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麒麟,岩之古獸,葷食者,好爭鬥,常伴勇者戰。亦可幻化爲人。
雌體,化人時乃成男形者,通體高大,蓋口肉搏之術。
雄體,化人時同獸體性,男,體弱,長文哲理道者多。

──載自《山海異經麒麟》
 

第一章

非常家庭戶籍管理處檔案000723888號
類別:岩獸族。
危險程度:G 級(危險度最低級別)。
戶主:範明,男性,雄獸,職業:作家。現簽約三更出版社。
妻:範浩鵬,男性,雌獸,職業:平面模特兒。暫無簽約公司。
長子:範家俊,男性,雌獸,職業:警察,現任西九龍警署總督察。
次子:範家傑,男性,雌獸,職業:廣告設計師,現職陽光廣告公司。
三子:範家偉,男性,雌獸,職業:學生,現港大工學院建築系二年級。
末子:範家宏,男性,雌獸,職業:學生,現聖約翰男子中學中五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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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範家來說,每個早晨都和平常人家一樣,是很平靜的。

早上七點,體貼地把鬧鍾關掉,讓老婆再多睡一會,老爸範明打著哈欠下了床,搖搖晃晃地向餐廳走去,得先把面包機定好時間,再刷牙洗臉刮胡子,這樣就可以節省起碼十分鍾,對于一個有四個成長期的兒子的家庭來說,早餐,也是場大戰。

「爸早安,媽早安,大哥二哥三哥早安。」身材單薄瘦弱的男孩子從樓梯上跑下來,和幾個哥哥完全不相似的,是一張平凡普通的臉龐,十七歲男生卻只和一般十四五歲的男孩子一樣身高,只有一雙靈動的黑眼睛,可以看出母親的影子。

「BB啊,起晚了噢。」看到自己的弟弟,家俊的臉上也露出了和藹的笑容,把一盤煎蛋培根放在他位子上,還有足足半升的牛奶,「來,大哥給你做的,單面煎,五分熟,是不是?」

「謝謝大哥。」家宏揚起笑臉對哥哥乖巧地道了謝,坐到位置上,開始往面包上抹果醬。

「要多吃,多喝牛奶才會變成三哥這樣的健壯男人啊。」家偉自豪地秀著他手臂上鼓起的肌肉,「三哥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是打遍學區無敵手!想當年──」

他的光榮往事還沒有開始回憶腦袋上就被範浩鵬狠狠敲了一記:「你還說!我是送你去上學的!你簡直就是給我去混黑社會!還在這裏教壞小弟!一點女孩樣子都沒有!」

「媽!」家偉受不了地抱住頭,「你不要一說就是女孩子女孩子,說得我都覺得自己性別倒錯了!無論正著看反著看,我也都是正常男人啊!」

「你是雌獸!將來要嫁人的!怎麽不是女孩子?!」

範明急忙安慰快暴走的老婆:「好啦好啦,老婆,你別發火了,阿偉也只是脾氣壞點,實際還是很出色的孩子嘛,記得我當年追你的時候──」

一看幾個兒子都豎起耳朵偷偷地聽著,範浩鵬臉一紅,抓起面包塞進老公嘴裏,命令:「都吃飯!你們不上班啦?」

「我吃完了。」家宏端起牛奶大口大口地喝著,不過最多也只下去三分之一,然後抹抹嘴,大聲說,「爸再見媽再見大哥二哥三哥再見!我上學去了!」

「你別急啊,等會兒大哥開車送你。」家俊斯文地把荷包蛋切成小塊送進嘴疼愛地看著弟弟。家宏左右搖晃著小腦袋:「不啦,謝謝大哥,我還是騎腳踏,今天天氣好嘛,三哥也老說我缺運動。」

一時幾道嚴厲的視線都投向正埋頭啃面包的家偉,眼看成了衆矢之的他急忙舉「報告!我是看BB平時念書太辛苦嘛,他又是考生,整天坐著讀書,所以才建議他會多運動啊。」接著他威脅地望向家宏,「BB!我是要你運動,沒有要你騎腳踏車啊!我還說你有空就到哥哥學校來練空手道呢!你聽進去了沒有?」

「噗嚇」家傑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嗆著說,「你想把小弟教成和你一樣的肌肉男啊,媽可要生氣了,有你這麽個野蠻的兒子已經夠頭疼的了。」

「臭二哥!你以爲你很討喜嗎?花花蝴蝶!換男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快的家夥!」

「滿口髒話的流氓男!」

「都給我住嘴!」範浩鵬大喝一聲才把兩個兒子的對罵給分開,家宏飛快地抓起書包靈巧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晨光裏就響起清脆的腳踏車鈴聲,漸漸遠去。

「好了!BB 走了,有些話,在未成年人不在場的情況下比較好出口吧。」範浩鵬冷笑著說,雙手把骨節拼得直做響:「老二!昨晚你上哪裏去了?有沒有外宿?!喝了多少酒?和什麽人喝的?!」

「行啦,媽。」家傑不滿地小聲說,「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有數。」

家偉幸災樂禍地一口咬掉半根煎腸,大口嚼著說:「媽說了半天其實就是一句,你昨晚有沒有跟人上床啊?我覺得媽也是白擔心,就看你那花心樣子,肯定早就……」

「範家偉!」範浩鵬的吼聲把範明吃到嘴裏的面包都給嚇得吐了出來,家俊皺了皺眉頭,用餐巾掩住。

「你們兩個太不象話了!」範浩鵬氣得眉毛都立了起來,「我是不是太久沒揍你們了!」

「哎,老婆,老婆,教育不能用暴力的手段來解決。」範明膽怯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孩子們還是不錯的,有點小缺點就別大在意了。」他心裏還有句話沒敢說出來:看你這凶樣子,家偉也是學你啊……

看著兩個兒子都垮著頭老實的樣子,範浩鵬也心軟了下來,放緩了語氣說:「好了,不說了,家傑,你給我聽好,以後沒有特殊情況,晚上下班就乖乖回家,絕對不許外宿!」

「哎?老媽,我是成年人哎,我有自己的社交,幹嘛做什麽都要向你報備啊,不讓我出去,我怎麽找到我生命裏的眞愛?你不是一天到晚催我嫁出去嗎?」

範浩鵬惡狠狠瞪著他,幾乎咆哮起來:「我當然不想限制你正常的社交,」他把「正常」兩個字咬得很重,「可是你不過是逢場作戲,流連花叢!這樣能嫁出去才有鬼!」

「哎呀,老媽,你跟爸爸生活久了,連成語都會說啦?」家傑恭維道,「不要,你兒子條件這麽好,不管玩幾年,都能嫁出去的,我只是想多認識幾個人,給自己一點挑選的余地嘛,好啦好啦,我該上班去了,今天總公司的人要來,是大人物,遲到就不好了。」

說完他優雅地把最後一口面包送進嘴裏,抹抹嘴,穿著灰色休閑西裝黑色西褲完美到讓人嫉妒的高挑身體離閑了椅子,走到門廳那一果拿起了外套和皮包,揚聲叫:「阿偉!你今天還搭不搭我的順風車?要搭就快點!」

「噢,媽還沒訓完話呢,我不敢走。」家偉故意把聲音放得很大。範浩鵬白了他一眼:「行了!我再說幾遍你也是一樣,我對你也沒有別的指望了,好歹臉上不要留疤就好,你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是!我記住啦!媽你對我的要求降低了喲,以前我上中學的時候,你還要求我,不要打死人就好了。」眼看自己逃過一劫的家偉眉飛色舞地把候子一果的火腿和荷包蛋用手拿著往嘴裏塞去,看得範浩鵬眉毛一跳一跳的,「你就不能有個吃相!不說女孩子了!男孩子有你這麽髒的嗎?」

家偉做了個鬼臉,拿起書包也奔了出去。不一會兒傳來家傑那台跑車大馬力的轟鳴聲。

「爸,媽,我吃完了。」盤子幹幹淨淨,刀叉重新擺得整整齊齊,用餐巾抹抹嘴,叠好放到一邊,大哥家俊平靜地說,彷佛剛才的風暴他根本不在場,「我走了,晚上見。」

「嗯,開車小心啊。」範明說著千年不變的告別詞,範浩鵬狠狠戳著已經冷掉的荷包蛋,聞聲才擡起頭來:「噢,對了,阿俊,前幾天我碰到一個老朋友,他兒子剛從美國回來,約個時間吃頓飯吧?」

家俊的眉頭不引人注目地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說:「我最近很忙。」

「沒關系,只是吃頓飯而已,看順眼了就交往一下,不順眼我們吃完就走,哈哈,我跟他說,把場子訂在天福樓。」範浩鵬眉開眼笑地說,範明咬著面包小聲提醒,「老婆,那一袅吃飯很貴的。」

「相親這種事!難道還要女方掏錢?!」範浩鵬理直氣壯地說,範明立刻點頭,

「也是噢,我們兒子這麽優秀,吃他一頓算什麽,我要吃魚翅湯面! 」

看著父母忽然高興起來的樣子,家俊也在心裏歎了口氣,眞不知道弟弟變成這個樣子都是誰的錯,但是表面上,他只是平淡地說:「嗯,應該有時間吧,我走了。」

看著兒子英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範浩鵬氣惱地擰起了眉毛:這到底是怎麽了?唯一一個優秀到不用自己操心的兒子偏偏對婚姻避若蛇蠍,他以前也交往過雄獸啊,爲什麽這兩年忽然就變了?

「老婆,老婆啊,你才從海外工作回來,就不要跟兒子們發火啦。」範明開始收拾餐桌,順便小心翼翼地勸說明顯還生著氣的老婆。

「我能不擔心嗎?!」範浩鵬氣鼓鼓地看著自己老公,「一個是花花公子,每晚不過十二點不回來,誰知道他在外面都幹什麽啊,老三呢,更好!以前不過是學人打架,現在到了大學,幹脆去教人打架!」

範明安慰的把手放在他肩上:「那是他空手道學得好啊,學校聘請一個學生當教練,很難得的咧。不是教人打架啦,老婆,你有偏見噢。」他繼續在心裏說:還有,當年,是誰連挑學校空手道,劍道,跆拳道,西洋拳幾大主將,最後在自己師兄的太極推手上才栽了的?不是他後來不服氣天天到太極班來琢磨「摸魚撈蝦」,自己還難追得美人歸哩!

「我有偏見又怎麽樣?兒子嫁得出去就行啊。」範浩鵬情不自禁地歎口氣,把頭靠在老公並不寬厚的肩膀上,眼睛盯著家宏還剩下幾乎一半早餐的盤子,「還有BB啊,你說他是不是很奇怪?都十七了,個子也不長,他幾個哥哥在十七歲的時候都已經有六英尺了啊,怎麽他現在才五尺五寸呢?有時候我眞懷疑他是不是中途變基因長成一頭小雄獸了……吃也吃不多,長也長不快,懷他的時候我很用心了啊,怎麽還會這樣?」

「行啦,老婆,你要再操心下去的話,會長白頭發噢,那時候就大毀特毀你超級人氣模特兒的形象了,我知道你經常出去工作,和孩子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少,所以心裏會愧疚對不對?那你就好好說嘛,幹嘛每次都罵他們一頓,這樣不好噢。」

剛放松一點的範浩鵬立刻就又凶了起來,狠狠地在他肚子上搗了一拳,怒道:「你就知道當老好人!什麽都順著他們!可是兒子將來是要嫁出去的哎!一個個都那個樣子,唯一出色的一個又不肯嫁,將來難道我們要把他們放在家裏養老啊!不行,我正好要在家裏休息一陣子,這段時問,看我把他們的毛病都給改過來!」

苦著臉,捂著肚子,範明繼續收拾桌子:一面是強勢的四個兒子,一面是更加強勢的老婆,他在中間當夾心餅幹,好可憐噢。



第二章

家俊在等待紅燈的時候擡腕看了看表,不出意外的話,他還是和平時一樣在離上班時問差五分的標准時問到達停車場,今天有個會要開,關于最近發生的連環金鋪搶劫案的,上面催得很緊,可是下面的人已確實在盡力了,昨天下班時還看見負責的組長滿眼血絲一臉憔悴地離開,不知有多久沒睡過了。

紅燈轉爲黃燈,接著是綠燈,他發動了汽車,剛駛過十字路口一半的時候,從斜次一果突然衝出來一輛機車,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前車蓋上,家俊的身體都被震得搖晃了起來,那個機車騎士更慘,幹脆從車上掉了下來,在地上狼狽地打了個滾。

「該死!」家俊暗地裏咒罵了一聲,今天要遲到了,雖然責任並不在自己!他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看見那個機車騎士瘸著就爬起來──雖然對這種違反交通規則的肇事者很沒有好感,還是淡淡地走過去問了一聲:「你沒事吧?」

「你看我像沒事嗎?!」機車騎士摘下頭盔,一頭亂蓬蓬還挑染成彩色的黑發不馴地翹著,惡毒地對他比出中指:「你怎麽開車的啊?長沒長眼睛啊!」爲他的粗魯而皺起了眉毛,家俊心一畏有預感這次自己沒那麽容易脫身了,他盡量用平和的聲音說:「你闖了紅燈。」「呸!你以爲你是警察啊!你說我闖紅燈就闖紅燈!」一臉凶相地逼近他,機車騎士的娃娃臉配上猙擰的表情顯得有些滑稽,他揮舞著手臂,竭力想給面前的高大男子造成一點壓力,「我還說你超速咧!」

家俊無奈地搖搖頭,不動聲色地指出:「警察已經來了。」果然,他們在交通高峰的時候堵住了路口,已經引起一陣的混亂,交通警察飛快地鳴著警笛來到現場,有條不紊地疏通交通,勘測現場,然後指揮他們把各自的車移開,分頭處理,記下口供。

家俊並沒有出聲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平靜地順著交通警察的指揮把車子停靠在路邊,然後合作地描述了一下事故的發生經過,看過之後,在上面簽了字。

「餵!就是你!我告訴你們啊!」年輕的娃娃臉機車騎士在大嗓門地嚷完自己是如何無辜之後,火爆地衝過來指著他,「你們不要看他衣冠楚楚像個有錢人就偏向他!看我是個窮小子就把責任推到我頭上,明明是他闖紅燈,他非說是我,當我盲胞啊!」

家俊搖搖頭,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個火爆脾氣的三弟,和面前這個人簡直是同出一轍,明明自己沒理,卻喊得比誰都大聲,用這個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嗎?

「好了,先生,我們會秉公處理的。」年輕警員有禮貌地說,想推開他,可是娃娃臉還不肯罷休,一邊走一邊回頭嚷著,「我這台機車可是很貴的!你要賠償我的損失!」

「那就看法官怎麽判了。」家俊並沒有和他多說什麽,查看著自己車子上慘不忍睹的撞痕,眉頭挑了一挑,對還沒有走的警員說,「看這個痕迹,他撞車的時候,時速起碼超過一百,我建議你加控他一條超速。」

「好啦,先生,我們會秉公處理的。」年輕警員有點不耐煩了,怎麽遇見兩個都是這樣的人,正在這個時候,一輛警車開了過來,裏面的人探出頭來,看了一眼事故現場,然後就驚訝地叫了起來:「範Sir!」

家俊有些無奈地對他點了點頭,笑著說:「給你們交通科添麻煩了。」

「哈哈,小事小事,就是你的車看來要回廠了,唷,這麽猛力啊,我看當時速度在127左右吧?」來人是交通科的老督察,年紀不小了,經驗十足。

「烈叔,沒什麽事我可以離開了嗎?早上九點半有個會。」家俊看了一眼手,沈靜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完全是公式化的語調。

「好啊,現場都記錄了吧?簽字沒有?」烈叔掃了一眼,「程序都完成了?那你當然可以走了,範Sir。」

「謝謝。」家俊點頭示意,坐進自己的車一果,卻不料那娃娃臉的機車騎士大步衝了過來,瞪著雙要噴火的眼,「餵!警官!你怎麽就放他走了?!他是肇事者哎!他要賠我的車……對了,你們是不是認識啊?我要投訴你們勾結!」

家俊終于忍不住地看向他:「那邊有監視鏡頭,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拍下來,所以你不必擔心是否會有人包庇我。」他停頓了一下,眉頭又皺了起來,「我想你需要做一個酒精含量測定,還有,我估計這位警官會要求看你的駕照,希望你有。」

在娃娃臉騎士驚訝的眼神裏,他意識到自己居然破除了那冰冷的面具,惡作劇地對他笑了笑,開車揚長而去。


晚餐桌上,範浩鵬在家偉的狼吞虎咽告一段落,開始吃得比較從容起來的時候說:「家俊啊,我已經跟阿杜訂了時間了,就在後天晚上七點,天福樓二樓松鶴間」

家俊伸出去夾菜的筷子停頓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好。」

反正只是相親飯而已,他只需要忍耐幾個小時就好了吧?實在不想讓父母失望了,雖然他自己明白,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自從… … 林西敏離開自己之後,自己似乎已經失去了愛人的本能了。

「時問上不會來不及吧?你有沒有什麽別的安排?」看他答應得那麽爽快,範浩鵬反而有些內疚了,這孩子從來不讓人操心,除了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之外,還同時照顧著三個弟弟,盡職盡責地做一個完美的兄長,要不是他年紀已經大了,自己眞的不想幹涉他的感情生活的。

「沒有。七點是吧?我會准時到。」感覺到母親對自己的關心,家俊擡頭微笑了一下,順手把面前的一塊雞腿肉夾到家宏碗裏。

「那就好。」範浩鵬籲了一口氣,然後望向老規矩飯前先慢條斯理喝碗湯的家傑說,「阿傑,你也一起去。」

險些把嘴裏的魚湯噴出來,家傑狼狽地用餐巾抹了抹臉,氣急敗壞地說:「媽!你開什麽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範浩鵬美麗的杏眼一瞪,比兒子更有壓迫力地喊,「我叫你也一起去!」

「不是給大哥安排的相親嗎?我去幹什麽?買一送一?姐妹同嫁?拜托,老媽,你是不是到了更年期了,這麽荒謬的想法也有!」家傑不耐煩地拿勺子舀著湯一袅的香姑,「萬一他看上了我怎麽辦?對大哥豈不是很不公平?」

家偉啃著一根骨頭含糊地說:「不會啦,就是瞎子也會選大哥不選你的,選你才可憐,要跟一隊的人爭,說不定一個月連面都見不到一次。」

「這說明我有魅力。」家傑自傲地說,看見老媽的臉已經晴轉多雲了,趕快改口說,「媽,我不要去啦,那種老土場合,我坐都坐不住。」

家俊不以爲然地看了他一眼:「你說誰老土?」

「大哥你這麽敏感做什麽?我是說那場合老土啦,相親,穿得筆挺的對著陌生人傻笑,還吃飯,我都會反胃。要對方是個芽菜,我都怕一不小心踩到他。」家傑惡毒地說,把空碗遞給範明,「老爸!盛飯!」

「啊,好好,」範明接過兒子的飯碗,給他盛飯,家偉趕快搶先往自己碗裏扒了幾筷子菜,然後讪笑著說:「別傻啦二哥,你以爲是個雄獸就會愛上你啊,別人相親是以結婚爲前提的,看到你這麽風流不羁的樣子,爲健康著想,嚇都嚇跑了,還肯坐下來嗎?」

碗往桌上一頓,家傑怒視著自己的三弟。

「哇!三哥和二哥打架了!」

「BB 不要看,上樓去。」

「老婆,老婆你不要跟著打啊,哎呀!」

餐桌瞬問亂成一團。


家俊沒有想到的是他這麽快就能再次遇到那個娃娃臉騎士,今天爲了赴那個相親的約會,他提前十分鍾從辦公室出來,經過交通科的時候,正好看見他,依然是破破爛爛的牛仔褲和古舊的皮衣,無聊地在手裏抛著自己的頭盔,頭發亂蓬蓬的,看見他的時候眼睛忽然一亮,接著就惡毒地撇起嘴,看了一眼他的胸牌,說:「範──家 ──俊總督察,原來你也是警察啊,怪不得他們會偏向你。」

「如果你要投訴的話,從這裏下三樓左轉。」家俊不想橫生枝節,只有例行公事地說。

娃娃臉歪著頭看向他,忽然噗嚇一聲笑了出來:「是是是,警官,我明白了,你眞是……一等一的好公務人員,香港警察的楷模。」

如果他不是那麽一臉囂張的話,笑起來還是蠻好看的,陽光燦爛,無雨無雲,青春在眼睛裏閃著寶石般的光彩。家俊這麽想,很快他就在心裏狠狠罵了自己一句:這是怎麽了,看一個小娃娃也會發花癡!他下面的毛不知道有沒有長齊呢。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亞倫,範Sir,很高興認識你。」

範家俊敷衍地伸出手去握了握,實際上他是很想冷冷地說誰認識你的,可是身爲警務人員,總不能對納稅人這個態度吧,雖然他很懷疑這小子有沒有納稅。

一股淡淡的荷爾蒙侵襲而來,家俊吃驚地低頭看了他一眼:「你是岩獸?」

「答對啦!」閃亮一口白牙,亞倫笑得很開心,「謝謝你噢,沒有要我付你那輛寶馬的修理費,到底大家都是岩獸呢,不然你假公濟私要我賠你的車的話,我就慘了。」

「我不是這種人。」家俊說著,把他握住不放的手抽回來,「不過,我不會因爲同樣是岩獸就對你放水的。」

「我知道我知道。」亞倫繼續笑著,「好人做到底啦,你是要下班吧?可不可以載我一程?我的機車也送修了。」

那天被撞得那個樣子,不送修也不可能吧?家俊並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可以坐地鐵,我告訴你最近的站口。」

「別這麽冷淡吧範Sir,我很窮哎,有點錢也要留著吃飯,跟你說我早上吃面包都沒有牛奶配呢,地鐵票夠我喝三天牛奶啦。」亞倫無辜地對他眨著眼睛,一轉眼就變成了可憐樣,眞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受過演藝明星班的特殊訓練,裝可憐都裝得那麽像。

「抱歉,我趕時間。」家俊並沒有日行一善的好習慣,尤其今天還是個,嗯,算是正式的場合吧,遲到總歸是不好的。

「沒關系,只要載我一程就好了,不然你去哪裏,我也去哪裏,到了地方之後我再想辦法就好!」亞倫笑得很可愛,或者說自以爲很可愛。家俊卻皺起了眉頭,這小鬼沒頭沒腦的說話,到底在想什麽啊?!

看看再不走就要到下班時問了,到時候大把同事出來,看見他們,明天一定是警署的頭條新聞的,家俊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好,我載你一程。」


自從進了車,亞倫的嘴巴就沒停過,從車子的性能出廠日期保修時限一直滔滔不絕地談到CD音樂的風格,然後大歎家俊的品味是如此保守要是換了他有這樣的車就如何改造。

家俊從頭到尾只說了兩句話:「請系好安全帶。」「我到了,請下車。」

亞倫一臉遺憾地從車裏鑽出來,望望天福樓的金字招牌,斜眼看看他:「到這種地方吃飯?果然很合你這個人。」

「這和你沒關系。」家俊鎖好車,本來想就這麽走開的,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你有沒有錢坐地鐵回家?」

亞倫愣了一下,忽然放聲大笑起來,邊笑邊搖手:「我不過是想搭順風車騙騙你的啦,範Sir!好啦,我先走了,改天請你飲早茶!」說著,看家俊臉色不對,生怕挨揍一樣,轉身飛快地溜走了,潇灑地躍過停車場的鐵欄,轉眼就消失在拐彎處。

家俊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離開,難道這小鬼是爲了報複自己?還說是搭順風車,算了,還是趕快進去吧,不要再爲這點小事傷腦筋了,沒營養。

雖然從前聽說,相親和戀愛一樣,越到後來越覺得還是第一次的好,可是家俊此刻就十分懷疑這個定理的正確性,他想以後再怎麽相親,也不可能遇到比那個眼鏡男更差的人了。幸好這個酷刑也結束了。

結束無聊的相親宴後,家俊站在停車場,發了一會兒呆,正准備開車門上車打道回府,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機車轟鳴聲,下意識地回頭,迎面卻是雪亮的燈光,逼得他不得不擡起手擋住臉。

一輛超大馬力全黑哈雷機車囂張地慢慢開到他面前停下,黑色皮衣的騎士按住把手,使勁轟了幾下,然後擡手打開面罩,衝他露齒一笑:「嗨,又見面了。」家俊放下擋著臉的手,驚訝地看著亞倫,這個小子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還有,那輛看起來比他還要有年頭的機車呢?怎麽換了輛這麽拉風的哈雷?

「餵,範Sir,要不要去兜風?」


家俊無法解釋他自己的行爲,這種情況對于一個時刻要保持清醒頭腦和冷靜思維的警務人員來說,簡直是不被允許的。可他就是無法解釋,爲什麽他對這個笑提出邀請的娃娃臉小雄獸不但沒有一拳打過去,或者簡單地轉身離開,而是鬼使神差地接過了他手裏的黑色安全帽,然後坐上了機車後座,抱住了亞倫的腰,哈雷呼嘯一聲,載著他衝出了停車場,絕對驚險地擦著防護杆衝上了街道。

或許是過于無聊的相親宴,讓他也有些失常了吧!

風猛烈地從身邊刮過,耳朵被帶得生痛,家俊估計亞倫現在的時速絕對可以被抓去罰牌,他想出言提醒,一開口聲音就在風裏消失得無影無蹤,無奈只有把面罩推上去,側過頭去把嘴唇對准他的耳朵大聲喊:「慢一點!」

「你說什麽?我聽不見!」亞倫淘氣地回頭對他笑著,露出一口閃亮的白牙,家俊忍無可忍地把他的頭轉回前方,咆哮著說:「看著路!我叫你慢一點!」

「現在還在市裏嘛,馬上就會快了喲。」亞倫在風裏喊著,哈雷轟鳴著開始加速,在夜風裏超過一輛又一輛的跑車,風馳電掣地衝在了最前面,家俊情不自禁地把原來只是松松環住他腰部的手臂合緊,不過這個動作似乎被亞倫看做了鼓勵,他衝得更來勁兒了,上山的時候,幹脆玩起了S形,從一線爬升到三線,然後衝回四線,突然一個拐彎,又奔回二線,末了還大聲驚恐地說:「哎呀哎呀!對面來車了!」

終于他們衝上了山頂,亞倫一個急車停住,腳下就是城市,看著下面香港美麗的夜景,家俊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再暢快地吐了出來。

好像很久以來的陰郁,就等著這樣的一個發泄口來宣泄一下,他也知道自己壓抑太久了,再這樣壓抑下去只會讓自己的心被冰凍得更深,有時他甚至想過去警方指定的心理醫生那裏尋求解決的辦法,可是他沒有想到,其實,事情可以如此簡單,只要……一種放開一切,自由飛翔的感覺……

「在想什麽,範Sir?」亞倫扭過頭笑嘻嘻地看著他,自豪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我的技術好吧?當然這輛車子也不錯,不然怎麽能顯出我的車絕技,哎,我告訴你噢我在澳門──」

「我在想今天到底可以控你幾項罪名。」家俊冷淡地說,擡腿從車上跨下來,雖然貼著亞倫身體的胸膛很溫暖,可是他下意識地不想去承認他喜歡這種感覺,「超速,越線,沒戴安全帽……」

「天!這也算!」亞倫大呼小叫起來,「我的安全帽給了你啊!」

擡手把黑色頭盔摘下來扔還給他,家俊的語調仍然很公式化:「沒有兩個安全帽就不要載人,你是怎麽拿駕照的?」

「拜托,不要這麽公事公辦吧,我是男生啊,只有一個安全帽當然要給女孩子。」亞倫苦著臉說,「難得一起出來兜風,就不要教訓我了吧。」

家俊冷笑了一聲:「我知道你這個年紀就是喜歡逞英雄,總有一天爲了泡妞你會把車開到輪子下面去。」他猛然反應過來亞倫嘴裏的「女孩子」指的正是他自己,不由大怒,厲聲說:「你說誰是女孩子?!」

「咦?!你不是『雌獸』嗎?」亞倫張著無辜的眼睛故意把雌獸兩字咬得很重,家俊雖然明知道自己和這種小鬼認眞計較簡直就是找氣受,還是漲紅了一張臉,惱羞成怒地說:「閉嘴!」

亞倫果然乖乖地閉了嘴,眼睛裏卻還是帶著狡猾的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家俊幾眼,然後敏捷地從機車上跳下來,仰起臉看著他,認認眞眞地說:「你很在意這個?」

「不,我只是不習慣被你這樣的小鬼調戲而已。」家俊用最快的時問恢複了自己一向引以爲傲的冷靜,如果被這麽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雄獸氣得發火的話,也太丟臉了。

「眞的假的啊?」亞倫不罷休地追問,「可是像你這樣漂亮的美人,應該會有很多人追求吧?類似的話你也該聽多了吧!」

家俊根本不想再理他,轉過身向邊上走了兩步,欣賞著腳下繁星落地般的豪華夜景,亞倫卻也毫不放松地站到了他身邊,贊歎著說:「眞美,以前我就聽說香港是東方之珠,一直很想來看看,等眞的看到了,才發覺是形容不出來的美。」

「你什麽時候來香港的?」家俊隨口問。

「就是最近啰。」他笑得很淘氣,「我是逃家的哎,因爲我父母忽視我,虐待我,所以我離家出走了,到香港來見見世面。」

「我信你才怪。」家俊不屑地說,他發現面對亞倫的時候,不用去努力維持自己的良好形象,更不用戴著面具說話,很自然的,有什麽說什麽,「那輛哈雷不是普通貨,要從廠家訂的,你都能隨隨便便開出來一輛,我看你就是那種家庭優越被慣壞了的小孩,沒事學人來什麽離家出走,只會讓你父母傷心。」

亞倫回頭看了一眼威風的黑色哈雷,胡亂抓了一把亂蓬蓬的頭發幹笑著說:「那是借來的啦,我現在在一家車行打工,呃……不過是想在你面前秀麽?騎輛老古董來,比走路快不了多少,你也不會喜歡的啦,我知道你剛才也是很享受的,是不是?」

說著他有些討好地擡起頭看著家俊面無表情的側臉:「不會吧?你眞的不喜歡?」

「你很喜歡刺激?」家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

「我只是很喜歡那種快得和風一起飛的感覺。」亞倫清澈的黑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忽然活潑地笑了起來,「我也很喜歡範Sir你抱著我的感覺。」

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拳頭已經揮了出去,家俊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手在離亞倫那張娃娃臉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免得自己明天就上報紙頭條:警方高級人員遷怒暴打無辜少年。

「我只是實話實說嘛。」亞倫故意做出委屈的樣子來,亮閃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對于近在咫尺的拳頭毫不在意,「說眞的,範Sir你條件這麽優秀,本來是不會輪到我的啦,可是看到你相親的那個眼鏡男的時候,我就有了勇氣,不管怎麽樣我也比他好吧?是不是?」

「你?」家俊怒極反笑,「連下面毛都沒長齊的小鬼,也學人泡馬子?」

粗俗的話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去撞牆,今天是怎麽了?之前的相親給自己的刺激太大嗎?不但莫名其妙地和這個小鬼上演了一出午夜飛車,跑到山頂上來吹風,還把該講不該講的話都說出了口!

惱恨地瞪了亞倫一眼,卻發現他正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好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樣:「範Sir,我說眞的喲,你還是現在這樣好了,我說什麽你都會生氣,還會發火要打人,比剛看到你的時候那一臉標准表情不知道可愛多少!」

「你是找扁嗎?」既然已經做了初一,家俊當然不介意繼續做十五,何況亞倫和他,和他的家庭根本是一點交集都沒有,在這個小雄獸面前,自己無論作出多麽出格的舉動,都不會有心理壓力和要做個好兒子,好警察的負擔。

「我說眞的啊。剛看見你的時候,你的臉皮像是用大理石做的,眼睛像是用冰塊做的,」亞倫擠眉弄眼地談著自己的看法,「就那麽掃過來一眼,啧啧,雖然還是一板一眼,誰也不能投訴你態度不好,可是就讓人覺得沒有感情嘛,我就知道你當時是很想把我暴揍一頓的是不是?因爲我撞壞了你的車嘛,可是你又不幹。那麽努力壓著自己的感覺,不會很累嘛?像現在這樣多好,你生氣了都會對我吼。」

「你是被虐狂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想看到你不是那麽冷冰冰對什麽人都戴著面具的樣子。」亞倫扭頭看著他,「當時我眞的很生氣,覺得你啊,就是那種自己有了點本錢,就假假的把臉藏起來,努力當個好男人的樣子,可是啊,最後誰叫你又對我笑了一下呢?我才發現,啊,原來你也是有脾氣的!」

「你要是再靠過來,我就讓你再認清我的脾氣一點。」家俊咬牙切齒地往旁邊跨了一步。

「啊?不可以嗎?晚上很冷耶。」亞倫有意抱緊雙臂做出哆嗦的樣子來,「我知道我是很愛炫啦,覺得晚上騎機車兜風到山上看夜景是挺浪漫的事情,以爲你也會喜歡嘛,可是現在就感到後悔了,以後還是要多穿一點,不過那樣就不夠帥了是不是?」

又一個問題家庭的問題兒,家俊已經百分之百地肯定了他的身份,富裕家庭,父母因爲種種原因沒有照顧到他,非常以自我爲中心,不知天高地厚,行事衝動,不顧後果,只顧今天的享樂,絲毫不管明天會怎樣……

和林西敏完全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想起過去的戀人,家俊心口忽然一陣鈍痛,雖然不是很重,可是也足以壓得他有那麽幾秒鍾無法呼吸,只能閉上眼睛,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林西敏,永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冷靜理智地去確立自己的目標,然後一步步地達成,遇到阻礙也不會垂頭喪氣,不,他根本沒有那個時間,他只會用他的頭腦去分析一下,找出最容易最快捷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然後繼續往前走……根本沒有什麽能擋住他,因爲沒有什麽他不能舍棄的東西。

上中學的時候是這樣,上大學的時候也是這樣,工作了也是這樣,最後他結婚的時候,也是這樣……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永遠都知道,他會伸手去拿自己想要的東西,于是原本握在手裏的自己的心,就這麽被他丟棄了……

「範Sir?餵,範Sir!」亞倫在耳邊叫著他,家俊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些茫然,看見亂蓬蓬的頭發下一雙眼睛不滿地看著自己,「你不要不理人啊!好歹我們也是出來玩的,你跟我多說句話嘛!」

「我跟你有什麽可說的?」家俊好笑地問。

「當然有啊!」亞倫湊近了一點,神秘兮兮地問,「不然你告訴我吧?你跟那個眼鏡男,眞的是朋友?」

家俊受不了地別過頭去,有些煩躁地說:「跟你無關!」

「怎麽能無關呢!」亞倫理直氣壯地跳到他面前,黑眼睛充滿了認眞,「我在追你耶!」

就算很多年之後,家俊想起那一瞬間,幾乎還是陌生人的少年亞倫那麽認眞地對他說出這句話,背後就是香港彷佛打翻了天上寶石盒一樣輝煌的夜景,心裏還是會清晰地劃下一抹感動,可是在事情眞正發生的時候,他卻只想笑。

事實上他也的確笑了,而且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你?」

「就是我啊!」亞倫努力地擡頭挺胸,想要自己看起來更高一點,可是他終究還是放棄了,他和家俊之間差了幾乎一頭的差距不是靠踏起腳尖就能彌補的,「我有什麽不好麽?起碼比那個眼鏡男好吧?」

家俊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微微喘著氣,低頭看著他,開玩笑地說:「小鬼,我教你,如果要追一個人,首先要注意的,就是不要隨意诋毀情敵,小女生可能很吃你這一套,可是眞正成熟的人,不會因爲你把你的對手貶得一錢不值而覺得你好的,她們最多覺得你和被你說的人,都是一樣罷了。」

看起來他的話亞倫沒有聽講多少去,只是狐疑地看著他:「情敵?你是說他眞的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

「我想也是,那麽個排骨男,哪有我這麽勇武!範Sir,接受我的追求吧?」

家俊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向機車走去:「別發夢了,回去睡覺吧,我們是不可能的,另外,不是告訴你了,別隨便說別人的壞話。」看著亞倫鼓起腮幫子的樣子,他有意加了一句,「排骨男如果全身只有二兩肉的話,你倒是比他多一兩,只是可惜啊,都長在臉上!」

「我哪有!」亞倫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臉,看見家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才發覺自己上了當,一副懊悔又不滿的樣子揮了揮拳頭,「算了!被女孩子虧,認了!」

明明還是個孩子,卻要裝出男子漢大丈夫的樣子來,這就是青春期的雄獸吧?家俊搖著頭利落地跨上了機車:「這次我開。」

「不要!怎麽能讓──」被家俊一瞪,亞倫硬把到嘴的「女孩子」三個字咽了回去,但還是不贊同地死死抓住機車把手,「不多待一會兒嗎?」

「山上風大。」家俊簡單地說,看著亞倫因爲自己這句突然的關心而滿臉放出光來,不禁有些後悔,不自然地扭過頭去:「我也該回去了。」

亞倫磨磨蹭蹭地走過來,看著他高挑俊挺的背影,有些扭捏地說:「我坐後面會不太好吧?」

「我不想直接去住院,你還是給我安分點坐著就好,吶,安全帽給我。」家俊可不想自己沒有絲毫保護地去騎機車,亞倫乖乖地把安全帽遞給他,然後慢慢爬上了哈雷的後座,猛然向前撲在家俊的背上,雙手緊緊地抱著他。

「你背後好暖。」他滿足地說著,還使勁蹭了蹭,家俊差點把他一拳給揍下去,板起臉說:「坐好!不然就給我下去!」

「範Sir!你太無情了吧?是我載你上來的哎,現在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嗎?這裏荒山野嶺的,沒有出租車,我會凍死!」亞倫索性把整個身子都貼在家俊背上,一副死也不走的樣子,「警務人員涉嫌謀殺無辜少年啦!」

「閉嘴!」家俊惱火地發動了機車,知道今天和這個家夥是糾纏不清了,還是趕快到山下打發他走的好!

在第一個出租車站,他停住了,下了車,把安全帽扔還給亞倫:「好,你走吧。」

「那你呢?我送你去,啊,那個什麽樓的地方,你停車在那一果的。」亞倫也跟著他跳下車來,幾步跑到他面前,很有擔當地說:「哪有把你一個……嗯,哪有叫你在這裏等出租車的道理?」

「不然你還想怎樣?給我付出租車錢?」家俊好笑地問,卻發現亞倫眞的低頭思索起來,然後手忙腳亂地在口袋裏摸索著,不禁大笑起來,擡手揉了揉他的亂發:「小鬼!你還眞容易上當,看你那麽一副囂張的樣子,還學人裝深沈!」

「不要摸我的頭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亞倫抗議著,擡起頭來看他,家俊平時保持得很整齊的發型經過剛才的兜風已經亂了,幾縷烏黑的發絲垂在光潔的額前,夜風悄悄地吹起來,隨即又很溫柔地落下,遮蔽著一雙天上星子一般迷人深邃的茶褐色眼眸,此刻,沒有了平時的刻板冷靜,而是帶著笑意看著他,亞倫不覺張大了嘴巴,看得有些發呆。

「不是小孩子也該回家睡覺了。」家俊看見他發怔的樣子,更加好笑,他知道自己繼承了老媽的俊美外表,自從林西敏離開之後,身邊也不乏追求者,雖然不像家傑那麽受歡迎,可是,想找一個男朋友總是不難的,他,只是不想再陷入一次感情的旋渦,起碼在自己的心情平複之前。

雄獸都是種馬,看見漂亮的雌獸就想追求,連這小家夥也是一樣,沒什麽好奇怪的。

可是,他還不打算現在就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噢,對了對了!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亞倫忽然想起來,匆忙去翻自己的手機,然後滿懷期待地擡頭看著他,「是多少來著?以後我們還可以……對啊,我們可以一起去兜風,你剛才也很投入哎,一定喜歡騎機車吧?下次我會記得多帶一個安全帽,對了!我還可以拜托朋友多借我一輛車──」

他的話語在看到家俊背影的時候嘎然而止,然後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衝上兩步:「站著!範Sir!我都說了我要追求你!」

家俊奇怪地回過頭來看著他:「我有拒絕的權利吧?」

「那給我一個理由!」

「我們不適合。」這不是瞎子都會看出來的麽?

「你根本都不了解我啊就說我們不適合!」

「你以爲你的話很有說服力嗎?」

「那你以爲你的理由能說服我嗎?」

「能說服我自己就夠了。」

「這樣很不公平哎!範Sir,你剛才明明很高興的,你說實話啊!跟我在一起,比起你跟那個眼鏡男會不開心嗎?!」亞倫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你連面對我說一句都不敢嗎?!」

家俊明白自己應該轉身就走,遠處已經有一輛出租車亮著燈向他開過來了,他應該招手,坐上去,然後離開,拿了自己的車子,回家,安撫一定已經暴跳如雷的老媽,上樓去睡覺,明天早上再早點起來替老爸做早飯。

明天,是他生活軌道上新的一天,而今天發生的事情,就應該徹底忘記,幹淨得好像根本沒發生過一樣,這是意外,是他一時衝動,或者說,是被相親刺激到的副産品,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可是,他忽然想起了似乎是很久以前,那些眞的發生過,卻千百次地強迫自己忘記的往事,年少的自己,林西敏,單純地去愛著,曾經是那麽幸福地等待著明天。

最後呢,最後換來的也只是自己在沈默了一分鍾之後,平靜地對電話那端的林西敏說:「西敏,恭喜你,可是,你就不能面對面地告訴我,你要結婚了嗎?」

他毅然收回了手,從西服口袋裏拿出手機,然後轉過身很平靜地說:「你的號碼。」

「啊?噢,噢噢!」亞倫似乎沒想到天上居然要掉餡餅了,愣上幾秒鍾才反應過來,唯恐家俊後侮似的,一把搶過他的手機,飛快地按下一串數字,接著他自己的手機就亂響了起來,吵耳得很,「這樣我們就有對方的號碼了,範Sir!這樣是不是代表你肯和我約會了呢?!」

「你有必要興奮成這個樣子嗎?」家俊輕輕地在他額頭上碰了一拳,「我可沒有對你承諾什麽,只是一起玩玩而已。」

「那當然啊!一起玩不好嗎?難道和我在一起,你不開心嗎?」亞倫理所當然地說,興奮地挑起一邊眉毛,「下次我們去哪裏?不如去車?還是去海洋公園?!」

「海洋公園?你是不是還要去看海豚表演啊?」家俊調侃地說,一直被強力壓制的不羁血液此刻忽然蓬勃地奔湧了起來,他本來還擔心亞倫是不是在玩眞的,現在看來,完全是自己太神經質了,這個年紀的雄獸,知道什麽是責任,什麽是婚姻?就像他嘴裏說的一樣,只是玩玩而已。

很好,這樣,我也可以毫無負擔地投入進去,而不必擔心會投入什麽感情,傷害,一次就夠了,自己實在是害怕再次付出,再次落空的感覺。

可是跟他,這個不良少年,應該不會有那麽複雜吧?他只不過是看上了自己的外貌,自己,也不過是想在嚴肅的生活之外,有個自我調節的機會而已……

人,總是需要宣泄口的。

「看海豚表演也不錯啊!我還要去看殺人鯨表演!哎,不是吧?!不要看上去一臉「你很白」的樣子,我知道你不喜歡啦,那麽我們還是去兜風好了,或者你想去什麽地方也可以說啊…… 餵!範Sir,不,家俊!你眞就這麽走啦!」

揮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不理會亞倫在後面的叫聲,家俊頭也不回地坐了進去,最後丟下一句:「上班時問,不准給我打電話,三次我就甩了你!」


又是一個平靜的早上,一家之主的範明永遠是最先一個起床的,先是湊過去吻吻親親老婆的臉吃點豆腐,然後照例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廳去開烤面包機,在腦筋還沒有完全醒過來的時候,耳朵忽然本能地豎了起來,身子也隨即轉了個反向,迷迷糊糊半睜不睜的眼睛裏,看到的是一扇自己慢慢開啓的房門……而房門後面並沒有人……

「啊!」他的喊叫聲被半路卡到了嗓子裏,身高體重都絕對在自己老爸之上的範家傑手忙腳亂地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緊緊抓住了他,小聲在耳邊說:「老爸!是我啦!噓!噓!給老媽知道我就慘了,不要叫啊!」

驚恐地圓睜兩眼,准備拼死掙紮的範明松了一口氣,僵硬的身體也放松了下來,父子兩個人偷偷地望向臥室的方向,聽了幾秒鍾沒有動靜,家傑才把手放開,抱怨道:「老爸你幹什麽啊,看見我也不用這麽害怕吧?」

「看見你?看見你我還害怕什麽?」範明壓低了聲音,敲著兒子的肩膀,「你要死啦!進門就進門,還把身子放那麽低摸進來,害我差點以爲門外沒人!」

範明憂心忡忡地聞著他身上傳來的一股香水味道,歎氣說:「還有家傑啊,你老是這麽玩,也該找個人安定下來了,你媽從前是不管你的,可是現在你也玩得太瘋了吧?男的女的都一起泡,我都不知道將來你到底是嫁出去還是給我們娶個兒媳婦回來了。」

家傑撇著嘴巴表示自己的不屑:「娶個女人回來?媽會剝了我的皮拿去賣!他就是死腦筋,不許這個不許那個,我又沒錯,就是挑得眼花了一點而已,他還當我小孩呢。大哥也是,不就是二十八歲還沒有嫁出去嘛,他的條件又不怕找不到,可是媽就著急得不得了,看吧,現在居然連相親那麽老土的手段都使出來了,可憐的大哥,我眞同情他。」

「你媽也是心裏有鬼,呸呸呸,他也是心裏不安嘛。」範明推著兒子向樓梯走去,「他簽約歐洲的,一年都有八個月在那邊,沒事就飛來飛去,沒時間照顧到你們,小時候你們還會哭會鬧,現在大了,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他當然會著急,會以爲是他沒有當個好母親,所以──」

「所以他想彌補是吧?不用了,老爸,拜托你去跟老媽講,我不怕他不關心我,我只怕他太關心我。」家傑對天翻了個白眼說,「只要他不管我,我就認他是天下最偉大的母親還不行嗎?」

「你這孩子又胡說什麽啊,還不快上去,等會被你大哥看到,他也會念你!」

「大哥就是媽的翻版嘛,還用說!被他看到我也死定了,還是老爸最好。」家傑在範明臉上親了一下,轉身剛要上樓,兩個人同時聽見了什麽聲音,一起站住了。

鑰匙在鎖裏轉動,門被輕松地推開,家俊微帶倦容地出現在門口,神態自然地向兩個人打著招呼,彷佛他這個時候回來是很正常的事情:「爸早安,您起來了啊,家傑,你又在外面宿了。」

那父子倆似乎一時接受不了這個現實,驚訝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家俊微微皺起眉頭,順手把鑰匙丟在了一邊的門櫃上,疑惑地看著目瞪口呆的父親和弟弟:「怎麽了?」

「大哥?你是我大哥麽?不是妖怪變的吧?」家傑吃力地問。

「你再這麽胡說我就把媽叫起來讓他看看看你又外宿。」家俊顯然心情不錯,沒有多教訓弟弟就直接走進了廚房,挽起袖子說:「我來做早餐吧,爸,你回去洗漱好了。」

「餵餵!你不要以爲一頓早飯就可以封我的嘴喲,我才要叫媽起來呢!讓他看看你這個好兒子也會外宿,看他以後還拿你當榜樣說我!」家傑突然來了精神,一步從樓梯上竄了下來,拉開了聲音嚷道:「媽!老媽!快起來!快起來啊,媽!」

「家傑!」範明一把沒拉住他,險些被他帶得摔倒,慌亂地擺著手說:「不要喊啦!你這孩子眞是的!不要喊啦!」

「媽!你看大哥呀!」家傑不罷休地繼續往他們臥室衝去,在門口險些撞到一臉起床氣的範浩鵬懷裏,頭上立刻挨了一拳:「吵死了!一大早上吵什麽!你大哥怎麽了?」

家傑不由分說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拖到了客廳中間,指著家俊大聲指控道:「大哥外宿!」

一片寂靜,範明甚至有些害怕地往後縮了縮身體。

「什麽跟什麽啊?」範浩鵬好像還沒睡醒的樣子,揉著眼睛問。

「大哥外宿啦!是大哥!你的好兒子!我的好大哥啊!他居然外宿哎!是不是很不給你面 是不是太辜負你的教導了啊老媽?!他眞是愧對我們這些把他當楷模的兄弟啊,大哥,家裏BB還是未成年人,你要給他良好的榜樣啊!」家傑好歹抓住了機會,義憤填膺地說。

家俊揚起眉毛看了弟弟一眼,然後彎腰從冰箱裏拿雞蛋出來。

範浩鵬打了個哈欠,擡起眼皮看了看身邊一臉激動的兒子,不耐煩地說:「家俊外宿了?」

「是啊是啊!我和爸都看見的!是不是啊,爸!」家傑尋求自己的目擊證人,範明含糊地說:「哎呀。其實,可能家俊有什麽事情也說不定啊……」

「家俊外宿就外宿吧,有什麽大不了的?」範浩鵬又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往回走,「沒在家裏睡而已,老公,給他衝杯咖啡噢,濃一點的,不然等下開車會困。」

「啊,好。」範明習慣性地答應,走進廚房,家傑不服氣地對著家俊咬牙切齒,家俊居然一反常態,對他做了個無辜的笑臉,然後那神情就變成了「你活該!」

沒有辦法,家傑只好一邊狠狠地念叨著「世道不公」一邊打算回去換衣服,既然老大外宿都不算什麽大事,那麽自己這個弟弟有樣學樣也應該沒差吧?哼哼,這下看老媽以後還說不說自己了,不對,今天就沒有說嘛,哈!果然還是有好處的,以後就不用這麽偷偷摸摸的了吧?

