見一個渾身黑衣的人,正在側殿的書案上四處翻找,低喝了一聲,身子已然迎了上去:「什麼人!」
  那黑衣人身形婀娜,看來是個女子。眼見自己形跡敗露,身形一晃,就要離去,廉飛雪卻是不容她躲避,立刻迎了上前。一個照面之間,兩人已然交手數招,這一交手,教雙方都暗自吃了一驚,好快的身手!

  紗帳內,聽到動靜的燕不凡慢慢地張開了眼,看著兩道身影飛速地從宮內打到了宮外,眼眸一閃。
  側耳聽著更漏敲響了三更的更鼓,燕不凡取了衣裳,隨意地披在身上,赤裸的足踏在冰涼的青石板上時,身子抖了抖。
  雖然,神宮處於四季如春的山谷裏,可是,夜晚還是帶著些微的涼意。紅艷的嘴唇邊輕輕地揚起了一抹淡笑,走到了宮殿的木窗前,輕輕地一用力,窗就應聲而開。看著月光下跳躍著的身影,好快的身手。
  這個雪棠,還真是不簡單呢。
  是什麼來歷呢?
  守在他的身邊這麼久,還出手護他,看起來對他是沒有的惡意。
  那個黑衣人是誰呢?
  深夜前來,為的東西只有一樣吧……手掌輕張,看著在掌心裏的紙卷,這半張的鬼府機要圖,果然是一件好東西。忽地,身子一僵,眼眸輕動,看著站在身側的黑衣人,揚了揚眉,果然如他所料,還有人在這邊藏著。
  看著黑衣人自掌心裏取走那半張圖,燕不凡輕輕地眨了眨眼,抬眸望著天空中的一輪半月,清冷的月輝讓他禁不住微瞇了眼。這月色如此澄明,算著時日,已是近十五了。
  他與莫愁成親的日子,快到了。
  雖然已經在鬼府裏舉行了儀式,可是在他的心裏,卻並不覺得那是真正的婚禮。十五、十五,這個月的十五,會是他真正的婚禮嗎?
  莫愁!
  狂!
  你們兩個還要再瞞多久?
  瞞我一輩子嗎?
  這種曖昧不明,雖然會讓人著迷、讓人貪戀,可是,卻也同樣的讓人感到焦躁、感到煩悶。他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既然他們不願意主動開口,那麼,就讓他逼他們面對他吧。
  絕美的眸子裏,冷光暴現,另外的半張圖已經落進了想要它的人手裏,那麼,一切都將隨著每一個人的意願轉動。這一盤棋,下得夠久了,應該結束了。

第十七章

  掐算著時辰,看著月光下糾纏的人影忽然分開,然後,看著雪棠神色微變急切地往行雲宮奔來,不一會已然到了身前。
  絕美的眼眸閃了閃,然後在雪棠察覺之前閉上了眼眸。
  「公子,燕公子?可惡!竟然中了聲東擊西之計。」耳朵裏聽著雪棠急切的聲音,然後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托了起來,行了幾步,放回了床榻上;然後,就聽到急急的腳步聲離開。
  慢慢地張開眼眸,注視著床頂的軟帳,燕不凡清雅的眉輕輕一揚,嫵媚的笑在紅艷的嘴角邊泛起一朵深深的酒渦。
  雪棠是嗎?第一眼瞧見她,就知道她絕對不像外表看去那般柔弱溫順。那雙指縫裏泛著藍光的手,從一開始就告訴他,這是一個不簡單的女人。據他所知,江湖中有一種奇術叫做易容術,可以改變人的容貌,或許,連這張臉,這個身分,都是假的。
  雪棠?
  這是她真正的名字嗎?著實讓人生疑呢。是誰派她來的呢?為什麼察覺不到一絲的殺氣呢?如果說,她不是龍輕寒派來的,又會是誰呢?他來到這裏,做的是神宮的嬌客,如果說,來到他的身邊不是為了除掉他,那麼,就只能是保護他了。
  究竟是誰派來的呢?
  管她呢!
  只要她是一個善於用毒的人,而且對於用毒用得十分的精闢,那麼,就對他有用!
  正好,可以拿來大做文章。
  擁有天險作屏障的神宮,最近接二連三的被人闖入,發生一件又一件的事端,看似平靜的神宮,已經開始崩潰。
  不管有多少股力量存在,所有的一切,正慢慢地往他所要的方向發展。
  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呢?
  清艷的眸,流動著嫵媚的光澤,卻透著讓人心寒的陰冷,接下來,就該讓這個崩潰加快速度才行。現在的神宮還是維持著平靜,怎麼樣才可以讓神宮的平靜徹底的撕碎呢?
  毒,是最好的方法。神宮遍布溫泉,如果在溫泉裏下毒,那麼……所有的人,都將會嚇得面無人色吧……呵呵……
  所以,正好可以用得上這個叫做「雪棠」的宮女。
  不管她的主子是誰,不管她的目的是什麼,不管她究竟是什麼人……只要她會使毒,就是他最好的工具。
  清艷的面龐映著如銀的清冷月輝,瞧去像極了一尊如玉觀音;只是,觀音雖然美貌無雙,卻透著凌厲的殺氣,遠遠望去,更似一尊自地獄而來的阿修羅……
  此時,若是有人瞧見燕不凡這般模樣,斷不會再有人說他是溫文爾雅、斯文有禮的翩翩絕世佳公子了。

  陰曆,十二。喔十五,還有三日。黃曆載,宜出行,忌嫁娶。

  蘭娉兒指揮著宮女們將基色偏冷的雪白宮殿掛上紅艷艷的綢花,宮殿的廊檐下也掛上了大紅的燈籠,行雲宮的宮門和宮殿裏的素白一律被換成了喜氣的紅艷顏色。
  大紅喜字張貼得到處都是。
  燕不凡站在大殿裏,看著宮女們揚著喜氣的笑顏,清艷的眉眼微微地泛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終於有一點喜氣了,這才象話嘛!那可是他的成親大典呢,總是凄凄淡淡的,像什麼樣子!
  「燕公子,這是特地為您裁制的新衣,可否請您一試?」一個俏生生的宮女捧著一襲朱紅顏色的衣衫,小心翼翼地靠近單是站在那裏,瞧去便是飄然若仙的絕艷少年。
  燕不凡垂眸,望著那襲盤龍遊鳳的喜服,抬起纖盈的手,撫觸著那上等絲綢所特有的柔軟與潤滑,眼眸裏揚起一抹喜悅:這是屬於他和莫愁的喜服,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了。
  此時,狂與莫愁是不是也在試這身喜服呢?他們,還是不願敞開心懷啊……
  難道說,這一場婚典還是要在這種曖昧不明中進行嗎?
  不,絕對不可以。他要的,不是這種曖昧不明。
  狂,莫愁,你們做不了決斷,那麼,我就來幫你們做個決斷!
  「燕公子?」雖然,可以靠近那仙般的人物讓那小小的宮女感到萬分喜悅,可是跪在地上久了,自己高舉著托盤的一雙手臂,卻慢慢地感受到了酸軟,不安地抬起眼眸,偷偷地打量著那張清艷的容顏,瞧見的是憂喜參半,心頭不禁有些困惑,成親是大大的好事,怎麼會是憂喜參半呢?
  吶吶地輕喚了一聲,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聲音太輕了還是怎的,那燕公子是動也不動,禁不住帶著怯意,把眸光轉向一旁指揮著其它宮女的蘭長老。
  察覺到大殿中清艷少年的怔忡,蘭娉兒愣了愣,輕盈地邁著步,不著痕跡地自僵著身子的宮女手上將盛有喜服的托盤取過,然後輕柔地示意宮女退下,看著那宮女恍然的離去身影,蘭娉兒轉眸著看那雙清艷中帶著嫵媚的眼眸,心頭又是一聲的讚嘆。
  她站在一旁的時候,早就將宮女們偷偷打量的驚艷眼神收入眼底,這一個近看,心裏的驚異是更深了,好一個俊俏的人兒,清似菡萏,艷若牡丹,溫潤如玉,隱約之中帶有妖嬈風情;這般人物生作男兒身真是可惜了。不過,也虧得是男兒身,也虧得是有這樣的樣貌,否則,又怎能讓那個個性瀟灑放縱的少宮主甘願回宮成親呢?
  再次在心底嘆了一聲,蘭娉兒輕柔地拿起了喜服,遞到那雙既清且媚的眸子前。
  燕不凡回了神,看著眼前這個帶著溫柔笑顏的美婦人,記性絕佳的他,自然曉得這是神宮四大長老之一的蘭長老,回了一朵笑,他接過喜服,踩著輕盈的步子,靜靜地往內殿行去,半垂的眼眸凝視著那襲朱紅,嘴角的笑,更深了。
  蘭娉兒望著消失在內殿的纖瘦身影,自那朵無雙的笑顏中回了神;再次感嘆,這果真是一個絕世佳人。
  忽然,聽到一聲撲通聲響,她抬著眼眸,瞧見正在整理的宮女們全部軟綿綿的栽倒在地;臉色微變,才邁前一步,卻覺著胸口脹痛,忍不住吃了一驚,暗自提了一口氣,卻發現自己的內勁竟然提不起來,抬眼望去,只覺眼前一陣模糊,強自鎮定心神,走到栽倒的宮女們面前,低眸望去,個個面色發暗,呼吸沉凝,顯然是中毒了。
  中毒?
  蘭娉兒的臉色驟變,急急地強提著氣掠到了內殿裏,果不出所料,那絕艷人兒身著一襲喜服,正倒在銅鏡前,緊張地俯身,瞧著那清艷的面上帶著暗紫顏色,果然是中毒了。伸手到燕不凡的鼻間,察覺到微弱的氣息,亂跳的心才稍稍平復。
  然後,蘭娉兒急急地盤腿坐下,提氣為蘭娉兒逼毒,真氣源源不斷的自雙掌傳入了那纖瘦的身子,然後在周身百脈運行了一周,只聽得哇的一聲,絕艷人兒噴出了一口腥臭的鮮血,再替他運氣,百脈已然平穩,蘭娉兒才收回了自己的真氣。
  心神才稍定,蘭娉兒就直覺有一股寒氣自丹田處急急往上湧,暗叫一聲不妙,想再運氣逼毒卻是為時已晚。
  悵然地看著那昏迷的清艷面龐,蘭娉兒淡淡的笑了笑,自己不曾養育兒女,打小便將少宮主視作親生,從小瞧著少宮主受苦,也著實為少宮主感到心痛。猶記得當年,少宮主只有五歲,卻不知為何惹得宮主大怒,一掌下去,將少宮主打得沒了半條命,內傷沉重,足足養了半年,才稍稍好轉。
  可是,少宮主傷一好,宮主又逼著少宮主去練功,她雖身為神宮四大長老,卻是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宮主受苦。到如今,少宮主的個性好聽點說是瀟灑放縱,卻實在是無奈之下的發泄,好不容易有一個稱心的人兒讓少宮主那孤單的眼神裏多了溫柔,怎能讓她再失去歡顏?
  儘管自己已經不能親眼看著少宮主成婚,所幸卻是救了她最在意的人,也算是寬慰了。
  這般想著,蘭娉兒輕撫著那清艷人兒的烏黑髮絲,輕輕地笑道:「燕公子,我救了你,你可要連我的份,一起善待少宮主才好啊……」
  修長的手,沉重地跌落,烏黑的眼眸,慢慢地閉了起來,含笑的容顏,雖死,卻猶帶著溫柔。
               
  龍輕寒狠狠地在石床上擊了一掌,堅硬的床角,宛如豆腐般被她切落了一角。喘著氣,收起凌亂的氣息,龍輕寒冰艷的眸子狂亂地看著在石床上沉靜坐著的人,顫著手,輕輕地撫著被她泡過特製藥水,猶帶著彈性的臉頰:「吟風,你別擔心,一點小毒,奈何不了我的。最近宮裏出的事情特別得多,無端的有人闖入,又驚動了宮底下的火龍,現在又被人下毒,沒有關係,我是不會這麼容易就垮掉的,吟風,你知道嗎?我已經拿到另外半張鬼府機要圖了,很快就可以在鬼府裏找到我要的那塊萬年寒玉了。只要有了它,火龍就無法蘇醒,然後,我就可以放心來對付那些小毛孩了。」
  狠毒的眼神在觸及那張安靜的容顏時,化成了溫柔:「吟風,不要緊的,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那些小毛孩子根本起不了作用,你說什麼?狂兒?狂兒如果乖乖聽話,我是不會為難他的,畢竟他是你的兒子……吟風,我們夫妻的情分,還在的呢……只有你這麼狠心,不要我……啊,不要緊,只要你知道錯了就行。」
  龍輕寒輕柔地撫著那臉頰,手指的動作,令冰冷的雙唇微微顫動,仿佛在說話一般,早已入了魔的龍輕寒張大了眼眸,俏皮地將耳朵附在那蒼白的唇上,輕柔地笑著:「啊,你是在擔心我嗎?你啊,身子弱,就不必操這份心了,我現在不除掉他,那是因為時機未到。吟風,我們還要再等等,等到十五……一切就結束了。吟風,到那個時候,我就可以全心全意地一統武林,等得到了鬼府,我們就可以去江南了。聽說,鬼府有很多的奇珍異寶,想必你一定會喜歡的,吟風……」
  痴痴撫著那美麗的臉頰,龍輕寒笑了起來,冰艷的面龐,因這輕笑而顯出了猙獰的神情。
               
  翻滾的灼熱泉水,噴吐出的水氣帶著毒霧,使得任何生物都不敢靠近。
  龍莫狂負手立在岸邊的巨石上,一身儒衫在風中獵獵作響。
  「少見你穿男裝,看起來倒是英姿颯爽,頗有些男兒氣概呢。」冷冷的語音,略帶著調笑,讓凝望著一池暗紅泉水的龍莫狂微微地擰了擰眉。
  龍莫狂側眸望著身邊一身黑衣的清麗少女,英氣的眉眼裏流露出一抹思忖,然後淡淡地道了一句:「你知道我尋你來所為何事。」
  廉飛雪垂眸,臉上流露的是疏離:「我自然明白你尋我是為了何事。狂,我們相識已逾十年,即便此次神宮水源所下之毒是我廉家獨有的奪魂散,你也應當明白,此次的毒並非我所下,更何況,我也險些中了毒,若不是我自小被父親煉毒,怕是此刻還來不了此處。」
  龍莫狂的眉攏得更緊,他知道飛雪一向不說假話,可是,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呢?
  如果不是她,又怎麼會有她廉家所獨有的奪魂散呢?
  似是知曉龍莫狂心頭的困惑,廉飛雪淡淡的笑了笑:「奪魂散名字雖可怕,其實在廉家諸多毒物之中卻是毒性最輕的一種,只需及時運功將毒排出體內,便可得救。神宮中人多為練家,此次除去蘭長老為救燕不凡而耽誤了自救,應當是不會有人因此而亡,可見下此毒之人,用心並不在害人。可是,我卻真是有些不明白,是什麼人自我那裏取去奪魂散的?」
  「平日,你的藥物都放在哪裏呢?」輕輕拂著被風吹揚得有些皺了的衣衫下擺,龍莫狂仿若不經意似地問了一句。
  低垂了眼眸,廉飛雪喃喃地回道:「因為易了容,我的藥物不能隨身攜帶,所以只得放在……不可能會是他呀?」
  「誰?」心,猛地一提,龍莫狂冷凝著眸子望向那面露困惑的黑衣少女。
  廉飛雪抬著眼眸,看著那雙清亮的眼,古怪的笑容在嘴邊輕輕地漾開:「我的藥物近日都放在行雲宮中,而行雲宮又只有一個人可以自由出入,你說會是哪位呢?」
  面容猛地一沈,龍莫狂眼眸裏精光暴漲,身形微動,一雙修長而白的手,已是緊緊箝住了廉飛雪纖細的頸脖:「你知道你在說誰嗎?」
  廉飛雪的笑容更加自在了:「我知道。你明白,我幫你並非是出於兒女私情,所以,我不會對燕不凡產生嫉妒的心思;所以,根本無須栽贓於他。」
  聽著那清冷的聲音,莫狂揚了揚眉,默然不語,這一點,他明白。廉飛雪此人,行事古怪,只要是她覺得要辦的事,她都會卯足了勁去做,那股子認真的勁讓人禁不住有一種毛骨悚然的錯覺。
  慢慢地鬆開手,看著廉飛雪如來時一般的靜靜離去,莫狂猛然縱身一躍,跳入了那一池的暗紅,將整個人浸泡在滾灼的熱燙中,仿佛這樣做,那炙人的痛楚便可以將滿心的困惑消除。
  果真是不凡做的嗎?
  最近,布置計劃的時候,總覺得另外也有人在做著摧毀神宮的事情,只是,卻是怎麼也想不到那個人竟然會是平日裏看起來那般嬌弱的不凡。
  怎麼可能會是不凡呢?
  如果真的是不凡,是為了什麼呢?
  如果真的是不凡,不,不凡不可能有這般深沉的心機。
  若是有這般深沉的心機,不凡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自己與莫愁的祕密,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又怎麼可能一點情緒的波動也沒有?
  不可能,不可能是不凡!
  只是,心底卻明白,飛雪斷不可能騙他。
  不凡……
  真的是你嗎?
  一片暗紅中,纖瘦而修長的身體慢慢地抽長粗壯,滾灼中,俊美的男人張開了眼眸,凝視著暗紅之外那片裸露著的巨石。
  清俊的臉龐上滴著暗紅色的池水,仿佛是鮮血慢慢地滑落,將那個俊麗的人,生生地抹上了一抹血腥與殘忍。
  一雙黑色的軟靴輕輕地踩在岸邊的巨石上,讓龍莫狂慢慢地抬起了眼眸。
  廉飛雪看著那張帶著血腥的俊麗面容良久,將那眼底的困惑盡收在眼底,忽地泛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我忘了一件事。」
  龍莫狂清亮的眸只是冷冷地睨著那張略帶蒼白的臉孔,纖瘦修長的身影在一池的暗紅中微微動了動。
  不待他問話,廉飛雪輕笑道:「也只是一句話罷了。藥煉好了。」
  然後,黑色身影在一縷輕風中飄然而去。
  凝立在水中的龍莫狂,因那一句話而暗了清亮的眼。
  藥已經煉好了,不管不凡做了什麼,想些什麼,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

  陰曆十三,曆書載,有朋友自遠方來,宜會友,忌大興土木。

  龍莫狂坐在書案前,看著跪在書案前的宮女,清亮俊麗的面容上顯出一分詫色:「你說什麼?」
  那宮女輕輕地抬起了頭,烏黑的眼眸裏帶著確定:「回少宮主,奴婢是蘭長老手下負責採買的小宮女,前日我在山外看到鬼府的燕獨舞與燕不歸正在山外徘徊……因為少宮主與燕公子的婚慶大典即將舉行,屬下猜想他們是為了參加婚典而來,只是他們的的身分特殊,屬下也不敢貿然將他們帶入宮中。只是,屬下心想,他們再怎麼說,也將成為少主的姻親,如果屬下不曾看到也就罷了,可是屬下已然看見……」
  龍莫狂輕輕地擺了擺手,起身從後方書架上隨意地抽出一本點蒼劍譜,遞給那個宮女:「我知道了,這本點蒼劍譜就當是我對你的獎賞吧。」
  宮女的眼眸一亮,忙不疊地接過了劍譜,行禮之後便趕緊的離開。冷眸看著那宮女離開自己的寢宮,身形一動,跟了上去。
  果然不出所料,小宮女正往母親所住的宮殿而去,內勁暗提,凌空一指,看著那宮女慢慢地倒在花叢中。行到花叢中,龍莫狂靜靜看著閉著雙眸的宮女,冷笑了一聲,神宮到了現在,還真的是什麼人都有。
  一個小小的宮女,也懂得利用知道的消息來取得好處。神宮創始之初,或許是有其可取之處;可是到了現在,雖然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像是徒有其表的枯木,外表看去枝繁葉茂,裏面卻早已是一個空架子了。
  手掌輕抬,凌厲的勁風又快又狠地擊在那宮女的天靈蓋上,看著宮女連哼都不及哼上一聲,便赴了黃泉,一股帶血的腥臭味,令他靜靜地閉了閉眼,張眼的時候眉間已是盈滿憂慮,不歸與那個絕媚人兒,為什麼會來到神宮呢?
  邊關小鎮一別,他們應當是回到屬於自己的天地裏,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怎麼會往神宮來?而且,依不歸的武功,若是他不想被人發現,那斷斷是不會有人可以瞧得到他們的,刻意泄露行蹤給神宮的宮女看,目的是想要讓他知道,他們來了嗎?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心頭靈光一閃,忽地想起飛雪的話語,難道,是不凡找不歸他們前來的?
  眉緊緊地攏在一起,龍莫狂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起來,這一場風波,注定是不能悄無聲息的度過了。他所喜歡的那個燕不凡,真的是如他所見的那樣,弱不禁風嗎?
  看起來,他看走眼了。或者說,他與莫愁都看走眼了。心裏溢滿了苦澀,不凡,難道一切都是假的嗎?那麼多夜的肌膚相親,那麼多縈繞在耳邊的低聲細語,都是假的嗎?
  不,他不信!
  身體一動,整個人已然站在行雲宮的宮門前。站在宮門前,看著素淨的宮殿,龍莫狂停住了腳步,看著緊閉的宮門,只要推開宮門,就可以看到那張清艷的容顏,只要一開口,就可以使心裏所有的疑問得到答案。
  可是,站在這宮門前,他卻沒有了勇氣。
  如果說,不凡真的如飛雪所說,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來承受這種結果。輕輕地嘆了一聲,龍莫狂想了想,還是轉開了身子。
  就在他轉身的時候,眸子輕抬,卻是與一雙清雅又不失嫵媚的眼眸對個正著,輕笑著搖了搖頭,修長的身影慢慢地走向了那雙眼眸的主人。
  木芙蓉樹下,軟椅上的少年面色略帶蒼白,清艷的臉龐因為這蒼白而顯得有些病弱得透明,在溫柔的陽光下,顯出的是一種無垢的純淨。
  走得近了,龍莫狂禁不住伸出手,輕柔地撫摸著那張在陽光下顯得純淨的臉龐,輕輕地在心底嘆了一聲,瞧起來這般無垢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是偷飛雪奪魂散將其灑在神宮水源裏的人?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凡,他的不凡……
  輕輕地抬起眼眸,清幽的眸子裏映出了一雙複雜的眼神,站在他面前的人,雖然是莫愁的外表,可是,這一雙眼卻泄露了這個身體的身分。是狂,或者說,是融合了兩人的個性的新人?
  將那雙眼眸裏的懷疑清清楚楚地收進心底,燕不凡輕輕地閉了眼眸,別開了輕撫著他臉頰的手,輕輕地將頭靠在軟椅的靠枕上,心裏頭微微有些苦:為什麼不推開宮門呢?為什麼不走進去呢?為什麼?就差臨門那一腳,你卻又遲疑了?
  你對於我所做的一切,一定已經懷疑了。
  為什麼不問?
  有些哀傷地看著那別開的清艷容顏,龍莫狂悵然的輕嘆一聲,壓抑著心底的狂潮,顫抖著身子慢慢地遠離那清艷少年。
  是不是不凡做的,有什麼區別呢?
  眼前的不凡,是他深愛的不凡。是他拼命抹去了莫愁想要得到的不凡。
  莫愁!
  不會後悔從你手中搶到他。
  不管他的心機如何的深沉,他都是我的。這樣,就夠了。
  聽不到動靜,燕不凡慢慢地張開了眼,看著那漸漸遠離眼界的修長身影,那深深的寂寥,禁不住令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為什麼你不能和我坦然相對?
  還是沒有逼出他們。
  眼睛,有些朦朧,壓抑住自己想要上前抱住寂寥身影的衝動,燕不凡默默地垂落眼瞼,瞧著淚水跌落在衣裳上,留下淺淺的圓印。滿滿的苦澀,湧進了心頭。
  以為自己夠堅強了,原來,其實自己還是那個膽怯的孩子,稍稍有一點挫折,就會借著哭泣來表達自己的不安。
  手掌輕輕地捂住了臉龐,清艷的容顏慢慢地變冷!
  冷冷的一笑,後天就是十五了。也是燕不凡與龍莫愁成親的大喜日子。
  只有兩天了,狂、莫愁,到時候,你們會怎麼樣面對我呢?