他還沒有想完,已經走到臥室門口的範浩鵬忽然狐疑地轉頭,聞了聞空氣中的香水味道,接著就是驚天動地的大吼:「範家傑!這香水味道哪裏來的?你好膽又給我外宿!不要跑!站著!」



第三章

「不公平啊不公平,」家傑一邊慢悠悠地喝著早上的咖啡一邊用冰袋敷著自己的半邊臉,說話的時候牽扯到了傷處還有點疼,那是早上範浩鵬追擊他的時候一拳留下的淤青,「大哥外宿你們說都不說他,只會管我!拜托,老媽,我二十五歲了耶我成年了!」

「家俊根本就不用我管,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可是你呢?就會在外面花!」範浩鵬瞪起美麗的杏眼,一副恨不得再給他一拳的樣子,「家傑你是女孩子,行事給我注意點分寸!」

看兒子不服氣地又要頂嘴,卻又疼得龇牙裂嘴的樣子,範明不得不出來打圓場:「好啦好啦,下不爲例,下不爲例,老婆你也不要再打他了,傷在臉上多難看啊,家傑你以後要注意點,以前你玩得再晚還會回來睡,現在幹脆到早上才回來,這樣不太好……又不像家俊,是正正經經地在談戀愛,你──」

「他就是想玩玩而已!」範浩鵬搶著說,「風流啊也該有個限度!你開始說你不喜歡岩獸,好吧,你去交往人類我不反對,你說你不喜歡男人,去交往女孩我也不反對可是你現在變成了人,雄獸,女孩通吃!我眞不知道你還想幹什麽?就是爲了挑?」

「媽!」家傑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不要再說了,一天念上三百遍,我都聽出耳繭來了!」

「混小子!我講歸講!你有聽進去嗎?」

眼看一場混戰又要上演,家偉家宏爲了明哲保身都開始離座,範明趕緊轉移話題,笑地對家俊說:「最近有交朋友啊?看你經常出去。」

家俊端著咖啡杯的手不引人注意地抖了一下,含糊地說:「也沒有,只是──只是一起出去。」

範浩鵬皺起了眉頭,看了老公一眼,一咬牙問:「不會……不會是TIM吧?你上次不是說你們不合適。」

TIM?家俊迷惑了一陣才明白過來,那個眼鏡男已經被他完全忘到腦後去了,這段時間裏亞倫完全占據了他的空閑時問,他的注意力,根本沒有地方再去想到別人了。

看他的樣子範浩鵬就放心了,很明顯地籲了一口氣,拿起面包塞進嘴裏,含混地問:「做哪一行的啊?」

「這個,交通吧?」家俊苦笑著說,亞倫說自己在修車行打工,應該可以算是交通了。

「交通科的?」範浩鵬有些微微的不滿,「交通科很危險啊,而且工作辛苦,假日都要值班……」聽見老公輕咳了一聲他又迅速地轉了口,「不過蠻威風的樣子,而且還可以到處跑來跑去的,總之你喜歡就好。」

家俊當然明白父母的苦心,擡頭淡淡地笑了一下:「不是我同事,只是偶然認識的,覺得還談得來就一起出去了幾次,沒到那麽遠呢,媽,你就別擔心了。」

「不擔心不擔心,你又不是家傑,自己很有分寸的,我才放心呢。」範浩鵬說著又瞪了二兒子一眼,家傑撇撇嘴,沒出聲,「談得來就很好啦,慢慢發展也一樣,你這麽大個人了,自己有數,找到了就定下來吧。我會給你准備婚事的。」

「媽。」家俊哭笑不得地叫了一聲,「我們眞的沒有到那一步了。」

「感情這東西,不是由人控制的啦,大哥。」家傑報複地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笑著說:「有時候你就是曆盡花叢也覺得沒有一朵入你的眼,有的時候忽然一瞬間你就覺得腳下的某朵花開得很中意了!」

家俊不動聲色地甩開他的手臂:「噢,你的經驗之談?」

「餵餵!這是眞的耶!」家傑抗議著,「大哥你聽我說嘛,我傳授點經驗給你,大哥!哎喲!」

「你這個混小子還傳授經驗!你是不是還想開班收徒啊!」

「老婆!都說了不要打他臉啦!」


老遠的就看見亞倫站在路邊正吃著什麽,奇怪的是身邊居然沒有了機車,難道終于撞壞了?家俊不禁慶幸自己今天總算不用再三提醒他香港交通法規了,他停下車,走過去招呼了一聲:「亞倫!等很久了?」

「阿俊你來啦!這伯伯的炒牛河很好吃耶,你要不要來一份?」亞倫興奮地回頭說,嘴上還沾著調汁,小販在攤位後面眼地笑。

如果在剛開始的時候,家俊還會對他在路邊攤吃東西表示點不滿然後反對,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亞倫想幹什麽,那是出盡百寶也要達到目的的,撒嬌,威脅,央求,各種各樣的怪理由,甚至連「我鄰居家爺爺移民海外六十年,就想著回香港吃一碗這一果的牛脯面」這樣的理由都拿出來了,不讓他吃,可能麽?

「我吃過了。」他皺皺眉,從口袋裏拿出手帕給亞倫,「看你又吃得一嘴都是。」

「我餓嘛,又好吃,不信你嘗嘗也好!」亞倫大口咽下嘴裏的河粉,然後挑了一塊牛肉送到他嘴邊,「嘗嘗你就知道了,信我啦!」

拗不過他,誰知道不吃這小子又會想什麽花招出來,家俊只好咬住吃了下去,然後問:「你的車呢?」

「噢!在那邊啊!那邊的大嬸麻煩你給我裝十串魚蛋帶走……謝謝!」亞倫快手快腳的把剩下的河粉扒完,用紙巾胡亂地抹著嘴,一手拉著他一手端著裝魚蛋的紙盒。「家俊你就是太放不開!每次叫你一起吃你都不肯,兩人吃才有味道嘛。」

似笑非笑地看了那邊目瞪口呆的小販們一眼,家俊把他不老實地繞到自己腰間的爪子打開!

「有什麽關系嘛。」亞倫不死心地又繞了上來,「魚蛋吃不吃?好啦,我知道你很想吃又放不下架子來,所以特別買了啊,等會你可以在車上吃。」

說起魚蛋家俊就怒從心生,前些日子都是亞倫拉著他,兜風累了就隨便找個路邊攤死小子一邊說出來玩都該是男生給錢一邊哭窮說錢不夠多請他去酒樓,鬧得他也沒法子,再說當上班族那麽久了,年紀輕輕就做到總督察,他也確實沒有像讀書時候那樣經常會出來吃這些雜食,一開始雖然嘴上說得勉強,其實還是吃得挺開心的,直到有一次亞倫點了二十串魚蛋然後去泊車了,家俊剛把魚蛋拿在手裏,那條街上忽然警笛大作,所有的無證小販拉起車亡命似的四處奔逃,後面是氣喘籲籲追趕的警察,一時間街上大亂,很快就一個人影都不見了,只有家俊還愣在原地,手裏捧著滿滿的一盒魚蛋,好死不死的在警察裏居然還有一個是認識他的老警員,從他身邊跑過去的時候還停下來啪地立正敬禮,喘著粗氣很響亮地叫了他一聲「範SIR!」

等亞倫回來的時候還驚訝地問:「怎麽都沒人了?有人打劫?你的臉怎麽這麽紅?」,家俊已經連氣帶羞,話都說不出來了,把魚蛋往他手裏一塞,頭也不回就走。

從那之後,憑亞倫怎麽勸說,他都不肯在路邊攤坐下來,最多不耐煩地等他吃完。

「看!我的車喲!」亞倫喜孜孜地跑在前面,拉開一輛老爺車的車門,「不錯吧?車行老板的,我分期付款買下來,一月只要三分之一的薪水就夠了!」

「你買車幹什麽?你不是喜歡騎機車?」家俊打量著看上去很有年頭的老爺車,裏面的車座居然還是眞皮的,擦得幹幹淨淨,黃銅把手也亮閃閃,很看得出車主的用心保養,可是落在亞倫手裏,一個月之後就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了。

「當然是爲了和你約會啊!」亞倫出其不意地湊過來趁他低頭的時候在他臉上飛快地親了一口,「現在都冬天了耶,再騎機車會吹到風,我不想讓你受苦嘛。」

對于他的突然襲擊,家俊並不以爲意,但是他的話卻讓他突然惱火起來,威脅地瞪著他:「你少給我胡說!吹風怎了啊,我又不要保養皮膚!」

「哎,你是不用保養嘛,你皮膚很好的,可是被風吹了總是不好吧?還有你總是不喜歡我開快車,好啦,現在有了車你開就好,我乖乖地當乘客好了吧?」亞倫衝著他沒心沒肝地傻笑著,「車是舊了點,不過就是這樣啰!」

「那你可以坐我的車,幹嘛去買?」家俊在他期望的目光注視下,坐進了司機座,還不錯,老車就是比新車要寬敞些,人坐起來也舒服。

亞倫一臉不以爲然:「不要!約會坐女孩子的車,很沒面子!」

「你再說!」

「好凶啊家俊!虧我知道你不會在路邊吃,還特地買了水晶奶黃包和焦糖炖蛋給你帶來,就在後座啦。」

家俊實在拿他沒辦法,要認眞計較的話眞會短命:「買那麽奇怪的東西誰會吃啊?!」

「咦?可是車行的人說,女孩子都喜歡……哎呀阿俊不要再打我了,不要捏我的臉!」

看著那張娃娃臉在自己的大手下變成奇怪的一團,五官都移了位,痛得哎哎叫,家俊的心情忽然就變好了,卻還故意板著臉說:「魚蛋拿來!」

「你早說要吃嘛。」亞倫拿了一串塞到他嘴裏,「眞是不誠實!你媽媽沒教過你喲?要吃就快下手!」

「我們家才不會教小孩子這些有的沒的。」魚蛋很好味,彈彈的,一咬還會在嘴裏跳兩下,家俊用力地咬著,亞倫坐到他身邊,就勢把頭靠到他肩膀上,緊緊地靠住他,一邊吞咬著魚蛋一邊說:「阿俊,下次我們去海邊看日出吧?」


「怎麽?你又從哪裏看來的追女十八法?」家俊看著他吃得脹鼓鼓的面頰,好笑地說,「看日出啊,多狼狽啊。眞約女孩子出去她會恨你一輩子的。」

亞倫擰起了眉毛,不解地看著他:「我是約你啊,不是約什麽女孩子。」

「魚蛋拿一串來。」

「噢,你眞不要吃奶黃包?」

「留給你這個吃奶的娃兒吧!」

「餵!我才沒有在吃奶呢!我已經是大人了!」亞倫氣急敗壞地嚷,「不要小看我身爲雄獸的發育能力!」

你眞正想說的,是別的能力吧?」

跟他在一起,家俊自然不用顧忌什麽形象,反正又不用擔心以後的事情,他們之問會有結果嗎?當然不會,那麽他卸下面具又怎樣?他就是在亞倫面前流氓一回又怎麽樣?對他的生活,他的家庭都根本不會有任何損失的。

似乎是吃驚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亞倫張大了嘴巴,連裏面的半個魚蛋都看得見了。

究竟是小孩子,還學人追妞,看吧,到自己頭上就沒話說了,家俊慢條斯理地從他手裏拿過一串魚蛋,愉快地吃起來,嗯,這串魚蛋好像更好味。

「餵,阿俊。」亞倫發了一會呆,鬼鬼祟祟地靠過來,小聲說,「你是不是眞想──眞想看啊?」

看什麽?家俊瞪了他一眼,亞倫的臉忽然騰地一下紅了,扭過頭去,故意大聲說:「我知道你想看啦!我跟你說噢!我的獸形可是很威猛的!是金栗色的啊!哎唷!」

他委屈地捂住被家俊狠揍了一巴掌的後腦,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幹嘛這麽凶啦!」

「不打你你腦子裏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家俊本來是厲聲大吼的,不知道爲什麽,腦海裏忽然出現了更加羞人的畫面,他的臉也不爭氣地紅了起來,比亞倫的還要厲害。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彌漫在車廂裏的空氣暧昧而尴尬,家俊起先是不敢正視亞倫盯著他看的眼神,把頭扭了過去,可是這樣也沒有用,就算看不見,他也可以照樣感覺到亞倫瞧著他的火辣辣的目光,幾乎讓他的後背都起了火。

「阿俊。」背上一沈,是小鬼趴了上來,使勁地蹭了蹭,亞倫用低低的聲音在他耳邊說,「我們,也該到那步了吧?都認識三個月了哎,阿──俊──」

被他拉長了聲音那麽叫自己,家俊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用力回頭推開他,冷笑著說:「那又怎樣?到分手的時候了?你就想說這個吧?」

「誰跟你說分手!」亞倫不高興地說,把最後一串魚蛋往他嘴裏塞,家俊把頭一偏,冷冷地說,「我不吃了。」

「噢。」他乖乖地把魚蛋又塞回自己嘴裏,一邊咬一邊說,「我是說,那個,那個啊!」

家俊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不要胡思亂想了!小雄!雄獸都是種馬,一點都沒錯!看見一個漂亮點的就想上吧?」

「誰說的!我還是第一次呢!我變身也沒多久啊。」亞倫急著分辯說,「而且……而且,你也不是很討厭我吧?你可以說是喜歡我吧?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也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所以我想,也許你並不反對……」

臉紅得像大閘蟹,說話都不敢看自己,手指頭不自覺地絞在一起,這時候的亞倫,不再是那個飛揚的暴走少年,而確實是個剛發育成熟,開始考慮自己的性福人生但是又膽怯的小雄獸了。

「你別想。」家俊並不是眞的說得那麽斬釘截鐵,而是連他自己都不自覺的軟弱,幾乎是從鼻子裏哼出來的,他嚇了一跳,臉更紅了。

「那個啊,也是,」亞倫忽然很爽快地說,抓了抓頭發,經過家俊的嚴正警告,他已經把彩染的部分都漂回原色了,現在雖然還是亂,卻是一頭黑色潤澤的頭發,看起來很順眼的樣子,「是有點太早,准確算一下,我們認識兩個多月,你是……你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嘛,不會那麽輕易跟人──」

「你再提女孩子三個字我就揍你!」家俊惱羞成怒地說。

「好啦我不說啦!」亞倫轉眼就從剛才的情緒中恢複過來,照樣沒皮沒臉地笑著湊到他身上蹭蹭,「我們開車去兜風吧!你不願意去看日出也沒關系,我們去銅鑼灣吃陳記的腸粉,他家的鴛鴦腸粉很不錯的,順便還可以去海皇粥喝粥,天冷啦,喝點熱的肚子裏舒服吧?我去扔紙盒。」

他拿過家俊手裏的竹簽,故意豪邁地吹著口哨離開車,一蹦三跳地走向遠處的垃圾箱。家俊松了一口氣,他不是沒想過亞倫可能會向他提出上床的要求,畢竟兩個人交往久了,又是抱著玩玩的輕松心理,到最後上床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吧?他也不是堅決不肯在婚前和別人發生關系的那種人,以前,和林西敏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曾經做過……

可是亞倫這麽爽快地就自己放棄了,還找了個台階下,讓家俊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爲自己不同意,亞倫一定會發揮死纏爛打的本領使出各種手段,甚至他剛才會有那麽一點模糊的想法:如果他堅持不同意的話,今天是不是就將成爲他們分手的紀念日了?畢竟一個只是爲了和他玩玩而交往的年輕雄獸,是不會在他身上浪費太多時間的,是,他條件好,沒錯,可是香港條件沒他好又肯接受亞倫的雌獸一定會有的,亞倫年輕活潑,又會哄人,出去玩也很有風頭,條件並不差,又不是要結婚,還計較他沒有好工作將來沒有發展嗎?

亞倫……其實很不錯,如果以一個玩伴來說,起碼,認識他之後,家俊才發現自己和弟弟們一樣,是會笑會鬧會發脾氣的正常人,其實他原本是這樣的吧?只是,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阿俊?阿俊!一個人笑什麽哪?」亞倫伸手在他面前晃晃,不高興地說,「拒絕我很開心嗎?看你笑得都入神了。」

家俊側過頭去看著他那張孩子氣的娃娃臉,心裏慢慢升上來感動的溫暖,眞是的,這孩子不知道有沒有自己三弟家偉大,可是在有些時候,他的確是細心地考慮到自己了,這一點,就是從前的林西敏都沒有給過他的溫暖。

「你不是說有奶黃包?」他微笑著說。

「有啊,你想吃嗎?剛才又說不要。」亞倫鼓起了嘴巴。

「現在我想吃了,不可以?」家俊揚起一邊的眉毛,挑釁地問。

亞倫嘿嘿地笑了,湊過去在他臉上吻了一下,聲音裏竟然充滿了寵溺:「可──以!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範家俊!明明心裏想要,就是礙著你那層面子,切!我說啊,面子有什麽啊,人活一世,不就是爲了自己活嗎?你難道是爲了別人活的?哪,都冷了啊,慢慢吃喲。」

家俊沒有拿手去接,而是轉過頭來,用嘴巴接住了那個玲珑的小包子,還惡作劇地輕輕碰了一下亞倫的手指,果不其然,小鬼的臉又紅了,眼睛尴尬地看向別處,一屁股在後座上座坐了下來,連耳朵都是紅的。

三兩口吃掉奶黃包,家俊皺了皺眉:「冷掉了果然不好吃了。」

「都──都是你啦,剛買來的時候你說都是女孩子吃的你不要吃。」亞倫大概還沒從剛才的接觸裏回過神來,面紅耳赤地說,偷眼看了他一下:「要不然……我們再去買啊,去店裏吃好不好?都知道你不肯在路邊攤吃了。」

「好啊。」家俊回頭對他一笑,「我記得銅鑼灣有家糖朝的甜品店很好,我媽就很喜歡裏面的芒果豆腐花,我常開車去給他買啊,我們就去那一果好了。餵!坐到前面來啊,你還眞當我是司機了?!」

「嗯,家俊,你這麽不懷好意地笑起來眞好看……」

「餵!你中文有沒有給我學好啊,什麽叫不懷好意!」

「就是你壞壞地笑起來看我吃你的鼈的樣子嘛……」

「誰吃你的鼈──不對!你吃誰的鼈?!」

「範SIR!開車的時候你怎麽可以打我!會違反香港的交通法則的!」

「那我停了車再打你不晚!」

「這個地方不准停車的我會被抄牌!哎呀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有很多人早上都不願意起床,有些人早上幹脆就不起床,可是也有一些人早上不得不很早起床,家俊這一生也曾經有過早上六點爬起來訓練的時候,可是像今天這樣的早,還是沒有過。

昨天他被亞倫拖著去了舞廳跳舞,烏煙瘴氣的地方,男男女女們混成一團,他還看見有人在角落裏販賣毒品,不過還沒有等他擠過去抓,已經有兩個警察捉小雞一樣地把那個男人拎出去了,瘋狂的舞曲響起,亞倫很起勁地開始扭動,別看他個子小小,卻是活力無邊,喘著氣興奮地在他身邊蹦來跳去,黑眸裏折射出紫色的光彩,家俊眞的害怕他下一刻就變身了。

一曲結束,DJ換唱片的時候,家俊不由分說拖著亞倫就走,出了舞廳大門才感覺可以順暢地喘氣了。

「幹嘛啦?你不喜歡?」亞倫後知後覺地問,「可是我覺得很熱鬧啊!你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吧?」

「我來過。」家俊沒好氣地說,「臨檢的時候來的。」

「哇,那不是很威風?我都忘記了你是警察哎。」亞倫興奮地問,「那時候你還是警員吧?是不是都突然出現,然後大聲喊:警察臨檢!男的站左邊!女的站右邊!身份證拿出來!」

他的喊聲驚動了兩個路過的情侶,看了這邊一眼,慌慌張張地逃跑了。

「你才該把身份證拿出來,有沒有十八歲啊小弟弟?」家俊故意斜眼看著他,亞倫昂起頭說:「身份證忘記帶了,阿SIR!」

「哇!是不是第一天來香港啊?身份證都會忘記帶?」家俊壞笑著用手臂猛地環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逼視著他,「沒有帶你回去做筆錄,叫你爸媽來領人噢!」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時拉得很近,胸膛緊緊貼在一起,彼此的呼吸都可以噴到對方臉上,家俊驚覺不對的時候,亞倫的眼睛裏忽然閃過紫色的光芒,接著就猛然踞起腳尖,重重地吻在他唇上。

這個吻來的太突然了,家俊只感覺到自己的牙齒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亞倫已經捧著自己的嘴巴叫了起來:「哎唷!」

「你這個死小子!」家俊一把推開他,惱羞成怒地喊。

亞倫哭著臉不說話,只是痛苦地捂住了嘴,家俊本來還想給他一巴掌的,現在看來倒不忍心了,隔了一步問:「沒事吧?」

「痛──」看起來是眞痛了,眼淚都出來了。

「活該!沒經驗還學人家接吻。」家俊翻找著自己的口袋拿出手絹遞過去,

「流血了沒有?我可不想大半夜的帶你去看牙醫!」

亞倫小心地接過手帕擦了擦嘴,然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搖頭說:「沒有流血,不過還是好痛。可是我看電視上接吻都是這樣的嘛,就這麽靠上去就可以了,對了,你幹嘛不閉眼?」

「傻瓜!」家俊氣不過地走過去一把奪過自己的手帕,板起臉說,「不玩了,回家!」

「啊?你這就要走了嗎?還很早耶!明天是周末,說好了可以玩得晚一點的!」亞倫撲過去挂在他身上,使勁往後拉他,「我想多和你待會兒嘛,你不喜歡跳舞?不喜歡音樂?可是我覺得這裏很熱鬧啊!」

家俊冷著臉說:「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啊?原來是獨行俠來著。」亞倫突然笑了起來,湊到他耳邊說,「我知道了,阿俊,我也想跟你過二人世界。」

「跟這沒關系!」家俊眞的敗給他了,「你都說出來玩了,現在我覺得不開心可不可以?你喜歡就去繼續跳吧!」

「不要生氣嘛,我知道我錯了,你不喜歡那地方我也不喜歡啊,只是以前沒來過所以很新鮮,好啦,阿俊,對不起,來之前沒有問過你,我以爲會好玩嘛,再說汗這裏都沒有賣毒品的,很幹淨啊。」

家俊眞要無言了,原來在他的想法裏,這種地方也算是幹淨?再次論證了他和亞倫果然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還說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誰信!

「我們去看日出好不好?」亞倫忽然想到了,高興地說,「早就想去海邊看日出,可是總起不來……嗯,阿俊,海邊最清靜了,我們去看日出吧!順路去買些吃的東西,一邊吃一邊等…… 我最喜歡鹵水鵝膀了!我們去買吧!買了就去開車好了!」

望著他期待的眼睛,小狗一樣地可愛,家俊剛才心裏有的一點怒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玩笑地捏捏他的面頰,微笑著點了點頭。

所以現在,在早上四點多的時候,家俊從睡夢中醒來,發現天已經快亮了,海面平靜地微微起伏著,偶爾有一只起早的海鷗發出細弱的叫聲遠遠掠過,天空的邊緣閃現出灰藍色的晨霭,像女孩子裙邊的裝飾。

低頭看看懷裏,亞倫卷著自己的外衣睡得正香,連口水都流出來了,家俊不禁微笑了起來,昨天還說要不睡,到時候叫自己起來,結果呢?到底是孩子,頭一點一點的,然後靠在自己肩膀上打起盹來,最後幹脆大模大樣地鑽進自己懷裏,怕冷地縮成一團,自己伸出手臂摟住他之後,就更往自己懷裏鑽進去,睡得盡量舒服。

他倒是呼呼大睡了,也不想想最早是誰提議來這裏看日出的,家俊好笑地想,還是年輕啊,根本都不會考慮到後果,只是享受那種過程吧?自己和他在一起,也是一樣地瘋狂,根本不去考慮明天會怎樣,他到底會遵從父母的話結婚,還是順從自己的心孤獨一生,而只是……

享受現在,一個不用戴面具的自己,是如何自由自在生活的,他是可以肆無忌憚地發泄自己眞實情緒的,只有和亞倫在一起的時候會這樣……

不得不說,他還是很喜歡亞倫的。

家俊沒有驚動自己懷裏的小雄獸,靜靜地看著他,睡著的亞倫,一張娃娃臉更可愛了,長長的睫毛溫順地覆蓋著眼睛,嘴巴左邊還有一個小小的梨渦,淺淺地呼吸著,雙唇是青春期的豔紅色彩,濕潤而誘惑地微微翹著。

一時衝動,家俊伸出手指慢慢摩掌著亞倫的嘴唇,感覺那柔軟濕潤,昨天的那個吻根本就算不上,比起他當年和林西敏那纏綿的溫柔熱吻,簡直就是……

怎麽又想起那個人了!家俊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接著,似乎是爲了報複自己,他想也不想地低下頭,輕輕地吻上了亞倫的雙唇,還帶著淩晨吃過的士多啤梨的淡淡甜味,溫暖,甜蜜,柔軟……他慢慢地舔咬著,品味著,然後試探地用自己的舌頭撩撥開亞倫的嘴唇,往裏面探去。

舌頭忽然一緊,被亞倫的雙唇包住,用力吮吸著,家俊受驚地擡眼看去,亞倫迷迷糊糊地看著他,然後才發覺兩人的嘴唇還緊密地連接在一起,頓時眼睛一亮。

我,我這是在幹什麽啊!家俊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居然趁他睡覺的時候偷吻!墮落也不能這樣啊!他想擡身,卻被亞倫一把抱住了脖子,用力地拉向自己,熱情而笨拙地吻了上去,啃咬著家俊的唇瓣,報複性地小小用了點狠。

「松嘴!」家俊被咬得有些氣急敗壞,推開了他,怒視著還沒喘過氣來的亞倫,而後者那雙黑色大眼睛裏又閃過興奮的紫色火花,嘟起嘴巴撒嬌地叫:「阿──俊!」

有意拖長的聲音像是在家俊心上劃過的小貓爪子,癢癢的,酥酥的,把他腦子裏最後一根猶豫的弦也給挂斷了,他又露出那種所謂惡作劇的笑容,低低地說:「我這就教你,什麽才叫接吻!」

說著他又低下頭,主動地吻上了亞倫,輾轉溫柔的纏綿中,海面上一輪紅日悄悄升起,溫柔地把世界染成金紅色,包括緊緊環繞在家俊背後的那一雙手臂……



第四章

雖然櫥窗裏的聖誕雪景只不過是人造的,但是滿街的聖誕音樂聖誕樹聖誕禮物還是帶給大家濃濃的節日氣氛,不知不覺,已經到冬天了。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家俊正准備下樓吃飯,今天眞的像老媽說的一樣,三個弟弟全都不在家,家傑先送家宏去同學家,然後自己去約會,家偉要提前去布置會場,走得更早,他回來的時候,老爸正在裝點聖誕樹,老媽在廚房裏大唱鈴兒響叮當在烤匹薩,看見他了就叫趕快上樓洗澡,馬上就吃飯了。

手機來電顯示是亞倫,家俊有些奇怪,他提前三天就已經回絕了亞倫的聖誕邀請,說要和家人一起過節,等過了這幾天再說,小鬼雖然很不高興地咕哝了幾句,但也沒有再糾纏,今天怎麽又會打電話來?

「餵,我是範家俊。」他用沈穩的聲音接了電話。

「家俊……我特地向朋友借了他爸的別墅呢,想和你一起過節的。」不用看也想得到亞倫這個時候抱怨地嘟嘴的樣子。

家俊溫和地說:「我不是跟你說了沒時問嗎?」

「可是我想萬一你會改主意呢?阿──俊──」亞倫又拿出他拿手的那套,撒嬌地喊著他的名字,「陪老人家很悶的,出來跟我玩多開心呢?吃完飯就出來吧?那問別墅在落陽道57 號,我等你喲。」

「餵!」家俊都恨不得伸手過去敲他的頭一下,「不要替別人隨便決定事情!我說了不能出去啊,今晚上要陪父母過節。」

「要陪整一個晚上啊?又不是守歲了。」亞倫不滿地說,「我准備了好多東西給你。」

「比如?」

「在花園燒烤啊,我們可以一邊吃東西一邊看星星,我都有買好多東西,牛排啦,雞翅豬髀香腸啦,還特意買了無煙的碳,還買了你喜歡的牌子啤酒喲,對了,還有買雪糕,店家說是才出貨的新品,不那麽甜的,你一定會喜歡──」

「亞倫。」家俊打斷了他的話,有些無奈地說,「對不起,我眞不能去。」

電話那邊的亞倫不響了,家俊也覺得有些不忍,停了停說:「你可以約你的朋友一起去啊。大家也熱鬧些。」

「不要!己亞倫大聲說,「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嘛!還有……還有,他們今晚都有約啦,都出去玩,聖誕節不都是約會的好時候嗎?你還要在家裏陪老人家。」

「我老媽是意大利人啊,他說外國都是習慣聖誕節家庭團聚的。」

「哼,總之你就是不來是吧?」亞倫悶悶地說,忽然提高了聲音,「我會一個人把所有東西都吃掉!讓你沒得吃!」

聽見他虛張聲勢的恐嚇,家俊明白已經沒事了,到底是小孩子,還是不死心,好在他拿不到手也不會發脾氣,這一點還眞像個紳士小雄獸。

「好啦,好啦,等過了聖誕節我們再出去玩,你今晚就一個人把東西都吃光吧。」

家俊聽見範浩鵬喊他的聲音,匆忙地說:「我挂了,再見。」

「嗯,聖誕快樂,陪老人家的時候也要想我。」亞倫像個孩子一樣別扭地說,最後還大大地親了一口。

晚餐很豐盛,有六種口味的匹薩和六種口味的意粉,家俊每樣嘗了一點,已經覺得吃不下了。

「怎麽樣?我遺傳你外婆的手藝不錯吧?」範浩鵬得意地說,「再嘗嘗這個海鮮意粉,裏面放了好多鮮蝦塊的。」

「嗯好,」家俊點點頭,看著裏面嫩紅的蝦段,想起有次到彌頓路的一家意餅屋吃飯,亞倫還特地把裏面的蝦都挑出來給自己,笑地說我就知道你喜歡吃的可愛樣子,那麽期待地看著自己一口口吃掉之後的滿足,現在想起來,心裏居然還是暖暖的。

「兒子?哎,兒子,面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對著笑的。」範明提醒他,家俊這才如夢初醒,臉上有些發燙地低下頭,裝做在專心攪拌意粉的樣子,而他的老爸老媽,偷偷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吃完飯之後,家俊按慣例走向廚房准備洗碗,範明卻偷偷在聖誕樹後面招手:
「家俊,過來過來。」

「有事嗎,爸?」

「噓,不要那麽大聲。」範明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然後故作神秘地說,「手伸出來。」

家俊依言伸出了手,莫名其妙地看著老爸往他的手裏放了一張一百元的鈔票:「幹嘛?給我壓歲錢?今天不是春節啊爸。」

「噓!都叫你小聲了!」範明壓低聲音說,「好啦好啦,現在你老爸要和你老媽過甜蜜的二人世界,你這個大電燈泡趕快給我閃人,拿錢看電影去,不到半夜不許回來,聽見沒有?」

看著老爸故意緊張的樣子,家俊心裏一陣感動,遲疑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範明疼愛地擡手揉了揉兒子的黑發,低聲說:「你這孩子,以前還不是這樣的……想幹什麽都不說出來,讓老爸亂猜一氣。」

「我哪有……」家俊明白,自己和林西敏分手之後,雖然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甚至做出自己比過去更優秀更發奮的樣子來,無時無刻都在向周圍的人表明著「我很好!」,可是自己的失意,父母都看在眼裏了。

「怎麽沒有!你現在不就是想加價嘛。」範明裝做忍著肉疼的樣子又去掏錢包,「好啦,再加一百!你除了看電影之外還可以喝杯可樂買桶爆米花,不要來壞老爸的事情喲,今晚上我可要和你媽,嘿嘿。」

握緊手心裏的鈔票,家俊眼睛熱熱的,用力點了點頭,愉快地笑了起來:「放心吧,老爸,看完晚場看午夜場,看完午夜看通宵,不到天亮我是不回來的,老爸,你就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吧!」

他俯身在範明臉上吻了一下,然後轉身抓起鑰匙和大衣就衝出了門,範明聽見汽車衝出去的聲音,樂顛顛地回頭往臥室跑去:「老婆親親!兒子被我打發走了,我們可以……唔嗯……老婆你還眞熱情……」

落陽道是很安靜的私家住宅,就算在聖誕節的日子裏,也沒有人家在開派對,連聖誕彩燈都沒有挂出來,所有的房子都安分地在普通照一明下沈默著,和城市狂歡的節日氣氛是兩個世界了。

家俊開著車到了57號,兩扇雕花大門是古舊的銅,輕輕一推,居然就開了,一棟很精巧的歐式別墅出現在面前,有幾扇窗戶亮著燈。

「亞倫?!」他站在大門口喊了幾聲,沒有人,不禁苦惱起來是該就這麽進去還是打個電話給他?要是自己記錯了地址被主人抓住,那明天報紙的頭條一定就是這個了:「西九龍警署範姓總督察平安夜私闖民宅。」

「亞倫!」走進屋裏,家俊放大聲音又喊,還是毫無響應,他數著地上啤酒罐的數量,足有一打,這小鬼喝那麽多嗎?啤酒也是會醉人的啊。

「亞倫!亞倫!」他使足力氣叫了幾聲,就是死人也該被他吵醒了吧?

背後忽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家俊不假思索地回過頭去:「你又玩──」

一匹強悍精壯的淡金栗色岩獸出現在他面前。

家俊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打量著這頭突然出現的同胞,很年輕,皮毛光滑潤澤,下面覆蓋的肌肉強勁地運動著,誇示自己可能爆發出來的巨大力量,暗金色長鬃瀑布似的披泄在背上,一雙紫色的大眼睛野性十足,此刻正緊緊盯著他看。

「你……亞倫?」家俊試探地問,雖然雄獸變身前後形體的差異是常識了,可是他腦子一果還沒有辦法把那個娃娃臉少年和面前這頭強悍的雄獸聯系在一起。

「──隔──」雄獸響亮地打了個一嗝,迷離的眼神好容易才聚焦到他身上,忽然興奮地亮了眼睛,撒腿就對准他衝過來:「阿俊!我就知道你會來!哎呀!」

在他衝到自己面前一步的時候,家俊就以能讓他的訓練教官引以爲傲的敏捷躲閃跳到了一邊,亞倫差點一頭衝到牆上,他來了個緊急停步,頭頂的長角還是把牆戳了一個小洞。

搖搖晃晃地轉過身來,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家俊就厲聲道:「站在那裏不許動!你是想謀殺我嗎?!」

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岩獸的角可以輕易地把人體貫穿,以剛才這小鬼的衝擊力,眞被他撞上了,自己就成了玻璃盒裏的標本了。

又響亮地打了個一嗝,亞倫委屈地低下頭:「看見你高興的嘛!你說了不來,我還以爲你眞的不來了……」他忽然又高興起來,看著家俊的臉色,小步跑到他身邊,起勁地舔了他的臉一口,「阿俊你還是來了!我很高興啊!」

「少來了。」家俊推開他貼著自己路的大頭,面紅紅地說,「我是被爸媽趕出來的,他們要過二人世界……你喝了多少酒?連路都走不穩了!」

亞倫搖晃著身體還是親熱地往他身上蹭:「老人家其實也很──嗝──浪漫的嘛,眞好,不像我老媽,板著臉……我沒喝多少啦,都是替你喝的。」

「走開!」家俊忍無可忍地把他的頭再次推開,免得舌頭舔到自己臉上來,「什麽叫替我喝的,不要找借口了,看你喝得路都不會走了。」

「我以爲你不會來了,所以就當你在這裏啊。」亞倫高興得有些語無倫次了,「我吃一口,然後假裝你也在,于是就再吃一口,替你吃的!嘻嘻,喝酒也是一樣,我數數,嗯嗯,我喝了五罐啤酒,你喝了六罐,你比我還多!」他笨拙地依據人形時的本能打算舉起手來數手指,結果就是身子一歪,差點倒在地上。

家俊被他壓得身子也是一歪,怒道:「亞倫!你馬上給我變回來!我數三聲!」

小雄獸歪著頭,憨態可掬地看著他,然後閉上眼睛囂張地大搖其頭:「不變!這樣多神氣啊!阿俊還沒有看過我獸形的樣子吧?都跟你說了我很帥的!」

「你!」家俊氣結,年輕雄獸變身之後肆無忌憚散發的荷爾蒙已經讓他有些感到眩暈,而且這小鬼還死活往他身上蹭,他眞害怕等一會兒自己就會……

「阿俊!」亞倫輕輕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你不專心!」
「我叫你變回來!」家俊急了眼,扯著他的長鬃把他拉開,「不然就別過來!」

「我這樣不帥嗎?阿俊不喜歡嗎?」亞倫瞪著大大的紫眼睛問,懷疑地用頭蹭了蹭他的後背,「阿──俊!」

「啊……」強烈的荷爾蒙氣息已經讓家俊無法忍受,他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試圖用最後一絲力量控制住自己的變身,開玩笑!他可不要被一個喝醉酒的小雄獸就這麽上了!

亞倫大驚失色地湊了過來,用鼻子拱著他的手臂,焦急地喊:「阿俊!你怎麽了?不舒服嗎?怎麽了?!啊……」

他的靠近讓家俊最後的努力也付之東流,痛苦地倒在地上,朦胧的白光閃過,衣服被瞬間膨脹的形體撕裂,銀白色的長角從額前伸出,同色的長鬃閃亮奪目,毫無任何斑點的純白色皮毛油光水滑,獸形的家俊,也是萬中選一的美人。

從最初的眩暈中清醒過來,感覺到耳邊傳來亞倫試探的舔咬,家俊沒好氣地站起來一蹄子把他踢到一邊:「種馬!叫你變回來你不變!」

「阿俊,你好美啊。」亞倫根本沒聽見他的話,紫色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美麗的雌獸,就差流口水了。

面頰一陣發燙,家俊當然明白他的眼神代表著什麽,而周遭空氣裏的荷爾蒙還是在影響著他的情欲,現在他就可以感到自己的身體有了些變化,似乎隨時都會酥軟地趴下來,迎接面前的強壯年輕雄獸。

雌獸變身之後,基本上是無法抵抗雄獸的要求的,何況,還是在彼此都有好感的情況下,交歡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事情,除非他能立刻離開亞倫,不然,今夜會發生什麽可想而知。

「阿俊你眞的好漂亮啊。」亞倫又說了一遍,呆呆地看著他,家俊氣得發狠要去踢他,終于還是沒有接近他的勇氣,只是狠狠地用美-麗的紫色大眼睛瞪著他,警告說:「不許過來!」

亞倫還是根本沒聽見,發了一陣呆之後,就興奮地擡起兩只前蹄用力地跺了跺地板,大喊了起來:「阿俊果然是最漂亮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這家夥發酒瘋了嗎?家俊目瞪口呆地看著金栗色的雄獸在相對來說狹窄的大廳裏撒歡地跑了兩圈,然後飛也似的衝到自己面前,湊過來磨蹭著自己的面頰,連阻止他靠近都忘記了。

「阿俊……」甜甜地撒著嬌在耳邊叫著對方的名字,年輕雄獸試圖再進一步接近對方,起勁地舔著耳朵說,「阿俊喜歡我嗎?我們來做好不好?」

不滿地一晃頭躲開了亞倫的攻勢,家俊煩躁地說:「你腦子裏就會想這個嗎,種馬?!」

「可是我喜歡你啊,喜歡當然要抱。」亞倫噴了個鼻息,再度蹭著他的長頸,「我會讓你很快樂,非常快樂的。」

「誰稀罕你……啊……嗯……」這麽近距離的親密接觸,加上那散發無窮的荷爾蒙刺激,家俊明白自己其實已經無力抵抗。

亞倫轉著圈子圍著家俊繞,謹慎地慢慢接近他:「幹嘛啦,阿俊,你不想?我喜歡你呀。」

「你,少跟我說這些有的沒有的。」家俊有氣無力地說,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起來,原始的衝動在血液裏沸騰著,雌獸的身體對于抵抗情欲來說是非常脆弱的,他也只是害怕而已,不敢去面對即將發生的事情。

「我喜歡你啊,很喜歡很喜歡……」亞倫一面說著甜蜜的話一邊慢慢接近他,光滑的皮毛接觸的同時,兩個人觸電般的顫栗起來,亞倫急不可耐地嘶叫了一聲「阿俊!」就直接撲過去,把自己強健的身體覆蓋上了身下美麗的白色雌獸,而家俊的身體也只是微微一繃,接著就接受了他的動作,沒有再反抗了。

擡起迷離的雙眼,家俊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神秘的光芒,等待著,身上的年輕雄獸把自己帶入瘋狂的情欲世界,以前的他,以前的愛,溫暖而甜蜜,現在就讓他徹底放縱一次吧,他受夠了,他累了,他不要再壓抑自己了!

順從地稍微弓起了身體方便雄獸的進入,家俊閉上眼睛,一切按照本能來吧,他不想再戴著面具做人了。

亞倫出乎意料地並沒有一鼓作氣,而是繼續舔咬著他的耳朵,磨蹭著他的身體,低聲問:「可以嗎,阿俊?」一邊說,還一邊用自己已經火熱的碩大挑逗地在入口處留連著。

不是在現在這個姿勢的話家俊很想給他一蹄子叫他滾蛋,都已經到門口了還這麽不幹脆,剛才你那股逼奸似的生猛勁頭到哪裏去了!

「嗯──」從鼻子裏發出暧昧的長音,對于這種無言的邀請亞倫立刻心領神會,猛一用力,把自己的分身送進了雌獸溫暖的體內,發出一聲低啞的短嘶。

雖然已經在荷爾蒙的催情作用下身體做好了准備,可是久沒有接受雄獸的身體還是感覺到了不習慣,下身被火熱性器貫穿的感覺像是身體都要被撕裂成兩半了,家俊痛得嘶鳴了起來,用力搖擺著身體想要擺脫身上的雄獸,卻被肌肉強壯的亞倫死死地壓住,他惱怒地回頭張大嘴要咬,卻只銜住了亞倫披散下來的一縷暗金色背鬃。

「噓,噓,好了,阿俊你忍一下,就好了,天啊,你裏面好緊……好緊……我也很難過啊。」亞倫最後一句話只敢小聲說出來,不斷舔吻著家俊的耳朵,磨蹭著他的長頸,努力地撫慰著身下的美一麗雌獸。

慢慢的,習慣了他的進入抽插的身體開始發熱,迎合著對方的舉動,甚至開始主動地向後面靠去,家俊再次感覺到了從身體內部深處湧上來的熟悉的快感,一波波地奔湧過來,淹沒了他的思考,淹沒了一切關于明天,未來的考慮,現在他生命一果,只有亞倫是最重要的。

曾經,他也感受到同樣的快感,只不過,是另一個人給予他的。

一個他曾經以爲會與之共度一生的人……

糾纏之間,濃情蜜意,原始的情欲加進了對彼此的深情,顯得更加熱烈,亞倫一邊律動著,還不忘記溫柔地厮磨著身下的情人,而家俊也熱情如火地回以輕微的撕咬,大廳裏回蕩著他們的呻吟嘶鳴聲,春色無邊。
終于,亞倫在家俊身體內的分身猛然直插到底,在家俊不由自主痙攣地收緊身滾燙的精液就這麽灑進了他的身體深處,繃緊的身體也幾乎在同一時刻軟了下來,疲憊地從家俊身上滑落,用鼻梁蹭了蹭家俊的身體,然後把長頸靠了上去,慢慢摩擦著,體貼地給站都站不穩的雌獸依靠。

粗重地喘著氣,家俊忍受著劇烈快感給他帶來的眩暈,許久沒做,都陌生到他幾乎以爲自己會無法承受那樣的衝擊,還好,亞倫在身邊,他還記得支撐自己……

無力地把頭靠在身邊強壯雄獸的脖子上,家俊閉上紫色的大眼睛,倦倦地說:「我累了……」

「啊?」因爲他剛才的小小舉動而重新興奮起來舔著他耳朵的亞倫愣了愣,然後舔了舔他的鼻梁,溫柔地說:「那你睡吧,我陪著你。」

「嗯。」不知爲什麽,他的話讓家俊很心安,昏昏沈沈地點了點頭,趴下身體,剛蜷縮成一團,很快亞倫溫暖的身體就靠了過來,貼得緊緊的,在耳邊重複了一遍:「睡吧,我在這裏。」

一夜無夢。


第五章

時間,繼續悄無聲息地流逝著,聖誕節之後是元旦,然後就是中國人很看重的春節,除夕之夜,亞倫硬拉著家俊去遊花街,轉了一圈還失望地問:「怎麽紅玫瑰都沒有開的?」

「你眞傻,這裏不是西方的花市啊。玫瑰要沒開的才好賣。」家俊心不在焉地說,想著是買盆富貴竹還是年桔回家,今年四季桔已經不怎麽時興了,那種叫朱砂桔的看上去顔色好又大顆,很喜氣的樣子……不過老媽都不會懂吧,他一年都有八個月在歐洲過的,還是買些鮮花回去插瓶呢?芍藥?百合?銀柳?

「阿俊,餵,阿俊,我買花送你好不好?看那種花開得很豔的,很好看啊,賣的有花苞苞,回去插在你家裏等開了你就能記得是我買給你的啦,咦?還有一大裸的在賣,我如果買那個給你,會不會太傻?」

家俊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那花攤上開得燦爛嬌豔的桃花,和周圍喜氣洋洋的人群,不知道爲什麽臉上忽然發燙,一把拉起亞倫說:「去看電影!」

「我還沒有買花給你……」亞倫不解地抗議。

「我不喜歡!」家俊大聲說,不由分說地拉著他轉身就走,開玩笑!男孩子送什麽花!他丟臉也丟得有點限度吧!

自從他們有過那一夜之後,家俊總覺得,他們的關系有點危險了,亞倫理所當然地把他們的進展視爲正常,經常甜甜地在他耳邊說「我愛你,我喜歡你。」

他說得輕松,可是家俊,卻猶豫著不敢去面對,每次聽到的時候,心裏都會一跳,接著就是硬按下去,裝做沒聽見,自然,也更不會對他響應什麽,爲此,亞倫還很不高興的樣子,家俊總是板著臉說:「等你懂了什麽叫愛再對我說吧,小鬼!」

亞倫總會轉怒爲喜,然後跑過來蹭他:「阿俊是說我還做得不夠吧,嘿嘿,我會努力,一定讓你滿足的,還有,阿俊,你現在不叫我『下面毛都沒長齊的小鬼』了耶,這算不算你認識到我的好處了?」

好處嗎?亞倫是個不錯的情人,體貼,細心,溫柔又熱情,抛開一切外在因素去看,家俊和他在一起很快樂,可是,如果說到未來,家俊連想都不願意去想。

只有現在,夠不夠?
情人節很快接著春節就到來了,亞倫興高采烈地安排了節目:「我等你下班,然後我們去吃情人節大餐!這次是要西式的吧?然後去看電影,嗯,票我都買好了,排了好久的隊啊,很搶手呢,還是情侶專座的,然後我們就去……嘻嘻,阿俊。」他摟住家俊的脖子,壞壞地啃了他耳朵一口,「我借了朋友爸爸的別墅噢。」

「給我坐好!」家俊把他從自己身上拉開,推回對面椅子上,「你怎麽老借別人的別墅?」

「朋友嘛,沒關系的。」亞倫拿起自己候子裏的牛油果醬多士咬了一口,「再說,我也有幫他們的忙。」

「你的朋友都夠有錢的啊,都是些闊少吧?」家俊戳著香腸奄列,明明是煎得很香的,爲什麽就是不開胃口?還有些想吐的感覺?看旁邊配的幾片新鮮檸檬倒是很中意,口腔裏不自覺地泛起酸水來。

「還好啦。」亞倫裝天眞,「就是一起玩車的朋友。」

「哼,你們車行,是不是還兼做別的生意啊,在香港私自改造車輛是犯法的,又是加大馬力,改裝引擎什麽的吧?尾管可以拿來烤肉?」家俊送進嘴裏一塊西紅柿,「你少在裏面攪和啊,沒你好處的。」

亞倫嘟了嘟嘴:「沒有你說得那麽嚴重……不過阿俊!你是在關心我吧?嘿嘿,我就知道阿俊是對我好,喜歡我的!」

看著他興奮得都要手舞足蹈起來的樣子,家俊一陣面紅,急忙轉過頭對侍應說:「再要一杯橙汁,不,檸檬水好了。」

「那說定啦,情人節我們就這樣過吧?」亞倫著急地確認他的心意,「最多我下次不找他們借別墅了,我們改去酒店開房間。」他說得太急,忘記控制聲音,雖然兩個人坐在餐廳的角落裏,還是有附近的幾桌客人聽見了,送檸檬水過來的年輕服務生更是當場紅了臉,還不忘記偷偷打量高挑俊美滿臉通紅的家俊一眼。

家俊羞得差點把檸檬水潑到亞倫臉上去,這小鬼!就是這一點不好,不會控制自己,經常就在大庭廣衆之下突然對自己又親又抱的,走路也要硬摟住他的腰,最少也要拉手,不然就不幹,如果有行人側目還會很凶地吼過去:「看什麽看!沒看過人家恩愛啊?!」

亞倫見他臉青臉白,偷偷吐了吐舌頭,縮回座位裏,然後小小聲地說:「好不好嘛,阿俊!」

「不好。」家俊賭氣拒絕。

「爲什麽!」亞倫頓時急了,大睜著眼睛看他,「我安排得很好啊,還是你不喜歡那樣?你說你要幹什麽,我改節目!」

眞是拿他沒辦法,家俊生硬地說:「我就是不喜歡。」

亞倫的娃娃臉皺了起來,不高興地說:「你生我的氣就直說嘛,我會道歉的,幹嘛說自己不喜歡,你明明就很喜歡,眞是的,家俊,你老是這樣……不誠實!」

家俊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生氣什麽,也不知道是亞倫的哪句話戳到他的痛處了,他只記得他猛地站了起來,掏出錢往桌上一摔,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爲亞倫都被嚇住,他頭也不回離開的時候才聽見他在後面喊「阿俊!」

電話很快就追過來了,家俊在開車,根本不去理會,就這麽聽著手機響了又響,亞倫也眞有耐心,一直撥了半個多小時,家俊都把車停在警署停車場了,手機還在不罷休地響著,他無奈地接通,剛「餵」了一聲,那麽亞倫就劈頭蓋臉地叫了起來:「阿俊!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不考慮你的心情,只顧自己高興,我知道我錯了,你不要生氣,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深吸一口氣,家俊逐漸冷靜下來,迷惑于剛才自己的情緒,亞倫…… 好像並沒有做錯什麽,完全是自己不知中了什麽邪,可是小鬼還在手機那邊一叠聲地道著歉,焦急而擔心。

「阿俊?」亞倫怯生生地問,「你還在嗎?」

「在。」家俊簡單地答道。

「你還生我的氣?」聲音更低了。

「沒有。」家俊說的是實話,他現在根本不明白自己剛才是怎麽了,怎麽會這麽衝動,以前對于亞倫在人群裏硬要扒著他,他也最多只是嘴上抱怨兩句,太過分的時候給他一巴掌,並沒有像今天這樣生氣啊。

「對不起啦。」亞倫又道了一次歉,「我下次不會了,我會小心照顧你,不再亂說話。」

「等你知道,豬都會飛啦。」家俊忍俊不禁地說,「算了,你還說我,你也一樣改不了毛病。」

「嗯,我現在知道了,下次不會再說你,那你眞的不生我氣啦?」亞倫的聲音一下子高興起來,

「是不是?」

「跟你計較會短命的,我要上班了,晚上見面再說。」家俊看著車外同事們紛紛經過,准備收線,「再見。」

「好,我等你吃晚飯噢,再見。對了,阿俊!我要跟你提個條件。」亞倫忽然很認眞地說,「你一定要答應我。」
「什麽條件?」家俊有些不耐煩了,小鬼又在玩什麽花樣?

「你先答應我再說。」

「綁匪也沒有你這麽囂張吧?你不說就要我答應?」

「你先答應嘛!」又在撒嬌。小鬼總是仗著自己年紀小對他來這套,不過話說回來,家俊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到底多大了,十八,十九?

「好好好,答應你啦,說吧。」家俊拿他毫無辦法。

「那好,阿俊,你聽好噢。」亞倫很認眞地說,「下次,要是我還做了什麽讓你不開心的話……當然我會盡量不做啦,可是也許會有萬一,你生氣了,你可以拍我罵我拿東西丟我,就是不可以一個人離開!不可以什麽都不說就走!你有什麽不高興,就對我說出來嘛。」

家俊握著手機,沒有說話,亞倫自顧自地在那邊說:「你剛才跑走的時候,我擔心死了!都怕你出去生氣會撞到車。」

「烏鴉嘴,呸呸呸!」

「好啦我烏鴉嘴,可是我就是很擔心嘛,我怕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出什麽事情,可是明明是我惹你生氣的啊,就是報應也該是我吧?所以阿俊,你聽好,你已經答應我的條件了,以後無論出什麽事情,都不可以逃避我,你要打要罵要生氣,就對我來好了!我不怕!」

想都可以想出小鬼現在裝大人樣嚴肅的樣子,家俊不禁微笑了起來,聲音柔和地說:「嗯,答應你了。」

「不許反悔,嗳?」

「絕不反悔,下次你再惹我生氣,我一定打到你爬都爬不起來。」

「啊!香港警察好暴力!」

「不跟你扯了,晚上見。」

「嗯,晚上見,我愛你喲,阿俊。」

「等你知道什麽叫愛再跟我說這句話吧,小鬼!」

「今晚我們到山頂吹風,我對全香港講一千遍我愛你!」

「你一個人發瘋去吧!」

「上班的時候要想我。」

「我想嫌犯會比較多。」

「那我就去當嫌犯!」

「搶塊雪糕的罪名不夠見我啦,小鬼!」

「我──我去搶天價雪糕!灑金箔和熱情魚子委內瑞拉可可粉賣一千美元的那種!」

邊往辦公室走邊和亞倫鬥著嘴,家俊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嘴邊的笑容是如此輕松。


荒郊野外的別墅,神秘的往事,荒零花園裏凋殘而依舊鮮豔的花朵,說著詭異的話的古怪老人,柔弱而神經質的女主角,男主角記憶的碎片,交織成一部最新熱賣的恐怖片。

屏幕上閃爍的熒光照亮了三個人的臉,範浩鵬很有虧他超級模特兒形象地穿著睡衣光著腳候起腿坐在沙發上,微張著嘴感興趣地緊緊盯著電視,範明卻緊緊縮在沙發的一角,害怕地把靠墊抱在懷裏,不時慌亂地閉上眼睛。家偉半躺在左邊的單人沙發裏,抱著一大桶奶油爆米花和兩袋薯片,漫不經心地往嘴裏丟著。

大門打開,家俊一臉倦容地走了進來,立刻聽見範浩鵬的沈聲提醒:「不要開燈!沒氣氛了!」

「爸,媽,你們又在看恐怖片啊,阿偉你也在?明天沒課嗎?」家俊走過來,彎腰趴在沙發靠背上,看著電視裏女主角在深夜被樹枝敲打窗戶的聲音驚醒,慌成一團地藏到被子裏,「BB呢?」

「BB說他要努力溫書,中五就考大學,不等中七了,我們家要出會考狀元了,我明天就去交圖,趕了兩周才弄好的噢,大哥你都不關心我。」家偉懶洋洋地說,舉起手裏的紙桶,「要不要爆米花?」

範浩鵬回頭拍拍兒子的臉:「今天回來得早啊,咦?怎麽臉色不好看的樣子?沒事吧兒子?」

「沒事,工作上有些緊張。」家俊含糊地說,他最近脾氣極其不好,一點小事也會大發雷霆,跟過去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完全不一樣了,今天不過是和下面討論一個完結的案子,不知爲什麽他聽了一個年輕督察的發言就怒從心起,站起來雷霆閃電地把他大罵了一頓,差點把那個年輕督察罵哭了,坐在一邊的他的上司也黑著張臉。

「看你最近都挺高興的,我還以爲──」範浩鵬欲言又止,家俊卻明白他的意思,沒錯,自從他和亞倫交往之後,自己是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再像以前一樣戴著面具做人了,走路腳步都會輕快很多,有時沒事總是在微笑,可是……爲什麽這幾天脾氣卻變壞了,喜怒無常得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春天來了嘛,春天呀春天,連貓都會……你們誰要來點薯片?哎呀現在好像很驚險的樣子,快看快看!」
幾個人一起往屏幕上看去,女主角心驚瞻戰地走下樓梯,四處張望著去閉地下室塵封已久的門,吱呀呀的聲音在寂靜裏聽起來讓人從骨頭裏面冒涼氣,一道逐漸擴大的光線慢慢把女主角的臉照亮,然後兩只大眼睛驚恐地睜大,差點從臉上突出來的感覺。

「啊!」一聲慘叫長長地回蕩在室內。

「啊!」這聲才是女主角,不過殺傷力甚至還沒有剛才那聲大。

家偉一把按下暫停,惱火地嚷:「老爸!你幹嘛啦,叫那麽大聲,這不是你的書改編的電影嗎你自己怕什麽?!」

範浩鵬瞪了兒子一眼,安撫著嚇得臉色發白的範明:「老公不怕老公不怕,那都是假的,不怕不怕,都是假的啊。」

家俊聳聳肩:「老爸,不是眞的吧?你會怕?寫的時候怎麽不會怕啊?」

「寫的時候我沒想那麽恐怖嘛……不對!」範明剛顫聲說就改了口,努力挺了挺胸,幹笑著說,「我只是……只是想制造一點緊張氣氛。」

家偉一邊噓一邊拿爆米花丟自己老爸:「拜托!是很緊張啊,她叫都沒有把我嚇到,你把我嚇到了!哼,我倒要看看地下室裏有什麽。」

他一邊發著牢騷一邊重新去放片,範浩鵬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對家俊說:「你也坐下來看吧,老公,好可怕好可怕的片子啊,你要抱緊人家一點。說完就把半個身子都靠在了範明身上,調皮地抛了個媚眼。

「嗯,老婆不要怕,沒什麽了不起的,不然我跟你講下面的──」

「不要講!」

「不許講!」

「啊!」女主角尖叫的回聲再度響起,接著鏡頭急速搖轉到地下室中問懸挂的一具腐爛一半的屍體臉上,掉落出眼眶的眼珠被什麽東西連著,顫微微地搖晃著。

胃裏吃下去的晚飯突然翻湧起來,一陣酸水衝上口腔,家俊不假思索地伸手摀住嘴想讓自己平息,可是沒有用,夾雜著未消化完全食物氣息的酸水一口接一口地反湧上來,他實在忍受不住,拔腿就往洗手間跑去,根本就是本能地衝到抽水馬桶旁邊,「哇」的一聲,吐得昏天黑地,胃整個都翻過來一樣地難受,似乎被一只手捏在掌心蹂躏著,揉搓著。

「大哥!你沒事吧?」家偉揚聲叫他,「不是吧,你也跟爸一樣?你當警察的什麽沒看過啊會惡心這個?難道最近又出了什麽類似于後巷塑料帶碎屍連環案一類的重大案件?」

「惡……嘔!」本來就已經難受得恨不能伸手去嗓子裏摳的家俊聽見,胃裹又是一陣翻騰,但是已經什麽都吐不出來了,連膽汁都吐幹淨了,只有跪在地上對著馬桶幹嘔的份。

「你這個死小子還在那邊給我說風涼話!」範浩鵬擔心地奔進來抱著兒子無力癱倒的身軀,焦急地給他拍著背,「要不要緊?你在外面吃什麽東西了?老公!去倒杯熱茶來!」

範明早跑進了廚房:「我給他燒點糖姜水啦,一定是著涼了,最近這兩天降溫來著,也不多穿點。」

接過老媽倒的水好好漱了口,家俊才有點力氣站起來,看著被自己吐得一塌糊塗的浴室,不安地說:「媽,你先出去吧,我把這裏打掃一下。」

「又說傻話,這是你自己家你跟誰客氣?」範浩鵬撫起兒子,拿毛巾給他擦臉,「上樓去躺會兒吧,喝點糖水就好過一點,看你手腳都涼了。」

家偉也湊到門口,看著家俊臉青唇白的樣子,撇了撇嘴,粗魯地拉住他往外面拽:「眞是的,哥你這麽弱怎麽當香港警察保護市民啊,你快上樓歇著吧,我來打掃這個!」

「混小子,你給我好好幹啊,弄不幹淨我扣你零用。

「知道啦!」

睡到自己床上,裹著溫暖的被子,喝著熱熱的糖水,家俊才覺得好過了一點,胃還是有一陣一陣輕微的痙攣,可是比起剛才來說已經好多了,手腳也在漸漸回暖,看著父母擔心的眼神,他笑了笑:「爸,媽,你們別這麽緊張,我沒事了,剛才一定是開車的時候吹了冷風。」

「啊,我告訴過你很多次啦,開車不要開窗的。」範明摸摸兒子的頭,拿過空碗,「年輕的時候不注意,將來就麻煩啦,看家傑現在的胃不好就是他剛工作的時候饑飽不定餓的,你也要小心啊,還要不要喝?」

「不喝了,謝謝爸,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傻小子,跟我們還說什麽謝謝,不好意思的。」範浩鵬疼愛地揉亂他的頭發,「不舒服就早點睡吧,工作上有什麽事情也不要太逼著自己,你已經夠優秀啦,二十九歲的總督察,你還這麽拼幹什麽?想在三十歲當警司啊?眞是的,看你過得好我就什麽都夠啦。」

範明輕輕拍拍他的肩:「好啦老婆,讓家俊早點休息吧,我們下去了,還有剩的糖水正好給你喝。」

範浩鵬點點頭,給家俊拉好被角,習慣地在臉上親下,才關燈出去。

家俊被折騰得累了,燈一關,胃還在慢慢抱怨的時候,眼皮就垮了下來,很快沈入夢鄉。


情人節的時候,亞倫終于心滿意足地達成了他的全部目的,先是西餐廳浪漫燭光情人套餐,再到電影院看電影。對于電影兩個人都沒有什麽記憶,只記得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遇見了,愛上了,結婚了,噢,對了,是時裝片,漆黑一片的電影院裏,兩個人的身體在情侶座裏依偎成一團,亞倫時不時地就湊上來和他親吻,呼吸也慢慢變重,黑眼睛一果閃過的紫色興奮火花越來越多,喘著氣在他身上亂蹭。

家俊起初還拍他一巴掌要他冷靜點不要亂鬧,後來也想開了,要一個年輕強壯精力旺盛的小雄獸安靜地在這個時候看電影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也就由他,還經常懷心眼地回吻過去,唇舌交纏,彼此的體溫都有上升的趨勢,等到電影剛一完,他果斷地立刻站起來,拖著亞倫就走。

「我來開車。」亞倫顯然也是迫不及待,居然搶他的車鑰匙。

「閉嘴!」家俊簡單地拒絕。

亞倫委屈地縮了縮脖子:「阿俊,我想開快點嘛……」

「你會給我開到醫院去才是眞。」家俊知道這個時候絕不能由著這個家夥來,性急的他,說不定眞的能制造出一個情人節連環撞車案來,「我會開得快啦,你放心。」

皺起來的娃娃臉果然立刻雨過天晴,笑嘻嘻地撲過來在他唇上親口:「阿俊最好了!其實你也很喜歡做的是不是?我果然都有滿足你啊。」

「閉嘴!」家俊面紅耳赤地叫道,一擰鑰匙,把油門踩到底,車子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淩晨兩點的時候,手機突兀而刺耳地響了起來,剛結束了一場激烈熱情的性愛,彼此依靠著閉目養神的岩獸們懶洋洋地動了動蹄子,沒有理睬的打算,亞倫幹脆把自己的頭藏到了家俊脖子底下,鴕鳥一樣不肯動。

手機響了幾聲就沒動靜了,亞倫鑽出來,紫色的大眼睛眨了眨,用鼻梁頂頂家俊的面頰:「好吵,一定是有誰打錯電話了。不過既然都這樣了,阿俊,你也睡不著了吧,我們……」沒說完就開始迫切地舔起家俊的耳朵來。

「你才好吵。」家俊不耐煩地用頭把他頂開,「會走路的荷爾蒙發生器。」

「嘿嘿,我年輕嘛,就是有本錢,再說,我也在努力滿足你啊,不然你才會不滿意呢。」亞倫厚臉皮地硬是靠過來舔著他,「阿俊──親,愛,的!」

眞是拿雄獸沒辦法,家俊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現在他的索求眞是越來越厲害了,而且自己越來越拒絕不了,每次都會被他得逞,是有了經驗了嗎?做愛當然沒什麽不好,他也確實得到了最大的滿足,可是體力透支太大了,怪不得他最近都會懶懶的打不起精神來。

亞倫繼續熱情地舔咬著他,加油散發荷爾蒙讓雌獸的身體反應起來,就在家俊被他挑逗得欲罷不能,翻身起來用口咬住他的暗金色長慰不把雄獸精壯的身體往自己身邊拉的時候,手機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眞該死。」家俊喘著粗氣松開亞倫,搖晃著自己的身體往手機走去,亞倫從背後撲了上來,咬著他的耳朵撒嬌:「不要管他啦,阿俊,肯定是打錯的。今天情人節哎,誰會找你啊。」

「走開啦!要是警署有事怎麽辦?耽誤會出人命的。」家俊用力擺脫了他,不理會高大威猛的雄獸咬著背鬃縮在後面裝可憐,自顧恢複了人形,走過去檢起了手機,當他彎腰的時候,結實緊繃的臀部凸顯出來,聽見了身後亞倫明顯地吸口水的聲音,又在蠢蠢欲動了。

「站在那裏不要動!」家俊背著他說,然後打開手機,果然不是警署的,其實他聽鈴聲不是設定的就已經知道了,可是顯示來電的是家傑,倒叫他吃了一驚。

「餵,家傑嗎?」他一邊接電話一邊回身警告地看著亞倫,聽見弟弟聲音的時候皺起了眉頭,「你喝酒了吧?……沒有?……什麽事?不能開車了?你還說你!怎麽了?不要哭啊,大哥在,不要哭了,沒事的沒事的,我這就去接你……嗯,不告訴爸媽,我知道了,你乖乖地等著,哥馬上就到,地址告訴我……我記下了,好的,你安心,不會有事,哥馬上就到。好的,我挂了……」

他轉眼就從剛才那個和亞倫熱烈糾纏的情人進入了大哥的角色,冷靜地講完電話之後,他看了亞倫一眼,果不其然,年輕雄獸的紫色大眼睛裏充滿了憤怒和不滿,重重地用蹄子跺著地面:「阿俊!」

家俊沒說話,俯身撿起散落一地的衣服,開始往身上套。

「阿俊!」年輕雄獸不依地走到他身邊,咬住他的內褲左右搖晃著要扯下來,

「不要走嘛不要!我還想和你再來一次,今天情人節哎!你都不肯陪我,我愛你啊!」

無奈地伸手摸著那瀑布般的暗金色長鬃,家俊溫和地說:「亞倫,我弟弟出了事情,他現在要我過去接他,這是突發情況。」

「我不聽我不聽!」大頭固執地搖擺著,亞倫的紫色大眼睛很不滿地看著他,「要是警署有事就算了,你弟弟有事爲什麽不找你父母啊!故意來破壞我們約會的吧!哼!討厭!」

「亞倫!」家俊好氣又好笑地在他的鼻梁上親了一下,「不要發小孩子脾氣了,他一定是出事了,不然怎麽還讓我瞞著爸媽,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那是我親弟弟耶,他出事我怎能不管,好啦,我知道你就是發發脾氣而已,別鬧了。」安撫地拍拍那賴在自己身上的大頭,家俊回身繼續穿衣服,亞倫果然不吱聲了,只是悶悶地蹭著他,弄得家俊背上癢癢的。

「我走了,明天見。」家俊穿戴整齊,擔心弟弟現在的情況,拍拍年輕雄獸的脖子,轉身就走。

這是唯一一次他離開,亞倫沒有死皮賴臉地追上來索吻,沈默地看著他開門,才說了一聲:「明天給我電話。」

家俊知道他心裏不太高興,也知道他沒有對自己繼續發脾氣後面的體貼,于是鼓勵地回頭笑了笑:「嗯,我會的,要乖乖的,我會給好孩子獎勵的。」

抛了個飛吻,看著亞倫忽然亮起來的紫色大眼睛,他笑著搖頭跑下樓去,雄獸就是雄獸,孩子就是孩子,光講道理不行,還得靠哄的。



第六章

淡淡的月光灑進室內,床上的被子胡亂起伏著,似乎有人在裏面打架,不過一會兒,家俊喘著粗氣探出頭來,伸手去構櫃子上的水杯,大口大口地喝著水,精悍健美的赤裸身軀上布滿了細小的汗珠,緩緩地向下流著。

被子裏一陣亂拱,又探出一個頭來,從後面抱住了家俊的腰往下拉:「阿俊!你怎麽變回去了啊……想和你再來一次的……嗯,你身上好香噢,我積攢了很多啊。」

沒好氣地回頭敲了他一下,家俊的聲音帶著疲累後的沙啞:「你讓我節省點體,明天還要上班呢。」爲了「補償」他,自己可已精疲力竭了。

摸著被敲的頭,亞倫跟著家俊重新躺回床上,趴在他胸口上問:「很累啊?」

「嗯。」家俊半閉著眼睛,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我也覺得你太辛苦,都瘦了。」亞倫摸著他胸口的肌膚說,家俊眼都不睜地一伸手臂把他攏到懷裏,「乖乖睡覺!不要鬧了。」

「你睡就好,我想看看你嘛。」亞倫惋惜地說,「好久都沒見到了,我要好好看回本來。」

「眼看手勿動……嗚!嘴也不許動!」家俊翻了個身把亞倫壓在身下,咬牙切齒地說:「好你個小鬼!竟給我用咬的!」

「哎呀,哈哈哈哈,不要騷我的癢,我錯了我錯了阿俊我錯了。哈哈哈哈……」亞倫被他撓得哈哈大笑,像條魚一樣在床上扭動著身體,鬧了半天家俊才停手,重新把他攏回懷裏,命令道:「睡覺!」

亞倫安靜了一會兒,出神地看著家俊的側臉,然後說:「阿俊,餵,阿俊。」

「唔。」

「我愛你喲。」

「嗯。」

「什麽是嗯啊?」

「一天聽你說三百遍,你說我嗯不嗯啊?」

「可是你都沒有說過一遍你愛我啊。」亞倫抗議道。

家俊不禁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酒店的天花板,他愛不愛亞倫呢?這是個問題,是他一直都在回避的問題,他不願意去面對那答案,可是,要怎麽對亞倫說?

「阿俊不愛我嗎?」亞倫在他胸前委屈地蹭著,「都不肯說。」

「好啦愛你啦!」

「你又來!我可是眞心的啊。」

「我也是的。」家俊半眞半假地說。

「你不要這樣啦,我正在決定一件人生大事呢!」

家俊心裏一動,嘴裏淡淡地說:「什麽大事?你要移民?」

「沒啦,我馬上要過二十一歲的生日了!就在下月三號。」

「嗯,恭喜啦,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家俊不禁好笑起來,剛才有那麽一絲絲的期盼,還以爲會從小鬼嘴裏聽到自己從前想從林西敏嘴裏聽到的話呢,不過現在想想自己眞是胡塗了,居然會有這種念頭,亞倫這樣的小鬼,知道什麽是責任嗎?

「謝謝啦,那天跟我一起過吧?」亞倫伸手玩弄著家俊的耳朵,「我都准備好地方了。」

家俊想了想:「如果沒事的話……」

「警署有事我當然不攔你,可是我要你把你的私人時間在那天完全給我!」亞倫堅決地說,「比如什麽弟弟啦,你不要管!」

家俊翻身對著他的娃娃臉,擰了一把:「你都二十一了還不懂事!父母有事,我難道可以不理?」

「好吧,父母就父母。」亞倫妥協了,「父母不能不管,那就這麽說定啦,除了警署,父母之外,別的什麽事在那天都給我放到一邊去,好不好,阿俊?你也在乎我一次吧,我生日耶!」

看著他忽然可憐起來的樣子,家俊心軟了,俯身過去親了親亞倫的唇,伸出雙臂把他抱進懷裏:「嗯,我知道了,你生日嘛,壽星最大。」

「好!」亞倫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兒。

「那我給你買蛋糕過來,你想要什麽禮物嗎?」想起認識這麽久了自己也沒有給他買過什麽禮物,反而情人節亞倫還送了他一個水晶的玫瑰鎮紙呢。

「蛋糕當然不要你買啦,你過來就好,禮物嘛……」亞倫色色地笑了起來,在他耳邊吹了口氣,「你就好了。」

小色鬼就是小色鬼,家俊揉揉他的頭發:「是不是還要我在脖子上綁個大紅蝴蝶結啊,種馬?!我當然會跟你做愛,但是禮物也是要買的啊,你說要什麽吧?」

「我就只想要你嘛阿俊。」亞倫淘氣地說,然後湊過來小小聲,「那個,阿俊,我想跟你,人形的時候做愛呢……人形的時候你也是美人啊……」

轟的一聲,家俊都可以聽見自己臉上燒開的聲音,獸形的他和獸形的亞倫,當然可以肆無忌憚地做愛,畢竟都是本能了,可是如果換一下,要他在人形的時候被另一個男人壓在身下,還是這麽個小鬼,不行!絕對不行!

「想也別想!」他斷然說。

「阿──俊!有什麽不同嘛!」

「不同大了!」

「阿俊還說愛我!」

「你也說愛我,你讓我上你啊。」

「我是雄獸哎!」

「現在的我是男人!」

「可是你還是雌的啊,將來你還會懷孕生寶寶呢,男人會嗎?哎呀,幹嘛打人!」

家俊已經連羞帶氣,話都說不出來了,幹脆把身子一背,不理他。
「香港警察好暴力啊。」亞倫揉著自己的頭,嘟嘟嚷嚷地說,然後不死心地爬過來,繼續面對著他,「不要有心理障礙啦!我們做吧!」

家俊火冒三丈地掀開被子,嚷道:「我一個大男人,不想和男人上床有什麽心理障礙啊!」

「你可是雌獸啊,和雄獸上床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不然我們這樣算什麽啊?」

家俊語塞,看了一眼兩人光溜溜的身體,的確自己剛才的話沒有什麽說服力,于是再度翻過身去:「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阿俊。」亞倫趴在他身上,使勁搖晃著他:「不要害羞啦,我會很溫柔的。」

「滾!」

「你不要這樣嘛,我們都很親密了,做一次有什麽了不起?」亞倫繼續撒嬌,「我生日哎,一年只有這麽一天嘛,又是二十一歲的大日子,你就給我嘛給我嘛。」

禁不起他在耳邊拼命地哀求撒嬌,軟磨硬泡,家俊實在被磨得沒辦法了,想想眞是,再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自己何苦拘泥于這個呢,咬牙說:「我怕了你!好啦,就那一天!聽見沒有?!就一次!」

「嗯!」亞倫歡呼一聲撲到他懷裏,「我就知道阿俊愛我!」

「是怕你!」

「不管不管,我知道阿俊愛我!」

「好了好了,睡覺!」

「阿俊──我還有一個小小小小小小的要求。」
「不會小吧?」
「眞的很小嘛……那個……那天噢,我在電視上看見你穿警服好帥氣好英俊的樣子,能不能那天穿來我們再做……」

「你給我去死!」

「救命啊!」


搖曳的燭光把室內點綴得浪漫溫柔,餐桌中間擺放著一束紅玫瑰,旁邊的銀桶裏香槟半埋入晶瑩的冰塊,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完美無缺。

「滿意吧,阿俊?」從後面抱住家俊的脖子,在他耳邊吹著氣,亞倫笑得色迷迷。

「今天是你過生日吧?怎麽弄得跟約會似的?」家俊反手拉下他的手臂,順勢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好,「你剛才許了什麽願?」

「當然是永遠和阿俊在一起啰!」亞倫湊過去咬他的耳朵,家俊伸手把他拉下來,從西服內袋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他:「哪,禮物。」

「不是說你來了就好?」亞倫嘴上這麽說,還是眉開眼笑地接過來,拆開一看,歡呼了一聲,「哇!好酷的項鏈!你特地買給我的嗎?」

「嗯嗯。」其實是老媽從意大利帶給自己的,但是和自己的風格不配合,一直都沒有帶,正好翻出來送給小鬼。

亞倫興奮地立刻戴在脖子上,然後轉動著給他看:「好看嗎?」

「好看。」家俊沒想到的是亞倫今天也穿了整齊的襯衫西褲,和平時那亂糟糟一團的樣子大大不同,那條狂野風格的項鏈,實在有點不配。

「我帥吧?」

「嗯嗯,很帥啦。」家俊微笑著抱緊他,小鬼就是小鬼,總是反複要人承認自己的魅力。

「哪,阿俊愛我嗎?」歪著頭,狡猾地看著他。

家俊不禁微笑,剛要寵溺地去捏捏他那張娃娃臉說愛,腿上忽然被什麽東西格了一下,他皺皺眉,亞倫立刻感覺到了,手忙腳亂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

「你褲子口袋裏裝了什麽?」
「沒啦沒啦,沒什麽大不了的!」亞倫搖頭否認,大眼睛有點緊張地看著他。

不會是什麽奇怪的東西吧?家俊這麽想著也不再追究,端起桌上的高腳水晶杯遞給他:「哪,Cheers。」

「Cheers。」

兩只高腳杯清脆地碰了一下,家俊在亞倫火熱的目光注視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慢慢喝著香槟,口感不錯,小鬼這次又花了多少錢?

「阿俊……」亞倫甜甜地叫著他的名字,分開兩腿跨坐在他身上,親密地貼緊他,「你今天也好漂亮噢。」

濃眉一揚,家俊似笑非笑地說:「亞倫,你這個姿勢,好像是在誘惑我噢。」

「啊,就是誘惑你了!」亞倫壞笑著環抱住他的脖子,把臉貼了上去,摩擦著他的面頰,「阿俊,我愛你喲,我想一天到晚都和你在一起,就這麽抱著你就好了。」

家俊拍拍他的後背:「別發你的春秋大夢了,快起來吧。」

「阿俊說了今天會陪我做的噢?」亞倫擡起頭來,亮閃閃的眼睛盯著他。

臉上發燙,家俊惱羞成怒地低叫:「你還要說幾遍啊!好了,做了做了!不管人形還是獸形,你怎麽喜歡就怎麽好了!走!我們這就上床去總行了吧?!啊……」

他短促地叫了一聲,突然感覺到什麽冰冷的東西貼上了自己單薄的襯衫,胸膛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低頭一看,小鬼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冰桶裏抓了一把冰塊,正貼在自己胸前,上下移動著,暧昧地斜眼看著他:「涼不涼?嘻嘻。」

「死小鬼……啊……」家俊咬牙忍住溫熱的皮膚陡然接觸到冰塊的緊縮不適,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著,想發火,聲音卻哽在嗓子裹出不來,努力擠出一句也像是在呻吟,「還學人玩情趣,冷死我了!」

「很冷嗎?」亞倫爽快地丟掉手裏的冰塊,然後低下頭去,舔著他襯衫上被濡濕的部分,白襯衫被浸濕之後,幾乎變成了透明的,完全顯露出一果面家俊健美的胸部肌肉線條,他輕輕舔著,被冰塊凍得發冷的皮膚在他舌尖的桃逗下逐漸蘇醒過來,感受到了那癢酥酥的挑逗。

「你……亞倫……啊,你──」家俊喘息著抱住他的頭,「別鬧了!」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他才能說出這完整的三個字來。

亞倫從他胸膛上離開,壞壞地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聲音發膩地說:「阿俊好甜… … 」

家俊剛喘過一口氣來,亞倫又從冰桶裏抓了一把冰塊,還沒等他拒絕,就抓起一個,准准地貼上了家俊胸口的乳實,那麽敏感的地方一下子被冰冷刺激到的感覺引得家俊身子猛然後弓,差點就把亞倫給翻到地上去,怒道:「拿開!」

「呃,我會小心,不會傷到你的啦。」亞倫親膩地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吻了一口,「我愛阿俊啊。」溫熱的手掌包含著冰冷的冰塊在他胸前劃動著,亞倫還會不時低下頭把他一側的乳實含在嘴裏吸吮著,反複的冷熱交替刺激讓家俊的乳頭變硬突起,幾乎透明的白襯衫清楚地凸顯出來裏面的無邊春色,他放棄了抵抗,只是抱住亞倫的身體,放任自己和對方都沈浸在性愛的前奏中,期待著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手機,響了。

「Shit!」亞倫惱火地罵了一句,看著家俊一凜,迅速從剛才好不容易培養出的情色氣氛裏清醒過來,對他無奈地笑了笑,更火了,幹脆地跳下他的腿,自己走到一邊去生悶氣。

從西服口袋裏掏出手機,家俊百忙之中還不忘走過去拍拍小鬼的肩膀以示安慰,把手機湊到耳邊,號碼雖然是家傑的,可是電話裏卻是個陌生的男人,他皺起了眉,簡短地說著:「對……我是範家傑的哥哥……他怎麽會還在公司?……麻煩你了先生……是,我這就過去接他。」

砰的一聲巨響,家俊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卻是亞倫泄憤地把冰桶一手揮到地上,裏面的冰塊散落了一地,香槟瓶子也碎了,金黃色的液體流了出來,浸潤著鑽石般的冰塊。

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家俊對著手機再次確認:「麻煩你了先生,我這就過去,是的,馬上到。」

他最後一句話有意說得很大聲,挂了電話之後,走到亞倫身邊,胸前的襯衫還濕淋淋的,剛才的挑逗似乎還有幾分余韻,讓他的臉還是紅的。

「亞倫,對不起。」他說得很艱難,「我弟弟在公司暈倒了,我去接他。」

繼續背對著他,不說話,不回頭。

「亞倫。」家俊無奈地把手搭上他的肩膀,「對不起,突發情況。」

「又是突發情況!」亞倫大聲咆哮了起來,甩開了他的手,黑」兄的眼睛充滿憤怒,「警署有事我忍你,你父母有事我忍你,可是現在又是你弟弟!這算什麽?!我是你情人耶!今天是我生日,早就說好了你陪我的,現在他一個電話來你就要走!這算什麽?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

家俊皺起眉頭苦惱地看著他,試圖平息他的怒火:「亞倫,這次是眞的,我不去不行,他暈倒了,情況也許很嚴重,我必須過去看他。」

「你不用說了!」亞倫煩躁地在室內兜著圈子,「總之你弟弟,你家人都是天大地大,有什麽事你一定要第一時問趕到,我知啦!就是我什麽都不是!就是你打發時間的玩具了!」

「亞倫,你要講點道理!」

「我有不講道理嗎?!今天是我生日,你弟弟一說暈倒馬上你就趕過去,把我當什麽?他病了你就叫救護車啊,他需要人接的話可以請你父母去啊,你明天再當你的好哥哥今夜陪陪我就不行嗎?!」亞倫發脾氣地怒吼起來,家俊受不了地往後縮了縮身子,爲難地看著他。

亞倫忽然不出聲了,憤怒而受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把身子背過去,悶悶不樂地坐在桌子上。

「亞倫。」

「你走!不要吵我!」

「對不起。」

「不接受!你走!」

「我把家傑安頓好了,有時問再回來好不好?」家俊刻意把聲音放得很溫柔,走過去對著他的後腦說。

「不要!你走!」

「不要生氣了。」

「我就要生氣!你走!」

「亞倫!」家俊繞到他面前,這小鬼這次是眞生氣了,根本就不理自己,娃娃臉繃得死緊,看自己到了面前,又轉過去。

「好了,不要生我氣了,最多我改天再陪你,好不好?做什麽都隨你了,好不好?」以家俊的臉皮,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已經是大突破了,可惜,亞倫根本不領情,把他試探著搭在肩膀上的手臂猛力甩開,硬梆梆地回了一句:「不稀罕!你走!」

家俊怔住了,從來沒有被亞倫這麽對待過的他心裏也竄上了一股火!

憋著一股火,他不再耽誤時問,轉身就走。

「範家俊!」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背後亞倫的大喊,暴怒而凶惡。

回頭看他,小雄獸像只發怒的獅子一般,黑眼睛噴著憤恨的火花,站在那裏,氣得渾身發抖:「你……你竟然眞的要走?」

「亞倫,我必須趕過去。」家俊耐心地說,最後一次道歉,「對不起,明天我打電話給你。」

「好!你走!」亞倫失控地喊叫起來,隨手抓過桌上的酒杯沒頭沒腦地向他扔過來,「你今天走了,我們就分手!你永遠不要想見到我!」

家俊停住了腳步,不能否認聽到亞倫這麽說的時候,他心裏眞的猶豫了一下,可是理智很快就占了上風,小鬼一定只是說說而已,拿來嚇唬自己的,沒錯,小孩子發了火,就會說點有的沒有的,可是現在不能再耽誤了,必須趕快去接家傑,他實在不放、心弟弟。

至于亞倫,明天再給他打電話吧。

他這麽想著,不理會小鬼在後面暴跳如雷地喊著:「我們分手了!你永遠別再來找我!」之類威脅的話,發著火把一桌的東西都砸過來,還是堅持離開了。


在醫院的走廊上等待的時候,家俊再次掏出手機撥了亞倫的號碼,從早上到現在,他抽時間撥了很多次,一開始,會接,然後聽見他的聲音立刻就挂斷,家俊沒有生氣,只覺得小鬼孩子氣得厲害,沒接的時候就該知道是他打來的吧?眞不想接的話直接挂掉不就好了?

果然,接下來小鬼就直接挂掉,末了幹脆給他來了個關機。

他不死心地再度撥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的,關機了。

「範SIR,請跟我來,另外,在醫院請不要使用手機。」護士也是身高超過六英尺的雌獸,笑地提醒說。

「對不起。」家俊低頭道歉,沒想到除了家傑身體不適外,他自己也挂了病號,在家裏痛快休息了兩天,自己的身體卻還是沒有好的迹象,父母不放心不說,連自己的上司都注意到了,特地給他安排了時間到醫院體檢。

「嗯,問診的劉醫生剛才特別交待過,請您多留一份小便標本,他爲您多開了一項檢查。」護士遞給他一個裝著塑料杯的小盒子,神秘地笑了笑。

家俊點了點頭,這算不算假公濟私啊,他只是太累了,爲什麽還要做這麽多檢查?不過老媽老爸最近也很擔心的樣子,就徹底檢查一下讓他們放心吧。

「請跟我來。」

「啊,好。」



第七章

開什麽玩笑!家俊震驚地看著面前的醫生,那一張一合的嘴巴裏說出來的話似乎都是對他說的,可是他又一點都不明白。

怎麽了?高興得呆掉了?」中年醫生笑地看著他,拿起體檢表上附的那張額外的化驗單,愉快地笑著說,「幸虧我有給你多查一項,不然給你開一堆胃炎的藥回去吃就壞了,呵呵。」

化驗單上大大的加號看在家俊眼裏是這麽刺激,他茫然地看著醫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恭喜了,範SIR,對了,孩子爸爸還不知道吧?你趕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還有。」醫生有意停了停,意味深長地說,「還沒結婚吧?年輕人,不要再玩趕快安定下來吧,幸好,你還有兩年多的時間准備婚禮呢。」

婚禮……孩子……家俊猛地抖了一下,目光重新恢複了冷靜,「您說,我有孩子了?」

「是啊。」醫生笑著說,「所以你這段時間的不適,頭暈,嘔吐,情緒不穩,煩躁,都是孕期症狀,我也沒必要開藥給你了,對了,婦産科就在樓上,或者這裏有幾位私家醫生的名片,都是很有經驗的,你一定要去看看,像你反應這麽激烈的,已經很少見了,很多人前半年都沒有什麽症狀的,自己不小心流掉了都不知道,你又是當警察的,小心點,最好換個工作,再不然,也申請調文職的好,婦産科的醫生會給你開證明的,你到非常家庭管理委員會蓋個章就可以了。」

醫生興奮地唠叨著,家俊卻始終無言,他忽然覺得很可笑,自己肚子裏,有個孩子?奇怪的是他還根本沒有什麽反應,這個醫生卻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拿著化驗單和體檢表,耳朵裏裝滿了醫生說的注意事項,預感到等會到婦産科又會裝上這麽一腦子,家俊離開了體檢科,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手,不由自主地放在自己小腹上,依然那麽結實緊繃,絲毫感覺不到現在那裏面正沈睡著一個小小的生命體,家俊疑惑地又看看手中的化驗單,那個大大的加號依然在那裏,生口訴他一切都是眞的,不是他做夢。

「小壞蛋。」家俊輕輕地說著,手依然在小腹上撫摸著,唇角逐漸勾起,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再說了一遍,「小壞蛋,你這個小壞蛋。」

揚起頭來,舒服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家俊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原來最近我這麽難受就是你在折騰我啊,小壞蛋,就知道你和你爸爸一個脾氣,專門跟我過不去……呵呵,眞是個小壞蛋,你要乖乖的噢,媽媽還想繼續當警察查案呢,媽媽會好好照顧你,可是你也要懂事,不要在媽媽肚子一果亂鬧,不然將來生出來打你屁股噢,小壞蛋。」

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小腹,繼續低聲叫著:「小壞蛋,小壞蛋,你爸爸要是知道有了你,不知道還會不會跟我生氣,鬧別扭,還說要我們分手……好啊,到時候我就帶著你上門去要撫養費吧,好不好,小壞蛋?」

眼眶忽然有些濕潤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孕育一個小生命是這麽美好的事情,似乎全身都充滿了溫柔,要散發出來,這就是所謂的母愛嗎?

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撥了亞倫的號碼,依然是關機,不過現在家俊的心情一點也沒有剛才那麽沈重了,幾乎是高興地期待著什麽。

亞倫,你就生我的氣吧,你就不接我的電話吧,看你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你還會不會跟我鬧別扭,還會不會吵著什麽分手不分手了!


三天,整整三天了。

家俊焦躁不安地在辦公室裏翻看計算機檔案,在百無所獲之下,他甚至動用了職權把全港所有適齡岩獸的數據都給調了過來,一個個地辨認著,是不是他的亞倫。

最後一個也翻完了,屏幕上一片空白,他瞪著那片空白,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沒有這個人。

全港年輕雄獸,在二十一歲左右的不過百多只,他都一個個地看過了,沒有亞倫。手機總是關機,根本找不到。

他想找人,可是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工作,全港幾千家車行,總不能一家家地去找吧?

現在他才發現,亞倫對他的指責是有道理的,他眞的,沒有那麽重視他……

最早的時候,他的確是把他當成是一個好的玩伴,打發時問的玩具,因爲和亞倫在一起很開心,所以他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亞倫給他的愛和照顧,而以爲自己只要給予一定的回報就做數了。

他沒有想過將來。

他甚至不知道亞倫姓什麽。

難怪小鬼會生氣,對自己吼說自己根本不在乎他,會用憤怒掩蓋住受傷的心。

按住額頭,家俊頭疼地皺起了眉毛,喃喃地說:「對不起,亞倫。」

可是你也不要跟我玩消失啊,弄得我還以爲你是出了什麽意外呢!你還眞的要和我分手嗎?以前你還跟我約定,如果我生氣,不要一個人跑掉,有什麽不開心都要對你說,可是現在呢,爲什麽輪到你自己,你就跑了,連個影子都不留給我。

跑就跑吧,你也留點線索給我啊。家俊一面歎著氣,一面拿起電話,盡量掩飾住自己的臉紅,平穩地對下屬說:「我要一個手機號碼是xxxxxxxxx的人的背景資料,你到ONETWOFREE公司去查一下……對,呃,不……跟那件案子無關……好,我等。」

亞倫,你都逼到我濫用職權了啊!等到見面之後,看我怎麽收拾你!