第十八章

  十四日。曆書載,瑞星照東方,諸事利。
  天色初明,天空中飄著微雨,整個天際灰蒙蒙的,看起來十分的平靜。
  只有慣經風雪的人才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行宮一片低矮的木屋前,修身玉立的少年緊緊地捏著拳頭,烏黑的眼瞳默默地看著圍在他面前的十數字男子。那些男子都是滿臉的疲憊。
  「大家辛苦了。」少年輕輕地拍了拍諸人的肩頭,眼神有些痛楚。
  男子們堅定地搖了搖頭:「如玉公子,我們不辛苦。只要挖通了這條信道,我們就可以將沉睡的火龍喚醒,然後毀掉壓迫在我們身上的一切枷鎖。這點辛苦不算什麼,即使是丟了性命,我們也不後悔。只要,我們的子孫不再受我們這樣的痛苦……」
  男人們的語音帶著哽咽,混濁的眼眸回轉,看著身後遠遠站著的老老少少。
  少年俊秀的臉上慢慢地染上了沉痛,卻不再言語,他知道,此時,什麼話語都安慰不了這幾百年來行宮裏的男人們所積累下來的辛酸與苦楚。
  很快了,公子,信道很快就要挖通了。
  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行宮挖出一條通向神宮的道路,然後,慢慢接近神宮地底下沉睡了千萬年的火龍。只要將那條火龍喚醒,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鬼府。
  天色初亮的時候,正是鬼府守衛交班的時候。
  疲累了一夜的守衛們,正與前來接班的守衛交代需要注意的事宜,渾然不覺還有些沉暗的天空中,掠過了數道黑影,快得恍如飄逝的輕煙。

  「終於來了。」文青書輕輕地拂開了垂在額前的那縷黑發,烏黑的眼瞳閃過一道興奮的光芒。
  站在他身邊的兩個男人冷冷地笑了笑,烏黑的眼瞳同樣流露著興奮的光澤。
  烏青放。
  柯雷奔。
  分司鬼府陽衛與輝衛之長。
  鬼府的三大日衛首領,悉數到齊了。
  看著那三大日衛首領臉上興奮的表情,跟在他們身後的守衛們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同時以同情的眼神望向那幾道熟練地掠進鬼府的黑影。
  菩薩保佑。
  希望這些不怕死的女人,不會死得很凄慘。

  按著圖上所畫的標示,少女們輕易地就躲過了以前躲不過的暗樁,然後落在一個四四方方的方正院落裏。
  為首的少女拉下了蒙面的面巾,露出了清麗的容顏,臉上流露著興奮的表情:「是這裏了。」
  小心翼翼地跟在少女身後的幾個女子,眼神警戒地打量著四周,同時以疑惑的眼神打量簡單的院落:「風影姐姐,真的是這裏嗎?這裏看起來這麼簡單,怎麼可能是鬼府的藏寶重地?」
  被稱作風影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指著東方說:「月影,你往東走七步。」
  跟隨在風影背後的一個少女聽令,立即往東走了七步。
  風影看著少女的步子,等得七步之後,點了點頭,低聲道:「你的右腳之下可有什麼東西?」
  「啊,有一塊青磚突起。」叫做月影的少女驚聲道。
  風影點了點頭,低道了一聲:「這圖果然沒有錯。」
  抬眸四掃,又指著南方道:「雨魄,往南走九步。雲衣,往西走六步。雪魂,往北走十步。」
  在風影的指揮下,幾個少女二在指定的位置站定了身影,再看了看手上的圖,風影低聲道:「你們齊貫內力以右腳一齊往下踩。」
  「是!」
  只見幾個少女腳步剛落,就聽得嘎嘎嘎的聲響不斷,然後院落中間的地面就開始搖搖晃晃地露出一個大洞來。
  少女們互望了一眼,臉上俱是露出欣喜的神色來。
  風影收起了地圖,然後輕聲吩咐道:「你們好好地站好,不能松腳,一松腳,這機關又會彈回去。萬一驚動了鬼府中人,就拿不回宮主要的東西了。你們千萬記住了。」
  「是!」
  滿意地看著幾個少女點頭,小心翼翼地站定,風影身形一動,躍入了那大洞之中。就在風影的身形消失在那大洞之中,幾道矯健的身影也躍進了院子,飛速的身形,在幾個少女還不及反應的時候,就已經點了少女們的穴道。
  看著手下的人替換掉那幾個少女,三個俊美的男人慢慢地蹲下身子,靜靜看著那裂開的地面,互望了一眼,俊美的臉上紛紛露出一抹冷厲的笑。然後,三個人輕輕一晃,又消失在院落的黑暗中。整個院落,看起來和那個叫做風影的少女進入地洞時,一模一樣。
  良久,那沉寂的洞裏傳來了動靜。一道輕盈的身影抱著一塊閃閃發光的玉石,吃力地躍了上來。
  「月影、雲衣、雪魂、雨魄,萬年寒玉拿到手了。鬆開腳吧。」風影吃力地吩咐道,然後將那塊閃閃發光的玉石放下,從懷裏摸出了一只信鴿,拋向空中。「好了,我們走吧。」
  「你走得了嗎?」就在信鴿消失在天際的時候,冷冷的語音猛然地在風影的耳邊響起。
  風影吃了一驚,急急地招呼同伴回到身邊,身形微動,整個身子?地被點住了穴道,吃驚地回頭看著同伴:「你們……」
  月光下,拉下蒙面面巾的四個少女,卻是風影所不熟悉的面容。
  風影沉入黑暗之時,暗叫了一聲不好。宮主……

  龍輕寒神情冷漠地站在溫泉池中的亭子裏,月光下,那混濁的池水泛著微微的赤紅,看起來十分的觸目驚心,禁不住冷凝了眼。
  抬起眼眸,看著天空中圓潤的銀月,龍輕寒的眉宇之間浮上了一抹焦躁氣息。
  今夜是陰曆十四。
  過了今夜,明天就是十五。
  是鬼府與神宮聯煙的大日子,也是她原先盤算好結束一切的日子。
  可是,萬年寒玉還沒有到手。
  火龍看起來波動得很厲害,池水已經開始泛紅,滾燙的溫度,常人已無法靠近。萬年寒玉……
  一道微風劃過,她輕側了眼眸,看著飄然而來的黑衣少女。
  「回宮主,風影已經拿到萬年寒玉了。」黑衣少女一臉的汗,顯然是來得很急。
  龍輕寒褪去臉上的凝重神情,換上自得的神色:「我派你去拜月宗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回宮主,拜月宗主正往神宮而來,一切都很順利,請宮主放心。」
  「好,好,好!」
  有了萬年寒玉,有了拜月宗的相助,一切,都會很順利!
  明天,是一個好日子!