但家俊沒有想到,亞倫竟然就從此消失了,那麽大的香港,要找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人很難,可是他沒有想到,竟然眞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整整三周過去了,家俊已經開始絕望地考慮一個問題:他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懷孕了,孩子的爸爸卻不見了,而且,他們之問根本沒有任何承諾,亞倫離開,他根本無法埋怨,因爲亞倫本來就對他沒有什麽責任,這一切都是他自做自受。

任何人都沒有過錯,除了自己之外,家俊苦笑著想,一開始,他也只是抱著刺激好玩的心思和亞倫在一起,不是爲了結婚,甚至不是眞正的交往,他只是覺得和小鬼在一起很開心,所以就全身心地投入進去了,最早怕擔責任的是他自己!他不問亞倫姓什麽有多大年紀,父母做哪行,家住在哪裏,是因爲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和那個飛車少年之間會有未來,以爲只是玩玩而已。

每次都是亞倫來找他,隨時隨地自己一個電話過去,他那張笑嘻嘻的娃娃臉就會迅速出現,然後給自己一個親吻,膩在自己身上不肯放手,弄到自己都嫌煩。

可是,終于有一天,自己想找他的時候,竟然找不到。他和亞倫之間的聯系,就只有一個手機號碼那麽脆弱,亞倫不想見他,于是就不見了。

在自己開始認眞地考慮未來的時候,他卻不見了,這算是自己的報應嗎?最初的自私,造成了今天的後果。

「小壞蛋,你爸爸不見了啊。」他茫然地對肚子裏的孩子說,苦笑著,「這下子我就是想帶著你去要撫養費也沒有辦法了……對不起……對不起寶寶……你原諒媽媽吧,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寶寶,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雖然拼命忍耐,他還是紅了眼眶,肚子的小生命仍舊很安靜,並沒有因爲他的話而産生一點動靜,彷佛已經和他一樣,認了命。他拿出手機,撥了岩獸醫院婦産科的號碼,接通之後,輕咳了一聲,盡量用很平靜的聲音說:「您好,我姓範,我想預約一個人工流産手術,是的……謝謝。」

醫院走廊上的蘇打水味道熏得家俊又有嘔吐的欲望,在聽見叫自己名字的時候他站了起來,卻又是一陣頭暈,眼前發黑,不得不用手撐著牆壁穩住身體。

「你不要緊吧?」護士同情地看著他,「你老公呢?怎麽也不陪你來産檢,看你的臉色很難看啊。」

家俊報以一個苦澀的微笑,挺直身體,向診室走去,不要緊的,他對自己說,很快就會沒事了,只要拿掉這個孩子,他就沒事了,所有的不適都會消失,他的孩子,亞倫和他的孩子,沒有了,那麽亞倫給他的一切,歡笑,痛苦,激情,熱切……也會慢慢消失在他生命裏吧?他還會是從前的範家俊,父母的好兒子,弟弟的好哥哥,優秀的香港警察,起碼表面上看來如此。

醫生簡單地問了問他的情況,填了張表,然後開了化驗單給他:「要先去做個超聲掃描,看看胎兒的位置,然後才可以做手術。」

「嗯,好。」家俊機械地接過化驗單,向外面走去。

「那個,範先生。」醫生叫了他一聲,家俊茫然回頭,卻看見醫生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您,眞的決定了嗎?不要這個孩子?」

家俊沈默地看著他,醫生歎了口氣,目光落到他手指上,斟酌著詞句:「不和孩子的爸爸商量一下?流産手術,對身體的傷害,對感情的傷害,都是很大的。」

勉強牽了牽嘴角,家俊點了點頭,木然地走出了門,忍住自己大吼的衝動:他XX的!我要是能找到人商量,也就不會來做這個手術了!

看著婦産科等待室裏一對對來做檢查的岩獸夫婦們親親密密的樣子,家俊忽然很想哭,在尋找亞倫的這幾天裏,他曾經無數次地想象過,自己該如何把這個消息告訴他,是直截了當地說:「我有孩子了,是你的。」看著他嚇一跳的樣子,還是拐彎抹角地說:「讓懷孕的人擔心是不道德的行爲啊,小鬼。」看著他疑惑地看著自己,然後再愉快地笑起來告訴他,或者幹脆威脅他:「不想我們孩子出生沒有爸爸的話,就趕快向我求婚!」總之,那娃娃臉上會露出狂喜的表情吧?會大笑著撲到自己懷裏吧?會抱住自己沒頭沒腦地親個夠吧?會興奮地眼睛放光吧……

他就是沒有想到,最後的結局,竟然是他獨自一個人來到醫院,做流産手術。

沈默地躺到檢查台上,冰冷的液體塗在自己肚子上的時候,家俊冷得咚嗦了起來,那個年輕的雄獸醫生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沒關系的,一會兒就好了,嗯,你是第一次來吧?以後就習慣了。」

家俊哭笑不得地把頭轉過去,習慣?他以爲自己是來幹什麽的?做流産手術的岩獸很少見嗎?來的都是做産檢的?

其實他心裏明白,岩獸的壽命雖然長,但是他們這一支螺紋角族,繁衍能力並不很強,像他老媽一口氣生了四個,已經算是少見了,很多的岩獸夫婦,等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會懷上一胎,自然是很珍重的,很少會有岩獸媽媽來把孩子打掉,除非是基于健康原因。

我還眞是中了頭獎啊,從時問來看,就是聖誕節那第一次有的這個孩子,眞是一舉得男了,家俊自嘲地想,看著探頭伸過來貼在自己肚子上,慢慢滑動著。

「哈哈,看見小家夥了。」年輕醫生笑著說,「像個小蠶豆啊,鼓鼓的,可愛極了,你要不要看看?」

他特地把屏幕轉過來對著家俊,點著上面一個白色部分說:「就是這裏啊,你看,你看,就是這麽個小東西在你肚子裏啊。」

家俊扭過臉去看了一眼,果然是個很小的東西,一頭大,一頭小,乖乖地窩在那裏,他心裏一熱,眼眶紅了起來,這就是他的孩子?那麽小,一點也看不出來將來會是個小岩獸的樣子。

「月份還小呢,你再過半年來看,就可以看到眼睛了。」年輕醫生很溫柔地看著屏幕上的「蠶豆」,目光比他還要母性一點,「眞不容易啊,那麽小小的,將來會長成一個小岩獸呢,還會生下來長大,呵呵,想想很有趣吧?」

他注意到家俊的目光,不好意思地說:「嗯,我妻子也懷上了,所以,哈哈,心理學上是有這個說法的吧?和自己親近的人有相同情況的人,我會多注意一,哈哈哈哈,所以我就特別喜歡跟懷孕的人說這個說那個的,不好意思啦,我這就給你寫報告。孩子很健康,附著位置也很好,以後一定是個很可愛很健康的娃娃,恭喜你啰。」

「啊,謝謝。」家俊不想掃他的興,抹去自己肚子上的液體,坐起來整理衣服,看著醫生幾筆寫好報告,然後打印出兩張昭一片,一張貼在報告上,一張遞給家俊。

「這個是──」家俊吃驚地看著照片上清晰的小蠶豆,遲疑地問。

「算是特殊服務吧。」年輕醫生對他淘氣地眨著眼,「這可是你家寶寶的第一張照片啊,好好收著吧,等將來寶寶長大了就可以給他看,他是從這麽小一顆蠶百比長得又高又大的,也讓他知道,親恩難報啊,呵呵。」心,忽然就這麽沈了下去。

家俊記不得自己是如何離開醫院的了,他只記得自己忽然一把搶過醫生手中的化驗單,撕了個粉碎,然後就是茫然地狂奔在走廊上,看見出口的大門就衝了出去,在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樓梯上奔著,一直跑了很久很久,撞到了許多人,耳邊有許多嘈雜的聲音……

孩子,孩子……小心地攤開掌心裏已經被揉皺的超聲掃描圖片,那顆白色的小蠶豆還靜靜地窩在那裏,家俊情不自禁地把手按上自己的小腹,沒錯,孩子就在那裏,舒服,溫暖,安全,還不會思考,不,除了努力吸取母體的養分好快快長大之外,孩子什麽都不會……

他不知道媽媽就要殺掉他了,他只知道在媽媽的肚子裏很安全,沒有什麽能傷害到自己……他以爲媽媽會保護自己,會愛自己,會讓自己平安地長大……

他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事情叫人工流産……他不知道自己就快要消失了……在漆黑一團的溫暖裏,忽然有冰冷的金屬機械伸進來,殘忍地撕裂他和母親的聯系,無情地把他碎掉,讓他永遠不會眞正地看一眼這個世界。

永遠……看不到自己的父親母親……

他不能這麽做!

雖然未成形,可他已經對這孩子有了感情,他……是亞倫的孩子……

而亞倫……是他所愛的人。他想從孩子臉上看到他的影子,看到自己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把臉埋在手心裏,家俊淚流滿面。


要迎接一個孩子的降臨,有很多事情需要做,首先,家俊准備去休個長假,這幾年他只有加班,還從來沒有休過假,所以他一下提出要休三個月大假的時候,並沒有太大麻煩就批下來了,醫生說最初的半年是最危險的,一點風吹草動就可能失去這個孩子,他不能冒險。

其次,就是跑到醫院去開藥,維生素,激素,保胎藥,減輕反應的藥……最後一件,就是盡快搬出去,老爸老媽已經對自己的身體起疑心了,家俊現在只希望能拖一天是一天,雖然最後紙最終包不住火,三年後孩子落地就什麽都漏了找問房子,好好休息三個月,調養好身體,然後繼續工作一年,一年後申請調文職,這就是家俊想好的計劃,只是可惜,他的生命裏所有的計劃似乎都是執行不到最後的。

周日,早上十點,他下樓的時候,聞到了濃濃的雞湯味道從廚房裏飄出來,頓時又是一陣做嘔,剛捂住嘴,範明聽見了聲音從廚房裏探出頭來:「起來啦,家俊?要不要吃早餐,還是等中午飯?」

「我喝杯牛奶就好。」拿了牛奶迅速從廚房裏走出來,家俊環顧了一下空蕩蕩的家裏,問,「老媽呢?」

「去參加非常家庭主婦聯誼會去啦。家傑說出去兜風,家偉和同學有約會,BB剛才上去做功課。」

盡管心事重重,家俊還是笑了出來:「老媽?去參加主婦聯誼會?」

他想象一下高大帥氣俊美的老媽坐在一群家庭主婦中間的樣子,禁不住笑得更:「以前不都是老爸你去嗎?」

「是啊是啊,所以他這次非要去,說是要嘗下滋味,眞是的,你都二十九了他忽然又想起來自己是個雌獸了,以前他是有空的時候也打死不肯去的。」範明把雞湯的火調小,走出來坐在兒子身邊,笑地說,「這是我昨天去鄉下買的土雞喲,很補的,你和家傑最近身體都不好,飯也不肯吃,爸炖久一點,給你們補身。」

家俊不自然地笑了笑,岔開話題:「爸又要出新書?」

「哎,這次是山村題材的,別說了,說了你又什麽都吃不下。」外面忽然傳來汽車飛馳的聲音,接著是輪胎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再接著就是一聲巨響,範明跳了起來:「糟糕!又要換垃圾桶了!家偉剛買了新車就這麽瘋開啊!」

他疾步跑到門邊,發出一聲慘叫:「啊!才買的垃圾桶啊!咦?老婆?怎麽是你?你開車這麽……餵,老婆,怎麽啦怎麽啦?!」

範浩鵬大步衝進室內,胸膛一起一伏地喘著粗氣,看見家俊的時候更是臉色大變,大喝一聲:「範家俊!」

下意識地感覺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家俊站了起來,屏住了呼吸,等著老媽的怒吼,果然,下一句話就把他差點震暈了過去:「你倒是跟我說說看!爲什麽我自己兒子懷孕的消息我會從非常家庭主婦聯誼會上聽到?!」

完了!

那一瞬間,家俊腦子裏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啊?老婆?!你說什麽?!」範明挖著被老婆的獅子吼震得發麻的耳朵,遲鈍地問。

範浩鵬猛地轉過身來,對著他大叫道:「我是說!我今天去了,有人對我說恭喜!說家俊有了BB!我要抱孫了!問我什麽時候請大家喝酒!」

「開……開玩笑吧,家俊有了BB,我們居然會不知道,還要她們來告訴你。」

實在拿老公沒辦法,範浩鵬胡亂地揉亂他一頭黑發,轉身對兒子怒道:「現在你還有什麽可說的,範家俊?!」

「對啊,家俊是搞錯了吧?一定是搞錯了。」範明插在中間問。

家俊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想說話,嗓子卻還是幹澀幹澀的,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看著父母期待的目光,咬緊牙,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啊!你眞有了BB?!」範明叫了起來,「那還說你是胃炎!害得爸都沒給你好好增加營養啊!」

「這個不是重點吧?」範浩鵬瞪著他,然後又惡狠狠地瞪向兒子,發現兒子已經臉色發白,手臂撐在桌子上支撐身體了,不禁放軟了口氣,「好啦,看你平時也是敢做敢當的,怎麽一點小事就嚇成這樣?眞這麽害怕我們知道,當時就不要做啊,看看,現在弄出人命來了吧?」

嘴上說著,他已經走了過去,摟住兒子的肩膀狠狠抱了抱,又在耳邊低聲說:「快告訴媽,肚子裏的孩子是哪個混小子的?敢把西九龍警署總督察弄大了肚子,就有被我打斷腿的覺悟,哼!」

他最後一句話又放得很大聲,家俊抖了一下,白著臉看向他:「媽……」

「好了好了,你別給我解釋了,現在又不是十九世紀,未婚先孕也不是大事,難道還會有人拉你去浸豬籠啊?」範浩鵬疼愛地吻吻兒子的臉,「嚇著你啦?膽子這麽小怎麽當警察啊?現在什麽也別說,你馬上打電話,給我把那個小子叫過來,我要跟他算賬!」

「老婆你不要這麽凶啦。」範明提心吊膽地說,老天!家裏不會出人命吧?

「怎麽啦!酒席啊,彩禮啊,這些帳哪筆不要算”」範浩鵬很凶地看著他,「難道就這麽草草把兒子嫁啦?」

「哎哎,好好好,那我們也要准備見親家啰?」

「媽!爸!」家俊實在受不了,忍無可忍地喊了出來,範浩鵬愣了一下,看看懷裏的兒子,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禁不住擔心地問:「兒子,沒事吧?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家俊搖搖頭,鼓起勇氣說:「媽,爸,你們別忙了,不會有什麽婚禮的。」

「什麽?」範浩鵬皺起了濃眉,「我知道現在都流行注冊結婚國外旅行,不流行酒樓喜宴啦,可是你也好歹顧全大局一下,自己家裏人擺個幾桌酒總行吧?不然太沒面子了。」

「媽。」家俊無奈地叫了他一聲,把頭低下,用很低的聲音說,「我不會結婚。」

早來遲來都是一樣的,就這麽吧,他灰心地想著,感覺強烈的眩暈感再次襲來,不得不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讓疼痛清醒自己。

範浩鵬呆住了,和範明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按住兒子的肩膀,臉色鐵青地問:「那小子不想負責?!」

那架勢,一副家俊只要點個頭他就會衝出去殺人的樣子。

「不──不是。」家俊吃力地說。

「那是……兒子,不會是他出了什麽意外吧?」範浩鵬的臉色更青了。

「不……」家俊難堪地別過頭去就要往樓上逃,「媽你別問了,我求求你,別問了!」

範浩鵬毫不手軟地把他又拉回來,又急又氣地說:「站住!我怎麽就不能問啊!我自己兒子懷孕了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你又告訴我說你不想結婚!家俊!你給我清醒點,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你肚子裏的孩子總是實實在在的吧?你也少給我玩什麽新潮,有了孩子你就乖乖給我結婚!不要想當什麽單親媽媽!」

痛苦地看著老媽陣紅陣白的臉,家俊實在沒有辦法再遮掩什麽,他強忍住頭暈,自暴自棄地嚷道:「不是我不想結婚!是我沒有辦法結婚!我根本找不到他……」

無限的辛酸和苦澀都在這一句話裏繃裂開來,心髒猛烈收縮,疼得他屈起了身體,慘白的臉上冷汗直冒,嘴唇都咬出了血,喃喃地自語著:「我找不到他……找不到……我找不到……」

範浩鵬驚慌地抱住兒子,咬牙切齒地逼問:「你說什麽?什麽叫找不到?!是不是那小子躲著不敢見你?好啊!居然還有人敢欺負到我兒子頭上來了!告訴我,他名字!總有個名字吧?他總有份工吧?看我不砸了他的場子!」

家俊拼命搖著頭,幾乎想羞愧得立刻死了算了,他有了孩子,卻根本不知道孩子的爸爸姓什麽,如果說出來的話,父母不知道要氣成什麽樣子了。

「老婆,老婆,你慢點,別傷到他,家俊肚子裏有孩子啊,先坐下,坐下比較好吧?」範明手忙腳亂地想分開他們,卻根本無從下手,範浩鵬已經怒到紅了眼,只是逼問著兒子:「你說啊!那混蛋小子叫什麽名字?啊?說話呀家俊!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護著他?!」

「我不知道……媽!我不知道……不知道……」家俊被迫靠在桌子上保持自己不會暈倒,拼命搖著頭想逃開這一切,不要再問了!求求你,不要再問我了!

已經被氣到抓狂的範浩鵬根本不管那麽多,一眼看見小兒子在樓上探頭探腦,厲聲吼道:「家宏進去!」隨即一把抓起家俊的衣襟把他扯到自己面前,咆哮著說,「我不要問?!我兒子被人搞大了肚子,你叫我不要問?!範家俊!你馬上給我講出來!我數三聲!」

深深地喘息著,家俊艱難無比地保持自己的冷靜,轉臉躲開老媽逼迫的眼神,平淡地說:「前段時問,我認識了一個人,我們上床了,只是單純地玩玩,性愛關系,不用負責任的那種……所以,他現在不見了,我也找不到他,事情就是這樣。」

心好疼,謊言通過嗓子的時候像是有火在燒灼,家俊疼得幾乎語不成聲,可是事實就是這樣殘酷,他只能去面對,面對自己所作出的決定。

「什麽亂七八糟的?!」範浩鵬怒道,幾乎有朝家俊臉上狠揍一拳的衝動,到底是自己兒子,還是不忍心,他松開手,運了運氣,衝範明吼道:「你聽明白了嗎?!我們的好兒子出去學人玩一夜情!結果現在你要抱孫了!」

不是的!我們不是一夜情,不是的!我是眞的愛亞倫,所以才會想留著這個孩子的……家俊在心一袅裏喊著,可是他說不出來,只是緊咬著嘴唇,難堪地躲避父母的視線。

「老婆,別生氣啦。」範明手足無措地勸說著已經氣得滿頭冒煙的範浩鵬,「家俊又不是故意的……」

「廢話!」範浩鵬一腔怒火都對老公發了出來,「這種事情有故意的嗎?!」

「哎呀,別發火了,兒子都給你嚇壞了。」範明把身體擋在兩人中間,安撫著老婆,「好了好了,沒事了,家俊,你也眞是,女孩子在外面玩什麽玩,會吃虧的知不知道?怪爸爸啊,平時都只會說家傑,怕他出事,以爲你這個孩子自己心裏有數的,沒想到……好了沒事了,乖,坐下吧,看你臉都白了。」

範浩鵬一腳踢飛一張礙事的椅子,走到桌邊坐下,看著兒子慘白的臉,沒好氣地說,「現在知道怕啦?後悔啦?有什麽用處!」

「老婆……」範明偷偷拉他的袖子。

瞪了老公一眼,範浩鵬粗聲粗氣地說:「去!把電話拿過來!」

「老婆你要幹嘛?報警?」範明不解地問。

「我報的什麽警啊!我兒子是警察呢!都被人搞大了肚子還不知道是誰幹的!我對香港警察還有信心嗎?我要打電話給孟醫生預約時間啦!」範浩鵬氣呼呼地說,狠狠看著兒子,「明天就跟我去做流産手術!」

「媽!我……」

「你什麽你?你還挂住那個連名字都不知的男人啊?眞懷疑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範浩鵬的聲音又高了起來,然後命令老公,「明天你在家裏炖好雞湯,等他回來喝。」

「嗯嗯,我知道了,我會記得放多點紅棗的。」範明安慰地拍拍兒子的肩膀,「家俊,別多想了,啊,你媽也是一時氣急,沒事的。」

「我想要這個孩子。」家俊低聲說。

一片沈默。

「你說什麽?」範浩鵬的嘴角抽了起來,眼睛危險地成一線。

家俊鼓足勇氣擡起頭來,清清楚楚地說:「我想要這個孩子。」

「他X的你腦子給水淹了啦?!被人占了便宜也算你弱智,難道你還要白癡到生個野孩子出來給人家笑話嗎?!」範浩鵬暴怒地跳了起來,一巴掌向家俊臉上揮過去,「我這就打醒你!」

「啪」的一聲,家俊臉上立刻出現了清晰的五道紅色指印,他驚愕地睜大眼睛,看著面前氣得五官都已經扭曲的母親,嘴唇咚嗦著,說不出話來。

自己的手都被震得生疼,範浩鵬的心更疼,但是嘴上卻一點都不軟,指著他的鼻子說:「你!現在什麽都不用說了!明天跟我去做手術!你是瘋了還是傻了?要生個連爸爸都不知道是誰的野孩子?!你以後還讓不讓你爸爸出去見親戚?你叫你弟弟還怎麽在大家面前擡起頭來?你以後還想不想結婚?!你到底是中了什麽魔了?好吧!我就認你是出去玩玩!吃了虧也不要緊,玩不起就不要玩!可是你現在又算是什麽?難道那個男人還會回來娶你?!」

失神的雙眼看向氣得抓狂的老媽,家俊顫抖著嘴唇露出一個苦笑,輕輕搖著頭說:「他不會…… 我知道,他不會……不會回來了……」

眼前一黑,他暈了過去。


第八章

昏昏沈沈地醒過來,家俊茫然地睜開眼睛,看著醫院的白色天花板,一邊的範明急忙湊過來,摸著他的額頭,輕聲問:「兒子啊,醒啦?頭還暈不暈?哪裏會難受?告訴爸爸。」

機械地搖搖頭,家俊看著老爸擔心的面容,嗓子裏一陣發緊,想說什麽,卻無法開口。

「要不要喝點水?」

家俊又搖了搖頭,忽然他想起了肚子裏的孩子,急忙把手放到小腹上,緊張地問:「爸!孩子沒事吧?」

「已經沒了!」從角落裏傳來一個氣衝衝的聲音,範浩鵬揉著眼睛從躺椅上坐起來,瞪著他,「這下你死心了吧?!」

「老婆,不要嚇唬孩子啦。」看著兒子的臉色陡然變成死灰,範明不安地說,回身抱住兒子的頭,安慰他,「孩子沒事,眞的,你只是有些貧血暈倒了,醫生說沒什麽大事,回家爸爸給你多炖點湯水補補就好了,孩子沒事,好好的,你媽說的是氣話。」

「哼!我可不是在說氣話!」範浩鵬掀開身上蓋著的老公的外衣,幾步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家俊,斬釘截鐵地說,「正好,你也進了醫院,就一次把事都辦了,我這就去跟醫生預約,明天把孩子做掉!」

「媽──」家俊祈求地看著他,「我要這個孩子!我要留下他……」

「發夢吧!」範浩鵬杏眼一瞪,「你給我清醒點!你不顧後果,我還想能出門呢!家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要這麽孩子脾氣!」

無奈地看著老媽生氣的臉,家俊明白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他默默地轉過頭去,倔強地說:「媽,我要留下這個孩子。」

「你!翅膀長硬了你就想飛啊!範家俊!我警告你!只要你一天還是我兒子,就別給我做這麽丟人現眼的事情!」範浩鵬火氣十足地嚷了起來,「我不管你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明天乖乖給我做手術去!把那個連爸爸是誰都不知道的野種給我打掉!」

「老婆,別吵啦,這裏是醫院。」範明拉著他的手臂說,然後看看床上的家,爲難地說,「兒子啊,你媽也是爲了你好,別倔了,明天就做手術拿掉孩子吧,爸爸在這裏陪著你,沒事的,啊?」

家俊忍住淚水,定定地看著面前的父母,堅決地再說了一遍:「我要這個孩子。」

「你,你想氣死我是不是?!」範浩鵬狠跺了地板一腳。

「媽,我是成年人了,我會對自己負責。」盡管心裏在滴血,家俊表面上卻維持著冷靜,一只手安撫地放在自己肚子上,另一只手緊緊抓住被單的一角,說出決絕的話語,「你不用操心了。」

範浩鵬起初是吃驚,接著是暴怒,剛想竄上來教訓兒子的時候,家俊繼續說:「我明天就會從家裏搬出去……警署那邊我會請長假,如果這樣不行,我就辭職,離開香港。」

「你這個死小子!你威脅我啊?!你以爲我會被你嚇倒啊?!」範浩鵬推開範明阻擋的手臂,衝兒子吼道,「有種你就登報跟我脫離父子關系啊!你以爲……」

他忽然沈默了下來,看著淚水從家俊眼角緩緩流出,無聲無息地淌過蒼白的面頰,卻仍是緊咬著牙,一言不發地壓抑著自己的感情。

「傻小子!」範浩鵬忍不住一把摟住兒子,自己鼻子也酸了,「你這算是搞什麽啊!拿這個來嚇唬我嗎?!等你自己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說什麽搬出去啊,離開香港啊,留這個孩子啊,你都一意孤行,都不考慮考慮我們的感受嗎?」

他終于忍不住哽咽出聲:「媽會心疼你啊!」

「媽!」家俊把頭埋在老媽懷裏,淚水毫無顧忌地流淌出來,哭聲破碎地傳遞出來,連一邊的範明聽了都忍不住,過來伸開手臂盡量把老婆兒子都抱住:「好了好了,你們都別哭了,有事好好商量嘛,兒子你別太傷心了,你肚子裏還有寶寶呢,老婆,哎,老婆,坐下吧,別哭了,給你紙巾擦。」

從後面抱住老婆,讓他痛快地在自己懷裏哭,範明無言地拍著範浩鵬的背,等老婆平靜下來一點才說:「你媽媽說的是,爸這張老臉還有什麽可丟的,最重要你開心就好,現在你說要生下孩子,將來會不會後悔呢?這孩子……我倒不是說你都不知道他爸爸是誰,而是你根本不愛他爸爸啊!從前,你跟林西敏斷了之後爸爸一直很擔心你,看你自己處理得很好才放下心來,誰知道……家俊啊,你再怎麽傷心也不要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我們都希望你好好的生活,嫁不嫁人,生不生子都無所謂啦,可是我們不想看你後悔啊。」

「我不會後悔的。」家俊堅定地說,把目光轉向父母,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決定把一切都和盤托出,「其實……我和孩子的爸爸交往有幾個月了,我想我是愛他的……可是他不知道,就是他知道了,也不一定會娶我,我們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什麽差距大!家俊你不要爲他找借口了!」範浩鵬頓時來了精神,氣憤地說,「你老爸是暢銷小說作家,媽是超級模特兒,你本身也是總督察,難道還配不上他?他到底是誰?什麽家世?!只要他沒結婚就給我娶你!」

「媽……」家俊苦笑著搖搖頭,「他比我小八歲,沒有正當職業,在一家修車行打零工,我們,我們平時也就是出去開車兜風,在酒店或者他借朋友的地方過夜。」

看著父母交替變換的臉色,家俊知道自己的行爲他們理解不了:「可是我們在一起很開心,我很幸福,眞的,他讓我幸福,我知道。」

並不是嫁個大家公認的好男人就能得到幸福的,家俊知道,在別人眼中亞倫可能一無是處,可是他就是愛了,他就是覺得跟他在一起很幸福,很放松,很快樂……

愛上就是愛上了,要他怎麽辦?

「家俊你不是在開玩笑吧?」範明有些不敢相信地問。無奈地看著父親,家俊搖搖頭:「不,是眞的,我們最早就有了默契,彼此不用負責任,所以,我並不知道他的姓名,身份,家世,地址……他離開我,不是他的錯。」

「那是你的錯啰?」範浩鵬瞪起眼睛,眼看又要發火,被範明死死拉住,只好歎了口氣,「他都那麽放得開,你就不能看開一點?都說是玩玩了!」

「媽,我愛他。」家俊慘然地笑了笑,「他離開之後,我才發現我愛他……對不起,我想我辜負了你們,也許我這輩子再也不會結婚,因爲我不想爲了任何理由把自己嫁給一個不愛的人……我想,這輩子,我除了他,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

心好疼,可是說出來的時候卻一陣輕松,終于確定了自己的心思了,以前不敢說,甚至不敢去想的,自己終于可以去面對了。

我的愛,不是毫無痕迹……


香港夏天的天氣,最是濕熱,從醫院診室出來,還沒走到外面,家俊就感到了一陣熱氣,他皺皺眉,老爸怎麽還沒過來?不是路上有堵車了吧?

「家俊!」背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喜的叫聲,緊接著一張頂著大眼鏡的小臉就出現在他面前,興奮地問,「我從背影看就是你!你好嗎?」

被他突然而來的熱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家俊只好點頭,微笑,在記憶裏搜索著相關數據。

「你不認得我啦?」大眼鏡後面的小臉沮喪起來。

「哪有,TIM,你好。」家俊終于記起了這個自己第一次相親的眼鏡男,禮貌地笑著說,「你從美國回來了?」

「是啊是啊!我回來度假,你還好吧?怎麽會在醫院碰見你呢?!」TIM顯然對這次巧遇很高興,笑得嘴都咧到眼鏡後面去了,「身體不舒服嗎?看哪科呢?」

他一眼看見家俊手裏的藥袋,還有來不及收起的超聲掃描單,頓時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尴尬地笑了一下:「你有寶寶了?恭喜。」

家俊有些好笑地看著他陡然痛苦起來的小臉,點頭說:「是啊。」

「嗯嗯,我都沒有趕回來喝你們的喜酒呢,老媽也眞是的,不通知我一聲,我該備份賀禮的。」他牽動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沒結婚。」家俊坦然自若地說,他現在已經可以自然面對自己未婚生子這個現實了,每次說得雲淡風清,絲毫心理負擔都沒有。

「啊?!」T IM 擡頭傻呼呼的看著他,臉上表情變換個不住。

「對了,你來醫院幹什麽呢?」家俊看著他手中和自己一樣的婦産科藥袋,岔開話題問。

「我啊,我來替老媽拿藥,我要多添個弟弟了。」T IM搖搖手中的藥袋,笑得很開心。

「噢,恭喜了,伯母眞的很……」家俊差點說出老蚌生珠來,急忙吞回去,相反TIM倒是很開心的樣子,笑著說,「是我爸比較厲害啦,哈哈哈。」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家俊說句對不起,趕快回身去接:「餵,爸爸?……啊,你到深井去買燒鵝了?……嗯,堵車是吧?……沒關系,我自己坐車回去……好啦爸爸,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會……嗯嗯,我知道,我會當心……」

收了線,他微笑著轉身,剛要向TIM告別,一直豎著耳朵的他立刻說:「我送你吧家俊!」

「嗯,不用了。」家俊有些意外地婉言謝絕,「我自己搭車就好,這附近就有個出租車站。」

「那不是還要等,外面很熱的,你又有寶寶,站久了中暑就不好了。」TIM出乎意料地堅持,「我開車很小心的,你不用擔心。」

「可是…… 」

「反正順路嘛,最多繞一圈,別固執啦家俊。」TIM擡頭對他微笑,「就算爲了你肚子裏的寶寶少受點罪嘛。」

想想硬要拒絕也沒什麽意思,家俊點頭答應了下來。


家俊很奇怪,爲什麽他兩個月去兩次醫院都會碰見TIM?今天,是第三次了。本來該是家傑順路來接他的,結果臨時打電話說家偉在學校扭到了筋所以急著去接他了,TIM又找到了機會,家俊不由苦笑了,這算是天意麽?

和上兩次一樣,TIM很專注地開著車,只有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才說兩句話,不過今天他有些奇怪,好像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有心事嗎?

家俊沒這個打算給別人做心理輔導,所以在TIM把車停在家門不遠的地方的街邊的時候,他只是簡單地說聲:「謝謝你了,TIM。」就下了車。

「等等,家俊!」TIM忽然鑽出車來,有些緊張地叫住了他,又看看地面,「我有話想跟你說。」

家俊揚起濃眉,詢問地看著他。

「呃,我……我要回美國了,假期到了。」TIM吞吞吐吐地說。

「是嗎?也對,你在那邊有工作。」家俊微笑著看他那緊張的樣子,「什麽時候的飛機?一路順風。」

「下星期,機票還沒訂,我是說,家俊,我是說,我是說,」他開始結巴,大眼鏡下面的小臉上蒙了一層汗,急得臉都紅了。

家俊耐心地等著他,最終TIM鼓足勇氣擡頭看著他,認眞地說:「家俊,我知道你沒有結婚,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沒等家俊反應過來,他就害怕自己會後悔一樣,滔滔不絕地說:「我在美國有綠卡,有正當工作,有房子,有車,有買股票和債券,收入也不錯,我會養你和孩子的,我這個人沒有別的毛病,不沾煙酒,脾氣很好,你打我罵我都不會生氣,我會疼老婆會給你做飯會帶兒子星期天去打棒球,我會把你的孩子當成我的一樣疼他,將來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會偏心,你到了美國可以繼續當警察,也可以在家裏當主婦,我養你!」

他擡起眼睛,怯怯地看著家俊,「家俊,請你考慮一下我……到了美國沒人會知道這孩子不是我的,我們可以組成一個家,可以讓孩子幸福地長大……我保證會盡我的最大力量去愛你,愛這個孩子,我會給你們幸福的,家俊,請你考慮一下我。」

這樣算是求婚嗎?家俊不知道如果是幾個月前的自己,會不會當場哭出來,不過他現在心情已經十分平靜了,醫生都說,他情緒太過激動對孩子沒好處,爲了他肚子裏的寶寶,他必須做到處變不驚。

「我很抱歉,TIM。」他把手搭在TIM瘦弱的肩膀上,輕聲說,「這樣對你太不公平。」

「不不不!我沒關系的!」TIM猛烈地搖著頭,「家俊,我只想給你幸福,照顧你一輩子,本來我以爲已經沒有可能了,可是現在……你不要嫌我是趁人之危就好!」

「呵呵。」家俊起眼睛,把手放在肚子上,感受著自己身體的熱度,「我現在也沒有什麽危險啊,不過就是沒有結婚就要生寶寶了而已。」

「我想給你一個家庭。」TIM做著最後的努力,「家俊,如果你想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那麽,就考慮一下我吧?我們可以一起去美國,忘記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

如果要忘記過去的話,我又何必留下這孩子?家俊笑著搖搖頭,再次溫柔地說:「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家俊。」TIM的樣子看上去要哭了。

「對不起。」家俊看著他沮喪的小臉,加了一句,「到美國要給我寄張明信片啊,子鳴。」

因爲最後兩個字找回了點安慰,TIM擡起頭來,勉強笑了笑:「原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啊。」

家俊沒說話,拍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回家,TIM一直看到他確實進了門才上車離開。


進了門,換上鞋,把藥和報告都交給老媽過目,家俊剛想往樓上自己房問走去,範浩鵬裝做不經意地問:「剛才那個人,是TIM吧?」

「是啊,老媽你還記得他啊?」

「哼,眼鏡比臉還大,全香港有幾只啊,我當然記得。」範浩鵬按住兒子的肩膀把他推坐在沙發上,語重心長地說:「兒子,聽我說,男人呢,最要緊是有志氣,你肚子裏有了寶寶也沒什麽,自己看得起自己,別人自然就沒話說了,千萬不能自暴自棄,或者是有什麽別的念頭,自己就把自己看低了啊!」

家俊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媽,你在說什麽啊?」

「我在說那個IM啦。」範浩鵬有些氣憤地說,「他是不是想,你現在有了寶寶,身邊又沒有雄獸在,這就是他的機會來了?兒子啊,身價這個東西呢,是要自己保持的,你不能因爲要給孩子一個爸爸,給自己一個婚姻,就委屈自己嫁一個不喜歡的人啊。」

要命,怎麽什麽都給老媽猜到了?家俊不想多說,看這樣子老媽一定會很生氣的,說不定還會找TIM的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媽,你不要瞎猜啦,你兒子哪有這麽人見人愛,他不過是要回美國了,跟我打聲招呼。」家俊笑著說,親密地過去吻吻老媽的臉,「你別擔心我了,有這個時間還不如跟爸爸多恩愛幾次呢,看人家杜伯母,這把年紀了還要生,爸爸也很喜歡兒子的吧,你給他生一個啊。」

範浩鵬作出恐怖的樣子來,渾身抖了抖:「我才不要!生你們幾個我都生怕啦!」

「老媽你就不要嚇我啦,當心我有生産恐懼症,好我上樓去了。」家俊剛要站起來,範浩鵬忽然說,「啊,對了,今天有個人打電話來找你,號碼我留下了。」

看著那個陌生的號碼,家俊困惑地問:「有沒有說姓什麽?」

「沒啊,不過有說過一會再打來。」

正說著,電話就響了,家俊一手接過話筒,裏面是個甜美的女聲:「您好,請問範家俊先生在嗎?」

「我就是,您哪位?」

「範先生請您稍等一下。」

很快電話裏就傳來了一個家俊完全意想不到的聲音,熟悉,低沈,比起過去多了幾分霸氣和沈穩:「家俊,是我,林西敏。」

一驚之下,差點松手掉了話筒,家俊在心裏苦笑著想:今天到底什麽日子!


走進咖啡座的時候,家俊一眼就看見了林西敏,依舊是那麽英俊不凡,眉梢眼角卻多了些成熟的氣勢,究竟是榮氏集團幾家銀行的掌舵人了,幾年曆練下來,他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剛進入金融業的年輕白領,縱然野心勃勃也無處施展,現在的他,已經站在了雲端,處在一個可以俯視衆生的位置上,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來到面前拉開椅子坐下,林西敏才擡起頭來,簡單地說了句:「你好,家俊。」

不再是從前那親昵的一聲「俊」了嗎?家俊打量著他,也不再是一絲不苟的深色西裝白襯衫暗色領帶,很隨意地穿著普通的休閑裝,看樣子家傑說得果然沒錯,那些穿梭于中環寫字樓,衣冠整齊的人,多半都是打工仔,眞正的老板,已經不在乎自己穿什麽了。

「你好。」家俊也淡淡地說聲,對應招而來的侍應說,「一杯牛奶。」

「一杯藍山咖啡。」林西敏對家俊笑了笑,「怎麽忽然喝起牛奶來?」

「嗯,最近胃不大好,醫生說不要喝咖啡。」家俊當然不會直說自己懷孕了,含糊地一筆帶過。

「是嗎?你很久之前就這樣,工作起來就顧不上自己的身體。」林西敏歎了一聲,「還沒有改掉壓力大就吃不下飯的毛病嗎?」

感受到他話裏不由自主的關心,家俊心裏溫暖起來,他輕輕搖搖頭:「老毛病了,改不掉,對了,你好嗎?看報紙上說,你太太給你生了個女兒。」

林西敏的臉色立刻愉快起來:「是啊,是個很淘氣的小公主呢,我都對付不了她……呵呵,家裏人都寵得她上天了,除了她媽媽誰的話都不聽……」

家俊靜靜握著裝牛奶的杯子,微笑著看他說起自己的女兒,滿滿的驕傲和自豪,在這一點上,他和任何一個普通的父親都沒有什麽不同,不管他是銀行集團的執行董事還是一個魚蛋小販。

林西敏忽然打住了話頭,重新回複到那個理智冷靜年輕的金融霸主的角色:「對不起,煩到你了吧?我一說起自己女兒來就會情不自禁。」

「人之常情吧,你畢竟是當爸爸的。」家俊笑著說,喝了口牛奶,「對了,你找我出來,有什麽事情?」

總不會就是向自己這個老情人說女兒有多可愛的吧?林西敏,他了解他,每一分精力,每一秒時問都要用在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上面,哪會有這個空閑找他聊天。

突然沈寂下來的空氣,只有悠揚的背景音樂在飄蕩,林西敏望著他,一副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家俊也感到很奇怪,他還有什麽說不出口的呢?他們之問,不是幾年前已經結束了嗎?該說的話,該流的淚,都是過去了啊。

「家俊,對不起。」林西敏苦澀地說,不敢看他的面容,把臉轉了開去。

這一聲,來得有點晚了吧?家俊靜靜地看著杯中的牛奶,聳聳肩:「西敏,你怎麽了?那不是都過去了嗎?」

「不是,我……」林西敏臉上首次露出了狼狽的表情,「我是說,我是爲了另外的事情道歉,雖然我對之前的事情也很抱歉,但是……」

「西敏,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家俊溫和地說,「這麽婆婆媽媽的,可一點都不像你了。」

他記憶裏的林西敏,是個快刀斬亂麻的狠角,天生就是個分析高手,無論面對什麽情況,都能用最快的速度分析出對自己最有利的發展,從而得到最大的勝利,行事果斷,從不拖泥帶水,今天這是怎麽了?身居高位久了,腦子變得遲鈍了?

林西敏重新看著他,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再次說:「家俊,對不起。」

家俊沒有表態,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你知道,我一直留著你的昭一片,平時放在自己辦公室的抽屜裏。」

這算什麽?!家俊幾乎笑了出來,這個時候你來表達你對我還有舊情嗎?西敏,你不是那麽拖拉的人吧?以你的行事原則,絕對不會給自己留下這種後患的,看吧!現在果然是出事了!那位嬌貴的榮家三小姐,就要來捉拿自己這個奸夫了嗎?

「家俊,我承認,我忘不掉你。你在我心裏,始終占有很重要的位子。」林西敏苦澀地說,「你是特殊的存在。」

家俊不禁搖了搖頭:「西敏,這不像你的風格。」

「風格嗎?」林西敏苦笑著說,「你認爲我的風格該是怎麽樣的?家俊,什麽事情都有特例的,這就是一個。」

「需要我做好准備等你太太上門嗎?」家俊主動問,開玩笑吧,如果眞有人鬧到自己家裏,還不知道吃虧的會是誰咧,自己老媽可不是好惹的。

林西敏搖搖頭,表情更加苦澀,說得也更艱難:「我太太從來不到我辦公室……家俊,你的照片……被我的內弟看到了。」

來的是替姐捉奸的小舅子嗎?

望著他平淡的眼神,林西敏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他……他叫榮宇倫,英文名字是亞倫。」

「亞倫……」遲鈍地念著這個名字,家俊發覺自己腦子裏一片空白,看著面前的林西敏,他甚至有那麽一瞬問想不起來,自己怎麽會坐在這裏的?

冰冷,是從手指尖開始的,飛快地蔓延到全身,淩厲地攻擊向他的心,衝擊著他生命裏最後一點溫暖,整個世界在那個名字從林西敏口裏說出的時候,就慢慢地崩塌成了碎片……

默默地推過來一張照片,家俊渾渾噩噩地低頭看去,亞倫那張娃娃臉笑得陽光燦斓,親密地用手臂搭在林西敏肩上,背景是一棟白色豪宅。

「家俊,不要緊吧?」林西敏擔心地問。

拼命壓制自己沒有跳起來衝出門去,家俊點了點頭,不敢開口,怕一開口,自己就會瘋狂地嚎叫起來。

「我不知道事情會這樣的,他就是問了問你的名字和工作……他是榮家唯一的男丁,又是最小的,榮先生非常寵他放任他,這次,是剛從美國回來,榮先生不在,家裏也沒有人能管他……」

「不要說了。」家俊低聲阻止他。

那一切,都是假的?亞倫的身份是假的?他是富可敵國的豪門子弟,榮家太子爺,而不是一個連份正式工都沒有的街頭少年?不不不,範家俊,你太傻,他根本不算騙你,他根本沒有說起過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身份,是你自己不關心,你想當然地就把他套在自己的想象裏!你根本沒有去想一想,他的眞實身份會是什麽,因爲你根本就不想知道!

原來,那甜蜜相處的幾個月,所有快樂的時光,只是起源于一個惡作劇的念頭?一個豪門子弟打發時間的遊戲?只是他好奇的一眼,自己就將一生淪陷……

心,才開始痛起來,痛到無法呼吸,家俊閉起眼睛,在桌子下面緊緊捏住拳頭,又開始頭暈了,肚子裏的孩子不安地動著。

「家俊,他……」

「不要說了。」家俊不想聽下去,前因後果,不是都已經很清楚了嗎?他不是白癡,更不會接受不了現實,像那些心存僥幸的人一樣,要再三確認面前的現實,難道他要林西敏一點點的告訴他,所有的事情嗎?把自己的傷口撕開血淋淋的給他看嗎?範家俊,你也爲自己保留一點尊嚴吧?!

「對不起。」林西敏把昭一片收了起來,內疚地說。

家俊很奇怪自己到現在居然還能笑出來:「你又道什麽歉呢,這事與你無關。」

林西敏苦笑了一聲:「如果不是我,就不會有這麽多事情發生。」他低頭攪動著咖啡,低聲說,「他回美國已經一個月了,前幾天打電話給我的時候說起……他在香港過得很開心。」

「是嗎,那就好。」家俊倔強地挺直脊背,面對著他關、心的探詢目光,「我也很開心。」

「家俊。」林西敏不贊同地看著他搖頭,「你還是老樣子,心裏想什麽,永遠都不肯說出來……在我面前你沒必要隱瞞什麽。如果你有什麽要求,我可以轉達給亞倫知道,他……」稍微斟酌了一下,林西敏說,「他只是個淘氣點的孩子,但是本性不壞,也許我可以……」

「你可以替我向他要青春賠償費?」家俊失笑出聲,不得不用手擋住了嘴,「西敏,你眞是又給了我一個驚喜。」

「家俊,別說了,我是眞心想幫你。」林西敏誠懇地說,「我不知道你們中間出了什麽事情,我只是,怕你受傷害……」

忍住狠狠往桌子上砸一拳的衝動,家俊咬緊牙關說:「已經都過去了……西敏,我知道你的立場很難,可是他對于你比較重要吧?你沒必要爲我做任何事情,因爲我不需要!」

心裏的傷還要被劃開多大的口子才能痛快地把所有的血流光?自己還要把內心的傷暴露在多少人面前?甚至是自己的前任情人?! 避開林西敏擔心地看向自己的目光,家俊從口袋裏掏出鈔票壓在牛奶杯下,生硬地說:「謝謝你,西敏。雖然你的擔心毫無必要。」

「家俊,你眞的不要緊麽?」

「我很好!」家俊惱火地嚷了起來,「還要我說多少遍?!你完全沒必要操這個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既然出來玩就要玩得起,難道你以爲我會哭哭啼啼尋死覓活?!放心,我範家俊好歹也是個男人,不會做那麽丟臉的事情!」

說完,他大步走出咖啡座,出門的時候,頭又是一暈,不得不扶住牆壁才緩過來,他粗重地喘了口氣,堅強地直起身子,向停車位走去。

而在咖啡座裏,林西敏望著他的背影,無奈地苦笑了起來,低頭攪動著已經涼透的咖啡。

躺回自己的床上,家俊微微閉上眼睛,把手放在肚子上,低聲對肚子裏的寶寶說:「你知道嗎,寶寶,你的存在,是個意外……只不過是你爸爸一時興起的惡作劇而已……只是他的一個遊戲……可是我是愛他的,無論他是不是在玩,我──我是眞心愛他的……」

亞倫,我以爲你是愛我的,我以爲我是愛你的。

我依然愛你,雖然對于你來說,我只是一張照片,一個名字……或許還是一個你試驗魅力的測驗工具吧。

他繼續微笑,那又有什麽關系呢?改變不了我愛你的事實,改變不了逝去的美好時光,改變不了我肚子裏這個孩子的命運,我不羞于承認對你的感情,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我的孩子,與你無關,我的將來,與你無關。

交錯而過,命運就此改變。


第九章

一年多過去了,又到了聖誕節的時候,滿街的聖誕音樂聖誕裝飾依舊渲染著濃烈的節日氣氛。

「嗯嗯,媽,我知道了。」家俊拿著手機無奈地點頭答應著,老媽最近怎麽越來越唠叨了,「只是個普通酒會……不會太累啦……沒辦法,我們處長要參加另一個招待會,只好我去了……是是是,我會小心,不喝酒……不在抽煙的人附近……」

家俊無可奈何地關機,明明還有一年才臨産的,他現在的情況很穩定,三個月去一次醫院檢查,孩子毫無問題,可是老媽就是不放心,每次遲歸都要反複叮囑,有時他眞想問老爸,當年老媽懷著自己三十個月還跑到米蘭走秀的時候,自己都不擔心自己的?