  十五。曆書載,宜嫁娶,忌起干戈。

  所有的人,都因為十四下了一天的雨感到擔心。清早起來的時候,往窗外一看,卻是萬里晴空,沒有一點雨絲。
  天色晴朗。真是個好日子。
  湛藍的天空,吹著淡淡的、柔柔的風。
  向來平靜的神宮,在這樣的一個好日子裏,從一早就開始了繁雜。因為,今天是個大日子。
  聳立在宮殿最高處的大殿,敞開了它緊閉著的大門,讓平日裏都不得進入的宮女們進進出出。
  大大的檀木圓桌,擠滿了整個大殿,宮女們捧著碟盤,穿梭在桌與桌之間,一會兒是這個踩了那個的裙角,一會兒是這個與那個撞在了一起,一會兒又是這個摔落在地的聲音……
  梅迎雪皺著眉頭,看著亂成一鍋粥的場面,肅殺的臉上顯出一抹煩躁。可惡,這種場景哪裏上得了臺面。以前瞧蘭長老打點的時候,一切都是井井有條按序而來,有條有理,一點也不紊亂,怎麼也想不到,現在會是這樣的場景。
  可惡,如果讓她知道是誰在神宮的水源裏下毒,那麼,休怪她不客氣。
  「啊呀,掉下來了,掉下來了。」宮女的尖叫聲傳人了梅迎雪的耳中,一抬眼,就瞧見正在大殿的區額上掛大紅綢緞的兩個宮女一個不小心踩了空,受了驚嚇的宮女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自己身懷武功,就這樣直直地跌了下來。
  梅迎雪看著那兩個宮女就要掉下來了,有心想救,卻無奈相距太遠,只能站在原地幹著急:正著急的時候,一道紅艷的身影掠過眼前,修長的身影飄揚在空中,一雙瑩白的手揮舞著跌落的紅綢,將兩個掉落的宮女卷在紅綢裏,然後穩當當地落在地上。所有的人都定定地看著那神情自若的紅衣少女。
  卻見龍莫愁,不,應當是易身為龍莫愁的龍莫狂雙手輕揚,卷住兩個宮女的紅綢猶如活了一般,飄揚在空中,然後在凌厲的勁風中,穩穩地掛在大殿正中鎦金的匾額上。
  梅迎雪定了定神,迎向一身紅衣的少女:「少宮主。吉時未至,你怎麼出來了?」
  龍莫狂輕輕地笑了笑,俊麗面容顯得溫和無比:「我只是坐不住罷了。也幸我來了,否則這裏不是要出事了嗎?你們兩個可要小心些,我可不想我的大事被你們壞了哦。」
  兩個宮女慌亂地自龍莫愁的身邊退開。然後又各自忙開了。
  龍莫狂揮著手輕輕地搖了搖,示意著想要上前來的梅迎雪只管著自己做事就好,然後就站在角落裏看著宮女們忙前忙後。今天,是他要與不凡成親的日子。
  似乎是等了很久、很久了……
  過了今天,不凡,就真的是屬於他的人了。是屬於他龍莫狂的!
  猛地,身體裏湧起一抹劇痛,使得龍莫狂臉色猛然一變,怎麼可能!
  身體裏湧出不一樣的內息,令他俊麗的臉上禁不住一白。冷汗,順著額角慢慢地滑落,跌落在艷紅的喜服上。喉頭,湧起一腔腥甜,讓他猛地伸手捂住了嘴,一抹艷紅血跡從白皙的掌心裏微微地往外滲。
  「少宮主?你怎麼了?」一旁端著果盤的兩個宮女走過龍莫狂的身邊,看到一身艷紅衣裳的龍莫愁臉色竟然蒼白無比,禁不住開口詢問。
  龍莫狂勉強的笑了笑,強自鎮定了思緒,將染上血的右掌輕輕地放在身後,然後冷冷地擺了擺左手,轉身離開大殿,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身體的痛苦,讓龍莫愁禁不住低吼了一聲。
  伸手扶著大殿的宮柱,染著血的手掌在宮柱上印下一個明顯的紅手印。清亮的眼眸,帶著痛楚的神情,纖瘦的修長身影蜷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著,雪白的牙,狠狠地咬著下唇,血的腥甜湧進口裏。
  莫愁不是消失了嗎?怎麼會突然出現莫愁的內息?
  頭靠在宮柱上,龍莫狂順著氣,輕輕地低語著。低低地喘著氣,壓低的聲音裏透著抑不住的痛苦。
  纖瘦的身體,在艷紅的喜服裏掙紮著,骨節暴烈的喀嚓聲不絕於耳。一會兒抽長,一會兒變小的身體,讓俊麗人兒痛苦的倒在地上打滾。
  體內,相持的內力相爭不下,低吼了一聲,沉聲道:「莫愁,這是你逼我的。」
  深吸了一口氣,散開了控制身體的各種力量,感覺到屬於莫愁的內息散作一團,看著慢慢抽長的身體,將那原本與纖瘦修長的身體完全吻合的一身喜服撐得支離破碎,俊美無儔的臉上帶著淚痕。
  終於,莫愁完全的消失了。
  莫愁原本就是因為練邪門武功而產生的另一種人格,當那邪門的武功完全散掉之後,衍生出來的不同人格也會隨之消失。
  輕輕地抬起手,抹去唇邊因內傷發作翻湧而出的鮮血,抹去臉上莫愁消失前流下的絕望淚水,抹去心頭因為失去相伴手足而彌漫的劇烈疼痛,龍莫狂俊美的臉孔上帶著一抹深深的晦暗,輕輕地捂住了心口,閉了閉眼,俊美的臉上帶著一抹痛楚:「對不起,莫愁。對不起!」
  黑暗裏,一身黑衣的清麗少女悄然地走到了跪在地上的俊美男人面前,然後輕柔地為龍莫狂披上衣裳,清麗的面容上有著一抹冰冷:「你還是來了,我以為你放棄了。」
  靜靜地站起身,深幽的眼眸冷冷的看著那張帶著蒼白顏色的清麗面孔,邪魅的笑顏,慢慢地揚上俊美的臉龐:「我等了這麼久,怎麼可能放棄呢?東西帶來了嗎?」
  「她呢?」廉飛雪輕柔地自袖中取出一個小小包裹,放在俊美男人的手掌心裏,一雙清冷的眼眸打量了一眼俊美臉孔,看著俊美男人轉身隱入樹叢的綠萌中,直到那個高大身影幾乎在視線裏消失的時候,她才輕輕地問了一句。
  高大的身影微微地一僵,龍莫狂輕輕地閉了閉眼,低首看著白皙的手掌,手掌心裏,一道血痕隨著脈動,微微地起伏著,崩壞了。失去了控制,原本就是虛假的莫愁就不可能再存在。莫愁將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她消失了。
  慘然地一笑,龍莫狂強抑著心頭的痛楚,鎮定道:「她,不在了。」
  雖然對不起莫愁,可是,他等今天已經等太久了,莫愁,你放心吧,我會連你的份一起好好地愛不凡。
  怔了怔,廉飛雪靜靜看著高大身影消失在視線裏。
  不在了?
  一抹不祥湧上心頭。
  雖然,她並不喜歡龍莫愁,也不願意和龍莫愁接觸,可是,她卻清楚的明白,龍莫愁與龍莫狂是一體的。龍莫愁就是龍莫狂,龍莫狂就是龍莫愁。如果說,龍莫愁不在了,那麼,龍莫狂也不會是一個完整的個體。
  狂消失在視線裏的身影帶著決絕,那讓她有一種感覺。狂似乎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
  真的對嗎?幫狂做的一切,真的對嗎?
  只是,到了現在,想要後悔已是來不及了……
  「飛雪,你還不來?」隨著明明的輕風,慢慢地入耳中的聲音,細細的、輕輕的,是狂以內勁凝聚成的千里傳音。
  輕輕地搖了搖頭,既然已經來不及了,就積極些去做吧。
               
  高大身影輕柔地飄入寬敞的宮殿,繞過了重重的垂柳,穿過了九曲橋,踏破一池沸騰的灼熱水霧,然後走進一眼望不到邊的素白宮殿裏。
  踏進龍輕寒寢宮的時候,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龍莫狂靜靜看著素淨得不帶一絲人味的宮殿,眼睛靜靜望著垂泄在床前的一帘晶瑩。微風輕過,七彩的星光迷了人的眼睛,也使得帘後的景物變得朦朦朧朧。
  輕輕地撩開七彩水晶串成的帘子,龍莫狂悄然地在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音中慢慢地踏進龍輕寒平日的起居所在。
  一股凜冽的寒氣,隨著龍莫狂的靠近,漸漸地逼近,使得龍莫狂禁不住擰起了眉。連住的地方都透著刺骨的寒氣……龍輕寒,你的心,果真是冰做的嗎?
  後方輕柔的足音帶著一股獨特藥香,慢慢地靠近了龍莫狂。熟悉的味道,使得龍莫狂沒有轉頭:「你怎麼這麼慢?」
  廉飛雪輕輕的笑了笑,淡淡的伸出手,輕撫著垂落的髮絲,顧盼之間流動著屬於少女的嬌柔:「適才來的時候,碰上了巡宮的宮女們。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
  俊美的臉帶上了一抹淡笑,龍莫狂看起來顯得波瀾不驚:「可以開始了吧?」
  「嗯。」手垂落的時候,清麗容顏上的嬌柔化成了嬌異,另一隻手,輕輕地張開,將一雙柔軟的泛著暗黑色澤的金絲手套,套在手掌上。然後,隨意地,手掌一揮。細細的粉末,隨著手掌的動作灑落在素淨的宮殿裏。
  輕輕的笑了笑,俊美的容顏上顯出了一抹殘酷的神情。龍莫狂輕輕地伸手,按在寒玉床上冰冷的銀鉤上,然後,狠狠地往下一拉。
  寒玉床發出了喀喀的開裂聲,刺骨的寒氣從寒玉床正中央的裂縫裏迎面而來。完美的唇形輕輕地上揚,修長的身影微微一個飄動,已然躍入了那一道裂縫裏。
  廉飛雪靜靜地看著修長身影消失在那道裂縫裏,然後安靜地看著那道裂縫慢慢地消失,寒玉床,又恢復了它完整的模樣。
  低低地輕嘆一聲,廉飛雪烏黑的眼眸靜靜地看著灑落一地的瑩粉,然後,輕柔地踏著步子,慢慢地走出了素淨的宮殿。
  每走一步,她的腳下都會燃起淡藍色火焰,淡藍色的火焰,隨著廉飛雪的腳步,慢慢地飄舞在空中,然後,輕柔地點著了宮殿裏垂落的白色軟綢。輕柔地伸出手,抓住一朵飛舞的火焰,隨意地一拋,那朵火焰落在了寒玉床上,轟的一聲,柔軟的床褥,立時著了起來。
  看著瘋狂翻舞著的火焰,廉飛雪淡淡的笑了笑,這裏的一切都做完了,接下來,她該去會會那個人了。