下車之前,習慣性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著,今天這個宴會是香港地産大亨許氏舉辦的,來往賓客,都非富則貴,相比起來,只是爲了禮節而邀請的警方人員,
算做是可有可無的小角色,無怪保安部豐總警司直接扔給了下面的高級警司,然後派來派去,就扔到他頭上。

「這種場合,純粹浪費時間啦。」家俊的上司直言不諱地說,「眞有案子的時候跟我們合作比什麽都強,面子上的功夫,少做最好!每到年節,宴會請帖都向雪片一樣飛來,還要注意上報,不然一不小心就被廉政公署請去喝咖啡,家俊,你也快升警司了,記得去了少說話,打個圈子就走人,回家看看肥皂劇都比那裏舒服。」

家俊只是笑笑,什麽都沒說,結果上司立刻大喜:「沒錯,就是這樣!行了,去吧!」

他休假結束後就調到保安部,現在的部長和上司都很賞識他的樣子,已經問過他好幾次了,要他留下來,無可否認這裏升職比在總區警署要容易,他也想盡快升到警司,等寶寶出生之後,只怕他的精力和時間都沒有那麽充足了,那時候他就從一個優秀警察變成手忙腳亂的媽媽了吧?

他這樣想著,走進酒店的頂樓專用電梯,出示了請帖,迎賓小姐有些好奇地看著他那一身普通的黑色晚禮服,核對了一下請帖,還是微笑著爲他按下了按鈕。到了頂樓,禮貌地和一個許氏集團的高層管理人員寒喧了幾句,聽他說了幾句警民合作的客氣話,家俊悄悄退到大廳的一角,准備找個機會走人,上司說得沒錯,純粹是浪費時間。

落地玻璃窗外就是香港繁華的夜景,從這裏看下去也是流光溢彩美侖美奂,家俊輕輕歎了口氣,右手不由自主撫上自己小腹,將來孩子大了,也許自己也會開車夜晚帶他到山頂看夜景吧?坐在車頭蓋上,吹著夜風,當然比不上在這等酒店頂樓,端一杯香槟笑看風雲的氣派,可是心裏,卻是舒服的。

台上大老板在致詞,他根本沒有精神去聽,勉強忍住一個哈欠,謝絕侍者送上的香槟,看著音樂響起,一對對金光耀眼衣香鬓影的男女下場翩翩起舞,場面隆重熱烈,感覺就是無動于衷,他關心的只是保安系統嚴密不嚴密,會不會有人潛入,今天在場的人,是不是都能安全回家。

豪門盛會,不是他這種人能適應的。

再次巡視了一遍全場,走過去和今晚帶隊的兄弟道了聲辛苦,家俊決定提前退場,順便也可以出去看一下樓下的保安。

剛不動聲色地走到人群中,忽然在不遠的前方,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似乎有什麽不安的氣氛,竊竊私語聲飛快地傳出來,連鄰近的幾對舞伴都停止了舞步,向後退去,家俊心裏一緊,立刻上前兩步,分開人群,擠了過去。

沒有什麽大事發生,是他太多慮了。

只不過又一位貴客姗姗來遲,不,是兩位。

一位是榮氏集團銀行執行董事,也就是榮家三小姐的丈夫,林西敏,另一位……

另一位……

深棗紅色的晚裝上衣,黑色褲子,純手工縫制,黑色領結,握手之問鑽石袖扣隱隱光芒閃爍,娃娃臉上褪去稚氣,取而代之的是沈穩與鎮定,出身豪門自有的貴氣與隨意,連記憶中總是亂蓬蓬的黑發也順服起來。看著他落落大方地跟人寒喧,握手,說笑,舉手投足之問從容不迫,完全就是一個商界新進精銳,哪裏還有自己記憶裏半點飛車少年的影子。連那撒嬌的孩子氣聲音都變成了成熟的男中音,帶著磁性的溫和,說起客套話來也顯得眞心實意,和他從前在自己耳邊甜甜說著阿俊我愛你的時候一樣,不由得人不信。

身邊人的低語傳進家俊的耳朵裏:「那是哪位啊?林董的兄弟?」

「你講笑!那是榮家末子,正正經經的太子爺!」

「嘩!怪不得一身貴氣,初次返港就來拜見許翁了,難道是榮氏有在地産上發展的意向?」

「很有可能,榮氏在美國做地産風生水起,榮少爺就是剛從那邊過來的吧?」

「……」

家俊強迫自己把目光從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上移開,這算什麽呢?自己在這貪婪地盯著他看又有什麽用呢?難道自己還能過去扇他一巴掌泄憤嗎?難道自己眞的一點尊嚴都沒有了嗎?

不是已經千百次地確定自己的心思了嗎?愛他,可是他不愛自己,所以他們兩個人是不會有交集的,就算見到,家俊也不願意把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之中,像個被抛棄的怨婦一樣自怨自艾。

我該像他學的,只要潇灑地揮揮手,走開就好了,那些過去,並不能左右我的未來。

何況,我還有寶寶,那才是我生命的意義所在。

深吸一口氣,家俊盡量用職業的目光打量目前的局勢,嗯,很好,剛才那小小的騷亂只不過是因爲遲來的客人,現在已經基本恢複平靜了,到底都是見慣大場面的人,現在賓主言笑晏晏,完全是一副平和場面,他也可以安心退場了。

慢慢向後退了兩步,轉身的同時,那邊的榮宇倫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目光向這邊投過來,家俊一陣臉熱,急忙轉過身去,加快腳步,希望能在他發現是自己之前離開,又或許,即使是他發現了自己,也會裝做不在意。

希望落空了,盡管隔著人群,還是明顯地感到兩道灼熱的視線投射在自己背上,接著就是榮宇倫稍稍提高了一點的聲音:「範SIR。」

沒聽見,沒聽見,音樂太大聲了,家俊繼續往外面走。「範SIR」不但聲音大了,甚至還近了,追過來了嗎?家俊已經看到周圍人的好奇目光,爲了自己的名字明天不至于成爲大家的話題,他只好停住腳步,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備之後,腳步聲也到了背後。

轉身,挺直身體,目光盯在榮宇倫的頭發上空一公分的位置上,露出禮貌的微笑,家俊開口:「晚上好,榮先生。」

仔細地擡頭看著他的臉,榮宇倫的娃娃臉上也露出純粹禮節性的微笑:「沒想到能在這裏看到你,眞巧啊。」

「是很巧。」

「既然這麽巧,不如喝杯酒,聊聊天?」

「對不起,我正要告辭。」家俊斷然拒絕。

「啊……是這樣。」榮宇倫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和他以前的笑容截然不同,「是家裏有人等你麽,範SIR?想不到你還是個顧家的好男人呢。」

「這是男人應有的擔當,談不上好壞。」家俊心煩意亂,一心只想趕快擺脫他,看見林西敏走到榮宇倫身後了,不禁松了口氣,西敏應該會禁止這個小鬼的亂來吧?

果然,林西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對榮宇倫說:「亞倫,那邊許世伯有幾位朋友要介紹給你認識,對你以後發展很有好處。我們過去吧?」

「是嗎?」榮宇倫高傲地揚起頭,依舊盯視著家俊的臉龐,「我還想和範SIR多談一會呢,範SIR維護一方治安,怎麽說,我以後都有仰仗的時候。」

「這是警方的責任,我們應該做的。」家俊突然感覺到肚子裏一陣隱痛,本來很安靜的孩子忽然不安地動彈起來,他臉色發白,一心只想趕快離開。

林西敏無奈地看了看那邊,附耳在榮宇倫耳邊說:「亞倫,別鬧啦,做完正經事要緊。」

「我不是正在遵守老爸的吩咐,在和各界人士聯絡感情麽?」榮宇倫眨著天眞無辜的大眼睛,「警務人員平時不可以接受公務邀請,能在這一果碰見範SIR很不容易呢。」

家俊已經無心去聽他的說話,一只手下意識地保護在肚子上,咬牙在兩次疼痛的間隙艱難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失陪了。」不等人說話,直接向外面衝去。

「範SIR!等等!」

「亞倫,算啦。你到底要幹什麽啊。」林西敏拉住他的手臂,半強迫半勸說地把他往後面拉,「幹什麽跟範SIR過不去啊。」

「我咽不下這口氣嘛!」娃娃臉上的氣惱轉瞬即逝,榮宇倫聳聳肩,「算啦,姐夫,我知道了,乖乖地當我的榮家少爺去,你回去也不可以對老爸多話,好不好?」

露出混合著疼愛和無奈的微笑,林西敏拍拍他的肩:「好,答應你!現在來吧,那位是世風集團的高世伯,常和爸爸打高爾夫的,過去打個招呼。」

走出宴會的一霎那,家俊疲態盡露,扶著走廊的牆壁,冷汗大顆大顆地從額頭上冒出,小肚子裏一陣勝過一陣的絞痛提醒他,孩子情況不妙!

是自己的情緒被孩子察覺到了嗎?悲哀,無奈,痛恨,還有對亞倫的心寒,不,他現在叫榮宇倫了,不是那個在自己耳邊說愛的飛車少年,而是堂堂榮家的太子爺,未來榮氏集團的負責人,他驕傲,高高在上,都是他的事,他爲什麽要如此傷害自己?過去的還不夠?在這個時候還要苦苦逼迫自己,他到底要看什麽?看自己在大庭廣衆之下崩潰的樣子?看到自己爲了他聲淚俱下的醜態?去證明他的魅力?用自己對他的愛去證明他的手段?

心寒,徹底的心寒,家俊不承認從前那個亞倫會有這樣惡毒的心思,還是他,從來都是這樣,只是僞裝得很好?咬住嘴唇,忍住疼痛,家俊踉踉地向電梯走去,迎賓小姐驚訝地看著他,擔心地問:「先生,您沒事吧?需要我叫醫生嗎?」

「我沒事。」家俊連嘴唇都疼白了,掙紮著說出這句話,無力地靠在電梯的玻璃外壁上,感覺到冷汗濕透了裏面的襯衣,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支持到開車去醫院。

寶寶啊,不要怕,我在這一果,我會保護你,我不是對你生氣……無論出了什麽事,我都愛你,不管你爸爸是如何傷了我的心,現在的你已經和他無關了,你是我一個人的,不是他的,他的所作所爲,再也影響不到我。

所以你不要鬧了,乖乖地睡覺吧,我在這裏,我會愛你,不要害怕……

喘著氣把手護在小腹上,家俊不斷在心裏對孩子說著話,希望能平撫下來,果然疼痛逐漸平緩下來,他放心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看著電梯平穩下降,即將來到大廳,不禁在心裏暗暗發哲悶,自己下次一定要堅強點,不管榮宇倫再想幹什麽,都一要平靜面對,爲了那個人傷心,不值得!

守電梯門打開,他勉強挺直了身體,不想在保安部的兄弟們面前露出弱勢,甚至還來得及在臉上挂起淡淡的微笑。

走出電梯,一步,兩步,對帶隊的督察點點頭,向停車場的出口走去,馬上就好了,就到自己車裏了,實在不行,也可以有電話用

「啊!」一陣前所未有的,幾乎把他全部髒器絞成一團的劇痛突然從小肚子傳來,家俊抵禦不住,發出一聲慘叫,屈起身體向地面上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倒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疼痛奪去了他呼吸的能力,足有一分鍾的窒息之後,他才接著發出第二聲慘叫:「啊!」

無法開口,無法思考,劇烈的疼痛像要把他整個人撕裂,家俊疼得喘著粗氣蜷成一團,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有最後一個絕望的念頭:是不是要失去我的孩子了?

人群亂紛紛地擁擠過來,他的眼前卻出現了重影,只是模模糊糊地聽見有人叫他,有人打電話叫救護車,很想開口叫他們堅守崗位不要擅離職守的,但是家俊根本痛得無法開口。

一個熟悉的聲音像是破開濃霧的燈光,忽然在嘈雜中傳入他的耳朵:「讓開!你們都給我讓開!」緊接著就是一個人發瘋似的撲到自己身上,不顧一切地抱住自己,焦灼地喊著:「阿俊!你怎麽了?阿俊你沒事吧?!阿俊你不要嚇我啊!阿俊!阿俊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亞倫……

吃力地睜大眼睛,家俊在一陣比一陣厲害的絞痛中辨清了那張娃娃臉,擔心焦急地看著自己,不停地用手抹去自己臉上的冷汗,聲音都帶了哭腔:「阿俊!你怎麽了?!很難受嗎?你到底怎麽了?!阿俊!阿俊!我在這裏!你看看我啊!阿俊!你不會有事的!阿俊!你看看我啊!阿俊!你聽見了嗎?!」

緊緊地抱住我,叫著我的名字……你這是幹什麽?

你不是已經離開我了嗎?

與我相遇,不是你的一個遊戲嗎?

遠遠聽見救護車尖利的嘯聲,家俊在暈過去之前,深深地看了亞倫一眼,對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說:看見了嗎?寶寶,這個人,就是你爸爸……

睜開眼睛,看見的首先是高挂的輸液袋,裏面透明的液體緩慢地滴下來,家俊茫然地看了半天,才徹底清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孩子沒事。」從黑暗的角落裏傳來一個聲音,家俊嚇了一跳,虛弱地轉過頭,看著依舊穿著晚裝的榮宇倫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娃娃臉上微露疲態,眼睛裏是他看不懂的表情,那是……哀傷?

看著他錯愕的目光,榮宇倫又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在自己臉上搓了搓,露出帶有冷意的笑容:「看見我,很意外?」

下意識地把雙手放在肚子上保護孩子,家俊沒有說話。

「家俊,你還是這樣,什麽都放在心裏。」榮宇倫搖了搖頭,「就算看見我的時候有一絲情緒波動,也很快平複下來,繼續扮演你的角色,你知道嗎,你實在是個好演員。」

看見他始終不出聲,榮宇倫無奈地低下頭,聳聳肩:「我知道你看見我,不是那麽高興,對不起,打擾到你的生活了,還害你……好在孩子沒事,不然我一定無法原諒自己。」

你以爲現在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醫生說你沒事,只是情緒激動了些,休息下就好,我也沒有通知你家人,免得他們擔心。」榮宇倫看看腕上的超薄白金男表,「我在這裏守了你六個小時,眼看就快天亮了,如果你沒事的話,打完這瓶就可以打電話叫人來接你回家。」

他向門口走去,做出一個要走的樣子,家俊看著他的背影,機械地說:「謝謝。」

「謝我?」一手握住門把手,他回頭看著家俊,燈光朦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看見了那眼睛裏閃爍的光彩,「家俊,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我很好。」雖然知道這個時候應該一聲不出,沈默著等他離開才是上策,家俊還是衝口而出這句話,像是對他,也是對自己證明著什麽。

開門的動作停止了,榮宇倫定定地看著門外空蕩蕩的走廊,過了很久忽然猛力把門砰地一聲關上,回頭煩躁地一頭衝到他床前,對他喊道:「你這樣叫很好?!家俊!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不欺騙自己?我對你說過很多次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不開心的時候從來不會講出來!開心的時候更加不會講出來,受了傷也只會躲起來一個人處理!家俊,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肚子裏的寶寶!你還敢跟我說一句,你很好?!你到這個時候還死抱著你那可笑的自尊心不放嗎?對我承認你過得不好很難嗎?」

火氣開始上湧,家俊冷靜地擡起身體:「榮先生,您多慮了,雖然我不知道我什麽地方給你這樣的錯覺,但是我還是要跟你說一句,我過得很好,眞的,我無意欺騙任何人。」

榮宇倫沒說話,忙著伸手過來扶穩了他的身體,體貼地在身後放上一個枕頭,然後在床邊坐下,靜靜地看著家俊蒼白的俊臉,目光中的憂傷清晰可見。

房問裏的氣氛,一時很尴尬。

「榮先生,謝謝你的好心,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家俊輕咳了一聲,受不了那麽壓抑的感覺,只好開口逐客,「我會請我爸爸來接我的,您不用擔心。」

「孩子爸爸呢?」榮宇倫低聲問,「還在美國?」

「啊?己家俊一時沒反應過來,傻傻地問。

「我是問,你肚子裏孩子的爸爸!」榮宇倫目光中帶出了怒火,狠狠地捏了捏拳頭,「在這個時候他怎麽還沒回來陪你?從美國回來的機票並不貴,還是他那邊的工作走不開?投資業的話,香港也一樣可以工作,他爲什麽不回來?讓你一個人留在香港,出了事連照顧的人都沒有!」

越說越激動,他站了起來,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惡狠狠地說:「要是我看見他,一定揍他一頓!娶了老婆都不知道疼,賺錢比天還大嗎?!」

家俊有些胡塗了,爲什麽對方的話,他都聽不太懂呢?

看他默不作聲,榮宇倫的怒氣更大了,壓低了聲音怒吼道:「阿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爲什麽要爲了那種人把自己改變成這樣?維持一個在別人看起來美滿的婚姻眞的能讓你犧牲到這種程度嗎?!你既然不開心爲什麽還要忍下去?!」

他的眼眶忽然紅了,倔強地抿起嘴,瞪視著家俊:「如果……如果我娶了你,絕對不會讓你這麽孤單的,我絕對會好好照顧你,每天陪著你,讓你高興讓你幸福……出了事第一時問趕到你身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明你差點連命都送掉了,可是他都不出現……他到底把你當成什麽?!你這樣結婚有什麽意義嗎?!」

黑眼睛裏淚水在閃爍,驕傲的少年不得不轉過頭去掩飾自己的委屈,只是重複著說:「如果我娶了你的話,我絕對不會這樣的,阿俊!」聲音越來越低,他趁空偷偷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換了個比較鎮定的表情回頭看家俊:「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我……」

他停住嘴,看著家俊向他展示的左手,狐疑地問:「怎麽了?」

家俊不開口,只是把自己的左手舉高了一點,讓他看得更清楚。

「怎麽了嗎,阿俊?哪裏會不舒服?」榮宇倫急忙上前一步,握住了他舉起的左手,只是感覺溫度有點低,沒有什麽別的異常。

歎口氣,家俊無力地說:「請你看清楚,我沒有戴婚戒,OK?所以,榮先生,不管你是從哪裏捕風捉影聽到什麽的,請不要自顧自地想象我的生活,OK?我沒有一個在美國工作的丈夫,這個不存在的人更不會爲了工作不陪我,OK?我根本就沒有結婚,OK?!」

一個接一個的OK聽得榮宇倫眼睛都直了,低下頭認眞地看,家俊的手指修長有力,掌形很美,而且,就像他說的,上面每個手指都光禿禿的,沒有戒指,什麽樣的戒指都沒有。

家俊被他看得有些發火,暗罵自己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不就算了,還把自己的手送到他手裏讓他吃豆腐,剛要把手抽回來,榮宇倫忽然五指一收,把他的手掌緊緊握住,擡頭兩眼冒火地問:「他不肯娶你?!他不肯負責?!孩子都有了他還不肯娶你?!」

「你說誰?」家俊隱隱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了。

「還有誰!你肚子裏的孩子的爸爸!」榮宇倫氣得娃娃臉漲得通紅,幾乎是咆哮著說,「他怎麽可以這樣對你!怎麽可以這樣不負責任!都有了孩子還不肯結婚,他拿你當什麽?!阿俊,你太傻了!你怎麽會看上這樣的人!」

「是啊,我怎麽會看上這樣的人。」家俊好笑地重複著他的話,亞倫是得了健忘症還是失憶症?也許兩個都有?

榮宇倫看著他的笑容,氣似乎更大了,猛地站起身來:「我不管!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你有了他的孩子他就要娶你!那個人……那個人叫什麽名字?我記得你說過……還是在華爾街做投資顧問的!我去找他!你給我個地址,名字也行,我去找他!如果他不肯娶你,我叫他連乞丐都沒得做!」

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家俊把頭轉向一邊:「榮先生,你又來了,我跟你說過,整件事裏,並沒有一個在美國的雄獸要對我負責什麽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象罷了。」

「你到這個時候還護著他!」榮宇倫又氣又急地叫,「阿俊!你腦子壞掉了嗎?!你都不知道我多生氣!我……我幹嘛要逼別人娶你啊!你都不知道我不願意的嗎?!可是現在……現在爲了你,我都要親自逼別人娶你了!你還不領情!」

受不了地閉上眼睛,穩住自己被他吼得幾乎聾掉的耳朵,家俊淡淡地說:「榮先生,無論如何,謝謝你的好意,你的想象力實在豐富,但是現在,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這是我的選擇,當一個單親媽媽,我已經考慮過很多很多,可是我還是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不管他有沒有爸爸可以叫,我的家人,也都支持我的決定,一切都沒有問題,這是我的生活,所以,請你不要同情我,更不要打抱不平了。我願意,就是這樣。」

他睜開眼睛,首次露出了銳利的目光:「請您不要再想象了,這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榮宇倫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咬了咬牙,定定地看著他,聲音都在發顫,「阿俊……我愛你啊……我一心要你過得好,要你幸福,可是你卻告訴我,你與我無關?」

垂下頭去,他落寞地說:「我早該知道的,在你心裏,我什麽都不是,只是你打發時問,調劑心情的玩具而已……阿俊,有時候我眞的很恨你。我眞恨你,不知道?」

不想再去糾纏這個問題,家俊累了,面前這個人,不管他叫什麽,不管是恨,還是愛,還是玩弄,都已經是過去了,他沒有這個力氣再去分辨什麽,追究什麽,一切就這樣吧,他已經、心灰意冷了。

時間流逝的很快,說話的工夫,外面已經天亮了,隔著薄薄的窗簾可以看到金色的晨光映照著對面的大樓。榮宇倫沈默了很久之後勉強問了一句:「孩子什麽時候出生?」

同樣心不在焉的家俊不假思索地回答:「明年聖誕節。」

「噢。」榮宇倫點點頭,顯然心思根本沒在這上面:「到時候我會記得送禮。」

「有心,謝謝,不必了。」家俊的精神有些不好,一心只想把他打發走自己好補個覺。

「我想你也不會收的。」榮宇倫的娃娃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

他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向外面走去,甚至都忘記了道別,家俊當然也絕對不會跟他計較什麽,看他出了門,立刻往下縮回被子裏,看看瓶子裏的一收體還有不少,應該夠他補覺的了,放心地閉上眼。

剛模模糊糊地進入夢鄉,忽然一聲巨響,病房的門被撞得碰到牆上,他還沒反應過來,一個人就撲到床上,氣急敗壞地抓住他的肩膀搖晃著,娃娃臉上是狂喜和震驚交織在一起的瘋狂,大聲嚷道:「明年聖誕節?!孩子在明年聖誕節出生?!那這個孩子是我的!是不是?阿俊!是不是?!這孩子是我的啊!阿俊你說!這孩子是我的對不對?!是我的!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是我的啊!」

家俊只想抽他一巴掌。

──有人說過不是他的嗎?

這小鬼突然恢複從前那樣,死纏不休地拉住他,軟磨硬泡地在耳邊喋喋不休地解釋著:「當時我生氣啊,才挂你電話……不要生氣了,阿俊,是我不好,是我錯了……然後就是我被姐夫抓包啰……你知道啊,我從美國偷偷跑回香港的事沒告訴他們……」

見他翻了身,立刻又繞到面前來,繼續解釋:「然後我姐夫就把我抓回去了……手機也沒收,被軟禁了,門都不讓出啊……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那段時間我很急啊,逃跑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阿俊,我那個時候好想好想你啊……」

把被子蒙在頭上也沒用,小鬼毫不氣餒地爬上來對著他的耳朵繼續說:「我老媽發火啦,都說他疼我,可是一旦發了火也很可怕的,說我只會玩,一點繼承家業的准備都沒有,是所謂的敗家子什麽的,都是被嬌慣壞的,嗯,所以就命令我姐夫把我送回美國去,完成剩下的學業,我眞的是被押上飛機的嘛,別說打電話了,連上廁所都有人跟著,我知道你會擔心的,我也不想啊!」

「我要休息,請你安靜。」家俊掀開被子,咬牙切齒地對他說,小鬼立刻湊了過來,挂著討好的笑容:「嗯,我知道你累了,馬上就好,再聽我講一分鍾就好!就一分鍾!然後我陪著你睡好了。」

家俊呸了他一聲,只好繼續把頭縮進被子裏,榮宇倫還堅持爬在他耳邊念叨:「到了美國又被老爸老媽罵一頓,幾天不可以出門,也不可以打電話……我眞的很擔心你,很想你,可是我老爸老媽這次來眞的,我說要跳樓都沒用,就是要給我個教訓,我也不敢跟他們說你的事情,怕他們把火發到你身上嘛……然後……」

小鬼的聲音忽然變得悶悶不樂:「然後就是我姐夫嘛,老爸老媽要他去調查我在香港到底幹了什麽,我知道我三個姐夫都很疼我,會幫我瞞著爸媽的,就偷偷拜托他,讓他給你帶我的口信,要你等我一陣子……」

家俊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吃驚地看著他,榮宇倫小心翼翼地問:「怎麽啦?」

「沒有。」家俊胡亂地否認著。

「我姐夫,可能是誤會了,他派了私家偵探跟蹤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啦!阿俊!這是他行事的辦法,不是我的意思啊!阿俊你千萬不要生氣,對寶寶不好的!」小鬼一臉緊張地說,看他沒有什麽異常的表現才接著說下去,「就拍了你好幾次都跟那個眼鏡男從醫院出來的照片!還很親密的樣子!」

看著他咬牙切齒地憤怒起來,家俊忍不住淡淡地說:「那是偶然遇到。」話一出口,他覺得自己這麽辯解似乎是很在乎亞倫對自己的看法似的,不覺紅了臉,語氣生硬地說,「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哪是偶然?!日期都在上面,起碼三次呢!」小鬼氣呼呼地反駁,「我的兒子哎!你懷的是我的寶寶,爲什麽要那個家夥陪你去醫院?你早告訴我嘛!我就是遊泳也要從美國回來陪你啊!」

完全懶得跟他多說,家俊只是被他的話驚呆了,林西敏請私家偵探跟蹤他?還拍了那些照片?

看他在發怔,榮宇倫以爲他生氣了,放低了聲音說:「我……我看了當然很生氣,以爲你……你還是要和那個眼鏡男在一起了……因爲你都不說你愛我嘛,平時也不在乎我,什麽時候都把我放在最後一位,我眞的很生氣啊阿俊!我以爲你就是和我玩玩,不是眞的喜歡我,你還是想著和那個眼鏡男結婚,不會愛我的……是啊是啊,在你心目中我是個連正當職業都沒有的小混混,當然比不上他,他是華爾街的精英呢!又有工作薪水又高,還有美國綠卡,你要結婚當然會考慮他吧?」

忽然抱住家俊的脖子,把臉伏在肩膀上面,小鬼委屈地說:「我生日那天,本來是打算向你求婚的啊,戒指都准備好了……後來你走掉了,我很生氣……都怪你弟弟啦!不然那天我們就能訂婚了!」

不動聲色地拉開他的手,家俊看著小鬼幾乎快哭出來的表情,冷淡地說:「以後我都知道了。」

「嗯,後來就沒有什麽好說的啦。」榮宇倫低著頭說,「我不知道怎麽的,老爸老媽都知道了,當然,很生我的氣……然後我又很生你的氣……後來我就一心在美國完成學業,爸爸說,我該回香港准備進入家一果的生意了,所以就讓我姐夫先帶我回來,借著過節的機會和大家認識一下。」

亮閃閃的黑眼睛探詢地看向他:「然後我們就又見面了。眞好!」

「我可沒覺得有什麽好的。」家俊心裏已經明白了七八分,還是要最後確認一下,「你第一次見到我之前,知道我嗎?」

「不知道啊。」小鬼的黑眼睛清澈見底,毫無隱瞞地看著他,忽然鬼祟地笑了起來,「要是早知道有你在香港的話,我滿了十八歲就來追求你了!才不會等到現在呢!」

「你給我正經點!」家俊覺得自己遲早會被這小鬼氣死,他正色問:「眞的沒有?在街上那一次,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第一次認識我?」

榮宇倫拼命點頭:「當然當然!我第一眼看見你就愛上你了呢!當時就覺得你好美啊,就是太冷淡了,像個假人一樣,還有最後臨走的時候對我笑了笑,我才覺得,啊,你也是有感情的,那時候我就愛上你了!下決心一定要追到你,你知道我那幾天一直往你們警署跑啊,比什麽報到得都勤。」

家俊明白了,林西敏說的那些話,不過又是他的一個手段,一個促使自己將亞倫誤會到底的小小謊言。林西敏早知道自己和亞倫還會有相見的一天,早就爲了這一天將矛盾激化而打下基礎,埋上種子。只是他這次失策了,徹底失策!

──西敏,你當年的離開,對于我來說,算不算是一種幸運?

已經釋然的家俊並不憤怒,只是淡淡一笑:「好,你說完了,我可以休息了嗎?」

「啊!你休息,你休息!」小鬼手忙腳亂地幫他躺好,給他蓋好被子,自己老老實實地拉了張椅子坐在一邊,對他露齒一笑,「我在這裏陪你。」

說著還把手大膽地摸上家俊的肚子,笑得很開心:「還有我們的兒子。寶寶噢,爸爸在這裏,你不要怕,也不要鬧你媽媽,乖乖睡覺。」

──爸爸?你現在才回來做爸爸?死小鬼!我之前吃苦受罪的時候,你在哪?

「家俊,我就在這兒,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了。」小鬼蹭著他,聲音甜蜜的簡直要把他膩死。

嘴角微微勾起,側過身小心的不讓亞倫看見自己的眼淚滑下,家俊終于可以安穩的睡上一個好覺。


榮家是有億萬身家的豪門貴族,可最讓他吐血的是,等車子開到占了幾乎半條街的榮家主宅之後,走出門廳迎接他們的居然是林西敏!

亞倫渾然不覺地對他打招呼:「姐夫!」然後才搖搖家俊的手臂,「阿俊,這是我三姐夫,林西敏,姐夫,這就是阿俊。」說著對林西敏威脅地揮了揮拳頭,「我記得你噢,你欠我一次了!都是你胡亂找的什麽私家偵探,害得──」

「亞倫。」家俊沈聲阻止他,擡眼看著過去的戀人,嘴裏一陣苦澀,用眼睛問著他,爲什麽?爲什麽你要編出如此多的謊話?就是爲了阻止我和亞倫?爲什麽你說謊話的時候,都和以前對我說愛的時候一樣眞誠?讓我不得不信?

林西敏非常平靜自然,像是過去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對亞倫笑了笑,然後伸出手:「範先生,幸會了。」

幾乎想一把摔開亞倫轉身就走,家俊忍了半天,還是敷衍地去握了握。

「好了,阿俊,你也不要生姐夫的氣了,我們進去吧。」亞倫看他臉色不對,在耳邊小聲說。

「請進,大家已經都准備好了。」林西敏還是做得一個好姐夫的樣子,溫文爾雅地笑著,「你大姐夫和二姐夫也都趕回來了,夠給你面子了吧?」

「哎!都說了不要他們回來的!」亞倫親密地攀住家俊的手臂,「陣勢太大,會嚇到阿俊啦。」

他已經被嚇到了。

進了榮家的客廳之後,一個個子不高的男人走了出來,短發,眉目清秀,表情溫和,看上去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家俊覺得,如果是管家,也未免太年輕了些。

亞倫高興地挽著了男子的手臂對家俊說:「阿俊!這是我爸爸,老爸!這是阿俊!我在追求的人!」

「知道啦,你隨便出點事就鬧得一家不安的,談戀愛這麽大件事,我還能不知道你的意中人是誰?不然你以爲我怎麽到這裏來找你?」疼愛地弄亂兒子的一頭黑發,男子對目瞪口呆的家俊說,「家俊,我叫你名字你不介意吧?」

「啊──不,不介意,您隨意好了。」家俊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榮家在香港街知巷聞,當家人的昭一片隨便找本財經雜志就可以看到,明明是身材高大面容威嚴,看上去五十多歲的榮國基先生,怎麽亞倫的「爸爸」卻是這個人……他看起來也不過三十歲吧?

敏銳地看出他的疑惑,男子轉頭問兒子:「你沒跟家俊說嗎?」

「說什麽?」

「我和你媽媽啊?」

「沒有,要說嗎?」亞倫天眞又驚訝地問。

用手捂住眼睛,男子受不了地歎氣:「兒子,兒子,我眞會被你氣得短命,眞不知道家俊怎麽能受得了你的,你都不跟他介紹家裏人的嗎?」

「那是因爲阿俊都不問我!」亞倫自覺受了委屈,看向家俊,「他問我我當然會講啊。」

「哎,你這小子,算啦,回家再跟你算賬吧。」男子微笑著對家俊說,「我這個兒子啊,智商還可以,就是有的時候遲鈍了點,家俊你別介意啊,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郭,郭瑞民,是這個小子的爸爸。」

他停了一下,接著說,「你所知道的榮國基,是這孩子的媽媽。」

「啊?!」家俊本來也有想過亞倫的雄獸身份,榮國基有公開的榮夫人,還有三個人類的女兒,爲什麽他會是只岩獸?不過他只簡單地歸咎于混血兒的關系,沒有想到其中另有玄機!面前的這個男子也是雄獸,那麽榮國基先生竟然是只雌獸?!

「很意外吧?呵呵,這是個秘密了。」郭瑞民笑著說,「亞倫這麽胡鬧,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我們當父母的,本來是不該管他的這些事情,可是看著這小鬼失魂落魄的,又忍不住了。」

這算什麽?!家俊只覺得一陣熱氣湧上臉頰,火辣辣地難受,可是面前的人是長輩,而且態度謙和,他沒有發火的理由。

──我沒興趣攙和到豪門裏面去,說起來如果亞倫眞的是當年我認爲的那種人,我嫁給他的可能還要大一點呢!


寬敞的中式主餐廳裏,金碧輝煌,氣派出衆,一張大圓桌周圍,以那在財經雜志上經常出現的榮國基先生爲中心,左手是一位年過五十雍容華貴的貴婦人,棗紅色的織錦旗袍,不引人注目的細細繡金,烏發如雲,挽了一支透明鮮綠的翡翠發簪,正是在公開場合出現的榮夫人,她的左手則是三對夫妻,林西敏進來之後就坐到最後一個位置上。

他的右手,坐著郭瑞民,還有兩個位子,是給他們留的吧?家俊有些緊張,不禁後悔地想,早知道就不該答應,什麽便飯!看今天這架式,是便飯能解決的事情嗎?!
「爸!媽!大姨!」亞倫大概是見慣了這種陣勢,很隨意地打著招呼,拖著他向桌邊走去,一口氣地叫道,「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三姐,三姐夫。」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時集中在家俊身上,他動作僵硬地跟著亞倫走了過去,不知道現在如果忽然轉頭逃跑的話還來不來得及。

「榮先生,榮太太,郭先生。」他費力地從嘴裏吐聲招呼,至于那三對夫妻,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呵呵,家俊,別那麽拘束了,來,坐吧。」郭瑞民和善地笑著說,然後側臉對榮國基說,「怎麽樣?你兒子的眼光,不差吧?」

「不錯不錯,眞不錯。」從他進來就一直目不轉睛盯著他看的榮國基根本沒了平時那副冷靜威嚴的模樣,笑得比誰都要開心,「我只是奇怪以家俊這麽好的條件,爲什麽會看上我們家的傻小子?」

「老媽!」亞倫抗議地說,「你怎麽這麽說我?!」

「你還不該說?」說話的居然是榮夫人,也一臉慈祥地看著他們笑,「這麽好的人,也不趕快抓緊點,還偷偷摸摸不讓我們知道!早說嘛,你爹哪裏會把你關在美國,弄到現在抓耳撓腮沒辦法了吧?一家都跟著你緊張。」

「好啦,人來齊了,就開飯吧,別餓到家俊了。」榮國基咳了一聲,然後問,「今天什麽菜式?」

郭瑞民笑著說:「本來就是家常便飯,沒什麽特別的,家俊啊,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多准備了幾樣,都是一家人,別客氣,喜歡什麽就多吃點。」

說著,已經有穿制服的仆人開始擺菜。

如果這樣的飯菜都要算是家常便飯的話,那麽家俊確定這輩子也沒吃過好的了,裙翅鮑魚,蝦蟹斑肚,滿滿地堆了一桌子,可是他,硬是一口都吃不下去,只是維持著禮貌的笑臉,機械地拿筷子往嘴裏扒飯。

偏偏榮國基和郭瑞民熱情非常,不時還說:「亞倫!怎麽只顧自己悶頭吃?知不知道疼老婆啊?家俊,這鮑魚雖然小點,才八頭,卻是皇冠鮑,很不錯的,嘗嘗看……啊,還有這個也嘗嘗,是不是喜歡清淡的?那吃點這個清灼扇貝,不然,雪蛤吧?……多吃點啊,都是一家人別客氣。」

可憐家俊連頭都不敢擡,直到對面榮家三小姐噗哧一聲嬌笑了起來,榮夫人看了她一眼,溫言問:「宛宜,什麽事情這麽好笑?」

明豔照人的三小姐笑起來倒有幾分亞倫的影子,一樣陽光燦爛,嬌憨地偎向身邊的丈夫:「我剛才忽然記起第一次帶西敏返家吃飯,事後他對我說,渾似打了場大仗,連襯衫都是濕的,我還不信,今天看了,果然是這樣,爸,媽,郭叔叔,你們別盯住人家看了!」

「就是啊。」亞倫大大方方地攬住家俊的肩膀,抱怨著說:「爸,媽,你們都把家俊看害羞了,一人兩只眼,加起來你們多少只了?啊,二姐夫還戴眼鏡!」

「餵,小鬼,拿我開玩笑了啊?看我下次打網球把你殺到片甲不留。」斯斯文文,卻是榮氏集團股票投資業的第一狠角,此刻一副好哥哥的樣子,談笑風生地開著自己內弟的玩笑。

這麽一打岔,餐桌上的氣氛才活躍了幾分,讓家俊安然撐到結束。

榮夫人和那三對夫妻,都找出理由告辭了,家俊正想開口的時候,榮國基卻說:「家俊,我有些話,想跟你談談,不占你時間吧?」

「我沒關系的,請說吧。」家俊有些絕望地想,老天!不管是什麽,趕快來吧,過了今天,他再進榮家門就是白癡!

「呵呵,你這孩子還蠻心急的,走吧,我們去那邊說。」榮國基對兒子說,「亞倫,跟你爸爸出去,我要和家俊單獨談談。」

狐疑地看著老媽一臉笑,亞倫湊過來不放心地說:「你不許欺負阿俊噢!」

「我哪有你那麽白!」榮國基看著兒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才和家俊進了一邊的門坐下,首先問:「習慣喝點什麽嗎?茶?」

「不用了,榮先生,您請說吧。」家俊直視著他,深吸一口氣。

榮國基拍拍沙發讓他坐下,認眞打量一下的話,家俊發現他並沒有外面照片上那麽老,皮膚上皺紋很少,也就三十歲的樣子。

「出去的時候,都要化妝啊。」榮國基看出了他的心思,笑著說,「我太太就經常笑話我,她化妝是爲了顯年輕,我化妝是爲了顯老,哎,身爲岩獸也是有些不方便的。」

「您,您是雌獸嗎?我還以爲……」

「以爲是混血兒是不是?亞倫那孩子就是冒失,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跟你說,我父母都是岩獸,那時候還沒有發迹之前,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底細,後來終于出頭了,又不想被別人另眼看待,公開他們的身份,等我長大了,人類社會裏我們究竟是異類啊,所以只好一輩子沒有,也娶了人類的女性,生下三個女兒,雖然我本身也是雌獸,呵呵,很奇怪吧?」

榮國基拍拍家俊的手:「但是我後來還是被亞倫的爸爸吸引了,他那時候是我公司裏一個高級管理人員……雖然我有家有妻,也有三個可愛的女兒,這樣做算是背叛家庭,是不應該的,可是……你也明白吧,一旦愛情來了,那就是什麽都阻擋不住的。」

他無奈地歎口氣:「那時候鬧得很厲害了,我父母都阻攔我,可笑吧,他們反對的理由不是因爲我背叛家庭,而是因爲我喜歡上了雄獸,在他們看來,哪怕我去另外找個女人也是能原諒的。」

聳聳肩,他含笑看向家俊:「還好,我堅持下來了,所以才有了亞倫,交換條件是瑞民永遠放棄工作,永遠陪在我身邊,永遠不出現在公衆場合……很苛刻吧?他這幾十年基本都沒有出過榮家的屋子。」

家俊一面聽一邊警惕起來,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別緊張嘛,我沒有要你放棄工作的意思,我知道瑞民爲我付出了很多,現在怎麽會再來一次呢?再說,你那麽優秀,放棄工作多可惜,我還想看著你有一天當總警司呢,一定很神氣。」榮國基感興趣地看著他,「家俊,你眞的是個很好的孩子,我對你很滿意,沒想到亞倫還眞有眼光,我還擔心他在香港胡鬧呢,想不到,是來眞的。我們絕對贊成你們的婚事。」

「榮先生,那個……」

「你聽我說。」榮國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亞倫是我自己生出來的,那三年很辛苦,生他的時候我已經四十一歲了。」

那?……他現在應該已經六十二了吧?看起來還眞年輕,不愧是岩獸啊,家俊心裏想。

「因爲是自己生的,又很吃了點苦,所以我一直最疼他,這點大家也都知道,不單單是因爲他是男孩吧。疼是疼的,就免不了慣一點,瑞民還能管管他,別人的話,他就根本不聽了,任性,淘氣,不懂事,嗯嗯,我想想,還特別固執,想要什麽就是什麽,不聽別人勸。」榮國基露出爲難的神色,自己笑了起來,「好像沒什麽了…… 我不該說自己兒子壞話吧?不過就是這樣了,家俊,以後就要麻煩你了,這個小鬼也只有交給你我們才放心一點。」

這算什麽!家俊立刻急了,什麽都不顧地衝口說出:「榮先生!您誤會了!我並不想嫁給亞倫!」

「噢?」榮國基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看著他,「亞倫……還跟我們說,你們是相愛的。難道你心裏有別人?啊啊,看來果然我對亞倫是高估了。

「不是的。我……我只是不想結婚。」家俊結巴地說。

「啊,這樣啊,我能理解。」榮國基笑著說,「年輕人嘛,都想多玩幾年,結婚多累啊,又有家庭負累,不過,家俊啊,亞倫過年才二十三,他不急,你是女孩子,耽誤不起,還是趕快把事情訂下比較好了,再說,你們不是已經……」

硬著頭皮聽他說自己是「女孩子」,家俊又沒有辦法反駁或是生氣,再被那目光在肚子上一掃,他幾乎要找個地洞鑽。

「其實結婚也並不是壞事啊。」榮國基侃侃而談,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首先,你們彼此都有了名分,就不怕亞倫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了,我發現你這孩子也是個什麽事情放在心裏的人,不肯說是不是?結婚之後他就是你老公了,你還有什麽顧忌?如果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該打你就打,該罵你就罵,他就靠你來管了,再說,亞倫雖然不太懂事,可是腦子還是很靈的,他以爲我不知道?偷偷開了個戶口做股票買期貨,自己攢私房錢,想來以後也不會讓你那麽辛苦,嗯,我和瑞民雖然沒想到這麽快就要抱孫子,可是也多少有准備了,等婚後你還當你的警察,不用放棄工作,孩子嘛,瑞民給你們帶就是了,絕對不會分你們精力的。」

「榮先生!」家俊忍無可忍地說,他終于知道亞倫的小白是遺傳誰的了,「您不要誤會了,我不打算結婚,並不是因爲我不愛亞倫,也不是因爲我想多玩兩年,而是……我就是單純地不想結婚!」

「這樣啊?我知道現在都流行同居。」榮國基沈思著說,「雖然我也許年紀大了,理解不了啦,可是還是尊重你們的意見……同居就同居吧,彼此適應幾年再結婚也好。」

家俊幾乎要求饒了,他無力地低下頭,好吧!什麽都好!讓他走吧!

「還是……你仍然有什麽心結?」榮國基的眼睛裏閃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淩洌光芒,聲音還是一樣慈祥溫暖,「家俊,別看外表上榮家好像很複雜,可是,我有自信,只要我還在一天,局勢就在我掌握之中,你完全不用怕將來會吃虧。」

吃驚地擡頭看著他,家俊不期然地想起林西敏。

「我有夫人,同時我又是瑞民的妻子,這裏的關系的確有些難處理,而且,我那三個女婿,也統統不是無能之輩,這點我知道,他們都有野心,也會有或多或少的不滿,對于亞倫的。」榮國基搖搖頭,「有野心是好的,我允許他們在一定範圍裏的競爭,我不是那種無條件偏袒自己兒子的人,可是,我也絕對不會老糊塗到讓別人欺負我兒子!」

他收斂了一下自己不自覺問流露出來的威嚴,對家俊笑笑:「你不要想得太多,我向你保證,將來榮家的風風雨雨,絕對不會影響到你,亞倫現在還小,但我相信他將來也會有這個能力,男人嘛,娶老婆是用來疼的,不是吃虧的,對不對?小鬼雖然感情上傻一點,以我的眼光看來,還是滿可靠的男人,你完全不用擔、心。」

「榮先生,我……」

「好啦,家俊,我知道你心裏還有事,不過有的時候呢,不要每件事都弄得那麽清楚啊。」榮國基神秘地笑笑,「你們的事情呢,我不幹涉,結婚啊,同居啊,都看那傻小子的本事吧,當媽的只能保證對媳婦好,沒保證追老婆還要出力呢。」

爆發出一陣愉快爽朗的大笑,他站起來開門出去:「啊!亞倫,今天的甜品是什麽?」

「原味杏汁燕窩,我特別送來給阿俊的,老媽你也要嗎?」

「還記得老媽啊,不錯不錯。」

「是老媽見到媳婦就不要兒子了吧?」亞倫看見跟在他身後出來的家俊,眼睛一亮,「阿俊!這個是我親手給你盛的,你多吃點!」

還沒等家俊說話,榮國基就拉住他往後面走:「亞倫跟我來,有件事跟你說!」

「噢,好,」一邊被拉著走一邊回頭嚷,「阿俊你慢慢吃啊!廚房裏還有很多!」



最終章

他們離開之後,家俊才發現小客廳裏,只剩下他一個人,剛想拿起勺子來吃那冒著熱氣的燕窩,忽然,通往陽台的門開了,林西敏走了進來。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家俊皺起眉頭看向他。

「家俊。」林西敏還是一樣地穩定自得,彷佛之前的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絲毫沒有謊言被褐穿後的狼狽,「恭喜你啊,就要嫁進榮家了。」

「這是你破壞我們的目的嗎?」家俊低聲問,拳頭捏得緊緊的,「你對我撒謊,對亞倫撒謊,就是不想讓我嫁進榮家嗎?」

歪歪頭,林西敏笑得很隨和:「那都過去了吧?家俊,現在才最重要,未來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林西敏!-家俊終于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來,「你給我個理由!你這樣做的理由!我沒那麽多情到認爲你是爲了舊情難忘!」

林西敏詫異地看著他,微笑著說:「家俊,都六年過去了,你的脾氣還是一點沒變,還是這是你們警察的職業病?凡事都要追根究底,可是,哪有那麽多原因呢?」

「爲什麽?」

「因爲我怕。」

家俊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你怕什麽?你怕我嫁到榮家之後,因爲我們從前的關系,會在亞倫耳邊說你的壞話?西敏,到底怎麽了?你居然會有這麽荒謬的念頭?我根本是那種不會說出半個字的人!難道你到現在還沒有了解我?」

一股氣逼上鼻腔,家俊定定地看著他:「如果我會這樣,當初在你新婚之前,我會只說一句話就放棄?」

林西敏依舊微笑:「家俊,我知道你不會,可是,我不能讓任何一點危險因素威脅到我,希望你明白,這是我的原則。」

優雅地微一躬身:「可是現在我還是輸了,我承認,對不起,家俊,希望你能忘記過去那些事情,亞倫認爲那是我無心之失,你最好也這樣想吧,對大家都好。」

家俊瞪著他,不敢相信自己曾經愛過這樣的人:「西敏,這是你的條件?」

「是,作爲回報,我以後會當你陌路人。」林西敏簡單地說,點了下頭,「家俊,你也明白,我得到今天的地位,並不容易,所以,我必須確保不會有任何人,任何事,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威脅到我的地位。」

「我明白。」家俊露出苦澀的笑,「從以前你就是這樣的,西敏,你永遠都能找到最有利于你的機會,同時排聞一切不利因素。」

就算這不利因素,是我。

曾經甜蜜的戀人,共同踏入社會時的意氣風發,做到第一筆交易時跑來興奮告訴自己時激動的臉,激情過後對未來夢想生活的描述,事業上受挫時充滿怨恨的大喊:「爲什麽我出身平平別人就都忽視我的存在?!這個社會就是見高拜見低踩的嗎?!」

自己能做的,只有握著他的雙手,把他抱在懷裏,撫摸他哭泣時不斷發顫的身體……

自己能付出的只有愛,可是,榮宛宜不同,她給了他機會,能迅速爬到高位,再也不用看人臉色,可以揚眉吐氣發揮自己實力的機會,很多人都有才華,但是他們不一定有機會。

他知道,林西敏是個努力向上的人,從來都知道,也欣賞他的這份熱情,認爲男人就該出人頭地,爲人在世,做出些事業來。

只是沒想到,林西敏毫不猶豫犧牲的,還有愛情。

自己和他的初戀感情。

他一共出賣了自己兩次,兩次……

「家俊,你不要這麽看著我吧?」林西敏笑著說,「我們停戰好了,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對你有任何不利,畢竟你現在嫁入榮家已是定局了,我沒必要得罪你。」

因爲我的身份不同了嗎?原來,你行事的原則,只是看對你是有利,還是不利嗎?這就是你嗎,林西敏?林西敏什麽時候離開的,家俊完全不知道,亞倫走進來的時候他才受驚地擡起頭來。

「阿俊!都是老媽啦,說要送你禮物,結果又沒有准備好,翻了半天,你等久了吧?哎?燕窩都涼了你幹嘛不吃?不喜歡?」

「沒有。」家俊閉上眼睛,把頭靠在他懷裏,模糊地說,「亞倫,抱抱我。」

「好!」亞倫大喜過望,伸開雙臂盡量把他抱緊,親吻著家俊的黑發問:「怎麽了?是不是我們的寶寶又鬧你了?別怕別怕,我在這一果,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難受就對我說啊!」

家俊貪婪地汲取著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力,好溫暖剛才自己被林西敏弄得冰冷的心,搖搖頭說:「不是,寶寶很乖,我只是有點冷。」

「啊?眞的?那我們上樓到我房問去吧?幹脆你今天就不要回去了,我們……哎喲!幹嘛打我?!」

「你該打!」

「阿俊好凶啊!」

「後悔了吧?趁早別娶我,否則當了你老婆我更凶!」

「不要不要!我要娶你!嫁給我吧阿俊!到時候你想什麽時候打就什麽時候打!想怎麽打就怎麽打!想打多少打多少!嫁給我吧,阿俊!對!!戒指,戒指在這裏!」

「你讓我等足你十八個月,就給我等十八年再說!」

「啊!不要!那樣我們的兒子都要上大學了耶!」

一年後,臨近聖誕節的某個下午,岩獸醫院婦産科。

「啊──」家俊從來沒有想到生孩子是這麽痛,簡直就是把他整個肚子放在攪拌機裏狂攪,孩子激烈不安地動著,尋找出口,可是醫生說還沒到變身的時候,要他節省體力。

亞倫倒是興奮地變了身,抖動著暗金色的背鬃在一邊團團轉,不時舔著他的面頰,安慰他:「沒事的,阿俊,我在你身邊沒事的,孩子出來你就好了……很疼嗎?疼你就叫啊,別忍著自己了,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看誰生孩子不叫得跟殺豬似的──呃……啊呀呀呀呀呀呀!」

痛到冒汗的家俊盛怒之下一口咬在他左前腿上,疼得金栗色的強壯雄獸「殺豬」一般叫了起來,還不得不勉強安慰産婦:「對!就是這樣!醫生都說疼的話轉移注意力會好些……你咬吧,沒關系的!咬再狠點也沒有關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見産房裏面淒慘的叫聲,門外等待的人都黑了一張臉,榮國基不滿地抱怨說:「這孩子,叫他不要進去了,現在怎麽叫得那麽大聲?家俊還沒怎麽樣呢。」

那邊的家偉縮了縮脖子,問:「媽,生寶寶眞的那麽恐怖的?可是爲什麽我都聽不見大哥叫呢?」

範浩鵬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板著臉說:「那是有人太沒擔當了!」

「那我看還是不要叫弟弟過來好了,我怕他有了心理恐懼以後不敢生孩子!」

「哼,這個孩子從懷上就沒有一刻安甯的,連累家俊吃苦到現在。」範浩鵬的話當然有所指,聽到的人都只有苦笑而已。

因爲是初産,拖了足有十個小時,外面的人都累得無法思考的時候,終于聽見了一聲響亮的兒啼從産房裏傳出來,所有人精神一振,看見護士笑容滿面地探出頭來說:「榮先生,郭先生,兩位範先生,恭喜你們添了孫!是個男孫啊,很壯的小雄獸呢!」

「餵,太沒理由了吧?」範浩鵬抗議道:「今天是我兒子生孩子耶,出生紙上孩子姓範,又不姓榮。你幹嘛把我們放在後面說?!」

護士楞住了,範明忙出來打圓場:「哎呀,好啦,老婆,有什麽關系,總之是大喜事,當了外公外婆了,榮先生,郭先生,你們有孫子可以抱了。」

「是啊,同喜,同喜,啊,孩子出來了!快給奶奶抱抱,我的心肝寶貝兒噢,我的親親小孫子噢…… 」

「你!先給外婆抱抱!給我!」

「算啦,老婆,別搶啊……」

「國基你不要這樣……」

聽見産房外面的喧鬧,已經變回人形的亞倫笑了起來,溫柔地理著家俊額上汗濕的黑發,親昵地說:「聽,我們兒子好受歡迎呢。」

同樣恢複了人形的家俊根本沒有力氣說話,只是喘息著,虛弱地閉上眼睛,感覺亞倫握著自己的手,安慰地吻著自己,然後就是手指一涼,被套進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嫁我啦,阿俊,兒子都生了,你還不肯給我個名份嗎?」亞倫悄聲說,「難道還眞要我等十八年啊?阿俊,你最好了,嫁我啦嫁我啦!」

家俊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只是微微喘息著。「嘿嘿,不說話,那就是答應啰?嗯嗯,我就當你答應了!戒指都戴上了,反悔無效!」亞倫抱住他,深深地吻了下去,「我愛你,阿俊……」

伸開手,握住。

掌心裏的,是幸福。




番外--強強聯手


  坐了3個小時的飛機又在車上顛簸了一個下午,當家俊坐到分局局長爲迎接他們而設的宴席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爲了追捕德裔的跨國經濟詐騙犯勞艾德,這次京港兩地聯合行動。由于勞艾德是在香港犯的案子又逃竄到京,所以家俊作爲港方特派人員,帶著一個6人組成的小隊進入京城,准備實行爲期一周的抓捕計劃。
趁著吃飯的空擋,家俊溜出餐廳往家裏打電話。
“餵,請問你找誰?”
聽著兒子奶聲奶氣的調調通過電磁波傳進耳朵裏,家俊幸福的笑笑:“請問範志輝在不在啊?”
“恩……你找他有什麽事情麽?”小家夥顯然聽出來是誰打的電話,繼續用嫩嫩的聲音說,“他不在诶~”
“那接電話的是誰啊?”家俊靠在走廊邊的門柱上,想象著兒子肉肉的小手握著電話聽筒的樣子,幸福的不得了。
小家夥不滿意的壓扁了聲音:“好啦……是我啦……爹地你在哪?”
“在辦案子抓壞蛋啊我的寶寶。”換了只手拿聽筒,家俊的語氣溫柔得讓離他不遠的傳菜員都快化成一攤水了。
“哇~~~爹地好棒!!”小家夥咯咯笑著,後面傳來範明的聲音,“輝輝啊,該睡覺了,都快九點鍾了。”
“外公,是爹地的電話哦。”小家夥把電話遞了過去——雖然家俊堅持讓孩子叫自己“爹地”,但是自己的父輩這邊還是沿用了外姓叫法。
“家俊啊?到北京了?吃飯了沒?”
“恩,我剛吃完飯。”
“你現在……注意身體,注意安全啊!”
“沒關系的爸爸,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和媽也注意身體。”家俊看同事已經從包間開始往出走,忙收了線,“我一會還要開會,爸我挂了啊,叫輝輝早睡覺!”
“恩恩,輝輝放我這裏你就放心吧。”
合上手機,恢複了平時的冷臉蛋,他跟著同事一起去參加抓捕行動的計劃會。

進會議室之前就滿耳都是那大嗓門的京罵,等到會議室的大門一開,家俊立刻被震懾住了:
一屋子的煙霧——知道的這是開會呢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著火了呢——人人都雲山霧罩的。虛虛幻幻,只是帶著一股子凡塵的……煙草味道。從萬寶路到西爾頓再到三五和七星,各種品牌的香煙廢氣混雜在一起,差點沒把這幾個特派員給熏出屋去。
“操!你他媽的回頭跟4號車上盯,帶仨,剩下的跟我盯6號車,媽的我就不信我逮不著那丫頭養的!”
煙霧中有個眉眼犀利卻帶著股子邪勁兒的家夥正扯著被香煙熏啞的嗓子布置著任務,話一說完就擡眼看見了家俊帶著一群菁英立在門口。
“這都什麽人啊你就往裏帶!?這是隊上機密會議!”爲首的男人不滿意的把蹬在桌子上的長腿收回去,起身拍拍身上落的煙灰,端起手裏的茶杯,喝了一口,擡起眼皮拿眼角審視了一下門口站立的一幹人等。
——你們嚷嚷那麽大動靜,說機密跟放廣播似的,誰聽不見?
家俊皺皺眉頭,看向那個虎眼劍眉的湯姓男子。
“湯隊!來來來……這是這次任務的香港特派員們,這位是帶隊的範家俊警司。”局長助理笑眉笑眼的介紹著。
“咻~”
一個煙蒂帶著火星擦著家俊飛過,穩穩落在家俊身後的垃圾桶裏。若不是家俊反應及時閃的早,那煙頭保准拽中他的臉。
——試我啊!?
“你幹嗎!?沒看見有人啊?”家俊身後的同行工作人員不幹了,“你們這都什麽警員素質啊!?”
“對不起,一時失手……躲的不錯麽範sir。”男人明了的一笑,邁動長腿走到家俊面前,伸出右手:
“湯奉蓮,重案二組一隊隊長。”
“範家俊,特務一課一級警司。”伸手一握,家俊眉梢一挑。
——岩獸?
“特務?”奉蓮一楞,手指頭也僵硬了一下。
“特殊任務……”家俊苦笑一下,“這名字起的是不好,簡稱難聽。”
“聽著倒很神氣。”奉蓮抽回手,言語裏帶著不友好的調調,“就是不知道這人如何?我說唐助理,我們重案組又不是沒人了,幹嗎非調些花拳繡腿的家夥過來湊?熱?鬧!?”
“你說誰花拳繡腿!?”家俊手下的一個警員不樂意了,反問回去,“我們也是正規警官學校出身的!”
家俊擡手制止了自己的手下,他知道湯奉蓮針對的是自己——畢竟自己是雌獸,而且天生又白,較他而言看起來有些文化氣息重了點——湯奉蓮的確比他象個做刑偵的警察。
“如果能不動手就抓到罪犯,我想……即便花拳繡腿也無妨。”簡單的反駁了回去,意思是告訴他們:抓罪犯靠大腦比較好,拼體力的是上個世紀的方式。
“哦?是麽?”奉蓮擺擺手,“哥兒幾個起來幹活了!給咱的高級警司們展現一下咱們這些不是‘警官學校’出身的混混到底有什麽能耐。”
頓了一下他繼續說:“誰敢給我現眼,我拿槍崩他屁股!”
家俊看著他,微微一笑。
——看來這次行動不會沒有收獲!

“範sir,喝杯熱水吧。”隨行的一個明了家俊身體情況的同事拿起水壺,倒上一杯遞給他。戴著耳機子監聽情況,已經三天兩夜沒怎麽休息過的家俊,接過杯子淡淡說聲謝謝。
監聽車的角落裏,蕩出一個不屑的聲音:“溫室的花兒~”
“餵!我們沒得罪你吧?!”特派警員不樂意的瞪著他,“不過喝杯熱水而已,你幹嗎那麽多微詞!?剛才吃飯的時候也是,你……”
“阿威,別說了……”家俊阻止了部下的發言。
奉蓮冷冷一哼:“我微詞?!我告訴你範家俊,有本事當警察就別裝嬌貴!什麽水要喝熱的菜要吃營養均衡的,你現在是當警察不是當特首!”
“……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的。”家俊微微抽了口氣,剛才難吃的盒飯本來是他在工作中的常伴夥伴,但是現在卻在折磨著他的胃。難得吃下去的蛋白質在胃裏來回滾動,讓他忍的異常難受。
意外的沒聽到反駁,奉蓮覺得自己再撒火也沒意義。雖然死看不順眼似乎處處都小心被人呵護著的範家俊,但是他不得不佩服範家俊在監聽時候通過對話分析對方行動的准確性幾乎高達百分之百的本事。雖然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出現最合適的抓捕時機,但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等待罪犯落網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鈴~鈴~”奉蓮的手機響起,他拿起來看看名字,按下接聽鍵,凶巴巴的問:“幹嗎!?”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讓他立刻臉色大變:“什麽!?你……你就在那等著我!不許進警戒區!”
挂上電話,他外衣都沒來得及穿就一臉慌張的從車上蹦下去。
“出什麽事了?”
“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吧。”家俊摘下耳機,“我也出去走走,你們幾個多注意點情況,有事打我手機。”
“好的範sir。”

外面已經是夜幕降臨,爲了隱藏並且保證有效的監聽範圍,監聽車就停在離犯人藏匿地點不遠的樹林裏的。
家俊踩著厚厚的樹葉慢慢走著,呼吸新鮮的空氣。幸虧之前在監聽車那狹小的空間裏,奉蓮他們都一根煙也不抽,實在困了或忍不住了就出去抽幾口再回來。
——其實他們也是很懂得體諒別人的人,雖然表面看起來粗暴了一點……
遠處有人在說話,兩個人影,一高一矮,矮個的一頭銀閃閃的亮發在月光下耀著他的眼。而那個高個子,他看的出來是湯奉蓮。
聲音不大,聽不清兩個人在說什麽。只是一會看見高個子捶一下矮個子的腦袋,一會又見矮個子的臉被成大餅。總之,就是小矮子一直被奉蓮欺負。
不過接下來的情景,卻讓家俊驚的差點把手裏的紙杯給吃了。
小矮子掂起腳尖,勾住奉蓮的脖子,遞上一個深深的吻,然後是兩道粉色發紫的光閃過,粉色的雌獸已經依偎在紫色的強壯雄獸懷裏。
微涼的夜風帶過幾絲淡淡的荷爾蒙香味——家俊也是過來人,他當然知道這種味道代表的是什麽。
——難道他們要在這裏……!?然後……那只粉的……粉的……是湯奉蓮!?
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算是偷窺了,家俊立刻一身冷汗冒出——他絕對沒興趣看著別人家的夫婦在這種野地裏苟合,更何況還是自己要繼續面對三四天的同事!
轉身要走,可手機卻偏不爭氣的鈴聲大作。
“啊呀!”
背後傳來一聲慘叫,家俊下意識的回過頭,只見紫色雄獸已經被一蹄子踹出去好遠,而那只粉紅色的雌獸正睜大了無辜的紫色雙眼,顯然已經呆掉的看著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家俊不知該怎麽解釋,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麽糗過。
只不過奉蓮當然是更糗了,渾身上下說不出是爲什麽抖了,最後他一咬牙一跺腳,回頭狠狠照著葉可依的屁股上就是一口!
“嗷~~~~~~~~~~~~~~~~~~~~~~~~~~~~~~~~~~~~~~~~~~~~~”
慘叫聲徹夜回蕩。

再次坐回監聽車上的時候,家俊總覺得背後有股子要殺人的視線傳過來。
之前的電話是亞倫打過來興師問罪的,怒氣衝天的問他爲什麽趁自己出國公幹期間,不跟他商量就懷著寶寶跟特派隊。還恐嚇他說自己要去北京接他,要他打包好行李等著自己。
家俊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也不想想是誰的責任”,就挂上電話。過了一會電話又打回來,低三下四的求他注意安全,小心身體,記得吃什麽喝什麽,俨然沒了剛才質問他時候的囂張。
——知道自己沒底氣還嚷嚷,有毛病!
“呵呵……”想著想著,家俊忍不住笑了出來。
“範家俊你給我出來!我有話跟你說!”背後瞪著他的人也忍無可忍,說完後徑自下了車。
“範sir?”同事拉住准備跟出去的家俊,“千萬別跟他打架啊,你小心……”
“放心,我們打不起來得。”想想剛才那只粉粉嫩嫩的雌獸,家俊就好想笑。想不出平日裏性格這麽不羁的湯奉蓮,獸化後竟然會是那種形態。
在林子裏站定,家俊問正站在那不耐煩的抽著煙的奉蓮:“你叫我出來有事?”
“我警告你!不許胡說八道!”黑了一張臉,奉蓮知道自己生氣也是白搭——本來就不是家俊的錯,只是他覺得這種事情被別人撞見,眞是丟人丟到可以去死了。
搖搖頭,家俊反問他:“我跟誰說去?”
“……我管你!總之你不許說!絕對不許說!”
“恩,我不說。”
奉蓮漲紅了一張臉:“你給我發誓,再不會告訴別人!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
“這個……恩……呵呵,我可保證不了……”
“爲什麽!?”虎牙眦出,簡直就想把他吃了。
“因爲……”故意賣了個關子,家俊看著奉蓮那快忍到極限的表情,壞心眼的笑笑:“因爲有個小家夥也知道。”
“小家夥!?”奉蓮一楞,反應過來之後忙把手裏的煙掐了,“你……你懷孕了!?那你還在這熬夜!?”
“沒關系,已經快24個月了,早進入平穩期了。”家俊笑著,意外的看見奉蓮脫下外套,罩在他身上。
“你可別著涼了!我聽說懷孕的時候最怕發燒了!”手忙腳亂的給他披上衣服,又揮揮身邊的煙霧,“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懷孕了……不然我就不抽煙了……還有之前……那些話……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家俊看著他一臉緊張,心裏到是覺得很安慰。
“對不起……”奉蓮一臉爲難之色。
“我說了沒關系的……對了,你結婚了麽?”
“當然!剛才那是我老公!”說完他臉又紅了起來。
“……”家俊也覺得自己這話題岔的方向不對,讓奉蓮很敏感。
“那……有孩子了麽?”
“沒有,剛結婚才幾個月!”
“……你們還在熱戀中啊,怪不得……”
“……”
“對不起,我不是在笑話你……”
話題怎麽說怎麽還要繞回剛才的話,讓家俊覺得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末了奉蓮吸吸鼻子說:“回車上吧,外面冷。”

奮戰了四天四夜,到了第五天淩晨的時候,終于可以開始收網實施抓捕。
“你們幾個都在後面待好了!”奉蓮指著那幾個正在穿防彈衣的香港警員,“尤其是你,範家俊,老實在車裏坐著,等任務結束!”
“我沒必要特殊。”家俊一邊將防彈衣穿好一邊問,“我也是做了十幾年刑警的人,難道我還不會保護自己麽?”
“……總之你給我待在安全線以內!沒情況別往樓裏湊!現在我做主!”奉蓮扔給他一把槍,“拿好了,這次行動允許大家在必要情況下擊斃犯罪嫌疑人。”

自第一次槍響過後,就槍聲不斷。
爲了掩護同事,家俊也跟著摸進敵方聚集的大樓。已經許久沒有直接下過現場,緊張在所難免,他手心有些出汗。換了只手拿槍,還未舉起,旁邊的窗戶就閃過一個黑影。
“嘭!”一聲,驚的家俊迅速閃到門框後面,子彈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帶出一絲鮮血。
心髒狂跳——他可是差一點就被爆了頭啊!
確定自己蹲進了一個安全的角落後,他察覺到從腹部傳來一陣胎兒的悸動。
“乖,沒事的……一會就好了……”按住腹部,他有點後悔自己有點不顧情況就衝了進來。以往再怎麽受傷也無所謂,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他有孩子啊!
“啊!哇!”外面一陣拳打腳踢外加幾聲噴血,還有奉蓮的怒喝,
“媽的背後放冷槍!看我不踩暴你丫的**!”
門口一個人影躥進來,扶起縮在角落裏的家俊:“沒事吧你?”
“沒事,只是有點擦傷。”借著奉蓮的勁兒,家俊站起來,“你怎麽看見我的?”
“我在對面的二樓,本來以爲都收拾幹淨了,結果看見有人朝你放冷槍,就蹦下來揍了他一頓拷起來擱邊上了。”奉蓮往前一走稍微有點瘸,嘴角也抽了一下。
“你受傷了?”
“蹦急了崴了腳了,沒事。”
“謝謝。”
“恩,心領了!”

家俊和奉蓮走出來的時候,抓捕行動已經到了尾聲,同事們忙碌地檢查著被擊中的匪徒們是否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拎著幾個抱著頭的家夥集中到樓下一間屋裏去。
“還算順利吧。”奉蓮一瘸一拐地走著,把槍交到左手,下意識地用右手去掏香煙,“這邊就有兩個弟兄傷到了,好在沒生命危險。”
“嗯。”家俊漫聲應著,不知爲什麽,心髒忽然狂跳起來,象是感應到了潛在的危險,他一直不相信所謂直覺,可是此時那種危險無聲臨近的感覺卻如此眞實,眞實到腹中的胎兒也焦躁地亂動起來。
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把推開身邊的湯奉蓮:“小心!”,同時自己也借力往相反的方向躍開。
與此同時,子彈從天而降,正正地掃在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
“我操你媽!”奉蓮被家俊大力推開,腳下踉跄不穩地摔倒在一輛車後面,由此也躲開了下一輪掃射,他暴怒地撐起身體,舉槍想要反擊,卻被子彈壓得擡不起頭來,只能大聲吆喝支援,“誰負責清理上面的!3組的人呢!給我把他壓下去!”
一轉眼看見如暴風雨般從上而下完全壓制了幾乎所有人的火力正逼得家俊狼狽而驚險地在地上翻滾著躲避,他更是急紅了眼,咆哮著說:“都他媽的死了嗎?!操!”
家俊躍開的同時已經判斷出了偷襲他們的匪徒應該就藏在對面大樓的貯物間裏,他事先曾經無數次分析過地勢,那是唯一一個可以居高臨下控制附近一百五十米之內的位置,但是從大樓的設計圖上看,那地方很狹小,絕對不夠一個成年男子長時間地蹲守,除非他能堅持成天绻縮著身體,所以他也只是稍微提醒了大家一下,沒有要求重點突破。
現在,是他該爲自己的疏忽付出代價了,家俊苦笑著想,雖然判斷出了對方的位置,但是在這種不利的情況下,對方的火力完全壓制住自己,他除了不停地翻滾著躲開子彈之外,一點別的辦法都沒有,子彈幾乎都是擦著他的身體掃射過來的,不要說停下來對射,只要他略微慢上那麽一慢,立刻就會被射上好幾個窟窿。
還是MP5!微衝的子彈沒頭沒腦地掃過來,豈是他手裏這把柯爾特能對付得了的。
被子彈擊起的塵土砂石飛濺在他身上,帶來細小而尖銳的疼,家俊百忙之中掃了一眼四周,更是暗暗叫苦,他現在正處在開闊的院子中心,毫無遮蔽!
“我操你媽!”不遠處傳來奉蓮暴怒的吼聲,他居然就這麽衝出了掩體的車子,舉槍對著上面,連連射擊著,一邊的樓上已經有人驚呼起來:“湯隊!危險!小心!”
簡直是心有靈犀地配合默契,就在那個匪徒被湯奉蓮的動作驚動,槍口轉向掃射過去的一霎那,家俊翻身躍起,單膝跪地,抓住了那幾秒鍾的空隙,擡起手臂,瞄都不瞄,一口氣打光了槍中的所有子彈!
“咻”最後一發子彈擦著他沒有防彈背心保護的手臂過去,帶來火辣辣的刺痛。
“碰!”匪徒從狹小的窗口裏掉落出來,沈沈地摔在地上,掙紮了幾下,停住不動了。
“呸!”湯奉蓮一瘸一拐地走過去,依然小心地舉著槍,用腳把匪徒翻了個身,確定已經斷氣才大嚷起來,“死了!哥幾個給我做利落點!上面的仔細搜遍!媽的!差點就交待了......兩槍手臂,一槍胸口......喝,行啊,範家俊!身手不錯。”
勉強地露出一個苦笑,家俊已經無力回答他,肚子裏的孩子不知道是受了驚嚇還是不滿于他對于自己的忽視而做著那麽激烈的運動,此刻正拳打腳踢個不住,他不得不把一只手安慰地放在小腹上,另一只持槍的手也不得不支在地上撐著自己的身體,額頭黃豆大的冷汗珠子滾滾而下,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餵!你怎麽啦?”奉蓮不顧自己扭傷的腳,幾步跑了過來,蹲下身子看著他蒼白的臉,咬牙忍耐的表情,急得一把扶住他,大吼:“快叫救護車!”
“別!我沒事的。”家俊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借著他的力量站起來,“沒事。”
“眞沒事?!”奉蓮擔心地看著他,“你肚子裏可是有孩子!”
“呵呵,就是小家夥剛才打了路拳來著,沒事。”家俊故作輕松地笑著,去拍自己衣服上的塵土,“說到底我也是個警察,這種狀況都習慣了。”
“叫你在車裏呆著你不肯!剛才差一點就......”奉蓮鼓起腮幫子,不甘不願地說,“你也救我一次,謝啦!”
腹中的孩子慢慢安靜下來,家俊的臉色也好看多了,他拍拍奉蓮的肩膀,笑著說,“心領,大家扯平了,就別多客氣,做事要緊。”
“嗯。餵,上面的!掃幹淨沒有?”湯奉蓮仰頭喊著,然後又對家俊說,“這沒什麽事了,你趕快回車裏歇著去吧,再出事就麻煩了。”
家俊往彈匣裏填著子彈,頭都不擡地說:“不用,我現在好了.....哎喲!”
腹中的胎兒似乎是很不滿意他這種輕忽的態度,最後狠狠地來了一腳,沒有防備的家俊被踢得失聲喊了起來,疼得彎下了腰,要不是奉蓮手急眼快地搶先扶住他,就要跪倒在地上了!
“我說的吧!”奉蓮看著他疼的汗都下來了樣子,不由分說地把他往外面拖去,“救護車來了沒有?先送他回車裏!”
家俊緩過勁兒來之後恨恨地想:這次臉丟大了!小家夥跟他爸爸一樣,都是個不講理的脾氣!

幾乎是被強行“押送”回了市局招待所,換了個單人間,五個屬下齊心協力地保證辦好一切後續交接手續,要他安心休養,如果他再出門一步,回港之後他們不能保證絕對不透露有關這次行動的部分細節。
苦笑著被下屬威脅著,家俊也只好接受他們的安排,他知道,只要家裏人聽到半點風聲,以後這一年,他就別想清靜了!
舒服地半躺在厚厚的席夢思上,蓋著輕軟的毛毯,面前是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湯小馄饨,家俊想,這下自己可眞成了“溫室裏的花兒”了。
不過說起來,家裏做的馄饨就是好吃,比起餐廳的飯菜好多了,這是到了北京以來,家俊吃得最舒服最滿足的一次。
“吃飽了麽?還有呢,不夠再吃。”坐在對面的高大金發男子笑眯眯地說,“小蓮急吼吼地打電話到家裏去,就說給做點好消化的東西送來,也沒說你是香港人,早知道的話,就給你煲點湯啊粥的什麽了。”
“謝謝您,您費心了,馄饨很好吃。”家俊禮貌地道謝,開門的時候他眞給嚇了一跳,一舉一動都透著優雅高貴氣質的高大雌獸,穿著精工裁制的休閑西服,金發碧眼,就是手裏拎著一只超大號的綠色保溫壺也絲毫無損完美形像,自稱是湯奉蓮的“叔叔”,給他送病號飯來了。
湯奉蓮......看不出表面上那麽粗枝大葉的,還有這份心。
正想著,外面的門就被人一把推開:“範家俊!你好點沒有?咦!小愛叔叔!怎麽是你,我媽呢?!”
“噢,小川事務所有點急事,所以就我來了。”金發碧眼的美男子優雅地交疊起雙腿,微笑著看奉蓮,後者“噢”了一聲,粗魯地拖過椅子,在床前坐好:“手續都辦下來了,機票也訂好了,明天早上十點的,沒問題吧。”
“謝謝你了。”家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還請家裏給我送馄饨過來。”
“那個啊!”奉蓮擺了擺手,“不是給你吃的,給你的寶寶吃的,眞是,跟了你這個當媽的,擔驚受怕不說,還跟著吃了四五天的盒飯,難怪他會對你發火。”
“小蓮,你還說別人,等你自己有了孩子啊,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呢。”愛羅嘉搖著頭,“你還說,當警察就要比流氓還流氓,要是今天你媽來了,看見範警司這麽沈穩持重的樣子,回去你的耳朵又要倒黴。”
“小愛叔叔!”奉蓮不平地叫了起來,胡亂抓過裝著剩下馄饨的保溫壺,“你吃飽了是吧?那剩下的歸我了,正餓呢!”說著拿起勺子埋頭稀裏嘩拉地往嘴裏連湯帶水地扒著,看得愛羅嘉直皺眉頭。
沒辦法,他換了個話題,看著家俊問:“這是你的第一個孩子?那要當心些,第一胎最容易出狀況。”
“不,第二個了,”家俊從枕頭下面摸出錢包給他看裏面的照片,“我有個兒子,叫範志輝,今年5歲了......”
“喲喲,小家夥眞可愛!”愛羅嘉看見漂亮寶寶的照片就兩眼放光,“旁邊的是你老公?”
“是啊。”家俊把差點脫口而出的“當然”給咽了回去。
“孩子跟你姓啊?”
“嗯。他們家有這個傳統。”一說起來家俊就想笑,雖然婚也結了兒子也生了,可是當時自己賭的那口氣就是消不了,一直堅持著不肯改出生紙上孩子的姓,亞倫軟磨硬泡撒嬌哀求什麽法子都使出來了,自己一句就把他堵了回去:“你自己還不是跟媽姓榮的?!”
愛羅嘉捧著那一家三口的照片就舍不得放手了,不停地誇寶寶漂亮可愛,弄得家俊老大不好意思起來。
“行啦,小愛叔叔。你是想我哥和我哥的包子了吧?”湯奉蓮已經一氣把馄饨吃了個精光,用袖子抹著嘴說。
看家俊有些莫名其妙,他解釋說:“我哥啦,是小愛叔叔生的......嗯,一時半會跟你說不清楚,我哥現在人在英國,生了兩個孩子,他常說生孩子的時候跟兩只包子上籠屜蒸熟一樣,本來小小的,越蒸越大,熟了就出屜了......“
家俊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都是什麽比喻啊。
“行啦。”愛羅嘉把照片還給家俊,疼愛地看看奉蓮,“你結了婚,小川也眼巴巴盼著抱外孫子呢。”
“我媽?我媽是看您抱包子他眼紅啦!”奉蓮扭頭不理,對家俊說,“你身體怎麽樣了?明天能上飛機吧?不行可以再等兩天。”
“我沒事了,”家俊笑著說,“就是小家夥跟我鬧鬧別扭......呵呵,跟他哥一樣,到24個月的時候就要來那麽一下......我說,你以後也要注意啊,別以爲到了平穩期就放心了。”
奉蓮帶著邪氣的嘴角驕傲地撇了一下:“我?哼!敢叫我難受出來就揍他屁股!”
“眞到了那個時候你就舍不得了。”愛羅嘉搶白他,“還不知道怎麽心肝寶貝地疼著呢。”
“小愛叔叔!”
“誰說不是?你平時跟你媽那樣頂嘴,你媽舍得動你一個手指頭沒有?”
家俊看著奉蓮吃鼈的樣子,忍不住就想笑,被奉蓮惡狠狠的眼神掃過來,忽然起了惡作劇的念頭,微笑著說:“你老公跟你那麽恩愛,一定會很快添個寶寶的。”
“範家俊!”面紅耳赤的奉蓮坐立不安,殺氣騰騰地叫。
“你見過可依啊?”愛羅嘉感興趣地問。
“嗯。”家俊神態自若地迎著奉蓮想要殺人的目光,坦然地說,“他有來探班。”
“範家俊!你給我閉嘴!”奉蓮呲出虎牙,又急又氣的跳了起來,“你答應過我什麽的?!”
愛羅嘉奇怪地看著他:“小蓮,怎麽啦?探班有什麽大不了的,你爸爸不是也常去你媽的事務所談班......你至于窘成這個樣子嘛?”
“小愛叔叔你不懂,哎.......”看著家俊一臉無辜的笑,奉蓮有火也發不出來。

一星期後,北京機場。
“路上注意點,以後有空帶著你兒子過來玩。”機場送行的時候,奉蓮握著家俊的手說,“有孩子就別這麽玩命了,不成回家做做全職太太吧。”
“哈哈……說我,換你呢?你肯麽?”
“當然不!”奉蓮虎眼一瞪,往後一指那推著行李車正跟其他同事打哈哈的可依說,“有後面這只就夠了!”
“呵呵,祝你們幸福。”說著他拉過奉蓮,湊在他耳邊小聲說,“早生貴子哦!你們家那位看起來很能幹的!”
“……”紅透了整張臉,奉蓮怨恨的瞪著可依,磨牙。

三小時後,香港國際機場。
“家俊~~~~~~~”站在香港機場的出機口,亞倫很沒氣質沒形象的吼他,“你再不聽話到處亂跑,我就當著兒子打你屁股!”
“恩恩,我記得了。”
“你想氣死我才好啊!?”
“不是啊。”
“家俊~~~你想不想人家啊?”
“想~~~”
“眞的啊~~~”
“眞的。”
“嘿嘿。”
“傻瓜……”
“我愛你啊家俊~”
“知道啦。”
“你累麽?不累的話回家帶兒子一起去吃烤肉吧!”
“隨便你。”
“……家俊~~~我要你說你愛我~”
“你很肉麻诶……”
“切~不說算了,誰稀罕?”
“我愛你……”
“哇~~~~~~~~~~~~~~~~~~~~~~~~~~~~~~~~~~~~~~~~~~~~~~~~俊俊!”
“不要撲過來啊!”
…………
……
原來每一天,都可以很幸福!

一年後,聖約翰教堂。
晃著神父親手寫的姓名卡,亞倫高興的撲到範家俊的身邊:“家俊,你是媽媽,你要親手把寶寶的名字放到神壇上哦!”
“不要。”聞言家俊眉頭一皺,擡手把他扒拉到一邊:“我腰已經很酸了,不想再多走一步路了好不好。”
“家俊~~~只是把兒子的名字放到神壇上嘛,沒幾步路的。”亞倫湊了過去,一臉的下賤樣,“對不起嘛,我知道昨天晚上讓你太辛苦了……”
白了他一眼,家俊掐起他臉蛋上的肉皮一塊,低聲吼:“明知道寶寶快出生了你還那麽沒節操!你想害死你兒子是不是!?”
摸摸臉上被掐紅的地方,亞倫扶起自己的老婆大人:“老婆是我錯了……不過你也沒拒絕嘛~還叫的很高興呢……”
“你給我閉嘴!”家俊眞的很想星他一巴。皺著眉頭接過姓名牌,範家俊看見上面寫著“榮志權”三個字。
“志權?聽起來很功利啊。”家俊對這個名字有點不滿。
亞倫搖搖頭:“起這樣的名字只是爲了符合我們榮家的身份罷了,一點也不功利。”
“身份?”家俊眯起眼睛看他,“榮宇倫,你跟我談身份?”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只是……餵老婆你別一個人走啊!好歹把名字先放到神壇上啊……餵!”見家俊略顯笨拙的腰身速度一點也不慢的離開自己的視力範圍,亞倫趕忙將名牌還給神父又道了個歉,才急急追出去。到了門口,哪還有家俊的影子?!
“吱!”一聲轉彎的刹車聲,然後是車輪摩擦草皮的聲音。
“餵!家俊?!”亞倫見車裏坐著一臉怒氣的老婆,又見車的速度簡直和他追歹徒的時候開的差不多,嚇的腿直發軟,“你慢點啊家俊!”
回頭瞪了他一眼,家俊一打方向盤,將車子駛離亞倫的視線。
“老婆……人家無心的啦……”挫敗的垂下腦袋,亞倫拿出手機撥通老丈人的電話——通常兩個人一鬧別扭,家俊就會回到家裏。
“餵?爸爸……恩……一會家俊如果回您那邊的話麻煩您給我打個電話……啊……沒什麽……我們沒吵架……家俊把車開走了……”
範明在電話裏不露骨的埋怨了他幾句,惹的亞倫越想越後怕:
“恩,好的爸爸……我這就打車過去,您幫我勸勸他,就說都是我的不是。”

在範家等了將近兩個小時也沒見家俊回來,往自己家打電話也沒人接,而家俊的手機也是關機狀態,亞倫有點慌了:
“爸爸,我出去找找家俊,如果他回來或跟家裏聯系了,就馬上通知我!”
“開你媽媽的車去吧……幸虧他不在……”
就算後半句話範明不說,亞倫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幸虧丈母娘不在,不然還不得把他活活掐死?!
把車鑰匙翻出來扔給他,範明叮囑他:“開車小心,我想我們家俊俊不會有事的……他很會保護自己。”
“我知道……”接過鑰匙,亞倫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次輪到我找他了……”

香港不大,但是要尋找一個沒有任何方式可以聯絡的人,眞的好難。
找遍了幾乎所有家俊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有那熟悉的身影。亞倫實在是想不出來,自從懷孕到了最後半年,家俊已經很少出門,更不願意往人多的地方紮。他總是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待著,最多是拉著兒子在人少的時候去去遊樂園什麽的。
——人少!?
亞倫原本扭在一起的眉頭頓時松開,發動汽車引擎“呼”一聲竄了出去。

夜風涼涼,但一點也不妨礙範家俊從山頂俯瞰香港的夜景。
尤其是聽見那由遠而近的汽車聲,他更是笑的由心底泛出溫暖。
“砰!”一聲車門用力關上的撞擊,然後是一聲怒吼:“範家俊!”
下一秒,卻已經被緊緊摟住,聲音也柔和起來:“你果然在這裏。”
“……”低頭看看鎖住自己的雙手,比比自己的手掌,小而纖細。家俊拍拍他:“餵,松開點,你勒疼我了……”
“不……就不……一松手你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亞倫耍賴的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
“我只是想吹吹風。”
“會感冒。”
“不會。”
“俊……別生我氣了……我只是隨口一說,你願意兒子叫什麽就叫什麽……”
“兒子叫什麽無所謂。”歎口氣,家俊拉開他的手,轉身看著他:“亞倫,我只想你知道,和你在一起,不是爲了你家的財勢。”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你知道你還那樣說!?”
“我……隨口一說嘛……”
“你……你隨口一說……你知道不知道我心裏多難受啊!”
“俊俊……”忠狗狀的搖搖尾巴,明知道老婆是在鬧別扭,亞倫還是眨巴眨巴眼睛,“對不起……我以後再不說了……”
“晚啦!”
“俊俊……”
“叫你氣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發泄好了,家俊一巴掌糊上他的腦袋,“氣死我你算!”
“嘿嘿,回家吧,兒子自己在家……”
“什麽!?你把輝輝一個人放在家裏……你……”
“我急著找你啊!”
“那還不趕緊回去!”
“襖襖,好……你先回家吧,我把車還回去。你在後面開慢點,跟著我……”
“知道。”

發動汽車,從後視鏡裏看見家俊也跟了上來,亞倫高興的哼著小曲。
沿著盤山公路轉過一個彎道,亞倫照例瞟瞟後視鏡,卻吃驚的發現已經沒了家俊開著的車。心頭猛然一空,他忙踩下刹車,掉轉車頭開了回去。
在彎路的轉彎處,家俊的車靜靜的停在路邊,裏面的小燈開出,映出一張因爲疼痛而滿是汗水的臉。
“家俊!”亞倫奔下車,一把拉開車門,適時接住家俊因爲疼痛而忍不住倒伏的身體。
“糟了……小家夥要出來了。”咬著嘴唇,家俊艱難的擠出只言片語,然後是急促的喘息,“亞倫……啊……”
“沒關系,忍忍,你躺到後面去,我來開車!”將家俊扶到車後坐上,亞倫忙坐到駕駛位置上,手忙腳亂的連車都發動不起來。
“你快點啊!”家俊急促的催促他,同時到抽幾口冷氣,“我……我再也不生了……!”
“好啦,以後不生了!老婆你堅持住哦!”
“嗚!!!!!!!!!不要說話!快點開!”
“遵命,長官!”
車子在夜幕中飛馳,偶爾傳出幾聲……咬牙切齒的罵聲?

“輝輝啊你看你爹地多能幹,又給你生了個弟弟。”
抱著外孫怎麽也親不夠的範浩鵬,斜眼看著某人:“只要基因別太多選了那不長進的家夥就成。”
“媽……”家俊看看旁邊一臉尴尬的亞倫,小聲的替他打圓場。
“哼~”他不滿意的嗤鼻,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問:“對了,爲什麽我的車會被交通科拖走,還要我交什麽違章泊車罰款才能拖回來!?”
“……”
周圍靜的連跟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來來,輝輝,爸爸帶你出去買冰淇淋……”亞倫想拉起兒子出去避難,卻被先一步看穿他心虛表情的範浩鵬給揪著領子拎出臥室。
“啊!”
門外,一聲慘叫傳來。
點點大兒子的鼻子,家俊囑咐他:“記得以後娶老婆要慎選丈母娘。”
“可是外公說……天下丈母娘一般狠。”小家夥抱著弟弟,認眞的說。
看了一眼在大白天裝做數星星的父親,家俊眞有點哭笑不得。
——根不正苗歪!





留守愛情 番外 回家

  “老婆親親”一大早,還在睡夢中的家俊就被亞倫的熱吻給弄醒,他半合著眼,朦胧地回應著,直到感覺大腿上有個什麽東西硬了起來,才擡手把趴在自己身上的亞倫推開,“早安。”

  “阿俊!你最近都好冷淡哎。”亞倫抱怨地爬起來,從後面抱住他,“天天回家親親兒子就睡覺,連吻都不給我一個。”

  “就著抱住的姿勢開始套睡褲,家俊懶散地打著哈欠:“你還跟兒子計較這個?”

  “哎,人家饑渴嘛!”亞倫大膽地把手伸到他胸前愛撫著,兩粒紅色的小果實敏感得立刻挺起來。

  “下流!”家俊不覺得面紅耳赤,掙開他的手站了起來,“你也快起床吧!別以爲你現在當了BOSS了就可以遲到。”

  不甘心地乾脆從床上失業撲到他背上,家俊被他撞得身子一歪,差點摔倒,亞倫苦著臉說“你有需要的話也要說哦,憋太久了對身體不好。”

  “我哪像你那麽精力旺盛了,抓賊還忙不過來,下來!小心我摔你個肚朝天。”家俊威脅了一句,“被兒子看到像什麽樣子了。”

  “我信恩愛嘛,兒子們看到了也很高興啊,就不定還會給他們添個弟弟。啊,那多好,我也好想有個小俊俊呢,兒子長得像你一定可愛極了。”

  家俊把他從背上甩掉,自己直接進了浴室,丟下一句:“你做夢!生兩個已經夠我受~~~~~是不是兒子哭了?”

  “我去看我去看!”亞倫立刻奔向隔壁的嬰兒室,家俊詭計得逞地笑了笑,繼續刷牙,就知道兒子是唯一能把亞倫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引開的了。

  “媽媽,媽媽,”小寶寶坐在嬰兒座裏,肉肉的小手揮啊揮著,大眼睛閃閃地看著他,躍躍欲試地直撲,家俊的心都要化了,急忙把兒子抱到懷裏,邊親邊抱怨老公:“亞倫你又教孩子這些有的沒的。”

  “你本來就是媽媽嘛,老婆,你可不要不認賬啊,兒子是你辛苦懷胎生出來的。”亞倫把土司塗好果醬放到兒子面前,順便捏了捏小家夥的臉,“對不對,輝輝?”