第十九章

  燕不凡蜷縮著腿,靜靜地坐在行雲宮的床榻上,眼眸安靜地注視著那一襲平放在足前的朱紅喜服。
  吉時,定在午時。
  而此刻,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
  他在等,等一個可能。
  會不會來呢?
  來的會是誰呢?
  可能是狂?
  可能是莫愁?
  或者,可能誰也不是……
  宮門,吱吱呀呀地響了,裹在月白色衣裳裏的纖弱身體,微微地打了一個顫,清艷又不失嫵媚的眼眸,輕輕地抬了起來,看著推開宮門的黑衣少女。
  有人來了,雖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卻不是他最想見到的那一個。
  黑幽幽的眼瞳,靜靜地與黑衣少女的眼眸對視著,燕不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終於來了。」
  黑衣少女輕輕地翻手,厚實宮門在她內力的牽引下,慢慢地合了起來。然後,她神情恭敬地走到床榻前,輕輕的聲音飄落:「我來為公子更衣了。」
  燕不凡輕盈地起身,順從地脫下身上的衣裳,絕美的身體,赤裸裸地露在少女的眼前,而那少女卻是神色不動地拿起榻上的喜服,先是裏衣,後是中衣,然後是外袍……著衣完畢,燕不凡又靜靜地坐在銅鏡前,看著銅鏡裏的清麗少女,認真地梳理著他那頭烏黑髮絲,然後,淡淡的笑顏,輕輕地浮上了清艷面容。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輕柔的笑,是嫵媚的、是妖異的,帶著隱隱的血腥。
  打理著一頭烏黑的瑩白雙手微微地停頓,黑衣少女低垂的眼眸微微上揚,與銅鏡裏的邪魅眼眸對個正著,輕輕地開口,少女清麗臉上的笑容,淡淡的,略有些惆悵:「回二公子,一切都辦妥了。」
  輕輕地眨了眨清艷的眸,燕不凡的笑容依舊是淡淡的。沒有再說話。
  倒是那黑衣少女忍不住了,停止了打理那頭黑發的動作,清麗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困惑:「二公子對於一切都知曉得清清楚楚,又何必……」
  伸出纖細的指,輕柔地放在紅艷的嘴唇上,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雪白的手,輕柔地在銅鏡前的梳妝臺上取過一只象牙梳,輕柔地梳著胸前的一縷發。
  清艷容顏透著邪氣的嫵媚:「你知道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黑衣少女怔了怔,輕輕地搖了搖頭。
  「就是明知那是一團火,也會撲過去的……這就是所謂的飛蛾撲火……」清艷的臉上帶著柔情的甜蜜,「為了他們,我會成為地獄的修羅。」
  黑衣少女靜默了一會兒,臉上染了一抹複雜,然後是一抹淡淡的困惑。
  清艷嫵媚的眸子,流波微轉,帶著妖嬈的風情:「怎麼了?」
  「我只是想問,你為什麼知道我是屬於府裏的人?當年,爹爹是在主人掌管的時候悄然離開的,連少主和幼主都不知道……」黑衣少女淡淡的開了口,問出了心頭的困惑。
  「因為,府裏有一個姑姑也是用毒高手,她有一雙和你長得很像的手,我看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誰了。」淺淺的笑,淡淡的,溫柔而無奈。
  「原來如此,我早就從爹爹嘴裏聽說,他有一個雙生的妹妹,想不到,我的手竟然與姑姑長得那麼像,像到你第一眼就認出我是誰了。」淡然的笑了笑,黑衣少女為燕不凡梳好了發,正要開口的時候,一聲驚天巨響,轟的一聲,將每一個人的耳朵都震得嗡嗡作響。
  巨響聲中,整個行雲宮,都被震得搖搖欲墜。
  輕輕地站起身,燕不凡轉過身看著黑衣少女:「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嗎?」
  黑衣少女靜靜看著在搖搖欲墜的宮殿裏一身艷紅喜服的清艷少年,先是一陣的靜默,而後黑衣少女才輕輕地開了口:「我叫廉飛雪。」
  「飛雪嗎……飛舞的雪花,一定很美吧::……」清艷少年輕輕地笑了,然後向廉飛雪伸出了白皙的手,「帶我去吧。」
  輕輕地走上前,廉飛雪抱著纖瘦少年飛出了行雲宮。
  宮殿外,美麗的山谷噴吐著灼熱火焰,宮女們,一個一個倒得到處都是,宮殿的迴廊裏,茂密的綠萌下,美麗的繁花中。
  宮殿,一座、一座的坍塌,美麗的世外桃源,在一片灼熱的火焰中,漸漸的消失……
  廉飛雪飛速地在一座又一座的宮殿之間穿梭著,然後,終於在火焰的中心停下了腳步。飛舞的淡藍色火焰裏,一身白衣的龍輕寒面帶厲色,而俊美的龍莫狂則是一臉的淡漠。
  看起來,兩個人已經動上手了。
               
  龍莫狂躍下冰冷地道的時候,禁不住為那鑿得平滑如鏡的冰壁微微地瞇了瞇眼,好個龍輕寒,竟然用自身的功力凝出這麼一大片的冰壁,那冰壁的盡頭,會有著什麼東西,是讓她如此大費周章的呢?
  冰道並不長,很快就到了盡頭。
  然後,是一面石門,很厚實的感覺。
  龍莫狂運起內力,慢慢地推開了厚實的門。
  簡單的石室,龍莫狂看見端坐在石床上的美麗男人。
  心頭猛地一震。那張溫柔恬靜的容顏,他幼時曾在宮裏的畫室裏見過,所以,他知道這是誰。
  一直找不到父親的墳,原來,父親一直被囚禁在這間冰冷的石室裏。靜靜地在石床前跪下,恭恭敬敬地對著那早已失去生命的美麗人兒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龍莫狂就一直跪在石床前,安靜地看著那早已失去生氣的容顏,苦澀的笑容帶著淡淡的無奈:「您在這裏困了很久很久了吧,今天,孩兒就放你走吧……」
  然後,龍莫狂輕輕地從懷裏掏出那包飛雪交給他的東西。輕柔的瑩光,靜靜地灑落在那一身白衣的美麗人兒身上,飄落的瞬間,那襲白衣慢慢地捲起了淡藍的火焰,飛舞的火焰極速地吞噬了那個美麗的人。
  恍惚間,龍莫狂似乎看到張那恬靜的容顏上有著一抹淡淡的笑,一抹解脫的笑。龍莫狂淡然的笑了笑,人往生了那麼多年,怎麼會笑呢?只是,他泉下有知,也是應當笑的,他今日是真正的解脫了。
  「不!」一聲怒吼,夾著凌厲的掌風撲向了跪在石床前的俊美人兒。
  龍莫狂輕輕地一退,就避開了那道凌厲的掌風,然後,清朗的眸,安靜地看著一身白衣的龍輕寒一臉惶然地伸手去拍在美麗人兒身上急速燃的淡藍火焰。手掌上的冰寒氣息,握著火焰的時候不但沒有將火撲滅,反倒讓火勢擴展了開來,龍輕寒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美麗的人,在火焰裏化成了灰燼。
  怔然看著畢生唯一的愛戀在眼前消失,龍輕寒猛然大哭了起來,龍莫狂算計了許久,卻是被這意外的哭聲嚇了一跳。
  原來,她也是會哭的……

  看著龍輕寒一滴一滴的眼淚,從那雙冰冷的眼睛裏慢慢地滑落,龍莫狂禁不住大笑了起來,原來,她也是會悲傷的……
  聽到了他的笑聲,龍輕寒猛地轉過頭,看著大笑不止的俊美男人,悲傷,慢慢地從眼睛裏斂去,然後,是深切的恨:「你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喃喃地抬眸,感覺到石室裏的冰寒氣息漸漸地淡去,然後是慢慢地變熱,溫熱的水流,慢慢地滲進了石門,進入了石室,「我做了我該做的,娘。該醒了,你做一個夢,做了將近二十年,該醒了。」
  「我在做夢?」龍輕寒凌厲的眼神,一瞬間有些茫然。
  趁著龍輕寒瞬間的茫然,龍莫狂的身影猛然靠近她,伸手往龍輕寒的睡穴點去,他幾乎成功了。
  只是幾乎。
  龍輕寒的茫然真的只是瞬間,快得讓人連眨眼都來不及。
  她飛速的折腰避開了龍莫狂那一指,然後,伸手回擊。凌厲的勁風,在小小的石室裏相互激盪。
  然後,原本堅硬的石壁,就在這激盪的勁風中被打成了碎片,溫潤的泉水帶著強勁的力道沖進了石室。
  水,淹沒了兩個人。
  龍輕寒與龍莫狂隨著水流,慢慢地飄出了石室。
  狂吐的火焰,將天空都燒了個半紅。然後,在一抹奇特而詭異的幽幽藍光中,整個宮殿轟然坍塌。宮殿裏的水池,都在搖搖欲墜的劇烈震動中整個陷落,溫潤的泉水,沿著地縫瘋狂地往下陷入,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滿滿的池水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龍輕寒與龍莫狂,站在乾涸的水池正中間,凝眉而立。不像是母子,卻像是久未碰面的仇敵,相見之時,分外的眼紅。
  仇人相見,理當開打。
  只是,他們誰也沒有動手。
  不知是誰說的,高手過招,先有動靜的,必然是先露出破綻的那一個,所以,也必然是敗下陣來的那一個,如果在生死較量中,敗下陣來,那麼,只會有一個結果。
  死。
  龍輕寒想不想死,龍莫狂不清楚,但是,他清楚,他自己絕對不想死。因為,他想和不凡在一起……
  所以,他沒有先動手。
  他不動手,龍輕寒吃不準他,也沒有動手。
  燕不凡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麼一個場面。

  龍莫狂抬起眼睛的時候,看著廉飛雪的眸光,是滿滿的不贊同,他顯然是擔心著不凡。
  一個全神貫注對敵的人,一旦分了心,就有了破綻。
  龍輕寒是一個高手,所以,她很快的出了手。凌厲的勁風,猶如排山倒海一般,瘋狂地湧向那個側眸往岸上的燕不凡望去的俊美男人。她下手的時候,又快、又狠,一點也沒有站在眼前的是她的親生兒子的感覺。
  龍莫狂的身體,動也沒有動一下。
  動的是燕不凡。
  一身艷紅喜服的燕不凡,看著那凌厲的掌風撲上了自己喜歡的人時,雖然有些準備,可還是驚呼出聲。
  一聲驚呼,使得龍莫狂的身體抖了抖,翻手對上龍輕寒的掌力,稍稍的有些斜了。
  關注著龍莫狂的龍輕寒,自然是察覺了,手掌一翻,凌厲的勁風,猛然擒住了那一身艷紅喜服的少年,然後一個招手,纖盈的身子就像是被控制了一般,飛似的落到了龍輕寒的身邊。
  狠狠瞪了一眼站在燕不凡身邊的廉飛雪,龍莫狂被龍輕寒一掌打得踉蹌地退了幾步,收起對飛雪沒有保護好不凡的責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著龍輕寒,邪魅的眼眸冷冷地注視著那輕輕扣在不凡如雪脖頸的手,美麗的手掌上冒著寒氣,使得纖盈人兒打了一個冷冷的寒顫。他的眼眸,禁不住危險的瞇了起來。
  「想不到,我算計了許久,卻是被你們奪得了先機!」冰冷的聲音帶著瘋狂,「狂兒,你以為你贏了嗎?你覺得你能贏嗎?你看看,你心愛的人在我的手心裏,只要我稍稍一動,他就會魂飛魄散!你還要來將我從美夢中叫醒嗎?究竟誰在做夢呢?你離開神宮的十年,一切的行蹤,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包括,你暗中培養自己的力量。想要反抗我?我親愛的孩子!」
  龍莫狂的身體,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一直仔細看著龍莫狂反應的龍輕寒,再一次冷冷的笑了,冰艷的眸子微瞇著,望著站在不遠處的那一個俊朗男子,承自她的樣貌,落在一個英武的男兒身上,並未顯得那男子秀氣,反倒顯得男子俊美無雙。只是,為什麼要與她相似呢?若是有幾分似吟風,她也會視如珍寶一般捧在手掌心裏呵護的,只是,他卻是半點也不似吟風。
  每當看到這個孩子,她就會生出一種不甘,這個孩子提醒著她,她在情場上是個輸家!
  所以,她恨這個孩子,所以,她想盡了各種辦法折磨這個孩子。
  一眨眼,這個孩子都長這麼大了,大到懂得反抗她了。
  可是,她不會如他的意的。眼眸垂落,看著懷中明艷的少年,他是莫狂最在乎的,不知道這個少年,對於莫狂和莫愁的一切,是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如果不知道的話……那麼,一切就很有趣了……
  「燕不凡,你可知道他是誰?」冰冷的語音,貼在耳邊,冰寒的氣息讓燕不凡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然後那冰冷的聲音又低低地笑了起來,「你當然知道他是誰,他是你夜夜的床伴,對不對?可是,你知道他的另一個身分嗎?那是一個祕密,一個很大的祕密……」
  龍莫狂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他痛苦地看著不凡好奇地側過了臉,看著龍輕寒,不行,不是這個時候。雖然已經準備好要告訴不凡一切,可是,卻絕對不是在這個時候由龍輕寒的嘴裏告訴不凡。
  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樣和不凡解釋莫愁為什麼會消失了!
  不凡,他是那麼地喜歡莫愁啊!
  心,微微地抽痛著,他無法否認莫愁在不凡心裏的位置,那是一個很重要的位置,甚至超越了他……如果,他知道莫愁不會再出現的時候,他會怎麼樣?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心動,形動。
  龍莫狂足尖微點在泥濘的軟土,整個身體高高縱起,仿佛一只展翅的大鵬,疾速地撲向了龍輕寒,手掌裏,真氣暗自凝聚。
  頸脖被透著冰寒的指扣住,燕不凡清艷的容顏只是低垂,一雙烏黑瑩潤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看著那站在不遠處的狂,耳旁龍輕寒帶著怒意的狂吼,他全然當作聽不見,只因他的全副心思都落在了狂的身上。
  狂,你會怎麼做?
  看著那因為龍輕寒的話語而輕輕顫抖著的身體,燕不凡眼波流轉,一抹暖流在心裏緩緩地滑過,狂是真的擔心他的。
  眼波微動,明艷的容顏揚起了一抹詭異的笑,柔柔地、輕輕地,邪魅的語音在僵持中響起:「龍宮主,你覺得,你贏定了嗎?不一定吧?」
  龍輕寒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猛然低頭,看著那被自己制住的明艷少年。
  聽到了不凡的話語而身體僵硬的龍莫狂,翻騰著身子,落在水池邊,一臉不能置信地望著被制住的明艷少年,那邪魅的笑容、邪魅的語音,都不是他所認識的不凡。
  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切,似乎都亂了套,完全脫離了既定的方向。
  「龍宮主,你提氣試試看?我的命,是不是真的就在你的手掌之間?」龍輕寒聞言,柳眉一挑,暗中一提真氣,卻?地發現丹田晦澀,自己修練了幾十年的真氣,竟然半縷也提不起來,不由得大驚失色,中毒了!
  低頭望去,只見懷中少年紅艷的嘴角輕輕地上揚,淺淺的笑渦,顯在如玉的臉頰上,美得仿佛是一幅畫。
  怔愕地看著少年,卻見少年頭輕側,映著那邪魅笑顏的是一雙清澄透亮的眼眸,流動著無辜的眼波,仿佛是在嗔怪她,為什麼用那種驚愕的眼神著看著自己。
  龍輕寒的心裏,禁不住泛起了一股寒意,這燕不凡果真是個禍害,可是,自己早就提防著他了,怎麼還會著了道呢?
  側了側身子,輕易地從龍輕寒的掌握中脫離,燕不凡明媚的眼波,直視著那雙驚詫的眼眸,柔聲道:「你看見了這滿宮的藍色火焰了嗎?它的名字就叫做藍焰,它原本只是一撮粉末,一撮無色無味的粉末,只是,遇風即燃,點起的火焰可以燒毀一切。你有沒有碰它呢?啊,碰了對不對?你碰了它,就不應該再碰我。你知道我身上塗了什麼嗎?我身上塗了紫藤花汁,藍焰原本是無毒的,可是,只要混合了紫藤花的香味,就會變成散功的迷藥。你,是自己給自己下了散功藥。龍宮主,你是不是很心痛呢?」
  柔柔的語音,讓龍輕寒打了一個寒顫,也讓站在水池邊的龍莫狂望向側旁的廉飛雪。
  藍焰是廉家研製出來的,為什麼不凡會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
  只見飛雪清冽的眼眸不自在地側了開來,龍莫狂的心,猛地一沈,原來,不凡早就知道飛雪的身分!算計了那麼久,原來,一切被算計的是自己。
  眼眸怔怔地望著一身艷紅的明艷少年,眼神帶著點點疑惑,不凡,這個少年真的是他所愛的不凡嗎?
  不凡,你早就知道了一切,為什麼還如此的平靜。
  難道說,龍莫愁與狂,都不曾在你的心裏留下一點痕跡?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猛然身形一動,往那一抹艷紅的身影掠了過去,他要問個清楚!
  龍輕寒震愕之間,還是注意著其它人的動靜,見龍莫狂的身影往自己掠來,不由自主地拿了招式,往那修長的身影擊了去,只是她卻是忘了自己沒有了內息。龍莫狂見掌影襲來,身形一動,自然是舉掌迎去。
  龍輕寒出招之後,醒過神來,暗叫了一聲糟,下意識拉過了手上的人,往那股凌厲的勁氣了去。
  龍莫狂這一掌卻只是拿了個虛招,瞧見那抹艷紅往自己飄了來,左手掌一翻,改擊為擒,穩穩的接住了燕不凡,右手掌一動,在空中捏了一個半圓,全身的功力,狠狠地往那突然委頓在地的龍輕寒擊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龍輕寒雪白的身影,被那勁風狠狠地擊飛了起來,然後落進了水池中間的亭子裏。
  龍輕寒痛苦地坐起身。冰艷的眸子呆呆地看著自己沾染了血跡的一襲白衣,胸口泛起一陣的悶痛,然後,喉嚨湧起一陣一陣的腥甜,讓她明白,她的五臟六腑都被龍莫狂的一掌擊碎了。
  好!
  果然是龍家的人。出手,絕不留情面。
  龍莫狂抱著不凡,穩穩地落在水池中,池水雖大部分都乾涸,但還有一些剩餘,沾在腿上火辣辣的灼燙,卻是完全被他們忽略了。
  「不凡,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龍莫狂輕柔地撫著那張明艷的容顏,聲音澀然。
  抬眸望著那震愕的眼眸,燕不凡輕柔的笑了:「怎麼一回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怔然地望著那張明艷笑臉,龍莫狂閉了閉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此時的心情,就像當日,我知曉你與莫愁是同一個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那一個弱不禁風、單純無邪的燕不凡竟然在背後操縱著一切,這讓你覺得震驚,是不是?」燕不凡輕輕地將臉偎在寬厚的胸膛裏,感覺到狂的身體猛然一僵。
  沒有聽到狂的回答,燕不凡唇邊的笑容更深了:「我那時,恨你恨得要死!幾乎沒了求生的意志,那時若不是爹爹他們在場,我此時早就在阿鼻地獄裏等著下一個輪迴了。」
  聽到這句話,龍莫狂的身體猛地一震,低頭望著懷中人兒那雙晶瑩的眼:「怎麼會……」
  「怎麼不會?」苦澀的笑了笑,燕不凡輕語道,「我原本喜歡的只有莫愁,一個叫做狂的男人,莫名其妙的佔了同樣身為男人的我的身子,讓我的心一邊迷醉在狂編織的情欲之中,一邊又在對莫愁的戀慕中掙紮,你說,當我知道,狂與莫愁本是同一人的時候,你說,我的心情會怎麼樣?」
  澀澀地搖了搖頭,龍莫狂輕嘆了一聲,他一直沉浸在對莫愁的嫉妒中,竟忘了不凡的感受。
  「那時,我是萬念俱灰,只覺天底下的人都是騙子。你現在是不是也這樣想呢?」感覺到龍莫狂的身體更加的僵硬,燕不凡會意的笑了,「可是,我明白天底下沒一個男人會心甘情願地同時扮演男人與女人的角色。這裏面肯定有古怪。看著你在月夜裏遭受的痛楚,那個時候,我的心好痛,正是這股尖銳的心痛,讓我知道了,我喜歡你,不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不管你是狂還是莫愁,我都喜歡。為了你,我可以不顧一切,我不會讓你再痛苦……我會保護你,你別忘了,我也是一個男人。男人,就應該保護自己心愛的人,不是嗎?」
  龍莫狂猛然一震,不凡在說什麼?
  「你現在是誰?」輕輕地伸手,支起那張俊美的容顏,燕不凡的神情認真無比,「不管你是誰,你都是我愛的那一個人。
  莫愁,我做錯了。
  我不該將你抹去!
  我們的煩惱,原來只是自尋煩惱。
  閉上眼睛,任眼淚滑落臉龐。
  莫愁,我們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有不凡在愛著我們。
  只要有了不凡,所有的一切,都微不足道……不凡!
  手,輕輕地撐在亭子的圓柱上,龍輕寒吃力的撐起身體,視線有些模糊了,看到那相望的兩個人,一瞬間,她有一種錯覺。時光,倒流了二十年。
  眼前的兩個人,正是那一夜的吟風和那不知名的啞僕,深情的相望……
  心,狠狠地一揪,凄厲的笑從嘴裏瘋狂的往外湧,絕對不會讓他們如願的,絕對不會,顫抖的手伸進了懷裏,吃力地一揚,一抹尖厲的嘯聲衝向了藍天,然後在湛藍的天空中爆開了一朵絢爛的銀花:「你們別太開心了,很快,就會有人來對付你們的,我就不信,你們幾個人,能夠對付無數的敵手。」
  輕柔地撫著不凡白嫩的臉頰,龍莫狂輕輕地嘆了一聲,抬起眸子看著那神情委頓的女人,誰也看不出她也會有今天這麼狼狽的時候,只是,那委頓的臉上,強自留著的倨傲令他淡淡的笑了笑,她終究是一個霸者,雖敗猶有餘威:「是嗎?娘,神宮的分堂,早就被我所控制,娘,您號令不了她們的。」
  「是嗎?我原本就不在意她們。那些全是沒有用的家伙,根本不能委以重任,如果靠她們,神宮早就毀了。」吃力地坐起身,冰艷的容顏雖然狼狽,卻是完全的不以為意。
  龍莫狂瞧著那不以為意的笑容,心頭微地一涼,難道還有另外的人馬?
  糟糕!
  果然,龍輕寒大笑了起來:「狂兒,你比起為娘的來,終究還是遜色了幾分。你知道何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嗎?我知道你早就算計著我,我自然是要迎合著你的算計,免得你的算盤全落了空。我真正的殺招,卻是自西方而來。他們很快就到了,到了那個時候,你們被蠱蟲圍攻,哈哈哈……」
  龍莫狂心頭一凜,西方而來!
  莫不是,西域的拜月宗?
  神宮與西域拜月宗,原本是素無往來。只是,二十多年前,龍輕寒曾救過當時的拜月宗宗主,得了一個因緣;也因此求得了拜月宗的密笈,讓他修練成了這番模樣。如果說,來者真的是拜月宗,那麼就麻煩了。
  拜月宗在西域被人稱為邪教,擅長煉藥施蠱,如果他們前來,那可是連武功都派不上用場了。想到這裏,龍莫狂禁不住心頭冒起一股寒意。
  遠遠的,傳來了一聲爆裂聲,天空中,綻開了一朵藍色的花蕊。
  龍輕寒的臉上浮起了一抹笑,來了。
  龍莫狂的眼皮一陣跳,禁不住擰緊了眉,握著燕不凡的手,不由得加了幾分力。
  仿佛那只被捏紅的手不是自己一般的,燕不凡只是用一雙美麗的眼眸凝望著那俊朗的容顏,怎麼樣也看不夠啊,狂。莫愁……
  如果說,今日注定是我們的劫難,那麼,只要身邊有你,阿鼻地獄也會變成人間樂土。
  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龍莫狂低下了頭,兩人的視線交織在一起。
  濃濃的情意溢滿了兩人的四周……廉飛輕輕地嘆了一聲,情,究竟是什麼?