  那個今天就到這吧,偶明天繼續~~~~

  ”

  “爸爸,這你麽說,爹地會生氣啦!”寶寶範志輝,7歲,小臉已經看出父親俊秀的影子,靈動的大眼睛又帶著家俊的模子,慢條斯理地拿起土司啃著,“爹地一生氣,你就要倒黴。”

  淘氣地揉著兒子整其的黑發,亞倫威脅地說:“哼,小鬼,你也知道你爸爸好欺負啊!”

  “討厭啦,爸爸!”

  窩在家俊懷裏的小寶寶叼著奶嘴咕噜咕噜地喝著奶,好奇地看著爸爸和哥哥,然後還是把眼睛轉向家俊,笑得露出了才長的四顆牙齒。

  “對了,家俊啊,媽媽說,下個月5號開個小型的派對,要我們過去。”亞倫跟兒子鬧了一陣子之後,才想起來,湊過來看著小兒子,“乖乖啊,多吃點,長得胖胖的,我的寶貝兒喲”

  “下個月五號?亞倫,今天已經是一號了,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家俊皺起了眉頭,他又不是不知道,榮家所謂的“小型”,也是排場十足,貴賓成群,他實在不想去參一腳。

  “唉,又不要做什麽准備的。”亞倫聳聳肩,“媽都知道你不愛交際了,哪會找很多人來煩你。”

  家俊歎了口氣,把空奶瓶放回桌上,把兒子抱起來靠著自己的肩膀順氣,“那也准備一下吧…………我最近很忙,你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衣服啊什麽的。”

  “那個我給你准備就好。”亞倫露出一個壞壞的笑,“老婆的身材我最清楚了!”

  無奈地翻給他一個白眼,家俊騰出一支手去拿桌上的面包,亞倫立刻討好地雙手捧了送到面前:“老婆我喟你我喟你,喜歡果醬還是花生?要不要加煎蛋的?”

  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面包,看著大兒子正在對著他們嘻嘻地笑,就算是老夫老妻了,家俊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板起臉來說:“知道我不夠手拿就把兒子接過去啊,一天吃八頓,現在越來越淇沈了,我單手都抱不動。”

  “噢噢,兒子,你媽媽嫌你沈了,來,到爸爸這裏來。”亞倫趕快從他懷裏把肉乎乎的寶寶接了過來,輕輕拍了拍,“長得胖了才可愛趣致嘛,到宴會那天,肯定有很多人都羨慕我的!我有那麽可愛的兩個兒子啊!”

  “什麽?”家俊心不在焉地把面包往嘴裏賽,聽見他的話有些疑惑,“兒子也要去啊/他那麽小,不要了吧?”

  “啧啧,阿俊,你眞是不合格的媽媽!5號是我們的兒子的周歲生日啊!周歲,大日子呢!”亞倫舉起兒子的胖胖的小肉手抗議著,“你怎麽都忘了。”

  “我……”家俊有些心虛了,最近他確實爲了幾個案子忙得頭暈眼花,就像亞倫說的,晚上回家通常只來得及親親早就睡著了的兒子,早上一起吃個飯,根本沒時間想這些了,看看亞倫懷裏的小寶寶,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原來不知不覺已經一歲了啊,怪不得那麽沈了。

  “老波,忘記了也沒關系啊,我都把禮物給兒子買好了。”亞倫偷看他發窘的樣子,湊過來吻吻他,“你忙嘛,我們都知道的,對不對,輝輝?”

  “對啊,上次我跟你說我在學校拿書寫獎要你看我得獎,爹地你忘記了我也沒生氣。”範志輝裝無辜有本事大概是遺傳老爸的,說著還天眞地眨眨眼睛,做出一副懂事的樣子,“爸爸拍了很多照片呢,爹地你記得要看就好了。”

  “對不起,輝輝,是我忘記 了。”家俊內疚地說,“拿獎了噢?輝輝眞能幹!來爹地親一個。”

  亞倫露出嫉妒的神色,嚷著說:“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親親,老波……”

  “你還跟兒子搶?”家俊馬馬虎虎地在他臉刷了一下,又看了看手表,胡亂抓起面包往嘴裏塞,“媽說給寶寶過生日啊?你也不跟我早點說。”

  “你忙麽,你不忙的時候…………我就忙了,”亞倫抱起兒子,“再說,給兒子過周歲又不是什麽壞事,總要過的嘛!”

  家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懷裏咬著手指頭的兒子一眼,歎氣說“給兒子過周歲當不是壞事,可是又要開派對……”

  “安啦,沒你想得那麽隆重,不過就是大家一起吃個飯,媽有一些生氣上的朋友,讓大家……阿俊,你那是什麽臉啊?‘“沒什麽,”家俊一聽見這話就想皺眉頭,“有多少人啊?”

  亞倫認眞地想了想:“都說了是小型了,頂多一百人。”

  “我…………”家俊差點被面包噎到。

  “不會很多啊。”亞倫很委區的說“我滿周歲的時候,可是開了場宴會慶祝呢?”

  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家俊板起臉來說“那次爸爸沒抱著你吧,榮少爺?”

  “沒啊,所以說嘛,媽一直都很內疚的,這次特別說了,甯可場小一點,也要正式承認你的身份,要你堂堂正正地抱著寶寶出場,就跟大家說,榮志權,我榮家名義上的長孫,是你範家俊生下來的。媽想得周到吧?”

  看著他興奮的臉,家俊已無力說什麽了,只好敷衍地點點頭:“嗯 ,嗯 謝謝媽,想得眞周到。那輝輝呢?”

  “當然跟我們一起去羅,輝輝也是我兒子,一起出場,我們一家四口啊,”亞倫的眼睛閃閃發光,“我們還可以跳舞呢,阿俊。”

  家俊無奈地灌下一杯咖啡,好歹只有一個晚上,再難受也忍了吧,誰要他嫁了那麽一個特殊的老公呢,雖然到現在聽了什麽,榮家啊,生意啊,長孫啊,還是有些不舒服。

  “爸爸,爲什麽弟弟長孫呢?”範志輝不明白地問“我是哥哥啊!”

  “那是因爲你跟媽媽姓範啊”亞倫摸著兒子的頭,眉開眼笑地說“不是爸爸不疼你,也不是爺爺奶奶不疼你,就是個姓嘛,當年你媽非要你跟他姓,如果你不喜歡,隨時改過來都可以,爸爸支持你!”

  “榮宇倫!”家俊沈聲喝止,亞倫縮了縮脖子“好啦,老婆,我只是提個建義…………”

  範志輝嘟起了上嘴“是啊,爹地你很,會哧到弟弟,我知道僦好了,嗯嗯,性什麽有什麽關系啊,你們都愛我,我也愛爸爸媽媽啊,對不對?”

  “就是就是,阿俊,你看看,兒子比你都想得開…………”亞倫看家俊的臉色暧和下來,低聲嘀咕了一句。

  家俊也覺得自己有些反映過度了,他搖了搖頭“好了,5號是吧?我會抽時間去參加的”

  “我去接你,一定要的禮服放在車裏你在路上換。”

  “我怕你會把車開到樹上去”家俊看見他亂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忍住笑說“我會盡量抽時間的,萬一晚了就跟爸媽說抱歉,對了我爸那邊。我會打電話去說下。”

  “哎呀,老波,我已經打了電話啦。”亞倫把寶寶放回嬰兒座裏,“爸說不去了,你那三個弟弟啊,也找了堆藉口不去,老婆,我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了嗎?”

  “沒啦沒啦,他們和我一樣,不喜歡這種場合。”家俊想著又要歎氣“半山啊,一來一去要好遠…………‘“啊,那有什麽關系,家裏我們的房間裝修好了,這次正好去看看,合心意的話就搬過去。”亞倫無心之言卻引起了家俊的警惕,他放下咖啡杯,懷疑地看著老公“我們的房間?”

  “嘿嘿,就是爸媽一時興起,給我們准備的房間啊,沒有什麽特別意義。”亞倫胡亂攏著雙手試圖敷衍過去,“輝輝去拿書包,夠鍾上學了。”

  看著大兒子溜下椅子跑回房間,家俊才偏過臉壓低聲音對亞倫嚴肅地說“榮宇倫!到底怎麽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阿俊,你不要那麽哧人嘛,我不是賊啦,你會哧到兒子。”亞倫委委屈屈地說“最多路上給你請羅。”

  “那兒子還不是一樣在場,你少給扯,快點說,家裏爲什麽好好的又要裝修房間?爸媽和你又瞞著我什麽事了?”

  “沒啦,沒啦老波,眞的沒啦,就是,哎呀,你知道,裝修一下房間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了,在我家很正常,例行裝修,哈哈,時間眞的不早了,兒子啊…… ‘單手把老公的身體又給拉回座位上,家俊的臉沈下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帶著警方人員的煞威嚴“不說是吧?那你晚上說回爸媽給你‘新裝修的房間’睡覺好了。”

  知道老波是眞的動努了,亞倫舉手擡降“好好好,我說啦阿SIR,不這我先聲明,這爸的主意,不是我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哼了一聲,懶得跟他計較,家俊抱起了小兒子軟軟的身體,拍哄著“說吧”

  “就是前一陣子我二姐的孩子上中學了嘛,房間重新裝修,然後大姐也順便修了個桑拿浴室,還有三姐夫也有…………然後爸媽就說,我們的房間就是結婚的時候趕著裝修的,就是我住的房間,除了買張新床,家具什麽都沒准備,所以羅,就趁這時候也裝修一下,給兒子們加兩個房間,以後我們回去住著也舒服,就這麽簡單 ?!”

  家俊彎起好看的薄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這麽簡單?”

  “是啊。”

  湊近丈夫的耳朵,惡作劇地吹了口氣,家俊的聲音雖然帶著笑意卻讓亞倫不寒而立“那我怎麽聽說有人要搬回去住啊,嗯,榮少爺?”

  “那個……我順口嘛”亞倫縮了縮脖子,不自然地說。

  “你覺得,這樣能騙過阿SIR麽,小弟弟?”、氣餒地看了他一眼,亞倫垂下了頭“對不起嘛,老波。”

  “我就知道你有事瞞著我。”家俊咬咬牙忍住氣,“現在你還不說,眞等到有天我下班回家,發現已經搬空,換了新租戶才要我接受即成事實?!”

  他說著說著就高了起來懷裏的寶寶停止了啃手指頭,哧了一跳地擡頭看著他“媽媽?!”

  “阿俊,你看哧到兒子啦,乖乖沒事的,媽媽沒跟爸爸吵架啦,”亞倫賠笑對他說“哪有你說得那麽嚴重,爸媽也只是想……只是爲我們著想得多了一點。”

  “是太多了吧?”家俊余怒未息地看著他,不過把聲音放低了,“在哪裏住是我們自己的事情,爸和媽……實在太操心了。”

  “老生老婆,你不要這麽說麽。”亞倫小心翼翼地解釋,“爸媽只不過想我們住得舒服一點,離他們近一點,你也知道啊,你我都忙,周末也經常加班,都沒有時間回家,輝輝大了還好,權權啊,從小就整天跟鍾點工在一起,對他成長不好哎。”

  “我……我會多找點時間跟孩子們在一起的。”說到兒子家俊底氣就不足了,回想起來,最近他基本整天都見不到兒子,回到家已經很晚,獨生子也大多都睡了。

  “你最近忙嘛,老婆,休完産假事情就積了一大堆,你又那麽要強……”亞倫眼看看他,悄聲就,“你肯定不肯在所不家孩子的……那權權不是很可憐,天天面對鍾點工,只有晚上才見到我們……輝輝都是外公帶大的啊,現在你弟弟不是在家休養身體?我們總不能再給爸爸添麻煩吧?所以羅,住到我家是個不錯的選擇,你看看,我們可以安心上班,該忙什麽都好,家裏廚子花王工人什麽都不缺,事都有人做,我爸也一定會把權權照顧得好好的,輝輝上學放學也有司機接送,回家也有人看著他做作課,權權呢,小孩子這個時候,還是和親人在一起比較好,對不對啊?”

  家俊被他說得無言可對,心裏對兒子也多了幾分愧疚,看著寶寶晶亮的大早眼睛依戀地看著自己,情不自禁地過去親了一口,寶寶高興地笑了起來,揮動著小手摸他的臉:“媽媽!”

  心裏已經被說服了一半,家俊嘴上還有些擾預:“可是這樣搬回去住,會不會不方便啊?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也已經自立門戶,如果光想到自己話,給爸媽那邊添了很多事,照顧兩個小孩子很辛苦的。”

  “哎呀老婆,這你完全不用擔心了,我媽不知道多疼兩個寶貝,從他一開始就建義我們回去住的啊,我爸更不用說了,他就怕疼我們不夠多呢,知道我們要回去,一定是雙手贊成的,不然幹嘛我們還沒說,就提前給我們裝修房子啊?別胡思亂想了啊。老婆。來親一個,就要上班了。”

  勉強地接受了亞倫送過來的一個吻,家俊還是不太情願地說;“我總還是想我們自己在外面住,不要麻煩家裏人……”

  看到老婆已經算是基本同意了。亞倫眉開眼笑地摟住他的肩膀親昵地說:“親愛的,對你自己有點信心好不好,哪有什麽麻煩啊,你就是太會想,其實我三個姐姐和姐夫都住在家裏啊,也是托家裏帶的,這是我們榮家的傳統嘛,既然是一家人,當然要住在一起比較熱鬧。你看半山的那些鄰居啊,都是這樣的大家庭呢。”

  聽到我們榮家這個詞,家俊的眉頭就開始皺,偏偏亞倫沒有注意到,依然滔不決地繼續說:“我是榮家的少爺哎,我們住在家裏天經地意的,看我姐姐姐夫們都沒有感到不自在,你幹嘛老放在心上啊……要說息尊啦,他們也是有自尊的嘛,大家都不在意,說是你老有個心病,害我跟你說話都要小心翼翼的,阿俊……”

  “我上班了。”家俊冷下臉,站起來就走。

  “你怎麽了啊?阿俊?不開心啊?”亞倫手忙腳亂地把兒子放下,剛想追上去,後面範志輝探出頭來抱怨地問:“爸爸你跟爹地談判怎麽樣了啊,我上學要遲到了,密斯羅會扣我的操行分的。”

  “啊?好了好了,就好了,。”亞倫這一遲凝的工夫,家俊已經拿起外套離開了家,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雖然明知道亞倫的建義于情于理都沒有什麽好挑剔的,自己也只是在鑽牛角尖,但是家俊還是始終不開心結,用幾天沒回家的行動無聲對老公抗義:自己很不爽他的行爲,要他範家俊沒事搬到榮家去,沒可能。

  他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那麽抵觸,其實榮家上下對他都很好,也絲毫沒有過以家世壓人的情況出現,從頭到尾,似乎在別扭的人只有自己一個,雖然眞是自己才是把什麽地位啊家世啊看得最重要的一個?

  甩甩頭,家俊企求從腦海裏去掉這些有的沒的事情。還是把手頭上那個幾件大案子查清楚再說吧。這次的幾起連環案已經查證是同一個偷渡來港的越南黑幫所爲,一群亡命之徒,手上的武器火力又十強大,上次打劫銀行的時候雖然被警方重重包圍,竟然硬是殺出了一條路跳走,要想在短期內把他們緝捕歸案,還眞是個難題。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剛准備時會議室的家俊腦火地看了一眼,發現又是亞倫的大頭貼照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都結婚幾年了,他是不是還認爲自己是個清閑的文職啊,難道自己是跟他賭氣才藉口忙的?都不看本港新聞的麽/帶著怒氣,他一把關掉手機丟到辦工室的抽屜裏,本來還猶豫著過了今天就回家的,現在,就在警局再睡幾天吧!省得還要跟他解釋。

  到了半夜,從堆積如山的工作裏擡起頭來,再次拿起手機的時候,家俊看著那十幾條的未接電話,不禁歎了口氣,短信箱裏也是一堆:

  “阿俊,很忙啊?要注意身體按時吃飯啊,飯盒沒營養給你煲了湯送過去好不好?”

  “啊,送過去你也不一定會喝的,而且還會怪我給你丟臉,哈哈,你老公我有自覺吧?湯我喟兒子羅。你要是能回家,還可以一起喝。我給你留。”

  “還在忙?”

  “55,阿俊,忙也不要緊,回家睡嘛,人家好想你。”

  “今晚又不回來啊……”

  “我要去警局投訴科!我要投訴你!範家俊警司1”

  “很晚了,阿俊你要記得早睡覺,別給自己壓力太大,加油。”

  “給你晚安吻,我睡了,兒子們也睡了,你要早點休息,晚飯現在該消化了吧,有空吃點夜宵,不然會餓,少喝咖啡提神啦,撐不住就睡吧。”

  “睡不著啊,好難受啊,你不在我身邊啊……”

  “阿俊,你會不會看我給你的短信啊?看了就回哦。”

  “果然沒有看……人家自寫那麽多。”

  “既然你不看,那我就說實話咯,我睡不著啊,想你啊,我饑渴啊,我欲火焚身啦……我拿你的內褲自慰啦!到底拿哪條好呢?幹脆都堆在床上算了,嗯,還有你的味道唷!好像抱著你一樣。”

  家俊哭笑不得外加羞惱交加按下了刪除,誰知道這家夥下面還有什麽胡言亂語啊!

  按下亞倫的手機號碼,接通之後沒好氣地說:“喟,是我,完事了沒有啊,饑渴的人?”

  “阿俊!”本來還迷迷糊糊的亞倫聽到他的聲音就立刻清醒了,抓著手機大叫“你終于肯回我電話啦、?我好想你啊阿俊!你什麽時候回來嘛?對不起對不起你別生氣了,我不會不經你同意就自作主張般家的啊。你才是家裏的主人嘛,你說了算好不好?我閉嘴說是,不要生氣了回家吧,兒子也都想你,今天權權還哭著要‘媽媽抱媽媽抱’,我哄了半天才睡著呢,對了對了,我開車去接你,你在警局等我就好,我馬上就去了啊。”

  聽到他手忙腳亂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家俊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大喝一聲;“你收聲!聽我說。”

  “哦,好,阿俊,你說,你是不是已經在路上了,還是在門口?”亞倫的聲音明顯激動了起來“你最好了,阿——俊”

  徹底拿他撒嬌的手段沒辦法,家俊沈下聲音說“抱歉你失望了,我還在警局。”

  “啊?”亞倫失望的情緒通過電話都感覺得到,“今晚你也不能回來啊?”

  “你說呢?”

  “55…………可是你有家有老公有孩子哎,你都不管我們了……”

  “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當警察的吧?還說這個。”家俊的聲音低了下來,“兒子哭了啊?曆害不曆害?”

  感覺到了他的擔心,亞倫急忙安慰他“沒哭得很曆害啊,我很快就哄好了,拿塊蛋糕給他,他就只挂住‘餅餅’不挂住媽媽了。”

  翻了翻白眼,家俊悶聲說:“原來蛋糕都比我有魅力啊。”

  “沒!他還是孩子嘛……你回來就好了,我不一樣啊老婆,再多蛋糕也不能強輔我的……你回來嘛,我想你了,親愛的1”

  “我要做事嘛。”家俊揉了揉眉頭,疲倦地說:“你都不看新聞的?爲最近的連環搶劫案弄得我壓力很大,我是直接負責的警司,每天都做不完的事,我哪有時間回家啊,回家也是倒頭這睡你又要羅嗦半天。”

  “不會不會!我怎麽會呢,我才不會。”

  “嘻嘻,家俊你看我的短信了啦?害羞了!”

  家俊臉上發熱,嘴上還強硬地反駁了回去“誰都像你那麽色。”

  “我愛你才這麽色!”亞倫毫不在乎地說。

  “好了,我打電話就想跟你說,最近我都會很忙,所以不能回家了,你替我多照顧兒子們,自己少在外面應酬。就這樣,拜拜。”家俊正想收電話,卻聽見亞倫在那邊叫了起來“阿俊?!不要這樣嘛!你不喜歡的話,我們就不搬啊,事情都可以解決的嘛,你不要跟我冷站了。”

  心裏微微地被他的電話感動了一下,家俊表面上仍然很淡然地說“你不是已經替我做決定了嗎?你說搬就是了,榮少爺。”

  “阿俊——那只是個設想嘛,你沒同意我們當然不會搬嘛……你還生氣呢,那我跟爸媽說我們不搬回去好了。”

  “再說吧,我現在沒心情想這個。”家俊産顧意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把話題岔開,“我最近忙,都不忙到沒時間回家了。”

  “是啊,兒子都見不到你……阿俊,你眞不是生氣吧?”

  家俊哼一聲“跟你計較會短命。”

  “那就是不生氣羅?太好了阿俊!爸知道了也數落了我一頓說我太不會體貼人了,太自作主張……”

  “你自己也知道啊,榮少爺?”

  “對不起啦,阿俊,。”亞倫可憐巴巴地在那邊說“如果你不生氣,那後天的宴會你會來吧?是不是?”

  “我有說我不去?”家俊當然一想起來就頭大,但是這是兒子的周歲宴會,他不出席,不太好吧?畢竟自己又不是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而是亞倫合法伴侶,榮家那邊。也絲毫沒有把他的身份隱藏起來的樣子……榮家對確實很好,有時候簡直是好得過了頭,反而讓他更不安。

  “我已經把禮服給你准備好了喲,那天去接你好不好?你一定很累的,不要自己開車了,我接你去,寶寶我會提前讓爸去接到家裏,你什麽都不用擔心,我連我們兒子的禮物都買好了,……糟糕,我又自作主張了!對不起阿俊!”

  家俊秀上露出情不自禁的笑容,低聲說:“買了什麽啊?”

  聽出他沒有生氣,亞倫嘿嘿地笑了起來:“到時候就知道了啊,提前說出來,多沒神秘感。、”

  “你繼續神秘去吧,我挂了。”家俊在想挂電話的時候,心中突然生出一種類似于依戀的感覺,冷清的辦公室,孤寂的黑夜,此刻只有他一個人在,手中的電話裏傳來自己愛人的聲音,傳遞著唯一能給他帶來溫暖的情感。

  眞的很想……抓起車鑰匙衝出去,回到家裏,擁抱那個能給自己快樂給自己溫暖的人……什麽都不想了,世界上只剩下彼此的身體的溫熱……

  出乎意料的,亞倫這次沒有又是撒嬌能是耍耐地抓著電話不挂,而是很爽快地說:“好!那我挂了,”

  “你……”家俊吃驚地衝口而口,急急忙忙停住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他眞的已經習慣了亞倫的死纏爛打,甚至很享受他的糾纏,如今一旦亞倫眞的如此爽快,他眞的不太適應。

  仿佛感覺到他的心思,亞倫難爲情地笑了起來“我也很想跟你請一夜的話啊,煲電話粥呢,多浪漫,!可是……你很累了吧!已經很晚了……我不想你累到,阿俊。我知道你壓力很大,最近我都有看電視,那些記者很討厭!蒼蠅一樣鬧著你問什麽時候破案,還說警方不努力……”

  “喟,你該討厭的是賊才對吧。”家俊淡淡地笑了起來,舒服地展開四肢仰躺在沙發上,聲音放得很低很低,“我會努力的,兒子說稈托你了。”

  “嗯,寶寶都很乖,睡得好香啊,我拍張照片給你看好不好?啊,還是不要了,明天明天吧,你趕快睡覺。、”亞倫說著波地親了他一口,“我愛你,阿俊。”

  “我也愛你,亞倫。”家俊溫柔地笑了笑,不等亞倫再說什麽,迅速挂斷電話,閉上眼睛,沈沈睡去,念晚,也許會在夢裏看見小鬼吧?很有可能啊,他那死纏爛打的個性……

  一向查案冷靜理志,從來沒有被私人情緒所左右的家俊,這次眞的從心底升起一股要把這幫劫匪當場格殺的努氣!

  就要下班的時候突然接到報警,連環搶劫匪在窩葳在公寓附近被眼線看到,巡警打草驚蛇,追擊之逃入公寓大夏,劫持了兩家人質,等到他們特案組趕到現場的時候,已經是僵持的局面。

  看著地面上巡警受傷後留下的血迹,家俊的臉色很難看,悍匪心狠手辣,火力強勁,在前向次劫案中警方已經吃過苦頭,現在他們被困在室內,居高臨下,手上又有人質,肯定不是輕易能解決的,就算出動飛虎隊,他也無法保證能夠在零傷忘的情況,將劫匪全數擊畢,更無論說活捉。

  做警察那麽久了,很還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棘手,但是他此刻是現場最高指揮官,行動負責人,幾百只雙眼都在看著他,不能有一點失策,更不能把自己的情緒流露出來。

  該死,今天是他兒子的周歲生日啊!

  揮去腦中這個念頭,家俊轉身按照程序吩咐手下,“先叫談判專家來。”

  “啊?這個時候有用嗎?”一個年輕督察目瞪口呆地說:“還是直接飛虎隊吧?”

  莫明其妙地煩躁起來,家俊厲聲說“這又不是拍電影!怎麽大場面怎麽來!能和平解決不是最好!”

  正說著,口袋裏的私人手機鈴聲大作,不用看說知道是自己老公打來催班的,想到現在亞倫一定是滿面興高采烈開車來接自己的樣子,家俊的心不由一亂,索性直接關掉了手機。

  他眞不知道,馬上又要怎麽對亞倫到解釋現在的狀況,雖然亞倫一定會體諒他的,可是自己就是不想聽到他突然轉爲失望的聲音。

  亞倫一定很失望……

  算了,警察就是這樣的,回頭再跟他解釋吧,又不是小孩子了。

  幾乎可以想像亞倫瞪大眼睛看著手機,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家俊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決定從現在開始,徹底忘記外界一切的一切,他,範家俊,現在就是個警察,不是別個的老婆,不是別個的媽媽!

  聽著手機那頭傳來的盲音,亞倫無聲的歎了口氣,揉著眉頭,打算再打一次,突然身後有個開口:“家俊沒來啊?都快開始了。”

  “啊,媽,是啊,我打他電話沒打通。可能已經在路上了。”

  亞倫急忙回頭對自己的老媽,榮氏的撐砣人笑了笑,:“他就是這個樣子的,開車的時候從來不聽手機,警察嘛。客人都來了是不是?那我進去幫忙招待他們。”

  在私人場合可以不用化裝來掩飾自己身份,顯得格外年輕的榮國基安慰地拍拍自己的寶貝兒子“你姐夫姐姐們都在,不用你出場了。還是趕快通知家俊過來吧。不會什麽意外情況吧?兒子啊,搬到家裏的事你跟家俊說了沒有?

  心虐地吐吐舌頭,亞倫回答得很模糊:“當然有講過,我不是還說了他的裝修意見?”

  “你呀。”榮國基搖著頭,親自給他整理好領結的位置。”“自已也是BOSS了,還那麽孩子氣,眞的說了。”

  “媽,你幹嘛不相信我啊,當然說了,家俊也沒有不同意啊,這裏是我的家也是他的家。回家小住陪陪你們也是應該的,孝順嘛。”

  “嗯?”榮國基一楊眉毛。“不對吧,當然我們不是說好搬來一起住的?你可是很高興答應我的哦,兒子……”

  背後悄悄的出了冷汗,亞倫有些結巴地說:“沒……沒啊,我當然只以爲爸爸說的是小住而以,怎麽會長住呢,我都已經成家立業了嘛,再說還有兩個寶寶,搬回來住多……多煩你們,你們都已經把我養那麽大啦。還是讓爸媽清閑一點好了。”

  “你這個小子現在怎麽這麽懂事了?”榮國基好笑地看著他,一針見血地說。“先前你自作主張,沒跟家俊商良吧,?現在他鬧憋扭了對不對?你又忙著改口,哼哼,你怎麽跟你爸這點也一樣,都怕老婆啊?”

  “爸是愛你麽,愛你才聽你的。”亞倫做了個鬼臉,我也一樣啊,本來……本來我是想回家住,這裏習慣啊,平時也很方便,而且還可以跟媽,跟姐夫們談談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可是家俊不喜歡……他不喜歡就不搬羅。我本來也心疼他平時很忙,寶寶沒人帶啊,想讓他減點負擔的,既然他還是喜歡在外面住,那就聽他的,大家庭也很拘束!”

  “沒出息的小子。”榮國基搖頭說“你三個姐姐聽見你這話,會打你,不過這次你也太過份了啊,沒有跟家俊溝通就自己做主了,難怪家俊會生氣,不會今天就不來了吧?今天可是權權周歲生日,你跟他好好說,不要因爲這件事鬧得不開心了,趕快過來吧,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我不幹涉……算了,還是讓我跟他說,你就會幹種讓我們收拾殘局的好事。”

  不甘心地再次拔號,亞倫低聲說“沒有啊沒有啊我明明說了都聽他的,他也說今天會來…阿俊不是不接電話,是開機了!”

  榮國基愣了一小會,喃喃地說“不會也什麽事吧?”

  “呀,呸呸呸,才不會呢,媽你不要亂說,阿俊一定是在開車,開車啦。”

  “爸爸!”範志輝沿著走郎跑了過來,乖巧地拉住他的手“奶奶也在!爺爺說請你們就下去,有好多叔叔爺爺都已經來了,爺爺還著弟弟准備切蛋糕唷。”

  抱起兒子狠狠在小臉上親了一口,亞倫按下心中的不安,笑著說“我在等你爹地啦……遲到是不好的行爲,你可不能學他。”“爹地遲到啦?”和家俊同樣晶亮靈動的大眼睛溜了溜,小家夥貼切地說“一定是抓賊大累了,我知道!”

  “嗯

  嗯,對對,你爹地抓賊很辛苦,所以最近忙起來都不回家,輝輝不可以怨他……媽,你帶輝輝先進去吧,應該很多人來了,我再給阿俊打個電話……不行的話,我去接他。“微笑著接過他手裏的孩子,榮國基輕聲說“不行,今天是重要日子,你們兩個都不在像什麽樣子,我另派司機去接家俊吧。你跟我到前面去。”

  “啊,?不要,千萬不要,家俊臉皮很薄的,他不習慣司機接送啦。”亞倫知道家俊的脾氣,頓時急了起來,“我去接”

  “亞倫。”榮國基微微皺起了眉頭,聲音不但大還很嚴厲地說“現在你一走,今晚我和你爸怎麽跟人解釋?家俊一定是故意不來的,你去了,也未必解決問題,還不如老實待在這裏,都這麽大了,社交禮儀還不知道?家俊不來,我們還可以說工作忙,打個借口,你們一起不在,我們怎麽說?”

  苦著臉垮下肩膀,亞倫不甘心地嘀咕“難怪家難不願意回家住了,我也覺得好壓抑喔。”

  “壓抑不壓抑的你也長這麽大了,還沒點自覺啊?”疼愛地摸了一把兒子濃密的黑發,“既然姓了榮了,就該知道,並不是先得到好處的,就像現在,明不明白?”

  範志輝同情地看看自己老爸不情願的臉,伸出小手也跟著模模他的臉“爸爸加油,我也怕考試,可以從來沒有不上學啊。”

  “小鬼,你少來。”亞倫

  滋芽列嘴地對兒子做個鬼臉。

  “你看,連輝輝都知道的道理。我們走吧。不能讓客人久等了。”

  “那……眞不等家俊了?”

  “實在不行的話,就按照你爸爸的例子,跟大家隱晦地說吧。”

  “我不要,家俊又不是見不得光!”

  “哎,……隨便你。”

  隨著一聲爆炸從樓上濺四射的玻璃屑,磚頭殘片雨點一般向下面的街道落下來,警察們四散躲在掩蔽物後面,正拿著大喇叭對劫匪喊話的PNC同事首當其衝,狼狽不堪地趴在了地上,身上被劃傷的地方滲了了血絲,。而被子截在安全帶外面的記者們一陣驚呼,閃光燈照處不停。

  眞該死,他們是不是以爲剛才是放煙火啊,家俊站在指揮台前,眉毛擰了起來,有些煩躁地對裏面的人說:“飛虎隊到位了沒有?”

  “沒有啊,範SIR

  ,楊SIR說,這是陳老樓了,和業主提供的設計圖相差很大,他們要想潛入有些困難,希望能再給一些時間。”

  “轉告楊SIR,人質現在很危險,希望他們盡快。”家俊強力抑制住自己的焦躁,現在他要冷靜,冷靜,他是現場最高指揮官,他的一個錯誤決定就可能導致局面的無法收拾。

  “範SIR!”下屬的一個督察從前面匆匆地跑來:“PNC的同事說,匪徒是老手,心理攻勢起不了什麽作用,他們恐怕……”

  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流露,家俊只是點點頭說了一個“好”,回頭對正在通話調度的下屬說:“通知楊SIR,我們再盡量托延一點時間,請他迅速到位。”

  說完他對灰頭土臉趕過來的PNC督察說聲;“喇叭給我,我親自跟他們談。”

  “不是吧,範SIR,那些家夥沒人性,如果他們看你是長官微衝從上面掃下來,很危險的”

  PNC的督察匆忙擦著頭上臉上的灰塵汗水,緊張地提醒他。

  家俊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什麽也沒有說,向前面現聲場走去。

  “亞倫啊,我印象中你還是被抱在手裏的小男生,沒想到一轉眼你自已的寶寶都過周歲了啊,哈哈哈哈。”

  一邊陪笑在賓客中應酬,一邊中神不甯地看向大廳入口,亞倫笑得相當辛苦,懷中的寶寶也仿佛感覺到不對,嘟起小嘴,不滿地用小肉手去拉他的頭發:“媽媽!要媽媽!”

  裝做沒看見大家疑問加暖昧的眼神,歎口氣把兒子換了只手,亞倫苦笑著想:我也想你媽媽啊,可是,家俊到底去哪裏了呢?他眞的生我氣了?我不是已經道過歉了麽?

  他正在胡思亂想,懷裏的寶寶看著自已的要求沒有得到回應,小嘴一嘟,哭了起來:“媽媽…………哇”

  回過神來的亞倫急忙拍著孩子的背哄他,親親粉嫩的小臉,忙不疊地說:“媽媽就來了,你乖哦,好寶寶要乖,媽媽就來了,爸爸抱抱,不哭了啊。”

  “給我吧,你哪會哄孩子。”郭瑞民從他手裏孫子接過來,“我帶他到後面去喟奶,你還是支應酬一下大家,下貼子請大家來,結果不但孩子的媽媽沒有露面,連爸爸也心不在焉的樣子,太失禮了,這可都是你媽媽多少年的媽朋友,給人家點面子好不好。”

  “對不起,爸。”亞倫又歎了口氣,“家俊可能生我的氣……”

  舉著奶瓶給寶貝孫子喟奶的郭瑞民騰不出手來,只好用眼神瞪了他一下:“你呀,腦子裏都在想什麽,家俊那麽懂事,你當是你自己,還是小孩子脾氣,又說他會生氣,他生氣的話也會當面對你說啊,難道來這一套?”

  “我知道是我不對啦,爸,你不要再說了。”

  “我眞的很後悔小時候太習慣你,現在你什麽都不不懂,跟你說,剛才你媽跟警務處長通過話,應該是有什麽緊急事件,所家俊臨時出更,脫不開身,你別擔心。”

  “啊 ?”亞倫立刻失聲喊了起來,“不會吧?那麽巧?緊急事件要驚動到他,那不是很危險?不行不行,我要立刻趕過去!”

  說著他惶惶張張地就要往外跑,才走一涉又跑回來:“爸!麻煩你帶好輝輝和權權,再幫我跟媽說地聲!”

  “你……你給我回來!”郭瑞民又氣又笑地攔住他,把吃完奶安靜下來的寶寶往他手進裏一塞,“別什麽事都推給我們,這是你們自己的兒子的周歲生日,你和家俊都不在,算什麽?男人要有點擔當,家俊是在履行當警察的職責,現在你也該承擔榮家少爺的責任給你媽知道,你又要被念了。”

  “爸爸??”寶寶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亞倫,好奇地問,“媽媽呢?”

  “你媽媽現在抓賊啊的我乖寶寶。”郭瑞民情不自禁地在小臉上親了一口,笑咪咪地說,“等會兒就回來了哦,現在你跟爸爸出去,跟奶奶叔叔阿姨們說再見就好了哦。”

  “要媽媽!”寶寶完全不明白,只是踢蹬著小腿直叫“媽媽來……媽媽抱!”

  “看吧,兒子小,不懂事,你也一樣啊?再說你現在過去幹什麽呢?你知道家俊在哪裏?知道了怎麽進去?就算你是家俊老公怎麽樣?無關人員一律都被擋在警戒線以外,你進不去在外面叫啊?被記者拍到明天就是頭條面了,家俊到時候不跟你翻臉才怪。好了好了,你再去應酬一下,我會跟你媽說,提前結束,然後你再去警署問好了,也說不定沒有什麽大事件,家俊很快就回來了呢?你這一走,算什麽?兒子啊你大人了,要明白自己該幹什麽,有發寸點,將來榮家還不都是你的。”

  “爸,不要這麽說啦,給媽或者是大姨,再不三個姐姐姐夫聽見,雖然大家表面上不會介意,心裏總是不太高興的。”亞倫有些不安起來。

  郭瑞民稍稍愣了一下,自嘲地笑了起來:“大概我眞的老了,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說的對……反正你媽那麽疼你。”

  “是啊是啊,全世界都知道媽疼我了,不過爸更疼我啊,從小一手把我帶大,都肯替我帶兒子了,輝輝權權都跟你親得不得了呢?”亞倫親熱地攔住老爸瘦弱的肩膀,撒嬌地說:“我知道爸最好了……那就快跟媽說結束吧。我趕不急接阿俊!”

  “我怕了你!”疼愛地看著兒子,郭瑞民無奈地說。“好好好,現在出去吧,我的榮少爺!”

  經過之久的的漫長僵持,最後制服匪徒的幾分鍾實在是短得一眨眼,但是作爲全場的指揮來說,家俊卻感到這幾乎是比他的一百幾十年生命還要長的時間了,從他不出聲地作用“行動”手勢,到幾乎同時響起破窗聲,阻擊手一槍中後匪徒從窗口掉落下來,壓垮幾屑遮陽蓬的巨大聲響,還有密集的交火,……他緊蹦的神經在一聲震耳欲農的爆炸聲中幾乎斷裂,一把搶過通迅話筒,失態地高聲問:“現場情況如何?!哪裏的爆炸?人員沒有傷邙?即刻回答!”

  聽著各路傳來的回報,他緊鎖的眉頭才終于慢慢舒展,冷靜而有條不紊地發布著最後命令,爲今夜的行動掃尾。腦海裏雖然也忽然閃亞倫和兒子們的臉,但是看了一眼時間,他就徹底放棄。

  兒子的日生,已經過了啊……

  頭仰得太久了,脖子很酸,他把已經伸進口袋摸到機的手又抽了出來,順手揉著後勁,算了,現在打開,保管自己的耳朵休想安靜,還有一堆事要自己做,就算逃避現實吧。明天回家,再跟老公解釋好了。

  不過,事情這麽多,明天,確定自己可以回家?

  現場鬧哄哄的過了很久,才解除封鎖,警察們收隊,救護車消防隊來了又去,記者們一搖擁而入。劈裏啪拉地猛拍照片,生猛的勁頭一點也不像傲了一夜,有眼尖的看見家俊的警衛就蟻見蜜糖一樣衝了過來,對准亂拍“範SIR!請跟我們說幾句、!”

  “有沒有生擒槍匪?什麽來路?”

  “人質有沒有傷亡?死了幾個?有沒有小孩子?”

  “範SIR說幾句吧!警方事前是否掌握有有關情報?”

  “範SIR,對于無辜市民牽扯進到案件裏來,你有什麽對公衆說明的沒有?”

  對于各類問題,家俊始終是連表情都欠奉地說上一句:“無可奉告”。

  明天讓別的同事傷腦筋去吧,他範家俊,只負責現場捉賊,沒有興趣上電視。

  “回到警局,剛准備要杯濃咖啡提神,秘書微笑向他做個鬼臉:“範SIR 你有客人。”

  “什麽?”家俊揉著太陽穴,沒興趣地看了他一眼,“讓他等好了,跟大家說一聲,今晚熬通宵,趁熱打鐵把口供錄下來完事之後,就可以放大假了。”

  “可是他從剛才等到現在……哦,對了,範SRI,剛才禮警司打電話來,給大家道辛苦,還說宵夜早餐他都請啦。還有要大家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明天,哦,不,已以是今天了,今天白天有好多事要做,不必急一時。”

  家俊點點頭:“我知道了。”總警司的話也有道理,爲了這個案子他們全組人已經疲勞作站半個多月了,現在總算有個結果,善後政治面目這有更多瑣碎的事情,不稍微放松一下,手下眞的會吃不消。

  把命令傳達下去之後,他本人卻依舊沒打算休息,剛端了杯咖啡准備進辦公室,秘書又提醒他一句:“你有客人啊?”

  很不耐煩地回頭,家俊語氣硬地說:“什麽客人?我沒時間,請他明天再來。”

  “這樣不太好吧?客人是小朋友……很可愛的”秘書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家俊的身體猛地一僵,把手上的資料胡亂地往桌上一扔就旋風般衝向裏面的休息室。

  強至壓抑內心的緊張,家俊盡量輕手輕腳推開門,休息室裏光線暗暗的,窗外晨光初露,依稀可以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人,黑乎乎的好大一團,走近了看,才看出一個小家夥卷著爸爸的西裝外衣枕著爸爸的大腿,睡得很香,另一個更小的家夥趴在爸爸胸前,裏著小被子,胖胖的小手捏著小拳頭,霸站著最好的位置,亞倫一手摟著一個兒子,低著頭,也睡得呼呼的,昂貴的禮服早已經被揉得不成樣子,就差流口水了。

  不忍心叫醒他們,家俊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家人,自己生命裏最重要的人……

  自己最愛的人……

  有人說,看你有多愛一個人,是看你肯爲他出多少,如果按這樣子計算,自已愛亞倫,似乎眞的沒有亞倫愛自己多……

  似乎感覺到他的存在,亞倫頭動了動,睜開眼睛,模糊的光線下,看見自已面前間著一個人,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雙手本能地護住兩個兒子。

  “是我,你喊什麽,”家俊也被他哧了一跳,不假思索地伸手拍了他頭一下,埋怨地說:“看把兒子都吵醒了。”

  “阿俊!不是做夢吧!見到你了!眞的哎!”亞倫看樣子很想一下撲上來的,但是大腿被兒子枕麻了,動一下就龇牙咧嘴地叫了起來“哎喲!”

  兩個孩子都醒一,志輝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坐了起來,含糊地叫:“爹地?”小寶寶志權踢了踢小腿,也轉地頭,看著家俊,眨眨眼睛笑了:“媽媽!”

  俯身把兒子加老公都擁進自己懷裏,家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亞倫身上的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志輝身上清爽的沐浴乳味道,寶寶身上的奶味爽身粉味道……如此熟悉,讓他轉瞬安心下來。

  “阿俊你也好想我們吧,對不對?”亞倫難得看到老婆那麽熱情,立刻伸長手盡力回抱著家俊的肩頭:“咦?老婆,你向身上火藥味怎麽這麽大?你……““警方例行公務,沒什麽,倒是你們啊,你們……你不帶著他們回家,到這裏來幹什麽?輝輝明天還要上學,權權那麽小也要多睡,還有你,明天不用上班的麽?”家俊從最初的感動裏清醒過來,不輕不重地敲著他的頭,“你都多大的人了,還來這一手,跟我玩浪漫啊?兒子都好大了。”

  亞倫的眼睛閃過一抹紫色的光芒,用他最抗拒不了的聲音撒嬌地叫:“阿—俊—,人家想你,想見你嘛!”

  做個惡寒的表情,家俊假裝生氣的捏捏你的娃娃臉:“好肉麻!”

  “愛你麽,愛你也算肉麻的話,我情願肉麻羅。”亞倫臉不紅氣不喘地說,看見志輝在家俊懷裏看著他偷笑,板起臉說:“不要笑哦兒子,爸爸就是靠厚臉皮追到你爹地的,你要學著點。‘“你別教壞小孩子了。”家俊低頭親親志輝的額頭,又抱起肉乎乎的小兒子,狠狠在嬌嫩的小臉上親了兩下:“寶寶想不想媽媽?恩,今天寶寶玩得開心不,我的小壽星哦?”

  咧開小嘴,開心地寶寶起勁地叫:“媽媽!”

  “我們兒子今天很風光,收到的紅包折現就堆成鈔票山。人人都誇他可愛趣致。”亞倫伸手擦去寶寶的口水,親呢地湊過去說,“是不是,權權?”

  家俊撇撇嘴:“自然啦,榮家的長孫,當然風光……”

  “阿俊,權權是榮家的長孫,也不是壞事吧?”亞倫抱怨地說,“就像我是姓榮的啊,也不是我選擇的,你就不喜歡的樣子。”

  “我沒有不喜歡,只是還不太適應。”家俊掩飾住內心的一點狼狽,把大兒子抱起來,“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帶他們回去吧,我送你們下去。”

  亞倫撒賴地往後坐:“不要!我們要在這裏陪你!”

  “別玩了,明天你不用上班的麽?兩個孩子還要休息呢,你來了,看見我沒事,就好了吧?還不走?”家俊看著大兒子就這一會時間,又睡得東倒西歪,心疼起來。“看,兒子都困了。”

  “老婆,明天周日啊,大家休息,股市都休市呢。”亞倫好笑地說,“下好回家補眠羅,可是難得見你啊,要是你現在能走,我們一家四口就一起走,不然的話……我還是選擇留下來,能多看你幾眼,最多你告我阻差辦公,交罰款的話也是花夫妻共同財産了。”

  好氣又好笑地又敲了他一記,家俊無奈地說:“我也想多點時間陪你們,可是現在太忙了,疑犯雖然抓到了,剩下的事情很多……”他遲疑了一下,低下頭,呐呐地說,“以後幾天,我可能還是沒法回家……對不起啊,亞倫。”

  亞倫抓抓頭,疑惑地說:“幹嘛對我說SORRY啊,這是你的工作,我理解啊,我也沒有怪你,來,把兒子放下來吧,反正他也要睡了,不要再動他。”

  順從地把懷裏的志輝交給老公,自己抱起眨著大眼睛東張西望的小兒子,家俊痛愛地伸出手指逗著寶寶的小臉:“有沒有餓啊,寶寶?場面很大吧?寶寶見到那麽多人,會不會害怕?有沒有哭啊,寶寶?”

  “沒啦,我們兒子好乖的,見人都有會笑,不知道多乖巧。”

  亞倫把大兒子在一邊的沙發上安頓好,繼續拿自己的外衣蓋上,家俊看見了說:“那邊櫃子裏有毛毯……眞是的,你這套禮服不是才做的?這下完了。”

  亞倫拿出毛毯蓋在兒子身上,不以爲然地說:“還好啦,六位元數位而已,下次再做就好了……來,寶寶哦,夠鍾喝奶了,喝完奶睡覺覺。”

  一個抱寶寶,一個拿奶瓶,配合默契地給寶貝兒子餵完奶,看著小家夥鼻息均勻地沈沈地睡去,亞倫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回嬰兒痤裏,才又回到家俊身邊,休息室裏的大沙發給兒子占住了,家俊坐了唯一的單人沙發,他只好在家俊面前半蹲下身體,伸手揉揉老婆的眉:“怎麽,很累啊?”

  家俊勉強地笑了笑:“還好……我沒去參加權權的生日會,媽有沒有不高興?”

  “安啦,媽哪會不高興,他知道你是警察嘛,一定體諒你的,別多想了,阿俊。”

  歎口氣,家俊放松地往後靠過去,低聲說:“終究不太禮貌……媽會怪我也是應該的,何況……媽是想借這個機會宣布我們回榮家住吧?這種場合我都不出現,讓媽很難做了。”

  “老婆,不要這樣想啦,媽雖然家長一點,也不會勉強你做不喜歡做的事情。他沒說一定要我們回本家住,只是說都隨我們自己喜歡,回去的話,房間都已經裝修好了,不回去的放大鏡,有時間帶孩子回去看看他們就好,媽眞的沒有要求什麽,你信我啦。”

  亞倫就差詛咒了。

  家俊微笑著凝視著他,忽然說:“亞倫,對不起。”

  “啊?這爲什麽要說對不起啊?”

  亞倫傻傻地問,看著家俊的手摸上了自己人的臉,慢慢地移動著,掌心的溫暖他的臉不爭氣地紅了起來,心也亂跳,不由暗罵自己一句:面對自己老婆哎!怎麽還像初戀一樣手足無措的?想做就做嘛,雖然在警署的休息室裏是有點……”

  還還沒有胡思亂想完,就覺得臉頰上一陣濕熱的碰觸,是家俊溫柔地吻了上來,茶褐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老婆,怎麽啦?”亞倫不習慣地摸摸臉,傻笑了起來,“兩次SORRY哦,看樣子很嚴重的樣子……”

  “就是想跟你講羅,娶了我這麽個不適應榮家生活的媳婦,爸媽頭疼的何止今天……你也想回去住是不是?你明明都習慣了那種大家庭生活……媽媽也想一家人都在一起,現在三個姐姐都在身邊。反而是我們在外面住,在外人眼裏,肯定很奇怪啊,今天這麽大的日子,我又沒出現,明天幸虧是周日,不然股票都會動蕩個幾百點呢?”家俊本來想開個個玩笑的,但是說到後來,自己的眉頭都皺了起來,歎了口氣說:“以後的事情會更多……反以我請兩聲好了。

   “老婆,親親。”亞倫湊上去索了一個吻才嬉皮笑臉地說,“你不要想那麽嚴重嘛,沒錯住一起是熱鬧點,可是現在我們都成家了,自己有兩個孩子,家裏也很熱鬧了,不愁沒事做,回家住啊,一大家子人,不說人,不說你頭疼,我也應付不過來,你想有自己的空間有什麽不對,全港不知道有多少女孩,結婚條件就是婚後不和公婆同住呢,大家觀念改了嘛。”

  好笑地看著亞倫一本正經的樣子,家俊點了點他的鼻子:“你在媽面前不是這麽理直氣狀吧?”

  “怎麽會!我跟媽也說了啊,我說你當警察的,需要有更多私人空間,不能被人多打擾,不然你不能靜下心來工作,媽也很體涼的,就說如果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一定要說,他會幫忙的,你放心吧,媽那麽疼你,怎麽會勉強你。”

  家俊笑了笑:“那當時你怎麽跟媽說我們會搬啊?現在說不搬,本來沒事的,給你弄出事來了。”

  “阿——俊,你不要再提了啦,我本來也說一定要般,下次我一定跟你商量了再做決不定期,眞的,你就饒過我這次吧。

  亞從可憐兮兮地舉起手發誓,“眞的,範SIR,給我個悔改的機會啦,不會再犯了。”

  忍不住大笑起來,看了一眼兒子,又急忙壓低聲音,家俊故意要狠狠地說:“你當我法官啊?發誓沒用的,小鬼,有本事軟雞頭燒黃紙啊!”

  “喟,阿俊,你這樣子很像混社會的哎,好啦,斬雞頭就斬雞頭,正好趕早市去買支活雞,斬完還可以敦給你輔身……你瘦好多哦,阿俊,工作很辛苦啊?”

  家俊抓住他在自己胸膛上亂摸的手,忽然一用力,硬生生地把他整個身子提了起來,亞倫還沒有尖叫也聲已經安隱在坐在了他的膝蓋上,錯愕地擡頭看時,家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蹲久了你又要哎哎叫疼,我可不想把兒子吵醒。”

  “我哪有那麽沒用。”亞倫抗義,眼光落在家俊散開的領口處,若隱若現的胸部肌肉,讓他情不息禁地咽了口吐沫,手說要伸過去。

  察覺了他的不軌,家俊一把鎖住他的手臂:“我告訴你襲警哦 ,小鬼。”

  “阿SIR,我有正常的生理欲望嘛。”亞倫皮厚地說:“抑制欲望很不人道哎!”

  “種馬也跟我講人道的嗎?你給我老實的坐好啦,吵到兒子你就死定了。”家俊看見他失亡望的眼神,安慰地笑著說:“總警司說了,這次結案之後,我們組放大假……到時候你不會太忙吧?”

  亞倫眼睛一亮:“什麽時候?我有空啊!去修假好了,是去歐洲還是美洲呢?太遠了是不是?那就去泰國啊?或者去——”

  皺著心眉噓了一氣制止住他激動起來的高聲,兩人一起往後看去,看見兒子睡得好好的才放了心,家俊搖頭說:“我哪裏都不想去,就想在家裏。”

  “呃?家俊?那也好啊好啊!我直很想……哎喲,阿俊你幹嘛打我嗎?”

  家俊收回拳頭,冷冷地說:“我察覺你有襲警的企圖,和淫穢的……意圖!““想也範法啊!阿SIR”亞倫不服氣地說:“不過我既然都已經付出了代價,也就是說,我可以實施羅”

  臉不知不覺紅了起來,家俊回答得咬牙切齒:“休想!”

  “不是吧,你又害羞了啊?到時候我可以暫時把兒子們托給爸看兩天,我們去快樂的二人世界。”亞倫笑得不懷好意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脖子,“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啦,公海也沒問題!”

  “你腦子只有這個啊,種馬!”家俊瞪了他一眼,“我還要多抽時間陪兒子們呢,哪有時間跟你胡鬧,這樣想,住回本家其實也不錯,起碼你不會這知放肆”

  “頃對哦,兒子們也都很想你,輝輝下個幾月要參加讀書大賽,記得給他加油,還權權啊,現在要學走路了,他不太喜歡走,如果阿俊你肯站在前面引呢,他一定會走過去的,……還有還有,輝輝說他上手課做了個鏡匡裝我們全家的照片,回去看見要多誇獎他兩句,他很用心的……權權現在長得、很快,又要買新衣服了,不如我們一起去挑?那幾個牌子穿了很久了,要不要換呢?”

  一邊聽著亞倫說話,一邊困意無可抵擋地湧了上來,家俊點著頭,嘴裏嗯嗯著,眼皮卻不由自主的往下落,好舒服……閉上眼睛好舒服,簡直不想再睜開……

  看著他疲態,亞倫實趣地收了聲,輕手輕腳地挪動著身體想從他膝蓋上下來,剛動了一下,就被家俊一把拉住,重新擁回懷裏,把頭幹脆理進他並不寬闊的胸膛,聲音含呼地說:“幹嘛?”

  “阿俊,你累了,明早還要做事,我走開,你好好睡覺吧。”

  家俊大概實在太累了,只是收緊了手臂不讓他動,簡單地說:“不許走!”

  “呃……可是阿俊,這樣你好累……”

  把臉在他已經一塌糊塗的襯衫上蹭了蹭,家俊的聲音更加模糊:“我喜歡抱著你的感覺……”

  嘴角大在地翹起,亞倫展眉開眼笑地抱住他的肩膀,在耳邊輕聲說:“尊命,阿SIR,讓你抱個夠羅。那你睡吧,我在,我保證不離開你,好不好?”

  困意已經幾乎完全淹沒了家俊的神志,他勉強點了點頭,嘀咕了一句:“我還要聽你說話……”

  “啊?不會吵到你?”亞倫揉著他的後勁和肩膀,“不如我給指壓好了,你看你這裏肌肉很僵硬,今晚到底忙什麽事啊?一身都是火藥味……”

  “我想聽你說話

  ,就啦!”家俊不耐煩地說,亞倫連忙點頭:“好,我說,我小聲說,你就當催眠曲了,權權啊又要長牙了……他現在學會說不要了,不高興還會別嘴耶……輝輝一直很想要個車模,有空你帶他去買,就是中環那家店子,記得把媽的名片給店主,可以打八折……不如再等等吧,就算兒子考試的理禮物,……對了,那天權權啊……我跟你說哦,我們兒子很能幹……”

  亞倫的絮語中,家俊慢慢舒展開眉頭,多日的積慮逐漸消散,安心地沈入夢鄉,疲倦的臉上,尚未消散的笑意若有若無。

  說著說著,亞倫也支援不住,往家俊肩頭趴一下去,閉上眼睛,聲音漸漸降低,再漸至無……

  晨光初露,天明朗起來,家俊不適的搖搖頭,被腿上沈重的感覺從睡夢中叫醒,睜眼一看,亞倫趴在自己肩頭,睡得正熟,那張在自己眼前,跟他們剛相識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麽改變,還是一樣帶著孩子氣的娃娃臉,睫毛長長的,嘴唇紅潤誘惑,就貼在自己臉邊。

  在還沒有反映過來之前,家俊側身過頭吻了下去,接觸到那柔軟的嘴唇,時,竟然有種初吻般的羞澀和緊張,連技巧都忘記了,只是笨拙地啃咬著,把舌頭探入時生澀得幾乎咬到自己。

  “唔……”亞倫還沒有完全醒就開始回應他,熱情地索取著,手臂也緊緊地纏繞上來,從鼻子裏發出滿足的哼哼,纏綿了好久才放開,喘著氣說:“早啊,阿俊,你好熱情……”

  “叫你起來看日出。”家俊有些不自然地別過頭去,看著窗外天邊一抹紅色,“平時哪有起這麽早,難得嘛。”

  就著坐在他腿上的姿勢轉過頭去,亞倫看著露出來的一角太陽,懶洋洋地打著哈欠,“好美啊……但你這裏的視野不太好啦,你休假的話,我們還是去海上看日出,不然去夏威夷也好……”

  家俊聳聳肩:“怎麽啊,那麽研究,看個日出都要跑好遠,非要到景色優美的地方,才是日出啊?”

  “那,老婆你又生氣了,哪有!說到日出啊,我還是最喜歡我們那次在海邊……”

  家俊心一跳,回避地說:“哪次啊?我不記得了。”

  低低地笑了起來,亞倫把臉親熱地貼過來蹭蹭他的脖子,“說是那次羅,我們去跳舞,然後去海邊,我還吃好多零食,睡著了,你怕我著涼就一直抱著我,最重後來……”

  “收聲”家俊惱羞成怒地嚷,可是亞俊擠了擠眼睛,鬼祟地笑著說;“然後阿俊教我接吻,啧啧啧,那是我的初吻咧!人生最美好的回憶,阿俊也一定記得很牢吧!”

  “我只記得你鵝翅骨頭吐了我一車才眞。”家俊面紅耳赤狠狠地瞪著他。

  亞倫絲毫沒被他哧住,反而笑咪咪地湊了上來,雙手環繞住他的脖子,順便還在耳邊吹了口熱氣,挑逗十足地說“那以後我都有勤加練習……今天也好低落是那的情景再現哎,不如你檢查一下我的技術有無進步好不好?”

  看他故做無辜地眨著大眼睛,家俊眯起眼,也壞壞地笑了起來“考試不及格的話可是要補考的哦,小鬼,眞有准備了?不怕被罰?”

  “不怕!”亞倫剛想再說幾句玩笑,從樓頂突然曜出的太陽把金色的光芒恰好在這個時候灑進室內,灑在家俊的臉上身上,那雙滿含笑意和溫柔的眼睛裏反射出紫色的光芒……

  他看呆了,過好久才呐呐地說:“阿俊……你好美……”

  “有沒有更肉麻的?”家俊沒料到他突然冒出那麽一句話,臉更紅了,“甜言密語學那麽多有什麽用啊,幫助你公司股票上市?”

  “呵呵,幫助我表達對老婆的愛意,告訴阿俊我有多愛你啊,這樣阿俊也會更愛我吧……”亞倫笑著湊了過來,輕輕地把自己的唇印上下家俊的雙唇,含糊著說“今天上CASE啦,免得被兒子看到限制級……唔……”

  反手把他拉得更貼近自己,家俊喘著氣笑道:“准備補考吧,小鬼,接吻的時候哪有人講話的……”

  “我認罰羅,阿SIR,不過……不過……唔嗯……下次什麽時候考試……我要多加練習……免得考不過……”

  “閉嘴!給我專心!”

  “嘿嘿,明白了!”

  太陽升起,又是新的一天了。

  ——完——


【留愛愛情番外──幸福】

從早上起來,家俊就沈著臉,大概是沒睡好,頭暈暈的,看見餐桌上的早點,明明那麽嫩的煎蛋,聞著卻覺得油膩惡心,他別扭地推開盤子,拿了杯咖啡灌進嘴裏。

「老婆?怎麽了啊,沒胃口?」抱著兒子在餵面包牛奶的亞倫扭過頭來看了看他,「你喜歡的單面煎蛋啊,五分熟,還是糖心的……要不要喝點牛奶?」

一股酸水差點從嗓子裏竄出來,家俊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不要!」

「那來點腌肉?」

「煩死了!我沒胃口。」重重地撂下一句話,家俊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再看亞倫,卻還是一臉沒心沒肝的笑容,搖晃著懷裏三歲大的範志輝寶寶,親昵地說:「哦哦,媽媽挑食啰,寶寶不能學他啊……」

寶寶格格地笑著,肉呼呼的小手抓起面包往家俊面前送:「爹地飯飯!」

「看,兒子給你呢,吃不吃?兒子面子可是大得很哪。」亞倫湊到家俊身邊,暧昧地說,「是不是昨晚太累啦?難得的周未哎,當然要做!老婆你也沒有說不喜歡,而且也很熱情啊,親愛的阿俊!」

溫柔地接過兒子手裏的面包,剛吃了一口又皺著眉放回盤子裏,家俊咬牙切齒地看著亞倫,低聲說:「你還說!知道今天有事還做了幾次!」

「哪有什麽事啊,不過就是去爸媽家了,你看,寶寶都好高興的。」亞倫搖晃著兒子的小手,「兒子啊,是全家的寶呢!」

懶得跟少根筋的家夥多說,家俊摸摸兒子的小腦袋:「快吃吧寶寶,吃完帶你去爺爺家玩。」

「嗯!」範志輝揚起頭,愉快地答應。

*****

吃完早飯,出門前,家俊又是一陣難受,只喝了杯咖啡的胃裏空空的,卻沒原因地一陣痙攣,酸水又冒了上來,他鐵青著臉衝進洗手間,幹嘔了兩下,什麽都沒嘔出來。

「阿俊,你不要緊吧?」亞倫給兒子穿好海軍藍的小外套,擔心地扒著門問,「我給你倒杯熱茶?」

無力地扶著牆走出來,家俊喘了口氣,勉強露出個笑容:「沒什麽……大概昨晚受涼了。」

「啊?老婆,是我不對,都沒有照顧到你。」亞倫趕快把兒子放下地,扶著他坐在沙發上,很殷勤地倒了杯茶送到嘴邊,「慢慢喝,來,肩膀給你靠。」

「算了吧,我怕壓垮你。」家俊雖然嘴上那麽說,喝了口熱茶,心裏卻舒服多了,順從地把頭靠上老公並不寬厚的肩膀,閉起眼睛養神。

亞倫溫柔地手伸過來替他揉著額角,低聲問:「好一點沒有?」

「嗯。」家俊眼皮都不擡地說,頭暈暈的,好想睡。

「每次去媽家你都這樣啊,阿俊。」亞倫抱怨了一句,「如臨大敵的,那是我媽家,是自己家嘛,你看我去範家什麽時候這樣提心吊膽過……媽的脾氣比你還大呢,我說什麽了?」

家俊心裏陡然竄起一股無名火,還沒等他發作,亞倫又說:「眞不舒服就不去了,好不好?我給媽打個電話說說。」

「餵!」一把拍開他的手,家俊火氣十足地跳了起來,「什麽叫眞不舒服?你以爲我裝病啊?榮宇倫,我就是不喜歡去榮家也不必找這個理由、那個理由的。沒錯,我是不喜歡去,我不習慣你家的氣氛,不可以啊?我哪像你這麽大少爺,什麽都不放在心上!我就是不喜歡怎樣?我不喜歡也不會裝病!你以爲我什麽人了!」

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看見亞倫和兒子同時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家俊才覺得自己眞是莫名其妙,他苦笑了一聲,擡手抱起兒子:「走了,會晚到!」

「阿俊,哎,阿俊,你沒事吧?」亞倫擔心地跟在後面問,範志輝也擡著胖呼呼的小肉手去摸家俊的臉,嫩嫩地叫:「爹地不生氣!」

「我沒生氣,寶寶。」家俊抓過車鑰匙,「我沒事,現在好多了。」

沒錯,罵了他一頓,現在的確感覺好多了。

*****

嚴格來說,榮家並沒有什麽可怕的,更沒有對家俊有什麽冷淡,相反地,受到的歡迎都讓家俊有些不好意思了,範志輝自然是全家的寶,一進門就被這個抱過來、那個親過去,逗得他格格直笑,郭瑞民跟他聊了會天,照例又埋怨亞倫沒有照顧好老婆,然後就忙著給家俊和兒子准備補品去了,榮太太和三個女兒去打八圈,說好了大家拿出錢來不論輸贏都請客吃下午茶,其樂融融。

「阿俊!下來!下來遊兩圈啊!」亞倫帶著兒子換上泳褲在室外遊泳池裏撲騰撲騰地玩水,還揮手招呼他。

擺了擺手,家俊想起自己身上亞倫昨天又親又咬留下的痕迹,還是就在岸上坐著好了,否則太丟人了啊。

「眞不下來?」亞倫推著遊泳圈裏的兒子遊到岸邊,直起半個身子看他:「是不是還不舒服?」

「沒啦,玩你的去吧,小心照顧兒子。」家俊摸摸他的頭,亞倫不懷好意地笑著,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腳踝猛力一扯,想把他拉下水,可惜,家俊只是身子一歪,很快就穩住了,惱羞成怒地喊:「榮宇倫!」

「哈哈哈……」做壞事得逞的小鬼立刻遊得飛快地逃走,只留下寶寶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睜著大眼睛看。

哭笑不得地蹲下身子,家俊把兒子轉了個方向,指著亞倫說:「去!去潑爹爹一臉水!」

「哎!阿俊!」亞倫離得遠遠地大喊,「你怎麽可以教唆兒子對付我!你好奸滑!」

「對付你就是要奸滑!」家俊推了遊泳圈一把,寶寶起勁地揮著小手臂劃著水嘩啦嘩啦地向亞倫遊過去:「爸爸!」

微笑著直起身子,家俊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榮國基已經到了自己身後,他嚇了一跳,急忙很恭敬地招呼著:「媽早安。」

「呵呵,家俊,不早了啊,今天有幾個老朋友,非要拉我出去打高爾夫,推也推不掉,只好去了,沒在家等你們來,輝輝呢?啊啊,眞是好寶寶,這麽小就會遊泳了啊。」榮國基看見孫子兩眼放光的樣子和普通人一點差別都沒有,就差撲下水去抱著親了。

「奶奶!」範志輝在泳池的那一邊揮著小手喊,亞倫也大聲喊:「媽!」反而是家俊,除了微笑,不知道該說什麽。

「坐嘛,喝點什麽?」榮國基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家俊在心裏悲歎一聲,只好也跟著坐了下來:「不用了,我不喝。」

「那就兩杯果汁吧,喝果汁對皮膚好,這是我太太的美容秘方呢。」榮國基說得神態自若,好象他本身是雌獸又有太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一樣。

「媽今天戰果如何?」家俊實在找不到話說,看他滿面春風的樣子,只好問這個。

一提起來,榮國基就眉飛色舞:「哈哈,承讓,贏了幾杆而已,我們也只不過是小玩玩,誰還眞賭什麽,對了,我這次從老鄭那裏贏了棟離島的海景別墅,喜歡的話送你們度假用。」

「呃……不用了,我們很少去度假的,亞倫……也比較忙。」家俊最怕的就是這個,榮家上下,唯恐對他不好似的,動不動就送這送哪,而且都是家俊很不願意接受的禮物。

好笑地看看他,榮國基點點頭:「忙到沒時間陪你了啊,嗯嗯,我知道了。」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家俊頓時紅了臉。

「沒關系啦,老婆嘛,就是要陪的,不然要老公幹什麽,對了,家俊啊,你父親平時都做些什麽動?有空的話我也約他出來打個球啊,兩親家聯絡一下感情好不好?」

就你們那一萬元一杆……老爸會把家底都輸光的,高爾夫球實在不是一般人玩得起啊,家俊心裏這麽想,忽然一陣氣餒,明明只有自己在意這些差異,亞倫,還有他父母,好象根本就不注意這些……只有自己在意,是自卑嗎?可是自己自卑個什麽呢?

略帶了絲賭氣,他幹脆地說:「我爸平時不怎麽運動的,有時間就在家裏打打太極拳……和媽你不一樣。」

「嗯,太極拳啊,那個我也很感興趣,醫生也建議我學學看,對身有好處,哈哈,實其呢,高爾夫不過是應酬上的,能打球的時候順便談生意,大家都兩相情願,有些人呢啊,看高爾夫就是富人的玩意兒了,我看,要是明天我約幾個老朋友到維多利亞公園打太極拳,說不定也會在中環流行開喲。」

家俊只能笑笑,喝了一口仆人送來的西瓜汁,清甜爽口,整個身體似乎都舒服了,連頭暈都減輕很多。

又聊了幾句,榮國基似乎是很隨意地說:「輝輝今年也三歲了吧?」

「是啊,媽,小孩子長很快的。」說到兒子,家俊臉上也是滿滿的溫柔。

「有考慮上幼兒園嗎?那天瑞民找了幾家,報名表都拿到手了,你們要不要看看,選家合意的?」

家俊楞了楞,遲疑地說:「啊,我還沒想到這個……不過亞倫也有拿了幾份資料回來,都離家比較近。我們還沒有決定。」

「遠近不是問題啦,香港才多大,接送都方便的,最重要是選家好的,對孩子將來發展也有好處啊,亞倫那孩子也是的,怎麽自己就跑去了,拿報名表還要排隊,不如這樣吧,等下瑞民把報名表送過去,你們看看選哪家合適,放心,我們都是最好的。」

是啊,榮家的孫子嘛,自然是挑最好的所謂貴族幼兒園,家俊心裏酸溜溜地想著,但是也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多做無謂的堅持,于是點了點頭:「嗯,好。」

榮國基滿意地笑了笑:「你們都忙,這些事就不要多操心了,有我們呢,輝輝是我們家的寶貝,我當然要給他最好的,哈哈。」

「是啊,媽。」家俊的頭又開始暈起來,偏偏這時候亞倫一用力把池子裏的大彩色塑球拋到了這邊,一邊笑一邊揮手:「嗨!媽!老婆!阿俊啊,給我把球扔過來,扔過來。」

無奈地笑笑,家俊站起身來准備過去,起身的同時,一股暈眩猛烈襲來,他下意識地撐住桌面想穩住自己的身體,可是頭暈更厲害了,眼前一陣發黑,他不由自主地雙腿軟了,整個人向地面撲倒下去。

「家俊!」榮國基眼明快快,跳起來一把抱住他癱軟的身體,家俊額頭冒冷汗,臉色發白,已經不知人事了,遠處亞倫也變了腔調地大喊:「阿俊!」邊跳上池邊,飛奔過來大喊,「阿俊!老婆!你怎麽了?」

「沒出息!還不快去打電話叫醫生!」榮國基罵了兒子一句,「還有你兒子!快把輝輝從水裏帶上來,別嚇壞了孩子,我帶家俊回去。」

本來六神無主的亞倫聽了老媽的話,這才定住神,回身去水裏撈嚇得哇哇大哭的範志輝,榮國基則橫抱起昏迷不醒的家俊,快步向屋子裏走去。

*****

模模糊糊地醒過來,第一個感覺就是有人拿著毛巾在自己臉上擦著,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藥油味道,家俊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怎麽了,他不是和榮國基在泳池邊說話嗎,現在自己又在哪裏?

頭還是很暈,胃也很難愛,藥油的味道很嗆鼻……

再清醒一點,聽見榮國基壓的聲音在訓亞倫:「家俊不舒服你就不要強迫他來嘛!現在暈倒了吧?你這個老公怎麽當的?老婆身體不好都看不出來,還不帶他去看醫生,往家裏跑什麽?少來一次會怎樣?我們又不會吃了你。」

「媽,早上他也沒說哪裏不舒服嘛!」亞倫委委屈屈地小聲說,「我不知道會這麽嚴重,不然早帶他去看醫生了啊!」

「你還說!他說不舒服就是不舒服,還要他講哪裏不舒服啊?那要看醫生幹什麽?雌獸的事情你個雄獸知道什麽?都當爸爸的人了,還那麽毛毛躁躁的,我眞白教你這麽長時間……要是你爸爸也這麽粗心,現在哪有你了!」

「好了好了,少說兩句吧,國基。」坐在床邊的郭瑞民說,同時繼續用毛巾擦著家俊的額頭,「醫生怎麽還不來?家俊出了很多冷汗,臉色也很難看……他早上吃什麽不合迗的東西了嗎?」

「沒啊,他早上說沒胃口,就喝杯咖啡。」

「唉,那你來了怎麽不說?沒胃口讓廚子做他有胃口吃的東西嘛,就讓他餓一上午啊?兒子啊兒子,我眞是對你沒話說了。」郭瑞民歎著氣,發現家俊的眼皮動了動,急忙說,「好象醒了,家俊?沒事吧?還有哪裏難受?」

「老婆!」亞倫衝了過來,一把拉起家俊的手,擔心地看著他,「你有沒有怎樣?很不舒服嗎?對不起嘛,早上你說難受也沒好好問,你現在哪裏疼?頭很暈?」

慢慢睜開眼睛,疲倦地露出個微笑,家俊輕輕地說:「我沒事……可能是太陽曬久了,爸、媽,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

「我們沒關系啦,你的身體要緊。」榮國基也走到床前,疼愛地看著他,「你這孩子,什麽事情都放在心裏,這是你自己的家啊,不舒服爲什麽不早講,回來休息就是了,對了,醫生怎麽還不來?堵車?」

「媽。」家俊勉強撐著身體想坐起來,被亞倫和郭瑞民同時按住,「別起來,躺著吧。」

「我……我沒事啦,不用看醫生。」家俊在他們的堅持下也只好躺回大床上,無奈地說,「就是被太陽曬得久了有些頭暈。」

「你不是早上就不太舒服嗎?沒差啦,有沒有事看看醫生總不會錯的。」

「是啊,阿俊,俅不知道剛才多嚇人。」亞倫湊過去親親他的額頭,「要不是媽在,正好接住你,你暈倒就直接栽到水裏了……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兒子也被嚇得哇哇大哭呢。」

「兒子呢?」家俊忽然想起來,急忙問。

「在大姨那邊呢,我二姐帶著他,沒事的。」亞倫寬他的心,伸手摸著他的頭發,「你乖乖的,等醫生來了讓他檢查一下,好不好,阿俊?嗯,你要乖哦!」

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羞惱交加的紅暈,家俊用力瞪了他一眼,低聲說:「別胡說了!」

「哈哈,有什麽關系。」榮國基笑了起來,「你們年輕嘛,正恩愛的時候,我們那時候,肉麻話說得不比你們少呢。亞倫說得對,家俊,你好好躺著,等醫生檢查過了再說。」

這時候仆來說醫生到了,亞倫還想賴在房間裏,被家俊硬是給趕了出去。

*****

「這個……也要查?」家俊爲難地看著醫生手裏的驗孕棒。

「這是常規檢查嘛。」白眉白發的老醫生笑得很奸,怕著他的後背,「從現在看,沒什麽,有些低血壓和低血糖,也可能是沒休息好吧,不過更可能是……」

剛才體檢的時候身體已經被看光的家俊紅著臉一把奪過驗孕棒,匆忙說聲:「我去查了。」就躲進了浴室。

足足五分鍾之後他才出來,手裏什麽東西都沒有。

「結果呢?」醫生催促地問,「是不是啊?」

沈默地點了點頭,家俊有些不敢相信,他身體裏,居然眞的又有一個小寶寶存在了!回想起來最近的反常,他不禁苦笑:和他哥哥一樣,都是能折騰人的小東西啊。

剛把手試探地放到小腹上,想感受一下裏面的小蠶豆,門外就傳來一聲歡呼,接著門被砰地踢開,亞倫衝了進來,一把抱住他的腰,眼睛亮閃閃地大喊:「阿俊!我們又要有寶寶了!我又要當爸爸了!阿俊你眞是太能幹了!太好了太好了……」

「你胡說什麽啊!」家俊的臉更紅了,用力在他頭上敲了一下,「什麽我能幹……」

「對嘛,不止是你能幹,我也很能幹呢!」亞倫涎著臉說,把頭鑽在他懷裏使勁地蹭著,「我們要有寶寶了!我們又要有寶寶了!哈哈哈……我要當爹爹了!這個孩子要姓榮!」

本來高興的心情被他這句話一說,又多了幾分心思,家俊也知道,榮家全家上下都在等著到輝輝上小學的時候提出改姓榮的要求,可是他不想改,眞的不想改,現在有了這個孩子,似乎可以是輝輝不改姓的理由了,反正這個孩子可以姓榮嘛,但是……這樣的兄弟,會不會將來……

「怎麽了?很難受?」亞倫發現他不出聲,緊張地擡起頭看著他,大眼睛裏透著擔心,「對不起啊老婆,這幾天我都忽略你的感受……下次不舒服要跟我說,好嗎?一點點不舒服都要說,好不好?我要做好老公好爸爸!我要把你照顧得好好的。」

「行啦你啊!」看著丈夫的樣子,家俊的心情又好起來,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了,爲幾十年後的事情擔什麽心呢,現在他有了孩子,這不是很好的事情嗎?他又要有個孩子了,這個孩子不會像哥哥一樣,在肚子裏就要面臨著沒有爸爸的狀況,他會在大家的疼愛中出生、長大,一定是個很幸運的小寶寶了。

這麽想著,他笑了起來,溫柔地收緊手臂抱住亞倫,下巴在他頭上蹭了蹭:「你說的喲,你要當好爸爸好老公,我有預感,這個孩子啊,一定會考驗你的。」

「沒問題!」亞倫昂首挺胸地說,「這次我會把輝輝的份,一起補回來!我知道我所說的,每一句都將成爲呈堂證供……嗚,阿俊,你忽然好熱情……」

「閉嘴!接吻的時候要專心。」

*****

「阿俊,你多吃點這個。」

「阿俊,喝牛奶,將來孩子生出來皮膚好。」

「阿俊,我來給你剝蝦殼……來,張嘴,啊……」

忍無可忍的家俊放下筷子,怒衝衝地瞪著他,在自己家裏也就算了,現在是在榮家的大餐桌上,抱括榮太太和三位榮小姐加榮家驸馬爺都在,他的臉丟得還不夠?

「啊?不喜歡吃蝦?」亞倫永遠是遲鈍半拍的,看他臉色不好,立刻轉手把蝦送進自己嘴裏,「那你早說嘛,我給你夾塊清蒸老鼠斑,嗯,就這塊好,肚皮肉呢,我給你挑掉刺。」

「亞倫!」家俊窘得臉紅,「我自己會吃!」

說話的時候,他在桌子底上狠狠踩了亞倫一腳。

「哎?可是我想你多吃點。」亞倫不解地看著他,「餓到肚子裏的寶寶就不好了。」

「別看我們兒子平時是個冒失鬼,這個時候還眞的會疼老婆呢。」榮國基笑眯眯地說,「家俊,多吃點,就像亞倫說的,別餓到寶寶了。」

「媽,我有在吃啊,」家俊的眉頭都皺了起來,看著一桌子的菜,餓到是不會的,撐死很有可能,肚子的寶寶?現在也啷得一顆蠶豆大吧,吃下去那麽多,都會轉成自己身上的肉才眞的。

「多吃點,你現在需要營養呢。」郭瑞民把範志輝抱在自己膝蓋上,哄著他慢慢地喝下小碗裏的湯,「飯後我交待廚子給你炖了燕窩當甜品,對了,我還找出些鮑魚來,記得等會兒帶回家去做了吃。」

笑眯眯地給女婿夾了一筷子菜,榮太太溫和地說:「你們都別看了,想當年你們也是這麽恩愛過來的,趕快吃飯吧。」

「嗯,對啊。」活潑的三小姐宛宜笑著也剝了一只蝦送到林西敏嘴邊,「我們也恩愛給他們瞧,不讓亞倫當好人,西敏,來,張嘴。」

「別鬧啦,宛宜。」配合地張嘴吃下去妻子送過來的蝦,林西敏的聲音裏是滿滿的寵溺,「你生夏如的時候,我還不是跟著忙前忙後的,好在只有十個月啊,要是三年,這個老爸可眞不好當。」

愛嬌地笑了笑,喚仆人拿水來洗手,榮宛宜嬌嗔道:「難道你娶我就爲川我懷孕的時間短啊?你可是有機會當三年的准爸爸的。」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只看著林西敏,但是家俊心裏有事,聞言臉色忽然發白,爲了掩飾,他拿起杯子,大口喝下牛奶。

「那當然不是,我是愛你才娶你的嘛,太太。」林西敏潇灑地攤開手,「不如回房我們慢慢應細節問題好了。」

他的話惹得一桌子的人都笑了,包括一向嚴肅的大姐夫也難得湊了一句:「嗯,太太,等下我們也回房去探討一下細節問題吧。」

面紅耳赤地吃完了飯,榮國基堅持要他們留下來休息休息再開車回去,回到亞倫從前的房間現在是他們的套房,家俊板起臉說:「榮宇倫,我警告你。」

「啊,怎麽了,阿俊?」亞倫天眞地問,也有可能是裝天眞。

一看見他那樣子家俊的火就發不出來了,只好伸手捏住他的娃娃臉用力拉了拉:「算了,跟你說也是白說,下次你再讓我這麽丟臉,回家你就去睡客廳!」

「老婆,老溇,不要那麽殘忍嘛,我只想你多吃點好的,對我們的寶寶好啊。」亞倫抱住他,不依地說:「我是疼你才這樣的……再說啦,都是一家人,你幹什麽在乎別人的眼光啊,他們羨慕我們還不及呢,我在你家裏也是這樣對你的啊,那時候你怎麽就沒有這樣不高興?」

「那是……那時你沒有這麽過分!」家俊揉亂他的頭發,「算了,我早知跟你也是白說。下次不可以,知不知道?」

他有意加重了語氣,亞倫委屈地點點頭,又撒賴地抱住他:「可是人家很想愛你啊,阿俊!我老是擔心我做得不夠多,我想把你放在手心裏疼呢。」

心裏柔柔地動了一下,家俊忍住笑:「胡說!你有那麽大手嗎?」

抓起老公的手看了看,故意不屑地握住,加了幾分力,直到亞倫哎喲哎喲喊起疼來,家俊才放手:「靠不住。」

「阿俊!不然我們獸形比看看!」小鬼急了。

「誰跟你比那個!」

「啊!阿俊耍賴!」

兩人正在笑鬧,外面有人敲門,是榮國基抱著範志輝進來了,家俊急忙上前接過兒子:「媽,我們正要去接他呢,還用您送他過來。 

「奶奶給輝輝好東西喲。」胖呼呼的小肉手拉起胸前的金鏈子,上面系著塊通體碧綠澄明的翡翠,小家夥興高采烈地說,「奶奶說是好東西,爹地看?」

「媽,你怎麽給他那麽貴重的東西啊。」家俊有些不安地說,他雖然不識貨,但是也知道榮國基拿出來的,自然都是好的,可是輝輝不過才三歲。

不在意地揮揮手,榮國基說得很隨便:「這些東西就是給孩子們的嘛,戴不戴隨你們了,呵呵,我這是要告訴輝輝,雖然要添小弟弟了,可是我還是一樣疼他哦,輝輝還是我的心頭肉寶貝心肝兒。」

說著他就勢在寶寶臉上親了親,家俊的心裏也突然松了口氣,看來,榮國基畢竟是一家之主,這種事情他居然都已經考慮到,自己的兩個兒子,將來應該會幸福的。

「對了,家俊,我有話對你說,坐吧,輝輝乖,下來玩。」榮國基示意兒子也過來,一起在小廳裏坐下。

家俊有些迷惑,不知道他這麽鄭重其事,要談的會是什麽,只得依言坐下,範志輝溜到一邊去趴在地上玩,亞倫在他身邊坐下,握住了他的手:「媽,什麽事啊?」

「其實也沒什麽,家俊你這次懷孕,反應是不是還很大?我有聽醫生說你經常去拿藥。」

不知所措地笑了笑,家俊開口辯解:「也沒有多嚴重,一開始都是這樣的,懷輝輝的時候更厲害。」

「這個時候對孩子對你都很危險啊,我是過來人了我知道,看你最近臉色一直不好呢。」榮國基有些內疚地說,「懷輝輝的時候不一樣啊,你心情不好,反應會更重,現在亞倫都有在照顧你了,還是那麽厲害的話,你就要當心了。」

「嗯,我會的,媽,您放心,我都很注意。」感覺到亞倫的手緊了緊,家俊笑得很幸福,「再說,還有亞倫啊,他現可是把我當玻璃做的了。」

「是啊,媽!我現在是好老公。」亞倫自豪地說。

「是人都知道你啦,不過在家裏你就算再體貼後俊,上班的時候還是會疏忽的,而且,家俊,你又是當警察的,警察每分鍾都有可能去博命,懷著寶寶你怎麽去博啊?」榮國基不贊同地皺起了濃眉,「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一下……」

「媽!」家俊驚恐地叫了起來,他該不會是叫他辭職待在家裏,就像郭瑞民一樣吧?

「噓,噓,別多心,不是讓你辭職啦。」榮國基笑著說,「懷孕的雌獸情緒都比較衝動,你這個樣子,也辦不好案啊。不如在家裏休養一段時間好了。」

你怎知我辦不好案的,家俊在心裏不服氣地反駁,面子上卻不得不笑笑:「不用了,媽,我自己會小心。」

「哎,有些事情不是你小心就能避免的,你說是不是亞倫?子彈可不是因爲你小心就躲著你走啊,家俊,你肚子裏有寶寶呢,現在你是母親了,該多考慮下孩子的,對不對,亞倫?」

聽見子彈兩個字已經白了臉的亞倫立刻猛點頭:「是啊老婆,你現在懷了寶寶了,要事事當心……媽也不是要你辭職啊,就請假在家裏休養一段時間,一年好不好?」

「不好!」家俊也只敢對他凶一下,對榮國基繼續解釋,「媽,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麽嚴重啊,我現在是警司了,不會滿街跑著抓賊,再說香港有很多女警也都有夫有子,懷孕幾個月上班出勤的也有啊。」

他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是什麽跟什麽啊,他爲什麽要跟女警比!

「家俊,你就不要再固執了,你身體要緊,工作啦,暫時放一放也不要緊,香港不是只有你一個警察,亞倫可只有你一個老婆,呵呵。」榮國基安慰地說。

「媽,我……」

「我也沒說要你辭職啊,別著急,有個當警司的兒媳婦,我臉上也很光彩呢,還等著你升總警司,一定很神氣,這些都是將來啦,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重身體,一年不願意的話,半年好不好?你安生在家裏待著,我們也放心。」

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家俊不甘願地開口:「如果你們實在擔心的話,我申請調文職半年好了……文職不會有事。」

「那也不好。」榮國基不贊同地說,「文職你還是要上班的啊,累到怎麽好?中午飯在哪裏吃?外面飯不合胃口怎麽辦?不舒服怎麽辦?叫我們怎麽能放心啊。」

「那,媽,您當年懷亞倫的時候,也在家休息了?」家俊大膽地反問了一句,榮國基楞了一下才說:「那倒沒有……」

「就是啊,如果我轉文職的話,不會比媽當年更辛苦的,所以……」

「不過瑞民那時二十四小時跟住我,看護我比我媽還嚴,午飯少吃一口他都要緊張半天呢。」榮國基的話徹底讓家俊沒話說了,何況他還加上一句,「讓亞倫現在停職二十四小時照顧你也不是不可以……」

「媽!」家俊急紅了臉,如果帶著這麽個跟班去警署,他還眞不如在家休息算了。

「開玩笑的啦,」榮國基看著他的窘態,笑了起來,「他現在還沒站穩腳跟呢,男人嘛,到底還是事業爲重。」

那我是什麽了?家俊恨恨地想。

「對了,警署請長假不太容易,是吧?」

家俊立刻猛點頭:「是啊,媽,最多也就三個月了,現在我沒有特殊情況,請假不會容易批的,不如這樣,我去轉文職半年,這期間如果有什麽,你們不放心了,我再請假休息,好不好?」

「說起來,」榮國基還是搖搖頭,「媽跟你們警務處長還是見過幾次面的,相信這個面子他還肯給我,這樣吧,明天我就去見他,放心,家俊,我給你把這件事辦妥,你就安心待在家裏養胎吧,這孩子可是算我們榮家長孫了。」

「媽!」家俊騰地站了起來,「不行!」

要是眞的驚動了警務處長,他眞沒有臉再當警察了啊!是不是全香港的警察都知道他範家俊懷孕了需要在家養胎了?

「阿俊,阿俊,別激動啊,坐下來。」亞倫著急地抓住他的手臂,「別激動別急,媽,這事慢慢說吧。」

看家俊的樣子,榮國基也有些驚訝,點了點頭:「那好……我先不去幫你請假,不過家俊,你自己要小心,知道嗎?如果再有什麽意外,你就聽我的話,好好在家養胎吧,亞倫工作那麽忙也照顧不到你,還有輝輝要帶……我都安排好了啊,你住到這裏來,讓你爸爸多照顧照顧你,他也盼著抱孫子呢。」

家俊無言地點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如果榮國基再堅持下去的話,他都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抱起兒子奪門而出。

*****

回家的路上,家俊一且都沒有出聲,亞倫把困得睡著的輝輝抱上床,回到臥室的時候,看見他靠在床頭出神,湊過來問:「怎麽了,老婆,有心事啊?」

「當然!」家俊瞪了他一眼,「媽啊!把我當什麽了?生育機器啊?是不是無論你娶誰,只要安分待在家裏,一個接一個給你們榮家生子就好了,榮宇倫我告訴你……」

「噓,不要那麽大聲啦,會嚇到寶寶。」亞倫溫柔地吻著他,把手指和他的交叉著握住放在家俊小腹上,「兒子啊兒子,你媽好凶,是不是?」

家俊氣餒,隨即又賭氣說:「我可不是跟你說笑,我絕不會請長假,更不會辭職!」

「哎,老婆,媽也是擔心你,疼你嘛。」亞倫吻上他的脖子,在早上留下的吻痕那裏纏綿,「雖然專斷了一點。」

家俊撇撇嘴,低聲抱怨:「專斷?媽就差把我铐在家裏啦!」側過頭去,在亞倫耳邊磨蹭著,感受對方的體溫,心裏的郁悶一絲絲地消散了。

「老婆,我愛你喲。」亞倫被他逗得有些上火,本來放在家俊小腹上的手不規矩地下移,被家俊揮手打開,擰起眉毛說:「少來色誘這一套,反正我是絕對不會請長假的,生輝輝的時候已經請了半年多,現在才不過三年,又要請,會影響我!」

「是是是,老婆說什麽就是什麽,這次我站在你這邊行了吧?不過阿俊啊,生輝輝的時候你也有請長假啊,媽說起來的。這次請不到半年,三個月總可以吧?」亞倫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看家俊的臉又沈了下來,急忙討好地笑:「老婆不喜歡就不請,但是你要知道我們很擔心你啊。」

煩躁地抓抓頭發,家俊的語氣裏透著無奈:「我知道你們是爲我好……但是輝輝那時候,不一樣……」

他的目光中忽然掠過一絲恐懼,聲音也不可避免地顫抖起來:「我怕……那時候我是想躲開所有人,一個人把輝輝保住,我不敢住在家裏,我怕媽會發現……我怕他會讓我去把輝輝打掉,我不想讓媽擔心,更不想失去孩子……可是反應得很厲害,每天都要躲起來吐……我很怕……我只好請長假,想一個人待著,想躲起來……想躲得誰都不見……」

「阿俊!」盡量伸開手臂把他抱住,亞倫用自己的懷抱安慰著家俊:「沒事了,那都過去了,阿俊,對不起,你那麽艱難的時候我沒在你身邊,對不起對不起……不要怕了,現在沒事了,輝輝很好,他現在都三歲了呢,他很好,沒有出任何事,我們的這個寶寶,也一定會很平安地生下來的,下周,不,明天我就去燒香,請菩薩保佑他,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平平安安的,你不要怕……現在有我在你身邊了。」

歪過頭在他手臂上擦去眼角的一滴淚,家俊笑得開心:「嗯,現在你的確像個好爸爸了,亞倫。」

「是吧?我愛你,愛我們的兒子。」亞倫用額頭頂著他的臉頰,「我還是會好老公喲,老婆說什麽我就聽什麽,你不願意放大假我也聽你的,媽那邊我也去跟他說,好不好?都知道你最愛把事放心裏了,阿俊,這樣不好啦,都是一家人了,有什麽事你要說啊,媽也很疼你的。」

「我知道,就是媽喜歡什麽事情直接替我做主……」家俊的聲音有點悶。

「哎,他對我也一樣啊,我還不是理直氣壯地敢跟他說『不』,沒關系啦,老婆,媽又不會生你的氣,你下次就直接說,媽還會照樣疼你的,你是我老婆嘛。」

「嗯。」家俊彎起眉眼,笑了笑,心裏那塊大石終于落下。

「現在放心了?老婆,我才不想你辭職呢,我很喜歡看你穿警服啊,又威風又神氣,就是你現在都不太穿了……」亞倫抱怨著,又在他脖子上亂親,「我一直很想……」

「別做夢!香港警察不是給你意淫的!」家俊一聽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斷然拒絕。

「嗚嗚……這是情趣啦,是情趣……阿俊……」

「情趣你個大頭……」家俊面紅地罵他,看他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身上剛被他碰觸過的地方忽然燥熱起來,有股火從下腹部往上燒。

「兒子睡了啊?」他伸手玩弄著亞倫的一縷黑發,悄聲問。

「嗯,睡得可香呢,都流口水了。」亞倫陡然領會了他的意思,笑得不懷好笑,「所以說……再大的動靜都吵不到他了,嘻嘻。」

猛然用力把家俊推倒在床上,亞倫很小心地不壓到他的肚子,側著趴上他的胸膛,狠狠地吻了下去……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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