尾聲

  風,急劇的吹著。吹得水池邊的綠柳四下搖擺,不住晃動。
  一聲渾厚的長嘯聲,由遠而近,竟然是不曾間斷的。來人的內力,非常高。而且,腳程非常快。
  這使得龍莫狂禁不住渾身一僵,好可怕的內力!拜月宗,竟然有如此的高手?
  聽到了這嘯聲,龍輕寒的臉色猛然一變,拜月宗以煉藥施蠱聞名,內功並不擅長,絕對不可能練出這麼深厚的內勁,來者是誰?
  奇怪,這聲音,似乎十分的耳熟?龍莫狂側耳細聽,一時之間卻是想不出,誰會來此。
  只聽得樹枝喀喀的聲音,然後是一陣腥臭,一件黑乎乎的東西被扔到了亭子裏。
  龍輕寒凝眸一望,卻是一個人的腦袋。那個人長得高鼻深目,顯然不是中原人氏。她慘然一笑,她的另一著棋也被人毀了。
  可惡!
  究竟是誰!
  「我原來還不信呢,想不到堂堂的神宮宮主果真與這邪教人物勾結。」妖媚的語音帶著勾人心魂的魅惑自天空裏飄落,柳枝上,一襲黑衣的俊美少年抱著一身白衣的絕媚人兒,穩穩地站著。
  燕不凡揚了揚眉,眼眸與那兩雙烏黑的眼瞳對了個正著,又是他們兩個。真是怪了,哪裏有事,就有他們的影子。
  龍莫狂卻是鬆口一口氣,原來是燕不歸與燕獨舞。
  「你們是誰?」困惑地看著那雙緊密依偎,神情親昵,一副旁若無人的甜蜜人兒,龍輕寒恨恨地開口。她卻是不知道站在眼前的兩個人,就是鬼府的主人。這倒不能怪她,神宮雖與鬼府齊名百餘年,卻是素不往來,她又怎麼會識得呢?
  「我嗎?」燕獨舞嫵媚的睨了一眼抱著自己的俊美少年,似玉的一雙皓腕親昵地攬住了那俊美少年的頸,邪媚的笑,帶著誘人的風情,「我叫燕獨舞,他呀,叫做燕不歸,是我最重要的人……」
  說著,便吃吃的笑了起來,未竟的話語,著實是引人遐想的曖昧。
  乍聽得兩個人的名字,龍輕寒的神情有一會兒的恍惚,而她原本在看見那人頭時的死灰眼神卻晶亮了起來。鬼府的兩個主人到此,毀了神宮也值得,哈哈哈!
  她猛然站起身,手掌一揚,一聲厲笑,她的手掌就狠狠地落在天靈蓋上。狂噴的血,使得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乍然的變故,讓所有的人臉上都染上驚愕。
  靜靜看著那亭子裏冷笑著的容顏,龍莫狂猛地閉了閉眼,身體微微地晃了晃,怎麼會,怎麼這麼簡單的勝了?他的最終一招棋,還沒有出手,怎麼就勝了?為什麼勝利來臨的時候,卻沒有一點的快樂?相反的,彌漫在心頭的,是滿滿的苦澀。她,終究是他的母親。
  看出了狂的難過,燕不凡輕輕地伸出手,抱了抱那顫抖著的身體,這樣的母親,不要也罷。
  輕輕地拍了拍不凡的手,龍莫狂露出一抹勉強的微笑,然後靜靜地跪在龍輕寒的身邊,顫抖著手,慢慢地拭去冰艷容顏上的血跡,悵然地想著,她一向是個愛乾淨的人,死去的時候,也應當是不染纖塵的。
  恨了幾乎一輩子,她真的死了,心裏面卻空盪盪的,什麼也沒有留下,仿佛破了一個大洞一般。看著她死去的臉上,帶著的笑容,仿佛解脫的笑容,帶著得意與心滿意足。
  忽地隱生了一縷不安,她是那麼好強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就甘心這麼樣子死去?
  「狂。」清柔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溫柔。
  龍莫狂抬起了眼睛,看著那清艷的少年,唇微微地揚起,慢慢地站起身,走向那少年,然後,狠狠地抱緊了那纖瘦的身子,將臉深深地埋進那柔軟的頸項間,喃喃地叫著他的名字:「不凡,不凡……」
  燕不凡濕了眼眸,不住地低應著。
  廉飛雪遠遠地看著那雙緊緊依偎的人,輕輕地笑了笑。風,輕疊了一朵飛舞的藍色火焰在她的手上,跳躍的火焰,美極了。
  廉飛雪的笑,更深了,世間,越是美麗的東西就越是可怕。這朵火焰,它的名字叫做藍焰。遇風即燃,燃起的煙霧原本是沒有毒的,只是,如果加上一味極普通的紫藤花香,煙霧就成了劇毒。龍輕寒之所以敗,敗在她不該拿燕不凡做人質,因為,燕不凡的身上,恰好有紫藤的花香。
  眼眸輕抬,對上那站在樹梢上的一對人兒,輕輕地頷首,廉飛雪飄然地離開。
  若有所思地看著離去的身影,燕獨舞輕輕地笑了笑:「不歸,放了她走,不是太可惜了嗎?」
  燕不歸垂下眼眸,安靜地看著那張絕美容顏,笑容是深沉的:「有什麼可惜的?鬼府已經不屬於我們了……
  「說得也是呢。」喃喃的笑了笑,燕獨舞偎緊了抱著他的人,然後把眸子轉向那乾涸水池裏的亭子,「他們果真很配吧。真虧得我當初下藥呢……」
  「下藥?什麼藥?難不成是……」燕不歸凝了凝眸,眼眸危險的瞇了起來,他想起當年就是被下了春藥,才『吃』了懷裏的人兒,雖然是遲早的事,可卻還是有些不甘心……
  燕獨舞吐了吐舌,絕美的容顏撒嬌地在那寬厚的胸膛裏磨蹭著:「別生氣嘛,你瞧,不是歪打正著,成就了一對佳侶嗎?」
  「你哦……」無奈地搖了搖頭,燕不歸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不凡生在燕家,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正在感慨,忽聽得一聲巨響自那乾涸的水池裏響起,泥漿沖得滿天鋪地。站在柳枝上的兩人險些被泥漿潑個正著,燕不歸急急地躍下柳枝,往水池邊一探去,不由得大驚失色,那幹掉的水池正急速地往下陷,形成一個深逾萬丈的火爐,火爐裏灼熱的紅色溶液正慢慢地往上噴湧。
  遠處,一聲接著一聲的爆炸,不斷地響起。
  腳下的土地,都開始震動起來。
  剎那間,有一種天崩地裂的錯覺。
  亭子裏,龍莫狂臉色微微一變,糟了,他忘了如玉他們不知道這裏的情況,不知道娘已經死了,所以按照原來的計劃,引燃了火龍。眼眸輕掃,看到整個神宮都開始崩塌,狂吐的火焰瘋狂地從山上往下流。
  腳下踩著的亭子,開始劇烈的搖晃,狂吐的火舌,已然沿著亭子的基石湧了進來。灼熱的熱氣,夾吐著硫磺的異味,讓人禁不住覺得頭昏腦脹。
  龍莫狂暗叫一聲糟糕,火龍被喚醒了,照那股熔岩的流動速度來看,很快,這裏就會被灼熱的熔漿融化。猛地抱起懷中人兒,足尖在亭子上一點,然後飛快地掠至岸邊,將不凡放在燕不歸他們的身邊,一個轉身就要回到亭子裏。
  「狂?」燕不凡輕輕地抓住了狂的衣襟,眼眸裏映著一張泛著憂慮的俊美面容。腳下劇烈的震動,晃得人心慌意亂,「你要去哪裏?」
  龍莫狂回眸凝視著那雙美麗的眼眸,忽地輕輕一笑,柔聲喚著他最愛的人的名字:「不凡?」
  燕不凡回望著那雙清朗的眸,雙眸裏的堅定無來由地讓他心頭一慌:「怎麼了?」
  溫柔地撫著那美麗的輪廓,龍莫狂輕語:「我……」
  看得出來,狂的眼神留跡在那亭子裏死去的龍輕寒身上,輕輕地咬了咬嘴唇,美麗的眼眸微微垂落,不想讓狂瞧見自己眼底的煩躁,這種母親,何苦……只是,燕不凡卻是說不出這樣的話,抓著龍莫狂衣襟的手,慢慢地鬆開,抬起眸子,望著那張俊美的臉,臉上溢著全然的信賴:「狂,你快去吧,我等著你回來……」
  微微地怔了怔,龍莫狂凝視著那張清艷面孔上的全然信賴,喉頭忽地一陣哽咽,沉吟了片刻,他下定決心,低語道:「不凡,你放心,我不會有事情的。」
  烏黑的眼瞳微微地泛起了淚光,燕不凡輕輕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有事情的……」
  他是狂龍,遨遊天際的狂龍。怎麼會有事情呢?
  眼眸定定望著那矯健如龍的身影輕盈地躍到了亭子裏,然後抱起了龍輕寒,往回躍。眼看,就要到達岸邊了……
  忽地,龍莫狂低吼了一聲,整個人直往開裂的地縫裏墜了下去,他低眸瞧去,只見那原本應該已經死了的龍輕寒竟慢慢地張開了眼睛,揚起的手指,正輕輕抵在他的丹田上。
  龍莫狂怔怔地看著懷裏那雙清冷的眼眸,苦澀的笑容,輕輕地揚上了俊美的面容,低笑了一聲:「想不到,你自擊天靈,還留著一口氣來害我……你果真從來不曾當我是你的孩子……」
  龍輕寒冷冷的笑了笑,吃力的道:「我……哪……裏,害……你……了,你……正……好,可……以……去……陪……我……」
  言罷,龍輕寒的手慢慢地垂落,終於再也沒有張開眼睛。
  龍莫狂苦笑了一聲,慢慢地抬起眼眸,看著那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清艷容顏,輕輕地嘆了一聲。看起來,自己要失約了。
  忽地,他猛然張大了眼眸,狂風中,一抹艷紅的身影緊緊地跟隨著他而來。清艷的臉上,帶著絕美的微笑,然後,他笑著張開了雙臂,鬆開了沉重的過往,迎接著那一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看著狂掉落的那一瞬間,燕不凡什麼也沒有想,就直接跟著跳了下去,他愛的人,永遠也不會從他的眼前消失。他會一生一世地陪伴著他的愛人。
  狂、莫愁,別擔心,我們一直會在一起,不管是生,還是死。
  身體輕輕地相觸,燕不凡緊緊地依偎在那溫暖的胸膛裏,柔柔的笑了,這個胸膛,是屬於他的……
  燕不凡跳下去的時候,燕獨舞與燕不歸都有些嚇了一跳,想要出手相救,卻已是有些遲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艷紅的身影在一片火光中急速下墜。
  然後,他們看到了兩個人緊緊地相擁在一起……
  忽地,燕獨舞緊緊地抱住了燕不歸,吃吃的笑了。
  燕不歸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兒。他們的背後是一連串的爆炸聲,他們站的地方,也開始崩裂;回頭望去,離開神宮的路,早已湮滅在一片火海之中。神宮中的所有宮女,都在火光中神情慌亂地往這邊跑來。
  揚了揚眉,燕不歸將整個形勢看在眼底。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神宮中地勢最高的地方,所以,在整個神宮湮滅於火海中的時候,這一處宮殿還沒有被吞沒,也是這些宮女拚命往這邊跑的原因。
  只是,她們也只是垂死掙紮而已,這裏雖然地勢較一局,可是,很快也會湮滅在火熱的熔岩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在那無人能擋的火熱中化成灰燼。
  「不歸?」柔媚的語音,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燕不歸低頭,輕揚了英氣的眉:「嗯?」
  「我不曾後悔與你在一起……」喃喃地抬起紅艷的唇,輕輕地印上了那豐潤的弧度,手掌,悄然地與燕不歸合在了一起。
  燕不歸笑了,擁著心愛的人兒,想過許多次自己會怎麼樣死。可能自己死在江湖的紛爭中,可能自己平平淡淡的老死,可能……可是卻不曾想到會這樣死去,死在無人能抗拒的可怕火龍之下。
  只是,這樣的死法,卻也是幸福的,因為,他與心愛的人在一起。
  比翼雙飛,此生不悔。
  他也不曾後悔過。
  正當兩人深情相對的時候,適才不凡與莫愁消失的巨大深淵裏忽地傳來了一聲綿長的嘯聲。
  燕不歸與燕獨舞互望了一眼,齊齊探頭往下看,赤熱的熔漿中心,有一處低陷的平臺,兩個相擁的人正站在那平臺上。而眼力較好的燕不歸,則眼尖的看到了隔著灼熱的熔漿被燒紅的山壁上,有一處被鑿開了的小洞,幾個男子正吃力地往平臺上拋著玉石鑄成的鏈子。
  對望了一眼,燕不歸與燕獨舞禁不住笑了起來,想不到,竟然還有生路。
  雖然,下面是一片火海,卻也是一條生路。
  緊緊相擁,縱身往那深淵裏跳去,生也好,死也罷,生同衾,死同穴。
  此情不渝。
               
  無邊的碧海,波濤輕拍著岸邊的岩石。
  一身白衣的絕美少年,頑皮的舉著一根魚竿,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塊恁大的岩石,輕巧地踮起了腳步,岩石的後邊,盪著令人心慌的嫵媚呻吟,一雙赤裸裸的人,正做著讓人面紅耳赤的事情,身材白膂的美人兒仰躺在岸邊,雪白的雙腿半浸在碧綠的水波中,而高大的男人則是帶著邪魅的笑顏,擺動著下身。
  那一汪綠水,在他們的舉動下,不住地泛開漣漪。
  白衣少年吐了吐舌,靈動的眼眸裏盈起一抹狡猾的瑩光,魚竿輕揮,落在那雙赤裸裸的人兒身邊不遠處的衣裳,便被輕易地鉤了起來。
  「哈……嗯,慢、慢點……啊,不要,不要,再快點……咦……」淫魅的浪叫聲,在那雙絕美的眼眸瞧見從天空中飛過的衣裳時,嘎然而止,然後又斷斷續續的響了起來,「嗯哈……嗯……不、不歸,有、有人拿……嗯……拿我們的……啊……衣、衣服……」
  俊美的男人冷冷的揚了揚眉,染著情欲的烏黑眼眸冷冷地睨了一眼那岩石後面,因為情欲而顯得暗啞的聲音裏帶著一抹威脅:「姓龍的,管好你的人!」
  岩石後面,絕美的少年皺起了漂亮的眉,吐了吐舌,鬆開了魚竿,然後乖乖地轉身,看著那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後的俊麗少婦:「娘子……」
  俊麗的少婦輕輕地搖了搖頭:「你又在搗亂了!」
  「我哪有!」絕美少年吐了吐舌,「我才沒有呢,是他們跑來搗亂,讓我釣不成魚的。」
  輕笑了一聲,俊麗少婦一伸手,慢慢地將絕美少年圈進了懷裏,然後輕輕地靠在巨大的岩石上,清亮的眼睛裏跳躍著一抹灼熱的火焰,紅艷的嘴唇,輕柔地貼在少年白皙的耳邊,吐著挑逗的氣息:「你真的是在釣魚嗎?」
  少年打了一個寒顫,絕美的臉上微溢著一抹紅暈,靈動的黑眸,微盈起了薄霧,顯出一抹媚態。纖瘦的雙手熟練地圈住了那瘦削的肩耪,頑皮的神情不改:「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是的話,我就好好地疼疼你;不是的話……我就要好好地罰罰你……」雪白的手掌,輕柔而熟練地闖進了絕美少年的衣襟裏,揉搓著那平滑胸前的一雙可愛的突起。
  少年呻吟了一聲,雪白的牙輕輕地咬了咬紅艷的唇,粉嫩的臉龐溢起了一抹邪邪的笑:「娘子,你現在要怎麼樣好好地疼為夫呢?又要怎麼樣好好地罰為夫呢?」
  俊麗少婦笑而不答,只是熟練地挑撥著那略微纖瘦的身子,滿意地看著那淫亂的身子在她的挑撥下呈現出意亂情迷的模樣。修長的指,輕柔地穿入了豐盈的雙臀間,柔軟的小穴在她的撫著入口的時候已濕得滴出蜜汁來,手指穿入之後,小穴更是飢渴地含住了她的指。
  少婦輕輕地搖了搖頭,俊麗的容顏上帶起了一抹淡淡的笑:「狂沒有餵飽你?」
  絕美少年嗔惱地睨了少婦一眼:「誰讓他只顧著和不歸切磋武藝,忘了我們的……今天不歸被獨舞磨了去,他倒好……」
  少婦的笑,更濃了,秀眉一揚,身子微側,看了看那一邊做得熱火朝天的兩個人,然後身子微微一動,少年修長雙腿上的裏褲便滑落在巨石下方,少年微微驚喘了一聲,絕美的眸子有些呆楞地看著那俊麗的少婦,紅艷的唇微微有些顫抖:「娘、娘子……」
  「相公,就讓娘子好好地疼疼你吧……」說著俊麗少婦身子一挺,絕美的少年低叫了一聲,然後,不多久便化成了甜膩的呻吟。
  「你、你什麼時候……」少年顫抖著身子,承受著火熱的東西不斷地進出身體。
  俊麗的少婦輕笑了一聲:「相公,我不告訴你!」
  少年憤憤地張大了眼眸,身子忽地一僵,少婦俊麗的容顏上猛地顯出了一抹痛苦的神色,她清亮的眼眸輕輕地瞪了一眼那絕美的少年。
  少年揚起了一抹忍耐的笑,喘著氣,輕聲道:「你不說,我就不讓你痛快!」
  少婦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很早很早以前,我們就可以自由地合體了……」
  少年伸手,攬緊那纖瘦的肩膀,身子慢慢地放鬆,承受著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嘴裏,胡亂地哼著,小巧的臉深深地埋在了心愛的人兒肩膀上,微微揚起的時候,可以瞧見那絕美的臉上狡猾的笑容,其實,他早就知道了……

  離那一望無垠的碧波不遠處,有一片小小的村莊,村子的人,男耕女織,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看起來和普通的村莊沒有什麼區別。如果說,硬要有點什麼區別的話,就是這個村莊裏的人,長得都是十分的秀麗精緻,看起來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村子中間有一座精緻的小樓,小樓裏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卻都是一臉的忙碌。
  時至晌午,忙碌的少女們擺好了桌子,然後整個小樓忽地靜了下來。
  「要不要去叫他們啊?」衣著素淨的少女們坐在桌子邊,看著滿桌子的豐盛食物,面面相覷。
  「還是不要去了吧,那個場面……」容顏秀麗的少女們,臉上禁不住泛起了紅暈。
  「還是不要去了,給他們留著吧,又不是第一次了。」一身黑衣的老婦人輕咳了一聲,然後率先開飯吃了。
  「啊呀,梅婆婆,你又搶先了……不算,不算……」
  少女們尖叫起來,然後,安靜的小樓,顯得分外的熱鬧起來……

  這裏沒有紛擾、沒有憂慮、沒有痛苦……有的,只是無盡的歡樂……
               
  「莫愁,我們很幸運,對不對?」一場歡愛過後,疲軟的身子軟軟地倒在俊麗少婦懷裏,絕美的容顏有著嫵媚的慵懶。
  俊麗少婦輕輕地仰起頭,望著藍天,良久,才笑道:「多虧如玉他們挖出來的地道讓我們躲過了一劫。沒有了雪原,沒有了神宮,沒有了行宮,沒有了女尊男卑,有的是這雪原化出來的美麗天池水,無數幸福的人們所組成的快樂村子,所有的人都那麼的快樂……我想,我們是幸運的……」
  燕不凡輕輕地點了點頭,紅艷的嘴唇輕輕地揚起了一抹絕美的弧度,使得低下頭來的龍莫愁禁不住又看得痴了,緩緩地低下頭,再一次地將那絕美的人兒引入迷亂的殿堂。
  「別……她們等著我們回去吃飯……」
  「不用管她們,她們早就該習慣了……」
  「唔……嗯,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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